《明末辽东从军行》 第一章 铁背山下 我要讲述的这个故事,发生在明万历四十七年农历三月初一(公元一六一九年四月十四日)。时已过清明节气,岂料这日竟一反常态突降大雪。 青灰色的天空布满铅云,铜钱般的雪花从天明开始就没有停过。一阵阵朔风裹挟着大团的雪花和雾气,将天地万物肆意的笼罩其中,朦朦胧胧的难见身形。这一切都预示着这一年的光景并不好。 此刻离抚顺城六十余里的铁背山下(注1),一万明军精锐在总兵杜松的指挥下,正猛攻由后金军把守的吉林崖(注2)。只要攻下吉林崖便可直接攻击山上的界藩城。 界藩城为后金新建山城,地理优势极佳。不过此时还没完工。由此向西北可直抵抚顺、沈阳;向西南可直抵本溪、宽奠。由身后向东南行一百五十余里,便可到达老巢赫图阿拉城。 后金在此建城的目的,一是扩大地盘为赫图阿拉城设置屏障;二是为袭扰和攻取辽东各城做准备。将自己反客为主、鸠占鹊巢的野心暴露无遗。 界藩城所在的铁背山形如龟背,呈东西走向。山势壁立险峻,向两侧绵延逶迤出数十里,最终与千山山脉及长白山余脉融为一体。 其山东西两侧林木茂密荆棘丛生,举步难行。北侧为刃立绝壁,南侧为陡坡,最高处不过九十丈(注3),实为易守难攻之地。 从山下至山上虽只两三里路,但山道狭窄崎岖蜿蜒,两侧巨石伫立犬牙突兀。沈水与苏子河在此山西南处交汇(注4),形成天然屏障。由山顶四下了望,遥见天地宽广一草一木尽在眼中。 后金为加强铁背山防御,在西侧山腰险峻之处修建了一处名曰“吉林崖”的卫城。其南可直接控制苏子河口,西可俯视沈水河谷,是铁背山的重要屏障。 吉林崖略呈正方形,设一南门,宽三尺(注5)。城墙为土筑,周长约四百步、高近七尺、宽三尺半。城内中部有一高两丈余,顶部方圆七八丈的天然石台。上面搭了望塔,可将来犯敌军的阵势看的一清二楚。同时城内有马道与山上界藩城相通,能及时获得支援。 攻击吉林崖的明军分为五队,每队两千人,采取前队受挫后队即上的战术。冒着山上飞来的密集矢石,前赴后继轮番交替,攻势凶猛。一个时辰便突破后金军设在外围的两道壕沟。但吉林崖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明军向其连攻数次,皆被击退。 明军总兵杜松时年六旬有余,平生身经百战,每战皆身先士卒勇往直前。面对一时难以攻下的吉林崖,不禁后悔未将其余两万人马尽数带来。否则这小小的并未完全竣工的山城,终会淹没在明军的凌厉攻势中。尤其是那个叫杨林的后生前几天的建言,正应了此时此景。 杨林年方二十,身高五尺七寸三分(按明朝最精准的嘉靖牙尺每尺32厘米计算,约今一米八三)。他英俊帅气,自幼一边习武一边读书,参加过童试和乡试便未再应考,而是集中精力练习各项武艺,期望通过从军来光耀门庭。 杨林善使长枪。其枪长八尺四寸(约2.7米),其中枪头长一尺四寸,似一针状,锐利无比。左右刃长三寸三分,宽二分,为精钢所制。 枪头下饰以由牦牛尾制成的红缨。枪杆为空心精铁,内充实徽州稠木,外以公牛丝筋缠扎数层,再以胶漆涂面,整体硬度与韧度极佳。枪尾嵌以锐利枪钻,因其枪尖和枪刃锋利,故名“青锋枪”。 除长枪外,杨林还善使双刀。他的双刀名曰“麒麟”,长二尺八寸,宽三寸,刃宽两分,整体以精钢打制,刀锋极锐。不过为了保持低调,他此次未将双刀带至辽东。 杨林之父杨钦乃杜松麾下游击将军(注6),极得杜松赏识。他此番随父亲和两位兄长来辽东,是想积累实战经验便于日后发展。 但就在半个月前,杨林在沈阳城外遛马时不慎摔了下来,结果昏迷了三整天。等苏醒过来便长吁短叹,茶饭不思。精神萎靡,常自言自语。有时还直呼“晚了晚了,真是天不助我”、“这么短时间让我如何是好?” 杨林的两位兄长杨飞和杨羽以为他得了癔症,又是请道士又是请和尚的来看,结果也没看出什么毛病。 不料这日杨林在未取得父亲同意之下,竟悄悄避过所有人,以晚辈的身份直接面见杜松,陈述不能轻兵冒进萨尔浒的理由。 总兵公房内,炉火正旺。杨林正了正衣襟,弯腰拱手施礼道:“总兵大人,请恕晚辈直言。那奴酋努尔哈赤率领其叔伯子弟拥兵六万,皆为历战之辈。我军此次围剿一是集中兵力突击其老巢;二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方有胜算。但如今却分为四路,在协调和行军时间上有很大的差异。” “所以晚辈判断,建奴定会采取‘不管尔等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法来应对我军。因您麾下兵马是四路军中的精锐,离他们也近。所以您将是他们首要的攻击目标。只要将您击败,他们就可利用时间差从容应对其他三路官军。” “因此晚辈建言,请总兵大人谨慎行事不要独进,时刻与其他三路兵马保持联系,即使不能剿灭建奴,但也可保大军全身而退。” “嗯,你这后生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也是上心了。孺子可教也!”杜松闻言莞儿一笑,不过随即话锋一转道:“老夫听闻前两日你从马上摔了下来,除了头脑之外,身体其他部位可曾受伤?” 在杜松的眼里,杨林是第一次参加战争导致精神亢奋,想表现自己。自己的孙儿们也有类似的言行,不过都是年轻人的意气用事罢了。 若不是杨钦是自己的爱将,就凭杨林这一番话便可定他个“擅言战策、动摇军心”的罪名,直接拉出去砍了。 杨林见杜松如此说,便知这是对方暗讽自己是否摔傻了,到这里胡言乱语。不禁尴尬回道:“谢总兵大人关爱。晚辈除了摔到头,身体其他部位并未受伤。” “那就好,后生行事说话要稳,不能急躁。”杜松捋了捋颌下长须,一语双关的道:“你父亲在我帐下听命多年,平时言语不多,但作战勇猛遇事不慌张浮夸,这也正是老夫极为赏识的地方。” 杨林知道杜松这是给自己父亲面子,没有当场处置自己。但事关国家及子孙后代数百年的未来,自己魂穿到后世知道了一切就不能坐视不管,怎么着也得再试一次。 他咬了咬牙向杜松再施一礼道:“晚辈明白总兵大人的意思,但晚辈绝不是浮夸妄言之徒。如果大人心意已决,那么晚辈恳请大人万不可分兵独进。晚辈一年前初来辽东时,曾实地勘察过抚顺关至萨尔浒的地形,那里多山地、丘陵和灌木林,不利于进攻却利于防守。” “大人麾下三万大军只要依据地利猬集一团,建奴短时间内不可能奈何我们。届时大人可率军以己为饵,吸引建奴主力尽数来攻。待我其他三路大军到来时,建奴则师老兵疲难以走脱,大人便可采用‘中心开花内外夹击’之策。予建奴胡军重创!” “嗯,这个……”杜松眉头一皱捋了捋胡须。他是老行伍,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伙子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采纳,不管此战胜败,官军损失都不会太大。可若是谨慎进军,来自朝廷及辽东经略杨镐的压力极大。 杜松仔细思忖其中的利弊得失,一时半会没言语。他既要考虑军事上的也要考虑官场上的。正在这时,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逆子放肆!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在总兵大人面前胡言乱语!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随着一声喝骂,杨钦不待杜松亲兵通传便一把推开了房门。他的身后跟着长子杨飞和次子杨羽。 原来杨钦发现杨林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他跑到杜松这里来参言军机,顿时气的肺都要炸了。 杜松见到杨钦便喊着他的表字道:“景诚啊,多少年了,你这脾气还是没改。后生说说自己对进剿建奴的看法,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大呼小叫的?老夫倒是对后生说的那个‘以己为饵、中心开花’的战策很感兴趣。不得不说,你儿子可比你有头脑。” “总兵大人明鉴,万不可听我这逆子胡言。平时也不见他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前两日摔昏了头胆子倒是大了起来。黄口小儿竟敢在您面前参言军机。请容末将教子不严之过!” 杨钦一边向杜松躬身施礼道歉一边瞪向杨林,给他不断使眼色让他向杜松赔礼,然后跟自己回去。 可惜杨林看也不看父亲一眼,却是“噗通”一声跪在杜松的几案前。他知道其心意已决还是和历史上一样会轻兵冒进,所以只能心存一线希望最后劝一次。 杨林抱拳颤声道:“总兵大人,如果您执意想一马当先直取平叛首功,那么请再听晚辈一言。铁背山易守难攻,非一时可取之地。若是强攻必会师老兵疲、进退不得。不如待我军到达山下时,在沈水南岸选险要之地筑营与其对峙。届时沈水可成为我军天然屏障。” “我军依河坚守既不会令大军分兵,又会让奴军如芒在背进退两难,其必会冒险渡河进攻。如此,大人可事先遍布‘炸炮’于上下游河滩之处(注7),再置以伏兵。届时不仅予敌以重大杀伤,更可用火器轰击其队形,其士气必大挫。” “我军大队正好趁势掩杀,即使不能全灭建奴,其也必无再战之心!这样攻守之势尽在我军掌握之中,待其他三路大军一到,大人就可实行那‘中心开花’之策。还请总兵大人三思啊!” “逆子住口,真是狂悖放肆!?有我在,你竟还敢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杨钦气的浑身直哆嗦,照着杨林脸上就给了两巴掌。随后气急败坏的向杨飞和杨羽吼道:“你们两个蠢材还等什么?把这个逆子给我绑了回去!家法伺候、家法伺候!” “总兵大人,父亲、父亲......,你们听我一言、听我一言呐......”杨林被两位兄长按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向杜松和杨钦大喊。 杨飞一边捆绑着杨林一边低声喝道:“四弟住口,你不想活了吗?总兵大人没有治你动摇军心之罪已是开恩,休再胡言!” 三月初一,杜松反复权衡,觉得自己在四路大军中兵强马壮军威甚盛,那建奴不过是山野蛮夷如何挡得住天兵雷击。自己若是未战先畏踌躇不前,一是遭人耻笑诟病;二是朝廷怪罪担当不起;三是将痛失立下奇功之机。 他暗想,与马林、刘綎和李如柏那三个匹夫分桃子吃,不如老夫我独吃!杨林那后生的话虽有道理,但都是纸上谈兵之策,怎及老夫数十年的戎马阅历? 杜松决定还是依照自己的想法率军先渡过沈水,而后直取铁背山。可他没想到渡河后前锋就遭到少数后金军伏击,后军也受到骚扰截击。因此产生的伤亡令军队士气大降。为了赶在后金军主力到来前拿下铁背山,他将行动迟缓的步营、火器营、辎重营留下,自己亲率一万精锐先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命留下的三营官兵两万人在离铁背山十里的萨尔浒山安营扎寨。目的是自己一旦攻击失利也好有落脚之处。 防守铁背山的后金军人数虽只有五百人,但城中却有一万五千余修筑界藩城的民夫。在眼下紧急时刻被武装起来,用于防御明军的进攻。(注:8) 杜松没想到这个卫城吉林崖极为难攻,明军在此遗尸上千却毫无进展。阵亡将士的鲜血和着天上的雪花一直流到山脚下,将山下的冰雪染得红通通一片。 负伤将士一阵阵的哀嚎声更是让明军士气大受影响。更糟糕的是临近下午时分,经过血战的铁背山后金军终于等来了援军。 此时离萨尔浒明军大营两里处的一座山峰上,披挂整齐的杨林迎着凛冽的朔风,满面忧色的遥望铁背山方向。他能听到那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战鼓声。 “总兵大人,父亲、还有兄长…….你们为何就不听我一言呢?”杨林满腔悲愤的轻声道:“老天啊,你让我去了那个人间看到了此战的结果,也知道了几百年后的事情,但为何就不能让我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呢……” 杨林那天被杨钦带回去之后,被盛怒的父亲狠狠抽了一顿鞭子,打的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即便是跟了杨钦二十年的亲兵队长李满仓跪下求情也没用。 杨钦不是心狠之人,打在儿身痛在己心。但军机大事岂是一个毛头小子胡乱参言的?这种多嘴的毛病弄不好会害了他一辈子,所以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 好在杨林身体强壮,在床上将养了几日便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却被杨钦禁足,直至向萨尔浒进军才被放出来。 为了防止他再次跑去找杜松胡说,杨钦依靠人脉关系将他安排在后军骑兵子营乙总,担任乙哨哨官(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连长),活动范围只能限于本队之内。并派李满仓和另一名亲兵张铁锁寸步不离的看着他。 杨钦是亲自送杨林来到乙哨的驻地,与儿子的上司把总王合见过面后,他便要返回自己所在的前军。临走前自是爱怜不舍的叮嘱儿子一番。 李满仓见杨林一动不动的遥望铁背山方向好久了,不禁上前将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宽慰道:“四郎啊,别担心你爹和你兄长。他们三个福大命大,多年征战也没怎么样。再说这建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早些时候我已经让铁锁去前边打探情况了,有什么消息他会及时回来禀报的。” -----------分割线--------- 注1:铁背山原地貌因修建水库而变成现今的半岛状,本书中的地形地貌,为作者实地考察和1984年界藩城遗址考古发现为依据。 注2:吉林崖,明朝方面称为“二道关”。 注3:铁背山海拔283.1米。按明制一丈为3.2米算,得出88.44丈。 注:4:(1)、沈水,既为今浑河。(2)、苏子河,满语称为苏克素护毕拉,其中苏克素护是“鱼鹰”的意思,毕拉是“河”的意思,既“鱼鹰河”。本书中苏子河未采用满语名称。 注5:本书中的“尺”、“丈”等度量衡,均按明嘉靖朝最准的32厘米牙尺计算;明制“一里”约为180丈,合今576米。书中“一里”按明制设定。 注6:杨钦为史实人物,任游击将军,于萨尔浒战役中殉国。 注7:“炸炮”既为地雷。这种武器源自明朝。在明末时期,其发火、威力、性能等方面都已极为先进,诸位可自行搜索查勘。 注8:《明史》、《清史稿》、《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等所载界藩城守军为五百人,另有一万五千民夫。但《满文老档》第八册天命四年记载为一万五千步兵,作者未采纳此记录。 第二章 临战借口 杨林共有兄弟姐妹八人。以年纪顺序排列依次是长兄杨飞、长姐杨兰、二兄杨羽、三兄杨森(早夭)、五弟杨雷、六弟杨霆、小妹杨媛。“四郎”既是他的乳名也是昵称,多是家人和长辈这么叫他。 “满仓叔,让铁锁叔回来吧。我若猜的没错的话,建奴大队人马此刻正向萨尔浒扑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杨林说罢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已是下午申时正刻,风雪已经停了,还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就下山了。 李满仓五十多岁,是征战多年的老兵,临战经验丰富。他随杨林在这山顶上站了这么长时间,见铁背山方向杀声一直未停,便知战局胶着。战局胶着就不是好事,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影响胜负。而胜负,则是要用人命来换的。 但作为长辈,李满仓不能在晚辈面前露出对战局的担忧,尤其杨林还是第一次随军出征,就更不能落了身为长辈的颜面。 便笑道:“四郎莫担心,咱们在这山上好歹有两万大军呢,又不是泥捏的。就是两万只鸭子让建奴抓,他不也得费上几天光景?再说咱们挖了壕沟也竖了栅栏,在这附近的几处山头也都设了大营,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他建奴想攻上来没那么容易!” “希望如此吧!”杨林苦笑一下。明军在萨尔浒山上是修了些防御工事,但那些玩意能挡住建奴才怪了呢。因为时间仓促只挖了两道壕沟,但深不过两尺。壕沟外布置了一些兵力和火枪火炮。 壕沟在这冰天雪地里也就能挖这么深了,边缘随便插了些据马和鹿砦,实际作用如何鬼才知道。 再说那些作为营地防护的栅栏,就是把木头的一端削尖了竖在早已挖好的只有一锹深的沟里,然后再用绳索连起来系牢,外面再放上一些据马和搭建几座箭楼,营地就算建立完成。野猫野狗肯定是进不来的,但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最让杨林惊诧的是明军战斗力的退化和武备松懈。明军的战甲和武器并不比后金军差,但是因为上下贪污腐败、偷工减料之处甚多。日常又军纪松弛,对武器装备不注重保养,其使用性能大打折扣。 而后金军对武器装备的养护极为严格,铠甲要明亮如镜,武器要锐利如匹,违者军法严惩。 现今大营里的明军士兵几乎全躲在营帐里取暖或睡觉,既不加固工事也不做战前各项准备,完全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感。他觉得自己大大高估了这些明军精锐的战斗力,极度怀疑自己给杜松建言那件事做的到底对不对。 另外,杨林最大的苦恼就是所辖人手严重缺编。按大明募兵制,他们被称为“营伍兵”,简称营兵。仿古代军队什伍之制,五人为伍,二伍为什,另设什长一员;三什为队,另设队官一员;三队为哨,另设哨官一员;五哨为总,外立把总一员;五总为营,俱属主将一员。(明军营兵编制在中后期已不固定。) 杨林自己的骑兵乙哨按编制应有一百人,但因军中吃空饷现象严重,现实有骑兵六十八人。这六十八人中去掉老弱,实际能上马的有六十人,而在马上能持矛挥刀作战的不过五十五人。 但让杨林比较欣慰的是自从去了那个人间转了一圈之后,自己的身体各项机能大幅增长。如原先一口气能跑十里,现在就能跑二十里;原先能举动二百斤的石锁,那么现在就能举动三百斤。 明朝在辽东的驻军极少是后金反叛的原因之一。据万历四十六年七月兵部尚书黄嘉善上疏所言,全辽明军员额是六万人,剔除城堡、驿站、驿兵等,实有兵员两万人,就是这两万人还要负责各地的守备等事宜。 一日前,杨林以出营探察敌情的名义向自己的上司把总王合讨得了令牌,他实际是想偷偷去前方找父兄。但王合明确告诉他,半个时辰内必须回营交令,否则军法处置。 因为杨钦曾下令不准让杨林随意出营,所以王合便谨遵命令。但他也不想得罪杨林,权当这位公子哥出去放风散心,便采取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杨林沮丧极了。思虑一番后便改变想法,既然去不成铁背山,那么就把手下的这六十八个人都从萨尔浒救出去。 所以在当天,他先让十三名老弱和不能作战的士兵集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最年长的什长老王头,说这封信是写给娘亲杨袁氏的,让这十三个人回沈阳把信寄出去。 然后给了他们一些铜钱和吃食,命令他们到沈阳后就不要回来了。等送走这十三名士兵后,杨林松了一口气,暗道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今天杨林故伎重施又讨了出营查探的令牌,在王合限时半个时辰内必须回营的严令下,他把剩余的人马都带到了这里。 官兵们也不知道杨林要做什么,也不敢问。傻乎乎的陪着他在这山顶站了半个多时辰,许多人冻得瑟瑟发抖。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从萨尔浒北方的地平线上突然涌出了无数的人影,传来了犹如海啸一般的呐喊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其中夹杂着螺号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杨林见状知道这是后金军主力杀过来了。便转身对部下们道:“各位,你们看到了敌军正向我大营扑来。如果我们刚出营时就离开战场,那么我等便是临阵脱逃,必被军法严惩。所以我就事先把你们带到这里隐蔽待敌。现在全体准备下山迎敌!” 这时队伍中有人不屑的道:“哦——,我算是明白了。杨哨官的意思是知道敌军要来,所以先把弟兄们带到这里藏着。等敌我双方打起来后好领着我们从这边先跑。” 说话的人叫蒋川,二十六七的年纪,长的健壮敦实,嘴巴上那层青色的胡茬显得人很粗犷。他是骑兵乙哨的甲队队官(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排长)。 杨林被部下说的老脸一红,狡辩道:“胡说!不是跑,是下山迎敌!” “对对对,杨哨官说的没错。我们不是跑,是下山迎敌。”蒋川依旧是不屑的样子,点头附和道。 剩下的官兵这时才反应过来。心中暗骂,这小子看着又高又大的,原来是个怂包!虽然大家都不想死,但至少得做做样子和人家过过招吧。否则日后容易被军法从事。可这小子连样子都不做了,直接要跑路。还说什么下山迎敌。呸,净放狗屁!给杨将军丢老人了! 官兵们想归想,但是没一个人敢出来指责杨林的。都抱着“日后要砍脑袋也是先砍你的脑袋”的心思看着。 李满仓见状忙道:“四郎,大战在即。我们若是临阵脱逃,日后上边追究起来是要掉脑袋的。再说王把总可是限咱们半个时辰内回去交令的。” “满仓叔你误会了,我们怎么是临阵脱逃呢?我们这是奉命出营探察敌情。”杨林晃晃了手中的令牌,继续狡辩道:“谁知道建奴攻打大营,我们被隔在外面没法回去了。” “呃,这个.......”,李满仓捋了捋颌下胡须,被杨林的狡辩弄得不知如何回答。 杨林此言一出,部下们面上鄙夷之色更重。心中大骂他不要脸,临阵脱逃都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杨林仿佛没看见部下们的脸色,转向蒋川问道:“昨日我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好了?” “办好了。按您的吩咐我去辎重营申领炸炮,本来是有多少要多少,但整个大营就四十颗炸炮,全给咱们了。” 蒋川边说边从战马的褡裢里掏出一颗炸炮掂了掂份量,道:“杨哨官,这炸炮一个就有饭碗大,咱们带着这东西行动可太累赘了。万一要是遇到敌军..........” “别废话,全都带上。这炸炮可是宝贝,关键时刻能救命。埋在土里神仙老子也发现不了。假如真要遇上那帮狗日的,就用炸炮招呼他们。” 杨林看着蒋川手里的炸炮,然后转向部下们命令道:“大家都别愣着了,立刻检查兵器铠甲和干粮,准备出发!” “遵命!”众人虽然鄙夷杨林临阵脱逃的行为,但军令是要执行的。 此时杨钦留下看管杨林的另一名亲兵张铁锁,满头大汗的从山下急冲冲跑上来。 一见杨林便嚷道:“四郎不好了,我在中军大营外遇到从铁背山回来求援的驿兵。说建奴的大队人马把杜总兵他们围在了半山腰,与界藩城里的建奴上下夹攻,现在我军伤亡惨重形势危急。” “啊,这可如何是好?”杨林对那个人间的记载还是心存侥幸的,希望结果不同。可惜事情并未如他所愿。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这可咋办呐?”一旁的李满仓一听便知杨钦父子三人在铁背山凶多吉少,顿时没了主意,急的在原地直跺脚。 此时萨尔浒山上的明军见后金军大队杀来,立刻有些慌乱。但还是派出轻骑阻击敌军先锋。意图趁其立足未稳杀他个下马威,提振己方士气。 李满仓唉声唉气好半天,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没法去救杨钦他们,但决不能让杨林有什么闪失。 他一把拉住焦躁不堪的杨林,急道:“四郎,我们现在必须撤。晚了就来不及了!” “唉,随我下山!”杨林一声悲叹。 注:古时一个时辰为现代的两个小时,每时辰分八刻,有上四刻和下四刻之分。 第三章 萨尔浒 此时已是日落酉时,天色已暗。一切景物都是朦朦胧胧的,十几步外已是看不清人的五官。但好在地上的积雪能映衬出大致轮廓,还不至于与对面的人迎头相撞。 下了将近一天的大雪,将本就狭窄崎岖的山道掩盖的几乎毫无踪迹,若不是队伍中的蒋川和几名本地长大的骑兵熟悉地形,杨林等人非得迷路不可。 刚下过的雪松软洁净,踩在上面就仿佛踩在棉花上,几乎毫无声息。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在上面打上几个滚的冲动。而身后,那一行行的脚印弯弯曲曲的不见了尽头。 但是这种情况却让杨林他们走起来很吃力。半尺深的积雪骑马根本就走不快。大家估计以现在的行进速度,半个时辰能走出六七里路都是快的。没别的原因,就是雪太厚太深。而且大雪覆盖下的道路坑凹不平,一不小心就会被滑倒。 “萨尔浒”在汉语中译为“木橱”。意思是说此山森林茂密,物产丰富,取之不尽。其山高六十余丈,山势虽不似云、贵、川、黔等地的山势巍峨雄奇,但在群山中也是陡峭险峻,非轻易可取之地。 此山与铁背山一东一西,彷如锁匙一般紧守沈水南北两岸,为前往后金老巢赫图阿拉的战略要地。正因如此,这里成为了明与后金全面交锋的主战场。 此时的萨尔浒山上下杀声震天,烽烟弥漫。注定了今晚将是一个充满火与血的夜晚。 后金军在努尔哈赤率领下,于农历三月初一晨倾巢而出,午后未时到达战场。此时正是杜松猛攻铁背山的关键时刻,其麾下明军战斗力还是不错的,但整体已呈疲态。 努尔哈赤从二十五岁开始征战,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可他对明军还是有忌惮的,因此没有贸然将军队直接投入战场,而是先登上离铁背山三里的太兰冈观察战场态势。 他见明军杜松部久攻不克、上下不得,攻势逐渐萎靡,便知铁背山下的明军已是强弩之末。又由哨探那里得知明军萨尔浒大营防御不强、士气不高,心中便有了计较。 努尔哈赤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消灭在萨尔浒的明军,而后回师夹攻在铁背山的杜松部就容易多了。想罢即刻命次子代善率正红、镶红两旗增援铁背山,拖住杜松。自己则亲率剩余六旗人马约四万五千人直扑萨尔浒。 努尔哈赤到达萨尔浒后再次仔细观察战场形势,见明军状况果然与哨探禀报的情况一致。 明军在山上据险设置了左、中、右三座大营,左右两营各有兵力五千,中军大营兵力为一万。左右两营位置向前探出,中军大营位置则靠后,形成互为犄角的态势。 如敌军进攻中军大营,则会遭到左右两营火炮和弓弩的打击,必要时又可出营从左右两翼夹攻敌军。如左右两营遭到攻击,中军大营除可提供远射兵器支援外,还可调动兵马由侧后迂回攻击敌军。 这布营的阵势俗称“犄角阵”,攻防兼备可进可退。如果杜松部不分兵,以三万大军坚守萨尔浒山。虽不敢说最后必定胜利,但后金军想取胜也没那么容易。 明军三座大营的阵势虽然厉害,但对于久经沙场的努尔哈赤来说,他一眼便看穿了其中弱点所在。 根据明军兵力的多寡情况,他决定先猛攻明军中军大营,引左右两翼明军向中军大营调兵增援,然后趁机攻打地势略低的左翼大营。 到时明军右翼大营见状必会出兵增援,那时自己便可率军于半山腰突击这部明军,待其溃散后,可率军参与对明军中军大营的攻击。最后再集中全军消灭明军左翼大营。 努尔哈赤思量好战策后,命八子皇太极(注1)和养子扈尔汉,率正白和镶白两旗先攻明军中军大营,再命五子莽古尔泰和侄子阿敏,率正蓝和镶蓝两旗做好攻击明军左翼大营的准备。自己则率正黄和镶黄两旗在后压阵。 萨尔浒战役在后金军进攻的螺号声和明军的战鼓声中拉开了帷幕,此时为农历三月初一下午申时(注2)。 且说明军派出轻骑阻击后金军先头部队,双方很快纠缠在一起。战阵中双方将士沉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嘶喊声,刀来枪往舍命搏杀。 后金军人数占优势,骑射功夫也了得。仅仅小半个时辰便将这支明军轻骑杀得片甲不留。除了遍地的尸体,还有大量无主的惊恐战马四散奔逃。 明军萨尔浒大营主将游击将军王浩见状大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千余轻骑就这么全军覆没了。何时建奴变得这般厉害?惊骇之余急忙调兵遣将准备迎敌。 在急促的战鼓声中,一队队明军士兵急匆匆向营地北面跑去,那里正是敌军进攻的方向。 后金军歼灭明军骑兵后,全军士气大振,高举武器仰天大声欢呼。随后大队人马来到萨尔浒山下,在各自牛录额真(注3)的指挥下纷纷下马步行,列阵后向山上的明军大营杀气腾腾的扑过来。 为了攻城拔寨减少伤亡,后金军随军携带了大量的盾车。这种盾车两轮,宽一丈二尺,高六尺,正面有数支固定铁矛探出,竖以三层经过桐油浸泡的硬木板,上面覆盖厚厚的生牛皮和毡毯,以铁钉固定,最外层再悬挂数面盾牌,由后金兵躲在车后推动前进,不仅可防箭矢,也可防火枪射击。更可在车后以弓箭攒射对方。 后金军最先发动进攻的是正白和镶白两旗,在一阵紧似一阵的螺号声中他们以牛录为单位列成方阵,以数十辆盾车为掩护,分成波次嚎叫着向明军中军大营发起进攻。 遇到壕沟、鹿砦、据马等物,则由随军阿哈(奴隶)推着小车上前快速填埋和破坏,而后金兵则用密如飞蝗的弓箭掩护阿哈们的行动。 山上的明军见后金军来势凶猛,先是以弓弩、火枪、佛朗机炮和虎蹲炮阻击,待敌军迫近后投放滚木礌石。那些滚木皆为一抱粗、两三丈长的巨木,每根都极为沉重。这些巨木上面的枝杈早被削的一干二净,需二三十人合力才能抬起来。 随着明军“一二三......”的口号声,这些巨木被投掷下来。它们顺着山坡飞滚而下,声势惊人所向披靡,一连将二十几辆后金军的盾车砸的粉身碎骨,车后的后金军也难以幸免,在人群中留下十数道恐怖的血肉胡同。 接着明军又将大量的礌石投掷下来,这些大石头顺着山势蹦蹦跳跳的向下急速滚落,砸的后金军魂飞魄散、惨叫四起。可惜的是滚木礌石数量不多,虽迟滞了敌军进攻的步伐,但并未阻止敌军的整体攻势。 明军火炮和火枪虽然给予后金军一定的杀伤,但是因为天黑,狡猾的后金军为了不暴露位置,既不点火把也不点灯笼,只是鼓噪而行摸黑前进。这使得明军无法有效瞄准发炮放枪,只能依靠敌军的喊杀声盲目射击。 双方互射的箭矢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天空中往来飞舞、四下乱窜。偶尔射出的一波火箭在失去目标后将一些树木和灌木丛引燃,在风势的助力下迅速四下蔓延。使得萨尔浒山上山下火光熊熊,犹如巨大的火炬在燃烧。 而此时正是刮的西北风,产生的浓重烟雾大部分都涌入明军大营内,不仅几步之内看不清人和物,而且呛得人喘不上来气。明军火枪手射击后产生的大团烟雾更是加剧了种状况,严重影响明军的作战效率。 后金军冒着山上的炮火、矢石快速推进至明军大营营门,随后破门撞车被推了上来。他们喊着口号,用撞锥一下一下撞击着营门,营门在连续有力的撞击下很快摇摇欲坠。 一队明军扛着巨木想加固营门的防御,结果在对方绵密的箭雨下很快伤亡殆尽。 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沉重的营门在飞溅的木屑中被撞开,残破的身躯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后金军见此齐齐一声欢呼,举着兵刃呐喊着便向大营内冲来。 “敌军攻进来了,弟兄们跟我上!”一名明军把总一挥手中大刀,大喝一声直扑冲进来的敌军。他的部下们见状怒吼一声,纷纷冲上前去。 明军与后金军很快厮杀成一团,兵器的撞击、飞溅的鲜血、残破的肢体、绝望的惨叫、高声的喝骂、燃烧的营帐、哀嚎的伤兵、受惊的牲畜、遍地的尸体,一切的一切汇成了一副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随着后金军开辟了多个突破口,越来越多的人马涌进了明军大营,明军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明军中军大营主将王浩见形势严峻,明知从左右两翼大营抽调兵力会削弱这两营的防御力量,但为了确保中军大营囤积的粮草和辎重不失,只能硬着头皮下达调兵命令。 左右两翼大营执行主将王浩的命令很坚决,迅速抽调了大量的兵力支援中军大营。但可惜的是明军长期武备松弛,疏于训练,贪污腐败严重,以致在实战中产生恶劣后果。 例如有的火枪手分到的铳子竟然大小不一,要么放不进枪里去,要么放进去打不响,一百支火枪能打响的不过二三十支;许多官军除了胸背有战甲保护,其他部位都没有。因此后金弓箭手时常“于五步之内专射面肋,每发必毙”。 最重要的一点,现今辽东虽是农历三月但依然寒冷,多数将士无皮靴、手套等有效御寒装备。拿着刀枪的双手一会儿便冻得又疼又痒,持续战斗的能力极为糟糕。 反观后金军,重装部队配备头盔、面具、护肩、护臂、护心镜,还专门制造了保护肋部的“护腋”,防护极为严密。甚至一些战马也披上了重铠。 他们内里穿着厚实的皮袍,脚上穿的皮靴外面套着一层轻便保暖的毡套,里面垫着防寒效果极好的靰鞡草,在装备上已是完胜明军。 明军中军大营虽然有援军加入防御,但总体的形势依然严峻。后金军攻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而明军则苦苦支撑,调动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加入防守。 后金军正白和镶白两旗展开进攻半个时辰后,正蓝和镶蓝两旗在努尔哈赤的指挥下也发动了进攻。同样由盾车做先导,弓箭手做掩护。两旗士兵快速接近明军左翼大营。 明军左翼大营的兵力大部分被调往中军大营,根本抵挡不住后金军的攻势。 后金军多是渔猎之人出身,弓箭就是他们生存的工具,自小便勤加练习。射术不仅娴熟,而且又快又准。搭箭、开弓、抛射的动作一气呵成。 一波接一波的利箭带着死亡的尖啸,以抛物线的角度自天而降,给隐蔽在车辆、栅栏、壕沟等处的明军士兵造成惨重伤亡。喊杀声、惨叫声、哭泣声、喝骂声充斥着明军左翼大营。 不到半个时辰,后金军已冲到左翼大营的外面。他们在阿哈们的协助下,用粗绳套住栅栏,再以战斧砍断相连的绳索,而后驱动战马将栅栏一段段的拔出来。 盏茶的功夫,数个巨大的缺口便呈现在后金军眼前,震天的欢呼声顿时响彻云霄。 明军左翼大营主将游击将军张大纪一边向中军大营求援,一边调集兵马封堵缺口。但后金军士气如虹,攻势猛烈,从大营缺口处源源不断的涌进来,杀得明军步步后退,已是无力招架。 明军右翼大营主将游击将军桂海龙见中军和左翼两营危急,也不等主将命令,除留下少量兵马留守大营,带领剩余人马直奔中军大营而去。他的意图是先解除中军大营危机,然后与王浩合兵救援左翼大营。 努尔哈赤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见明军右翼大营兵马出动,即刻命镶黄旗人马截住这支明军,而他亲率正黄旗向后迂回包抄。 等桂海龙发现自己被敌军前后夹击难以脱身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最先崩溃的是他的后队,那里遭受了后金军骑兵最猛烈的突击。 巨大的伤亡让后队的明军士气崩溃,转身就跑。这些魂飞魄散的溃兵慌不择路,径直向桂海龙所在的中军跑来。 中军的队形眨眼间就被溃兵们搅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组成阵势防御敌军的进攻。 更可恶的是这些溃兵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鼓动所有人一起逃跑。他们惊慌失措的情绪迅速传染了中军和前队的士卒,引起巨大的骚动和混乱。 气急败坏的桂海龙想挥刀斩杀几名溃兵稳定局势,但是一支冷箭却在这时射穿了他的喉咙。他一只手紧紧捂住脖子,鲜血如喷泉一般从指缝迸射出来;一只手向中军大营方向无助的抓了抓,然后身子一歪栽落马下。 主将的突然阵亡让这支右翼明军彻底崩溃,士兵们吓破了胆,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后金军骑兵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放,高举武器肆意屠戮。喷溅在雪地上的一滩滩鲜血显得极为狰狞恐怖。 现在战场的总体形势对明军极为不利,右翼大营的陷落不仅对己方士气的打击巨大,而且让努尔哈赤得以腾出手来,率正黄和镶黄两旗加入对明军中军大营的进攻。 午夜子时刚过,明军中军大营和左翼大营相继失陷,至此萨尔浒明军大败。王浩、张大纪、桂海龙等将官及以下两万官兵几乎全军尽没。牲畜车辆、粮草辎重、军械甲仗损失无数(注4)。 萨尔浒,大明折戟沉沙之地。直至今天,她依然是许多人心中永远的痛。 诗云: 辽东尽被征虏甲,腰悬吴钩越咫涯。 九边铁纛旌旗烈,黄天炀溃不负杀。 腥膻髡秃窃日月,胡奴魑魅篡章华。 逆霄改命殇国祚,羽林如磐是汉家。 ---------------分割线----------------- 注1、皇太极,这个名字是他的后世子孙乾隆给起的。他的满语名有很多,多是音译。 如“黄台鸡、洪陀始、洪太氏、洪他时、洪太吉、红歹是、黄台吉”等。他的本名应叫红台吉或黄台吉,“台吉”为贝勒之意,本书按后世称呼其名。 注2、后世时间下午三点至五点。《满文老档》记载萨尔浒山之战,后金军发动攻击到全歼明军时间很短,到天黑就结束了。敝人怀疑其有夸大和提高八旗军战斗力的嫌疑。 如次日,既三月初二攻打驻守斐芬山的潘宗颜部三千人,从早七点打到中午近十二点方取胜。斐芬山的地势不比萨尔浒山险峻,后金军却打的极为艰苦。 《明神宗实录》万历四十七年乙酉原文载:宗颜独留殿后奋呼杀贼,胆气益厉。与游击窦永澄、守备江万春、通判董尔励等及所部健丁冲突鏖战,贼死者枕籍,自辰至午力竭不支遂同时遇害。 注3、后金军每牛录的指挥官为牛录额真,四个达旦为一个牛录,每达旦由章京和拔什库各一人管理。 注4:殉国将领均为史实人物,非作者杜撰。 第四章 分道扬镳 此时杨林他们已经走出快十里路了,一路上他们不敢打火把或是灯笼,怕引来建奴的游骑。所以只能依靠天上的星星来辨别方向。 在雪地行军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尤其是在夜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很是难行。即便骑马有些地方也要下马步行。 当众人气喘嘘嘘的来到一条岔路口的时候,杨林示意大家停下来。他回首向萨尔浒山方向望去,只见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夜空,喊杀声即便离的这么远也能隐约听见。 蒋川的警惕性很高,即便现在大家远离了战场但还是向四周派出了警戒,以防被敌军偷袭。 “各位,沿着这条路向西一直走就能到沈阳,途中可能会有建奴的骑兵,你们要多加小心。” 杨林说着把头盔摘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咱们在这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分道扬镳。” “什么!?” 杨林的话把大伙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 蒋川疑惑的问道:“杨哨官,你这话是啥意思?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回沈阳?” “是的,我不和你们回沈阳。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要去铁背山找我父亲和两位兄长。不管他们现在是否活着,我都必须要去!”杨林目光坚定的望向铁背山。 “杨哨官,好样的,你是大孝子!兄弟佩服!”蒋川竖起了大拇指,目光炯炯的看着杨林道,“但是咱大明的军规可是有一条,不战致上官死而士存,余皆斩!” 杨林点点头,目光依然不离铁背山方向,道:“我知道。意思是两军交战的时候部下临阵脱逃或是作战不力,导致自己的上官阵亡,那么剩下的人都别想活。” “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杨哨官,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要是不回去我们也没个好。本来这次出征就打了败仗,我们再把你弄丢了。我们被砍脑袋都算是上面开恩喽!”乙哨乙队队官薛凯抢着说道。 “是啊,薛队官讲的没错。” “杨哨官再想想吧。” “大伙佩服杨哨官的孝心,但也得想想我们啊。” 薛凯三十岁出头,个头不高,长的敦实矮壮。他的话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鸣,他们齐齐的看向杨林。 虽然大家鄙视杨林年纪轻轻、寸功未立便仗着老爹的身份当了哨官。但说实话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至少没仗着权势欺负谁。 “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父母,此生当舍命可报!我知道诸位的心思。但说实话,我若不去找到我父兄,不知道他们的生死,那么我这辈子都会看不起自己!况且我日后见到娘亲和兄弟姐妹们该怎么说?大明以仁孝立国,我不能做一名贪生怕死的不孝子吧?” 杨林见众人没言语,都静静的看着自己,便继续道:“没下山前,我还利用迎敌的借口领着你们跑路。其实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上战场。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我爹他们有闪失。一家人嘛,生死都要在一起。” “虽说咱们当兵的命不值钱,但我也不想让大伙在这场根本赢不了的大战中白白送命!我做到了一位上官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把你们活着带出战场。” 杨林指着眼前的岔路口道:“你们看,这条去往沈阳的路就是你们的活命之路。而我接下来就要行使为人子、为人弟的本份,去找父亲和兄长!他们若亡,我便掩埋他们;他们未亡,我便与他们同生共死!” “好,杨哨官仁孝之至、有情有义!我就喜欢和你这样 的人共事!” 蒋川说罢哈哈一笑,道:“既然杨哨官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弟兄们也就不劝了。祝你此去平安,一定活着回来!” “多谢!但不敢保证活着回来!”杨林也是一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正色道:“蒋川听令!” “标下在!”蒋川不敢含糊,急忙上前一步应道(注1)。这是杨林执掌乙哨以来第一次这样下令。 “这里是军中传送紧急军情的凭证,还有我的令牌。你拿着它,即刻率所有人回沈阳,去见辽东兵备御史监军张铨张大人,他与我父亲不仅是至交而且都是山西人。告诉他我军在萨尔浒大败,让他速速知会杨镐杨大人,命马林、李如柏和刘綎三位总兵大人立即回军,否则大势去矣!” “标下遵命!请杨哨官放心,标下必将此紧急军情送到张铨张大人手中!” 蒋川郑重的接过锦囊,立刻以油布包裹再以细绳缚之,麻利的将其放入随身的竹制信筒中,随后将信筒盖接口处涂上火漆封印。 “杨哨官......”蒋川知道就此一别可能就是今生永诀,他与薛凯互看了一眼,咬了咬嘴唇道:“有了这份紧急军情,我等便算是奉命行事,日后不会被军法处置。杨哨官,此等恩情我等难以回报,请受我等一礼!” “请受我等一礼!”众人呼啦啦的躬身施礼。 “时间紧迫,尔等速回沈阳禀报军情要紧!” 杨林一动未动实实受了众人一礼后,道:“除了我现在骑的马,再给我留下一匹马、两壶箭和几颗炸炮,以备我万一遇敌时使用!” “遵命!”蒋川应了一声,亲自在队伍中选了一匹膘肥体壮的好马,将三壶箭、四颗炸炮以及一些吃食和其它物件一并驮放在马背上。他知道,在这地广人稀的辽东雪原,人要是没有这些补给根本活不了。 薛凯急了,看向一旁的刘满仓和张铁锁道:“两位老哥说句话啊,劝劝杨哨官,甭说他个后生,就是萨尔浒那两万大军也没打过建奴。他现在去铁背山不是白白送死嘛!” 刘满仓闻言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四郎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秉性我们太知道了,一旦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了,就是我们杨将军也不行。” 张铁锁则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四郎一起去铁背山找杨将军和两位少将军。” “不!你俩谁都不要跟我去!满仓叔,你早年腿上受过伤走路不灵便。这刚下过雪,行动就更不灵便了;还有你铁锁叔,你的腰也受过伤,拿不了重物也使不上力气。” 杨林一边检查战马的鞍具和携带的武器装备,一边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跟我去只能成为我的累赘。还不如我自己一人来的灵便。等歇息完了,你们与蒋川他们一起回沈阳。” 李满仓闻言急道:“那不成!你第一次随军出征经验不足,不知战场的凶险。有我和你铁锁叔在,虽不敢说万事无忧,但至少遇事能给你提个醒。再说将军让我俩来这儿可不仅仅是看着你,还要保护你的安危。不能由着你胡闹!” “是啊是啊,四郎你平时耍耍性子也就算了。这次决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找你爹,太危险了!”张铁锁也附和道。 “两位长辈,我再复述一遍,我是上过战场的。在家时我带着老五他们与马匪交过手,这枪头上也是见过血的,你们不要总认为我还是个小孩子。再说了,你们两位长辈也不想想我爹为啥让你们来看着我?” 杨林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见李满仓和张铁锁等着自己的解释,道:“我爹和我说过,当年做为他亲兵的一共有五十多人,但这么多年过去就剩你们二位还健在。所以,我爹名义上是让你们来看着我,其实他早就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所以不想让你们跟着他再次出生入死。假如你们跟我回去找他,我爹见面非得再抽我一顿鞭子不可。” “你这后生胡说。你爹有事都是直接吩咐我去做,那会如你讲的这般全是弯弯绕绕。”李满仓皱着眉道。他不相信杨钦会是如此用意。 “这事如何能骗你们?要不说满仓叔你们太憨厚,这不活络啊。”杨林点着自己的脑袋道:“明摆着的事愣是看不出来。我爹总不能说大伙儿都回去吧,这仗胜不了。那杜总兵还不得砍了我爹的头啊。” “满仓哥,我觉得四郎说的对呀。”张铁锁凑上来,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怪不得将军让我们寸步不离四郎,原来是怕我们回去找他啊。” “你这憨货,咋这么实诚哩?将军说的寸步不离就是四郎到哪都跟着他,绝不能让他一个人由着性子随意胡闹!”李满仓敲了敲张铁锁脑袋生气的道。 张铁锁嘿嘿一笑,向李满仓一拱手:“还是满仓哥说得对,无论四郎到哪咱们只管跟着便是。”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射穿了李满仓的甲衣。这一箭力道极大,箭羽竟直接没入他的胸膛。喷溅而出的鲜血喷了张铁锁一脸。 李满仓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羽箭,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带着满腔的不甘轰然倒地。 “满仓哥!”张铁锁悲愤的狂叫一声,眼睛瞬间已是一片赤红。他与刘满仓二十年出生入死的同袍情义,没想到瞬间便是阴阳永诀。 “敌袭!敌袭!敌袭!”与此同时,从南边百步开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 星光下,只见两名负责警戒的明军一边跑一边大喊:“是建奴、是建奴摸上来了!” 这两名明军身后百步外,一队后金军正向这边狂奔而来。他们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刀枪,一边口中呜哩哇啦喊着听不懂的满语。 其中一名后金军头目见前面那两名明军跑的飞快,便咬牙发力猛追。待双方距离三四十步时,大喝一声将手中长枪向前猛然掷出。 长枪去势甚疾,眨眼间就刺穿了最后那名明军的后心。一蓬鲜血喷溅出老远,那明军惨叫一声已是顷刻毙命。枪身自那尸体扑地后犹自颤动不已。 剩下的那名明军见同伴被杀,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拚命向前飞奔一边大呼救命。 正在这时,离杨林等人不过六七十步远的西边小树林里冲出一股后金军。他们刚一现身就是一波箭雨射来。李满仓就是被他们偷袭射杀的。 后金军的意图很明显,南边的人正面进攻,西边的人负责迂回包抄。 “建奴,我日你祖宗!”张铁锁爆喝一声,不顾射来的羽箭举刀向西边的后金军冲去。。 “隐蔽!”杨林向众人大吼一声。随即抓起青锋枪撵向张铁锁。他担心张铁锁有闪失,脚下发力猛追。 “咄、咄、咄......”,几支羽箭擦着杨林的耳边射到地上,而更多的羽箭却是掠过他的头顶射向蒋川等人。几名未来得及趴下和隐蔽的明军被射中,惨叫声顿起。 “狗日的建奴,竟然暗中下手!他娘的,弄不好老子今天要折在这儿!”蒋川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破口大骂,对自己被建奴偷袭极为恼火。没想到被人家摸到了眼前还没发觉,可想而知建奴有多狡猾。 “咄、咄、咄......”,又是一波羽箭破空而来。那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趴下!”杨林终于撵上了张铁锁,一个虎扑将他按倒在地。任由这波羽箭从头皮处掠过。 杨林借着星光发现西边这股射箭的后金兵才二十多人,而北边的后金兵也才二十多人。兵力与己方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是先下手占了先机。 “蒋川,用弓弩挡住北边的奴兵!薛凯,你随我先干掉眼前这些射箭的敌军!” 杨林向后扭头大吼道,随即也不管蒋川和薛凯听没听的到,从地上一跃而起后急冲数步,顺势以枪钻点地向前一跃,身体由此借力已荡出一丈开外。 落地后身势不停又冲数步,再以枪钻点地向前发力荡出,躲过再次射来的一波羽箭。如此数次荡出身形,既躲过敌军利箭又减少积雪对自己的羁绊。 眼见得数息间杨林几个起伏已是来到眼前,那些后金兵已是面色大变。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明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只见对方那荡起的身形足有丈余高,犹如自天而降猛扑猎物的雄鹰,其青锋枪一抖已是疾刺而出。 -----------分割线--------- 注1:标下或骠下,是明清两朝军中下级对上级的自称。意为是隶属的部下、在马下; “末将”是高级将领对皇帝和贵族的自称,中下级军官是没有资格自称末将的; “属下”来源于近代小说,在军中是不存在的。若在军中胡乱自称容易被惩于军法。 第五章 狭路相逢(上) 这队后金军的头目名叫噶里,在牛录里担任拔什库职务。(拔什库,满语意为领催人) 能在牛录内当拔什库的人几乎都是聪明人,通俗点说就是情商和智商都要高些。因为他们要协助牛录额真和达旦章京处理文书、粮饷和其他事务,既繁琐又杂碎。没点上下熟络的能力还真干不好这份差事。 噶里和另一名带队的拔什库龚佳,本以为能在萨尔浒大战中立功得到钱财。但由于他们是镶蓝旗主二贝勒阿敏的手下,便被命令带队去战场外围充当斥候,美其名曰截杀溃逃的明军。他们的活动范围还不能与其他斥候重叠,所以只能在萨尔浒山下活动。 在满清未入关前八旗军是没有军饷的,想要获得财富只有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才行,否则一切免谈。所以噶里俩人眼看着自家军队接连攻陷明军三座大营,听着大军获胜后的欢呼声,心里不由沮丧万分。 同样出来打仗的,人家都是盆满钵满的把战利品带回家。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得不到,这滋味相当难受了。 难受也没辙,谁让阿敏不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呢。阿敏明面上被重用,其实努尔哈赤父子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把戏,显得亲情满满无比信任。其实暗地里时刻都在提防着他。 至于为啥提防阿敏,那就涉及到努尔哈赤和弟弟舒尔哈齐之间的恩怨了。身为奴才的他们可不敢对这种事感兴趣,更不敢乱打听。 噶里和龚佳心里再不愿意也不敢违抗军令,领着四十多人开始逡巡在战场周边。身为斥候机动性是首要的,因此他们并未穿着护甲。 噶里等人先是顶风冒雪绕着萨尔浒山转了大半圈,结果累的气喘吁吁连个兔子都没看到。可当他们来到山后准备调转马头回营的时候,却意外在雪地中发现了密集的脚印和马蹄印。 后金军日常的生活以牛录为单位,要么是渔猎,要么是耕种,只有发生战争时才整体集结出征。与生活在长城内的汉民相比,他们的身体素质较好,野外的生存能力较强,有追踪人与动物的本领。 噶里和龚佳俩人比一般的八旗军士兵要聪明,他们对这些脚印进行了严谨的分析和判断。 根据积雪上脚印的深浅以及积雪的硬度,猜测出这支队伍离开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时辰,而且并没有驮运兵器、银两、粮食等较重的物资。 接着他们又根据脚印的密集度,猜测出这支队伍的人数与自己的人数差不多。因此问题就来了,这样一支队伍向北走会去干什么呢? 结论是,这是一支明军小队,有可能是回沈阳送信或是请求援兵;或是向其他三路明军报信示警。 也就是说,这支明军小队肩负的使命很重要。那么不管他们是回沈阳还是给其他三路明军报信,结果对己方都是不利的。所以必须要追上他们,在半路上予以消灭。 按照龚佳的意思是派人回去请求援军。但噶里不同意,他说:“这几年我们与明军打仗基本就没有输过,往往十几个人就可以打他们上百人。这支明军的人数与我们相当,难道你还怕我们打不过他们?另外,假如我们把这事报上去,谁能保证别人不会来抢这份功劳?” “老弟,今晚这场仗我们本来就没立功劳。如果再把眼前的这个机会丢掉了,你说咱们这次不是彻底白出来了吗?抓几个俘虏回去也总比一无所获强啊。说不定主子一高兴就能赏些财物给我们呢。” 龚佳想了想道:“你说得对,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决不能让这些明军跑了!” “好,事不宜迟。现在就顺着这些脚印追上去,多抓几个活的回来!”噶里说罢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噶里和龚佳俩人率领手下顺着杨林等人的足迹一路悄悄追踪。为了防止战马的嘶鸣和蹄声暴露自己,他们远远的跟在后面。等确定发现了目标后,他们将战马留在了离此足有两里远的一片树林中。 他们见杨林等人在岔路口休息,又见四周有警戒人员,便蛰伏身形暗中观察。为争取将对方一网打尽,遂定下了分成两路夹击的策略。 具体安排是,噶里率人潜入西边的小树林,先射杀对方的头目,使明军失去指挥陷入慌乱,然后用弓箭压制对方不能起身逃跑。与此同时,由龚佳率领剩下的人发动强攻,将明军包围后迫使他们投降。 商定后,噶里与手下们在夜色掩护下偷偷潜入了小树林。一行人为了在行动中不被明军发觉,没有携带长杆武器。只是带了佩刀和弓箭。 潜伏行动进行的很完美,明军没有发现他们。借着星光,他们透过厚实的树枝和枯草,影影绰绰的看到一名明军向另一名明军抱拳施礼。 如果是在白天,噶里绝对会向杨林射箭,因为他的穿着和气质一看就是头目。但在朦胧的夜色中,他认为李满仓就是这支明军的头目,否则怎么会有人给他施礼呢? 李满仓中箭倒地后,噶里对自己的箭术简直佩服的不得了。他认为胜券已经在握,大喊一声率领手下就冲了出去。 噶里和龚佳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支明军的头目并没死,而且这头目的武功极为了得。 只见对方身形还在半空中,青锋枪疾刺而出快如闪电,一枪便将一名后金军的脖颈刺穿,迸射而出的鲜血甚至都溅到了十几步外噶里的脸上。 未待那尸身倒地,杨林落地后身形未停,抽枪、转身的动作一气呵成,瞬间挺枪刺向另一名后金军。 那后金军急忙举刀格挡,只听得“叮”的一声金铁交鸣,数点火星至刀枪相交之处飞溅而出。 后金军觉得对方力气大的可怕,自己的胳膊被震得一阵酸麻,握刀的五指竟不受控制的张开。钢刀随即被磕飞至半空。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杨林的青锋枪已是挟带着雷霆之势横扫过来,“咔嚓”一声脆响,竟将他的脖颈生生打断,顿时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旁边有两名后金军见状咬牙切齿的挥刀从杨林身后猛砍,一刀取其脖颈,一刀取其腰腹。其势又急又狠,大有把杨林砍成两截的架势。 杨林屏息提气,双足跺地一记漂亮的“鹞子翻身”从两把刀间翻过,随即青锋枪向下一扫带起一大片积雪和沙土,直接扬向那两名后金军。 这两名后金军被沙土迷了眼睛,本能的抬手遮挡。不料被杨林趁势疾刺两枪,命中胸腹要害栽倒在地。 血,鲜血,殷红的鲜血顺着杨林青锋枪上的血槽滴滴答答的直淌,在洁白的雪地上点滴成了一朵朵漂亮的小梅花。而浓烈的血腥味则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眨眼间杨林已是连杀四人,把后金军惊骇的如同遇到了怪物一般不知所措。 “一起上,把他给我乱刀分尸!”噶里一挥手中钢刀,气急败坏的大喊道。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明军竟然这么厉害,这本事简直逆天了。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就不信这么多人打不过你一个人。 一众后金军这才如梦初醒,齐齐一声呐喊举刀便向杨林杀来。 杨林一抖手中青锋枪,霎时挽出数朵枪花,浑身上下杀气盈野,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摄人心魄的寒意。李满仓的死让他悲愤难当,满腔怒火让他双目赤红。 “杀!”杨林长啸一声,欺身直进。枪钻点地飞身跃起,电光火石间躲过一柄挥来的钢刀。 借势用右腿将那挥刀冲上来的后金军脖颈勾住,随即左腿抬起一记狠狠的飞膝。 “咔嚓!”随着一声脆响和一声惨叫,那后金军的下颌已被杨林击的粉碎。口中一蓬鲜血和着数颗牙齿飞出去老远,当场毙命身亡。 见此情景,饶是那些后金军再是凶悍野蛮,再是悍不畏死,但在数息间被对方连续击杀五人,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脚下不禁都放慢了前冲的速度。 他们那里知道这个年轻明军魂穿后世,拳脚功夫受后世各种格斗术的影响,招招皆是狠辣致命。再加上他此时满腔复仇的怒火,下手自是毫不留情。 这些后金军继续进攻,手中的钢刀在长度上不占优势,只能近身肉搏。但杨林枪法精绝,攻守凌厉。再配上那怪异狠辣的拳脚,几个回合下来又有两名后金军毙命。 “薛队官,杨哨官喊你带人过去杀敌!快去帮忙啊!”张铁锁呲牙裂嘴的用手捂着腰大喊道。 方才杨林那一扑竟将他的腰伤弄犯了,现在一动也不敢动的爬在地上。他本想咬着牙也要为李满仓报仇,但现在站都站不起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无奈之下只得替杨林叫帮手。 “娘的,上去帮杨哨官杀掉那些建奴!冲啊!”薛凯那时忙着找隐蔽的地方,并没听清杨林冲他喊的什么。 现在听到张铁锁的喊声才反应过来。他见杨林勇不可挡,胸中顿时勇气大涨,领着一帮人呼喇喇的从张铁锁身边冲了过去。 张铁锁继续向身后大喊道:“蒋队官,杨哨官命你带人用弓弩一定要挡住北边的建奴!” “我日你们个先人!你们这帮怂货都别躲着不动,给我射死北边的那些建奴!” 蒋川照着身边的手下踢了几脚高声喝骂。他方才被后金军的弓箭压制住了,根本不敢露头。现在他见薛凯领人冲出去了,勇气顿时也上来了。 此时噶里躲在人群后面,暗骂今晚走了霉运,竟遇到一名厉害的明军。他自忖自己的武艺在那年轻明军手下绝敌不过五个回合,上去也是送死。索性来在一颗大树的阴影中,拈弓搭箭屏息瞄向了对方。 可惜他今晚确实是霉运高照。这阴影处常年地势凹陷,里面多是经年累月积存的枯枝败叶和雨水。一脚下去能把人陷下去。只不过表面被冰雪覆盖后看着与地面一样无异。 噶里开弓时双脚下沉用力,以便保持重心易于瞄准。没想到用力之下那些枯枝败叶经受不住,表面的那层薄冰破裂,“噗嗤”一声竟将他直接没入到腰腹。手中的利箭也值此离弦,不知射到那里去了。 第六章 狭路相逢(下) 枯枝败叶下是深深的黑水,那冰冷刺骨的感觉霎时便把噶里的全身冻得麻木难忍。他情急之下想爬上来,但越是挣扎越是沉的快。 再加上他的衣甲多为皮制和棉制,被冰水浸透后重量激增,竟带着他直向下沉去。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得张口大呼救命。此时薛凯已领人加入了战斗,双方喊杀声大起,那里会有人注意他的状况。 薛凯这些人都是老兵,没点真实本领如何能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但因为欠饷、补给不足和军中腐败等问题,他们的战斗意志不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拚命。所以这样的老兵又俗称为老兵油子。 现在他们就必须要拚命了,否则不干掉眼前这些敌军谁都跑不了。结果他们真实战斗力就显现出来了,在与后金军厮杀中竟不落下风。 再加上战斗力爆表的杨林,剩下的这些后金军很快便被砍翻在地。从尸身下流出的鲜血在地上蜿蜿蜒蜒的汇在一起,显得极为狰狞和恐怖。 其实后金军的战斗力并没有后世说的的那么强悍,完全是靠某些人、某些族群夸张美化吹捧出来的。实在是当时的明军太弱,衬托了他们的存在。 蒋川这边领着人拚命用弓弩和三眼铳向北边冲来的后金兵射击,希望争取更多的时间给杨林等人。 但这股后金兵在龚佳带领下悍不畏死,勇猛冲锋。虽不时的有人中箭倒下,但剩余的人毫不理会继续前冲。 杨林与噶里这股后金军交手只不过是很短的的时间,也就是说噶里这股后金军被消灭时,龚佳率领的后金军才刚刚冲到蒋川的面前。 龚佳红着眼睛的,他是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杨林等人逐一格杀。可惜厚厚的积雪让他们根本无法跑的更快,而明军以弓弩和火铳的阻击,更让他们的速度受到影响。 “杀光这些汉狗!为噶里和阵亡的弟兄们报仇!”龚佳高举战斧,大吼着冲在众人的最前面。 “建奴上来了,跟老子冲啊!”蒋川见龚佳在后金军中是头目的样子,手持大刀便奔他冲去。 “杀!”龚佳见蒋川来到身前,跃起挥斧便砍。他现在整个胸膛都充斥着怒火,恨不得一斧子将对手劈成两半。这一斧子下去用了全力。 蒋川也是血性汉子,一挥大刀硬是生生架住了龚佳的全力一击。虽然被震得双臂发麻,但并不影响他的反击。他飞起一脚直接踹向龚佳的膝盖。 龚佳因为用力过猛,上身前倾的同时重心也跟着上移,下盘已是不稳。见蒋川这一脚踹来又急又猛,只得屈身向前急滚躲过这一脚,样子极为狼狈。不料对方紧追不放,爆喝声中大刀夹带着风声呼啸而至,那闪着寒芒的刀锋直取他的脖子。 龚佳暗叫不好,此时自己还没完全站起来,手上的战斧根本就来不及格挡。正值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后金军却冲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中长矛狠狠掷向蒋川。 蒋川无奈只得收刀将身形后仰,一式“铁板桥”躲过长矛,而后挥刀再取龚佳。但对方早已站起身来,以战斧相迎。 俩人很快战作一团。而用长矛帮龚佳解围的那名后金军,则与冲上来的其他明军厮杀在一起。双方的喊杀声在这雪夜里显得极为刺耳和惊悚。 厮杀了一阵后,蒋川心里未免有些着急。一是怕时间久了后金军有援兵到来;二是杨林和薛凯在萨尔浒明军大败的情况下杀了二十多建奴兵,这对上面那些官老爷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严格来说是杨林以个人的勇武击杀了众多敌兵,才把被偷袭的危急局面扭转了过来,这是立下大功了。 薛凯那厮不过是个上去补刀的,算不得数。按开战前朝廷发出的赏格标准,杨林是首功不仅能升官,而且最少有几十两银子的奖赏。 自己这些营伍兵的月饷最多不过一两银子(注1),这差距也太大了,自己和弟兄们决不能一无所获啊。 明廷给官兵征讨后金的奖赏标准是:擒斩奴尔哈赤者赏银一万两,升都指挥世袭;擒斩奴酋八大总管者赏银二千两,升指挥使世袭;擒斩奴酋十二亲属伯叔弟侄者赏银一千两,升指挥同知世袭;擒斩奴酋中军、前锋、暨领兵大头目者赏银七百两,升指挥佥事世袭;擒斩奴酋亲信、领兵中外用事、小头目者赏银六百两,升正千户世袭(注2)。 以上奖赏标准虽没说擒斩建奴士卒会得多少银子,但绝不会没有赏银就是了。如果按一首级一两银子计算,薛凯仅靠补刀就已得到不低于十两的银子了,这让蒋川能不急吗。 蒋川现在满脑袋想的全是赏银,看龚佳的装束就知道是一名小头目,那么这家伙的首级可要比寻常的士卒值钱多了。所以他加快手中大刀的进攻速度,一刀紧似一刀,刀刀不离龚佳的脑袋。 龚佳也是凶悍的很,知道今晚难以幸免,索性抱着与敌方同归于尽的想法拚命厮杀,弄得蒋川也是手忙脚乱一时无可奈何。 “我等速去帮忙!”杨林用青锋枪一指正在激烈厮杀的蒋川等人,向薛凯等部下大声下令道。说罢脚下加速,几息之间便杀入了战团。 龚佳极为后悔当初贪功没坚持自己的意见去叫援军,结果现在要全死在这。他用眼睛余光一扫,见四十多人的哨探小队已经伤亡过半,剩下的人在苦苦支撑,不禁长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林加入战团后,则让这些后金军的局势彻底变的更糟糕起来。这位年轻的明军犹如战神下凡,青锋枪所指皆是所向披靡,不断的有后金军惨叫着殒命在他的枪下,几乎无人能在他的面前走上三个回合。 他身上也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将战甲染的全是片片的暗红色斑记。枪上浓密的红缨在鲜血浸染下变成了一绺一绺的,鲜血顺着边缘不时的向下滴落。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随着喊杀声逐渐减弱,龚佳发现所有同伴都倒下了,只有自己还在坚持抵抗。明军人多势众将他围的严严实实,想逃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龚佳真的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极力反抗。忽然对面人影一闪,已换成了杨林。 杨林经过方才厮杀体力也是消耗巨大,“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阵粗气,顺便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擦,然后冲着龚佳邪邪一笑。 最可恶的是他挽了个枪花后枪尖斜指地面,向对方吹了声极富挑衅和蔑视的口哨,随后用食指向对方勾了勾,意思是来吧,给你拚命的机会。 “我操你祖宗!”龚佳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地侮辱,自己在牛录里虽不是第一巴图鲁(勇士),但也可跻身前十名之列。如今竟受到一个毛头小子的挑衅和蔑视,别提有多恼火了。他大喝一声手举战斧向杨林杀来。 杨林听不懂龚佳喊的满语是什么意思,但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正待挺枪反击,却见蒋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三眼铳。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和一大团白雾腾起,龚佳胸前绽放出一朵大大的血花,惨叫一声后顿时毙命倒地。 “娘的,老子们没空陪你这建奴啰嗦!去西天走好,不送!”蒋川说着把三眼铳丢给一名部下,然后便忙着清点伤亡人数。 不一会儿,蒋川来到杨林面前,神色黯然的道:“杨哨官,弟兄们这次吃了暗亏。死了九个,伤了十二个。今晚你要是不在这里,我们都得让建奴害了不可。” “是啊,若不是杨哨官你武艺了得,我们今晚就麻烦了。”薛凯方才在厮杀中屁股上挨了一刀,不过好在是皮肉伤并无大碍,他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到了近前才发现杨林有些异常,道:“杨哨官,你怎么了?杨哨官.....” “杨哨官,杨哨官.....”,蒋川和一众明军也发现了杨林的异常。 “我、我......呕.....呕......”只见杨林脸色憋得通红,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一只手抚着肚子,另一只手锤着前胸,喉结上下急速的耸动,随即一张口“哇哇”大吐起来。 “这是.......”,蒋川、薛凯等人面面相觊,不知道杨林怎么了。有心上前帮忙却不知如何做才好。 过了好一阵杨林才直起身来,擦了擦嘴向众人解释道:“我先前说与马匪交过手枪上见过血,其实都是骗人的。为的就是让两位长辈相信我的武艺能保护自己,好让我去铁背山找父兄。其实今晚我是第一次杀人,杀的人又很多。没想到这血腥气竟如此令人难忍,再加上残肢断臂满地血污,我这.......呕......呕......” 蒋川看着杨林又大吐特吐了一番后,急忙送上自己的水囊道:“这里是我出征前在沈阳偷着灌的烧锅酒,基本没喝,你喝两口能冲淡些血腥气,感觉能好些。” “多谢!”杨林抓过水囊一仰头狠狠灌了两大口,那火辣刺激的感觉顺着食道很快来到胃里,仿佛一团火一样让人感到温暖。随后他又将酒洒了些在衣甲上,果然如蒋川所言,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顿时减弱了很多。 “杨哨官,你虽武艺高强,但是临敌经验还弱。铁背山现被建奴围攻,你一人前去恐怕凶多吉少。听劝,还是随我们回沈阳吧。”蒋川希望杨林能改变心意。 薛凯也附和道:“建奴势大,杨哨官你便是铁打金刚的也难敌千军万马,不如先回沈阳再从长计议。” “不必再说了,铁背山我是必去的。对于生死我自己看的很开也很淡。人生在世,终须一死。生既是死,死既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万物轮回、自有天命!” 杨林拍了拍蒋川的肩膀,将水囊和一块银子塞到他的手里,苦笑了下道:“如果我能活着,咱们终是会再见的。这里是五两银子,替我把满仓叔的后事办了,还有铁锁叔的医药费也一并在这里了。另外还有这些建奴首级足够让你们回去得到一大笔奖赏了,我的那份就分给在此战中伤亡的弟兄们吧。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速打扫战场后离开!” “遵命!”蒋川和薛凯见杨林去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躬身齐声应命。 “此去沈阳还有一百二三十里路,你们路上要多加小心!替我照顾好两位长辈,兄弟我先谢过了!”杨林向蒋川等人一抱拳后翻身上马。 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随后在杨林驾驭下开始助跑。 “杨哨官,一路多保重!”蒋川紧跑几步奋力将水囊抛过去,大喊道:“这酒你拿着!冷时暖身、战时壮威!” “谢了!驾、驾——!”杨林将水囊抓住向后挥了挥手,双腿一夹马腹加速驰去。 ---------分割线---------- 注1、此饷银标准参考万历后期蓟镇、宣府等地营兵军饷。 注2、摘自《明神宗实录》万历四十七年正月乙酉记述。 第七章 难以取舍 农历三月初二日清晨,卯时三刻。雪后大寒。东方刚露出光亮的太阳就如赖床的孩子,迟迟不肯露出真面目。结果让雪原和山野被一层白茫茫的浓重雾气笼罩,几十步外已是看不清身形。 杨林骑着马,根据后世记忆亦步亦趋的向铁背山方向疾行。因为天气异常,下过雪的初春清晨极为湿冷。迎面吹来的寒风中夹带着湿气,犹如章鱼的触角无孔不入的钻进衣袍里,将体温压榨的一丝不剩。 “好冷啊。如果用那个人间的话来讲,这叫什么小冰河期,气候极不正常。现在的温度虽然不低,但是阴冷阴冷的很难受啊。” 杨林感觉全身都掉进了冷水池子里,即使穿的很厚也是感到冷的不行。他只得跳下马来小跑了一阵以便增加身体的热量。随后又整理了披在两匹战马身上的羊毛毯子,让它们更暖和一些。 牲畜与人一样,在寒冷的气候下不给它们保暖是会得病的,如果病的严重就会死亡。 雾气蒙蒙,冷风扑面。杨林把头盔上的棉护耳紧了紧,又把腰间皮带重新系了下,牵着马继续前行。 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咱们大明的辽东在那个人间叫什么?对...对....对,叫辽宁省的东南部地区,确切地说是辽河以东的地区。包括沈阳、抚顺、铁岭、开原等地。还有,还有吉林省的四平和辽源是海西女真叶赫部、哈达部的所在地。可惜哈达部早就被建奴吞并了,现在就剩下叶赫部了。叶赫部分东、西叶赫,是建奴的死敌。” “在那个人间里,辽宁、吉林和黑龙江统称东北三省。以沈阳为界越向北越冷,不过物产也丰富啊。金银铜铁煤要什么有什么,总之都能换银子。咱们大明要是有银子,何至于最后亡了国。可惜啊,大明的江山最后还是被建奴占了。” “纵观史书,只能说那帮鞑虏真是好运气,尽得天时地利人和之势。不过建奴终是得位不正,窃据神器以致德不配位,后世子孙担不起这份福报。把华夏从春秋战国开始的三千年辉煌和颜面都丢尽了。割万里地、赔亿万款.......” 杨林嘟嘟囔囔的向前走,又行了大约有四五里路,感觉浑身上下暖和了不少,腹中却传来一阵阵饥饿感。他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此时浓雾依然没有消散,不过却在逐渐变的稀薄。他向四周仔细了望一番,隐约看见前方雾中有几座歪歪扭扭的土坯草房。待他来到近前,却发现这是一个大体呈圆形,有着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这个小村落离官道有二三百步远,周边被农田环绕。而农田里除了被冰雪覆盖的荒草,连庄稼的根茬都没有。 村落中俱是低矮逼仄的土坯草房,很多房屋早已坍塌沦为废墟。一些朽烂的木制窗棂半吊在窗框上,寒风吹过,晃晃荡荡的摇摇欲坠。透过黑洞洞的窗口,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有白骨显露,整个村子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村边大树上落了数只乌鸦,偶尔的张开嘴巴“哇哇”的大叫两声,让人听了既毛骨悚然又荒凉悲切。 杨林在村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和牲畜,便知这村庄已是荒废了。他寻了一处相对保持较好的草房,准备在这里歇歇脚。为了防止遇到后金兵或歹人,他将两匹马拴在屋后的树上,这样从官道和屋子前面便看不见马匹。 他先给两匹马喂了草料和水,然后便转到前面。这草房有座小院,四周是用粗木枝夹建的约三尺高的篱笆墙。但因长期无人居住打理,篱笆墙七倒八歪的尽是缺口。倒是方便一些野猪野狼来往出入。 杨林没有放松警惕性,他拔出腰刀横在胸前。轻轻的推了推房门。没想到这破败不堪的木门竟“吱呀”的一声开了一道缝。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从门缝向里面观察了一番。 屋内光线不是很好,黑漆漆的。一进门是灶间,东北角的屋顶漏了一个大窟窿,连带着山墙也坍塌了一大片,寒风不断的从哪里吹进来。 二尺见方由土石砌成的锅灶早已坍塌,一口破碎的陶缸倚在旁边。里面靠墙的位置有一大堆枯枝败叶,看着应是原来这户人家烧水做饭用的柴禾。 左手边有一扇木门,破的已不成样子。而这道门的里边便是卧室。屋内有南北两铺土炕,这是辽东民居自古以来的标配。不过此屋的北炕已经坍塌,南炕保持的还好。上面只铺着一些荒草和树叶,连最廉价的炕席都没有。可见这户人家的贫困程度。 不过南北两扇窗户的状况比较好,虽然窗纸上有不少破洞,但至少可以挡住大部分的寒风。 杨林在院外解决了内急,进屋后用一根粗树枝将房门闩上,俄顷坐于炕上开始进食干粮和咸菜。从昨日至今,他已是十三四个时辰没有睡觉。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进食毕就走,但当阳光照射进来使得屋内温度上升后,他的双眼竟不自觉的合起来。他挣扎着想把这浓浓的困意赶走,可惜这困意竟如母亲的爱抚,轻轻的在他耳边低语,睡吧、睡吧,只有休息好了才有力量去找你的父兄...... “醒醒、醒醒,莫要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林突然感觉有人用手在摇晃他,而且声音极为急促。 杨林初以为身在梦中神游虚外,但那声音真切清晰犹如人在侧旁。他猛地睁开双眼同时钢刀出鞘,定睛看去却发现屋中并无他人。 他提刀来到灶间未见有人,木门也是闩着的。再看那坍塌的山墙之处虽可容人进来,但上面的积雪却完整如暇一丝痕迹也没有。不禁自语道:“真是怪事啊,方才明明有人在叫我啊。莫不是出现了幻听?但说话声和摇晃我的感觉很真实啊。” 杨林正疑惑间,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他急忙来到门边从缝隙中向外看去。只见七八名全副武装的后金兵押着一大群汉民,大摇大摆的停在自己所在的屋外。 那些汉民男女老少不下百人,皆被长绳串联绑缚。其中还有不少孩童在内。他们个个衣衫破烂、神色绝望。 许多人在这样的天气里竟然没有鞋子,就用破布或是谷草胡乱的裹在脚上,然后用草绳缠紧。冻得面色发紫不住的用力跺着脚。 一名貌似头目的后金兵冲着这草房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用满语向旁边的后金兵呜哩哇啦的说了一番。随后向后面一招手,十几名留着金钱鼠尾辫青壮汉人男子从一旁跑了上来。 这些人是后金军的阿哈,也就是奴才。他们有戴着女真暖帽的,也有戴着两只棉耳包的,身穿汉装却手持棍棒和皮鞭。这些人快步来到那后金军头目面前领受差使,最后都向那头目齐齐打了个仟儿,口中大声回了个“嗻”字。奴颜婢膝之状难以予笔墨描述。 “都向村里走,快点、都他娘的快点!你们这些下贱的尼堪(汉人)!别惹爷我不高兴,小心老子扒了你们的皮!”这些阿哈受领了差使,转瞬面对百姓就变了颜色,毫无同族之情义。一边大声喝骂着,一边以拳脚、棍棒和皮鞭狠狠驱打着百姓。 那些后金兵看着被打的哭声凄惨、哀求告饶的汉民,竟是满面漠然和鄙夷。 当中一瘦削后金兵,见一老妪行动缓慢,上前以刀柄生生将其牙齿打落两颗,随后哈哈大笑。老妪哀叫不断,满口鲜血痛不欲生。 另一稍胖后金兵见同伴如此取乐,不禁手痒难耐。上前从人群中强行拖拽出一三四岁的女童,让其背立站好,随即运足力气狠狠一脚踹去,那女童惨叫一声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落地时摔得头骨碎裂鲜血四溢,手脚抽搐不止,几息间已是气绝身亡。而其父母除却无助啜泣,竟噤若寒蝉不敢多发一言。 杨林见此睚眦欲裂,胸中怒火熊熊燃烧。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自思忖:按时间来算,铁背山的战斗应该早已结束。建奴的大队人马现应在尚涧崖和斐芬山围攻马林的队伍。自己去通知马林已经来不及了。但此时去铁背山时机正合适。不论父兄是否平安,自己都要去看看才好。那么等铁背山事毕,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杨林继续思虑,在马林失利后,刘綎的那路官军就要被围歼。现在能通知他们规避危险的只有自己了。想去找刘綎,那么铁背山是必经之地。过此向东再向南,则是刘綎出发的宽奠方向。 但是眼下的情形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被建奴掳走,或是被杀或是被永远奴役?这些百姓的性命与两万大军的安危相比好象无足轻重。但救与不救,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真是难以取舍。 一边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百姓,一边是需要他火速报警的大军,杨林攥着刀的手里已满是汗水。望着被阿哈们肆意欺凌殴打的百姓,尤其是听着孩子们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都在颤抖、在流血。 正当杨林内心倍受煎熬的时候,突听得屋后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声。 “坏了,是我的马在叫!天意如此啊,看来已是避无可避。干吧!”杨林暗叹一声。 听见房后传来马叫,后金军和阿哈们一阵骚动。那头目向阿哈们下令道:“去两个人看看!” “嗻!”两名阿哈向那金兵头目应了一声,然后忙不迭的飞速奔向房后。 跑在前面的高个阿哈刚转过屋角,还未等他看清马匹在哪,一只钵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已是迎面罩来。 他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到一声闷响,感觉自己的下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打的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就失去了意识。 “我滴娘.........”后面的矮个阿哈见状刚要出声大喊,一柄冰冷的钢刀已是闪电般的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他能感觉到那锋利的刀尖已经侵入了自己的肌肤内,甚至能感觉到有血从那里流了出来,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 “难怪能给建奴当狗,很识趣嘛。”杨林充满戏谑的揪住了他头上的小辫子:“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否则现在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矮个阿哈现在才看清杨林的衣着相貌。只见对方眉目英俊,蜂腰猿背体格健壮。穿戴的深蓝色泡钉布面甲、铁护臂和铁制缨盔显得他威武不凡,很明显这是明军北方正规军的装束。 矮个阿哈暗道,看他方才好象是从那屋后漏的大窟窿出来的,没想到身手竟如此敏捷。不过这位军爷看着满脸怒气,好象脾气不太好,我可得小心应对。 第八章 再战金兵 “军......军爷,不不不.....是.....官军爷爷,只要您能留下小的这条狗命,小的......一切按您说的办。” 矮个阿哈万分紧张,冷汗开始从额头渗了出来。如今明廷与后金开战,最恨的便是他们这些汉奸走狗。如果眼前这位军爷要是不高兴,顺手宰了自己那可就倒了八辈子霉了。 “好,只要乖乖听话,爷爷我就保你不死!”杨林押着矮个阿哈来到战马旁取下青锋枪和弓箭,接着道:“再喊两个人过来!” “是是是,我这就喊。”矮个阿哈不明白杨林的用意,只得扭头向外喊道:“这里有两匹马,上边有几箱很重的东西,需要再来两个人帮忙!” “张三和李丁你们两个笨蛋,箱子太重为何不把马牵出来让主子看看再说!非得要再去两个人帮忙?等着!”矮个阿哈的话音刚落,房前就有人高声回应了。 功夫不大,三名阿哈从房前转过房角,抬头便看见了杨林,其中一名不禁大叫道:“是....是.....明......” 杨林早就拈弓搭箭等着了,不待那阿哈把话喊完,一箭便射穿了他喉咙,鲜血随之喷射出来。吓得剩下两名阿哈大叫着疯了一般转身就跑。 杨林眼中杀机涌动,抬手再发一箭,其中一名阿哈应声倒地。另一名阿哈吓得魂儿都丢了,嘴里喊的声音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连滚带爬的向房前跑。 “你叫张三还是叫李丁?”杨林看着身旁吓得直哆嗦的矮个阿哈问道。顺手又将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 这弓名为大梢弓,也名开元弓。是明军北方边军的制式装备。其威力、射速、手感较为上乘,他对这种弓很是喜欢。 “回......回官军爷爷....话,小的叫李丁,您老.....千万别杀我,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李丁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头上的冷汗直淌,早已吓的语无伦次了。完全不见了方才他们对待百姓的凶狠模样。 “据说建奴自称‘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呸,纯属放屁!那是因为现在的官军战力太烂,菜鸡互啄把他们显出来了!你若不信,且看我当面如何格杀这些奴兵!我就是要戳破那个狗屁的‘无人敌’鬼话!” 杨林通过前夜的厮杀,感觉后金兵也没那么厉害。再加上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轻狂是他们的通病。所以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自傲。 冷兵器时代,身高体壮在两军对战时具有极大的优势。彼时女真多数男性身高均在一米七左右,这个身高在当时算是很高了。但杨林的身高比他们还要高很多,再加上他的一身武艺,看不起后金兵是有实力支撑的。 那死里逃生的阿哈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跑到房前,向带队的后金军头目禀报情况,可还没说上几句,却见杨林提着李丁的后脖领从房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主子,就是他!就是这个明军贼子把您的两个奴才给射死的!你他娘的南朝贼子,竟然有胆出来,你他娘的是活腻歪了!” 那阿哈站在后金军头目的马前,一改方才的狼狈模样。一手掐着腰一手拿着根两尺多长的狼牙棒,趾高气昂的向杨林叫嚣道:“小子,现在放下兵刃投降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惹恼了我家主子一会儿扒了你的皮!”(注1) “快投降,你个南朝贼子!” “你小子识相的,就跪下来求我家主子饶你一条狗命!” “你这厮看着挺横啊,你他娘的今天要死在这了!” 一众阿哈也是鼓噪起来,纷纷向杨林叫嚷着让他投降,同时各持木棒呈扇形围将上来。 而那后金军头目却是一挥手,身旁那些后金兵催马各自占据了有利位置,摆开了一副要生擒活拿杨林的架势。 杨林的出现让那些百姓产生了一阵骚动,人们的脸上充满了各种神色。希望、惊讶、惋惜、同情、厌恶、无奈、哀怨和漠然不一而足。但更多的是对他即将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感到惋惜和同情。 “李丁,告诉那些奴兵我是谁,然后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杨林盯着那后金军头目的所在位置,蹭了蹭鼻子道。 他神态自若,一副未将这帮后金兵放在眼里的架势。 他将青锋枪挽了个枪花后斜指向地面。同时左脚向前身子略向前倾,右脚向侧后撤了大半步,以身体侧面对着后金兵。在行家眼里,这是准备格斗厮杀的姿势。 李丁闻言吞了口唾沫,然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暗骂鬼天气咋怎么热,棉袄都湿透了。便按照杨林方才出来时教他的那些话,以满语大喊起来。 “这位是......是大明、大明总兵杜松杜大人麾下,后军骑兵子营乙总乙哨,杨林杨哨官!他说....他说,老天开眼,逆酋努尔哈赤已在萨尔浒被官军杀了。你们建奴....建奴的数万大军全完蛋了!你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否则等朝廷大军一到,你们将....将死无葬身之地!” “放屁!”那后金军头目闻言气急败坏的指着杨林,用生硬的汉语大骂道:“是我家大汗消灭了你们的大军。你竟敢在此撒谎,真不要脸!” “不要脸你娘个头!”杨林暗道建奴得到的消息倒是很快,竟然没有唬住他们。说罢身形一晃窜出数步,率先发动进攻。 方才叫嚣最欢那个拿狼牙棒的阿哈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杨林已是欺身来到他面前。 “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狠狠抽在那阿哈的脸上,顿时打的他眼冒金星口鼻窜血。 “不当人非得当狗,你他娘的真贱!小爷我最后收拾你!”杨林说着一记窝心脚,将这阿哈踹飞出一丈多远。 有两名阿哈趁机从杨林背后发动攻击,举起木棒狠砸向他的脑袋。不料对方反应迅速,侧身躲过后枪身左右一扫,两人的脖子上已是分别挨了一下。 脖颈是人体神经密集之处,平日里即使按按都受不了,更别说被兵器打中了。巨大的力道将这两个家伙打的闷哼一声便趴在了地上。 屋前的小院空间不大,以致那些后金兵因施展不开纷纷下马,各举兵刃向杨林杀来。 其他阿哈为了在后金主子面前邀功,也呼啦啦的冲上前去。更有两名阿哈不知在哪里弄了一张破渔网,咋咋呼呼的准备用网套住杨林。 杨林毫无惧色,闪展腾挪躲过袭来的各式兵器。看准时机一枪刺出,将一名拿着渔网的阿哈喉咙刺穿,鲜血顿时喷溅了出来。他抽枪回身顺势横扫,锋利的枪刃将另一名阿哈肚腹割破,划开一道两寸长的血口子。 一名后金兵趁他招式势尽,挺刀直刺。杨林无法格挡,只能以身上战甲硬扛。刀锋竟顺着战甲的缝隙刺入,直奔他腹内。好在刀尖被战甲内衬的一枚铁环卡住,未能再进。虽未伤及要害,但也留下了一道长二分、深一分的伤口。 杨林大怒,未待那后金兵拔刀再刺,右臂屈伸一记势如风雷的劈肘,直接将那后金兵的半个脸颊骨击碎。对方惨叫一声倒地翻滚哀嚎不止。 又一后金兵挥舞狼牙棒冲上来,高高跃起兜头便向杨林砸下,不料被对方侧身闪过。他身形下落还未着地,忽觉被对方抓住命根,随即被人家一式“插裆扛摔”擎过头顶狠狠掴在地上。伴随着一声脆响和惨嚎,他的脊骨顿时被摔成数段,眼见得已是活不成了。 那些后金兵也是凶悍,见得两名同伴被杀顿时红了眼睛。踢开干咋呼不敢上前的阿哈们,各使兵器分不同方向取杨林全身要害。 杨林祖上是南宋抗金名将杨再兴的义弟,枪法得其真传。招式大开大合、攻势凌厉,最适合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如今传到杨林这些后人身上威力依然不减当年。 那些后金兵虽人数占优,但毕竟多为山林猎户自悟之刀枪招式,再加上自身蛮勇悍不畏死,以致明廷官军在辽东战场不能敌。其与杨林的枪法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杨林挺枪相抗,顿时刀兵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不过数合,一后金兵便被一枪挑中面门,整张面皮却是被直接撕开,鲜血顺着脸颊喷涌直下。 这后金兵在巨疼之下却是发起狂来,嚎叫一声一把搂住杨林死死不放,大呼同伴上前斩杀杨林。旁边一后金兵见状趁机举刀就砍。 杨林见避无可避,以同归于尽的架势用左手举枪刺向那后金兵面门,逼得对方收刀格挡,同时右手掐住身下那后金兵喉咙逼其放手。 那后金兵面上剧痛不能呼吸,凶性尤盛,忍着痛楚大吼着硬是将杨林推得后退数步,意图再次给同伴创造格杀机会。 杨林杀机大炽,五指用力之下竟生生把那后金兵举了起来,随即将其狠狠掴向地面。右脚上前一步狠狠跺在他的胸口上,那后金兵口吐鲜血惨呼而亡。 一直在后面观战的后金军头目对杨林的武艺极为惊骇,心思电闪之间已是决意除掉对方,趁其不备一箭射去。此时百姓中有人高喊一声:“小心!” 杨林始终在注意那后金军头目,见一点寒芒射来,便知不妙。正好一后金兵横枪扫来,他却是借势闪到这后金兵的身后,用手抓住后金兵的脖颈将他挡在身前。 那射来的一箭转瞬及至,直接命中那后金兵的咽喉。杨林趁此将手中青锋枪向那后金军头目掷出,可惜未中目标却刺中其战马胸口。 战马被刺中心脏疼痛难耐,一声悲鸣人立而起,将背上后金军头目掀翻在地。它的尸体则将其身体死死压住,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丝毫不能解脱。 一众后金兵和阿哈大惊,自顾相望头目之时。却被杨林趁机而入,以所持腰刀瞬时再斩三人。 后金兵及阿哈们从未遇见过如杨林这般对手,对方不仅身高体壮,而且身形敏捷、战力精悍。最可怕的是其狠辣无情出手便是必杀之技。 彼远战以刀枪拒之,近战以拳脚衡冲,挡者非死即残。甫再度交手,眨眼间又折了两人,顿时士气大崩,那还有心恋战,余众呼哨一声撒腿便跑。此时这小小的土坯草房前犹如修罗场,鲜血四溅,盈雪皆赤。 “跑,往哪跑?”杨林从箭囊中抽出数支羽箭握于左手,随即开弓射箭。只见他射完一箭便将左手羽箭顺势连续射出,几乎毫无间隔停顿,射速十分惊人。只不过几息之间,箭囊里三十支羽箭已被他射出大半。 而那些逃跑的后金兵和阿哈们不时的发出一声声惨叫,一个接一个的几乎全被射中了腿脚,想跑已是毫无可能。 此射术俗称“水连珠”,是杨林的绝技之一。平常人练习多年也不一定能掌握,需要一定的天赋和技巧。 杨林向一旁早已躲起来的李丁道:“去把百姓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把那些中箭的家伙都绑了集中在院子里。” “是是是,哨官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把差使办好。”李丁是这场厮杀从头看到尾的目击者,彻底知道了杨林是何等的人物。 暗道这是人嘛,以前不过是看戏的时候说古时候的关羽、张飞、赵云那些人是武艺高强的猛将,没想到今天确实真正的见到了什么叫猛将。这二十多人愣是没打过人家一个人,被人家砍瓜切菜似的全给收拾了。 杨林提刀来到还在战马尸体下挣扎的后金军头目面前,抬手将自己的青锋枪拔了出来,一边在他身上擦拭着血迹一边问道:“你的名字、年龄、军职、属于那个旗?附近还有没有你们的人,以及你的上官是谁?你们押着这么多的百姓要去哪里?只要你如实回答没有隐瞒,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呸,汉狗!爷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就杀了我吧!”那后金军头目咬牙切齿的大骂道。 ------------分割线----------- 注1、后金称明朝为南朝或关内,称明朝人为明人、南人或南蛮子。 第九章 斩杀莽阿 “我给你点时间考虑,先别急着做出选择。等李丁把活干完了,你再想好是死还是活。” 杨林将脚重重踏在后金军头目的脸上,用冷冰冰的枪尖摩挲着他的喉咙道:“你不回答也没关系。看看你那些手下和阿哈,我相信他们中肯定有比你骨头软的,我自会从他们口中问出所有的事。我就是想让百姓们看看你们这些建州鞑子,是不是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你......”,那后金军头目被杨林踩得呼吸急促满面赤红,一时无法言语什么。 杨林轻蔑的看了看脚下的俘虏,抬起脚转身捡了块大石头坐下。解开战甲的几道皮绳,将身上的那处刀口上了些止血药,然后掏出蒋川给他的酒喝了两口,将刺激的他想吐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此时大雾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冬日的太阳正高悬于顶,虽没夏季那么炽热耀眼,但在这银穹玉树的蓝天之下却是充满了暖洋洋的惬意感觉。 李丁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给百姓们松了绑。然后他又从百姓中挑了些青壮,把那些没死的后金兵和阿哈们绑起来放在一处,其中包括被杨林打昏过去的张三。为了防止他们伤人,李丁等人手里都拿了木棒和石头防身。 “哨官大人,您安排的差使我都做完了。接下来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做好。”李丁来到杨林近前,点头哈腰的道。他可不敢有什么其他心思,眼前这位看着年龄不大,却是一位心狠手辣的主儿。 “嗯!”杨林用鼻音应了一声,将战甲的最后一道皮绳系好。站起身推开李丁想要搀扶的手,来到那后金军头目的面前道:“想好了吗?”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愿意将所知的事情说给你听。” 后金军头目指了指着压在身上的死马道:“但你要让我先从这里站起来,并保证不杀我。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好,你们把他弄出来。”杨林向一旁的李丁挥挥手。 李丁不敢怠慢,立刻领着几名青壮把那后金军头目从死马下面拖了出来。 后金军头目被死马压的时间长,手脚酸麻僵硬都没知觉了,在原地活动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杨林本以为这后金军头目会交代自己问的那些问题。实际上他太年轻了,犯了经验不足的错误。 后金军头目方才活动时,见地面上有一支遗落的长枪。此刻趁机上前用脚一搓再一提,长枪“突”的弹跳起来落入他的手中。 他兵器在手顿时有了底气,一横枪身指着杨林大喝道:“我是大金镶蓝旗牛录额真莽阿,天命汗亲赐镶蓝旗巴图鲁!记住我的名字,省的你做鬼都不知道杀你的是谁!” “哼哼,你挺有心计啊!”杨林满面不屑的道:“看来你是不愿配合了!” “想要我配合也可以,先问我手中的长枪答不答应!”莽阿依然指着杨林道:“你这南朝贼厮,别以为会几式枪棒拳脚就目中无人。爷我还真不怕你!” 莽阿说罢也不等杨林反应,双脚发力挺枪疾刺。部下的惨重伤亡让他早就憋了一口恶气,如今得到机会恨不得将对方一枪刺穿。 十八般兵器中,枪是最难练习的。民间有“年棍、月刀、久练枪”的说法。在杨林看来,莽阿既然能用枪来与自己单挑,那么枪法应该不差。 “鞑奴狂妄!”杨林毫不在意的啐了一口,青锋枪一送先是隔开莽阿的长枪,顺势一记“扫堂腿”攻其下盘。这一脚去势迅猛,将地上的积雪和沙土卷起老高。 莽阿枪尾点地,身形借力跃起躲过来自下方的攻击。枪身调转一式“泰山压顶”砸向杨林面门。空气中立刻传来凌厉而沉重的破空声。 杨林侧身闪过。莽阿手中的长枪狠狠砸在地面上,竟将地上的积雪砸的飞溅出老远。他随即飞起一脚直取杨林的小腹,同时长枪扫向他的臂膀,这一式来势甚猛。 杨林双臂用力横过枪身,硬是接下莽阿的这招,反手挺枪连刺。但见枪头化作数朵枪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犹如毒蛇吐信迎面罩向莽阿。 莽阿不到三十岁,在军中常以膂力过人而自傲,类似围猎、摔跤、掰腕等比试几乎从未输过。没想到被杨林方才的格挡却震得双臂酸麻,心下不由暗自吃惊对方的力气。 另外让他倍感压力的是对方身高,这种差别平时不算什么。但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却是致命的。对方身高臂长,不论出枪还是出拳脚都是直取自己的头胸要害,而自己想要攻击对方的头胸则是很费力。 莽阿见势不妙,不敢与杨林对刺。只能低头闪身躲过对方的进攻,反身以枪尾斜点向杨林肋下,趁其躲闪之际一脚狠狠踹出,正中对方大腿。他本来是要取对方小腹或下身的,但因为身高而未及也。 “哼哼,不错!”杨林被对方踹的“噔噔噔”后退出三步方止住身形。他将腿上的尘土掸去,一抖手腕青锋枪凭空送出,那枪身犹如蛟龙出海直取莽阿面门。 莽阿知道杨林比自己力气大,不敢硬扛,只能斜举枪身向上格挡,同时欺身向前跃起一记弹踢攻向对手。 不料杨林变招极快,枪身向下迅速压住莽阿踢来的右腿,随即转身一记“跃起侧踹”正中其面门,一只硕大的脚印端端正正的印在对方脸上。 莽阿被踹翻在地,只觉得眼满金星天旋地转,耳朵嗡嗡的直响,嘴角和鼻子也流出了血。脸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感觉极为沉重。 他为了防止杨林趁机上前攻击自己,急忙将长枪胡乱挥舞起来,随即屈身卷腿腰部猛然发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身来,动作干脆利落。 此时包括李丁和一众百姓在内,目不转睛的盯着杨林和莽阿的厮杀。在他们的心中,杨林和莽阿最后谁能赢得胜利都不重要,因为他们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但是同为汉人,在潜意识中他们还是希望杨林能赢得胜利。 此时场中形势突变。杨林见莽阿起身后再次攻来,未待他近身却是先下手为强。青锋枪先刺后挑,逼得对手弯腰侧身。借此时机杨林跃起出腿横扫,同时右手出拳以迅雷之势直取对方太阳穴。 莽阿虽用枪身挡住了杨林扫来的这一脚,但无奈自身招式已老,左侧太阳穴结结实实的挨了对手一拳。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全身无力、手脚发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他使劲晃了晃头,想让自己回过神来,不料杨林的第二拳已经砸来再中太阳穴。紧接着是第三拳、第四拳...... 杨林出拳又快又狠,钵大的拳头一连十几拳全打在莽阿的脸上,打的他血肉飞溅、五官变形,完全看不出是人的模样。又打了几拳后,莽阿已是满面血肉模糊,嘴中不断地向外吐着血沫子,呼吸沉重,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 “记得老子叫杨林!杀!”年轻的大明军官一声怒吼,不知何时他将腰刀握在手中。寒芒一闪,伴随“咔嚓”一声脆响,只见冬日下一蓬鲜血激射而出。莽阿的头颅被砍落出去好远,将地上积雪浸染的一片鲜红。 “功夫不错,竟然能和老子打十几回合。可惜了,火候还差了点!” 杨林看着莽阿滚落在积雪中的头颅,向一旁还没回过神来的李丁道:“找个东西包好了。这建奴官职是牛录额真,按朝廷的说法属于建奴小头目,那么赏银应该是六百两,如果再加上他的巴图鲁身份,至少还能再得二百两赏银。你在他身上仔细翻翻,看可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嗻......不是.....小的错了,小的该死,是....遵命!”李丁感觉自己全身又变的很热了,汗水从额头上又渗了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暗道这杨林杀气太重了,眼都不眨便砍了莽阿大人的脑袋,天知道接下来他该如何处置自己和那些金兵。自己可要小心伺候着,避免惹他不高兴。 杨林不管李丁怎么去包裹头颅和搜身,径直来到那些被俘的后金兵和阿哈们面前。他点了一下人数,刨除死的共有十一人,其中后金兵三人,阿哈八人。 现在这些人都被捆住了双手,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因为腿上中箭,不时的有人疼的哼哼上两声。 杨林又来到那些汉民百姓的面前,百姓们看着他满身血迹而且还提着刀,样子甚是恐怖狰狞,吓得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拱手施了一礼:“各位乡亲不用怕,我就是想谢谢方才提醒我注意冷箭的哪位朋友,不知可否现身一见?” 杨林一连问了两遍,才从人群中怯生生的站出来一条年纪约摸三十的汉子。 这人衣衫破烂身材中等,骨架却很粗壮。发髻随便的挽在脑后,胡须上因沾满了污渍都打了结,满是老茧的双手脏兮兮的也看不出颜色。此时他用紧张、警惕的眼神看着杨林,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对待自己。 第十章 无谷之人(上) “请问老兄尊姓大名?”杨林冲他笑笑,施了一礼。 那汉子急忙还礼道:“尊姓大名可不敢当。我叫刘万山,抚顺马根单堡人(今抚顺市东南马群郸乡)。” “那么你等因何被建奴兵押解,又准备被押往何方?”杨林问道。 “唉,军爷有所不知。去年四月女真人起兵反叛朝廷,四处攻略堡台。当时我等自认是一介草民,心想不管谁来都是要我们百姓缴粮纳税,还能把我们怎样?何况当时家家户户已经把耕地翻土完毕,只要等上几日便可建垄播种,所以我等也未离乡逃难。” “到了七月女真人占了马根单堡,一开始时对我等百姓还好,但是秋收后却下了一道天命汗的汗谕,说凡是汉民有谷每人不及五斗的,皆定为‘无谷之人’。意思是不够五斗谷的汉民故意不耕种、不劳作,全是要随时逃往大明的奸民。命令女真兵把这些人都抓住,解送到赫图阿拉进行发落。” 刘万山说到此处已是双目含泪,满面悲愤的道:“我家十几口人,地却是那么几亩薄田,除去要交的税粮,一年下来累死累活每人也摊不上五斗谷啊。女真兵来了抓人,我等不服反抗。结果爹娘、两个弟弟和弟媳,还有妻儿都被杀了。全家就剩我和二弟刘万海活着。”(注1) 杨林听罢怒火顿起,一指那些被俘的后金兵和阿哈道:“杀你家人的可是他们?!” 刘万山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等是在入冬的时候被抓的,听闻朝廷要派大军征讨女真人,女真人忙于战事只是将我等关押,直至前几天才将我等集中押往赫图阿拉。” “眼前这些百姓都是女真人从各地抓来的所谓‘无谷之人’。这两日天降大雪赶路较为辛苦,所以女真人见到这个小村子便要进来歇脚打尖。没想到......” 杨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见李丁包了莽阿的头颅正向这边奔来,便高声问道:“你可知这莽阿身为镶蓝旗牛录额真,又是奴酋封的巴图鲁,为何要干这押解的便宜差事?” 李丁闻言站稳身形道:“回哨官大人,这莽阿原是正蓝旗的牛录额真,是三贝勒莽古尔泰的奴才。因为酒后闹事伤了另一名巴图鲁,便被降职为拔什库并贬到了镶蓝旗。旗主阿敏对他很是器重,在各种场合都为他说好话,再加上他有战功在身,所以前段时间便又恢复了牛录额真的官职。” “这次押解汉民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说是要报答阿敏的提携恩情,要为主子分忧。本来阿敏要他多带些人马预防万一,但他自恃武功高强。说现在正是对抗明廷的关键时刻,不宜为了这等小事抽调过多人马。自己只要带着少许亲兵和阿哈就可完成差事。只是他没想到在这遇到您。” “莽阿说没说过百姓们被押解到赫图阿拉后会怎样处置?”杨林问道。 “这个.....这个.....”李丁欲言又止,看了看百姓们,迟疑了片刻一咬牙道:“我夜里起身小解,曾偷听到莽阿和他那些亲兵说天命汗下了汗谕,这些属于‘无谷之人’的百姓被押解到赫图阿拉后要尽皆斩首。” “啊,为什么?你在骗我们!” “怎么会这样?” “我们就是草民,就因为不够五斗谷子就要杀我们?” “天啊,我们该怎么活呀?” 百姓们闻言一阵骚动,七嘴八舌的喧哗叫嚷着。一些老妪和妇人竟绝望的哭泣起来。 “我没骗你们!女真人就是这样说的!你们不信可以问问那几个女真兵。”李丁有些急了,他可不想被杨林和百姓们误会。 刘万山见状从人群中把自己的弟弟叫出来,然后对着焦躁不安的百姓们道:“我和我兄弟懂些满语,且让我俩去问问那些女真兵便知事情真假。” “这种事我怎会骗大家?”李丁摇了摇头,转身对杨林道:“哨官大人,莽阿的首级我包好了。另外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他的牙牌、扳指、匕首和几两散碎银子。对了,小的这记性真该死,莽阿在进村的村口停了两辆骡车,上面多是一些粮食还有其他的物件。其中有两只挺沉重的箱子,钥匙我已经在莽阿身上搜到了。您是否过去看看?” “嗯,你做的不错。那些碎银子你自己留着吧,算是赏你的。”杨林接过牙牌、扳指和匕首。这三样东西做工精美,外形漂亮。 只见牙牌为铜制,上面用满文和汉文镌刻着莽阿的姓名、身份和职务;扳指上只有纹饰没有文字,而匕首的手柄上刻有“大金巴图鲁”的满汉字样。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一定肝脑涂地的为您办好差事。”李丁开始时对杨林还紧张害怕的要命,现在心里可是把他当菩萨看待。 暗道乖乖,自己就是干了点小活儿,就被这位杨哨官赏了好几两的散碎银子,这些银子比自己从小到大见到的银子还多。这位军爷杀人的时候是阎王爷,但赏银子的时候就是财神爷啊。 杨林将莽阿那三样东西揣入怀中,而后随李丁来到村口停放的骡车前。 只见第一辆骡车是由三匹骡子拉的大车,上面装了满满一车的谷物和高粱,用草席遮盖的严严实实。目测这车粮食至少有四石至五石(明制一石约今一百八十八斤)。 第二辆车也是三匹骡子拉的车,大小相同,上面各有两大袋面饼和黄米饽饽(粘豆包)。另有一些冻肉、酸菜、炊具和几柄铁铲和镐头,一看便是为野外宿营准备的家什。还有两只大木箱子,箱子旁边则放了一些刀枪弓箭和盔甲,上面盖着油布。这明显是莽阿等后金兵为了行军轻便,把盔甲武器放在车中运输。 车上的两只箱子由硕大的铜锁锁住。李丁跳上车麻利的把锁头打开。 第一只箱子里装的皆是金锭和银锭,颜色纯正、锭身洁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看便是新铸的。简单数了下有金锭五锭,每锭约十两;银锭十五锭,每锭约二十两。 第二只箱子里面装了些绸缎,还有一些金银首饰、散碎银子和铜钱。 李丁抓起一块银锭和金锭塞到杨林的怀里:“哨官大人您先揣下,不管到何时何地没有银两可不妥。我娘在世的时候反复和我说这句话。” “你小子倒是麻溜。现在正在打仗,我揣金银做何用?”杨林现在很欣赏李丁的机灵劲,这货的眼色还真不一般。 “哨官大人,自古这战场上的财物谁得到就是谁的。我知道大明的那些官儿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如果您回到大明,那些人见到这么多金银财物,我保证他们全都能吞了。” 李丁说话的时候充满了对明廷官员的憎恶:“您说您拚死拚活得到的这些金银财物,凭什么让那些腌臜货得了便宜?所以啊,您得藏点私。这事没毛病。” “看不出来,你小子心眼挺多啊。说来听听,你怎么对朝廷的官员那么大的火气?” 李丁闻言神色黯淡了下来,说道:“我家原是宣府的,本有两顷好地,赶上好年景吃穿也还可以。我八岁那年,村里的李举人说我家的地比他家的地地势高,压住了他家的运势,造成他儿子连续两次科考不中,要与我家换地。他家的地不仅瘦薄,而且下面有石头根本就没法种。” “我爹娘不同意,他们就派打手殴打我爹娘。我娘伤重没两日便死了。我爹咽不下这口气去县衙告状,那县官暗示我爹只花银子便能打赢官司。我爹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弄到了十几两银子给那县官。” “没想到那县官当场翻脸,说我爹贿赂朝廷命官意图不轨,将他毒打一顿丢入大牢。然后两个县衙的吏员和族长来到我家,和我说只要把地换了便能让我爹回家。我当时懵懂无知,稀里糊涂的就把地契给了他们。结果........” “真是可恶至极!好了,不说这些让人烦心的事了。”杨林见李丁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转换话题道:“这箱子里有张清单,看看都写的什么。” 清单用汉文书写,除了记录了金银财物的数量,上面还特别说明这些金银是从汉民手里收缴来的税银,命莽阿率兵由马根单堡押送往赫图阿拉。 杨林看罢啐了一口,莽阿那厮也真是狂妄,马根单堡至赫图阿拉最少要两天的路程,如遇天气不好或山路难行这个时间还要延长。他押运这么多财物竟然只带了二十多人,真以为辽东已经是他们建奴的天下了?现在这些财物落入自己手中也算是天意使然。 “这车中装有金银财宝的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杨林定定的看着李丁。 李丁才从痛苦往事中回过神来,闻言忽的浑身打了个激灵,他突然想起了“杀人灭口”那四个字,顿时便觉得两腿发软下身发松。 不免紧张的道:“哨官大人明鉴,我们就是抬箱子的时候感觉很沉重,也曾暗地里猜测过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谁也不敢议论。莽阿嘴巴也很严,这一路上也没见过他对谁提起箱子里的事,包括他那些亲兵。” “这莽阿挺精明啊。”杨林听罢皱了皱眉,指着箱中的金银财宝道:“也就是说现在除了你我二人知道这事,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事了?” “是.....是.....是,但是哨官大人,小的...小的从开始到现在可是尽心尽力的为您办差,从没有非分之想啊。”李丁现在越发觉得杨林要杀人灭口了,暗骂自己手欠话多惹上了杀身之祸,这下要完蛋了。 杨林闻言看了看李丁,想了片刻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盯着他悠悠的道:“既然你说从未有非分之想,而且还说要忠于朝廷,那么口说无凭,至少你得交个投名状才能让我安心。否则这么多金银财宝被你走漏了风声或是暗藏祸心,那么我岂不是麻烦了!” “请哨官大人明示,小的一定交投名状,绝不含糊!”李丁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不敢看着杨林的双眼,低下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他其实不懂什么叫投名状,在他看来杨林可能要他办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这可是你说的。随我来!”杨林拍了拍李丁肩膀,转身向那些后金俘虏走去。李丁锁好箱子后,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 此时刘万山和刘万海兄弟已经从那几个后金兵口中,证实了李丁没有说谎。不禁垂头丧气的向百姓们公布了消息的真实性,顿时引得百姓们又是一片喧哗和怒骂。正纷嚷不绝时,杨林来到他们面前。 对于百姓们来讲,杨林是官军,是代表官府和朝廷的人物,虽然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哨官,但在他们眼里却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存在。再加上他方才杀人不眨眼的行为,使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官军心存恐惧。而杨林接下来要做的,无疑是坐实了对他的不良印象。 杨林将一名后金兵俘虏提到百姓们面前,指着他道:“各位乡亲,方才就是这厮将那才几岁的小姑娘踹死的,堪比禽兽!这个仇我替那小姑娘报!李丁,杀了他!让建奴知道我们汉人决不是牛羊!” “啊!?”李丁闻言大惊,他突然明白了杨林说的投名状竟是杀人。带着哭音急忙道:“哨官大人,小的、小的自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啊,更别提杀人了....” “少啰嗦!你方才不是说绝不含糊吗?我数三下,要么你杀他,要么我杀你!自己选!”杨林杀机涌动,几步之外都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杀意。 一阵寒风吹过,他手中的钢刀竟隐隐传来丝丝的锋鸣之音,让人听了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哨官大人......”李丁都快哭出来了,但此时杨林已经喊了一声“一”。他只得从地上拾起一把钢刀,趔趔趄趄的来到那后金兵身后。 那后金兵见状已是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痛哭流涕的向杨林求饶,口中用生硬的汉语不断地说:“大人,小人不敢了、小人不敢了,放过小的吧.........” “二!”杨林无动于衷,冷冷的盯着李丁,手中的钢刀已经提起来了。他现在的模样简直就是嗜血的恶魔。 此时百姓们已是鸦雀无声,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些妇人将自己的孩童揽在怀中,用袍袖遮挡住他们的眼睛,她们绝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目睹杀人的血腥场面。 “杀...杀...杀!”李丁满面泪痕,颤颤巍巍的用双手举起刀,闭上双眼猛地向那后金兵脖颈砍去。 “噗!”刀锋闪过,一股鲜血直接喷到李丁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他现在感觉满嘴满身都是血腥味,那味道搅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不错,第一次杀人竟然干脆利落!”杨林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旁道:“你已交了投名状,你我皆可安心了。” 李丁满面煞白的也没言语,冲杨林拱了拱手,也不敢看地上还在流血的尸体,一转身大步跑到屋后,随后便听到他大口大口呕吐的声音。 杨林长叹一声,暗道没办法。如果没有那些金银财宝,自己大可以一走了之。那些粮食也足够百姓们一路逃难用。但现在,自己不敢保证李丁会不会见财起意携财潜逃;也不敢保证他不重投建奴召来追兵。 不论那种情况都会死人,而且是不单单死一个人。只有逼着他杀了建奴兵,才能让他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敢说万全,但绝对可以让李丁打消重回后金的念头。虽然自己也想过不如杀了他一决后患,但感觉李丁这个人本质还不坏。 那些阿哈殴打百姓的时候并未见他上前参与,况且他做事机灵脑子反应快,所以还真不能杀他。刘氏兄弟看似老实可用,但毕竟是村野农夫,在人情世故方面绝不如李丁。 杨林转过身来看向百姓,包括刘万山兄弟在内,百姓们顿时向后一连退出数步,就仿佛他是吃人魔鬼一般。许多人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见他的形象在百姓心中是糟透了。 杨林一咬牙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刀来到剩下的那两名后金兵和阿哈们面前,指着他们道:“如若放了你们,难保你们不会召来其他建奴兵追杀我等。所以今日算你们倒霉,不能留你们命在!” “爷爷饶命啊.......饶命啊.......”后金兵和阿哈们闻言吓得肝胆俱裂,翻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们现在才知道杨林绝对是翻脸无情的杀人狂魔。就如方才他和李丁在车旁还聊得投机,结果转身就要杀李丁。 杨林那能理会他们的求饶,刀光连闪,鲜血四溅,两名后金兵和一名阿哈顿时没了性命。正待他挥刀砍向第四人的时候,身后却传来百姓们的声音。 “军爷,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他们看着也可怜,就饶了吧。” “军爷,佛祖说杀人太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杨林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持刀的手颤抖着,在放与不放之间挣扎了许久,最后终究还是缓缓的放了下来。 善良的人们到何时都是善良的,即使面对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也心存善念。可他们从未想过如果放过坏人,将给他们自己和别人带来更大的伤害和危险。 但是现在,他在百姓心目中却是坏人,一个爱杀人的坏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顿时充满了他的胸间,他想大哭一场,可却无泪。 “看在各位乡亲的面上,暂且饶尔等一条狗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须给尔等屈身事虏、甘做汉奸的行为留下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记住,以后再敢仗着建奴的威势在百姓们面前狐假虎威、数典忘祖,那你们就祈求老天别再遇到我,否则我把你们的心肝挖出来喂狗!” 杨林用刀挨个指着阿哈们,那刀上的鲜血顺着刀身直接溅落在他们脸上,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浑身上下抑制不住的哆嗦。 ----------分割线-------- 注1、无谷之人乃后金屠杀汉民借口之一。见《满文老档》天命九年正月记载(公元1624年)。 第十一章 无谷之人(下) 杨林说罢手中钢刀连闪,阿哈们但觉脑旁一凉,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钻心痛楚直扎脑髓。原来自己一只耳朵已被削掉了。他们手被反绑着,无法去捂按伤口。一个个疼的如杀猪般的嚎叫着。 “都闭嘴!”杨林一声暴喝,阿哈们顿时强忍着剧痛不敢再出一声,任由血水顺着脸颊不停的往下淌。对他们来说杨林不仅是剿杀叛逆的大明官军,其实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李丁,把车上的吃食给乡亲们分了,先让大家填饱肚子再说。”杨林对从屋后返回来的李丁道。 李丁呕吐后脸色苍白,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示明白,打起精神叫上刘万山兄弟和其他几个人去拿食物。 百姓们看着分到手里的面饼和黄米饽饽,也顾不上它们冰冷生硬,狼吞虎咽的啃吃起来。甚至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碎渣都捡起来吃掉。 “大伙慢点吃、慢点吃,我们这边还熬着粥呢。等会都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刘万山兄弟领着几个人在人群中一边说着一边分发食物。而李丁领着几个人正在院子里架锅烧火熬粥。 “你,老兄,领两个人上那边去多弄些雪回来烧水用。记得要干净的雪啊。” “你,找几个人把那些尸体都搬得离远点,再用积雪或是什么东西把血迹都盖上。否则大伙没法吃饭了,看着都反胃。” “还有你,兄弟,找两个人去外边弄些柴火回来,现在的不够用了。动作要快,这边米都下锅了。” 杨林抱着膀斜倚在屋门前,看着李丁一边忙碌一边给其他人安排活计。他仰起头眯缝着双眼看向太阳,现在都过午时了,阳光照在身上更暖和了。应该即刻启程了,否则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哨官大人,您这是要走吗?”李丁见杨林从房后牵着马出来,急忙上前问道。 而百姓们也放下手里的食物向这边看来。对于他们来说,杨林的离开出乎他们的意料。 李丁再向前两步压低声音道:“您若是走了这些百姓该怎么办?还有哪些金银财物怎么处理?” “我有紧急军务在身,不能再多耽搁了。至于粮食,都给百姓们分了吧。然后让他们有亲的投亲,无亲的让他们去朝廷的地界” 杨林牵着马向李丁道:“你也一样,自己找个安生的地方吧。总好过被建奴抓住了杀掉。至于哪些金银你做好标记找个地方埋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回来一起取走。” “您不怕小的拿着这些金银财宝跑了?”李丁壮着胆子问道。他现在急切的想知道自己在杨林心目中是否可靠。 杨林看看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道:“现在这些金银财宝都归你,那么你能带着它们能跑出多远?三里、五里还是十里?单说那几锭金子的份量就能累垮你!” “再说你孤身一人带着这么多金银财宝,若是遇到官兵或是建奴兵你猜他们会如何做?轻了,给你安个偷盗的罪名没收金银了事;重了,难保不会被他们杀人灭口谋财害命。然后就在这荒山野岭变成一堆枯骨永世不得托生。” “假如你运气好没遇到他们,那么要是遇到狼虫虎豹怎么办?你要知道现在正是初春时节,各种猛兽冬眠过后饿的瘦骨嶙峋到处觅食。你小子虽没长多少肉,但那些野兽可不管这个。尤其是那熊瞎子,一巴掌下去能把人拍成.......” “别别别.....,求您别说了,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要这些金银财宝。小的一定把您吩咐的那些事情办好。” “哼哼,算你小子识相。”杨林冷笑道。 李丁被杨林说的头上一直冒冷汗:“哨官大人,小的现在可是您的人,您可不能丢下小的不管。” “那好,我再给你安排个差事。我走之后,你带着莽阿首级和他牙牌这几样东西,去沈阳备御公署领赏。里面的人绝不会相信是你杀了莽阿,所以你不能隐瞒,要一五一十把整个事情说出来。这是我的荷包,算作他们问你时的证物。” 杨林说着解下荷包递给李丁,道:“这荷包他们都知道是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掉脑袋。一会儿你吃过饭后就启身,抄近路尽快赶到沈阳。沈阳南门里有驿站,你找间客房住下,等日后我回沈阳找你。” “请您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些事情办好。”李丁忙不迭的点着头。 此时刘万山来到杨林的近前说道:“军爷,您要走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杨林和李丁方才谈话声极低,旁人并未听见他们之间说什么,所以刘万山才会上来问。 李丁答道:“哨官大人有紧急军情在身不能再耽搁了。所以大家是有亲的投亲,没亲的就去朝廷的地界,总之决不能投奔建奴,更不能被他们抓住。一会儿吃完饭,我会把车上的粮食给大家分了,然后大伙就各奔东西。” “什么?你是说去朝廷的地界?小兄弟,你看看这些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啊。先不说他(她)们能不能走到朝廷的地界,就是这路途上的野兽都能要了他(她)们的命,更别说那些四处出没的女真游骑了。” 刘万山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丁,语气恳切的道:“即使到了朝廷的地界,大伙儿要吃没吃要穿没穿,还是死路一条。再说了,我们被女真人视为奸民,难道朝廷那边就不会认为我们是奸民?现在双方交兵,谁会为咱们百姓出头啊?” “那怎么办?难道你让哨官大人护送着大伙径直到朝廷的地界上?”李丁两手一摊表示没辙了。 杨林同样也是没有好办法,他向刘万山道:“抚顺于去年四月十五(农历)被建奴攻破,但并未被占据。离这里不过七八十里路,你们为何不愿回到朝廷地界呢?” 刘万山长叹一声:“军爷,听你口音不是辽东人,否则怎不知辽东汉民的疾苦?辽东位于边外苦寒之地,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无法耕种。百姓们在此期间便会去做些糊口的活计。比如打猎、伐木、捕鱼、挖参、淘金什么的,勉强混口饭吃。然后与女真、蒙古等族一样,拿到朝廷设的马市上交易,换些其他用得着的物品。 “这样岂不是很好。百姓增加了收入,日常生计便可无忧。”杨林道。 “可是本朝轻商,所以朝廷从关里(辽东百姓对长城以南地区的俗称)派来的官老爷们,便认为辽东汉民不事农耕喜欢苟利钻营,游手好闲又不务正业。” “与女真、蒙古等族混居早已身染蛮夷之气,以致民风彪悍不服王化。结果对辽东汉民不仅不予袒护便利,反在税收、赈济、徭役等事上施以重压。” 刘万山满脸凄苦的继续道:“朝廷多年来从辽东运走的物产无数。即便这样朝廷和那些官老爷也不满意,认为辽东汉民首鼠两端不可信任。是奸民和贱民的聚集之地,活该在这苦寒之地自生自灭。” 杨林皱着眉头道:“如你所言,我在辽东的一年时间里也有所见闻,但未曾想朝廷会如此看待辽东汉民。” 李丁在一旁也深有感触的道:“我在辽东十余年了,按理说辽东物产丰富要什么有什么,可为什么就是不如关内富庶?其实和朝廷的那帮官老爷有莫大的关系。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拉夫抽丁、派加徭役无穷无尽,这日子没法过。” 杨林看了看刘万山和李丁,又看了看百姓们,见他(她)们全都低头不语情绪低沉,便知刘万山所言非虚。 不禁痛心疾首的道:“难怪建奴起兵反叛其中有众多汉民支持,原来是朝廷一手将他们推向建奴一方。‘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国与民竟离心离德到如此地步,焉有不败之理!庙堂之上,皆是庸碌之辈!” 刘万山继续道:“您看看眼前这个小村子,这村子叫赵家铺。二十年前还是人畜兴旺、地肥粮丰,可是现在却成了孤魂野鬼常住的鬼村!” 杨林举目四眺,道:“看周边尽是荒芜耕地,定是无主多年。不知为何如此?” “杨哨官问的好。耕地需要有牛马,但牛马早已被售卖出境。无牛马便可以不用耕地纳税。您问为何卖牛马?因为要应付各种徭役,百姓们受不了,只能把牛马卖了换钱打点官府。时间一长,百姓们卖无可卖、当无可当,只能连地都不要了举家逃亡。” 刘万山见杨林一直凝神倾听,便索性把心中苦闷一股脑的倒出:“比方张家逃了,官府就要张家所在的甲把他的税额和徭役补齐,甲补不足那么就由所在的里补足。实在不行便由张家的亲戚补足,如果家资富裕补也就补了。” “但若是穷的话,也是无能为力难以自保。最后只剩下举家逃亡一途了。如此往复,百姓们如何还有活路,耕地如何还有人种?辽东一地尚且如此还不能动摇国本。如若全天下皆是如此,则大明危矣!” 杨林听罢不禁惊讶刘万山竟有如此见识,开口道:“听老哥你这番话真是明白了不少事情的原委。换言之,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请问老哥你曾做过其他什么行当?” 刘万山闻言脸上一红,谦虚道:“俺就是庄家把式,只不过看得多些经历的也多些,没事的时候就琢磨其中的道理。可不象军爷想的那么了不得。” “大哥,事到如今你还谦虚什么?我看这杨哨官也不是坏人,你不说我说!” 刘万海长的比他兄长清秀白净,但身材却瘦削一些。他上前道:“我家本是蓟镇军户,世袭百户之职。祖父于万历初年不堪上官欺压盘剥,举家隐姓埋名潜入辽东。本想着到辽东能太平些安稳的过日子。哪想到这胡贼作乱弄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虽是军户但也是识字的。我兄长在我们周围的几个村屯素有威望,曾担任过乡兵教习之职。” 杨林一听急忙向刘万山抱拳施礼道:“原来是刘百户,失敬失敬!” “杨哨官谬赞,莫再提我家是军户这事。否则按朝廷律法,逃亡军户是要被砍头的。” 刘万山一边回礼一边转移话题道:“军爷,我知道这村东边七八里外有座山叫东岭。山上树高林密地势陡峭,其中有座山洞,不如让百姓们先到那里藏身。等天气变暖之后就各走各的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林想了想道:“莽阿押送你们去赫图阿拉,如果限期未到建奴必会派人搜寻。届时你等被发现了岂不是白白丢掉性命?” “军爷不要担心。那山洞非寻常山洞,外面的洞口狭小隐蔽不说,而且小洞里面连有大洞。其相连之处仅容一人通过,可谓一夫当关。其中大洞冬暖夏凉还有岩石上滴落的泉水,正适合居住。这洞还有通向后山的洞口,不仔细寻觅是发现不了的。”刘万山自信满满的道。 “既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一切就由老兄你来安排吧!”杨林高兴的道。 “多谢军爷信任,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刘万山哈哈一笑,指着那些缴获的后金兵武器道:“不过为了防范山林野兽,这些兵器是否分给我们一些?” 杨林摆摆手大方的道:“这些武器铠甲尽可拿去防身。一定要看好哪些俘虏,必要时可以宰了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引来建奴兵就麻烦了。” “请军爷放心,我会派人看好哪些家伙的!”刘万山郑重的点点头。 杨林见此向刘万山兄弟一抱拳:“二位多保重!军务紧急,我先行一步。告辞!” --------分割线------- 注:明廷对辽东汉民的态度,从福建道御史杨州鹤万历四十七年三月的上疏中可见一斑。 “职又思税使高淮,二十余年来剥蚀辽人不知几千百万金填委大内,只此阿堵便可凑发以辽人之骨肉还,以佐辽人之困危。兴言及此可为痛哭。” 第十二章 修罗战场 农历三月初二下午未时末刻,杨林来到距铁背山三、四里的一处树林。在这里遥望铁背山,只见天色低沉、烽火未熄。天空中盘旋着大群的乌鸦,它们独特的叫声平添了几分恐怖和惊悚。 山顶至山下,苏子河畔至沈水岸畔,无论是沟壑还是草木中,横七竖八的倒伏着无数尸体。有失去主人的战马彷徨无助的发出几声悲鸣,仿佛在呼唤主人的亡魂。 举目四望,皆是残破的战旗、染血的兵器铠甲、污秽横流的脏腑、血污满身的战死者、刺眼夺魄的血坑,这一切都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远处有运载辎重的大车正在燃烧,一缕缕的青烟随着轻风混杂在时浓时淡的烽烟中,越飘越远。“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这空寂的战场上显得异常刺耳,更加增添了大战后悲惨凄凉的景色。 杨林牵着马,缓缓穿行在这仿若人间地狱般的战场中。一缕缕的烽烟在他身旁掠过,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和焦胡的味道。 越向战场里边走死的人越多,每前行一步,脚下的泥土都会渗出一汪血水,与泥土混合后也分不清是红色还是黑色。在一人双马的身后,几行逶迤蜿蜒的印痕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说来也怪,铁背山上的后金兵早就发现杨林在战场中穿行。但却没有人下山来捉拿他。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大战过后都已筋疲力尽,不愿动弹;也可能是认为他是一名溃兵没有威胁,随他去吧。 面对这尸山血海的战场,杨林心情沉重。他掏出蒋川赠与他的水囊,将里面的酒轻轻的倒一些在地上,然后递到嘴边一口气喝下了大半。 每路过一处血污遍地、尸体枕籍的地方,杨林都双手合十默念几句,然后再上前仔细查看是否有自己的父兄。 用他的话说,在另一个人间他已经知晓了这场大战的结果。但是当他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知原由的发痛,这痛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肝肠寸断。 他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抱着侥幸的心理,祈望那个人间记载有误差,自己的父兄其实没有死。 因为从进入这片战场开始,他就发现战死者几乎全是明军,而后金兵的尸体竟几无可见。这说明建奴打扫战场将自己人的尸体全都收走了。而明军将士的尸体可能就要永久的曝尸荒野了。 而还未完全解冻的苏子河与沈水中,起起伏伏、三三两两的漂浮着大量浮尸从服饰看皆是阵亡的明军官兵。至此民间传言“三年不吃两河鱼。” 在另一个人间的记载中,萨尔浒大战三年后朝鲜使臣路过此地,仍可看见明军将士遍地的累累白骨。风吹雨淋、狼兀鹰啄,其状甚惨。 杨林一处处的寻找父兄,又一处处为战死的同袍送上最后的寄语和祝愿。他现在不知空间、不知时间,只是希望在这尸山血海中找到要找的亲人。 现实是残酷的,一次次的失望和落空,让杨林焦躁不堪。他知道,败了,官军败了,大明败了。汉人这次彻底的大败,将改变后世子孙四百年的命运。 从春秋战国开始,曾经辉煌灿烂了三千年的天朝上国;曾经充满豪迈与自信的炎黄傲骨;曾经衣袂飘飘的章服之美;曾经百家争鸣的多彩文化;曾经繁如烟海的诗经典籍;曾经布武天下的大汉铁骑;曾经与君王共治天下的士林风骨;曾经独步宇内的华夏文明......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鞑奴窃国之后彻底沉沦,华夏由此进入黑暗愚昧时代。而彼时,西方已结束千年的黑暗进入文艺复兴时期,华夏领先世界的位置从此易手。 杨林想仰天长啸发泄心中的痛,但是无论他怎么想喊都喊不出来。他环顾四周,仿佛看到无数阵亡将士正围着他。将士们大声咒骂他,骂他明知道这场大战的结果却无力改变和制止,结果害死他们。 又仿佛看到杜松杜总兵来到自己的面前,满是笑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接着又看到父亲和两位兄长来到自己的面前,父亲上前将他帽上的盔缨捋好,又将佩剑解下放到他的手里,然后转身和两位兄长向杜总兵消失的方向走去...... “总兵大人、父亲、兄长,你们要去哪里啊?你们等等我啊!”杨林急了,他不想失去父兄,不想失去那些熟悉的人们。他大声嘶喊着,努力的想挽回一切,但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不由自主的滚滚而落,双腿发力向前猛追。他想把父亲他们拉住,他要把他们带回家,可是又抓不到他们。 他拚命的跑、拚命的追、拚命的喊,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一丝的身影;直到胸膛里再没有一丝气息供他喘息;直到身上再没有一丝力量供他奔跑。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似先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他,而是永远失去父亲的孩子。 杨林扔掉战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汗水和着泪水顺着散乱不堪的头发不断地向下淌。他跪倒在地拚命捶打着地面,一拳又一拳,直打的双手鲜血淋漓。 他悲愤交加痛哭失声,泣血嘶吼道:“总兵大人、父亲和兄长,你们到底在哪啊?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们啊!我发誓,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我一定要把你们带回家!我发誓,今天所有伤害过你们的人,他日我必以十倍、百倍还之......”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风云激荡,大团大团的乌云瞬息间布满天际。随即一道长长的紫色蛇形闪电蜿蜒划过,仿佛将天空撕裂成了两半,极为惊悚诡异。随即一声炸雷响彻宇内,震得山河耸动、万物皆惊。 这雷声余震未消威势极盛,仿若有千军万马似云中奔腾而过,又仿若有巨龙潜在其中浅舞低吟,直至盏茶的功夫才逐渐消沉。 巨雷过后不知过了多久,杨林仍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他魂不守舍的就那么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在他身旁数步之遥的一处尸体枕籍之处,一具满身血污看不清面目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是...是...谁在那?”那具“尸体”半坐在那,用尽了全身力量微弱的问道,没想到回应他的是沉默。 “尸体”见杨林一动未动充耳未闻的样子,只得又积攒了一会力气道:“老....老兄,有...有水吗?” 杨林此时才发现那具“尸体”在说话,若是平常人见此情景非吓得魂飞魄散不可。但他毫不在意,使劲拍打了一阵自己的脑袋后感觉清醒了许多,便解下自己的水囊起身来到那“尸体”旁。从怀里拿出一方方巾沾上些水,放在“尸体”的嘴唇上让他吮吸。 “我不知道你伤在哪了,所以不能直接给你水喝,否则会要了你的命。”杨林这才发现“尸体”竟然是位少年兵。 “多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伤在哪了。”少年兵嘴唇上有了些水珠滋润,感觉好了一些,微弱的说道。 “好,我来看看。你要忍着点。”杨林说完开始捋捏少年兵浑身上下的骨头,以检查他是否有骨折之处。 杨林一边检查一边问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我叫吴小七,今....今年十....十三了。”少年兵使劲的喘了口气道:“看你的....铠甲,你...你是骑....营的?” “我叫杨林,后军骑兵子营乙总乙哨的哨官。”杨林看了看少年,松口气道:“还好你的骨头没事。现在别动,我要看看你伤在哪了。” “原来....是...杨哨官,哦.....哎呀...唔....”随着杨林开始解除吴小七身上穿的皮甲,他开始疼的龇牙咧嘴。 杨林将吴小七的内里衣袍解开,仔细查看后很是震惊的道:“你小子命大,左臂有两处刀伤、肚子有一枪伤,右大腿也有处刀伤。幸好都不是要害伤口也不深,但是流血不少。我现在要给你先消毒,再包扎上药。” “杨哨官,什....什么...叫...消毒?”吴小七想让自己说话流利些,使劲坐直了身子。 “嗯,怎么说呢......”杨林沉吟了片刻,他知道现在的人们是不会理解那个人间的事情的,便换了个说法说道:“消毒,简单的说就是清洗伤口,防止有泥土和草屑等脏东西留在里边。否则人会发热、伤口化脓,然后丧命。所以处理伤口时消毒这一步很重要。” 杨林一边说着一边用酒将手淋了淋,然后用方巾沾了酒开始擦拭清洗吴小七的伤口。他知道水囊中的酒剩的不多了,只得节约着用。 “唉呀......这酒太烈了......啊....”吴小七被酒蛰的受不了,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想没命就忍着点。”杨林手脚麻利动作极快。消毒过后便是给各处伤口上药,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小针线包,用酒浸泡后开始为吴小七缝合。 这针线包是蒋川连着吃喝、伤药等一起给他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杨...杨哨官,你...这是..做什么?要用针......针......缝我的伤口?”吴小七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和惊恐的表情,声音里带着颤声道:“你竟然.....会.....会......会妖法......”。 “别说话!转过头去,咬住这个!”杨林将吴小七的束腰带窝成一团塞到他的嘴里,手中随即开始用针。 吴小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死过去的,等他醒来时周围的景物正逐渐变得暗淡模糊,夜幕开始降临。 他现在爬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向前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每动一下都好似牵连着五脏六腑。 杨林是习武之人,在当今的情形下感官比平常敏锐许多,吴小七苏醒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了。 他停下来,道:“小兄弟,你的伤口我都给你缝合上了,在你昏迷的时候又给你喂了些药。你只要挺过三天不发热、不昏迷,基本上就能保住命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杨哨官,谢谢....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吴小七感觉自己很虚弱,但是说话要比先前流利多了。 他道:“我娘说......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救了我......,我......若是能活下来,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报答你的恩情。” 杨林苦笑了下,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本来是要去救两万人的命,想着抓紧时间尽快赶路。结果这一路上老天尽是给我安排同样是救人的事情。换句话说,两万人的命是命,那么一个人、两个人、一百个人的命就不是命吗?这让我很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吴小七见杨林面露迷茫之色,沉默片刻道:“杨哨官,我家穷......我不识字。你说的.....这些话.....我不懂。但我娘说....说人能相遇.....就是缘分,这是.....是天定的,是命。是命就改不了,但是....但是...你可以努力.....把事情...做好,不要让自己后悔。” 杨林闻言不禁怔住了,他凝神仰望星空,半晌才慢慢的道:“两万人的命是命,一人、两人、一百人的命也是命,归根结底都是命。我救一人是救命,救两万人也是救命,都是救命。我今天救了小七你一命,那么说不定你日后会成为有能力拯救苍生的人,用自己的力量救下千万人。 “而我假如救了那两万人,那么就有可能只救下两万人,而失去日后能救天下苍生的人。此事看似简单,其实万人便有万人的思量,实乃是救一人还是救众生的辩驳之道。我先前纠结于是救人多的一方还是救人少的一方,结果造成心结不知取舍。” “其实世间万物皆有道律可研,岂非人力可量知?就如小七你娘所言,俩人相遇便是有缘,这是天道;而把事情努力做好,便是人道。道道相生,又道道相克,正和阴阳平衡之说。而阴阳又生两仪.....,哎呀呀不想了,头都大了。” “杨哨官,你太.....太厉害了,你比我们....村里的张秀才....还厉害。说了好多的.....道理,可惜,我没一句......听得懂的。”吴小七用尽气力向杨林竖了下大拇指。 杨林轻轻敲了他的一下脑袋道:“听不懂没关系,等你以后读书识字会慢慢懂的。你虽已过了开蒙的年纪,但也不晚。人生在世,不识字可不妥。” “杨哨官,你......你......真象我兄长,太.....太象了,可惜....他.....他三年前战死了。”吴小七说到此处声音黯淡了下来,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杨林闻言身躯一窒,他能理解吴小七的感受。他不想去问吴小七的兄长是如何战死的,而他又是如何以未成年之身来到这里打仗的。这一切定是这少年心中永恒的痛楚,揭开之后一定会是血淋淋的。 杨林牵马继续向前道:“你伤势很重需要休息,现在不要说话了。待我寻一处地方,好在这里过夜。” 又行进了半里路,前方出现一片小树林。杨林在其中寻得一块干爽隐蔽之处,将吴小七和马匹安顿好后才坐下来歇息。因铁背山就在近前,为了不惊动山上的后金兵,他并未生火,只是掏出干粮与吴小七分食。 “小七,希望老天保佑你今晚不要发热,否则我真的无法保证你是否能挺过来。”杨林咬着手中的面饼和咸菜干,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杨队官,要不是.....遇见你,我....现在都死了。我不怕.....死,老天要是.....收我....我就走,在人间......太苦......苦了。再给....我...点水吧”。吴小七看着水囊馋的厉害,但杨林还是不敢给他多喝水,依旧用方巾沾了些给他吮吸。 直到此时,杨林才发现自己身处的这片树林也有许多战死者的遗体。他和吴小七对此皆不在意,为了隐蔽和伪装,直接搬了几具尸体到旁边。 杨林向那几位战死的同袍双手合什默念道:“几位老兄对不住了,烦请各位辛劳一夜,替我二人遮挡奴兵游骑,日后我必回此地为诸位收拾遗骸,愿早日往生。多谢了!” 第十三章 双刀杨林(上) 杨林这两日来甚是疲乏,躺下后眼皮好似有磁石相吸一般难以睁开。但身在敌境又不敢大意,一夜里只能半睡半醒的假寐。期间数次起身查看吴小七的伤情,结果情况很不好。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这少年竟发起高烧来,全身如火般发烫。他一边祈祷老天保佑这少年挺过去,一边用仅剩下的酒擦拭少年全身为他降温。 烈酒的降温效果极好,擦上体温既降下来。但不到半个时辰体温又开始上升。吴小七在高烧的折磨下面色通红,呼吸急促,全身蜷曲在一起,不时的说上几句胡话。 杨林见状只能再次用酒降温。如此反复两三次,烈酒已是彻底用尽。而东方的天际却已露出鱼肚白。 农历三月初三黎明,寅时正刻。吴小七的体温略有下降,杨林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几乎一夜未睡,此刻却是说什么也睁不开眼了,身子斜靠在一颗小树上,双手揽住双腿,头放在膝盖上竟攸忽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林忽然感到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猛然睁眼,赫然发现二十多步外有三名女真人正弯腰伏在荒草中,蹑手蹑脚列成“品”字形向他这边摸过来。明显是要偷袭他。 此时天色大亮,杨林将这三名女真人的意图看的一清二楚。这三人并未着甲都穿着皮袍,肋下斜插着腰刀,皆背着弓箭。从年龄上看有老有少,其行为举止也并非是后金的战兵,而更象是一般的旗内余丁(注1)。 吴小七一直躺在毡毯上,身负重伤的他此时高烧并未全退,迷迷糊糊中竟听到了后金余丁的脚步声。 他此时看人看物全是晃晃悠悠的,见杨林还在熟睡不知危险临近,抓过自己的短刀咬紧牙关撑起身子,趔趔趄趄的向前冲去。同时拚尽力气断断续续的大喊:“杨哨官,是.....是建奴,我们被包围...围了,快醒醒......快醒醒!” 杨林本想等这些后金余丁再靠近些便发起突袭,没想到吴小七率先发现了敌情。他抽出腰刀一跃而起,大喝一声道:“你退下,我来对付他们!” 吴小七见状正要后退,突然发现这三名后金余丁身后的树林里,突然涌出十几名他们的同伴,手持刀矛吵吵嚷嚷的向这边冲来。 他颤巍巍的以刀拄地大口喘息了几下,虚汗顺着脸颊不断的向下淌,大急道:“杨哨官,他们人多,你.....你快走,我来挡....挡住他们!” “你个小屁孩怎么挡住他们?后边去!”杨林几步来到前面,一把将他拎到身后。顺手将他那两尺多长的短刀接于手中,一挺双刀直奔那些后金旗丁冲去。 吴小七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看着已经与后金余丁交上手的杨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杨林刀锋如匹、拳脚如电,闪展腾挪、攻守如仪,手中一长一短的双刀上下翻飞,随着后金余丁不断的惨叫和四下飞溅的鲜血,不时的有人栽倒于地。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众后金余丁连放箭偷袭的机会都没有,竟被他杀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地上已是躺了七八具尸体。 杨林前两次厮杀为何不使用双刀?主要是他当时用的是长枪。若他胡乱的拿其它刀当双刀用,会因为刀的重量、长短等不同产生致命的后果。 而这次青锋枪未在身边,吴小七的短刀又感觉趁手,所以他展露了善使双刀的武技。 杨林战意高昂、气势如虹,几刀又砍翻一名后金余丁头目。其余人等见势不妙,一声呐喊顿时四下奔逃。他哪会放过这些人,提着血淋淋的双刀奋起直追。 杨林虽穿着盔甲,但他身高腿长动作敏捷,几步便追上一名后金余丁。刀光一闪,那余丁连声音都未发出头颅便被砍飞,无头的尸体奔了数步方才栽倒在地。 剩余后金余丁见状大骇,用魂飞魄散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大叫大嚷着拚命奔逃。 在这些后金余丁的眼里,平常明军官兵见到他们彷如老鼠见了猫,只有他们追官兵的份何曾有官兵敢追他们。 但今日形势完全掉了过来,眼前这官兵武艺高强而且下手毫不留情,看这架势是要把他们全都杀掉才甘心。 后金余丁们暗暗叫苦,眼见得铁背山上就是界藩城老家,若是今天在家门口把命丢了就太窝囊了。没办法,为了活命只能扔掉一切多余的东西,什么刀矛弓箭全不要了,就是撒腿拚命的向前跑。 杨林尾随这些后金余丁穿过树林来到山道上,一转弯却看见前方停了两辆牛车,车后拴着有三四十人。在车的两侧则有十几名身穿棉甲的后金骑兵在警戒。 在前面逃跑的后金余丁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向着他们叽哩哇啦一顿大叫。然后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跑了下去,看来他们真是被杨林吓破了胆。 杨林停下脚步喘息了几口,调整了呼吸和心跳。他见后金骑兵们纷纷亮出了兵刃催马向这边奔来,啐了一口后将战盔摘下扔在地上。双手上下一翻,挽出了一朵极为漂亮的刀花,大步迎了上去。 此时山道中一阵清风拂来,将杨林被汗水浸湿的秀发吹得凌乱不堪,显得极为飘逸潇洒。 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飞扬着热血豪迈的气概,宛若鹰隼般的眼神充满了战意和杀机,高大的身躯踏着坚实的脚步勇往直前。 用现代的理论来讲,杨林及其家庭属于职业军人范畴。精熟各种武艺和军事技能,是他们在冷兵器时代生存下去的必需本领。从小到大,除了读书写字便是练武再练武。 而后金军的出身不过是女真部落的成员,成分复杂且良莠不齐,九成九的人是文盲,接受的军事教育、技能与职业军人有天壤之别。 他们能在战场上不怕死、不溃散,多是靠着亲族、家族和乡族的关系,及获取战利品的欲望和严酷军法来约束。即使是所谓精锐的巴牙喇护军,在单打独斗方面也绝不是杨林这样纯职业军人的对手。 尤其在小规模战斗中,类似杨林这样的人就是武林高手,就是战神一般的人物,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双方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的五官。后金骑兵在这短距离内根本就无法让战马的速度提上来,但他们仗着在萨尔浒大败明军的威势和骄横,根本就没把杨林放在眼里。 方才那些后金余丁的警告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笑话。他们策马直奔杨林而来,目标就是要好好的教训和捉弄他一番,最后再杀掉他。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后金的拔什库,这十几名骑兵都是他的手下。他将长刀高高举起,身子前倾,双腿夹住马腹,一副指挥千军万马冲锋的架势。 双方距离不到三十步的时候,杨林猛得开始加速助跑,他要借助速度给对方致命一击。脚下的山路虽然凹凸不平,但正可用于蹬踩发力。 ------------分割线--------- 注1:后金余丁,八旗兵分正式和非正式两种。正式的叫旗丁,非正式的为余丁和阿哈,作为正式旗丁的补充。 第十四章 双刀杨林(下) 就在那后金拔什库冲到近前挥刀急砍的瞬间,杨林向右闪身的同时,左手挥刀向对方的战马迎面虚刺一刀。 那战马吓得顿时停身昂首人立一阵嘶鸣,杨林借机右脚一点那拔什库的左侧马镫,身形犹如雄鹰展翅般高高腾起,手中双刀一闪,分别取其脖颈和胸口。 那后金拔什库暗叫不好,急忙举刀格挡。但杨林的身手太快,两刀眨眼而至。 “咔嚓”一声,他的无头尸身先是从胸腔中喷射出数尺高的血箭,接着便左右晃了晃栽倒于马下。剩余那些后金骑兵见状大惊,急忙拈弓搭箭射向杨林。 可惜双方距离太近,杨林身形未停就势数个前滚翻,射来羽箭纷纷落空。未待那些后金兵再次拈弓搭箭,杨林已是欺身冲到近前,身形暴起,双刀分取两名后金兵要害。 这两名后金骑兵位置在那拔什库身后,因为对方身手太快,等刀至时根本无法躲避,几乎同时惨叫一声栽落马下。四下喷涌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地面,他们的战马一边嘶鸣着一边惊恐的向山道深处跑去。 杨林自小到大习武练的就是一个“快”字。虽然自己的枪法和刀法皆来自祖上于战阵中的摸索总结。其攻势如鹰击长空矫捷勇猛,大开大合三军难挡;其守势如雄关漫道沉稳如铁,滴水难进愁煞鬼神。 在这狭窄的山道上,十几名后金骑兵被杨林贴身死死缠住,先是前面的后金兵被斩落马下,接着最后面的后金兵连人带马被砍了脑袋,结果他们是进退不得。 逼仄的空间让他们根本无法挥舞刀枪,骑在马上只能在原地转圈子,仿若人形靶子被杨林一个接一个斩杀。有几名反应快的后金兵跳下马步战,做困兽犹斗的最后挣扎。 应该说后金兵的蛮勇确实难缠。一名后金兵半边脸都被削去了,鲜血横流已看不清模样,却丢下武器死死抱住杨林的大腿不放。 被杨林从上至下狠狠刺了数刀仍不松手,直至被一刀割断了喉咙才放手。另一名后金兵趁机也想扑上来抱住杨林,却被对方一记鞭腿狠狠的踢中脸颊,当时便塌了半边脸,随即被一刀了结性命。 在这狭窄的空间,杨林的双刀、拳脚和膝肘都是致命的武器。后金兵想贴身抱摔等一类的招数完全失灵,只要一贴身,对方的手肘和膝盖便迎面而至,那巨大的力量可以让人瞬间失去知觉。 杨林本就对找不到父兄的下落狂躁不堪,面对这些后金兵自然毫不留情。如果说方才与那些后金余丁厮杀是餐前开胃菜,那么现在就是在吃正餐。 当最后一名后金兵被杨林一记过肩扛摔狠狠扔在地上,并在脖子上被补了一刀的时候,这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就彻底结束了。十五名后金骑兵一个都没跑了,致命伤多在面部和颈部,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身下的鲜血汇集在一处竟形成了一个小血水洼。 杨林毕竟不是神,这场厮杀让他受了三处伤。其中后背一处,从左肩胛骨向右侧肋下,三寸多长,深一分,流血不止。是被敌兵抱住大腿时另一名敌兵从后面偷袭造成的。 如没有精良战甲和内里袍服的保护,他有可能被砍断脊梁骨。第二处在左臂上,伤口有将近一寸长,深半分;第三处在右腹部,横向的伤口,长一寸,深半分多。 杨林感觉后背现在不断的在冒凉风,他知道那是鲜血不断的从伤口里涌出来造成的。他现在要做的是迅速止血,前面的两处伤好办,他用怀中的药包进行了止血和包扎。 最要命的是他看不到、也够不到后背那处伤。他迅速向那两辆大车后拴着的人群走去。 杨林来到近前才看清这群人都是被俘的明军,他割断一名络腮胡子明军手腕上的绳子,道:“快,帮我止血。伤在后背,给你药和药带。” 那络腮胡子明军也不矫情,迅速查看杨林伤情,同时将杨林的刀扔给其他同伴,让他们自己割断绳子。 “兄弟,你背上的这道伤很深。虽没伤到要害,但一直在流血。我能给你止血,但是你这铠甲有些碍事。”络腮胡子明军看了看伤口道。 “我脱下铠甲就是了。”杨林半坐在大车上,上面多是兵器铠甲,一看便知是后金骑兵俘获这些明军的战利品。 “千万别脱!你身上现在全是汗,万一得了‘卸甲风’就麻烦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现在只能把甲片拆开。”络腮胡子明军道。 “那就、那就动手吧。”杨林语气有些黯然。因为这铠甲是父亲送他从军的礼物。如今要拆开,也就意味着可能再也穿不了这副甲了。 “别担心,只拆后背受伤部位的甲片。”那络腮胡子明军将杨林甲绳割开,又将上面用来固定的铆钉撬下来,剪掉衣袍露出伤口,然后快速的止血、上药、包扎。 待一切弄好后他道:“兄弟,这甲等以后找个手艺好点的师傅重新编扎还是能用的。” “好,多谢老兄的帮忙。在下山西平阳府杨林,任杜总兵后军骑兵子营乙总乙哨哨官。请问老兄尊姓大名?”杨林说着一抱拳。 那络腮胡子明军急忙回礼道:“免尊免大!在下辽东铁岭卫人张魁武,任杜总兵中军刀牌营甲总丙哨哨官。” 杨林与张魁武又寒暄了几句,得知他们都是在铁背山下战败后四散奔逃途中,或是藏匿起来后被后金兵搜山俘虏的。因为后金现在集中兵力在围歼马林,所以便由少量战兵和老少掺杂的后金余丁押解战俘去铁背山界藩城。 那些余丁在早上路过此地的时候,偶然发现了杨林和吴小七,以为他们也是明军溃兵便想抓活的,结果就悲剧了。 还有一个消息让杨林悲愤不已。那就是包括杨钦父子三人在内的所有明军将官,全部战死在铁背山下。他们的首级被建奴割下,遗体被毁损后丢入沈水。 消息被这些明军战俘们证实后,杨林双目冒火,望着铁背山上的界藩城,拳头攥的“咯咯”直响。 他恨自己无法改变战争的走向;恨自己明知道结果却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恨自己为何要摔下马,为何要去那个人间得知一切。这巨大的痛苦让他狂躁不安,悔恨莫不如在不知情下与父兄共赴国难、战死沙场。 杨林忽然想起了昨天的那声巨雷,那吞天灭地的气势极为震撼,滚滚的雷声经久不息仿佛依然在耳边回荡。难道是想告诉自己些什么? 他怔愣片刻,国恨家仇顿时涌上心头。遥望铁背山下尸横遍野、烽烟依然的战场,不禁悲从中来。 有诗云: 铁幕惊雷战鼓讫,欲挽霹雳挞东夷。 最悲将士烽旆去,界藩瞾戮走单骑。 沈水冰寒杵甲砾,骠姚旦驰八百里。 横槊弦翻安边塞,飞檄虬首执丹樨。 第十五章 建奴追兵 农历三月初三清晨,辰时初刻。铁背山东南苏子河河谷的山道上,一支二十余人的小队伍正在向东南方向缓缓行进。他们身上几乎都有伤,只能坐在牛车上向前走。 许多人面色焦虑不时的望向后方,很担心坐在慢悠悠的牛车上会有后金军追上来。杨林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后,不时的安抚大家的紧张情绪。 原来一众明军战俘在谢过杨林的解救之恩后,经过短暂的商议,有一半的人认为他武艺高强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愿意和他去找刘綎的东路军。 而另一半的人则认为路上虽有建奴游骑经常出没,但只要躲避得当便可直接回沈阳。就此这支队伍将战利品均分完毕后一分为二,一路向西回沈阳;一路向东南去宽奠堡。 杨林无法强迫战俘们都和自己去找刘綎。一是大家互不相识各不统属,谁都不想听不熟悉的人的命令,更不能把命交给他;二是现在要赶在建奴的前面找到东路军,时间最宝贵。如果强迫之下有人不断逃跑,就会耽误时间和前进速度。 古时的交通不似后世那般四通八达。在这个时代想去某地就是那么几条路可走,别无他途。想要走捷径除非有小路,否则只能走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之处。 杨林望着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的铁背山,心中一阵悲痛。那里有自己的父兄首级在,不知何时才能寻回他们。他现在通过一系列事情的结果,验证了那个人间对萨尔浒战役记载的准确性,只不过在时间上有差异。 因此他按压下悲痛,不敢再心存侥幸,决定于今日必须与刘綎的东路军汇合。否则真的是大事去矣。 “张哨官,我担心建奴会派人化妆成我军模样去诓骗刘总兵。”杨林打马来到正在赶车的张魁武旁边道:“现在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我怕会来不及。” 张魁武闻言一愣,但随即笑道:“杨哨官真会说笑。那些建奴如何有胆量会去诓骗刘总兵?” 杨林正色道:“刘总兵并不知杜总兵已败。假如建奴拿着杜总兵的令牌和令箭,说他们是杜总兵麾下,现在大军已击败建奴大队人马正向赫图阿拉进军,要刘总兵加快速度与西路军会和,并约定以炮声为号呢?”。 “那又怎样,刘总兵会听他们的?”张魁武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道。 杨林摆摆手道:“杜总兵与刘总兵素来不和,俩人暗中羁绊、互骂匹夫。若刘总兵闻杜总兵率军已至赫图阿拉,必不服气,又见令牌等物属实,那会疑他?必率精锐疾进。而建奴若在半路埋伏,恐怕结果不妙。” “啊?!这......”,张魁武听罢便知这事真有可能发生,额头上顿时见了汗,急道:“杨哨官,你说的这些虽是假设,但我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老张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上阵打仗还凑合。但让我遇事出主意想办法可太难为我了。你就说这事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便是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杨哨官的。”车上的其他明军闻言也是紧张不已,纷纷表态。 “唉,我想出的办法对你们很不仗义,我先向诸位赔个礼。”杨林神色黯然,向众人拱手施礼道:“就是我单独先行,尔等在后缓行。建奴没有派人诓骗刘总兵最好,等见到刘总兵后我自会将军情禀报与他,然后再回来找你们。若建奴真按我先前所言行事,那么....那么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这......”,众明军面面相觊,任谁都能听懂杨林的话。那就是杨林走后他们的生死只能由天注定了。如果建奴有追兵或游骑出现,那么他们的命运只能是战死或被俘。 “驾.....喔喔,驾.....喔....”,张魁武未言语,将鞭子甩了两个响又吆喝了几声,然后半晌才道:“杨哨官,我们是信任你才决定和你一起走的,可眼下你这么做确实不仗义,若知这样还不如方才和其他人回沈阳了呢。” “张哨官,现在回沈阳和抚顺的路必被建奴严防死守,恐怕还没走多远就会遇到他们的人马。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上一赌,赌我们能在建奴之前遇到刘总兵。但是大家有伤在身走不快,这是我未料到的。我给大家赔个礼!”杨林在马上极为郑重的又向众人施了一礼。 张魁武一直绷着个脸,但看到杨林的认真表情,忍不住笑道:“杨哨官,我老张虽然是个粗人,但忠君爱国的道理还是懂些的。且不说朝廷是怎么对待咱们这些丘八的,但在大事上咱们不能糊涂。东路军那么多弟兄的命啊,都攥在你手里呢。你尽管放心去,建奴追上来大不了我们都投降保命,然后等你回来再救我们一次!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哈哈哈......” “是啊,杨哨官你尽管放心去,祝你马到成功。” “我们都有伤,走不快,向刘总兵禀报军情才是大事。” “杨哨官,张哨官说的有道理。你快些去吧!” “杨哨官,弟兄们都说你的功夫俊,等你回来教上我们几招,省的再被建奴俘虏去,都羞煞先人哩。” 张魁武的话引得其他明军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但意见全都一致,就是让杨林尽快启程去通知刘綎关于萨尔浒的战事,一定要挽救东路军于危难中。 吴小七此刻躺在车中,高烧还未全退。他的伤是所有人中最重的,听见大家的话挣扎着坐起身子,将短刀递给杨林道:“杨....杨哨官,我不能.....随你去了。这把....刀你拿着,权当小七....小七用它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杨林接过吴小七的刀,摸摸他的额头道:“你头上没有昨晚那么热了,坚持住,等我回来把刀还给你。” 吴小七点点头,却把脸转到一旁,声音有些哽咽的道:“杨....杨哨官,你......你要说话......算话,你一定...要回来。” “好,我们一言为定。”杨林把短刀收好,正要打马向前时。却听得有人极为惊慌的大喊道:“建奴,是建奴的追兵!” 杨林举目向后望去,遥见后方里许的山道上正有一队后金骑兵追来。粗略一数,大概有百余骑。 “张哨官,你们继续走。寻到了土质松软的地方,你们把这几个炸炮能埋就埋,埋不上就用积雪和泥土掩盖上。总之千万别让建奴看出来,这次非得炸他个人仰马翻不可!” 杨林说着把四个黑乎乎的炸炮交给张魁武,随后拨转马头道:“我去尽量拖住他们,给你们埋炸炮争取时间!” “我用过这东西,你就瞧好吧。埋好的炸炮我们会放上一块小石头或别的东西,你可瞧仔细了,千万别踩上!” 张魁武一边叮嘱着杨林,一边吆喝后边牛车的同伴加快速度。随着鞭子抽在拉车黄牛的身上,吃痛的黄牛撒开腿向前猛跑,一会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杨林催马向后驰去,不过盏茶的功夫双方已逐渐接近。只见后金军来势汹汹,绝大多数骑兵戴着暖帽,肋下悬着钢刀,手中的长矛发出渗人的寒芒。他们身着棉甲或锁子甲,左侧挂弓右负箭囊,完全不是杨林先前斩杀的骑兵装扮,显得极为精锐彪悍。 此时八旗军的盔甲还未完全以八种颜色区分,许多人的铠甲样式与明军都差不多。其实他们本来就是明军,只不过反叛了。等到皇太极登基后,八旗军的铠甲样式和颜色才开始固定下来并形成制度规定。 后金兵带队的是牛录额真哈拉布哈。他一直驻守在界藩城下的卫城吉林崖,与杜松的军队血战多时。自后金军歼灭杜松和马林两路军后,他与一众手下便养精蓄锐,等待投入下一场战斗。 三月初二晚间,他与其他牛录额真接到通报,说镶蓝旗下一支四十人的哨探小队于前一日全队覆没,仅余带队的拔什库噶里生还。 但噶里冻伤严重昏迷不醒,暂时还不知道遇袭的具体情况。今日天亮再接通报,负责押运税银的牛录额真莽阿的尸体被发现于赵家铺,但是被割了首级。 这个消息让人很吃惊,莽阿武艺高强不是寻常人能对付得了的。紧接着,就接到了旗内余丁在山下遇袭的消息。 那些生还的余丁惊魂未定、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哈拉布哈等人也不傻,把一连串的事情联系起来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一名年纪轻轻的明军士兵竟然连杀大金众多将士,可想而知这人的武力有多可怕。现在正值大金击败两路明军的大胜之际,结果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现了这么件事,任谁也坐不住了。 哈拉布哈率领自己牛录的二百人马火速下山,一路向西追击逃往沈阳的战俘,一路由他亲自带队追击逃向东南的战俘。他暗想,任那明军士兵再厉害也不过孤身一人,即便解救了一些战俘那又能怎样?还不是白白给大金勇士送战功。我倒是想看看这个能杀掉莽阿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样。 哈拉布哈率领一众手下奋起直追,远远的就看到前面一人一马横在路中间。看那人稳如泰山的架势和浑身散发出隐隐的杀气,便知其绝不是一般人。若是寻常明军见了大金兵早就跑的没影了。 哈拉布哈也是沙场老将,他轻蔑的一笑,暗道装神弄鬼之辈也敢挑战大金兵?他向部下们一挥手,意思是冲过去杀了他。一众后金兵唿哨一声,各举兵刃嚎叫着打马向前冲去。 达旦章京敖勒多率领十几骑冲在最前面,噶里是他的表哥,听说就是眼前这个南蛮子让表哥受了重伤,他就下决心一定要杀了他。他们担任着先锋的职责一路猛进,而哈拉布哈则率领大队人马在他们身后百步开外跟随。 因为山道狭窄,仅容三四骑并排通行,所以报仇心切的敖勒多排在最前面。他见杨林即将进入弓箭射程,便下令准备放箭。但让敖勒多等后金兵出乎意料的是,杨林见状打马转身就跑。 “追上去,绝不能让他逃了!”敖勒多大吼了一声。 “嗻!”一众后金兵齐齐应承,皆不甘落后,大声吆喝着策马直追。 第十六章 飞箭退敌 战马疾驰而过,翻飞的马蹄将地上的泥土践踏的尘土飞扬,偶尔有石子被挟带着弹出老远。眨眼间,双方一前一后已是跑出了一箭之地。 敖勒多等人受道路限制,在高速追击中竟不知不觉的形成了两路纵队。几名后金骑兵为了在达旦章京大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忠勇,竟挤到了他的前面。 前方有处略小的弯道,一些刚刚吐出绿芽的树木正好遮挡了后金兵们的视线。多年的战场厮杀经验让敖勒多心中感觉不好,他刚要下令减慢速度,却是迟了。 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后金兵刚刚转过弯道,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迸射而出的鲜血溅了他旁边两名后金兵满身满脸。一支两尺多长的花翎羽箭从他的口中射入,巨大的力道让羽箭直接刺透了他的脖颈。 透露在外的箭头在阳光下竟闪过一丝带有血色的寒芒。尸身一歪栽落于马下,瞬即被后面躲避不及的战马践踏的血水四溅。 未等其他后金兵作何反应,第二支花翎羽箭迎面而至,将排在第二位后金兵的喉咙直接射穿。 这后金兵捂着不断向外喷涌鲜血的喉咙,拚命的想呼吸空气。他每喘息一口便有一大股鲜血从喉咙里涌出来,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几息之间便栽落马下。 排在第三位的后金兵见势不妙,现在想让战马停下来已绝无可能。他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决定先下手为强,顾不上瞄准弯弓便向杨林射去。但他的动作太慢了,箭刚搭在弦上,第三支箭已经来到他的眼前了。 “噗!”的一声,这一箭正中后金兵的左眼。眼球被瞬间爆裂,就如后世的气球被针刺破了一般,一股鲜血在人体内部压力之下喷射出去好远。 紧接着眼球后面的大脑被利箭直接刺入,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他的尸身已是翻落马下,骇的其他后金兵胆颤心惊。 面对死亡,人类的本能反应是恐惧而不是好奇,他们被同伴的恐怖死状完全震慑住了。 这些后金兵都是从血战中幸存下来的精锐,死人的场面看得太多了。一箭命中要害顿时毙命的射术他们也会,但是在奔驰的战马上能连续命中口、眼、咽喉这样精准目标的射术就没几人能做到了。 是传说中最厉害的巴图鲁才拥有的本领。很明显,前方的那名明军就是最厉害的巴图鲁。 原来杨林利用弯道对方视线被遮挡、速度降低的时机,待对方从弯道现身便趁机连发三箭,箭无虚发。 “我操你祖宗!你这南蛮贼子很狡猾、很无耻!”敖勒多指着杨林高声怒骂。他想挤到前面去,但是道路实在是太窄了干着急没办法。 杨林连杀三骑后竟示威性的拍了拍两个鼓鼓的箭囊,意思是不怕死的尽管来,随后打马又跑。 一众后金兵虽然气的破口大骂,但皆惧杨林的射术谁也不敢离他太近,只能在一箭地之外放慢速度远远的跟着。 敖勒多对此是既恼火又无奈,无论怎么喝骂手下也没用,谁也不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人的功绩。 “敖勒多你个蠢货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加速追赶敌兵?你想吃鞭子吗!?”哈拉布哈领着大队人马跟了上来,他劈头便是大骂。他虽然看到了三名自己人的尸体,但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敖勒多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结果引来了上官的极为不满和斥责。 哈拉布哈骂道:“敖勒多你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了,胆子是被狐狸叼走了吗?竟然被一名敌兵吓的没了勇气。你们一起追上去,我就不信他能把你们全射死!敖勒多,今天你若是不把这敌兵干掉或是活捉,我就把所有战马的马粪都塞到你的嘴里去!” “嗻!请额真大人放心,我必将此敌兵斩杀,以解心头之恨!”敖勒多嘴上答应,心中却暗骂,你不过就比我官职高一级嘛,牛气什么?你不怕死你上啊,蠢货! 敖勒多敢怒不敢言,向一众手下下令道:“你们和我一起上!一定要干掉前面那个敌兵!” “嗻!”一众后金兵齐声应命,随即打马随着敖勒多向前追去。 杨林见后金兵蜂拥追来,便知对方想利用人数优势冲破自己的弓箭狙击。 心中不由暗笑,蠢材就是蠢材。这山道最多容四骑行走,想打马跑起来只能是变成三骑并行。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不管来多少人,我面对的就是三个人而已。 杨林催马向前继续引后金兵衔尾而追,未跑出多远前方又是一个弯道。这回后金兵有经验了,个个拈弓搭箭放缓马速,弯腰塌背降低姿势,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向弯道的里侧窥探,确认杨林离的远些这才催马跑起来。 双方一前一后又猛跑了一阵,杨林突然拨转马头向后金兵冲来。这一举动完全出乎后金兵意料,他们以为杨林要近身搏杀,前面的几人急忙弯弓射箭。 “嗤、嗤....”连续的羽箭破空之声迎面罩向杨林。杨林却是一记“镫里藏身”躲过射来羽箭,反手便是一箭射出。原来他方才拨转马头是让后金兵进入弓箭射程。 “啊.......”,一名后金兵惨叫着跌落马下,尸体被后面的战马很快淹没。 杨林又是箭到人亡,这一箭正中其咽喉。他一击得手,双腿一夹马腹,左手向怀里猛的一带缰绳,马头立刻调转回来,反手又是一箭射出。 杨林身高臂长力量又大,每次弯弓都是状如满月,所射羽箭又快又猛。即便后金兵的战甲防御性能很好,但也禁不住他专门射人五官。 随着一声惨叫,又是一名倒霉的后金兵中箭落马,这一箭直接将他的额头射穿。 头盖骨在人类的骨头中最硬,没有强大的劲道根本不可能射穿。可见杨林力量之大,射术之犀利。 杨林至今已连续射杀五名后金兵,皆是一箭命中要害而亡。若说后金兵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们虽然彪悍,但自古军中便是以武为尊,谁的本领高强谁就有慑服众人的威势。面对杨林这样的敌军勇士,他们也是敬畏交加。 “不准停下,给我继续冲!一定要杀了他!”敖勒多向手下大声的喝道。为了起到身先士卒的示范作用,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到最前面。 看着前面气定神闲的杨林,敖勒多气的直咬牙。他照着战马的屁股狠狠打了几鞭,马儿吃痛不住骤然加速,眨眼间已是奔出数丈,与其他后金兵瞬间拉开了距离。 敖勒多不顾马力继续鞭打战马,战马吃痛不住只能奋力疾驰。几息之间,与杨林已拉近到五六十步之内。他见其已进入弓箭射程,咬牙切齿弯弓便射。 杨林听见身后有破空之声,双腿一夹马腹,右手控缰,俯身紧紧贴于马背之上。袭来的羽箭转瞬及至,擦着他的头皮掠过。他迅速直身双脚离镫,左手一撑马鞍,身形用力一翻,却是轻盈的反坐在马背上。 敖勒多惊讶杨林的精湛骑术,暗道好快的反应速度。但他也是骑射优良,第一箭刚离弦,第二箭已是搭在弦上引弓再射。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箭已至,此时杨林刚转过身来重心还未平稳,他借势右腿勾住马鞍,身子大半向左迅速坠去,羽箭擦着他右腿从战马的鬃毛间掠过,锋利的箭刃挟带着几根马鬃飘然落地。 敖勒多见两箭射空不禁大怒,暗道这明军小卒好俊的骑术,可惜他竟不是我大金的巴图鲁。他迅速举弓再发第三箭。但对方已直身坐稳在马背上,将他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杨林将肋下腰刀一横,“叮”的一声金铁交鸣宛若一丝龙吟。锋利的箭簇射到刀鞘上爆溅出几点火星,随即身形一歪被直接磕飞。 敖勒多哀叹一声,对方反应迅捷不说,格挡的时机也拿捏的极为精准。自己连发三箭竟无一中的,这小卒实在太棘手了。明军中有如此了得的巴图鲁,对大金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今日必须将其斩杀。 敖勒多迅速将第四支箭搭在弦上,弯弓再射。不想对方已先他一步弯弓射来,只听弓弦一声嗡响。他急忙俯身于马背之上,利用马颈来掩护自己。可两息之后并未发觉有羽箭袭来,正欲探头察看。彼时一支花翎羽箭已在他的瞳孔中映射出老大的身影。 一声惨叫和着一股迸溅的鲜血,敖勒多右眼中箭并被伤及大脑中枢,一头栽落马下。迅疾被后面躲闪不及的战马连番践踏,血水不断自口鼻中溅出,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原来杨林玩了个小把戏,先是弯弓空放一箭,让敖勒多以为有箭来袭俯身躲避。结果等对方抬头时趁机射出了真正的一箭。 敖勒多那会仔细观察对方弓上有没有搭箭,以致上当殒命。战场上生死存亡都是一瞬间的事,一丁点儿的失误都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敖勒多也是比较有名的巴图鲁,他的死让冲在前面的后金兵一阵大乱,大呼小叫的踟蹰不前。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前面那名明军骑兵本领高强,骑射技艺堪比“飞将军”李广。手中之弓射无不中、中无不亡。与这样的高手过招,心理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哈拉布哈从后面打马上来,一边命人将敖勒多的遗体收好,一边亲自领队去追杨林。在他看来,杨林用的战法就是他们满蒙骑兵常用的“曼古歹”战法。 “曼古歹”又名“安息人射箭法”,简单地说就是我不和你正面硬钢,你追我就跑,一边跑我一边射箭。借此消磨你的锐气和体力,同时拖散你的阵型。而我的主力部队则早已迂回或是埋伏在你的身后和两翼,等你被拖的虚弱不堪的时候,便给你致命一击。 哈拉布哈领着后金兵在离杨林一箭地之外紧紧跟着,希望等到地形开阔的时候再一举冲上去。没想到刚刚转过一道弯就有人踩上了炸炮。 “轰”的一声闷响,一股丈余高的烟柱拔地而起,泥土和砂石在爆炸声中四处飞溅。 一名后金兵被掀落马下,他的左脚脚掌被炸裂,鲜血顺着他捂着伤口的指缝不断向外淌。他的战马则被炸断了左前蹄躺在地上,嘴里不住发出悲惨的嘶鸣声。 另一名后金兵则被炸死的战马压在身下,造成一条腿骨折动弹不得。 “你们几个去救人!其余人继续追!”哈拉布哈下令道。他现在是损兵折将还没伤到对方一根毫毛,别提有多窝火了。大金的将士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后金兵继续追击,没追多远又是一股丈余高的烟柱拔地而起,伴随着爆炸的闪光和硝烟,一名后金兵连人带马直接在沉闷的爆炸声中没了性命。 另一名后金兵虽没被炸伤,但是身下战马却惊了。在马队里横冲直撞直尥蹶子,把整支队伍搅得七零八落。 即便如此哈拉布哈也没下令停止追击。后金兵们硬着头皮继续追赶。没追多远,又接连踏响了两枚炸炮。爆炸声在山岭间传出去好远,惊的飞禽走兽们四下飞散。 这两次爆炸让三名后金兵非死即残。即便是哈拉布哈本人也被飞溅的小石子打破了鼻子。 “额真大人,不能再追了。这样下去大家就全完了。”一名后金兵胆战心惊的对哈拉布哈道。 “是啊,额真大人。那南蛮子明显是引诱我们继续追击,然后让这土炮逐个炸死我们。”另一名后金兵也附和道。土炮是后金兵们对炸炮的称呼。 “现在谁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土炮,要是一直追下去,大家可就别想活着回去了。”又一名后金兵道。 “还请额真大人三思啊。大家可都是有家室的啊。” 一众后金兵七嘴八舌的道。现在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敢再向前追了。 哈拉布哈气的脸色铁青、嘴唇发紫,握着缰绳的手不住的颤抖。他恶狠狠的看着百步外的杨林,看着他在不时的炫耀马术,甭提有多火大了。 但手下的话又不能不考虑,思虑了半天才咬着后槽牙用鼻音道:“撤!” 后世记载此战,“奴骑至,百倍于林。复两战,发六矢皆中。再战,奴踏雷,皆惧。残折数骑,却。” 第十七章 快马加鞭 望着退去的建奴骑兵,杨林暗道一声好险。炸炮已经用尽了,若敌军继续追击自己打马跑就是了。但张魁武他们势必被追上,那就麻烦了。 杨林见建奴奇兵已在山路尽头没了踪影,便打马向前奔去,一会功夫便追上了张魁武等人。他简单的将交战经过讲了一遍,然后与张魁武等人约定,若建奴没有诓骗刘总兵他便回程接应;若建奴设计诓骗刘总兵,他不免上阵杀敌生死难料,那么双方就只能各安天命自奔前程了。 “张哨官,诸位弟兄,在下抱歉先行一步了!”杨林于马上拱手向众人深施一礼。 张魁武豪气的哈哈一笑,与众人一起拱手回礼道:“杨哨官于建奴手中救下我等,此恩甚重。无以回报,谨祝杨哨官马到成功,救东路军的弟兄们于险境!” “好,诸位多保重!”杨林言毕一夹马腹,策马向东南宽奠方向急驰而去。 按那个人间的记载,三月初三,既今日下午,刘綎将亲率主力一万人先到家哈岭附近宿营(注1),其不知家哈岭的南谷内埋伏了敌军三千人马。 三月四日晨,明军拔营前行。先锋在阿布达里冈与后金军主力遭遇(注2),双方血战后仅镇江游击将军乔一琦单骑走脱。而刘綎此时率军已陆续进入瓦尔喀什旷野(注3)。先是遭到数倍于己的后金大军围攻,而后被埋伏在南谷的三千敌军截断后路,最后全军覆没殉国身亡。 埋伏在南谷内的三千人马,是努尔哈赤先期派遣的阻击力量。他于三月初二击败马林军后,当日入夜即派其侍卫也是养子扈尔汉领兵一千向南阻击刘綎;黎明,再派镶蓝旗主阿敏领兵两千向南以增强阻击兵力。 杨林想到此处心潮澎湃,明日建奴大贝勒代善等将率大队人马围攻东路明军。所以自己必须要在今日与东路军会和,决不能让他们重蹈历史。 杨林三日来几乎未合眼,又日日激战,即便去了那个人间后身体机能有增长,但也禁不住如此透支体力。再加上新增伤势,以致一口气跑出十余里后已是疲惫不堪。 他感觉头昏脑涨浑身无力,手脚发软昏昏沉沉。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要清醒,甚至直接掐自己的大腿。 杨林换马后咬紧牙关又加鞭猛跑了十余里,身下战马已是气喘吁吁直打响鼻,嘴角不断的冒白沫,汗水顺着皮毛往下直淌。 他知道再跑下去两匹马就都废了,而且他也坚持不住了,必须休息一会。他走的山道先是顺着苏子河谷向东,然后折向东南沿着其一条支流延伸。 杨林解开战马的鞍鞯,先让它们消汗。然后自己解决吃喝与内急问题。等两匹马的汗消的差不多了,才把它们牵到河边饮水吃草。 他站在河边,遥望群山缥缈笼罩一层薄雾,近看众峰凹凸起伏一派清新。又见两侧山岭逶迤层林峦连,其间飞禽走兽恣形百态,白山黑水诗意迁翩。暗道若是日后太平了,定要与友人在这里走上一遭,风景真是美好。 正流连山水间,忽听得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杨林忙蹲伏于草丛中凝神观望,却见三骑快速由东南方向驰来。 看三人装束皆是未披甲的建奴轻骑,身穿皮袍,头戴暖帽,腰悬佩刀,此外再无他物。但居中一人背上有三根羽毛和红色布带标识。 杨林识得这是建奴驿兵(传令兵和信使)的标识。建奴多不识字,临阵往来军令多为驿兵持主将令牌口传。为避免一人传令有误或途中遇险,多以路途远近增减人数,一般为俩人以上成行。 三骑此刻神色焦急,快马加鞭向前急奔。忽见得路上一人横枪挺立,定睛一看乃是一名明军拦路。 其中一奴骑懒得勒停战马,纵马来到近前挥刀便砍。未料对方身手敏捷,依仗长枪长度优势,未及刀刃交颈已是举枪直刺其面门。 奴骑刀短急忙回防,却是被对方虚晃一招躲过。未待他挥刀反击,对方身形如电反身一枪正中他胸腹要害,他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余下两骑见状大惊,惊诧这明军竟如此厉害。见山道狭窄无法绕路,而军情紧急又要赶时间,不禁硬着头皮齐喝一声,催马上前挥刀分左右直取对方脖颈。 杨林紧盯背上有红色标识的建奴驿兵,用眼角余光观察另一敌骑。待其二人刀锋已至近前猛然弃枪伏地,抱作一团从一骑马腹下钻至其后。 反手将吴小七赠予他的短刀出鞘并猛然掷出,正中一敌骑后心。余下有标识的驿兵见此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拚命扬鞭打马想逃。 杨林如何能让他逃了,纵身猛追。那奴骑战马被鞭打下正在加速,他两个箭步已是窜到其身后,一把便将其从马上拉下来。甫一落地便是狠狠先打了一顿老拳,打的奴骑鼻青脸肿状若猪头。 “官爷爷饶命,小的降了、降了......”,奴骑驿兵禁不住杨林的拳头,用汉语不停的求饶。 杨林放下拳头,抓住驿兵胸前的衣襟问道:“从哪来,干什么去?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讲出来。否则我把你剁成八块扔河里喂王八!” “是是是,小的讲、小的讲,求官爷千万别杀我.......”,奴骑磕头如捣蒜,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讲起来。 原来这三骑为后金二贝勒阿敏所派,通晓给天命汗努尔哈赤及大贝勒代善等人所知。 东路明军刘綎部出宽奠后连克牛毛寨、马家寨等十余个堡寨,但杀伤的多是老弱残疾。后金军在这一路既南董鄂路派了五百人防御(注4),依仗险峻地形节节牵制迟缓明军。 三月初二,双方于深河发生激战(注5)。后金军弃马登山以弓箭阻击明军。刘綎的爱将刘吉龙战死,但后金军也被明军重创,牛录额真额尔呐和额赫战死。 余下另一名牛录额真托保率剩余人马突围而出,与扈尔汉和阿敏合兵。现三支人马隐匿于家哈岭附近南谷,希望天聪汗速派援兵。 杨林听完又问了北路马林军的情况,结果与那个人间的记载差不多。看来这建奴驿兵没说谎,但是还不能放了他。他将这驿兵的衣帽脱下来,将其堵嘴绑缚于路旁密林中,在路旁画了记号给张魁武,希望他们能发现这名建奴驿兵。 杨林换上驿兵的衣帽,处理好尸体和马匹。继续快速又前行了十余里。所幸路上除了遇见一些狐狸、狼等动物未见有建奴游骑出没。 翻山越岭再行了一阵,已逐渐进入阿布达里冈山谷。只见两侧山峰伫立,云气飘渺。山石突兀嶙峋,道路崎岖难行。 杨林料那阿敏半夜领命行军定是紧急,断不会有人马游散在外,便放心加速前进。 果然,剩下绝大部分的路程看不到一名后金军。但越是向南走,两侧山头上出现建奴哨探的身影越频繁。但由于林木紧密,互相都看的不真切。 杨林艺高人胆大,每遇建奴哨探几乎都挥手打招呼。建奴哨探多是三五成群,为便于观察四周情形,皆出没于山岭和山脊等制高之处。 遥见山下这人向自己招手致意,俱是认为自己人无疑,再加上他背上红色驿兵标识甚是醒目,以致所遇建奴哨探无一下山盘问核查,更无一人思忖他为何向东南方行去。 ---------分割线------- 注1:家哈岭,既今辽宁省新宾县红庙子乡查家村西面的庙岭。 注2:阿布达里冈,既今辽宁省桓仁县洼子沟村与新宾县交界处的岭岗。距今新宾县赫图阿拉老城约八十里。 注3:(1)、瓦尔喀什,朝鲜史书称其为“日可食”,位于今辽宁省桓仁县铧尖子镇小洼子沟村;(2)、瓦尔喀什旷野,洼子沟中部开阔的地方。这里是刘綎军与后金军血战的主战场;(3)、瓦尔喀什密林,是后金军战前藏匿战马的地方,暨洼子沟上部的密林。 注4:董鄂路,在今辽宁省新宾县南及桓仁县西北。因建州女真董鄂部居住于此而得名。董鄂部之名依董鄂河(吉林省浑江)而来。 注5、深河,位于今桓仁县二户来镇黑卧子村。 第十八章 紧急军情 下午未时正刻,杨林有惊无险的过了阿布达里冈。他长舒了一口气,不再珍惜马力向南疾驰。 途中驰过瓦尔喀什旷野,又翻过家哈岭,再行了将近十里路,迎面突然出现百余骑。其后跟随大队的步兵。 只见对方打着各色三角状的五行旗,戴笠形铁制缨盔,身着皮甲,腰佩苗刀,手持竹制长枪。看旗号和服色正是组成东路明军主力的川军。 杨林忙策马上前大喊道:“可是刘綎刘总兵麾下?在下有萨尔浒紧急军情,请速带我见刘总兵!” 不料那百余骑见了杨林犹如狸猫见了耗子,呼喇喇的围将上来。为首一名年纪三十左右,身穿铁制罩甲的虬须大汉也不搭话,一马当先挥刀便向杨林砍来。 这一刀来势又猛又急,带的四周空气呼呼作响,看架势誓要将他一刀砍为两段。 杨林身上有伤,不敢与他蛮力硬抗,只得驱马向一旁躲过,同时急道:“这位大人且慢动手,在下杜总兵麾下后军骑兵子营乙总乙哨哨官杨林,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刘总兵!” “哼,你个瓜娃子建奴的官话讲的倒是不错。但是老子我可不信你啷个滴鬼话。去死!”虬须大汉说话带着四川口音,横刀斩向杨林。 “你是何人,竟如此蛮横无理!若是贻误了紧急军情,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杨林再次驱马躲过,但脸色极不好看。 虬须大汉闻言一横大刀,嘿嘿一声冷笑:“你个瓜娃子龟孙,还不配知道老子的名号。受死吧!” 杨林见他挥刀又砍,不禁大怒。双臂聚力挺枪格挡,随后与其往来厮杀数个回合未分胜负。 虬须大汉不禁大叫道:“龟儿子滴,一个建奴小卒竟如此厉害。看来是我轻视你个憨憨喽,看刀!” “住手!”随着一声大喝,两名中年明军将领从后打马疾驰而来,身后有数十骑相随。 虬须大汉见到来人后变的极为恭敬,忙收刀抱拳施礼道:“标下马进忠见过乔将军、刘守备!”(注1) “马备御多礼了!”那被称为刘守备和乔将军的将领相继点点头道。 刘守备上前打量了杨林一番,对他道:“我身边这位是先锋官、镇江游击将军乔一琦(注2);我是四川广元守备刘昭孙(注3),也是刘綎刘大人的养子,现统领中军骑军营;与你过招的是副先锋官、辽东小凌河备御马进忠。” 刘守备自我介绍完后对杨林问道:“方才我们得到消息,说有一建奴小卒口称有萨尔浒的紧急军情来报,可是汝否?” “标下见过三位大人!”杨林急忙下马施礼,又通报了自己姓名和部别所属,道:“烦请三位大人速带我见刘总兵,我有萨尔浒紧急军情相禀,否则大事晚矣!” 杨林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刘昭孙和乔一琦。只见刘昭孙三十七八岁左右,白面短须,双目俊朗,气质稳重。一袭深色铁制札甲将魁梧身材映衬的威武不俗。 又见乔一琦四十七八的年纪,白净面堂,眉目有神,三缕长须极为飘逸,一身威武的三文铁甲中透露着儒雅之气。 乔一琦见杨林神色焦急,恨不得直见刘綎的模样,便道:“何事如此紧急?莫非.......” 杨林忙摆手,担忧冒然说出萨尔浒兵败会引起军心动荡,道:“乔将军和刘守备勿急,这里人多不便透露军情,等标下见到刘总兵自会告知详情。” “好,你随我来。”乔一琦招呼了一声,和刘昭孙拨转马头向后走去。同时对马进忠道:“你部先在此歇脚,未得命令不得前进。” “标下遵命!”马进忠正色道。随即看向杨林的背影,暗道这小子武艺不错,若真是杜总兵麾下改日与他再切磋较量一番。 “敢问乔将军和刘守备,你们途中可曾遇到有自称杜总兵麾下的官兵持其令牌、令箭,要你们加快速度于赫图阿拉城下会合?”杨林向刘昭孙问道。 “没有。仅你一人自称杜总兵麾下,且无凭据自证身份。若不是我和乔将军得报制止,你此时恐怕要被马备御砍成几段了。”刘昭孙言道。 乔一琦也道:“谅你一人也不敢来此诓骗我们!否则以我二十多年戎马阅历,如何看不出端倪?” “是,二位大人说的极是。”杨林不想与他们多做解释,现在见到刘綎为第一要务。 刘昭孙问道:“你所言紧急军情,莫非是杜总兵那边出事了?” 杨林未直接回答,回首见刘昭孙和乔一琦的的亲随都在数丈之外,便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所言不假。 刘昭孙和乔一琦见状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惊骇之情,便不再说话,只是打马疾行。 杨林也是纳闷,那个人间的记载说刘綎被建奴假扮的奸细诓骗,然后率精锐冒进中了埋伏,但现在并未如此。这究竟怎么回事?他思忖了一阵,豁然明朗。 原来说刘总兵被建奴诓骗的记载多来自明廷官员的奏报,其中难免有推脱自身责任之嫌。 例如辽东经略杨镐在总结战败原因时,给兵部和皇帝的报告中多次提到杜松“刚愎自用欲贪首功,违期先时出关,殃及诸将。” 如此明目张胆的污蔑杜松也是够缺德的了。更奇葩的是一帮朝中大臣,包括以耿直和风骨闻名的御史言官们,竟也是依据杨镐的说辞将战败的责任甩锅给杜松。 对刘綎的战败,更是被他们描绘成“刘綎没长脑子,被建奴派人骗了,所以全军覆没。”这个责任应该由刘綎自己负责,他的死是因为自己太蠢,和我们这些官员可没责任。谁让他就是一名有勇无谋的匹夫呢。 而建奴方面,以他们一贯张扬显摆的德性,若真是用此计骗了刘綎,那非得大书特书不可。 可惜在他们各种记载中,只说刘綎先是中了埋伏,而后大贝勒代善让士兵化妆成杜松军的样子进行偷袭,最后才歼灭了刘綎的东路军。也就是说建奴根本就未派人持令箭、面对面来诓骗刘綎。 那么明朝官员们怎么证明刘綎的愚蠢呢?很好办,以明军被后金兵化妆偷袭这件事情为基础,把事实篡改一番就成了。这样就把战败的责任直接扣到刘綎头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怎么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怎么来。 以致这个事情就这么流传了下来。让后世许多人认为东路军战败覆没,刘綎要负主要责任。大骂特骂老将军有勇无谋、愚蠢至极。 杨林想明白其中关节,心中不由得一阵莫名悲哀。自己跋山涉水、历经生死为东路军报信,为的是救他们于险境。 如果历史真的因为自己改变了,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下场?刘总兵和麾下将士又是什么下场?会不会因此被朝中的大臣们污蔑成临敌不前、畏敌如虎以致剿虏失败,然后被扣上各种罪名治罪? 杨林正思虑间,一旁的刘昭孙和乔一琦却勒停战马。其中刘昭孙道:“前方便是我父亲的中军了,我与乔将军去通传,你在此稍待。” “两位大人且去,标下在此等候便是了。”杨林甩镫下马躬身回道。 刘昭孙和乔一琦转身离去,等了将近盏茶的时间,一名中军旗牌官来到杨林面前,引他去见总兵刘綎。 ------------分割线---------- 注1:马进忠为刘綎部将。《明神宗实录》记载其遭遇后金军时挥刀单骑冲阵,连斩数骑。 注2:乔一琦,字原魏,生于隆庆五年(1571年)。时任镇江游击将军,兼先锋并监军朝鲜军。于阿布达里冈斩杀“奴子阿都和奴婿火胡里”。 刘綎全军覆没后,其与数百明军残兵撤至朝鲜军中。朝鲜军欲将其绑缚送奴军中,其不肯受辱跳崖殉国。其死后,数百明军被奴军尽数杀之。 注3:刘昭孙,任守备官职。《明神宗实录》称其“出入死斗有万夫莫当之勇”,于瓦尔喀什之战中杀敌数十,最后力竭壮烈殉国。满清为贬低其与刘綎的英勇,故意将其父子杀敌数量改为数骑。 第十九章 将计就计 刘綎十五岁从军,身经百战,乃大明万历朝的武状元。其有勇有谋,为进剿建州四路兵马总兵之首,所历之战皆为平定边疆和抵御外侮之战。 他现年六十岁出头,身高近六尺,体格健硕,剑眉虎眼,鼻直口方,一抹尺余长的花白胡须飘洒在胸前。一顶虎头铁盔和一身亮银狮头三文甲,尽显老将军一生戎马、统御三军的威武本色。 杨林深知刘綎生平,固然对其是极为崇拜。急忙将身上建奴驿兵的衣装扔掉,急走两步上前跪拜道:“标下杜总兵后军骑兵子营乙哨哨官杨林,拜见总兵大人!我有萨尔浒紧急军情禀报总兵大人知晓!” 刘綎端坐于马上,手捋须髯仔细打量了杨林一番,便道:“你且讲来!” “是!”杨林便将萨尔浒战事,以及自己又是如何来到这里报信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刘綎听完杨林的禀报双眉紧蹙,片刻后沉吟道:“杜松与马林双双战败,那么四路合围之势已破。以李如柏之能定会谨小慎微行动迟缓。而奴酋又与其家有香火之情,难免不会放他一马。那么我东路军现在便成孤军,处境不妙啊。” 刘昭孙忙道:“父亲,我东路军本就兵马不足装备不精,现在处境危急不如就此撤兵。即便朝廷日后追究下来,我们也有原由可以陈情,还请父亲三思!” “我们不能仅凭这一人之言便决定撤兵。此事非同小可,现暂时勿要定夺!” 刘綎未置可否,问杨林道:“你可确定前方家哈岭南谷处,有建奴三千人马在埋伏?” 杨林暗想我不仅知道有埋伏,而且还知道此后很多事情。他朗声应道:“标下来时曾审问过俘虏,那建奴领军之将是奴酋努尔哈赤之侄阿敏,乃镶蓝旗旗主;另一将叫扈尔汉,是奴酋的侍卫亲兵之长,两人麾下共有三千人马。阴谋在我军通过瓦尔喀什旷野后,即封住谷口断我后路。待我军与建奴大队交战正酣,其便从后掩杀!” 刘綎听罢一声冷笑:“哼哼,建奴真是好算计!现今其大队人马未到,老夫便拿这三千奴兵祭刀!” 刘昭孙在旁道:“父亲,为探这三千奴兵虚实,我与杨哨官一同去前方打探。待确实如杨哨官所言,我军再做安排也不迟。” 刘昭孙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借此核实杨林身份和所言真假;二是若真有敌军埋伏正好可以查探一番。 杨林是聪明人,他那会不知道刘昭孙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的静等刘綎的安排。 “好,便如你所言。切记不可让建奴发现你等行踪,否则便是打草惊蛇了。” 刘綎言罢又向一旁的传令兵道:“令各营将官速来中军议事,就说有紧急军情要知与他们。” 刘昭孙对肃立的杨林道:“事不宜迟,杨哨官还请与我往前方一探!” 杨林一抱拳,躬身应道:“标下领命!” 三月初三下午申时末,距家哈岭附近三四里远的一座山顶上,后金镶蓝旗主阿敏脚踏在一截树桩上,借着树林的掩蔽,眉头紧皱的望着东南方向的山谷。 他刚刚接到哨探禀报,说明军刘綎部前锋已进入瓦尔喀什旷野,大队人马随后跟进逶迤数里。 阿敏生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乃努尔哈赤的亲二侄儿,时年三十三岁。其戴一顶铁制棉盔,身高五尺出头,体形粗壮,脸圆颌长,粗眉短目,面褐短须。 头上后脑正中留有一尺余长、细如鼠尾的发辫,其余皆无毛发而呈髡秃样,俗称“金钱鼠尾辫”。他穿蓝色缎面铆钉棉甲,外罩一副铁制锁子甲,以彰显其近战格杀之勇。 阿敏自父亲舒尔哈齐、兄长阿尔通阿和弟第扎萨克图死后,在努尔哈赤的“恩赐”下,尽得父兄遗产。因此对努尔哈赤忠心耿耿誓死追随,每战必舍生忘死冲锋在前。 阿敏在家哈岭埋伏,担心被明军发现后全军被困。所以他与扈尔汉各率本部人马后退数里,隐匿于东西两侧山谷,计划待明军过后便封锁谷口断其后路。 此时若有明军哨探沿山巡察,其部必被发现。但若离谷口远了,又恐大队人马与明军接战时贻误军机,完不成既定作战目标。现在他只能祈求这路明军还如其他明军一样,懵头懵脑的直接赶路便是。 阿敏转头望向北面,按驿兵的速度应该早到界藩城了。如果速度再快一些,大贝勒等人现在率人马已经出发了。 阿敏不知道的是,他的计划和藏身地点早就被明军掌握;更不知道的是,他派出求援的驿兵竟阴差阳错的已被杨林截杀,若想等到大贝勒代善等人的援兵,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上午。 阿敏又转过头看看自己的身后,只见山脊下隐藏在树林中的两千后金兵披挂整齐,正肃立如桩严阵以待。单等他发出命令便冲出去将敌军屠戮干净。 见此情景阿敏的心才多少放下来一些。也不知是为何,自己身经大小数十战,今日竟破天荒的第一次感到紧张,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就仿若有一种未知的危机笼罩着自己。他细细的捋顺思绪,希望找到这种紧张的来源。 果然,阿敏终于想了起来,自从得到旗下哨探小队覆灭、莽阿被杀等令人恼火的消息后,这种紧张便愈发加重。 听其他几位贝勒分析,这些事很可能是一个人做的。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人相貌几何?来自何方?是明军还是贼寇?他现在在哪?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阿敏本性粗鲁蛮横,不识文字,与工于心计的代善、皇太极等堂兄弟自是不可比较。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想把所有的问题想清楚,奈何最终思绪还是一团乱麻。 索性罢了,发誓等打完仗后一定将此人拿住,到时千刀万剐了方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与阿敏不同,在另一侧山上的扈尔汉此时正屏气凝神的潜在树林中。他本姓佟尔佳,时年四十四岁,于万历三年生人(公元1576年),世居雅尔古寨,后随父扈喇虎于万历十六年投入努尔哈赤麾下。 其少年勇武精于骑射,深得努尔哈赤喜爱并被收为养子,让他担当自己的贴身侍卫。成年后任镶白旗旗主,所以满清史书中又称其为虾尔汗。“虾”在满语中意为侍卫。 扈尔汉遥望山下正陆续进入山谷中的明军,心中不禁热血翻腾。想杜松、马林那两路明军在两天之内尽皆覆没,这是何等的天眷殊荣。 接下来大汗再把眼前的这路明军灭掉,那么女真人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已是唾手可得。而眼下要做的,便是阴匿自己的踪迹防止被明军发现。 此时,距家哈岭南谷两里处的一座矮山上,杨林横枪立马,凝神眺望埋伏着三千后金军的两侧山谷。 在他的身后,二十名披挂整齐全副武装的川军精骑驻马肃立。一阵山风拂过,将他们帽上的盔缨吹动的煞是好看。 一个时辰前,刘昭孙、杨林与马进忠各分两路,率十余骑快马迂回至家哈岭南谷之后,隐匿踪迹登高了望。果然发现山脊背阴处和树林中有大量后金军蛰伏。 刘昭孙这才验证了杨林的身份和军情的真伪,忙回禀刘綎详情。他心中暗道侥幸,若没杨林及时报警则全军危矣。因此对其的好感直线上升。 路上,杨林向刘招孙进言,称这三千奴兵分东西两侧埋伏,那么不如将计就计,大军可佯作不知继续前进。 待到酉时日落正是人马需要进食休憩之时,我军可正常进食,以麻痹奴军一同进食。 等其放松戒备则令大军快速占领山脊,由上自下合围奴军。届时敌军虽悍勇,但猝不及防下先机尽失,又不占地利与人数之势,此战大胜可期。 又言,为便于在昏暗中分辨敌我,可设口令互辨。再让官兵以白布缚于左臂之上,凡混战中无口令和标识者皆为敌军,可斩! 刘招孙闻言细细思量一番,觉得杨林年纪虽少,但所言尽占兵法所言的“天时、地利、人和”之要义。他觉得杨林的办法可行。 见到刘綎后便将此策和盘托出,一众将领也觉得此策甚好。不管如何,以一万人打三千人,即便不胜也不会吃亏。最后刘綎与将领们又对细节进行了补充,然后决定依策执行。 古时普通人家一年也吃不得几块肉,多数人患有夜盲症,民间俗称“雀盲眼”。原因就是肉类和动物内脏摄取不足,所以古时军队搞夜袭多是小股部队。 刘綎为何答应夜间作战,是其在出征辽东前一段时间内鼓励部下们去打猎,以增加吃肉的次数。又通过买卖的方式获取肉食,降低官兵患夜盲症的人数,他这才有底气让部下进行夜战。 后金军中不是没有夜盲症,但因为地理环境和饮食习惯,相对来说数量较少。 当杨林得知自己的战策被采纳后,激动的眼泪差点流出来。若是杜松当初能听自己哪怕一丁点儿的建议,战事也不至于崩坏到如此地步。 他强忍着伤痛和困乏向刘昭孙请战,并借了一副皮甲套在身上,将后背裸露的地方遮掩起来。 刘昭孙望着疲惫不堪抱拳请战的杨林,心中对这位年轻人好感又增加不少。他不忍心让其直接上阵冲杀,但又不愿拂了他的昂扬战意。便拨给他一队精骑令其观敌了阵,便宜行事。 三月初三酉时初刻,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此时明军一半的人马已进入山谷,而剩下的一半人马还在山谷之外。 阿敏和扈尔汉命哨探紧密监视其动向,不多时得报明军已停下休息进食,并未发现有何异动。 阿敏麾下各牛录额真见此便向其进言,称人马严阵以待在林中一天已是疲敝不堪,现也正好趁此时机进食休息。 阿敏觉得明军如此懈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自己隐藏的这山谷南北通透,遇事可随时撤离。便下答应了部下们的请求。 扈尔汉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但身为老将的他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下令各牛录人马不得卸甲轮番交替进食。并派出大量哨探监视明军动向,若有异动便于应对。 杨林伫立于矮山之上始终未动。他在等待,等待大军进攻的信号。他知道,阿敏就藏在距自己不过三四里路的东侧山谷中,若是能将其生擒或是格杀,是最好不过的。 太阳逐渐沉进西边的群山之中,四周景物开始变得模糊。杨林的脸庞上一半映衬着光线,一半被阴影慢慢遮挡。 “驾!”他知道时机已到,大吼一声催马向山下疾驰而去,身后的二十名川军精骑紧紧相随。 第二十章 攻守易形 农历三月初三,酉时三刻,日落时分。后金军布置在山脊上的众多哨探已看不清山下的情况,他们透过密林只能看到山下不时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映射上来。 个头不高的鸿吉里在山脊上已监视明军大半个下午了,此时他一边向山下观望一边用手轻揉肚腹,那里已是“咕噜噜”乱叫好久了。但在军令约束和长年累月的渔猎生活中,这种程度的饥饿还不算什么。他向右侧百步外望去,那里是他的同伴贾扎拉的所在位置。暮色中,除了近处的景物其他都是模糊的一片,如何还能看到人的踪影。 鸿吉里此时不知道的是,山下明军已分为大小两部分。小部分人按计划利用旗帜和火把继续迷惑他们这些哨探,而大部分明军却是在左臂上绑缚白色标识,在各自上官的率领下分作大小二十几路,分别向两侧的山头悄悄摸来。 东侧明军将领是镇江游击将军乔一琦、辽东金州备御文济武、复州都司佥书沈大坊等;西侧明军将领是辽东小凌河备御马进忠、大凌河备御杨应宗等,以职务高者为主将。 家哈岭南谷两侧山峰突兀陡立,林木丛生,若是寻常人攀登极为不易。但对这些来自四川的明军官兵来讲,山地丛林作战正是他们的长处,就好似鱼入大海、鸟入苍穹一般,在这陡峭的地形中上下进退如履平地。 明军并非一窝蜂的摸上来,他们知道山上有后金的哨探,便以己方哨探为尖兵,三五人为一组暗中逐个剿杀后金哨探。 这些明军哨探出身多为山中猎人,具有一定的追踪人和动物的本领。他们依据地形地物来判断是否有后金哨探隐藏。如树林和灌木的茂密之处,视野开阔但又隐蔽的凹洼之地,以及枝繁高大的树木之上,都是哨探喜欢隐蔽之处。因此林中不时响起双方哨探的格斗声和惨叫声。 鸿吉里初时并未发现林中异常,始终认为明军还在休息进食。与他有同等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人,以致后金哨探们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即便他们临死前发出惨叫声,但是他们的大队人马距此较远,又隐藏在另一座山谷中,如何听得到他们的声音。明军要做的,便是不能让他们跑回去报信或吹号示警。 各位看官应知,人在低处向高处喊话清晰可闻,若是由高处向低处喊话则模糊不清。此时后金的哨探们便是如此,即便他们在山上喊破了喉咙,山下却难闻半点。 鸿吉里听到惨叫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三名明军已经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边抽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螺号,打算拚死也要把它吹响给自己人示警。 但明军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哨探的都有些本领并反应很快。为首的一名明军一刀砍向他拿着螺号的手腕,逼得他只能放下螺号举刀格挡,但另两名明军却趁机上前分左右挥刀砍来。 鸿吉里虽有些本领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他紧张中忙向后急退,不料脚下被树根绊住仰面栽倒在地,却侥幸躲过了自左右砍来的钢刀。可未待他起身,为首的那名明军迅速上前用力踩住他的胸膛,随即一刀插入他的心口中,一股鲜血随着刀上的血槽喷涌而出,他手脚竭力挣扎了几下,又抽搐了一阵方气绝身亡,随后他的首级被明军血淋淋的割下,将其系在腰间,三人又疾步向下一个目标奔去。 阿敏并不知道他的部下们正在山上树林中遭受着屠杀。他卸下了份量不轻的盔甲,倚坐在由包衣奴才们拾掇好的木墩上,一边啃着肉干一边享受着他们的按摩和敲打。 他暗道,今日除了明军进入山谷时自己紧张了一些,其他均是无事。只等这支明军完全进入山谷,并与大贝勒他们遭遇并交战,那么自己便可以从后面包抄截断其后路。到时候立了战功,阿牟其汗会如何奖赏自己?总之多要些包衣和阿哈才好。(注:阿牟其,满语意为伯父。) 明军很快便清除了后金的一众哨探,大队官兵借着暮色和山林的掩护,分路沿着山脊和树林向后金军的两处藏身之地猛扑过来。 此时山风骤起,一阵紧似一阵,透过林间时竟引的梢头摆动、枝影摇曳,发出阵阵的呜呜之声,仿若有人在呜咽啜泣。这平时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竟掩盖了明军纷至而来的脚步声。 酉时末刻,负责由山上突袭的各路明军已陆续到达指定位置。稍顷,东、西两侧山脊上突然有号炮相继响起,其声传数里,万众皆闻。 此时是萨尔浒大战中最重要的一个时辰,明军与后金军攻守易形。此战是整个战役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转折点,明朝方面将其称为“家哈岭南谷之战”。 按战前的调配,辽东叆阳守备徐九思、四川广元守备刘昭孙等于山下攻东侧;山东管都司事周文、南京陆营都司姚国辅等于山下攻西侧。 徐九思、周文分攻各自正面;刘昭孙、姚国辅由东南和西南各自抄敌后路。而总兵刘綎、副总兵江万化、宽甸游击管都司事祖天定坐镇中军,协调各营伍攻守相协。 众将闻听号炮响起,精神大振,振臂高呼各率官兵按令疾进。霎时间,山上山下喊杀声四起,仿若山呼海啸。 按杨林的战前建议,为汲取萨尔浒之战的教训防止暴露目标,严令各部于夜间交战时不得打火把或灯笼,违者立斩。因此号炮一响,山谷中和山谷外的明军尽数熄灭灯笼火把,虽一时看不清周遭情形,但奴军也是同样如此。 且说东侧后金军。阿敏闻听山上突响号炮便知不妙,一脚踹开与他捶腿的包衣奴才,忙起身一边披甲一边呼军迎战。但四下漆黑人影幢幢,一时那里能寻得着麾下部属? 阿敏麾下后金军自初三日凌晨便起身南下,白日又全军戒备旦夕未停,一朝松懈又如何迅速反应?闻明军至顿时乱作一团,牵马的、披甲的、寻兵刃的大呼小叫各不相一。 明军多为川军,善用竹制标枪。此时月亮还未东出,众兵以稀疏星光辨别方向,由上至下全力冲锋,同时向敌军投掷密集标枪。标枪长处为力道强劲可透甲,短处是携带数量少射程近,但竟是明军短兵相接前的破阵利器。 彼时后金兵为防暴露,进食时也是未生火。星光朦胧之下并不知南方官军配有标枪,多数人以为今夜可睡上一场好觉,因此战马被集中在山谷深处,甲胄也早已卸下。所以短兵相交前,便被标枪一片片刺倒在地,惨呼声哀恸山野。 刹那的功夫,两军狠狠的撞在一起,接触之处顿时一阵尘土飞扬。明军占据地利和人数之势,逐渐向两翼包抄。同时前方官兵与后金兵刀矛相交奋勇厮杀,后方将士则不断抛掷标枪和石头支援前阵。 在人群混乱又密集的战阵中,标枪和石头的威力要大大高于弓箭。山林中、灌木中到处是肉搏厮杀的人影,到处是金铁交鸣之声。 后金军虽遇突袭士气大挫,但凭借蛮勇彪悍和高度的组织性,竟然从最初的慌乱中逐步稳定下来。许多未着甲的后金兵索性脱去衣袍,竟赤膊上阵奋勇厮杀,不时有明军死于其刀矛之下。而明军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舍命相搏。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僵持不下。 史载刘綎东路军兵少装备不精,除了刀枪弓弩外火器极少,所以才有朝鲜出万余火枪手助阵的事情。但其却是进攻建州四路明军中战力最为顽强的一路。一万明军占据阿布达里冈制高点,予后金军以重创。若不是代善使诈,后金军想取胜实非不易。 未多时,徐九思和刘昭孙率军赶到。徐九思挥军加入战团,由南向北全力突击。正在激战的山上明军见有援军到来,顿时欢呼四起士气大振,攻势愈发猛烈。刘昭孙则按事先谋划率军快速包抄截敌后路。 阿敏也是久经战阵之将,但今晚所遇形势为其生平前所未见。明军自山上林中不断涌出,攻势如潮。尤其是那标枪,竟能在十数步内穿透棉甲,后金军的伤亡多由此造成。 而山下明军则正面猛攻,步步紧逼声势极壮。再听身后,也有明军喊杀之声。如未猜错,他的两千人马已被明军三面包围了。 阿敏后悔不该在进食时让亲兵们各自去休息,结果现在他不知道该找谁去传达命令整军突围。夜色中也不敢打火把,生怕有冷箭或是标枪射来。方才围在身边的那些包衣和阿哈一听杀声四起,早都不知跑哪里去了,气的他提着刀在原地跺脚直骂。 “阿敏主子,你在哪?我是托保啊!”在嘈杂混乱的战场中,有人奋力的向阿敏这边奔来。 “我在这里!”阿敏正在焦灼不堪,忽听是托保在寻找自己,便大声回应道。 托保正是先前在董鄂路一带,奉命阻击刘綎东路军的三名牛录额真之一。他领着二十几名亲随奔到阿敏面前,急切的从身后拉过一匹马道:“主子快上马,我等保护你突围。明军实在太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好,向北走!”阿敏也不推辞客气,翻身上马直奔北而去,因为那里还没有喊杀声。 再说扈尔汉这边的后金军,山上的哨探也是被明军在暗中做掉。等他和部下们发觉明军时,双方已近在咫尺了。接下来发生的激烈肉搏战血腥而残酷。 一后金军砍翻一名明军正欲上前补刀,身后一支长矛突然刺来,竟直透他的腰腹,他惨叫一声顿时栽倒在地。而持矛的明军还未抽矛回身,一后金军冲来却是在一刀削掉了他的头颅,鲜血顿时四溅。这后金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正欲继续厮杀,一支飞来的标枪直接穿透他的战甲深入胸膛,他大叫着、挣扎着不想倒下,一名明军却是一脚将他踹翻,照着他的脖颈狠狠的砍了一刀。 这明军刚起身,一短柄战斧正中他的面门,将他的脑袋直接从中劈开,猩红的鲜血和着白色的脑浆留了一地,而那战斧的主人则被两名明军围住,一刀砍掉了他的手臂,一刀刺入了他的腹部,顺势向外一豁,肚腹被剖开,里面的肠肚流了一地...... 在这血腥的战场上一脚踩下去,不是踩到血淋淋的尸体便是脏器断肢。若是脚下发滑,那便是踩到了血泊中。放眼望去,只见死伤枕籍、惨不忍睹。双方士卒只能二选一,要么被杀,要么杀人。 扈尔汉自诩历战老将经验丰富,但他实在没想到明军会扮猪吃虎反杀自己。他与阿敏一样,也不敢让部下打火把和灯笼,只能带领着部下摸黑左冲右突,试图找到一条生路。但在这深沉的夜色中到处都是明军,他几经努力终究失败,只能被对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扈尔汉现在品尝到了杜松被围在吉林崖下的滋味了。就在那晚,他率领部下们紧紧围住明军,一波波的发射箭矢,一茬茬的收割明军性命。而今天他却变成了被围的那个人。 他提着染满鲜血的战刀竭力死战,但是明军前赴后继一波波的围上来。砍翻一个上来两个,砍翻两个上来一群。他的身上已经中了数刀,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鲜血还是不停的向外渗透。他怒吼着,狂喊着,领着一群亲兵奋力抵抗。突然,他感觉面前的明军没有了,定神一看却是已杀出了重围,不过身边却是无一人跟随。 扈尔汉心中大喜,也顾不得什么战后会被惩处了,先逃命要紧。见前方不远有片密林便拚命跑了进去。他自小就在辽东这些山林中游猎,自是知道在这林中如何生存保命。未行数步忽又听得前方有马匹的嘶鸣声,他急奔上前见有几匹无主战马在徘徊,暗道天不亡我。随即抓住一匹战马纵身骑上,一溜烟的向北方逃去。 各位看官可知,满清的贝勒和将领从叛乱开始,没有几个是阵亡的,死的多是牛录额真等中下级军官。保命是他们能在战斗中生存下来的第一要诀。 如天命五年八月,三贝勒莽古尔泰率百余骑于沈阳城下追击明军,大将额亦都等率大队人马未及时跟上,因此努尔哈赤大怒,将十多名将领绑缚定罪,夺其功削其赏,又各抽三十鞭子。若不是众人苦苦求情,身为主将的额亦都差点掉了脑袋。 再说阿敏,他和托保等人快马加鞭穿过战场,扔下还在奋勇抵抗的部下们一路向北疾驰,越过两道山梁便踏上了通往铁背山的道路。此时月光正好从东方升起,将大地照的一片银白。 第二十一章 痛失杀机 杨林率领二十名骑兵去东侧参加战斗,他希望能在万军中找出阿敏。 但因为天色已晚,纵马入阵冲杀已不可能,只得下马步战。可明军实在太多了,大伙都知道这一战胜券在握,正是立功得赏的时候,所以人人奋勇争先。导致他们怎么都挤不到里边去,只能作罢去西边。 西边也是如此。扈尔汉兵马没有阿敏多,可围着他们的明军并不少,数千人把他们围的左三层右三层。 杨林不想与将士们因争功而引起矛盾,便索性脱离战场 去迎接张魁武等人,这是双方约定好的事情,他不想失信更不想就此扔下张魁武等人不管。 杨林与一众川军精骑上了山路一直向西北行进,大约行了数里路便听得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借着月光回望,只见有二十多骑正向这边疾驰而来。 “站住,口令!”一名川骑伍长纵马上前拦住去路,大声喝问来人。 口令是杨林为了在夜色中识别敌我向刘昭孙建言的,又通过刘昭孙传达给了刘綎。 刘綎觉得这办法极妙,遂命全军通行。今日口令的上半句是“剿灭建奴”,下半句是“大明威武”。不管是先问口令的人还是回答口令的人,只要能将上下两句对上,便是互相识别了身份。 这二十余骑见有明军拦路问话,也不停下继续快速疾驰,其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是建奴!”那明军伍长闻听大吃一惊,对方说的分明是满语,一边抽刀一边急忙大声报警。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从对方的队伍中飞出,将他射落马下。 “杀!”杨林二话不说策马直接杀向这二十余骑。身后的川军精骑也是各挥兵器冲了上去。 来的这二十余骑正是阿敏等人。阿敏几乎不会说汉话,方才见有明军拦路盘查,情急之下竟用满语下达了冲过去的命令,结果身份暴露。 “保护主子,杀过去!”托保咬牙大吼道。他现在怕的不是前面这几名明军,而是担心万一被缠住后面会有大队的明军追上来。 这山路只容得下三四骑并排驰骋。西边是陡立的山坡,东边是近两丈高的断崖,下边便是苏子河的支流,宽三四十步,深六七尺。如不是地利如此,杨林也不可能击退先前的哈拉布哈等追兵。 此时杨林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双方相隔不过百步之遥,几息之间便到了近前。 一后金骑兵手持长矛,见杨林是头目模样,借着速度一矛刺向他的胸腹。 杨林看准时机用枪向外一拨,将对方的长矛格挡而出,随即以极快的速度在二马相交的瞬间,拔刀砍向对方的脖颈。那后金兵未料到他能拔刀近战,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削掉了脑袋。 看着被杨林一刀斩落马下的后金兵,他身后的川军精骑士气大振,齐齐呐喊一声,先后与对面冲来的敌军短兵相接激烈厮杀起来。 因为受道路宽度限制,再加有主人伤亡无人驾驭的战马乱跑,双方在前面厮杀的不过六七个人。余下的人干脆下马等待步战,趁机弯弓放箭支援同伴。 杨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打着打着竟然被活生生的给挤到了最后面。他下马打算冲到前面继续厮杀,结果前面被人和马堵的极结实,想挤到前面去真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反而让他能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对方的态势。 只见后金军所有人都下了马,然后利用马匹做掩护,与明军你一刀我一矛的互相厮杀,后面的人则看准时机放上一箭。再往后,则是有数人紧紧护住一位身材不高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对方的重要人物。 而明军这边也差不多。大家也是下马躲在战马后面,一边刀来枪往,一边看准时机给对方来上一箭。 杨林不认识阿敏,也不知道他的体貌特征。但凭直觉和对方来时的方向,他感觉对面那家伙不是阿敏就是扈尔汉。现在这种形势对己方有利,等后金军大队人马被明军击败,那么明军势必要追击,到时这些人谁也跑不了。 杨林能想到的阿敏和托保也能想到,他们现在可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但双方就这样胶着在一起,你一刀我一枪的打成了黏糊仗,一时半会也分不出个胜负来,若是明军大队追上来想跑也跑不了。 阿敏看了看右手边那黑黝黝的断崖,心中一横,对托保道:“跳下去,然后过河!” “这......”,托保向下看了看,说实话他有些不敢跳,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下面都有什么。 “爷我可不管你了!”阿敏见托保犹豫不决,心中不免焦急。将刀回鞘收好,一咬牙一闭眼,纵身就跳下了断崖。 “罢了,生死由命!”托保见状硬着头皮咬牙也跳了下去。身后几名亲随有跟着跳的,也有转身向后跑的。 阿敏和托保的运气不错,断崖下背阴,有些未化的积雪和一些枯草,俩人跳到上面未受伤。因距河边不远又值四月江河解冻,从断崖下面至河边是泥泞不堪。一脚下去靴底粘的全是大坨的淤泥,走起来极为吃力。 阿敏为了逃命真的是什么也不顾了。身上的铠甲因明军突袭以致那时只是披了一半。现在为了减轻负担索性不要了,几下解开便扔到了河边的草丛里。怀中还有十几两银子也一并扔了。 托保和两名跟着跳下来的亲随也是有样学样,不仅把铠甲和银子扔了,连刀和弓箭也扔了。不扔不行,这些东西在过河时会成为累赘,累赘一多就能要人命。 阿敏可没时间顾及都有谁跟着自己跳下来了,他甩掉外面的皮袍,准备泅渡过河,不料靴子竟陷在泥中拔不出来了。他干脆丢下靴子光着脚向河边跑。 虽然现在开春时节,但在辽东民间有“开春冻人不冻水”的说法。意思说江河虽已经开化,看着水面碧波荡漾的,但气温低的还是让人感到很寒冷。 阿敏没跑几步,脚下已是被湿冷的淤泥冻得又麻又木。他咬紧牙关,为了不失去知觉狠狠的抽了两下大腿,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河里,四溅的水花在河面上荡出了层层的涟漪。 托保和两名亲随也先后扎入水中。应该说阿敏这些人体魄确实强健,若是寻常人在这个季节跳到水里非冻僵不可。但女真人生活在辽东苦寒之地,自小便要经受恶劣的生存环境考验,体质若不好早就被自然淘汰了。 因河中还未完全解冻,不时的能看到一些浮冰从水面掠过。阿敏和托保几人的水性不错,一个猛子扎出去老远,待露头时已快至河中间。只要再加快些速度,趁着身体对温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能游到对岸脱离险境。 杨林始终在盯着阿敏那几个人,忽见他们跳下断崖,便知对面绝对是大人物,否则不能慌不择路的要逃跑。他急忙也从自己这边跳了下去。可惜他的运气不怎么好,虽然没摔伤但下面尽是淤泥,两脚陷进去一时没拔出来。等他好不容易摆脱淤泥的羁绊追至河边时,只见对方那身材矮壮之人已经踏上河对岸,正一边加速向前跑去一边回头观望,另有三人紧随其后。 河对面也有断崖,高度与这边差不多,形成了天然的河堤。不过对面的断崖的角度很缓,可以直接跑上去。上面则是茂密的山林,而后可以由此上山彻底逃脱。 杨林见对方还在自己的弓箭射程之内,随即抽弓一箭射出,一点银芒直奔对面那矮壮之人后心而去。不料那人后面的亲随中有人大呼一声,直接以身体挡住了这一箭。 杨林弯弓再射,这一箭又被对面一名亲随以身体挡住。他又发第三箭,这一箭依然是冲着后心去的,岂料突然有一阵轻风掠过,将半空中的箭身吹得歪了一分,竟射入那人的右后肩。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主子!”托保拚命的向前冲去,三步并做两步扶起阿敏就向断崖上跑去。只要上去就能进入树林,到时就安全了。 杨林见两人要跑出弓箭射程,伸手到箭囊再去取箭,却是摸到一片虚空,原来箭支已经用尽。他望着已经跑入断崖上树林内的两人,不禁一声长叹。可惜自己不会游泳,否则他们绝对跑不了。 杨林事后才知道他射中了阿敏,不禁为自己没有射死和活捉对方感到后悔。由此他是苦练游泳本领,以免今后再眼睁睁看着敌人渡河逃跑。 阿敏和托保的那些亲随见主子已经逃跑,也没心思恋战了,呐喊一声四散奔逃。有几个家伙咬牙横心跳下了断崖,但刚落地,却发现杨林早就提刀等着他们了。 这场小规模的战斗以明军的胜利而结束。明军阵亡了三人,伤了三人。后金方面阵亡了五人,伤了六人,除了死的和跑的,包括伤员在内一共俘虏了十四人。缴获战马二十二匹,刀矛弓箭及铠甲若干。 川军精骑带队的队官叫彭义,年纪二十四五左右,身材中等偏瘦,虽是四川人但说官话。杨林让他领人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先回去,自己向西北继续去接张魁武等人。 杨林向前又行了近半个时辰,就见前面山道转弯处出现了一辆牛车的身影,接着第二辆牛车也出现了。 “前方可是张魁武张哨官?”杨林纵马上前高声问道。因为天暗,离得远看不真切。 “我是张魁武!你是杨哨官?!”第一辆牛车上的车把式高声回应,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这时有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在那牛车中响起,满是激动的喊道:“杨哨官、杨哨官,我是吴小七啊!你可安好?” 杨林为能见到这些同袍心中自是十分高兴,策马迎上前去道:“我一切安好!你们呢?” “我等也一切安好!”张魁武满是喜悦的上前抱拳一礼,其他人也是纷纷上前与杨林见礼。 说实话,杨林走后他们恐再有追兵追来,所以赶着牛车一直不停的赶路,现在见到杨林自是知道东路军没被建奴诓骗,心里的一块石头算落了地。 杨林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又问了吴小七的情况,听说发热较昨日差了,便知他大概不会有问题了。又问了是否注意路上的记号擒住那建奴的驿兵,众人也是摇头表示没注意。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们且行且说。”杨林与张魁武等人一边走,一边将所有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家听说现在刘綎的东路军正在围歼建奴,不由得感到极为解气。 杨林与张魁武等人一路无事,赶着牛车回到两军交战的战场边缘,竟捉到了几名从战场逃跑的后金兵。 原来此时战事已经结束,三千后金兵伤亡和被俘两千八百多人,剩下的趁着天黑四散奔逃,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们。而明军则伤亡一千五百余人。 东路明军经过浴血奋战终获大胜,缴获战马、粮草、兵器和铠甲众多,为明军在萨尔浒大战中扳回一局。 当杨林和张魁武等人回到明军营地时,大家正在有说有笑的庆祝胜利。 杨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暗叫不好,忙扔下张魁武等人急匆匆的去找刘昭孙。 第二十二章 一时之差 “杨哨官,你来的正好,省的我还要派人去找你。”刘昭孙见杨林到来招呼他先坐下,接着道:“若不是你及时报信,我军则危矣,更无此战之大胜。我父亲已让人把你的功劳记下,待日后禀报朝廷论功行赏。” 杨林忙道:“刘守备过誉了,这是标下应做的事情。” “我父亲和几位将军判定,建奴既然先派了伏兵在此,那么快则三四个时辰,慢则明日上午,建奴大军必到此处。” 刘昭孙拍了拍杨林的肩膀道:“因我军势单力薄难以抵挡,所以要连夜撤向宽奠。现在杜总兵那一军已败亡,所以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标下也是此意,自是愿随军去宽奠。”杨林站起身答话以表示有礼数,道:“还有一事,标下白日来此的路上曾击退一伙建奴追兵。标下担心他们将此事向上禀告,以致让建奴大军提前出发。现在刘总兵既已经料到这一点,那么标下也就安心了。” “嗯,你想的很对。不过现在我军要撤退,终是要比建奴快上一步。现在你速回去准备,两刻钟后大军开拔。”刘昭孙道。 “标下遵命!”杨林施了一礼转身匆匆而去,可没走两步又回来了,道:“守备大人,我们在此大胜撤回,那么李如柏李总兵知道吗?” 杨林担心自己改变了历史,李如柏的南路军会不会因此遭到什么不测。 “哦,我父亲已经派快马去知晓李总兵了。想来李总兵很快便会知道情况。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也会撤军回清河堡。”刘昭孙笑笑道。 “那就好。标下告退!”杨林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因东路军躲过了一劫,反而让南路军遇险,那自己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杨林佩服刘綎的胸襟。历史上记载东路明军被围攻时,李如柏若听沈阳总兵贺世贤之计,偏师策应杀入重围,刘綎当不至死或夹击成功也未可知。 也就是说李如柏当时只要轻轻拉刘綎一把,刘綎就不会死。但是可惜,他眼睁睁的看着刘綎和东路军覆没而不救,这也为他后来遭言官强烈弹劾忧惧而死埋下了伏笔。 现在情形反过来了,刘綎为防止李如柏不知道战事走向可能吃亏,派人通晓他整个战场形势。 杨林来到外面看了看天色,又计算了下时间,觉得后金大军一定会提前到来,自己要尽快随军后撤。 正如杨林担心的那样,追击他的牛录额真哈拉布哈铩羽而归后,他觉得兹事重大,回去后立刻将情况禀报给了后金军统帅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精力和体力早已不似年轻时充沛。连续指挥了歼灭杜松和马林的两场战斗后,感到身子极为疲乏劳累。 同时他也为三月初二那天,天上突然滚过的那声巨雷而疑虑不已。虽然一众亲信通过各种方式和说辞来缓解他的疑虑,但他的心情一直闷闷不乐。 努尔哈赤得到哈拉布哈的报告,心头不由的一紧。他知道那明军小卒定是给刘綎报信的信使,自己若是想伏击刘綎的东路军已是不可能。可糟糕的是阿敏和扈尔汉并不知此情况,他们的三千人马反而是身处险境了。 努尔哈赤此时才明白那声巨雷竟是代表此事,这是老天在给自己告警啊,幸好现在采取补救措施还来得及。看来自己真的是受天眷顾的“天命汗”啊。 老奴想罢心中暗喜,立刻命代善等人整军出发,决不能让阿敏和扈尔汉及这三千人马有失。 后金此时最缺的是人力,如果一下子被消灭三千人马,虽不至于受到重创,但绝对是够心疼的了。 后金军经过三月初一和初二两日大战,已是人困马乏至极,一时间也不能即刻整军出发,直至下午申时末方才出发。此时距阿敏和扈尔汉部被围歼,整整相差一个时辰。 后金军主力倾巢而出,除努尔哈赤率四千精锐人马镇守赫图阿拉外,其余人马在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等人的率领下火速向东南开进。其多为骑兵,但是受道路限制,速度始终不快。 东路明军从酉时末刻开始攻击,至歼灭阿敏和扈尔汉部用了一个时辰有余,又用了多半个时辰打扫战场,时间已是亥时中刻。此时后金军主力距战场还有二十余里。 明军各部接到军令后抓紧时间快速向宽奠撤退。杨林与张魁武等人跟随大军一起行动。 一个时辰后已是午夜子时。皎洁的月光遍撒大地,银色的光辉普照万物。但是在家哈岭南谷附近的山上山下,到处都是后金军阵亡士卒的尸体。 举目望去,死者相枕、牲马皆殇。这是萨尔浒大战中后金军成建制伤亡最重的一战。 代善等人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战场,脸色铁青一言未发。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明军竟然会识破埋伏,将计就计予己方重大杀伤。 彼时,一些逃散和藏匿起来的后金兵见山下来了大队人马,便知援军已到,三五成群陆陆续续的逃回来。 到了近前将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这让代善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以多击寡、埋伏偷袭是己方常用的战法,没想到今日竟被明军以此算计了。 “报——!”一名哨探打马来到代善面前,抱拳施礼到:“禀报大贝勒,我们在来时路边的山林中找到了二贝勒,他受了箭伤。” “二贝勒现在何处?伤势如何?扈尔汉侍卫又可曾找到?”代善急切的问道。若是阿敏和扈尔汉在这战中亡了或是被俘,那乐子可就大了。 努尔哈赤的声望不仅要受打击,而且后金的凝聚力也要受挫。到时一些对后金表面臣服,实则不满的人暗中串联鼓动,说不上弄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来。 代善生于万历十一年八月(公元1583年),身高五尺半,面略方,眉细长,鼻窄而直,双目有神,唇上留有半寸的髭须(髭音zi,指唇上胡须)。 他十六岁从征,曾因战功被努尔哈赤封为“古英巴图鲁”。古英满语意为“刀把顶上镶钉的帽子铁”,既英勇又硬如钢铁的勇士,是后金勇士最高的封号。 代善虽久经战阵,但此时的战场惨状也让他不知该如何向努尔哈赤禀报。三千人马一战几乎全军尽没,实乃后金叛明以来未有之大败。 “回大贝勒,二贝勒被亲随们抬着即刻便到。伤势看着不重,就是失血有些多。”哨探小心翼翼的道:“扈尔汉侍卫我们还在找。” “嗯,知道了。多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扈尔汉侍卫!”代善摆摆手,示意哨探退下。 “嗻!”哨探领命而去。 不多时,阿敏由一群后金兵用马鞍抬着来到代善的近前。只见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面色煞白、嘴唇乌青,裹着两层厚毡毯的身体不住的颤抖,明显是被冻得够呛。 又见他右肩胛骨上,牢牢钉着一支二尺半长的花翎羽箭,箭尾随着他的喘息上下微微颤动。而牛录额真托保也是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裹着厚毡毯由后金兵扶着跟在后边。 阿敏脸色极为难看,头上全是因剧痛而产生的的细密汗珠。这一箭若不是被肩胛骨挡住了,绝对会射穿他的肺部要他的命,这是他征战生涯中受的最重的伤。 “快让医官来!”代善一见阿敏的样子就知道这伤虽不重,但绝对痛苦异常。骨头上被深深插了一箭,任谁也禁不住这份痛。 “慢,大贝勒、大哥......”,阿敏强打精神冲代善道:“遍告......遍告全军将士,谁能捉......捉到射伤我的这人,我赏......赏他白银百两,男女奴......奴仆三十名,骏马......骏马十匹,其它宝物另......另算。” “好好好,我答应你这件事,你安心养伤便好。”代善上前抓住阿敏的手,装作极为心疼的样子,轻声道:“二弟可知伤你的那人姓甚名谁,身材样貌几何?大哥发誓,无论天涯海角,定要捉住这贼厮为你出这口恶气!” 阿敏想了想,因为夜间看不清对方的五官相貌,他只记得那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射箭又准又快。若不是有两名亲随舍命保护自己,那么自己早就死在那河边了。想到此处,他是咬着后槽牙,把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讲给了代善。 一旁站立的牛录额真哈拉布哈闻言却是心中一动,这人的身形极象白天时的那名明军小卒。又听对方极为善射,隔着数十步的河流竟然箭无虚发,飞矢强劲,越发觉得便是那小卒。便上前将事情经过详述一遍。 代善等人听罢却是面露怒容和杀机,认为这人年纪轻轻便身手不凡,对大金实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尤其是三贝勒莽古尔泰,见平日与自己最要好的阿敏伤的如此狼狈,心中不禁怒火万丈。 他暴跳如雷、大吵大嚷的发誓要擒住对方。虽不知对方姓名,但他猜测以那人的精良骑射和无双的勇武,其绝不会始终是一名无名小卒,终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 阿敏见好兄弟莽古尔泰为自己的事情发誓要报仇,不禁感动的红了眼圈。 始终未发一言的皇太极,制止了莽古尔泰的大吵大嚷,提醒代善道:“大贝勒,明军现在虽已撤军,但据报其多是步卒,经过此战定会有大量伤兵和俘虏。我猜其定不会走的太快太远。以时间算,我们与他们相差不过一个时辰。我军若加速行军定可追上。” 皇太极生于万历十九年十一月(公元1592年),身高五尺三寸,体格健壮,面色赤红,额头饱满,眉粗长略向下,双目细长,眼皮宽厚,鼻梁矮直。是众兄弟和诸将中唯一识字的人,也是最聪明的一个。应该说满清若无皇太极为汗,其早已烟消云散。 代善闻言想了想,大笑道:“四贝勒所言甚是,为兄也是如此这般想的。只要我等兄弟齐心戮力,以刘綎那老匹夫麾下的羸弱之兵,如何挡得住我八旗军威!” “大贝勒说的对,不管是谁,只要冒犯了我大金的天威,都要他付出极大的代价!”皇太极言罢微微笑了下。 皇太极的话引的莽古尔泰和阿敏等人的齐声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昂。 皇太极待得众人情绪稍稳,命人拿过舆图指给代善道:“大贝勒请看,由我等现在的家哈岭继续向南二十余里,便是富察(注1)。过富察不远有片平原,地形开阔视野良好,俗称富察之野(注2),最适合我军往来驰突骑射。我军若是能在那里追上明军,那么他们将插翅难飞!” “四贝勒,打败......打败明军后,你们可别忘了.......伤我......伤我的那南朝贼厮。抓住后.......一定要......要交给我处置!”阿敏不适时机的插话道。他想起对方那弯弓如月必置自己于死地的架势,滔天怒意顿时就充斥了整个胸膛,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方能咽下这口恶气。 “好,二贝勒放心。我和大贝勒必会为你报这一箭之仇的!”皇太极微笑着拍了拍阿敏的肩头,向亲随道:“将二贝勒抬下去,请医官为他好生疗伤!” “嗻!”一众亲随应声抬着阿敏向后走去。 代善看着舆图,想了想对皇太极道:“四贝勒,我们与明军相差了一个时辰的路程,按他们的行军速度应该早就过了富察了,我们恐怕不能在那里追上他们了。” “大贝勒,行军打仗如何能皆遂人意?我们只管追上去便是。只要明军没长翅膀飞走,终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皇太极悠悠的说到,就仿佛这场战事与他无关一般。 -----------分割线----------- 注1、富察,朝鲜史书称其为“富车”。既今辽宁省桓仁县铧尖子镇红塘石村至东堡一带。 注2、富察之野,既今辽宁省桓仁县铧尖子镇至红塘石村一带的宽阔大平原。 第二十三章 富察之野 明军自家哈岭获胜后连夜向宽奠方向撤退。因军中有数百伤兵和俘虏导致行军速度不快。尤其是那些俘虏,知道后金大军一定会来,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快走。 杨林见此极为忧心,现在越走地势越平坦开阔,而后金军多是骑马行进极快,若是被其追上就麻烦了。他自从找到东路军后吃上了两顿饭,抽空眯上了一会儿,但睡眠依旧严重不足。 此时他强打精神去找刘昭孙,建议刘昭孙杀掉所有俘虏。再集中所有车马载运伤兵,以加快行军速度。 刘昭孙想的也是与杨林一样,便直接去找刘綎。当他来到中军时见乔一琦也在,忙上前施礼打声招呼。 乔一琦现在依然是全军先锋,同时负责押解俘虏。他一问刘昭孙来此竟是关于伤兵和战俘的事,这正和自己所来原由一样,两人遂一起同见刘綎。 “二十余年前,本座与杨镐自朝鲜抗倭时结下仇怨(注:本座指帅座)。其现为辽东经略掌一方生死,更是欲借此次剿虏置我于死地!我军此番虽胜而有功,但若杀俘自古便认为不祥。” 刘綎听完两人的建议,沉吟道:“莫说日后杨镐构陷,朝中御史便可因此冠我以死罪。但若献俘于京师得龙颜大悦,未尝不可保全。” “总兵大人,标下早年略闻您与经略大人的恩怨。如是平常,标下定会赞成您献俘京师。但我军现身处野外,周遭地形不利于我军。如建奴大队人马追上则事关全军生死,还请三思!”乔一琦急切的道。 杨镐与刘綎之间的恩仇可谓久矣。其他的事暂且不提,导致产生矛盾的最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杨镐率军东援朝鲜。在此期间他弹劾刘綎贪暴桀骜、勒兵横行,说他勒索了朝鲜大臣财货美女十数车,影响了大明与朝鲜的关系。其实主要原因是刘綎看杨镐不顺眼,得到的财货美女没与其分润。双方因此生怨,以致互相告状弹劾。 第二件事,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7年),杨镐以经理之职赴朝鲜统御众将。岛山战役失败竟被其妙笔生花以功掩败,为刘綎所不耻。 此后,刘綎车驾在路上遇到杨镐麾下的官兵,双方因互不让路发生冲突。结果杨镐麾下官兵被打死打伤数人,由此双方仇恨日甚。 辽东剿虏,在杨镐的安排下,刘綎之兵不仅势弱而且武器装备最为落后。粮草供应也不好,出征路线也最远最难行。在杨镐连发红旗的催逼下,刘綎终是未等到最喜用的川军大队人马到达,被迫出征。杨镐的用心已昭然若揭。 刘昭孙紧握刀柄,道:“父亲,此次出征剿虏,杜松、马林两路军皆溃。我军虽未得军令而撤,但是消灭了三千奴兵,也算是得胜而还。在这点上,杨镐那厮应该比谁都清楚。如何还敢陷害您?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加快行进速度,其他事情留待日后再说。” 刘綎捋了捋胡须,道:“你二人是不是认为本座贪生怕死才不愿杀俘?非也!本座深受国恩,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早已看开生死,有何惧之?唯独令本座放心不下的是余之二子。时至今日,他俩未也曾有功名。本座宁被杨镐那贼厮陷害,也不愿二子受累。所以你二人回去督抚部属加快行军速度,只要大军过了富察,则大事成矣!” “父亲,还请您三思......”刘昭孙急道。 “是啊,总兵大人三思啊.....”乔一琦也道。 刘綎一摆手:“你二人不要再说了,杀俘不可!但是可集中车马载运伤兵。回去吧!” 杨林得知刘綎不同意杀俘,心中顿觉不妙。此时已是寅时,天色将明。他遥望四方,四周皆为连绵的丘陵高阜,唯独南方则是开阔的平原。 平原中有一条名曰“富叉”的河,此河由西北向东南流过,两岸可见已开垦耕种的农田。以此河为界,由北山根至南山根约为两里半;由东向西约为四里有余。 过河东行约一里有座小村庄,名为富察。现遥见其无灯火和炊烟,便知此村的百姓因战事早都逃难去了。 南行的道路由此一分为二,向西通往本溪、清河堡;向南则通往宽奠、长奠等六堡所在。 杨林大致测算了下这片平原的大小,方圆约为十里。他心里不由更忧,此地地形地貌与哪个人间史书上记载的“富察之野”极为吻合,是随后的明军二千浙兵殉国之地,也是朝鲜军的战败投降之地。此地对明军不祥,必须尽快离开。 杨林暗道必须做出决断,决不能让明军躲过了阿布达里冈和瓦尔喀什之劫,又陷在富察之野。他急忙去找负责全军后卫的马进忠。 此时这虬须大汉已由副先锋官变成了全军后卫,与金州备御文济武、大凌河备御杨应宗率部行走在最后。三位备御中以马进忠为主将。 马进忠见杨林找自己,不禁豪爽的哈哈一笑,带着四川方言道:“你个瓜娃子巴实(很好),立了大功哩!若是日后朝廷许了重赏,莫要忘了请我打牙祭(吃好的)!” 杨林笑笑拱手施礼道:“马大人,您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即便是朝廷不赏,标下请您打牙祭也没得说。但是现有一事求您帮忙,还得请您通融通融。” 马进忠闻言笑骂道:“我老马喜欢你这个瓜娃子,有事尽管说!”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借我五十个人,杀掉所有俘虏!”杨林回道。 “你说啥子?!”马进忠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大喝道:“你个龟儿子滴莫非疯喽,巴不得让刘总兵砍我脑壳是伐?那些俘虏都是弟兄们的功劳,日后领赏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你说杀就杀了?!” 杨林将杀俘虏的原由讲了一遍,他是真希望马进忠能想透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了全军安危杀掉俘虏。 马进忠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大骂杨林没事找事,敢违反军令杀俘虏,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杨林还欲争辩,却突见后方地平线上扬尘漫天,蹄声如雷。千军万马正逐渐映入眼帘,看旗色正是后金军。 “狗日的建奴来的好快,看来这一仗终究还是要打。”杨林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对马进忠道:“马大人,标下既然到后军来了,那么愿与弟兄们一同迎敌!” “瓜娃子好胆气,应了!”马进忠向身后的亲兵道:“传令,命后军就地防御,为大军列阵争取时间!” “遵命!”几名亲兵应声后迅速散开去传令。 明军后卫部队接令后开始布置鹿砦、据马、车辆等防御设施,又在阵前抛洒铁蒺藜,以防骑兵冲阵。 明军大队人马此时也发现了后方出现了敌军,迅速调整队形向东南方丘陵一带靠拢,意图抢占制高点列阵。 “马大人,有酒吗?”杨林一边盯着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后金军大队人马,一边向马进忠问道。 “瓜娃子滴,马上要接战了你要啥子酒?喝醉了好去给建奴送脑壳?”马进忠很奇怪杨林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杨林闻言却是一笑,道:“马大人误会了,我是想喝点酒好杀敌。没有酒我担心杀的敌人会太少!” 马进忠一愣,暗道这小子喝酒的理由挺奇特,遂向身后亲兵道:“去把我的酒葫芦拿来,给杨哨官饮上几口!” 稍顷,杨林接过马进忠的酒葫芦也不客气,打开盖子喝了几大口,一抹嘴边道:“我就知道马大人有酒才向您讨的。而且这酒真是好酒!再来两口......” “你个瓜娃子莫喝醉喽,若丢了性命岂不是我老马害了你!”马进忠见杨林又喝了两大口,有些肉疼的一把夺过酒葫芦道。 “大人,标下认为我们后撤至那村子固守,对我军能更有利些。”杨林向马进忠建议道。他认为富察村位于平原正中,不大不小扼守四方,适合将其变成一个据点进行防御,可以牵制敌军四下调动。 “不可。那村子虽离我们一里有余,若撤了便将刘总兵的中军暴露出来。敌军如由此而入,届时全军就被动了。我们誓要坚守此处打他个龟儿子滴,为全军列阵争取时间!”马进忠说的斩钉截铁,一看便是有战阵经验的人。 “那就先少派些人过去做些准备。如果刘总兵他们稳固了阵势,我们也可利用这村子先后撤一步。” 杨林指向那村庄,然后又指向东南的丘陵地带道:“大人您看,标下目测这村子距东南丘陵约两里左右,刘总兵他们若列阵完毕正在我们身后,随时可以支援我们。而我们则可利用村子咬住敌军,也可随时支援他们。” “有道理。但是我不能同意。”马进忠点了点头,继续道:“后军之职责便是将敌军挡住,打的就是死而无生的仗。若是先让人找好了退路,那么将士还如何用命?未战士气便泄了,此乃统军的大忌!” 杨林闻言脸上一红,马进忠是给自己面子才没把话说的太重,看着他五大三粗貌似没谋略,但这些话是书上学不到的。自己今后一定要谦虚,莫要小看任何人。他忙道:“马大人说的极是,标下谨记在心!” 马进忠哈哈一笑道:“你个瓜娃子我老马看着顺眼方多说了几句。若是不顺眼,有多远滚多远!” “承蒙大人厚爱,让我这瓜娃子心中沾沾自喜的很啊。”杨林说完与马进忠相视哈哈大笑,全然未将临近的后金军放在眼里,身旁众多官兵不禁侧目相看。 正这时,两名身背两尺三角令旗的中军传令兵驰马来到后军,其中一人连续高声喊道:“马进忠马备御何在、马进忠马备御何在?” “辽东小凌河备御马进忠在此!”马进忠急忙上前应道。他知道这是刘綎中军派来的传令兵。 “马进忠接令!”传令兵一边将手中令箭递出去一边道:“刘綎刘总兵命后军就地防御,尽力拖住敌军,为全军列阵争取时间。全军列阵未毕,不得后退半步!违令者,上至主将下至士卒,皆斩!” “标下接令!”马进忠上前一步接过令箭,对两名传令兵拱手道:“请转告刘总兵,标下定会竭力拖住敌军!全军列阵未毕,我等绝不后退半步!” 三月初四,寅时末,天色已亮。后金军主力七个旗约五万余人全部进入富察之野,以扇形阵势向明军围来。 只见后金军旗幡招展纛带飘扬,行伍肃杀阵列分明。站高远观,如山如海汪洋无际。 在初升朝阳下,后金军所披铠甲反射出的光芒耀眼刺目。阵前皆是骑兵,装备除了弓矢外,又多执狼牙棒、虎枪、长刀等重武器,里穿棉甲外罩锁甲,身下战马多未具装。其为后金军中的骑兵,又称马甲。 再看马甲之后又是被甲骑兵,这些骑兵装备刀矛弓箭俱全,但战马体态不是强健壮美,反观倒是多有羸弱之态在内。 这些骑兵为后金军重甲步兵,又称步甲。每临战阵关键时刻必以其为破阵之兵,视敌强弱选择是否披双甲,远途调动多乘马而行。后世俗称其为“骑马的步兵”。 重甲步兵之后为步行的弓手,其多戴暖帽,背负弓箭,腰悬腰刀,披挂一层锁甲或链甲,故又称为轻甲。其后,则有更多未披甲的阿哈相随。这些人的数量比披甲战兵还多,推着盾车、辎重等于后而行。 最后便是随扈众贝勒、王公大臣的重甲具装骑兵——巴牙喇骑兵(注1)。其头上皆戴与明军相仿的“钵胄”(注2)。身披铁甲、棉甲和锁甲三层甲。他们挟弓带箭各执刀矛。所过之处铁蹄辚辚扬尘漫天,仿若钢铁洪流倾泻直下。 后金军来此的七个旗中,镶黄旗因努尔哈赤未到,便由其同父异母最小的弟弟巴雅喇代理旗主;镶蓝旗因阿敏负伤,一分为二分别配属正蓝旗和正白旗;镶白旗因扈尔汉失踪,由努尔哈赤长孙杜度代理旗主。 大贝勒代善率自己的正红旗、巴雅喇的镶黄旗、儿子岳托的镶红旗位于正面;三贝勒莽古尔泰率正蓝旗位于左翼;四贝勒皇太极率正白旗位于右翼,杜度率镶白旗位于大军之后,负责机动策应。 ------------分割线---------- 注1:巴牙喇,满语护军之意。由各牛录中抽取精锐组建。分白甲兵和红甲兵。 注2:钵胄,暨俗称的“避雷针”头盔。早期的蒙古骑兵多装备此盔。皮质,盔体以四至五片皮革连接成尖顶深钵状,以此影响了明清两朝头盔,考古学界称为“蒙古钵胄”。 明军钵胄与蒙元钵胄样式差不多,顿项分为左右后三片,而蒙元顿项是一体带护喉的风格。 第二十四章 执掌部伍 马进忠部有大车二百余辆,多载运粮草、鹿砦、据马等物,也载运战利品和阵亡官兵的遗体,最主要的是载运敌军的首级。幸好此时没来的及调走。 明军迅速卸下驾车的骡马,用绳子将这些车辆相连,以木板、草袋、据马等物构筑简单的防御工事,依富叉河列成方圆车阵以待。 明军大队此时阵势还未列成,但已经接近东南丘陵地带。后金军见此迅速以镶黄旗围住马进忠部,其余人马则徒涉正值枯水期的富叉河,直接冲向明军大队。 镶黄旗属于八旗中的上三旗之一,士气高昂装备精良,在战阵中最是嚣张。其先是派出小股骑兵试探马进忠部的虚实,主要是查探对方有无火器和其他有威胁的武器装备。待他们发现这股明军毫无反应后,又绕着车阵查探了一圈后方返回本阵。 稍顷,只听后金军中一声螺鸣,镶黄旗大队人马抵近一箭地之内。密密匝匝分里外数重,围住马进忠部不断以飞矢攒射。 只见箭如飞蝗,嘶嘶破空之声犹如毒蛇吐信不绝于耳,又如毒蜂云集盘旋萦绕于头上经久不息。明军因此中箭伤亡者颇多。 车阵左翼大凌河备御杨应宗,因此身中数矢负重伤,陷入昏迷生死未卜,标下士卒多有惊慌失措。 明军组织弓弩手反击,却是不及后金军箭矢密集被死死压住,徒增数十人伤亡。 “不要乱跑,散开距离、降低身子,找掩蔽物躲起来!”杨林此时藏于一辆大车轱辘后躲避飞矢,他不断的大声提醒周围的明军。 话音未落,数支花翎羽箭在他面前连续掠过,相继钉在旁边的车厢上。箭透锋锐,箭尾兀自颤动不停,可见其强劲之势。 明军后卫部队除了有骡马大车,另有数十面来自川黔的藤甲大盾。此盾高五尺,宽三尺半,后有儿臂粗的提手,为便于竖立还有三角支柱固定,重数十斤,需数人合力移动。 藤盾以大山深处多年老藤编扎数层,又横向密匝数层,再以桐油浸泡七日,晾干后再以桐油浸泡,如此反复一年方成。可谓刀枪不入、百兵莫侵,多用于守城。 现在被立于阵中抵御飞矢。不多时,各大盾上所攒集的箭矢猬集如刺。其坚固结实又韧性十足,飞矢皆被藤条陷住竟不得再进分毫,果不负其美名。 马进忠猫着腰,由数名亲兵拿着藤牌护着快速跑到杨林面前,大声道:“你个瓜娃子躲得好地方。现在由你指挥杨备御的麾下官兵,速去左翼接管其部属!” “啊?!”杨林满面惊讶的道:“马大人,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哨官,而且还是西路军杜总兵麾下,您让我去指挥杨备御的部下这不合适吧?” “龟儿子滴少啰嗦,老子让你指挥就是让你指挥!谁敢不听老子砍了他滴脑壳!”马进忠眼睛一竖,满面的杀气。 “标下遵命!”杨林接过马进忠的令牌,只得从车轱辘后面跳出来。将一口行军用的大铁锅顶在头上,和两名负责传令的马进忠亲兵快速跑向左翼。 一路上箭如雨下彷如蝗群扑面。三人七扭八拐、连蹦带跳的躲避着飞矢,终于来到车阵左翼。 明军中的备御只有辽东一地才有此官职,官阶多为六品或从六品,属于低级武官。 杨林奉命接替杨应宗的职务,让其麾下官兵多少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服气。暗道这是谁啊?让一个毛头小子来指挥这七百多人,上面不是疯了吧? 但人家手里的令牌却是真的,更有马进忠的亲兵将任命杨林的事讲了一遍。也有极少的人知道杨林的来龙去脉,众人这才没多说什么。杨林遂正式接管杨应宗的部队。 刘綎坐镇西南多年,征战多用川黔官兵,其中最爱用苗军。但因时间紧迫且路途遥远,他在宽奠始终未等到苗军来援。为弥补兵力不足,他上疏朝廷命杨应宗募集辽东百姓从军,所以杨应宗的部下多为辽东人。。 杨应宗部算是东路军中唯一一支辽东本土的官军,自其以下计有把总三名、哨官八名、队官二十余名及若干亲兵和传令兵,合计麾下官兵约八百人。但家哈岭一战略有伤亡,现余官兵七百多人。 杨林火速把三名把总叫来,四人顶着大铁锅躲避着密如飞蝗的箭矢,简单认识了下并交流了一番。 甲总把总叫杨成,是杨应宗的亲侄儿。这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面上带着几分傲气看着有些不好相与,没说上几句话便说要急着照顾杨应宗,也不待杨林同意就转身走了。 乙总的把总叫王长水,是杨应宗磕头兄弟的远方妻弟。长的面相好,就是有些胖。 丙总的把总叫张祝,是杨应宗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还好这三人的年纪都是二三十岁,与杨林倒是没有太大的年龄代差。 杨林从他们几人口中,简单知道了麾下官兵的武器装备和营伍隶属。 杨应宗部的武器装备多是大刀长矛和弓弩。其中现有长矛手三百余人,刀牌手和弓弩手各二百余人,火枪和火炮一支也没有。 也就是说与其他明军比起来,他们的装备是最传统的,换句话说也是最落后的。想获胜全靠近身肉搏才行。这就极为考验部队的战力和意志力了。 在这样的年代明军武备松弛非一日之功,贪污腐败横行,裙带关系充斥上下,以这样的状态去和后金军打近战,是在以己之短攻人之长。 而且杨应宗所部成军时间短,官兵多未经过正式训练。许多人数月之前还是平民百姓,现在要面对彪悍的八旗军实在是勉为其难。不过毕竟在家哈岭打了一仗,也算是见过血碰过硬了,这一点还能让杨林略微安心。 杨应宗部基本人人披甲,但多是皮甲和明制铁盔(注1),与敌军比起来相差太大,但也总好过有的明军营伍无甲上阵。另有二十多副铁甲,装备于杨应宗的亲兵家丁。至于营伍隶属倒是与其他明军相同,没有特殊之处。 杨林对杨应宗部的战力没底。但是现在形势紧迫,没时间训练和重新编组部队了,只能赶鸭子上架硬来了。他让两名把总回去安抚住部下,一切听命行事。 半个时辰后,后金军飞矢渐尽,鸣螺后撤。杨林猜测其要下马进攻,忙传令部下备战。他抓紧时间对部下官兵进行战前编排。先将麾下弓弩手集合起来,列为三排。 将长于直射的弩手列为第一排,后两排为弓手,令其皆蹲伏于地。三排听令轮番齐射,不得私自乱射。如敌军突破车阵,迅速撤至队尾以弓弩支援长枪手。 弓弩手前后左右各相隔三步。每人脚下有箭矢若干,这些箭矢多是从大盾和周遭取下拾得的飞矢,稍待将用其反击后金军。为保护他们开弓时的手指,临时以面巾或破布缠绕指上。长枪手和刀牌手依样鳞次列阵,皆蹲伏于地,矣待后金军突破车阵时予以反击。 他告知官兵蹲伏于地的目的,一是减少身体直立的面积,降低被后金军发现和射杀的机会;二是节省体力,便于两军交战时的厮杀。 他再告知长矛手,接战后排成间隔一步的紧密队形。第一排刺敌腰腹和下身,第二排刺敌面部和胸部,第三排于前两排刺杀后相机补刺。 如前排有人伤亡,后排之人立即上前补充。他再告知刀牌手,如敌突过枪阵欺身近战,听令迅速上前厮杀,绝不可让其搅乱全队阵形。 “我叫杨林,山西人,二十岁。今日这一战我打算战死在这里,所以你们谁都别想跑!谁跑我就砍谁的脑袋!说实话我也怕死、很怕死。但敌军不会因为我怕死就不杀我。作为男人,我绝不会怂!谁让我死,我就拉着他一起死!” 杨林接着对所有官兵道:“我们的军令是大军列阵未毕,不得后退半步!你们自己选择是战死还是死战!死战或许能活命,战死也不能白死,至少要拉个垫背的!此战若是能胜,活着的我请你们喝酒看戏玩个痛快;死了的我年年焚香烧纸祭拜!再说了,敌军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不比咱们多啥。怕个卵子!今天,咱们就干他娘的!” 这时把总王长水接着杨林的话茬道:“各位老少兄弟,咱们当兵的,吃的是刀头饭喝的是黄泉水。必然要在阵前厮杀,是生是死皆由天定!方才杨、杨、杨......” 王长水说到此处看了看杨林,没直接称他为杨哨官,而是改口道:“杨上官说得好,谁都怕死,但怕死不行啊,还得和敌军拚命!咱们老少兄弟十里八村的都住着,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一会儿打起来就是拚命干,死也要拉他个垫背的!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当逃兵私自后退,可别怪我王长水不讲乡亲情面!” 杨林看了看王长水,暗道这胖子还挺有胆色啊。莫不是想在我面前邀功?张祝那厮从头至尾没说几句话,不停的在那磨刀。哼哼,等会打起来就知道他们究竟如何了。 一支军队,最怕主将是怂包,那么这支军队永远都别想打胜仗。明军中这样的将领不在少数。这些草包不仅无能,而且还害了手下弟兄的性命。以致硬是把建奴的八旗军从破烂青铜,活生生的给陪练到王者。 杨林安排完一切,暗道自己已经尽力了,至于能否挡住敌军就看造化了。这一战,也许真是此生的最后一战了。 他忽然感觉先前喝的酒劲上来了,这几日又未好好休息,索性直接躺在一辆大车旁的草袋子上呼呼大睡起来。这让麾下官兵对他竟产生了一丝钦佩之情,强敌当前竟酣睡如斯,真是豪放洒脱有魄力。 后金军经过方才攒射,已知这部明军兵少无火器。便让人马休息了两刻钟,于半里外下马列阵准备步战。 马进忠见状也率部做好了防御后金军进攻的准备。一时间,两军临战前的战鼓声、螺号声此起彼伏。 在两军阵前,富叉河穿插其中。其是一条小河宽仅二十步,深不过二尺,两侧河堤高仅三尺。 明军列车阵于河东百步外,后金军先是在河西以牛录为单位列成十几个方阵。后发觉富叉河挡在中间妨碍进攻,于是全体人马渡河于明军后方列阵。现在明军是背水而战。 在巴雅喇的亲自指挥下,后金军三面围住明军,逐步向车阵压迫过来。只见后金军前面数排将士皆是身披双层重甲,手持长刀、狼牙棒、虎枪等重型武器。后面则跟随轻甲弓手,最后面和两翼则是骑兵掠阵。 后金军喜欢用海螺号调动军队,其声音穿透力强,声音清晰绵长,在战场上最是好用(《满文老档》记载)。 镶黄旗重甲于二百余步外立定。三声螺声响起,从后队涌上来大批各执武器的阿哈。 其实说起来大部分阿哈也是穷苦人出身,其中多是汉人,另有少数其他民族的人。 可惜他们多是被后金掳掠奴役,才变为终身奴隶。唯有获得军功才有机会摆脱阿哈的身份。获战功不仅能得赏银,而且赎身的钱也是官家出。 所以这些人望着对面的明军,就仿佛饿狼见到了肥肉,眼里迸射着贪婪嗜血的目光。 ------------分割线--------- 注1:明制铁盔,既为笠式头盔。明军称明铁盔,民间称“帽儿盔”。由缨枪、盔顶、盔体、顿项四大部分组成。其与蒙元笠式盔有两大区别,一是给发髻留出空间,盔体加高,二是盔沿变平。 第二十五章 八百辽兵(上) 绵长的螺声响起,镶黄旗的这些阿哈们齐齐一声呐喊,各挥兵器向明军车阵冲来,远远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利用阿哈们打头阵是后金军惯用战法,一是消耗对方的箭矢;二是减少自身的伤亡。三是一旦阿哈们突破对方的防线,那么后面的大队人马就可以一拥而上扩大突破口。 “一帮乌合之众!”杨林站在几只草袋上,这让他能比较清晰的观察敌军动向。在他的四周,站立着一些杨应宗的亲兵。这些亲兵本在照顾负伤的杨应宗,但杨成觉得大敌当前急需人手,便让他们保护杨林的安危。 其中有传令兵立于杨林两侧,背负二尺见方数种颜色的令旗,随时听候主将的命令。果然不多时,杨林大喝道:“弓弩手预备.......” 传令兵急忙将红色令旗执于手中,高高举起并微微晃动,这是让下一级的传令兵能看的更清楚。 “弓弩手预备.......”,张祝和王长水分别站在自己队伍的一旁,他们身旁也有同样背负令旗的传令兵,都紧盯着杨林身边传令兵的令旗,然后依据命令向部下传达命令。 弓弩手们纷纷将箭矢搭在弦上。他们中的许多人未见过如此众多的敌军,不禁极为紧张。心脏“嘭嘭”的使劲跳个不停,呼吸急促口鼻发干,两条腿也发酸发软。若不是杨林那番话说的够狠够直白,说不定他们早就跑了。 这时明军中军方向传来一阵鼓响,这是马进忠下达的全军射箭的命令。 “放!”杨林闻听鼓声立刻下令。传令兵将手中令旗向下一挥。 “放!”张祝和王长水等人的传令兵也将令旗挥下,同时也大喊一声。弓弩手的哨官和队官们也相继挥下令旗。 “嗖!”第一排的弩手几乎是同时将弩矢发射出去,也顾不上去看有没有命中,立刻蹲下身子给手中的弩装填第二支弩矢。 “咄、咄、咄”,明军车阵中的第一排飞矢纷纷扎入阿哈们的人群中。随着惨呼声起,有中箭倒地的阿哈被人群踩踏而死。没有射中目标的箭矢则纷纷扎在地上,发出令人害怕的声音。 “放!”杨林又是下令。身旁的传令兵将手中令旗挥下。第二排弓手闻令仰弓抛射,密集的箭矢自阿哈们的头顶罩下,又是有惨呼声传来。随即第三波羽箭到....... 阿哈们身上多无甲,所执兵器各不相同,面对明军一排排的飞矢硬着头皮向前冲,不断有身边的同伴被射中。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另一方,后金军大队人马虽加快速度向东南方冲去,但还是比明军晚了一步。明军主力在刘綎指挥下,迅速抢占了东南方向的几座山岗。 后金军见事不可为便不再勉强,由山下绵延围困数重,并遣人马自左右两翼上山,意图迂回包抄明军后路,同时山下开始整顿人马准备进攻。 明军前军主将乔一琦与南京陆营都司姚国辅等,分从两翼山岗垒山石立营坚守,双方开始小规模交战。 再说后金军镶黄旗,他们意图以优势兵力一口吃掉坠在后面的马进忠部,但未料到其所属阿哈连攻数次皆被明军弓弩击退。这让巴雅喇的脸色极为难看,下令集结步甲破阵。 三月初四上午,巳时初。后金军镶黄旗步甲列阵完毕,由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 后金军重步兵身披棉甲和铁甲,气势汹汹猛扑而来。百十步的距离不算远,只是一个冲锋的距离。在他们身后,近千的轻甲以绵密的箭雨压制明军弓手。一波接一波的箭矢呈抛物状射入明军车阵。 明军弓弩手们知道若是车阵破了大家全都得死,所以冒着敌军的箭雨拚死反击,双方互射的箭矢在空中不时的交替掠过。 “不要管前面的步兵,射后面的弓箭手!”杨林用刀指着后金军阵后的方向大喊道。他见弓弩对后金重甲步兵的杀伤力不大,又见后金的弓手战甲单薄,便命弓弩手们转换射击目标。 后金军的重甲步兵身披双甲跑动的速度有些不快,而杨林这边的弓弩手已是放出两箭,等第三箭未射出的时候敌军已经来到车阵前。 “杀!”后金重步兵冲到了明军眼前才齐齐爆发出一声呐喊。他们挥动手中长刀、狼牙棒等兵刃直接跃上大车,又蜂拥跳进车阵中,准备一举冲散明军的阵势。 至此明军车阵全线与后金军接战,双方士兵先是狠狠的撞在一起,然后高举各式兵器舍命搏杀。只见双方的战线犬牙相交,呼号呐喊声直冲天际。一方如洪水般一波接一波的涌进车阵,一方如大堤截江般前赴后继奋勇抵挡。 “弓弩手撤下,长矛手上前迎敌!”杨林忙下令弓弩手后撤。他不希望产生无谓的伤亡。 弓弩手们得令纷纷后退,但还是有人动作慢了。一名后金重甲步兵借着跳下来的力道,一刀便将一名明军胸膛砍开,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甲。 又有一名后金重步兵也是借助跳下之力,手中虎枪疾刺,将一名躲闪不及的明军胸口刺穿,鲜血顿时流了一地,手脚抽搐了几下便倒地身亡。 “大哥!”一名明军弓弩手见状高声怒吼,眼中瞬即赤红欲裂,丢下弓弩拔出腰刀便向那后金军猛扑过去,嘴里大吼:“建奴我操你娘!” “虎子!”这弓弩手后边又有四五名明军丢下弓弩,持刀也冲了上去,拦住那后金兵身后的同伴扭打厮杀起来。 叫虎子的弓弩手欺身一刀砍向那后金兵。因距离太近那后金兵无法抽枪刺杀,只能举枪格挡。不料虎子却扔下刀趁机一把将他抱住,上身和脚下齐用力将这后金兵猛的绊倒在地,随即骑在身上以拳头猛击这后金兵的面门。 “我操你娘、我操你娘.......”,虎子状若癫狂,打的双手血肉模糊也不自觉。那后金兵身穿双甲份量颇重,被掀翻在地又被人骑在身上,如何能有多余力量反抗。被打的五官流血头昏眼花,情急之下屈身从腿上抽出一柄匕首,抬手便向虎子的肋下刺去,可惜这匕首刺到半途却被一只大脚一下子给踩了下去。 杨林将那后金兵的手掌死死踩住,疼的那家伙嗷嗷直叫。他拾起匕首丢给虎子,以不容违抗和质疑的语气大喝道:“用它给你大哥报仇,然后给我滚到后边去!” 杨林说完便向前冲去,杀开后金兵的包围,又将随虎子冲上来的那几名明军解救出来,护着他们向后退去。 原来杨林见有弓弩手不听命令与敌军近身厮杀,担心会引起队形混乱,便让张祝代替指挥,自己则跑到前边去查看情况。其实他是按捺不住直接上阵杀敌的心性,不跑到前边打上一阵不甘心。 明军长枪手列成三排来到战阵最前面,在各自上官的指挥下刺杀涌进来的后金兵。 “杀!”长矛手们瞪圆双眼,他们还不知道用腰腹的力量刺出长矛,只是本能的用双臂的力量去杀敌,以致很多人的长矛明明已经刺中了敌军,却因力量不足被铠甲挡住。他们也记记不起杨林的话,只是胡乱的捅刺。 后金兵们仗着自己双层战甲,有恃无恐的与这些长矛手厮杀。许多长矛手的矛杆竟被近身的后金兵挥刀砍断,只得拔出腰刀近战。 杨林将刀牌手调上去稳住战线。这些刀牌手虽然也是新兵较多,但是看到自己的乡邻亲友不断伤亡也是愤怒至极,不仅未退缩反而猛冲上去,甫一接触便有后金兵被盾牌撞翻在地。刀牌手们以盾牌死死抵住后金兵不让他们挥动武器,趁机不时砍上或刺上一刀,尽力创造机会由身后的同袍兄弟杀伤敌军。 一名后金兵躲过明军刺来的长矛,上前两步双手挥起狼牙棒,狠狠砸在面前一名明军长矛手的脑袋上,巨大的力道将铁盔砸变了形,鲜血顿时顺着盔沿和口鼻中流淌出来。这明兵临死前却一下扑住后金兵,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脸颊上,惨叫声立时响了起来。后金兵吃痛不住丢下武器想推开明兵,一名明兵却趁机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一名明军刀牌手用盾牌抵住一名后金兵,刚要挥刀砍向对方,突然一支破甲羽箭由斜向里射来正中他的肋下,巨大的痛楚让他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刀握持不住仓啷一声落地,那后金兵乘机一枪刺来扎入他的胸膛,顺势转了转手中枪身,随即踩住这明兵的尸身准备抽出枪刃。突有一明兵怒吼一声将手中钢刀猛掷过来,随后捡起一块石头飞身跃起,狠狠砸在这后金兵的头上,一下、两下........ 类似惨烈的厮杀到处可见,战场中充斥着金铁交鸣声、喊杀声、惨叫声、喝骂声。双方士兵用刀砍用矛刺,刀矛断了用匕首,匕首没了用石头,石头没了用拳脚,拳脚残了用牙齿。后金军很惊讶这部明军在他们的强力冲锋下没有溃散,更惊讶他们竟然敢和己方打这种拚命的血仗。 每当明军中出现伤亡,准会有如虎子般的士兵冲上去与后金兵拚命。以致双方全都陷入大混战,队形和阵形什么的已经看不出来了,到处都是厮杀扭打的人群;到处都是你捅破我的肚子,我刺破你的喉咙的惨烈场景。 “娘的,都打成一锅粥了,我还指挥个屁!”杨林抽出双刀,向身边的人大喝一声:“操建奴他娘的,杀!” “操建奴他娘的,杀!”杨应宗的一众亲兵见杨林冲在最前面,纷纷各持武器紧随而上。 第二十六章 八百辽兵(下) 把总王长水扛了一柄狼牙棒也冲了上去。这胖子身高不过五尺有余,体重却将近二百斤。跑起来倒也灵便,只不过跑一段便要喘上一喘。 他一边跑一边对身边的亲兵大喊:“操他娘的,谁都不准当孬种,跟老子冲!今天绝对要给大凌河的乡亲们长脸!” 这胖子跟在杨林的身后专门补刀,挥舞着狼牙棒虎虎生风。直接将一名冲过来的后金兵砸翻在地,上去一棒子直接乎在那家伙脸上。然后一抹溅在脸上的鲜血,大呼一声又杀向另一名敌兵。 后金兵双甲可以防刀砍、防枪刺,但是挡不住钝击武器的攻击。一狼牙棒砸身上,非死即伤。 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王长水的几名亲兵也是又壮又胖,每人也拿着一条狼牙棒,跟在他的身后替他补刀。这一路上至少五六名后金兵着了他们的道。 再说另一名把总张祝,一见主将杨林都杀上去了。二话不说把上身衣甲一脱,光着膀子提着刀领着亲兵就冲上去了。他对指挥不感兴趣,喜欢直接上阵杀敌。现在这种时候双方都杀红了眼,能多上去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张祝这位三十多岁的精壮辽东汉子,见伤亡了那么多的弟兄,心里极度的悲愤。瞪着血红的眼睛领着亲兵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杀。他的大刀上下翻飞,每斩一名敌军便是一声怒吼,杀的浑身上下全是血。 张祝见十几步外一名明军士兵被两名后金兵按在地上,其中一名后金兵腾出手来举刀便刺。他大吼一声,手中大刀猛然掷出。这一刀虽没刺中对方,却成功阻止了后金兵向下刺去的那一刀。 不等那后金兵反过神来,张祝一手拿着一块大石头已经飞奔过来,一石头便将那后金兵的五官打的鲜血四溅;又一石头将按住那明兵的后金兵打的昏死过去。 名叫虎子的弓弩手随队早已撤到最后,他们拚命的放箭支援前面的弟兄。双手的手指虽然有破布包着,但还是被弓弦割的血迹斑斑。当他们射出最后一支箭矢,又看到杨林等军官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顿时士气暴涨。 “操!老子当兵当对了,跟着这样的上官死也值了!”虎子用手一指杨林,对身边几名同袍弟兄道:“这人敢拚命,仗义!弟兄们,抄家伙,干建奴他娘的!” 一众弓弩手齐声响应,许多人一手提刀一手抓石头向前冲。还有的人举着扎营用的铁锹和镐头,大喊着气势汹汹的向前面冲去。 这些人遇到后金兵二话不说,先是将手中大石头猛砸过去。虽然石头对后金重步兵几乎没有杀伤力,但打在身上还是疼的受不了。更有倒霉的后金兵被一石头直接砸在脸上,顿时便栽倒在地。 即便是正在照顾自己叔叔的杨成,也被这种拚死杀敌的气概所感染,将杨应宗交给两名亲兵护理后,自己操起钢刀随着一众官兵也冲了上去。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杨林身先士卒,所向披靡,麾下官兵自是深受鼓舞不甘落后。都知道若是不拚命大家都活不成。可拚了命自己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但终究一定会有弟兄活下来。 双方鲜血四溅,杀声盈天。二千五百名官兵死战不退,用生命和鲜血打出了明军的血性,打出了明军的威风。 在这种情况下,明军竟渐渐改变颓势稳住了战线,活生生将后金军挡在三十步范围内,双方相持不下。 杨林手持双刀一路向前猛冲猛杀,见一名后金重甲兵抡起狼牙棒向自己扫来,纵身闪过的同时一刀刺向他的面颊。 后金兵依仗战甲厚实竟侧头以头盔相抗,不料对手中途突然变招,顺势抓住他的头盔向后用力一带,同时一记扫堂腿由后将其绊倒在地,未待他起身再战,身后的一众官兵冲上来将他乱刀砍死。 杨林喜欢这种杀人的感觉,他甚至为自己的这种感觉害怕。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见到有自己的士卒伤亡或是被敌军压在身下挣扎的时候,他的愤怒就仿佛被魔鬼附身了一般无法遏制。 杨林在这场混战中不知遇到了多少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的借来的皮甲破败不堪,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了,呼吸间全是那种呛鼻的血腥味,持刀的双手滑腻腻的,双眼看什么都是血红色。 杨林狂呼酣战,英勇无比。一名后金兵架住他右手砍来的刀,他顺势向下一划,只见两刀之间一溜火星迸溅,飞起一脚踹到这后金兵的肚子上。趁其因痛苦弯腰之际,左手刀向上猛砍,这后金兵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这位年轻的大明勇士只有自己知道,他的愤怒必须要用敌人的鲜血来遏制,他的哀伤只能用刀枪来陪伴。他现在就是要杀人,杀敌人,杀许多的敌人。他感觉不到时间,感觉不到声音,感觉不到伤痛。 他的眼里只有刀光,斩向敌人的刀光;他的眼里只有鲜血,敌人喉咙里喷溅的鲜血。所有人的动作在他眼里都变得极慢,敌军挥来的刀枪、射来的利箭、投掷的飞斧等等,在他眼里都象孩童挥舞着玩具一般可笑。 在杨林身边的人看来,他就仿佛是战神附体一般勇猛。动作敏捷无比,刀法犀利诡异。他的战盔因为激烈厮杀早已不知去向,被汗水、血水浸湿的头发散乱不堪,缕缕发丝随着他挥动双刀而曳舞飞扬。 他总是欺近敌军的身体,利用他们身穿重甲闪躲不便的弊端,用刀柄、用拳脚、用胳膊肘和膝盖,专门击打对方的关节和五官。每一刀都是快速的斩向敌人面门,几乎每一刀都有敌军丧命在他的刀下。后金军在他的脚下死伤枕籍血若河泊。 “杀敌、杀敌!”杨林狂呼酣战,挥舞双刀大吼不停。 “杨上官、杨上官,停下、快停下,我是王长水......”,王长水躲过杨林的刀锋,一把抱住他。 这胖子也是满身的鲜血,身上有几道血淋淋的伤口未包扎。向周围的明军喊道:“你们快过来帮忙.......” “别拦着我,你们快去杀敌、杀敌!”杨林挥舞着双刀,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杨上官,敌军退了、退了,咱们把建奴打退了。”王长水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不敢相信武装到牙齿的敌军竟然退了。但八百辽兵的伤亡也是巨大,车阵中尸横遍地、倒伏如穗。猩红四溢的鲜血凝成大滩大滩的血泊,竟引来野外大批的嗜血蝇虫。 “敌军退了?”杨林不可置信的向周围望了望,脚步踉跄着,又问王长水道:“建奴的镶黄旗真被咱们打退了?” 王长水点点头:“是的,真退了。” “哦,那就好。弟兄们好样的.......”。杨林说完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地昏迷过去。 等杨林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王长水、张祝等人在身边围了一大圈,这些人见他醒了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王长水面露一丝轻松道:“杨上官,你可算醒了。你是喝醉了酒又厮杀过猛,导致体力耗损过度晕了过去。我们大家真担心你会有什么意外呢。” 杨林尴尬的道:“不怕诸位笑话,我上阵杀敌不喝点酒压压血腥气,会大吐特吐。没想到马大人的酒太有劲了,到现在我还觉得晕乎乎的。” 张祝却是有些钦佩的道:“我看你还是喝酒的好,打起仗来那叫个威风。” “现在什么情况?我昏过去多长时间了?”杨林发现自己的身上也缠了药带,原来自己也是负伤数处。他坐起身扶着大车向外观瞧。 “建奴可能怕咱们追击,退到了一里之外。”张祝指给杨林看,然后道:“你昏过去两刻钟了,身上还有伤。大家都担心得很,幸亏王把总给你包扎上药。” “哦,多谢。”杨林看了看王长水,拱手表示感谢。 镶黄旗的人马都集中在一里外的东北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帮人,貌似在研究怎么继续攻打明军的车阵。 “收集武器箭矢,准备迎击敌军下一次进攻!”杨林见状急忙下令,又对王长水等人道:“将敌军身上的铠甲扒下来装备我军,速度要快!” 镶黄旗现在八旗中人数最少,只有十五个牛录。经过方才与明军这一场恶战,至少折损了四五百人。这对镶黄旗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用代理旗主巴雅喇的话说就是轻敌了,以致损失惨重。待人马歇息后继续发动猛攻,一定要把这股明军吃掉。 但手下的一众牛录额真却认为,这么硬拚下去镶黄旗可经受不起,不能冒着把人马打光的风险去打仗。建议换其他的旗来消灭这股明军。其实他们是被明军的拚死抵抗打怕了,心有余悸。 人丁稀少始终是后金方面的短板,从其反叛至灭亡这个问题便一直存在。如果明军每支部队都如这八百辽兵一般以命搏命,那么用不上几仗后金的人丁就打光了,这是其最大的软肋和弱点。 与镶黄旗攻击明军车阵的时间几乎同步,后金军主力大举进攻刘綎军。他们仗着人多,代善亲自率领正红旗迂回到刘綎军北侧山岗,位置比对方还高。皇太极则率军由西南向刘铤进攻,莽古尔泰则率军由东南进攻。 双方甫一交战便是打的难解难分。刘綎指挥明军都是拚了命的厮杀,誓死不后退半步。后金军则依仗兵力优势一波接一波的冲锋。山上山下箭如飞蝗,血肉横飞。 两军从上午巳时开始接战,一直打到中午午时。明军上下同仇敌忾,依据地利连续打退后金军三次进攻。 镇江游击将军乔一琦阵斩奴酋义子阿都,又一箭射杀奴酋女婿火胡里,后金军士气大跌,遗尸数百而不能夺取半步。 小半个时辰后,巴雅喇终于说服镶黄旗的各牛录额真,在他的指挥下对明军车阵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双方同上次一样,又是拚命厮杀。 不过镶黄旗知道明军左翼和中军不好打,便把这次进攻重点集中在右翼,那里是金州备御文济武的队伍。上次进攻便勉力支撑,这次遭受了敌军猛烈的进攻。 马进忠见右翼局势危急,便亲自带队增援。他虽没骑马,但是手中一柄精钢大刀上下翻飞,上斩敌军头颅,下斩敌军的双腿,尽显猛将威势。 左翼明军杨林这边,交战不久后金军惊异的发现,有部分敌军竟穿着己方的铠甲,这就让敌我识别发生了困难。而且对方的防御值直线上升,原先一刀或一枪就可以干掉一名敌军,现在双方同样是身披重甲,打半天也不会死一个人。 杨林为什么让部下穿对方的铠甲?主要是皮甲防御值太低了,他就是想减少部下的伤亡,谁知这样一来战局就更稳定了,伤亡也降下来了。 杨林借来的那件皮甲已经被砍烂了,无奈只能扔了。里面的铠甲是自己的幸亏没卸下,此时他在外面穿了一件敌军的链甲。虽然上面还有血迹,大小尺寸也不合适,而且又重,但不耽误他上阵杀敌。 左翼明军在杨林的带领下顽强抵抗。尤其是杨林等军官身先士卒,竟越打越默契。 如杨林率人从正面抵抗,王长水和张祝便率人分从左右夹击;再如杨林这边需要歇息调整,那么张祝和王长水便率部轮流顶替。 在以杨林为首的军官指挥下,明军左翼官兵现在也不一窝蜂的乱冲乱打了,而是以穿重甲的人为前两列,多持重型武器与敌军交战。 第一列体力用尽,则第二排的人顶替。后面几排则是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替前边的弟兄补刀。 反观后金军,在杨林的左翼明军面前越打越吃力,越打士气越消沉。还被明军抓住机会连打了两次小型反击,遗尸三十余具率先退出车阵。 杨林等人正待喘口气,却突听右翼方向后金军欢呼声大起。稍顷有溃散明军士卒陆续向中军和这边狂奔而来。 第二十七章 援军到达 杨林这几日所历大小数战已有经验,他感觉事情要不好。果然不多时,他得到情况详报。原来后金军已突破右翼明军防御,主将文济武寡不敌众当场阵亡,现在后金军正向中军侧翼发动进攻。 “杨上官,我们怎么办?”王长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他还没从方才的厮杀中恢复体力,喘着粗气道:“咱们开战前七百多弟兄,现在还剩四百多了。” “王胖子你怕了?”张祝冷着脸,紧紧的盯向中军方向,用舌头舔了舔手中大刀道:“老子可不怕他们!” 王长水白了他一眼,话中有话的道:“张大当家的,现在可不比你拉绺子当绿林好汉的时候。你现在是官兵,凡事要听上官的命令。” “哦,张把总还当过绿林好汉?等打完这仗,给兄弟讲讲绺子里的事和规矩。”杨林对张祝的这种经历很感兴趣。 “杨兄弟想听,那么只要我打完仗能活下来便讲给你听。”张祝还是一副冷着脸的模样。 杨林却喜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届时兄弟我备好酒肉,绝不会让张把总白讲。” “我说二位,你们俩真是肝胆相照啊,现在敌军都快打过来了还在这惺惺相惜呢?”王长水恨不得给张祝一狼牙棒,继续道:“杨上官,咱们是不是去支援中军?” “是的。你领一些人在这守着,不允许任何溃兵逃离战场。继续将死去敌军的铠甲扒下来,让大家迅速披挂。我和张把总领着剩下的人这就去中军。”杨林说罢向张祝一挥手,领着官兵快速离去。 文济武的阵亡让右翼明军彻底崩溃,许多溃兵跑到左翼才站稳脚,也有的人想趁人不备越过车阵逃离战场,但都被王长水率人拦住了。两军交战,若有溃兵逃跑而不约束制止,那么将带动其他人一起跑。 后金军现在从正面和右侧猛攻马进忠的中军,这里的明军面临的压力极大。 马进忠率领一众亲兵奋勇厮杀在最前线,手中大刀杀的后金军纷纷后退。正在这时,突然由后金军阵后飞来一波羽箭,极为精准的扎进马进忠和一众亲兵中。随着鲜血的飞溅,惨叫和闷哼声顿起。 马进忠的胸腹分别被二尺半长的破甲箭刺透,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往下流。这位虬须大汉咬紧牙关,继续率领残存的亲兵顽强抵抗。 后金军已经知道眼前这位虬须大汉是明军主将,调集兵力将他们围了数重,双方展开了血腥搏杀。而在外围的其他明军却因敌军太多,始终无法杀进重围解救。 “去死!”马进忠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削掉了一名后金军的脑袋,鲜血顿时喷溅了他满脸满身。他的亲兵相继阵亡,如今只剩他一人还在奋勇厮杀。正待回刀再战。大腿上却被刺了一矛,鲜血顿时喷涌了出来。他的动作因此一滞,左臂又被后金兵趁机砍了一刀,又深又长的伤口几可见骨。 马进忠站立不住,只能单腿跪在地上挥刀继续拚杀。不料一个疏忽,后背被后金军用狼牙棒狠狠打中,鲜血顺着口鼻不断地向外喷。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每次挥刀都重逾千斤,放眼四周全是敌军。 马进忠怒吼一声,鼓起全身力气将一名敌军砍翻在地后,却再无力量举起大刀。此时,他看到一名后金军已经扬起了手中的战斧,面对着那满面狰狞的敌军,自己却无力举刀格挡。 他知道自己最后时刻的已经到了,他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那挥斧砍来的敌军。 “马大人,我来了!”杨林终于及时赶到,右手挥刀迅速架住斩向马进忠头颅的战斧,左手一刀闪电般的刺入了那后金军喉咙,鲜血顺着刀上的血槽滋滋向外喷。在他的身后,张祝与一众官兵气势汹汹的杀进重围。 后金军背面突然受到冲击顿时阵脚有些慌乱,但是依仗人多还是挡住了杨林等人的攻势。 “马大人您坚持住,我带你突围!”杨林说罢也管不了许多了,将马进忠身上两支羽箭的箭杆折断,随后抱起他向中军方向快速撤去。而张祝等官兵则互相掩护负责断后。 马进忠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双眼时睁时合,血水顺着他的口鼻和其他伤口不断向往淌。他努力的张开嘴,断断续续的道:“瓜娃....子地,老子......没得......没得看错,你打的巴......巴实(很好)。可惜,你要请我.......请我打牙祭........莫得.......莫得要吃上喽。我死后,你就......就把我......埋在这,我要和...要和阵亡的......弟兄们......在一起。” 杨林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自己与这位虬须大汉相识才两日,唯有今天是俩人说话最多也是最投机的,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便要与自己阴阳永诀了。世上最悲哀的事,除了父母亲人的离世,便是在战场上眼睁睁看着同袍战友的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杨林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半,悲愤的无以复加。他见马进忠眼睛要合上,急的一边大步的向前狂奔,一边向他大喊道:“马大人、马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能睡着了、千万不能睡着了。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救你,你坚持住啊.........”。 杨林的泪水止不住的向外飞逝。沈阳城中,他没救得了杜松;萨尔浒山上,他没救得下两万大军;铁背山下,他没救得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如今在富叉河畔,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救下马进忠。 后金军的攻势依然不断,压迫车阵中的明军逐步向左翼后退。冷兵器时代两军交战,一旦一方向后慢慢退,只要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么就有可能由慢慢退变成快退,最后变成彻底的败退。 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在离此三里远的南方路口出现了明军的援军。这支援军其实是因始终缺粮,导致行动迟缓的朝鲜军和一部分明军。 朝鲜军共有一万三千人,分左中右三营。由姜弘立任元帅,金景瑞任副元帅,李民寏为幕僚。左营主将金应河,右营主将李有吉,中营主将由姜弘立担任。另有文希圣、李一元、朴兰英、郑应井、金元福、安汝讷等人为将(见《朝鲜李氏王朝实录》光海君日记十一年)。 与朝鲜军一同到达战场的还有二千大明浙兵,由浙兵备御周翼明为将,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为监军。 明军浙兵与朝鲜军并不是同一条路,而是位于战场的西南侧。所以他们到达战场时正位于镶黄旗南方一里半处。 周翼明的浙兵发现了敌军镶黄旗正在攻打明军车阵,便迅速调整阵形,迅速由侧后向敌军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大凌河备御杨应宗伤重不治捐躯。他的侄儿杨成悲痛万分,红着眼睛提刀冲上了最前面。 镶黄旗的后金军未料到有明军援兵到来,一时间手忙脚乱,为防止腹背受敌只得停止攻势向东南方撤退。但未行多远便与明军浙兵交上了手,顿时打的极为激烈。 车阵中的明军见有援军到来,顿时士气大涨。以把总石继先、刘阔海、杨成、张祝等为首,率剩余的明军向镶黄旗发起了反攻,以配合浙兵的进攻。 彼时镶黄旗攻了大半天也未将马进忠部吃掉,士气早已不足,如今遭到两面夹攻更是无心恋战,只是厮杀了一阵便向代善等人的大队方向撤退。 镶黄旗本次出战有人马四千五百人,但在与马进忠部的交战中伤亡了近千人。这让代理旗主巴雅喇的脸上极不好看,但是局势又不允许他两面作战,只能暗自压下这口恶气等事后再说。 后金军现在数万人马攻打刘綎正紧,突然出现的敌军援军势必会影响战局的走向。代善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决定集中兵力与明军主力交战。 如果不算马进忠的两千五百人和在家哈岭伤亡的官兵,明军现在的总兵力约为二万一千人。而后金方面是约五万人,兵力是明军的两倍半。但明军占据地利优势,抵消了后金军的部分兵力优势。 杨林和王长水及少数明军并未参加对镶黄旗的反攻,他们当中多是行动不便的伤员。而王长水是因体重太胖跑不动,跟不上大队的步伐所以才留下来。 如今后军的三位主将两死一重伤,若马进忠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三位备御大人一个都没剩下。这对后军的官兵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二十八章 君子之腹 “继续倒。”杨林准备急救马进忠,将满是血污的双手放在酒葫芦下仔细清洗。又对旁边人道:“把马大人全身衣甲扒掉,要快!” 此时马进忠被放置在大车上,他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全身上下尽是血污。 杨林洗完手,将用酒泡过的匕首在火上燎了燎,对身边的人下令道:“你们找东西把马大人的牙齿垫上,防止一会儿疗伤时因剧痛咬舌头。注意把他的头侧面枕着,防止有血水流进气管窒息。再把针线用酒泡上,还有伤药和药带也要准备好。要快!” 杨林的一番操作和安排,把以王长水为首的官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医官疗伤他们见过,但没有这么细致繁琐。尤其是要用缝衣线缝合伤口,他们更是惊为天人。 官兵们都知道如这样的重伤员基本就是没救了,只能在饱受折磨中等死。即便一时救活了,也不敢保证日后伤口不会化脓,最后感染而亡。 所以官兵们对杨林这般救治马进忠,是心存敬佩的,说明他这个人重情义。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用担心他背后下绊子使坏。 “你们按住马大人的手和脚,我要用刀了。”杨林用酒给伤口消过毒后,先用手找准箭头的深浅位置和纵横方向,观察箭头有没有伤到动脉或脏器,然后用匕首沿着箭头两端各开一道伤口,深浅要依箭头入肉程度而定。 还好马进忠身体壮实,战甲坚韧,两箭未伤到脏器,只是失血过多。 因现在两军还在打仗,杨林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用匕首麻利的剜出箭头,然后上药止血、缝合包扎。这一过程疼的处于深度昏迷的马进忠浑身直哆嗦。 处理完马进忠两处箭伤后又处理刀伤。因时间紧迫,刀伤来不及查看是否伤到血管,只能快速上药缝合包扎。 又于伤口上下之处紧缚细绳结扎止血,并命人定时松放防止因不通血脉导致肢体坏死。 杨林望着陷入深度昏迷中的马进忠,最担心的是他的脏器受损,那样的情况多会伴随内出血,他是治不了的,这就要看命了。 此时后金军与明军打的难解难分。刘綎军得到援兵后士气大涨,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顽强抵抗敌军。 明军浙兵和石继先等后军正追击镶黄旗,不料镶白旗却派出一部分人马分为两路回援。一路与镶黄旗合兵抵御追兵,一路冲入明军浙兵与后军中间,将其一分为二。 石继先、刘阔海为避免被包围,只能率领官兵与浙兵一起向刘綎的大队人马靠拢,并与之会合。 而杨成、张祝等率领的官兵被镶白旗追杀一阵,折了数十人后只能返回车阵之中。至此,杨林与这部分官兵已经孤军于外了。 “让各哨迅速清点人数,准备撤离此处!”杨林将马进忠的伤口缝上最后一针,遂下令道。 “遵命!”张祝在方才的追击中负了伤,左臂用布带吊在脖子上,他和王长水迅速安排部下做准备。 杨林望着数里外山上的明军主力,心中还是不由的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是在这里与后金军打上了,但阵势摆开了总比被人伏击的好,自己终究是影响了历史走向。 “杨兄弟,算上伤的,咱们现在还剩三百四十五名弟兄。”张祝和王长水向杨林报告余下官兵数量。 “好,立即向东面的山中转移。”杨林看着横亘在自己和主力之间的后金军,决定迂回撤向大军。 “且慢!”杨成上前向杨林道:“你下令向东走干哈?难道要临阵脱逃?” “杨把总,我们与大队之间有敌军阻隔。向东先上山可以利用树林掩护,然后再择机迂回与大队会合。你看那里、那里和那里,树林茂密正可掩藏我们的行动。”杨林依次指点着行进方向给杨成看。 “哼哼,狗屁的迂回!”杨成啐了一口,轻蔑的道:“我军援军到来士气正盛,虽然方才吃了些亏,但敌军也是被我们杀的胆寒!等休息一阵,我们可直接由敌军背后杀进去。一则可以搅乱敌军阵势,二则刘总兵若见我们由后进攻,必会派兵接应。因此我们就可与大队人马会合,何必要上山进林的乱折腾!” 杨林闻言冷冷一笑,一指余下的官兵对杨成道:“杨把总,你看看大家现在都是什么样子。他们那个没带伤、那个没流血、又有那个还有力气与敌军厮杀?你要大家重新杀入敌阵,他们中能有几人活下来?” 杨成看了看,见余下官兵大都带伤且都面露疲惫之色,若是直接杀入敌阵断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他还是道:“杨林,你不过是马备御临时命令执掌我部官兵。现在敌军已退,马备御又昏迷不醒,按军中惯例,一切以军职高者的号令为准。你现在已经结束了临时职权,可以自便了!” “杨把总,你以为在下是恋权之人吗?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在下离开便是!”杨林转首向众官兵道:“从现在起,尔等皆听杨成杨把总之命!” 杨林说罢跳上驭者的座位,将拉着马进忠的大车车闸松开。又见自己的战马在车后拴着,赶车正欲离开,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杨林起身站在大车之上,冲着杨应宗部的官兵们一抱拳,朗声道:“在下战前曾说过,此战活着的我请大家喝酒看戏玩个痛快,死了的我年年焚香烧纸祭拜。此话不管何时都依然作数!等打完仗,还请王把总和张把总辛苦辛苦,把今日所有参战官兵的花名册交予在下。不论天涯海角,在下必践行承诺,决不食言!” “好,我唐二虎信你的话!”杨林话音刚落,那名叫虎子的弓弩手第一个站出来振臂呼应。他双手受伤极重,缠着厚厚的破布条依然有斑斑血迹渗出。 “我董三彪也信你的话!”唐二虎身边的一名官兵也站出来呼应,听名字便知他是董二虎的兄弟。 “我李金壮也信你的话!”又是一名唐二虎旁边的官兵站出来呼应。 转瞬间,有许多官兵站出来呼应杨林,这让杨成的脸色变的极为尴尬和难堪。 “你这贼厮想收买人心?真无耻!这是我叔父历尽辛苦才招募的官兵,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哨官能执掌的?” 杨成怒斥着杨林,又一指众官兵喝道:“你们是官兵,不是私人的部属!若再有人胡乱鼓噪,小心军法从事!” 这时一旁始终冷着脸的张祝道:“老子最景仰的便是有情有义的好汉!今日得见杨兄弟,其为人行事和武艺我张祝佩服,愿信杨兄弟的话!” 杨成气的又一指张祝怒道:“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牢中救出,又是谁把你提拔为把总的!” “放屁,总之不是你便是了!”张祝也是暴脾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肯服软,道:“老子是恩怨分明的人,欠杨备御杨大人的恩情总有一天要还!但还轮不到你这厮来教训我!哼,算什么东西!” “我说诸位你们都少说两句吧,现在战事正酣不容有变,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哎,杨哨官、杨哨官,你去哪里啊?” 王长水见局面越来越僵,生怕因此分裂内讧,急忙上前打圆场,但一转首却发现杨林赶车已向东边去了。 “杨哨官,你等等、等等,咱们都是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弟兄,有话好说。” 王长水急忙把杨林拦住,笑呵呵的道,“论起来,我们这些人多少都与杨成杨把总沾亲带故的,也曾劝过他改改脾气。但他就那酸性脾气,与人不合群。但人品还是不坏的,所以你千万莫往心里去。” “王把总,我本不是你们的人,也不想与杨把总为了这点事伤了和气。所以在下先告辞,你们也尽快离开此处,免得敌军再围过来就麻烦了。” 杨林说罢一扬手中鞭子,赶着马车向东面而去。 第二十九章 何为天命 时值杨林和杨成俩人方才口角之际。数里外,后金军依仗兵力优势,逐步压缩明军的战线。他们知道身后有数百明军残存,本想回身消灭对方。 但镶黄旗的代理旗主巴雅喇说了,这几百人一定要留给他收拾,别人谁也不准动,否则这脸面没法找回来。就是这个决定,让后金的一众将领悔恨终生。 现在明军大部都已在山上列阵坚守,包括两千浙兵和一部分后军,双方激烈厮杀相持不下。 朝鲜军主帅姜弘立见后金军人多势大,心中便多了一份私心。他担心全军都在山上容易被后金军围困,若战局不利跑都没法跑。 而且朝鲜出兵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明廷看,何必要给他们拚死卖力的打仗?最后无论输赢死的都是朝鲜人,回国后朝鲜王廷上下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基于这种想法,姜弘立只将中营安排到紧邻明军的红脖子山高丽峰(《满文老档》天命四年)。却将已在山上布阵完毕的左营与右营重新分置山下。因这两营多有火器,便掘壕两重,枪炮层叠布列。 刘綎见朝鲜军如此布阵不禁大骂姜弘立愚蠢。山下地势开阔平坦,正利于后金军骑射逞威和重甲突进。朝鲜军火器之犀利尚不及明军,如敌军不计伤亡欺身近战,则必败。这会让明军侧翼暴露三面受敌。届时全军都将极为被动,想撤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綎考虑到的还有另一面的事情。若朝鲜军列阵于山上这局面还好办,己方寡不敌众大不了由山中向后方撤退便是了。但现在朝鲜军将其两营列阵于山下,明军怎么撤退? 若不管不顾真撤了,到时自己就会背上“弃盟友于万劫不复之地”的罪名。朝堂上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言官们,能把自己一直弹劾到死。 所以后世有句话说的好,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例如二战中的意大利,在北非活活把德军这位大咖王者坑成了破烂青铜。如今姜弘立率领的朝鲜军就犯了这个毛病。 刘綎毕竟是沙场老将,见朝鲜军暗藏私心容易败坏局势,便当机立断。命乔一琦、姚国辅、刘昭孙和周翼明等部速向中军靠拢,安排各部交替掩护准备撤出战场。 同时命人给朝鲜军送信,让他们将山下兵马撤上山,而后随大军一同撤退。 刘綎站在山头上,遥望数里外的后军车阵,心中对马进忠及余下的数百官兵心存愧疚。 若不是后军官兵拖住了镶黄旗,令敌军不能放开手脚全力而战,那么大军不可能等到后续援军的到来,也不可能如这般从容退却。 他从撤回来的后军官兵口中,已知晓了三位统军备御伤亡的事,更知晓了杨林接替杨应宗在指挥部伍。与其他的把总和哨官相比,他对杨林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如果再往高了说,他是自己及手下官兵的救命恩人。 刘綎决定要还上杨林这份人情,不能寒了这位年轻人的心。便命刘昭孙选派勇武刚毅之人杀出敌阵给后军传令,命杨林暂时以把总之职管备御事。 统御剩余官兵自寻出路撤出战场,于宽奠或镇江会合。待战后再上疏朝廷为后军官兵请功封赏。 且说朝鲜军主帅姜弘立接到了撤军命令,与副帅金景瑞一商议,俩人私心又是占了九成九。他们担心朝鲜军队上山后被明军命令殿后,做他们的替死鬼。 所以俩人决定与其这样被当做冤大头,莫不如命山下两营沿来路撤退。山下道路虽蜿蜒曲折,但总好过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在速度上也可快于山上的明军。后金军要打的是明国人,和朝鲜人有何关系? 但刘綎的军令还是要听的,所以这中营便与明军一同走山野林间。若刘綎问左右两营为何不上山,便说再上山已来不及,所以两营走别路撤退。 俩人计议已定,怕自己的心思被明军看出来,也不做出具体如何交替掩护的安排,只是命山下左右两营火速向来时方向撤退,越快越好。 后金军攻势正紧,但奈何山下朝鲜官兵用命,一时半会不见胜负。现见其向后撤退,便有人禀报代善等人知晓。 代善策马上前仔细观望,遥见朝军旌旗凌乱且部伍不整,又见官兵自相拥挤慌乱无序。 再见山上明军各部也向后徐徐而退,便知敌军这是全线撤退。立刻命正蓝、正白、正红三旗追击朝鲜军,其余人马向山上追击明军。 朝鲜军左右两营官兵未撤多远,便见敌军大兵奄至,其气势激荡无可阻挡。只得慌忙跑回原掘壕之地布放枪炮击敌。果如刘綎所料,后金军趁朝鲜军出现混乱,竟不计伤亡以重甲步卒和骑兵亡命冲锋。 朝鲜军正以枪炮猛烈轰击敌军之时,忽“西北风大起,尘沙晦冥、药飞火灭,炮无所施。”(摘自《朝鲜李朝实录》光海君日记三对富察之战的记述。) 后金军铁骑驰突无可阻挡,朝军左营最先遭到冲击。后金军欺身近战杀气腾腾,跃马扬刀如入无人之境,杀的朝军尸横遍野鬼哭狼嚎。 朝军左营主将金应河临危不惧,竖将旗于侧,振臂呼召官兵列阵杀敌。官兵见之者云从。 “应河独依大树,以三大弓迭射敌军,应弦穿扎,死者甚众”(《朝鲜李朝实录》光海君日记三)。后寡不敌众,被敌军由身后以长枪洞穿胸腹,至死仍执弓不释。 再说杨林,他驱车向东急行,未走多远便又被王长水拦下。张祝也紧跟上来劝说杨林。 三人没说上两句话,却见一骑浑身浴血从东南方向驰突而至,其后有十数骑后金军衔尾追来。 离得近些的杨成见状,大喝一声率官兵持刀枪弓弩上前击退敌骑,解救下来人。 此人正是刘昭孙麾下骑兵队官彭义,此前率队与杨林在山路中截杀阿敏。今受命率部下为后军传达军令,等突出敌军重围时仅剩其一人。 彭义不顾满身伤痕,见到杨林后将刘綎的军令转交给他,并当众传达给众官兵知晓。 杨林知现在情形紧急,来不得虚荣。受命后也不推辞,即刻率众官兵向东而去。 杨成见彭义持刘綎令牌而来知不会有诈,遂不再心怀不满激烈争辩,率手下心腹官兵紧紧相随。 负责监视的后金镶黄旗哨探见这股明军要跑,忙飞驰禀报代理旗主巴雅喇。 巴雅喇得报后气的哇哇大叫,但因战事紧张无法亲自追击。遂命手下牛录额真西林觉罗率数百骑追杀。此刻正是后金军攻打朝鲜军左营之时。 西林觉罗领兵快马急追,遥望杨林等明兵驱赶十余辆大车就在前方半里处,即刻各执刀矛拈弓搭箭,迅速横向列成一字长蛇阵,杀气冲天的围了上去。 不料此时西北风大起,飞沙走石晦冥难辨。这狂风给了后金军击溃朝军左营的机会,同时也给杨林率部撤离战场提供了机会。 西林觉罗等后金兵位于东南方向,正是身在下风头位置。被大风吹的竟不能睁眼视物,更不能前进半步。就连身下战马也被吹得不断凄惨嘶鸣伏地不动。 狂风大作之下,天地昏暝势如万千鬼啸极为骇人。黄沙草枝漫天飞舞,十几步外已是看不清人影。地上无数铜钱大的石头竟被强风刮起,被风势裹挟着直接飞向后金兵。 西林觉罗与部下们被吹的东倒西歪站不直身,又被石头打的鼻青脸肿满面血迹。想要继续前进已是绝无可能。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趴在地上躲避飓风。 两刻钟后风势渐停,众后金兵急忙举目四望,却那里还看得到杨林等明兵的踪影。 原来方才狂风突起时,杨林等官兵位于上风头斜向背对着后金兵。大风不仅未阻碍他们的前进,反而犹如有人在背后推着加速一样。硬是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将他们和载运着伤员及少量辎重的十余辆大车,吹到了数里外东边丘陵山地地带的边缘。 丘陵山地中没有官道,只有平日山野农夫和猎户踩出的羊肠小道,赶着骡马大车勉强能行,但极为考验驾车驭者的技术。但这难不倒多是农夫出身的官兵,能赶车的都是有经验的老车把式(辽东对车夫的俗称)。 沿着这些小路行了大半个时辰,见身后无追兵追来,众官兵心中稍安。 王长水走这种路是极为吃力的,但他还不忘调侃道:“哼哼,努尔哈赤那老头黄土都埋到下巴尖儿了,还自称什么天命汗,起了个年号叫什么天命年。去他姥姥的!什么叫天命?年轻就是天命!再说方才那场大风把追兵刮得无影无踪,让咱们全身而退。看看,这也叫天命!” “哈哈哈......”,王长水的话把周围官兵逗得一阵大笑,竟将一直沉闷压抑的气氛搅淡了许多。 今日这些官兵与后金军血战大半天,为何死守不溃不散?正如王长水战前所言,官兵中多为亲友乡邻,都多少沾亲带故些。故一人战死其余人等必拚死报仇。以致他们竟将后金镶黄旗打的损兵折将,颜面尽失。 此战,八百官兵仅余三百多人。许多官兵失去亲友难免士气低沉,现又与大队人马分离仿若无家游子,心中难免惶恐无依。但经王长水一说顿觉心中轻松不少。 杨林深知官兵所想,遂让众人暂时歇息一阵。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对众官兵朗声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失去了亲朋好友心里很难受。甚至在我们方才撤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掩埋他们。但是这些阵亡的弟兄没有白死!” “让我们知道了只要敢拚命,那些看着凶悍的鞑子兵也没什么可怕的!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抱成团,拧成一股绳,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去!我们只有活下去,才能在今后的日子里为他们报仇!” 官兵们安静的听着,当杨林提到那些阵亡的弟兄们时,队伍中竟有缀泣的声音传来。 杨林继续说道:“王把总方才说得好,什么叫天命?年轻,年轻就是天命!咱们都年轻,都身强体壮,这就是天命!给个娘儿们,能一天干她个七炮八炮的,这就是天命!努尔哈赤一个糟老头子,他有个鸟儿的天命!他的天命,就是掰着指头数还能干几次娘儿们的命!” “哈哈哈......”,众官兵发出一阵哄笑声,对杨林的亲近感又增了一分。 第三十章 天命在我 自古不论男女,只要于劳作或闲聊时提起异性,气氛立刻便能变的轻松活跃。 杨林年纪不大但是鬼心眼儿不少。又有魂游异世的经历,如何不知人的心理。此时官兵士气低迷,身心疲惫,于此时参些荤话自是最好的提神工具。 他待官兵哄笑略止,又继续道:“再说天命。我们血战鞑虏杀敌数百,因此敌军恼羞成怒对我等紧追不放。但是天起大风将其吹停,又吹得我等提高行进速度,几乎没费力气便脱离了战场。这不是天命又是什么?” “说的对,有道理!”众官兵听到此处纷纷附和。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杨林接着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不敢说是有福之人,但今天这大风绝对是老天爷帮了咱们忙的。咱们有天相助,又有何惧之?!诸位且看前方林中,那里有梅花鹿群觅食停留。正是老天赐与我等的美食!一句话,天命在我,谁与争锋!?” 彼时古人最信天地运道、五行八卦、神鬼仙班之说,众官兵也是不能免俗。 他们听杨林连番大讲天命,再通过方才那阵大风相比较和琢磨,觉的他讲的极有道理。最后又听他讲前方有鹿群,便齐向前方看去。 张祝麻利的跳到一块石头上凝神观望,见前方约二百步外的林中果有梅花鹿群在觅食,不禁兴奋的大叫道:“杨兄弟,你真是神了啊!这边说弟兄们有老天爷帮忙,结果老天爷真给咱们送吃的来了!” 王长水扒着张祝的肩头,踮着脚用力向前看,不禁也道:“杨把总你说的太对了,咱们真的是有老天保佑啊。要不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梅花鹿。” 现在杨林被刘綎任命为把总,代理行使备御的职责,虽要日后由朝廷批准任命,但只要不出意外基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所以王长水等官兵都称他为把总。 闻听有鹿群,路上未发一言的杨成也仔细看向前边,见果然有梅花鹿后,脸上的表情也不由的明朗起来。 所有官兵此时都看到了那群梅花鹿,人群中顿时发出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官兵脸上都带着喜悦和惊诧的神情,对杨林的天命之说又信了一成。 “嘘、嘘——,都他娘的别大声嚷嚷,谁要是把鹿群吓跑喽我把他当鹿炖了吃。” 张祝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道:“都有谁在家打过猎,尤其是猎过鹿的,站出来!拿上弓弩和绳子跟我来!” 杨林大讲天命,目的不过是鼓舞官兵提升士气。因站在大石头上看得远看得真切,忽然发现前方有梅花鹿。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索性顺水推舟在讲话的最后霸气的喊出了那句话。 “张把总,我没猎过鹿,但是我的箭术还行。”杨林从大石头上跳下来,自告奋勇的来到张祝面前。 张祝看看杨林,点点头道:“好,但要听我指挥。否则这送到嘴边的肉要是跑了,可白瞎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了。” 三百多官兵中自是有猎户出身的,顷刻便集起了三四十人。张祝与这些人研究了猎鹿的策略和分工,然后提弓带箭的向鹿群包抄过去。 梅花鹿胆小机警,跳跃奔跑能力极强。若是受到惊吓即刻四散逃离,届时累死都追不上。 所以张祝等官兵除了携带弓弩箭矢和绳子匕首,铠甲、刀矛等容易发出声响的家什全都留下,怕的就是惊扰鹿群。 猎鹿官兵先是从较远的距离绕到鹿群的上风头,这是防止自己的气味被鹿群嗅到。然后分做东南西三路,利用灌木、草丛、树木的掩护,爬在地上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向鹿群慢慢靠近。 在他们的身后,没参与猎鹿的官兵们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鸦雀无声提心吊胆的暗中为同袍们鼓劲,就仿佛他们也跟着去猎鹿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见林中南路官兵身影顿起,一波弓矢迅速射向鹿群。 这群梅花鹿大概有三十多只,雌雄老幼都有,在猝不及防之下有五六只鹿中箭倒地。 鹿群见南方有人,急忙向林密的东方跑,结果被东边官兵拦住又被射倒数只。鹿群转身又向西北跑,离西路埋伏的官兵有些远,但还在弓弩射程之内。 杨林在西路埋伏,他见鹿群要跑,便施展“水连珠”的速射箭法,连中数只梅花鹿。 但梅花鹿不似人类中了一箭就负伤倒地不动,它们只要不被射中要害,依然会迅速奔跑脱离险境,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三四十名官兵在林中左奔右突精诚合作,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堪堪猎到了十几头鹿。许多官兵为之扼腕叹息未将鹿群一网打尽,但杨林还是称赞众官兵表现出众。 后边的官兵一片欢呼,呼喇喇的跑上去把鹿抬起来装到大车上。而后又把猎鹿的官兵高高抬起,以示敬意和谢意。 因这里离富察战场还比较近,杨林担心建奴骑兵会追上来,便指挥官兵继续向东行。 他将有绿林经验的张祝安排为前锋,与一队精壮官兵在大队前方一里处开路。又将杨成与一队官兵安排为后卫。 杨林率领官兵脚下不停,直至天色将晚才露营休息。众官兵将猎到的鹿剥皮开膛,将肉分成块后放到大车上。为防止暴露踪迹,他们没有生火烤肉吃,只是啃着干粮充饥。 明军行军打仗一般都是由后方运来军粮做饭吃,但每人还是携带二十斤左右的干粮。这个份额大概能吃三至五天。其主要种类多是面饼、馒头、窝头、肉干和咸菜等。干粮只有在断粮的情况下才可以食用,平时严禁动用。 官兵们厮杀大半日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就着咸菜大口咀嚼着干粮,吃的极为香甜。 杨林则借机逐个查看轻重伤员的情况,帮助清洗伤口和重新包扎。伤员里面马进忠伤势最重,始终高烧昏迷不醒。对此他也是没有好办法。 第二日清晨继续向东前行,越走山势越高大、林木越茂密。杨林知道这一带正是长白山延伸向辽东半岛的余脉。当他率官兵到达今辽宁省桓仁县骆驼砬子山时,突然与一队避过张祝前锋的后金游骑遭遇,双方随后发生激战。 杨林挥舞青锋枪冲在最前面,只是一个照面便将对方的头目干掉,后金军顿时便陷入慌乱之中。 在这种小规模的遭遇战中,杨林是属于打遍全场的人物,他的存在就是天平上的砝码。无论是刀枪和拳脚,他每每出招便有敌军伤亡。厮杀中的官兵只要陷入危险,他几乎都能出现在旁边解围。 一柱香后,明军以阵亡两人,伤五人的极小代价几乎全歼这股后金军。残存的几名后金军拚死突围,策马狂奔逃离了战场。至此,杨林及麾下官兵的行踪暴露。 此战斩首三十级,获战马四十余匹,干粮、刀矛箭矢和铠甲若干,另得银钱十余两(文)。 这场小胜让众官兵士气大增,皆认为这是老天爷以大风和鹿群相助后,又一次昭显天命于己方。 杨林和张祝等人商议,认为后金大队人马很可能会闻讯而来。所以为摆脱敌军的追击,应向东进入不利骑兵行动的山区,然后再根据情况向南去宽奠。 商议后,杨林率官兵经过今辽宁省桓仁县五女山和黑富子山,趁天寒富尔江并未完全开化之际,寻水浅滩窄之处徒涉过江。接着又行了二十里后徒涉浑江。 一路之上,杨林率官兵走的尽是人迹罕至的高山野岭,几乎无路可寻。 队伍中的骡马大车载运着伤员和粮草辎重,跋山涉水行进缓慢。每遇到陡坡或难行之处便全员上前帮忙推拉。因此负责赶车的官兵最为辛苦。好在人多可以互相轮换。 行了一天,正当杨林为在哪里宿营而发愁的时候,张祝派人回来禀告说前方发现了一处无人的寨子。 杨林与众官兵得知这个好消息不禁万分振奋,急行了两三里路后果然见一寨子横亘在前。 这寨子呈长方形,东西宽百余步,南北长二百余步。内有大小土石和土坯制房屋二十多间。四周以碗口粗的树干立为栅栏,高六尺有余。 寨内中间空地偏南有水井一口,深约一丈有余,上有辘轳便于提水。由水井向东二十步,有一以石头垒筑的用来饮牲畜的长方形水池。 此寨有向南的寨门一座,宽四尺左右,门外各有两排拴马桩。门内则伫立有一座七尺高的了望台。 寨子四周方圆不足二里,山岭环绕。山下有蜿蜒小河流过,浸润着附近不多的农田。农田有翻土建垄过的痕迹,冒出一片黑油油的土地。 “杨兄弟,这是建虏的寨子。弟兄们都查看过了,里面空无一人。不过吃饭睡觉用的被褥和炊具都有,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的歇息一晚。” 张祝左臂因受伤行动不便,但依然掩饰不住兴奋之情道:“最主要的是找到了一些生石灰,可以将那些首级硝制起来防腐,回去后好领赏。” “好,真是太好了。”杨林见此寨基本完好,设施又全,心中也是高兴。他命人先将伤员运至寨中安置妥当,然后再命人将鹿肉清洗干净,准备烹煮食用。 张祝、王长水等人不似杨林为将门子弟,他们的出身是底层的民众,长年为生存奔波。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当兵吃粮。依仗有杨应宗这样的关系,才有幸当了军官。所以他们的生活阅历丰富,生存能力也较强。 王长水亲自操刀给鹿肉进行更细致的切割。他刀法娴熟,动作利落,一看便是有多年的相关经验才成。 杨林一问,这胖子说自己从七岁开始,拜师学艺学的便是屠宰这行,至今都二十年了。以致张祝笑他“原来是闻名十里八村的王屠户。” 再说张祝,他担心那井中有毒或是肮东西,便命人打上两桶水先给驾车的骡马饮用,过了小半个时辰见没事才让官兵们饮用。同时他又张罗着众人劈柴、架锅和烧水,为下一步煮肉做准备。 杨成虽然不服气杨林执掌整支队伍,但他还是有大局观念的,亲自带队在寨子四周巡逻放哨,并派专人管理骡马车辆和缴获的那些战马。 众官兵到达这个寨子时已是下午酉时了,等将鹿肉下锅已是戌时末了。大家现在都饿的不行了,闻着香气四溢煮肉的味道,馋的口水直往外流。 王长水不仅是个好屠夫,而且还是个好厨子。这胖子未从军前多是替人杀猪为生,忙的要死也挣不上多少钱,大不了能多得些猪下水回去吃。 但有时主人家为了省钱便让他一并主厨,事后略多给几枚铜钱或肉食。结果时间一长,这胖子自学了这一门烹饪的手艺。 王长水今晚是绝对的掌勺大师傅,身上套着一件也不知从那里弄来的皮围裙,在寨子中间空地上支起的数口大锅间往来奔走。一会让人在东边这口锅里加水,一会又让人在西边的锅中加肉。 俗称的煎炒烹炸四大厨房绝技,王长水唯独悟透了烹煮这一样,对剩下的那三样属于二五仔水准。 他不管是做粥还是做汤,那火候、味道和汤汁拿捏的恰到好处。在官兵中他若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只让张祝尝了一点点鹿肉汤,结果就让后者欲罢不能。 第三十一章 女真之奴 这些鹿肉显然不能全都吃掉,为了便于携带和存放。王长水先留下近两天要吃的肉,然后将剩下的都用从寨子里搜出来的盐腌上。 杨林知道鹿肉是大补之物,担心官兵们肚子里油水少,冷不丁的吃肉过量容易腹泻,而且这种腹泻在不吃药的情况下根本止不住。 所以他让王长水把肉分割成小块,每块不过二两,每人最多一块。肉汤也不能多喝,最多半碗。同时他还提醒官兵,吃过肉后绝不可以喝生水,必须喝开水。 众官兵那里会管这些,待汤好肉熟,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喝起来,然后又因油腻大喝生水。 很快事实就证明杨林是对的。许多官兵刚吃完肉,就感到腹中先是一阵咕噜噜乱响,接着便是绞痛难耐,然后就捂着肚子找如厕之地。一人如此还好办,但是多数人都这样就麻烦了。 杨林没想到官兵们的肠胃反应如此之快。为了防止排泄物在露天污染水源造成交叉感染,他马上命人在离寨墙几十步外挖了十几个土坑,搭上粗树干当做临时的厕所来用。 仅仅吃了一顿肉,结果三百多名官兵有八成人腹泻。这种情况只能让肠胃慢慢适应之后才能好转,以官兵们的状况最少也要两天的时间才行。 众官兵因腹泻一夜也未休息好。待天明时个个脸色晦暗无光,眼圈发黑犹如烟熏之状。 更可笑的是人人走路都不敢挺腰快走,生怕走快了控制不住喷出来。而腹泻严重些的人竟倒卧不起。 杨林是有经验的人,他昨晚只是吃了两张饼少喝了些肉汤,所以没什么事。他为了缓解官兵们腹泻症状和补充他们的体液,领着人忙着给大伙烧淡盐水喝。看着官兵们的狼狈样,他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杨兄弟,你太不仗义了。弟兄们窜稀窜的肠子都要出来了,你还暗中偷着笑。” 张祝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拄着根棒子,翘着屁股呲牙裂嘴的道:“唉呀、唉呀我操,这肚子拧劲儿的疼啊。杨兄弟,你不是说老天罩着咱们吗,怎么吃顿肉就这样了呢?我也没多吃啊。唉呀.......” 杨林见他这样子强忍着笑,道:“你是没多吃肉,但是你喝了三大碗肉汤吧。那鹿肉和肉汤都是大补之物,然后你紧接着喝生水。这一冷一热的在肚里相遇能好吗?”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不能吃肉了?在宽奠出征前我们也吃肉喝汤了,也未见得如何啊。这次咋就不一样呢?”张祝一想到现在不能吃肉就很无奈。 “至少今天不能吃肉。咱们正好还有些小米儿,等会儿熬粥养养大伙的肠胃。” 杨林见锅中水开了舀了一碗递给张祝道:“我听刘守备他们说过,你们出征前吃的那点肉每人顶多分到一两。肉汤也是兑了好多水。能和咱们这纯正的鹿肉汤相比?” 张祝接过杨林递来的淡盐水,吹了吹小咄了一口道:“我说杨兄弟,你咋知道这么多事情呢?这鹿肉鹿汤的事咱先不说,就单说你给马大人疗伤。” “我可听王胖子说了,别的郎中和医官与你比起来简直差得太多了。你先是清洗和上药啥的忙活半天,然后用缝衣针几下就把伤口给缝上了。你这是在哪学的茅山神术啊,赶明儿教教我!” 杨林闻言乐了,道:“张把总,你都说了是茅山神术,那就是在茅山学的了。” “小气、小气,你这是技不外传等着收徒弟拿银子啊。”张祝又喝了口淡盐水道:“别说,这水喝下去肚里舒服多了。哎呀呀,我还得去茅房......” 这时有名官兵提了个小木桶过来的道:“杨把总,你要的肉汤热好了。” “好,有劳了。”杨林接过桶来向寨子内最大房子走去。 这寨中最大房屋是土木结构的三间房,朝向正南,一扇木门。墙基为石头,墙体为土坯,粗木为梁,苫扎茅草为顶。 高近丈,东西长五丈。从房屋的形制和建筑材料看,便知是寨主或头目的房子 一进门为灶间,左右各有两个锅台,内架铁锅。另有水缸、柴火、木架、碗橱等。 左边的西屋有南北两铺炕,西侧另有一面小炕,俗称“万字炕”。上面有木箱,箱上有祭祖祭神用的器物。 右边东面的屋子也有南北两铺炕,不过北炕西侧连有一锅台,多用来冬季取暖和烧水用。 此房屋格局是辽东满汉民居的主要形制,最主要的区别是汉民民居内没有“万字炕”。也就是说西屋南北两铺炕之间没有小炕相连。 明时辽东居民以烧炕或炉子来取暖,燃料多取自山上的枯枝败叶和庄稼收割后的根茎。居住的房屋多为土坯房,但是地窨子、马架子等简陋居所也很常见。 其内部多为三间房的形式,暨进门是灶间,东西分别有两间房。至现代也有五间房甚至更多一些格局的。 辽东民居按民间的说法是“以西为尊,以南为大”。其中西屋住长辈人,又因南炕向阳温暖,所以长辈人或来的客人住此炕。而东屋则住晚辈人或已成家的子女。 置放祭神祭祖器物的小炕,是不准随意踩踏坐卧的,更不能放置不洁和不吉利的东西。 马进忠就躺在房中西屋的南炕上,由四名官兵轮流照顾他。虽然如此,杨林闲暇时还会守在他的身边。 杨林进得屋内,见马进忠还是双目紧闭高烧未退,便让服侍的官兵先去休息,随后用酒为他擦身子降温。顺便将几道伤口也消毒换药,然后又喂了些鹿汤给他喝。 他最担心马进忠会因为伤口化脓、破伤风、蜂窝状感染等病没了性命。但现在缺医少药也没好法子医治,只能看这位马备御的命硬不硬了。 忙完马进忠,杨林又去寨子各房查看其他伤员的情况。最后才让彭义为自己换药。 因当时无法返回刘昭孙的营伍里,彭义传达完刘綎的军令后便留了下来。昨晚,这位四川的小伙子听了杨林的话,只是少量的吃了些肉和汤,所以他没有腹泻。 杨林身上的伤多为皮肉伤,虽连日行军不得休息,但他年轻又身体强壮,伤口愈合的很好。只要按时换药消毒便可。 正在这时,一名官兵急冲冲的来到他的面前。 “禀报杨把总,我们在寨子后面发现了一处菜窖,里面关押着一些人。你快去看看吧。” “哦,竟有这事?那去看看!”杨林与彭义互视了一眼,起身随着这官兵向寨子后奔去。 为便于在冬季吃到蔬菜,辽东居民有挖菜窖储存蔬菜的习惯。蔬菜多为大白菜、大葱和萝卜,后来随着土豆传入中国,土豆也成了必须储存的蔬菜之一。 辽东居民的菜窖大小和深浅不一。人口多的人家需储存的蔬菜多,那么菜窖就要挖的深些大些。反之亦然。 菜窖多是在入冬前在朝阳之处挖一土坑,上面以树干或木板横竖相交为梁,再覆以破布或破被作为保温层,最后以土掩埋。预留一窖口,放一木梯作为上下出入之用。 这寨子的菜窖较大,长二十步,宽十步。此时有一些官兵手持刀枪守在窖口处,张祝和杨成正伸头向里观瞧。 杨林来到菜窖口向下看了看,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不过里面有人在大声喊着话。 杨林侧耳听了听,下令道:“放下梯子让他们上来。” 木梯放下之后不一会,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从菜窖口露出了头,因手脚戴着镣铐行动不便,他是被官兵拽上来的。这人一上来后便跪拜在地,用较为流利的汉语向官兵们致谢。 “谢谢各位军爷的救命之恩,我叫郑昌珉,是朝鲜人。五年前被女真人抓了成了他们的奴隶。” 四十多岁的男人先介绍了自己,接着道:“这个寨子叫鲁哥寨,汉话就是江獭的意思,江獭寨。这菜窖下还有七八名奴隶。女真人说要打仗了就跑了,把我们扔在下面没人管,要不是下面有些蔬菜,我们都得饿死。” 杨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便命官兵将郑昌珉领到一旁去。让人陆续又从菜窖里拽上来七八名男女奴隶。 这些奴隶多是蓬头丐面,衣衫破烂。若不是看体形根本分不出男女。几名女奴隶都是四五十岁年纪,怯生生的看着周围的官兵。 最后上来这人披头散发,胡子老长。他方脸浓眉,肤色黝黑,眼若铜铃,直鼻阔嘴。身高近六尺半,体形健硕魁梧,仿若一座铁塔伫立,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底气十足。 杨林对这大汉极感兴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这大汉也不怯场,直接向杨林大声道:“俺叫熊大海,山东登州人。军爷,有饭吃吗?俺现在要饿死了,受不了了!” 杨林被这大汉逗笑了,道:“当然有饭吃。但是看你身高体壮五大三粗的,没六七个壮汉也放不倒你。你怎么就变成了女真人的奴隶了?” 熊大海道:“俺家那边连续四五年受灾,爹娘都饿死了,兄弟姐妹也没有了。俺饿得受不了,便与几名同乡来到辽东讨饭。没想到俺们那几个同乡是坏怂。” “狗日的嫌俺太能吃,就把蒙汗药放到菜饭里把俺药倒。然后被他们绑了卖给人贩子。人贩子又把俺卖给了女真人。军爷,俺说完了。现在能领俺吃饭去不?” 杨林点点头,向彭义道:“把他手脚上的镣铐砸开,然后领他去吃饭。” 熊大海听了喜形于色,对杨林道:“军爷,俺从小到大就没吃过饱饭。这几天在菜窖里吃的也尽是白菜和萝卜,越吃越饿。您能让俺吃饱不?” 杨敏又是点点头,道:“管让你吃饱!但是你第一顿不能吃太多,防止撑坏了肠胃。喝水只能喝开水,不准喝凉水。你只要记住了这两点,我定会让你吃饱饭。” “好好好,军爷,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熊大海高兴极了,但忽然脸色黯然的道:“军爷,俺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回肉。您让俺吃肉不?” “你鼻子倒是灵敏,竟然闻到了院子里炖肉的香味。外面大锅里有肉有汤有饼子,你到时随便吃。” 杨林笑道:“但还是那句话,第一顿要少吃些免得伤了肠胃。吃肉喝汤后不准喝生水,也就是凉水。否则若是闹肚子,你吃的那些好东西就全白费了。” 熊大海闻言面色一沉,郑重的道:“好不容易吃顿肉,若是跑肚泄出去了那可不成!军爷,俺记住您的话了,绝不喝生水。这顿也不多吃!” “好,你跟着彭队官去吧。”杨林点点头。觉得这大汉挺憨厚可爱的。 “好嘞!”熊大海乐颠颠地随彭义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忽然又折回来向杨林道:“军爷,俺一看您就是领头的。俺忘记问您的尊姓大名了。” “哎,傻大个,我告诉你他是谁。但你要记住省的忘了。”一旁的张祝道:“这位是杨林杨把总。看到我们这么多人没有,我们都得听他的,他是我们的上官。” 熊大海连忙点头道:“记住了,这位军爷是杨林杨把总,是军爷你们的上官。” “对,你可记住了。你要是惹他不高兴,你就别想吃饱饭了。”张祝充满戏谑的对熊大海道。 熊大海想了想,很严肃的道:“俺决不会忘的。俺从小就发过誓,谁要是能让俺这辈子吃饱饭,俺这辈子就把他当成主人服侍,做牛做马也愿意!” 杨林一拍熊大海的肩膀笑道:“别听张把总逗你了,快去随彭队官砸开镣铐,然后去吃饭。” “唉,好嘞。俺听军爷您的。”熊大海向杨林抱了抱拳,忽然凑到杨林的耳边小声道:“军爷,俺不会白吃饭的。等俺吃完饭,领您去个地方。” “好,等吃完饭再说。”杨林点点头,又向郑昌珉等人挥挥手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杀良冒功,我们还没那么无耻。你们也去砸开镣铐然后去吃饭。” 郑昌珉等奴隶一听杨林的话,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千恩万谢的向前面走去。 杨林又看向那菜窖,想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王长水立刻便明白了,他立马就踩着梯子下到里边去。随后他的两名亲兵也跟了下去。 “哇,这里好臭啊。”王长水捏着鼻子在菜窖里大喊道:“原来是奴隶们解手用的大木桶,还好有这个,否则这些菜没法吃了。” 杨林向下喊道:“除了菜还有别的吗?” “还有些食盐。剩下的全是大白菜和萝卜,够咱们吃上一阵子的了。”王长水在菜窖里向上大喊道。 第三十二章 意外钱粮 郑昌珉和熊大海这些奴隶在除去镣铐后,被带到水槽先清洗一番。顿时变得干净整洁了许多。 尤其是熊大海,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岁,但是因为脸上的胡子长时间不修饰打理,显得年龄较大。 郑昌珉和熊大海等人虽然靠吃蔬菜活下来,但据他们讲已是六七天没吃过一粒粮食了。为了防止冷不丁的吃太饱把肠胃吃坏,所以只给他们每人盛了两碗小米粥和一小块肉,并告诉他们晚饭再让他们好好吃一顿。 这让郑昌珉等人对官兵的戒备心理和恐惧感大幅度降低。在这个年代,无辜百姓被官兵杀良冒功的事太多了。他们身为女真人的奴隶,官兵杀他们都不用找理由。 熊大海很听杨林的话,先喝了小米粥,把那一小块肉一口吞掉。然后意犹未尽的起身来到杨林面前。 “把总大人,俺方才说了不能白吃您的饭。您给俺找个铁锹,俺领你去个地方。”熊大海看着杨林道。 “好,我跟你去。”杨林一招手,彭义和几名官兵跑了过来,“你们几个拿铁锹跟我走。” 熊大海见状一咧嘴,连连摇头道:“不成,只能把总大人和俺去,别人谁都不能去。” “好,你前面带路。”杨林暗道这大个子挺有意思,便让彭义等人转身回去。 张祝却叫道:“哎,傻大个。你小子把我们上官一个人领走了,莫不是揣着什么坏水?告诉你,你这贼厮若是敢和我们上官玩什么花样,张爷我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王长水也道:“杨把总,咱们对寨子周边的地形不熟,你还是多带两个人去,也好有个照应。” 杨林却笑笑道:“你们不必担心。这大个子不会害我的,他还要靠我吃饱饭哩。” 熊大海闻言就乐了,道:“看看,还是把总大人有胸怀。你们两位军爷太小心,做不成大事。” 张祝眼睛一瞪道:“臭傻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熊大海也不与他争辨,领着杨林向寨子外走去。俩人先是向北走了半里路,然后又向东行了半里路,最后在一片树林边缘停下。 熊大海四下看看见无人跟来,便扬了扬手中的铁锹道:“把总大人看见那颗大杨树没有,沿着树下那块大石头向东走五步,那下面就是鲁哥寨主逃走时埋下的银子,俺去给你挖来。” “怎么把银子埋在这儿?”杨林向四周望望,只见林木茂密视野有限,在外面根本看不清林中有什么。 “这地方隐密,没什么人来。鲁哥寨主听说要打仗了,就把没拿走的银子都埋在这了,然后带着媳妇孩子和他们的百姓就跑了。” 熊大海说着晃动狗熊一般的高大身躯,按方才说的向东走了五步。然后用脚反复跺着地面试探埋银子的地方,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挥锹挖掘。 杨林饶有兴趣的看着熊大海挖土,只见他动作既麻利又迅速,一刻钟不到便挖出了一个方形坑。不过那坑里埋着的是几具尸体,看装束应该是奴隶。 “这些尸体都是埋箱子的奴隶。寨主很狡猾,怕奴隶们把埋银子的地点泄露出去,便把他们都杀了埋在铁箱子上面。这样就是被人发现了也以为是埋死人的地方。” 熊大海一边说着一边把尸体搬开,随后又向下挖了两尺左右,一只三尺见方的大铁箱子露了出来。 熊大海道:“女真人认为俺傻,容易把藏银子的事说出去,所以没用俺埋银子。不过俺那晚起夜路过仓房,发现管家和寨主的媳妇在那个。俺偷听到他(她)们说的话,这才知道了埋银子的地方。” 杨林笑了下对熊大海道:“鲁哥寨主若是知道他的银子被你挖走了,而且媳妇还和管家偷情,不得气死。” “哼,那个老东西最好被气死。他不把俺们当人看,俺早就想掐死他了。以后让俺碰到了俺就弄死他!”熊大海忿忿不平咬牙切齿的道。 杨林纳闷的问道:“你为何这么恨鲁哥寨主?” “何止是恨他,俺连他媳妇都一起恨!老东西把俺喜欢的春兰妹子给糟蹋了,结果怀了孩子。他媳妇知道了就把春兰妹子毒打了一顿。春兰妹子的孩子因此没保住,过了两天她也没了。”熊大海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是眼含泪光,可想而知他有多难过。 杨林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道:“这世间最让人难过的便是个‘情’字,遇到能让自己爱的人太不容易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遇到过爱的人,就是书上说的一见钟情的那种。可惜我们是两个人世间的人,终是缘浅伤别离啊。” 胡大海挠挠头想了想,然后继续挖着土道:“把总大人,您说的话俺好些都听不懂。但俺觉的你非常喜欢那姑娘,俺猜这姑娘一定很漂亮,要不你咋不忘呢,是不是?” “实不相瞒,她是我遇到的姑娘中最漂亮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 杨林怔怔的望着远方的群山,沉浸在回忆中道:“那天上午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我刚一转身就看到她迎面走过来。她身材姣好,肤色白皙,脸上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鼻梁又高又直,笑的时候有个浅浅的酒窝很好看。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辫扎在脑后,穿着一件杏黄色的短衫显得很清纯很雅致。我们擦肩而过,但却又几乎同时回首望向对方.......”。 “哦,后来呢?”熊大海继续挖着土道:“对了,啥叫马尾辫?这名字俺也没听过呀。女真人不论男女好象没有梳这种发辫的吧。” “后来?没有后来了。马尾辫就是用头绳把头发扎起来束在脑后。”杨林笑道:“快干活吧,天色不早了。” “把总大人您别着急。除了这银子,俺还有藏粮食的地方没领您去呢。”熊大海揉揉肚子道:“不过明天领您去也可以,还是先吃饭要紧。” “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你若说有粮食,我好让人一并把这两件事都做了,这下岂不是要废两遍事。”杨林道。 “不费事。俺要在您手下当兵,没有见面礼怎么成?所以要先把银子送给您,否则俺心里不踏实。” 熊大海晃着脑袋很认真的道:“因为粮食太多谁也偷不走,所以俺觉得后告诉您也没什么。但是您得让俺顿顿吃饱饭。” 杨林看着憨实的胡大海,摇摇头道:“你又开始犯傻了不是。当兵吃粮是天经地义的事,吃不饱饭怎么上阵杀敌?所以不要担心吃不饱饭。” “说话要算话。晚饭您得让俺吃饱喽。”熊大海闻言嘿嘿一笑,随后放下铁锹攥住铁箱上的大铁锁,大手用力一绞,却听得“咔吧”一声脆响,锁鼻竟被他生生的拧断。 杨林见状不禁大吃一惊,暗道这家伙竟有如此蛮力,他能加入自己麾下真是一件幸事。这厮若是被别人得到则必为强敌。以他这身材和体格,上阵厮杀绝对所向披靡。 熊大海不知杨林所想,毫不费力的将铁箱搬上来,打开后指着里面道:“把总大人您看,这就是鲁哥寨主藏的银子。老东西没少攒钱,现在都是您的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杨林大致点了下,里面有银子大约三百两,每十两一锭。另有十两一锭的黄金五锭。看来这是鲁哥寨主多年的家底了。 杨林换算了下万历末期的银钱比价。剔除银子成色等原因,市间五枚万历通宝值银一分;十六分银子值银一钱;十六钱银子值银一两,那么一两银子可换铜钱一千二百八十文。而一两黄金若剔除成色,可换白银八至十两,自己算是发了笔财。 “不错,大海。银子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省的有人惦记上就麻烦了。”杨林说这话是有道理的,有人若是因此见财起意,那真是防不胜防。 他又道:“你不是说还有粮食吗,为了不让人知道这些银子,把它们分散藏在粮袋中标上记号就妥了。” “嗯,把总大人还是你有办法。”熊大海竖起大拇指比了比道:“现在俺领你去看粮食。也是那老东西临走前藏的。哼,俺这次也算是替春兰妹子出口恶气了!” 藏粮的地方离埋银子的地方相距不过百十步。是一处大大的地窖,上面用木板挡着做窖顶,再以草席和谷草均匀撒开作为保温层,最后覆上土石和杂草进行伪装。若不上前使劲敲打地面,根本就不知道下面有空间。 杨林见这地窖长约三十步,宽约十步,深约六尺,便知这地窖较大。等打开盖子后,只见里面码放着一袋袋的粮食,看样子是谷物(小米)和高粱居多,中间还有些面粉。目测这些粮食大概有五十多石。 杨林没急着回去叫人搬粮食,而是把装银子的箱子搬来,将银子装到不同的粮袋里。然后又用火折子点着了几根树枝烧成木炭,用其在粮袋内外标上了记号。 杨林做完这些便回去叫人,等他带领官兵赶着大车来运粮,再把所有粮食运回去,天色已是大黑。 因为大部分官兵腹泻,所以晚饭以小米粥和饼子为主。伙头军用白菜和萝卜做了些咸菜,又热了些鹿肉,所以大家吃的不亦乐乎。 熊大海端个盛满了粥和咸菜的陶盆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大块鹿肉,大口大口的吃得极为香甜。这家伙一直吃到实在吃不动了才停下来。 “大个子,你吃饱了吗?”杨林来到熊大海面前问道。 “呃.......,不仅吃饱了,而且吃得太好了。”熊大海打着饱嗝道:“这肉太香了。关键是随便吃没人管,这是俺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多的肉。” 杨林笑道:“那就好。不过你要多活动活动,否则晚上容易不消化。” “好嘞,俺听你的。” 第三十三章 发怒立威 农历三月初八,杨林率官兵们已经在鲁哥寨住了三天了。这三天对他们恢复体力和养伤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马进忠,发烧的次数和时间逐步缩短,而且可以短时的睁开眼。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意识是清楚的。 杨林为了照顾马进忠特意与他睡在一铺炕上,吃喝拉撒事无巨细的悉心照顾,这让马进忠极为感动。 但是为了防止有后金游骑出没或鲁哥寨的人回来,杨林决定今日早饭后就启程继续向东。 现在官兵们精力和体力都很足,除了有几名重伤员没挺过来,剩下的伤员恢复的都不错。这都要归功于那些鹿肉和肉汤,这些大补之物对伤员最为有利。 杨林麾下现有官兵三百三十二人,含伤员二十一人。驾车的辕马与骡子三十余匹,战马四十五匹,双轮大车十一辆。不算鹿肉,小米和高粱为主的粮食五十余石,面粉十余袋。蔬菜和食盐若干。 在富叉河边从敌军身上扒下来的铁甲、棉甲、锁甲和链甲合计六十余副,原杨应宗亲兵的二十余副铁甲未算在内。弓弩七十张,箭矢五百余支。腰刀人手一柄,长刀和长矛(枪)百余支。盾牌八十面,其中含藤甲大盾三面。 因为粮食和伤员多由大车载运,所以多余的东西便由四十多匹战马驮运。 三百多名官兵,十余辆大车和数十匹战马组成的队列,远远望去足有半里长,也是颇有气势。 由鲁哥寨向东六十余里便是鸭绿江,而江畔则是建州女真鸭渌江部的范围,其地古称桓州(今吉林省集安市)。 杨林按照与张祝等人商议的行进路线,先是到鸭绿江后沿江向南,然后走到宽奠堡,全程四百里。这等于是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但为了数百名官兵的安危,就是绕再远的路也要走下去。 杨林不知前方有多少女真村寨或部落,但是能蒙混过去是最好的,实在不行再用武力开路。因此他调整行军秩序,自己率五十名精壮官兵与张祝同为前军,中军由王长水负责,而杨成依然是后军。 他又将懂满语的郑昌珉和熊大海带在身边,以防路上遇到女真人时便于应对。剩下那几名奴隶则随中军一起走。 郑昌珉原是朝鲜一名商人,因朝鲜国内交易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又有禁止金银开采和流通的禁令,所以其便往来朝鲜与汉地之间赚取银钱。 他后来经商失败债台高筑,便逃往辽东躲避,不料误入女真地盘被抓为奴。在为奴的数年中,因为生存的需要竟学会了满语。 熊大海也是如郑昌珉一样,在为奴的数年里终日接触的是女真人,能听的懂和说些简短的满语,但若是让他连贯的说满语就不成了。 鲁哥寨有道路通往桓州方向,所以杨林等人行进的不似来时翻山越岭那么费力。从上午辰时启程,一路未见有女真村寨或百姓,午时中刻已至桓州地界。 桓州林木青翠,峰峦叠嶂,曾是汉唐时期高句丽国都城所在之地。进出此地的道路曲折盘山而上,有些路段难行之处丝毫不亚于川黔之地。 杨林率官兵并未翻山越岭的一直向东,因为桓州不是目的地,而是由此离开大路走小径折向东南的宽奠。这时便能看见有大小不一的女真村寨散落在群山之间。 午时末刻,官兵得令就地进食午饭,并被严令不得生火、不得大声喧哗、不得离开队伍四处乱窜。他们的午饭主食是饭团和咸鹿肉。 其实杨林率官兵一进入桓州地界,就被居住于此的建州女真鸭渌江部发现了。该部男丁多被抽调至萨尔浒与明军作战,所以现在仅剩老弱妇孺留守。 牛录额真鄂齐卓年岁已大,闻报有数百官兵入境顿时惶恐不已。现今部落中无可战之兵,莫说数百官兵,便是数十官兵也无法抵御。他一面命人严密监视官兵动向,一面安排部落中的老弱妇孺迅速向山中撤离。 官兵们遥见有众多女真老弱妇孺向山中跑去,其中不乏有姿色的大姑娘和小媳妇,有官兵便按捺不住**,竟离开队伍要去抓些女人泄火。他们还怂恿鼓动其他官兵一起离队去抓女人。 杨林此时借午饭休憩之时巡视部伍,见状不禁大怒,追上前去一顿老拳飞脚,眨眼间就将这几名官兵打翻在地上。 这几名官兵被打的口鼻出血,伤痕累累。爬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呻吟着,吓得其他官兵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军营自古便是狼的社会,等级分明而且森严。官兵只崇拜和听命于军事素质超群的强者。如果强者的权威和地位受到挑战,那么强者必然要以武力来维护自己的权威。 很明显,这几名官兵还没有能挑战杨林的本事。王长水深知这一点,所以这胖子见势不妙把头一缩一言不发。 “你们几个明显拿我的军令当放屁了!你们干娘们儿是痛快了,可等你们完事回来万一有敌军追上来怎么办?是不是想让其余的弟兄们陪着你们一起死!?” 杨林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这几名官兵,数步之内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发出来的杀气。 他就仿佛是凶残的狼王,张着血盆大口在教训手下不听话的狼一样,怒斥道:“你们发情拱圈(指猪发情时的一种行为)倒也罢了,还他娘的鼓动别人和你们一起去跑骚!真是惯你们的臭毛病!来人,打他们每人五十军棍!他们的伍长、什长、队官和哨官驭下不严,各打三十军棍!” “把总大人,我等不敢了,饶了我们吧。”这几名官兵顿时吓得爬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敢看杨林的眼睛。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前几日还待人如沐春风的杨林,怎么突然间会发这么大的火。 “钱大舌头、李磕巴、刘三儿、孙狗子、赵石头,你们几个瘪犊子害的老子们陪你们一起受罚。等着,这事和你们没完!” 这几名官兵所在的伍长、什长、队官和哨官被从队伍中逐一带出来。他们心有不甘,指着几人骂骂咧咧的发泄怨恨,更是威胁事后找他们麻烦。 “都给我站住!你们身为他们的上官,不仅未将我的军令严格执行下去,反而怨恨部属连累你等挨罚!若是在战场上,你们是不是也可以因此扔下部属不管,以保全自己?你们几个都给我原地站好!” 杨林怒气冲冲的来到几人面前,二话不说照着每人狠狠踹上一脚。他的力气极大又是在气头上,这一脚下去竟将人踹飞出好远,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才摔在地上。这几人被摔的头晕眼花好半天才上来气。 即便如此杨林也未消气,大怒道:“你们不仅未检讨自己的失职,反而辱骂威胁部属发泄私愤!不给你们教训不知道何为军法!前三十军棍打你们驭下不严、玩忽职守,再加二十军棍打你们不恤同袍之情,自私自利!合计五十军棍,下去受罚!” 杨林又转向剩余官兵大声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只要我执掌你们一天,你们就必须听我的军令一天!我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你们干什么就不准干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以后都他娘的给我记住喽,谁再拿我的军令当放屁,那么就别怪我到时不讲情面!” 这几名伍长、什长、队官和哨官被杨林的凶残气势吓得不敢抬头,更不敢再说什么。与先前那五名官兵一道被扒下裤子,按在地上等着受罚。 张祝是陪着杨林一同巡视部伍的,他见状急忙叫道:“等等,你们先等等再打!” 因为现在没有制式的军棍,负责执行军法的官兵便以长矛杆代替,闻言便放下手中的矛杆。 “杨兄弟,不是,是杨把总,您消消气、消消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和这些不求上进的瘪犊子生气不值得。气坏了身子骨自己遭罪不是?” 张祝也是老江湖,见杨林为了这点小事动了真怒了,便知弄不好这几人就得被军棍打死。 他上前讪笑道:“弟兄们在战场上都是把脑袋拴在屁股后头,说掉就掉。赚的是卖命钱,吃的是断头饭。见到敌方百姓杀几个、见到村子烧几个、遇到娘们干几个,这在军中是常见的事,也是激励弟兄们奋勇杀敌的法子。从古自今,军队都是这样的。” “我没说不让他们杀人放火干女人!但是,必须要等我下令才行!否则拿我当什么?” 杨林依然怒气未消。他发火是因官兵不听军令,这是对他个人权威的极大轻视和挑战。军中最忌讳的便是不听命令。 张祝的出身说的好听些叫绿林好汉,不好听的说其实就是土匪。他是在绺子里混过的人,知道这种行为若是放在绺子里,大当家的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剁了,如何还有打棍子的说法。 “杨把总,这几天弟兄们吃鹿肉喝鹿汤补的下身火大。尤其是这几个瘪犊子,都被补迷糊了。还有他们的这几个上官,也是他娘的一群瘪犊子,竟敢威胁部属要泄私愤。打他们军棍一点儿都不冤!” “但是杨把总,咱们还有二三百里的路要走。若是现在把这帮瘪犊子军法行事了,那么这几十军棍下去半条命可都没了,大队还如何走的快了?” 张祝说到这看了看杨林的脸色,见对方没言语,便接着道:“不仅走不快,而且还得派人照顾这帮瘪犊子,反倒是拖累了大队的速度。所以我建议先把这军棍给他们记下,等回到了宽奠或镇江再打也不迟。杨把总,你看........”。 杨林要的是树立个人权威,维护自己的威信。官兵们现在受到了他的严厉警告,谁都不敢出声言语,说明已经达到了初步目的。 现在张祝给自己台阶下,自己也不能硬僵着把事做绝。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张祝、王长水和杨成三人的面子还是多少要给的。 杨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道:“张把总言之有理。那就依你所言,把他们的军棍先记下,等回到镇江或宽奠后再说。” 张祝闻言一笑向杨林一抱拳,转首对那些官兵道:“你们他娘的一帮瘪犊子,尽给上官们找麻烦。还不谢谢杨把总开恩饶过你们!” “多谢杨把总开恩、多谢张把总求情。我们再也不敢了!”这些官兵闻言如蒙大赦,跪在地上不断叩头。 杨林余怒未消,飞脚竟将路旁两棵碗口粗的树木踢断。他指着那些官兵怒斥道:“数百人的命比你们的命重要。这次给你们个警告,下次再犯要你们的命!” “是,小的们记下了。决不敢再犯!”犯错的官兵冷汗刷刷的淌。暗道这位杨把总脾气不好,说翻脸就翻脸,以后可得小心点儿。 第三十四章 镇江堡 自古军中就多存在山头主义,特别讲究地域出身和渊源。杨林是山西人,但手下官兵是辽东人,但并未耽误他在官兵中树立权威。原因就是他的军事本领要比他们强,要超出很多。所以军中是强者的天下。 杨林经过此事也是暗中取笑自己。若是按后世的说法,自己与一名黑老大的做法极为相似,都是以个人武力和所谓的规矩来树立权威。 可从古自今军队都是这样,她的本质不论对内还是对外就是暴力集团。在现在的情况下,采用打骂体罚的方式管理军队会比较有效。 经过此事后,官兵看杨林的眼神多少都有些畏惧,许多人见到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连张祝都不再管杨林叫杨兄弟了,而是以杨把总相称。 杨林率官兵继续向南,太阳落山时已走出桓州地界。他们择一山高之处宿营。而桓州的女真人不禁大松一口气,暗道神明保佑,这股官兵没来烧杀抢掠真是祖上有德。 次日,官兵沿江继续南下,途中遇女真村寨和百姓一概不理。数百官兵号令统一、部伍严整。 时过鹰嘴砬子,有女真少年结队出没于山林中,挟弓带箭状欲伏射。杨林令郑昌珉以满语严厉警告,始怯退。 又越两日,有三十后金骑马余丁由西南沿路朔行而上。双方甫遇,杨林单骑冲阵连挑数骑。 熊大海初上战阵竟毫无惧色,身披三层重甲依然健步如飞。以狼牙铁棒相继击杀敌骑大小头目两人,敌兵数名。剩余敌骑惊慌四散,隐入山林之中不见踪影。 此战共斩首十一级,获战马十匹,刀矛弓箭和铠甲十余副。另俘获敌骑三名,绑缚后随队解运。 第五日下午申时中刻,杨林率部至宽奠堡城下(今宽奠县城)。宽奠堡建于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此堡为依山而建,北宽南窄,呈梯形。周长八里,墙高两丈六尺,内有钟鼓楼一座。除北方无门外,其余三面皆有宽六尺的堡门。 在宽奠堡周边还有五堡,分别为长奠堡、永奠堡、大奠堡、新奠堡、苏奠堡,均在万历元年至万历五年间建成。这六堡是扼制女真人发展壮大的重要军事堡垒。 此时宽奠堡堡门紧闭,吊桥高高悬起,堡墙上除了有旌旗随风飘荡,竟空无一人。 张祝打马走上前去,大声高喊:“喂——!我等是刘綎刘总兵麾下官兵,城上可有人在?” 杨林等官兵均感觉蹊跷,晴天白日的为何要关闭堡门?又为何不见有守堡官兵巡逻放哨?就连堡外也不见有居民百姓出入。这是为何? 张祝喊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方见堡墙上有几名头发灰白的老兵现出身影。这几人手搭凉棚向下仔细看了半天,又交头接耳的议论半天。 熊大海在杨林身旁却是等的不耐烦了,腾腾的快步上前,遥指堡墙上大声喝道:“俺说,你们几位老哥到底在议论啥?俺们是官军又不是歹人,怎么不给回个话?俺肚子现在饿的厉害,快打开堡门让俺们进去歇息和吃饭!” 堡上几名老兵闻言停止议论,其中一人使劲向下喊道:“上面有令,现在本堡不让任何人出入。而且我们老哥几个头昏眼花不知你们是不是官兵,你们快走吧!” “我日你娘的,老子九死一生走到这儿竟然不让进堡,还说看不出我们是不是官兵。这他娘的能有假吗?看不到队前的旌旗吗?”张祝气的大骂。 杨林则上前喊道:“我们是刘綎刘总兵麾下的人马,走了四五天的山路疲劳至极。请几位行个方便,那怕让我们进堡歇息一晚也好啊!” “刘綎刘总兵前几日在富察全军覆没了,何来有他的人马?我们正是因此才不得让任何人出入堡中!” 几位老兵的话音刚落,堡墙上出现了一名军官模样的人,他大声道:“我看你们是那些贼胡假扮的,想来诓骗我等好赚取城池!来人,把这些敌军都射死!” 这军官的话音刚落,堡墙上顿时有弓箭手显出身形,不容杨林等人搭话弯弓便射。 “咄咄咄......”,呼啸而至的羽箭擦着杨林、张祝和熊大海三人的鼻尖掠过。三人只得急忙撤到一箭地之外。 “刘总兵在富察全军覆没了?”杨林心中充满了疑问,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杨把总,咋办?这帮瘪犊子认为咱们是建虏假扮的。还说刘总兵他们全军覆没了,这怎么可能?咱们撤的时候刘总兵他们已经先撤了。”张祝也是满腹疑问。 杨林沉默好久才道:“不,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只有到了镇江堡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宽奠堡距镇江堡还有七十里,不过路要好走许多。杨林率官兵继续前行,途中相继路过大奠等其余五堡,但五堡也是堡门紧闭吊桥高悬,均不让杨林与官兵进堡。 杨林等官兵连日行军已是疲惫不堪,只得于半途中的化子沟宿营,于次日上午巳时到达镇江堡(今辽宁省丹东市九连城镇)。 镇江堡建于明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九月。此堡呈方形,周长三百二十五丈,墙高两丈五尺,有南北两座堡门。堡北有座镇东山,上面设有明军的哨楼和烽火台。堡西三里远有条河名曰横道河,宽十余丈,深五尺至丈余不等,其直通鸭绿江。 发源于宽奠的叆河又称大虫江,从堡东北十里处一分二,西侧支流宽百丈,距堡两里半,向南汇入鸭绿江;东侧支流宽一百五十丈,向东南汇入鸭绿江。两支流中间之处既为现今太阳岛,岛北既为虎山长城。鸭绿江位于其正东,隔太阳岛五里有余(元时称太阳岛为婆速岛)。 杨林率部来到镇江堡北门,见堡外山峦翠秀、层林无尽。有众多土坯或木制民舍房屋依堡而建,门里门外有各色百姓往来其中。 又见蓝白苍穹之下,阡陌纵横,有农夫耕作其间。再遥见里许之外鸭绿江畔,复有木制码头和木船停放排列,有渔民于江中摇橹撒网捕鱼。更有放排的排工立于江心筏上,高歌粗犷之劳作号声。 杨林见镇江堡如此太平安逸,不似有官军战败的惶恐景象。便让部下原地待命,明令不得扰民、不得喧哗、不得擅自离队。而后他带彭义和熊大海向堡内走去。 镇江堡堡门并未关闭,有几名老卒懒散的坐在门旁晒太阳,见杨林三人走来便站起身来。 “在下是刘綎刘总兵麾下后军把总杨林,现从桓州方向回到此地。请问堡中是哪位上官主事?” 老卒见杨林三人皆为官军衣甲,又见百步外有数百官兵列队待命,便知其不能说谎,忙道:“回杨把总,现在堡中仅余孙通孙把总一人主事,其余上官都随刘总兵出征了。” 杨林闻言一愣,这么重要的镇江堡仅剩一名把总镇守,刘綎为征剿建奴真是倾巢而出用了全力。他将十几枚铜钱塞到老卒手中,说道:“烦请您给孙把总通禀一声,按照我方才说的就好。” 那老卒握着手中的铜钱,心中不由高兴的很,忙躬身道:“杨把总太见外了,小人还是领您去吧,否则来回通禀很费时间。您别嫌小人这老腿走的慢就好。” 杨林点点头,微笑道:“那就请引路吧。” 镇江堡内分四大部分,东北为游击将军官邸、备御公署、巡检司、马厩和监狱等官衙机构所在;东南为军营、校场、武库和匠作所等;西北为粮库和税库;西南为民居。 堡中道路不过五六尺宽,除了公衙门前铺砖外,剩下的多是泥土路。 不消一刻,老卒引杨林三人到了备御公署。备御公署是座四合院,前面三间房是门房和办公场所。后三间房为备御的办公场所和起居之处,左右为亲兵和杂役的住处。 这备御公署门前只有两名官兵把守,另有一名老仆在门前洒扫。老卒与守门的官兵打了声招呼,然后便进去通禀。不一会便让杨林三人进去。 第三十五章 突闻噩耗 三人进入前堂,只见里面一位身穿曳撒袍,年纪约三十多岁的汉子坐在方桌前。他双眼通红满面的愁容,望着窗外不住的唉声叹气。 “请问可是孙通孙把总?在下是刘綎刘总兵麾下后军的把总杨林,率部刚从桓州回来。”杨林上前拱手施礼。 孙通站起身来,手握悬在腰间的刀柄,上下打量了杨林一番道:“敝人正是孙通。你既然说自己是刘总兵麾下,但我并未见过你。可有凭证?” “这如何有假?彭队官,请把刘总兵的令牌给孙把总勘验。”杨林道。 孙通接过彭义送过来的令牌仔细观瞧,见确是真的令牌后不禁扬天长叹道:“杨把总,可否把你们如何突围经过讲给敝人听听?” 杨林便从富察之战讲起,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直听得孙通唏嘘不断。 “杨把总,你们可知刘总兵已全军覆没于富察之野?”孙通说这话时眼中已是有泪光闪现。 “我们路经宽奠时听守堡的官兵提起此事。可我们奉命撤退时刘总兵已经率军后撤,而且各部阵势不乱。怎么可能全军覆没呢?”杨林皱着眉头道。 孙通悲愤的道:“杨把总有所不知,刘总兵率军利用地形节节抗击敌军,本可稳步撤出战场。但朝鲜军行动迟缓犹豫不决,左营覆灭后右营被围。其中营见状忙下山营救,结果半途中见右营已无力回天便向回撤,不幸被敌军大队咬住无法脱身。” “刘总兵见此恐落下见死不救的罪责。只能无奈率军去救朝军中营,结果寡不敌众深陷重围,最后力竭战死。其养子刘昭孙刘守备为抢回刘总兵遗骸,三次杀入重围未能成功,也是力竭战死。” 孙通说到这已是满面泪痕,继续道:“各部将官也相继阵亡,只有乔一琦乔将军率数百残兵杀出重围,与朝鲜中营汇合。但朝鲜军主帅姜弘立等人见我军俱以覆灭被吓破了胆,便派人向建奴乞降。” “建奴趁此要朝鲜军交出乔将军和数百官兵方可应允。乔将军得知此事后不甘受辱,跳崖殉国。数百官兵则被朝鲜军绑缚交给敌军,在阵前尽数被杀.......”。 杨林听完孙通所述,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全身发轻,一口鲜血好悬被气得喷出来。 他指着鸭绿江南岸朝鲜方向大骂道:“一帮蕞尔贼厮,首鼠两端其心可诛!我历经生死,本以为给大军报信后可扭转战局。结果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你们这群王八犊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群蠢猪,我日你们八辈祖宗!” 孙通又道:“杨把总,事已至此别气坏了身子。刘总兵全军覆没的消息,是极少数逃回来的官兵报的信。我曾担心他们谎报军情,便派人潜行到富察查探,事情果然如此。” “经此大败,现在宽奠六堡、叆阳堡和我们镇江堡只有极少数官兵驻守。所以你们进来时说是刘总兵的麾下,我都认为你们是建奴假扮的,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杨林长叹了一口气道:“孙把总,我手下还有三百多名官兵,正好可以先将镇江堡的防务布置起来。其他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尽管吩咐!” “好啊。我现在最愁的是堡中无兵无将,若遇到突发之事无法处置。所以官军覆灭的消息我始终未让百姓知晓,堡内外还是一派平和的景象。” 孙通将脸上的泪痕擦去,道:“你们人数虽然不算多,但若加上堡内剩余的官兵,也是可堪一用了。对了,官军营房在堡内东南方向,我这就让人打扫并准备伙食。” “正好弟兄们现在又累又饿,那就有劳孙把总费心了。”杨林调整了下心情道:“还有,我部斩首建奴四十一级,生俘三人。还望孙把总派人点校勘验。” “好的,我这就派人随你们去点验首级和俘虏。”孙通点点头。 杨林从备御公署出来,望着堡内一副安逸太平的景象不禁极为感慨。沉吟道:“有谁能想到,这种太平日子没几天过头了。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啊。” “把总大人你说这话俺是听不懂,俺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 熊大海晃动着魁梧的身躯,跟在杨林的后边道:“俺一进堡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我猜这附近准保有饭馆。我这肚子现在饿极了。” 彭义在旁白了他一眼道:“大熊子,你真是个吃货啊。我记得你刚吃完三人份的腌鹿肉和大饼没多长时间吧,怎么又饿了?你成天除了吃是啥也不想啊!” “有啥可想的?把总大人说了,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不为了吃饱饭谁当兵干啥?”熊大海嘴一撇道:“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吃饭就是为了活着!” “你这憨货从军就对了,否则一般的人家还真架不住你这么能吃。我猜鲁哥寨的寨主发现你跑了,心里一定乐开了花,这一年能省下多少粮食啊。”彭义笑着挖苦熊大海。 “哼,不准再提那老家伙!早晚有一天,俺要回去找那老家伙为春兰妹子报仇!”熊大海瓮声瓮气的道。 “你们俩先别斗嘴了。”杨林站住脚步,转首对彭义道:“你去通知王把总他们,让他们率官兵进堡。我在堡东南的军营等着他们。” 镇江堡的军营较大,前后有二十几趟长筒式土坯房子,额定驻军一千七百人。军营前面是用来训练和检阅的校场,四周有栅栏环绕,并在视野良好处搭有哨塔负责警戒。 不多时,张祝等人率官兵来到军营前与杨林会合。杨林命官兵按建制分配营房,又将粮食等卸下存入库房中。随后有孙通派来的官兵点验首级和俘虏。 夜色降临时,军营各房中亮起了灯光。有孙通安排的伙头军将饭菜做好并推车送来。官兵们连日行军极为疲惫,吃喝一番后便早早入睡了。 杨林住的房子是土木制的,分三间,房顶有瓦。他与王长水住西屋,熊大海、彭义及王长水的两名亲兵住东屋。 一更的梆子刚刚响过,杨林虽然也是疲乏,但还是去相邻的房子探望马进忠。 马进忠已能轻声的说话,在下午时由孙通请了郎中来查看伤情,并给开了去腐生肌的外用药和补气养血的内服药。由专门的官兵照顾他的起居。 杨林与马进忠闲聊了几句,并未告诉他刘綎全军覆没的消息。因为他深得刘綎喜爱,又与乔一琦和刘昭孙交好。若贸然得知三人俱以殉国,怕他悲伤过度令伤势加重。 杨林从马进忠住处出来,带着彭义检查官兵放哨情况,接下来又沿着栅栏检查了一遍,看有无漏洞或破损之处,然后又去官兵住处查铺。 彭义很惊奇杨林的做法,他道:“把总大人,你检查放哨和栅栏我能明白,但为何要逐屋查看官兵情形?” 杨林闻言一笑道:“这用意主要有六点,一是查看官兵睡眠情况好坏,是否有人开小差或夜不归宿;二是看有无外人留宿军营,或是官兵藏女子奸宿;三是看官兵是否趁夜喝酒和赌博等;四是冬季烧炕和烧火炉,看是否有官兵被毒烟熏到;五是看应上哨的官兵是否误岗和漏岗;六是让官兵感受到上官的爱护和同袍情义。” 彭义恍然大悟道:“把总大人,原来看似简单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多的玄机。标下佩服!” “行了,少拍马屁了。”杨林笑道:“你今后有何打算,是回四川老家还是在辽东继续当兵?” 彭义神情黯淡了下来,想了想道:“来辽东时,我们绵阳的弟兄有二百多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我就在辽东吧,死了也好和他们一起回家。” 杨林停下脚步拍了拍彭义的肩膀道:“咱们不能轻易的死,死了就对不住那些弟兄了。咱们得好好活着,替他们照顾好家人!” 彭义用力的点点头,接着道:“那么把总大人你呢,是继续在辽东还是回老家?” “唉,来辽东前,娘亲为我寻了一门亲事,是我们邻县一大户人家的小姐。据说家里有上千顷地,还有许多店面什么的,生辰八字都看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实际是我还不想结婚成家。” “把总大人,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没法和你比。但按你这个年龄和家境来说,到现在都不结婚是会遭人非议的。”彭义不解的道。 杨林回彭义道:“谁爱说啥是啥,我才不在乎那些议论呢!实话和你说,我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在世间走一回,立的是马上功、求的是笔下名!焉能过早被家室拖累?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汉朝的霍骠骑和卫大将军!同样的年龄看看人家,建立的功绩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所以我是顶着不孝顺娘亲的压力,死缠烂打的随我爹和兄长来辽东剿虏。但他们都在铁背山下殉国了,我得为他们报仇,至少要把他们的遗骨寻到。因此我恐怕要留在这里好久好久了,甚至可能是一辈子!” “请大人节哀,终有一天您会寻到他们遗骨的。”彭义安慰着杨林,又道:“不过您若是不成亲,这么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吧。” 第三十六章 异世人间 在萨尔浒大战的前一天,我派人回沈阳向家里寄了一封信。说自己生死难料,让娘亲把这门亲事辞掉,别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 杨林苦笑了一下道:“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骑马多年从未失蹄过,不料在沈阳时竟从马上摔了下来,结果昏迷后去了另一个人间。在哪里,我记下了好多事情,可也忘了好多事情。” “哦,难道是阴间吗?把总大人,您能详细讲讲吗?”彭义闻听立刻来了兴趣,瞪大眼睛问道。 杨林想了想道:“不是阴间,是人间。那里的男人都留短发,女人发式各异。他(她)们的身材没有我们强壮,力量也没有我们大,但是头脑聪明。” 彭义咂吧咂吧嘴:“头脑聪明有什么用?不会都去读书识字参加科举吧?我们村王财主总是骂他那已经三十多岁,只考了个童生的儿子。什么五谷不分还有什么不勤,总之就是一个跑不动也扛不动的废物!” “狭隘。”杨林慢慢吐出这两字道:“那个人间学识之士多如过江之鲫,正是如此才造就了他们的如渺繁华,富庶若磐的盛世。我大明与他们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把总大人,那些人吃什么穿什么?”彭义好奇心十足的问道。 “在那个人间,吃的种类很多很美味,很多美食我也叫不上来名字。但是黑心商贩也是不少,甚至明知食材有毒也卖给百姓。至于穿的,他们不论男女多穿上下分开的衣裤,样式极多,不似我们衣冠袍带飘逸清秀。” “男女在盛夏时多穿短衣短裤,因此坦胸露背的人极多,也极不雅观。更有甚者竟学蛮夷之恶俗,束胡人发辫,体肤之上遍刺纹身。实是不孝之始也!” 彭义听罢疑惑的道:“把总大人,我听说前朝南宋岳飞岳元帅背上就有纹身,照你这么说他也是不孝啊。” 杨林点点头道:“要不说不读书不识字的人就是不明事理呢。岳帅背上那不是纹身,是岳母为了激励岳帅报国而刺的字,这是大孝。能和随意纹身一样吗?” “把总大人教训的是,等有时间标下就去找私塾先生识字去。”彭义嘿嘿一笑道:“您还是接着讲那个人间的事情。我倒是挺稀奇的。” 杨林瞪了他一眼道:“那个人间的许多百姓,住的是高几十丈甚至上百丈的高楼,上下由一种叫电梯的大铁箱子运送。若是出门,多乘一种叫汽车的铁马往来。这铁马不吃不喝速度极快,真的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还有速度更快、身体如百足之虫名叫火车的铁龙,长数百丈,可载千人和万斤的货物。翻山越岭朝发夕至,可行数千里。天空中则有名叫飞机的铁鸟,既可载人也可载货,振翅翱翔于九天之上。速度比火车还要快。而水中,竟然有大小不一的铁船漂浮其上。无帆无浆自行前进,乘风破浪无可阻挡。往来各地如过江之鲫!” “乖乖,这是人间吗?怎么感觉是阴间呢,否则何来这些奇异事物?”彭义听得瞠目结舌。 杨林笑道:“你个笨蛋,是阴间的话我还能回来吗?那个人间也叫中国,是咱们大明数百年之后的国家。” “也是,标下这脑壳真是笨啊。”彭义敲了敲自己的头,问道:“您说这个人间是咱们大明之后的国家,那么也就是说咱们大明是被他们灭亡的?” 杨林摇摇头道:“不是他们。他们也是咱们汉人建立的国家。大明灭亡的原因很多,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不过最后被建奴钻了空子,篡夺了江山。” “建奴?我日他祖宗!”彭义闻言立刻气愤填膺,怒道:“就那帮杀人越货的鞑虏蛮夷,也能篡了咱们大明的江山?老天真是瞎了眼!” “老天有时就是瞎了眼!但我们是可以让老天再把眼睁开的人!”杨林狠狠的道。 “大人,那个人间有军队吗?还有,他们打仗用的又是什么兵器?” “这个啊.....”,杨林想了想道:“他们的军队部伍严整、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军威极盛!兵器不用大刀长矛和弓弩,用的多是火枪和大炮。” “火枪和大炮啊,咱们官军也用这些武器,没什么好稀奇的。”彭义有些无趣的道。 杨林笑道:“人家火枪的种类极多,射程多超百丈,能连续发射,而且极为精准。他们的火炮如房子一般大,炮声一响地动山摇,打出二三十里远毫不费力,落地后炸出的大坑能装下半个小山,那威力就是雷神下凡也比不了。” “真有这么厉害?”彭义的眼里闪着希翼的光芒,道:“把总大人,您应该知道怎么造这种火枪和火炮吧?要是咱们有了这样的火枪和火炮,那建奴就必败无疑了!” “别做梦了,我只记住了那些枪炮的样子,如何打造一丝也没记住。”杨林摇摇头道:“他们的武器还有很多,每一件都是神兵利器。可惜,我都没记住。” “唉,太可惜了。”彭义满脸失望的神色,忽然眼睛一亮道:“把总大人,要不您明日再骑马出去转转,摔昏后就又可以去那个人间了,然后就可以知道那些武器怎么造的了。您不用记住别的,就记住您说的那种火枪就好.......”。 “去去去,你这厮鬼点子不少。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在那个人间回来后,忘记的事情比记住的事情要多的多。你别指望我能造出那些神兵利器。” 杨林瞪了彭义一眼道:“其实我就是做了一个比较真实又清晰的梦。你听听就好了,千万莫当真。也千万别和人乱讲,否则别人会以为我鬼上身了,到时候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请把总大人放心,标下绝不会和人乱讲的,就是讲了别人也不会信。”彭义嘿嘿一笑道:“大人回去早点歇息吧,下半夜我来查铺查哨。” “也好。”杨林点点头,忽想起一事道:“对了,明日你和大熊子去街上转转,找个口碑好的酒家,把他们掌柜的请来。我想把对弟兄们的承诺兑现了,请所有的弟兄们吃饭,地点就在咱们这军营。。” “好,标下记住了,明日起来便去办这件事。”彭义点点头,担心的道:“不过把总大人,您若是请三百多人吃饭,酒肉饭菜可要不少银子呢。” 杨林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只管去把酒家掌柜的请来就好,具体的事情我和他谈。另外你们再去多买些祭奠用的纸钱,然后再打听打听这镇江堡可有戏班子。若是有,也一并请来。” “把总大人,若是请戏班子唱戏,那要花的银子更多。咱们就缴获建奴的那二十两散碎银钱,不一定能够用啊。” 彭义苦着脸看着杨林。担心他是不是要以赖账的方式来祸害店家。 第三十七章 同袍相逢 第二日清晨,杨林刚刚洗漱完毕,便有在军营外站岗的官兵来禀报,说有几人要来见他。 杨林纳闷自己刚来镇江堡,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是谁要来见自己?他让官兵把人领来。 不多时,便听房外有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房门一开,只见有四五人涌了进来。 当先一人是名少年,身穿布衣。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杨林,激动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哭着道:“杨哨官、杨哨官,我们都以为你战死了......”。 这时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也走上前来,向杨林一拱手道:“杨哨官,咱们又见面了。我们昨晚才知道你们到了镇江堡,这一大早就来了。” “杨哨官,你还活着......”。 “杨哨官,大伙都以为你战死了.......”。 “杨哨官,咱们命大,都没死......”。 这四五人纷纷上来与杨林打招呼,他们面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张哨官、吴小七、弟兄们,原来是你们!”杨林也满是惊喜的与来的这些人打招呼。 “嗯?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杨林记得张魁武他们原先有二十多人,便纳闷的问道。 张魁武和吴小七几人闻言顿时戛然而止,气氛立刻沉重了起来。 “都死了。富察大战最紧的时候,乔将军见形势不好,便趁着大军没有被包围的空当,让我们这些伤兵先撤。没想到最后咱们战败,建奴漫山遍野追杀溃散的弟兄们,整整追杀了一天一夜。” 张魁武悲愤的道:“我背着小七藏在一个大树洞里才活了下来。他们几个也是,要么藏在死人堆里,要么藏在草窠(ke)里才捡回一条命。然后我们一路逃到了镇江堡。” 杨林抿着嘴,握紧了拳头好半天才松开,道:“建奴杀咱们弟兄的这个仇先给他记下,终有一日新账老账一起算!今日大家重逢,就说明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好我打算今日要请营中所有弟兄吃饭,你们也一起过来。咱们好好的庆祝庆祝!” “好,一切都听杨哨官安排!”张魁武几人高兴的回应道。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杨林已升为把总职务,并代理备御事。所以在称呼上还是叫他杨哨官。 吴小七自从见到杨林就始终拉着他的胳膊不放,高兴的道:“杨哨官,我们到了这里后因为巡检司缺人手,所以孙把总就让我们在那边当差,吃住都在那边。等一会儿回去我就收拾东西,搬到这里与你们同住。” “好啊。不过你还是要和孙把总说一下,毕竟他现在是镇江堡的主官。”杨林笑了笑,摸摸他的肩膀问道:“对了小七,你的伤好了吗?现在还疼不疼?” “现在还没好利索,不敢用力跑也不能搬重物。不过不发烧了,吃饭睡觉都可以了。” 吴小七说到这皱了皱眉,问道:“杨哨官,我这伤口都是你用线缝上的,现在都长在肉里边了,有办法把它们取出来吗?” “我要先看看你的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然后才能决定是否取出来。”杨林拍拍脑门,顿时想起伤口缝合后需要拆除缝合线这件事。 张魁武等几人见状忙与杨林告辞,只留下吴小七拆完缝合线以后再回去。 杨林见吴小七的伤口愈合的不错,便让熊大海找来剪刀和小镊子,先剪断缝合线,然后麻利的用镊子将线拔出来。 因为当时给吴小七用的是缝衣服的棉线,不是医疗专用的缝合线。所以时间一长已经结结实实长在了皮肉里,在拆除的时候难免会产生痛苦。 吴小七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看着杨林拆完线后又在伤口四周消毒,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杨林又将吴小七的短刀还给他,随后这少年便依依不舍的告辞回去,并说一定要搬来与他同住。 彭义与熊大海揣着杨林给的五两银子,按照昨晚的安排一同上街去找酒家。 明朝时禁止金银在民间流通,平常百姓轻易是见不到银子的,民间用来买卖多是用制式的铜钱和钞。所以彭义俩人先找了家银号,把五两银子换成了五贯铜钱。 五贯铜钱的份量可不轻,好在熊大海这货身强体壮,将这几贯钱往肩上一搭,显得极为轻松自在。 堡中的居民大都住在西南方,这里小吃、商铺、药铺、铁匠铺、酒馆和集市等都有,人来人往的显得颇为热闹繁华。 俩人经过一番比对,终于找了一家上下两层名为鸿宾楼的酒楼。 这酒楼能供三四十人喝酒吃饭,在镇江堡算是最大的了,但是与大城里的酒楼相比就太小了。 彭义找到酒楼掌柜的说明来意,掌柜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又怕得罪官兵惹麻烦,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彭义将两贯铜钱交给他算是定金,让他自行去军营找杨林商议具体事项,然后便与熊大海去找卖烧纸的店面。 熊大海出得酒楼抵不过街边小吃的诱惑,拽着彭义买了一份又一份的精致吃食,吃的直打饱嗝。 俩人寻了一家卖纸钱的店铺,想都没想就将剩下的钱全买了草香、蜡烛、纸牛、纸马和纸钱等物品。粗略一算要数辆大车才能装下,把烧纸店掌柜的乐的嘴都合不拢了。暗呼今日财运高照。 因没有那么多的现货,掌柜的和俩人商议好等货备好后再运到军营。 彭义俩人又去街上逛了一遍,一番打听也没听说哪有戏班子,只得回军营向杨林复命。 杨林说既然没有那就先不请戏班子了,便让彭义和熊大海下去歇息。没多时酒楼掌柜的就来找他商议吃饭的事情。 酒楼掌柜的初时以为是营中军官要吃饭,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是所有官兵吃饭。自己的那里有这么多的食材储备?只得请杨林宽限几日以便预备食材。 杨林答应掌柜的请求,定于五天后将食材备齐,然后由酒楼出人来营中做饭。为了让掌柜的安心,他又支付了十五两银子作为采购食材的钱。 酒馆掌柜的姓马,是个胖子。他来时还万分担心官兵会赖账吃白食,但现在看杨林出手这么大方,心里不禁乐开了花。 如今市面上一两银子可购买一石的精米,至于酒水、肉类和蔬菜什么的很便宜,大量采购的话更便宜。自己手中已有对方给的十七两银钱,等酒宴结束对方再给些银钱,那么这笔买卖最少能净赚三五两银子。 接下来几日,杨林为了保持官兵的状态,与官兵一道开始训练。除正常的列队、搏击等训练内容外,每日还要至少进行武装越野十余里,这就招来部分官兵的不满和埋怨。 这日晚饭后,张祝、王长水和杨成相约来找杨林,反应官兵对连续训练的成见。 “杨把总,按咱们营兵的规矩,是三天一小训五天一大训,哪有天天训练的道理?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训法。而且这强度也大,吃的那点粮食都不够折腾的。”张祝满脸的不愿意,但他还是直言不讳。 “杨把总,咱们当兵吃粮不假,可真没听说过那支官军日日训练的。而且弟兄们已经两个月没发饷了,要是继续训练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呢?” 杨成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再训练下去容易出事,至于什么事不好说。 王长水见张祝和杨成都说完了,尴尬的冲杨林笑笑道:“杨把总,我说几句话您别不爱听。弟兄们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至于训练啥的意思意思就得了。就是京营也没说天天训练啊,那还是皇帝陛下的亲军呢。若是照您这么训练,弟兄们的饷银至少得翻一倍才行。” “是啊,官兵们的饷银不过每月一两二钱银子,既要养家又要行军打仗,弟兄们是怨声载道。这军饷也不知何时会涨?”张祝苦着脸道。 第三十八章 刘家兄弟 “前两日孙把总已知晓我了,官兵们的饷银和赏银再过一段时日便可由辽阳运来,让弟兄们再等上一段时间就好了。至于军饷是否会涨,我估计辽东日后不会太平,这军饷也一定会涨。” 杨林看着三人继续道:“我这几日训练的目的就是要摸摸官兵的底,看看有多少不适合继续从军的人。免得将来真若是涨了军饷,有人在咱们手下滥竽充数。” 张祝问道:“杨把总,你方才说的不适合继续从军的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开革?” “开革!不适合继续从军的官兵一定会开革!至于什么样的人会被开革以及何时会开革,现在还未定下来。因为咱们现在虽然落脚镇江堡,但上面给咱们的驻地还没有定下来,等一切安定下来后我自有计较。” “那这几日的训练还继续进行吗?”王长水见杨林已经把事情定了下来,知道再说无益。 “继续训练。你们回去和官兵们说,咱们是连训四天半,然后歇息两天半。如果还有人不愿意,告诉他们不愿意当兵就立马滚蛋!” 杨林本想采用后世五天工作日的方法进行训练。但现在官兵对连训还有抵触和意见,所以只能循序渐进采取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标下遵命!”张祝三人见此只能执行军令,抱拳躬身领命后返回各自营房。 官兵们从上官那里得知了杨林的原话,许多人心中都盘算了一番。现在辽东不断受到建虏的侵袭,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种地和行商等职业在战乱中都不会很安全。 说实话,营中训练的苦累程度与种地相比简直差的太远了。自己若是因为苦累而不当兵了,那么自己该干什么去?家里的父母妻儿谁来养活?行商和种地,一个要本钱,一个要牛马和劳力,寻常人家那里会有这些? 难道要落草为寇?真要当了土匪可是辱没祖宗的事情,死后不仅不能入族谱和茔地,而且家人也会被人骂,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走这条路。 再说当兵虽然是卖命的活计,有今天没明天的,而且饷银有时被拖欠和克扣,但总好过全家被饿死吧。自己若是战死了好歹也有份追恤留给家人,怎么算还是当兵合算。 就这样,杨林手下的官兵开始实行四天半的连训制度。但是伙食也相应的略有提高,至少能让士兵吃饱。这个费用就暂时由镇江堡支出。 两日后,烧纸店掌柜的将所有祭奠用的物品送来。杨林便于当晚全营官兵上下缟素,列队祭奠阵亡的同袍将士。 他首先宣读祭文,又献上丰盛的祭奠用的酒菜,随后率领官兵焚烧纸钱、纸牛和纸马等物。 官兵们面色凄戚,人群中哭泣声不断,均是为阵亡的亲友悲伤哀痛。 杨林想起了刘昭孙和乔一琦,他对这两位将军印象极好,也最感到亲切。而这两人对他也没有官架子,总是给与帮助和提携。没想到不过几日便从此阴阳永诀。 杨林望着焚烧纸钱的巨大火堆,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极为努力的干预,却还是不能改变历史的原因。他悲愤莫名,手捧着刘昭孙和乔一琦的灵牌伏地大哭。 这一夜注定是充满悲伤的一夜。杨林和麾下的官兵们都因为失去亲友而哀伤难眠。 第五日一大早,酒楼马掌柜领着厨子、伙计和一大帮临时雇来的帮工,赶着装满几辆大车的食材来到军营,开始搭设炒菜做饭用的炉灶和帐篷。 郑昌珉等七八名奴隶自从跟随杨林来到镇江堡,一直没给他们安排做什么具体活计,反而是一日三餐一餐不少,这让他们心里多少是不安的。几人一商议,日常便到军营厨房帮厨。现在一看官兵要聚餐,更是卖力忙活。 此次聚餐的菜品荤素搭配,样式众多。什么山珍野味,自酿的酒水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所以官兵们见菜肴如此丰盛,方多少减弱了些失去亲友的哀伤,军营中才又有了笑声。 镇江堡现在唯一的留守官员是把总孙通,他几日前便被邀请来参加聚餐,所以他与杨林等人坐在主席。 夜色降临,军营中点起了众多的灯笼和火把,将四周照的通明瓦亮。院中共摆放了五十桌酒宴,以什伍为单位分桌就坐。除去今晚站岗放哨的,镇江堡的所有官兵都汇集于此。 马掌柜指挥一众伙计和帮工,行云流水般的将一盘盘菜肴端上来。又启开一坛坛的自酿美酒给官兵们满上,顿时酒香和菜香溢满了军营。 杨林与孙通、张祝、王长水和杨成自坐一桌,旁边两张桌子坐的是哨官和队官们。 杨林让张魁武也过来一起坐,但他说什么也不过来,硬是和吴小七他们坐在一起。 官兵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弟兄,也是战后头一次喝酒。所以也不矜持,几口白酒下肚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杨林与孙通、张祝等人都是一样的官职,年龄相差也不大,更没谁拿五做六的摆官架子。所以是越喝越投机,越喝越高兴,酒水左一坛右一坛的不断被端上桌。更有哨官和队官来他们这桌敬酒,气氛无比热烈。 辽东的酒水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多是度数不亚于现代的烧锅酒,原料主要是高粱。 这种粮食酒口感辛辣,酒劲较大,分辨其是否为好酒的方法极为简单,就是将其点燃放到室外,风吹不熄既为好酒。 杨林喝到最后已是什么都记不住了,只记得是熊大海、张魁武和彭义三人把自己抬进卧室的。随后酒劲上涌哇哇吐了大半夜,是吴小七一夜未睡在旁边伺候着。 第二日,杨林酒后头晕、无力又恶心,在炕上爬了一整天直至晚上才好些。因此他感到喝酒极为误事,自己发誓此后决不可在军中饮酒。 马进忠知道此事后差点没笑破了肚皮。他取笑杨林没有酒量却硬是逞能。告诫他千万不要饮酒过量,一是伤身二是容易误事,是领军之人的大忌。 第三日,彭义见杨林不再难受,便来禀告这顿酒宴的各项花销。经过核算,这顿饭一共花了四十两银子,酒水占了其中的大头。 杨林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掏出二十三两银子给彭义,让他去把余下的酒饭钱结清。 彭义实在不明白杨林是从哪里弄到的银子,但又没法问。为了有人能证明自己没将这钱贪墨,他便叫上熊大海去找酒楼的马掌柜。 杨林现在是不缺银子的。除了缴获敌军的那二十两银子,身上还有彼时李丁塞给他的金锭和银锭。 而熊大海献给他的那数百两金银,已被他俩从粮袋里取出来,利用夜间查铺查哨的机会埋在了军营外的小树林里。并将其中的一小部分换成了银票随身携带。 农历四月初一(公历五月十四),陕西延绥守备管游击事张应昌,率所部官兵两千余人,携带大批军械辎重及其他物资由辽阳出发,向东南经本溪、叆阳和凤城一线,于四月初十到达镇江堡。 沿途许多为躲避战乱的百姓见有官兵出现,便从藏身地涌出来,大着胆子携儿带女的跟在后面,一路尾随来到镇江堡。其中就有李丁和在赵家铺与杨林分别的刘家兄弟。 当时刘家兄弟领着百姓去东岭的山洞躲藏,后金兵数次搜山都没有发现他们,但时间一长粮食便紧张起来。一些百姓不愿坐以待毙,便自行离开。 刘家兄弟见因缺粮而人心涣散,便组织人手在山上打猎补充粮食。不料未过几日,四处游荡的后金军哨探发现东岭一带有人打猎,便引来大队人马搜山,结果发现了山洞和藏在这里的百姓。。 刘家兄弟见山洞被围的水泄不通,便知事情要糟。俩人的父母妻儿皆被后金军屠杀,与对方有着血海深仇,誓死也不会放下武器投降。所以为了表示坚决反抗的决心,立即斩杀了那几名被俘的阿哈。 但山洞中被围的百姓人心各异,经受不住后金军各种威逼恐吓,绝大部分人都走出山洞投降。最后只剩刘家兄弟和十几名青壮誓死不降。他们利用独特的地形顽强抵抗,几经激战斩杀敌军十余人。 后金军恼羞成怒,想放火烧死和熏死洞里的人。但是周围树林密集且枯草丛生,冒然放火容易烧到自己,所以只能作罢。随后又想出一招毒计,告诉洞里的人若是不投降,每数一百下便斩杀一名百姓。 当两名百姓相继被砍掉脑袋倒在血泊中时,百姓中有人经受不住这样严酷而血腥的场面,向后金军供述了后洞口的位置,并甘为向导领着后金兵来到后洞口。 刘家兄弟悲愤无比,他们怀着对叛徒的刻骨仇恨,趁后金军在洞口立足未稳之机,率领余下的青壮拚命突围。 后金军虽依仗人数优势四面围堵,可是天色渐晚终是功亏一篑,未将刘家兄弟这些人一网打尽。 刘家兄弟和几名幸存的青壮躲过后金军的追击,在山林中隐藏了数日。因无粮饿得实在受不了,只得悄悄返回山洞查看还有无余粮。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后金军虽对山洞进行了仔细搜查和劫掠,但也有疏忽。以致有小半袋高粱米藏在一块大石头缝中未被发现,这些米救了刘家兄弟和青壮的命。 过了两日小半袋米已经吃完,刘家兄弟和几名青壮打算下山寻条活路,刚下山便碰到了李丁。 第三十九章 李丁算命 李丁当初去沈阳替杨林领赏,可以说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的。仅是头上的那条小辫子就能让官兵宰了他。 但这小子机灵的很,先是与一名百姓换了身破衣服,又用一条破围巾将自己的脑袋包了个严实,最后在头上扣了顶破帽子,装作逃难的人前往沈阳城。 因为明廷与后金交战,许多百姓都涌向各处城池避难。沈阳也不例外,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进出城,李丁就混在他们中间进了城。 李丁进城后直接去备御公署替杨林领赏,当他献上莽阿的首级和身份牌时,正巧赶上御史监军张铨在此处巡视。见他一个逃难的百姓怎会获得建虏首级,便仔细盘问。 李丁虽然很讨厌明朝的官员,但是他知道若是答对不好就有可能掉脑袋。又见张铨不似一般官员那样盛气凌人,便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又拿出杨林的信物作为凭证。 张铨命人核对无误后赏了李丁十两银票,又将他送到驿馆住下。 李丁在驿馆中住了一段日子,一直未见张铨派人来找他。便将小辫子剪了,而后整日的在城里闲逛。他不知道杨林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他的生死。有时会想莫不如拿了那些金银一走了之,但又怕拿了那么多钱财引祸上身。他惦记的那些金银就是杨林杀了莽阿后,缴获的那些金银。被他偷偷埋在了离赵家铺不远的树林中。 就在他为此犹豫不决极为郁闷的时候,在街边遇到一位算命的先生。 算命先生身旁的竹竿上悬着“易”字的招牌,前面摆着一张破木桌和椅子,一面五行八卦图铺在上面。又在桌上放了些纸签和签筒以招徕顾客。他一见到愁眉苦脸的李丁走过来便一把拉住,让他抽个签算算。 李丁正为今后该怎么办心烦呢,懒得与这算命先生搭言纠缠,直接甩给他几枚铜钱转身就走。 算命先生也不生气,对他背影道:“小兄弟本有富贵命,却因前途茫茫而烦恼。今日你我相遇也是有缘,听我刘半仙一句话,万不可首鼠两端自作聪明。” 李丁闻言一惊,暗道这算命的说的好象挺准,莫不如让他给算算我今后该怎么办。 刘半仙先是问了李丁的生辰八字,又看了他的面相和手相。直呼他有富贵命,面相虽不是上乘但也不错。遗憾的是手上有凶纹,今后可能要摊上人命官司。若是弄得不好,就会因此丢掉自己的性命。 “先生,这可怎么办?有啥办法给破一破冲一冲?”李丁听了心中一阵阵发虚,暗道何止是摊上人命官司,连人都杀过了。看来自己还真不能拿了金银跑了,否则性命堪忧。看来这刘半仙算的挺准啊。 其实刘半仙那里会什么预测吉凶祸福,不过是活的年龄大见过的人多,再加上看过几本关于易经和相术的书籍,依靠察言观色和心理暗示来给人算命赚钱。 先前说给李丁的那几句话不过是为了引起对方的好奇心,好让对方坐下来让自己算命。他对谁都要说上几句类似的话,否则如何赚钱? “小兄弟莫急,也莫要担忧,你先抽上一签看看老天是否给你出路。”刘半仙见李丁脸色变换不停,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便知自己猜对了。为了显示自己算的权威和神秘,他把签筒推到了对方的面前。 李丁此时对刘半仙的话已是深信不疑,极为虔诚的将签筒拿起晃了起来,不一会一只竹签跌落出来。“先生,我不识字,您给看看这签求得好不好?”李丁满面焦急的道。 刘半仙拿过签仔细观瞧,只见上面写了四句话:“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路路通。无北无西无阻隔,任君方上九霄宫。” 刘半仙把这四句话念给李丁听,然后解释道:“嗯,这签是中等签,不好也不坏。这上面头两句说的乃仙鹤离笼之象,凡事先凶后吉也。” “先凶后吉也?”李丁想了想。自己被杨林俘虏,然后被他逼着杀人,最后来沈阳替他领赏,这些事算是先凶。那么自己要是拿着金银跑路,就算是后吉了。看来这是老天让我发这笔横财。到时把这些金银都换成银票,否则太重没法拿。嘿嘿,杨哨官,实在对不住了,不是小的不忠,而是你生死未卜不知何时回来,我只能先走了。 李丁这边心思涌动一阵盘算,那边刘半仙却接着道:“无北无西无阻隔,任君方上九霄宫。这是说西面和北面你都不能去,只能去东面和南面才有生路。只有去了这两面,日后方能前途无量富贵可期。切记切记!” “什么,只有去东面和南面才有生路?才能前途无量有富贵?”李丁顿时拉长了脸。东边是女真人的地盘,南面是杨林走时去的方向。自己回去重投女真人不是找死吗。那么剩下的一条路只有去南面找杨林。 “先生,我再抽一签行不行?”李丁咬着牙问刘半仙。方才的签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他多少还是不甘心。那么多的金银任谁也把持不住。 “这个嘛,天意如此啊。如是再抽第二遍恐怕就不灵了。”刘半仙拉长了声音慢吞吞的道。 李丁是机灵人,如何不知刘半仙的意思。他掏出一两银子放到对方的面前道:“这是给先生的酬劳。我就想看看老天爷可怜不可怜我。” 李半仙见到银子眼睛都直了,自己算命一个月也挣不到一两银子,这下真是遇到有钱的主了。他故作矜持的说了两句,然后将银子揣入怀中,道:“小兄弟既然如此虔诚,定会感动苍天的,那就再抽一签。” 李丁念念有词,希望自己拿了金银后老天给条生路,极为虔诚的抽了第二签。 刘半仙接过竹签念给李丁听,道:“子有三般不自由,白虎玄武首无咎。若逢龙雀交承日,万事回春不用忧。” “先生,这签是好还是坏?”李丁迫不及待的问到。 刘半仙摇摇头道:“又是中等签,不好也不坏。第一句的意思是说你有心事,这心事让你极为烦恼。第二句里的白虎和玄武分别指西方和北方,首无咎是指掉脑袋。去了这两个方向会掉脑袋。第三句里的龙雀指的是东方和南方,交承日是指两个方向合到一起。最后一句是说去了东方和西方后一切都不用担忧了。” “又是东方和南方,看来天意不可违啊。”李丁长叹一声。突然他想起了刘家兄弟,他们也在南面。说不定找到他们后会有好事发生。 李丁想到此处立刻辞别刘半仙。去市集买了许多吃食当作路上的干粮,然后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雇了两名伙计,出城去东南方向的东岭。 萨尔浒之战后后金军都撤回了老巢休整,抚顺关外极少能看到后金军的游骑和哨探。 李丁出城后,就仿佛印证刘半仙的签词一样,这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坐了将近一天的马车后,他刚到达东岭山下,就遇到了刘家兄弟领着仅余的四名青壮从山中出来。 李丁车上的吃食正好让刘家兄弟和青壮饱餐一顿,而后他们便一起回沈阳。 李丁的本意是想见到刘家兄弟后,指望老天爷能给他安排什么好事发生。以便如刘半仙和卦辞上说的那样,今后会有富贵命在等着他。结果除了把刘家兄弟接回沈阳,额外再搭上了一车吃食外,剩下的就与自己的想法大相径庭了。 李丁本想拉拢刘家兄弟与自己一起取出金银,然后各自跑路。但从言谈中得知他们极为感激杨林的救命之恩,誓要找到他,便知这事已是绝无可能。他悔的真想抽自己两巴掌,没事算的哪门子命啊。 在沈阳住了几日后,张铨派人告知李丁等人杨林现在镇江堡,让他们可以安心的等他回来。 李丁内心中对杨林是又敬又怕,听到这个消息是五味杂陈。但刘家兄弟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很高兴,他们现在家破人亡无处可去,一直在沈阳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决定动身南下去找杨林。和刘家兄弟在一起的四名青壮也是无家可归,便与他们一同前往。 李丁暗道真是天意啊,镇江堡在东南方,自己无处可去只能随着刘家兄弟南下去找杨林了。不求此去有什么富贵命,只要不没命就好。 七人走到辽阳时正好赶上张应昌率部南下,便与众多百姓跟在后面前往镇江堡。 当李丁见到杨林的时候,竟激动的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双腿痛哭起来。杨林只得好言抚慰一番他才站起身来。 随后刘家兄弟等六人也过来与杨林一一见礼,并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杨林听后不胜唏嘘,随后安排几人住下并设宴款待他们的到来。 当夜一更的梆子刚刚响过,杨林正要盥洗,一名官兵急三火四的前来禀报道:“杨把总,大事不好了。马大人不知如何知道了刘总兵、乔将军和刘守备阵亡的消息,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了!” “啊?!”杨林闻言大惊。 第四十章 何去何从 马进忠与刘吉龙是追随刘綎多年的部将,情若父子。当刘吉龙战死于本次进剿途中的深河时,刘綎为此悲痛欲绝一日未进水米,马进忠更是哭的象个孩子。 如今得到刘綎和刘昭孙等人阵亡的噩耗,马进忠实在承受不住痛失袍泽的悲恸,急怒攻心之下牵扯未愈的伤势,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杨林急速来到马进忠的卧室,只见他脸色蜡黄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手指一探鼻息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再搭脖颈动脉和手腕,几乎感觉不出脉象。 “速去请郎中,快、要快!”杨林见马进忠这状态便知事情不妙,又急道:“将堡内外所有郎中都请来,不管花多少钱都要请来!” 吴小七自从上次说要搬来与杨林同住后,便跑到熊大海和彭义的屋子与他们睡在一铺炕上。说自己现在是把总大人的亲兵,所以要时刻在杨林身边待命,活生生的把熊大海挤到了北炕。而熊大海则是很郁闷,吴小七说他是杨把总的亲兵,那么自己算什么? “遵命!”吴小七见杨林睚眦欲裂的样子,便知事情紧急。二话不说拉起彭义和熊大海就往外跑,刚到门口便与王长水、张祝和杨成几人撞了个满怀。 “几位把总大人得罪了,马大人伤势加重,小的奉命去请郎中。抱歉了!”吴小七拉着彭义和熊大海脚下不停,火烧屁股似的向外跑。 王长水三人也是刚刚才知道马进忠的情况,所以也是急三火四的奔来,一进屋便看到杨林在地上急的团团转。几人简单问了问情况也是没有好办法,只能大眼瞪小眼的陪着。 吴小七、彭义和熊大海各带几名官兵,赶着马车分路去请郎中。不到半个时辰就请来了四五名郎中。 几位郎中经过一番会诊,认为马进忠是悲伤过度引发未愈的内伤,导致气血淤积于肝胃最后吐出。看着状态挺凶险,其实只要吃些疏肝理气、补气养血、和胃健中及舒心理脉的药,再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转。 杨林等人见几位郎中这么说,心中一块大石头方落了地。忙命人煎药给马进忠喝下去,又给每名郎中十两银子表示谢意。 次日一早,果如郎中所言,马进忠在服药后竟睁开了眼睛,并喝了两羹勺的小米粥。一夜未眠的杨林知道后极为高兴,始终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 两日后,镇江堡游击将军官邸公堂。四十出头的张应昌坐在上座,他已经恢复了长途跋涉的体力,今日便升帐点卯。杨林、孙通和张祝几人,与张应昌的千总和把总等部下按顺序分列两旁。 孙通作为留守镇江堡的武官,首先向张应昌禀报了现今镇江堡和宽奠等周边城堡的情况,随后又汇报了各堡驻守官兵的情况。 张应昌点点头道:“萨尔浒一战,辽东官军精锐尽失。所以本守备奉辽东经略杨镐杨大人的调令,率两千官兵充实镇江、宽奠等边堡的防御。如今国事艰危,希望诸位同心戮力,为朝廷分忧。” 张应昌说完看向两旁的部下,最后把目光落在杨林的身上,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公文,站起身来大声道:“萨尔浒之战我军虽败犹荣,御敌死战和威震敌胆的忠勇将士叠出。依据本次征虏各路大军的塘报,和先期返回沈阳的官兵禀报,现宣读朝廷对把总杨林和麾下官兵的奖赏。” 杨林、张祝等人闻言精神一振。升官发财谁不喜欢?所以几人是竖直了耳朵,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张应昌先是念了一大段的官话和套话,最后才道:“表功一,哨官杨林,杀虏镶蓝旗头目莽阿,赏银六百两。同时额外赏银二百两以表杀敌勇士之功;富察之战,以把总职管备御事,率部杀虏三百余,其中有牛录额真、达旦章京等以下头目二十人,赏银二百两;表功二,把总张祝、王长水、杨成及以下哨官、队官等,率所部浴血杀敌斩首颇多,以官阶赏银二百两、一百两、五十两不等;表功三,杨林所部官兵与敌血战,伤亡过半而不退,实乃官军中勇武劲旅。按官阶秩轶行功论赏,兹赏银五千两,并补齐所欠军饷。阵亡将士除赏银外,另加追恤;回撤镇江堡途中,杀虏四十一人,赏银四十一两。合计赏银八千六百四十一两。同时擢升杨林把总之职。” “谢吾皇万岁万万岁!”虽然这不是圣旨,但杨林等人还是要出列跪地谢恩。然后由中军官将公文交于他们手中,作为奖赏的凭证。 “本来把总杨林还应受正千户世袭,但需要吏部、兵部和户部勘验,最后还要陛下朱批,所以此事暂时搁置。待朝廷日后再下任命。”张应昌说完向众人道:“好了,除了杨林留下,其他人无事可以退下了。”。 张祝、王长水和杨成几人闻言互相看了看,暗道这就奖赏完了?那么整支后军的其他弟兄怎么没有奖赏?难道朝廷把他们忘了? 三人本欲留下来问问张应昌,但见杨林一直使眼色让他们先离开,便悻悻的随着大家退出公堂。 杨林见公堂中除了张应昌和他的亲兵外已无他人,便向张应昌躬身施礼道:“守备大人,标下斗胆相问,当日在富察与建虏交战,马进忠、杨应宗和文济武三位大人身先士卒与敌血战,最后杨应宗和文济武两位大人殉国,马大人重伤昏迷不醒,不知朝廷给与他们及麾下官兵何等奖赏?” 张应昌看了看杨林,道:“此事朝廷已有安排,奖赏和抚恤不日便会给与他们本人及家人,你自不用担心。” “哦,那就好。”杨林松了口气。只要朝廷别做卸磨杀驴的蠢事就好,否则以后还有谁会去卖命打仗。 这时张应昌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信,让亲兵交给杨林道:“我把你留下便是转交这封信。这是辽东兵备御史监军张铨张大人写给你的。” “多谢守备大人转交标下的信件。”杨林忙上前双手接过,打开火漆抽出信纸仔细观瞧。 原来张铨与杨钦既是同乡又是好友,俩人一文一武处的极好,互相登门拜访也是常事,所以他自杨林小时候就认得。当他从蒋川等人那里得知杨林去铁背山找父兄,便认为他们父子四人深陷敌阵早已殉国,为此哀痛不绝两日不进水米。 几日后张铨巡视备御公署,正好碰到李丁拿着莽阿的首级和杨林的信物来领赏。从他的口中方知杨林未死,心中自是高兴不已。后来又根据孙通送来的塘报,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张铨出于对杨林的爱护,也不希望自己好友的后代再遭受什么危险,所以在他的运作下,给与了杨林最多的赏银并升为把总一职。 张铨信中大意是杨钦已经殉国,那么作为他的好友就有责任为他安排好家事,所以给杨林今后安排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杨林就此解甲归乡,娶妻生子伺候母亲于床前,为她养老送终,等正千户世袭的文书下来也算有了终生的保障。他是最希望杨林走这条路的。 第二条路是杨林继续从军为国效力,但是辽东的形势不容乐观,有随时殉国的风险。所以为了降低和规避这种风险,他将杨林安排去辽东半岛最南边的金州卫,以把总职管备御事顶替文济武的空缺。 只要不出错,干上一两年后再去京师参加兵部的考核,便可转为正式的正六品备御一职。 张铨在信中最后告诉杨林,这两条路都已经为他铺好了门路,不管选哪一条都可以直接和张应昌说,可随时动身离开镇江堡。 杨林看完信后陷入了沉思。如果是在太平盛世,第一条路是最好的。谁不喜欢一天啥事没有,然后到了日子就有银子拿。可从现在开始,那里还有太平日子? 那么选第二条路,自己真不敢保证历史会发生变化。就如自己给刘綎送信,本以为他们可全身而退,结果却在富察全军覆灭。 不过历史还是有变化的。至少马进忠和三百多名官兵就躲过了此劫。这就好似历史是一座大山,在自己不断的撬动下终究会有一丝松动。 有些事情不去努力改变,会留下终生遗憾的。那么,就选前途莫测的第二条路吧。 ----------------------分割线------------ 这段时候工作较忙,更新不好,抱歉了! 第四十一章 讨价还价 张应昌见杨林选择继续从军为国效力,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道:“张铨张大人托我要安排好你的事,本守备自是责无旁贷。不知你打算何时动身?” “守备大人,马进忠马大人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标下打算再等上三两日再说。”杨林从富察开始便把马进忠当做自己的兄长看待,若是走了实在是不放心他的身体。 “嗯,马备御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是条汉子。”张应昌颔首道:“等上几日也好,毕竟你一个人去往金州也是方便的多,也不差这几日了。” 杨林闻言一愣,问道:“守备大人,标下调往金州难到是一个人去?那么标下所部官兵该如何安排?” “确是如此。他们本应是与你一同前往金州的,毕竟那里也无兵可用。而且前些时日地方报警说,有小股倭寇和海盗登陆掳掠民间,因此你率本部人马所往最好。但是现今镇江堡与周边诸堡兵力空虚,即便本守备已带来两千人马,但均摊给各堡也是杯水车薪。所以他们不能随你前往金州。” “那么大人您的意思是,要将标下所部官兵分派到各堡驻守?”杨林看着张应昌。暗道张铨张大人你在信中怎么没把这事说明白啊,我这三百多人可都是与建虏血战过的官兵,若是去守堡就太可惜了。 张应昌站起身,负手踱了两步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本守备也是迫不得已啊。这两日来我为各堡兵力短缺一事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深恐辜负了朝廷和经略大人的期望。但现在各堡已无兵可调,若是建虏趁势进攻则大事去矣!” 杨林是不愿与部下分开的,他道:“守备大人,既然如此,那么标下便不去金州了,愿率所部官兵为您分忧!” “不可!你若是不去金州我无法跟张大人交代。”张应昌摇着头道:“我知你与所部官兵感情深厚,但是老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你没必要为了此事耽误前程。”。 “守备大人明鉴,标下和所部官兵曾与建奴死战不退,感情确实深厚,也实在不愿分离。但标下愿为大人分忧,是自愿之请,并非您没有按张大人的意思办。标下会向张大人写信说明一切的。” 张应昌沉默了一阵道:“也好!我估计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朝廷必会派大军来辽东加强防务。所以到时你还是要去金州的。” 杨林拱手道:“只要让标下和所部官兵在一起,标下与所部官兵随时听候大人差遣!” “好,你过来看。这里是一堵墙、孤山和碱厂三堡,位于叆阳堡北边。去年建虏攻破这三堡后不仅将其彻底破坏,而且大部人畜也被掠出边墙外,那边已是几乎无人居住。” 张应昌在舆图上逐一向杨林指点着道:“这里是叆阳堡,位于叆河上游东侧,经过东边的镇朔关就是建虏的地盘。此地是从虎山长城向北而去的第一座大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建虏如想进犯镇江、宽奠等地,必要由此而下。所以你率部就驻守在叆阳,当为镇江和宽奠的屏障。” “标下遵命!不过叆阳与镇江相距较远,粮饷补给若是难以为继,恐怕会影响官兵士气。”杨林看了张应昌一眼道:“另外标下兵力薄弱,想再招募些青壮加入官军。” 张应昌闻言略一皱眉,辽东官军的粮饷较之其他边镇已是好的很多,虽有拖欠但终究能补齐。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不给好处就让人白出力吧。若是断然拒绝,张铨张大人那边也不好应对。 “你言之有理。这样吧,本守备给你们调拨三个月的粮饷,以安军心。至于你要再招募些青壮我也赞同,不过人数要有限制,否则这粮饷恐怕是不够啊......” 杨林见张应昌拖长了声音,知道这是让自己报上准备要招募的人数,看能不能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便道:“标下官兵在杨备御统率时定额是八百人,实有官兵也是八百人。现今包括伤兵在内仅余官兵三百三十人,所以标下想将定额的八百人补齐,再招四百七十人。” “不妥。本守备来时携带的粮饷也不多,能按你部现今官兵员额拨付三个月的粮饷已是勉强,若是再增加将近五百人的粮饷,本守备的两千人马就要喝西北风了。” “大人,既然这样那么标下就招募四百人吧。毕竟叆阳堡太大了,若是兵力少了在防御上难免有疏漏。” “不可。本守备并非都司和卫所的武官,份内之责是行军打仗,并不管招兵和屯田的差事。因此你部每增加一人粮饷,我麾下两千官兵便要匀出一人粮饷,所以你最多只能招募二百人。”张应昌斩钉截铁的道:“不过你放心,本守备还是按照先前说的,先拨付你三个月的粮饷。” 杨林见状知道多说无益,躬身施礼道:“多谢守备大人体恤!标下回去后先给官兵发赏银和军饷,明日再准备粮草军资,后天便可率所部启程前往叆阳堡。” “好!你部早去叆阳堡一日,本守备也就早安心一日。”张应昌拍了拍杨林的肩膀道。若不是看在张铨的面子上,自己一个堂堂的守备何须和这个小子啰嗦半天。换作旁人早打上一百军棍让他知道厉害了。 杨林知道张应昌怎么想,但他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缺额补充上来。即便自己不要求补充兵员,那么以明军中流行的吃空饷恶习,张应昌也会把这四百七十人的粮饷报上去。所以他能答应自己招募二百人,就等于从腰包里掏出了一笔白花花的银子,这已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了。 杨林出了游击将军官邸,与张祝、王长水和杨成等一众官兵去后面的府库领取赏银和军饷。 杨林回到军营后,将三位把总及哨官、队官和什长都召集起来,传达了将去叆阳堡驻防的命令。又告诉他们回去清点人数,今日会将官兵的军饷和赏银如数发下去。 “杨把总,你确定要把军饷和赏银一文不差的全都发给弟兄们?”张祝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杨林,他的身子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明军官兵的军饷包含两部分,既月粮和行粮。月粮是官兵自己及家属每月获得的粮食,折换成银子后的称呼。行粮是指在月粮之外有军事行动,根据路途远近和时间长短获得的粮食,折换成银子后的称呼。 如月粮每月八钱银子,行粮每月五钱银子,合在一起既为一名官兵的军饷,但行粮的银子是不固定的。 如今明军上下腐败横行,每当军中发饷,上官们都会以各种名义克扣一部分饷银以饱私囊。以致士卒怨声载道人心涣散,战斗力极为低下。 所以当张祝听杨林说一文不差的给官兵们发饷银和赏银,就仿佛遇到了怪物一般难以置信。不仅是他,就连王长水、杨成和一帮部下也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这年头,那个带兵的不克扣军饷,那个还怕银子多咬手? “张把总,你别用那个吓人的眼神看着我。我说把银子一文不差的给大家分下去难道说错了?” 杨林见张祝傻了似的不说话,便又看向其他人。见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不禁笑骂道:“看看你们这帮熊货的完蛋样儿。你们不用瞪着眼珠子看我,我早知道军中的那点破事儿。告诉你们,我真不稀罕从弟兄们身上榨的那点银子!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就想着法子去挣钱,窝在家里算计自己人算哪门子本事?我呸!” 王长水虽也是把总之职,但在排序上比杨林低一级。按军中潜规则,自己的那份军饷和赏银也要孝敬给上官一部分。然后自己再接受手下的孝敬,这就形成了由上至下一层贪一层的腐败恶习,严重影响官兵士气和战力。他咽了口口水道:“杨把总,你说的可是心里话?!” “当然是我心里话!这如何能有假?” 杨林知道众人还不能相信自己不爱银子,便道:“只要我统领你们,每逢发军饷和赏银,我就一文不差的全发到你们手中!但是你们也要给我记住,从今往后在我的营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臭规矩都给我滚犊子!谁若是敢背着我克扣和盘剥官兵的饷银,别怪我到时候用他的脑袋严正军纪!” “我等不敢造次,谨遵把总大人军命!” 众人齐齐躬身施礼应道。他们与杨林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早都见识过杨林的厉害,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主儿。因此对他的敬佩更是直线上升。 第四十二章 战友离别 “从现在开始,营中把总、哨官、队官、什长和伍长,每人以一字至一百开始编号。如我为把总一号,张祝为把总二号;再如刘信为队官一号,沈胜为队官二号,各级以此类推。尔后我会命人做一信袋,将所有军头姓名和编号挂于我屋后。如有人贪墨克扣饷银,官兵可在他名下的信袋里投上一块石头作为举报。” 杨林说到这向众人冷冷的扫了一眼,道:“诸位若是觉得在我手下因此不能升官发财,那么现在便可卸下衣甲另谋高就,我杨林绝不拦着。反而还要给与银两作为回家的盘缠。但若是现在有话不说,日后阳奉阴违贪污克扣饷银,那么别怪我到时不客气!” 众人知道这是杨林的严厉警告,也是这位上官的逆鳞之处。近两个月的相处,他们多少也知道杨林的脾气。皆是互相看了看沉默不语。 良久后,杨成上前拱手一礼道:“杨把总,我有一事想当众说出来。但这事与贪污克扣饷银无关。” 杨林初以为杨成对自己的反腐有意见,但见他如此说便道:“杨兄有事尽管说,这里都是自家兄弟可别见外。” “好。我决定解甲归乡,重回田园生活!。”杨成咬着嘴唇无奈的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叔父和婶娘将我抚养成人。如今叔父为国捐躯仅剩婶娘一人生活,一想到这事我心里就始终难安。如今建虏退去,我想回家侍奉婶娘终老,也算是尽了我的一份孝道和心意。” 杨林闻言一愣。虽然杨成与自己并不对付,但在大局方面还是保持的不错的。除了在富察河畔与自己吵了一架,其他时候都是在尽自己的职责。更没有拉帮结派在背后诋毁自己。他现在提出离开,真的出乎意料。 杨成见杨林未吭声,忙解释道:“杨把总千万别以为我是因为不能升官发财而找借口离开。几日前家中来信,说婶娘得知叔父阵亡后终日以泪洗面,身子骨日渐不振。我真怕自己不能给婶娘养老送终,真怕愧对叔父的在天之灵。所以我意已决,解甲归乡!” 杨林点点头道:“好,杨兄,既然如此我也不挽留你了。这一百两银票你拿着,算是我给老夫人的孝敬。若是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来知晓我。” “使不得!这是你拿命换来的赏银钱,我是不会收下的。”杨成忙向后退了两步道:“我叔父和婶娘名下还有几顷田地,虽不多但是平时吃穿用度也够了。” “杨兄,你我同姓,五百年前也是一家。这一百两银票难道还抵不上咱们在富察河畔同生共死、并肩杀敌的情义吗?”杨林上前将银票硬塞到杨成的手中,轻声道:“我估计建虏以后闹得动静会越来越大,如果形势不妙,就把家产弃了与老夫人来找我们。” 杨成正色道:“好,你的话我记下了。多谢了!” “等等,成哥要走了。这五十两银票也算我对老夫人的一点心意。”张祝上前将一张银票塞给杨成道:“兄弟我是直性子,平时咱哥俩没少拌嘴,别记恨兄弟就好。” “谢谢兄弟了!没你和我拌嘴还真不习惯呢。”杨成照着张祝的胸前捶了一拳道:“杨把总是位好兄弟,也是位难得的好上官。你和长水平日多替他分担分担,别总是一副山大王的德性什么也不管。尤其在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他!” “兄弟记下了。”张祝点点头,眼中却满是不舍。 “还有我的五十两。”王长水也走上前来将银票塞给杨成,道:“成哥,你那酸性脾气平时挺烦人,现在更是,招呼也不打一个说走就走,你是真不顾及兄弟们的感受啊。” 王长水和张祝他们手中的银票是杨林先发给他们的个人赏银,等下午还有一笔奖励所有官兵的赏银发给他们。 “常言说忠孝难两全,我也是纠结了好几天才决定解甲归乡侍奉婶娘。”杨成无奈的笑笑道:“好了,你们继续商议,我回去收拾收拾行李。” 这时其他的哨官和队官也要给杨成拿银钱以聊表心意,但都被他拒绝了。 杨成向杨林拱手施礼道:“杨把总,我家在大凌河金川沟村。待日后天下太平了再无战乱,希望杨把总能去我家做客。我定会杀猪宰羊温酒以待!” “好,一言为定!”杨林拱手回礼。 “一言为定!”杨成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一滴眼泪却从他的眼角抛落地面。这世上除了亲人离世,还有什么事能比的过与同生共死的战友分离。 杨林等杨成走后,向众人问道:“诸位对饷银的分发和监督可还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愿听从把总大人安排!”众人纷纷表态支持杨林。 “好,既然如此,诸位回去清点官兵人数。下午未时正,于校场点兵台前发军饷和赏银!” “遵命!”一众军中兵头躬身领命。他们现在知道杨林对军饷的发放极为重视,那里还敢怠慢。 不多时,要发饷银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军营。三百多名官兵听说要发饷银了,而且是足额发放,个个高兴的又蹦又跳,军营中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马进忠还是不能起身,只能略微斜靠在棉被上看着窗外。方才杨林亲自喂了他一些小米粥,然后和他天南海北的说了好些话。 “瓜娃子地,你想好了?真要把银子都发下去?”马进忠还是很虚弱,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不拿饷银,让同僚如何看你?你又拿什么打点上官?你还年少,不知这官场凶险,一定要小心有暗箭伤人。” 杨林笑笑道:“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咱们要想在战场上能打败建奴,官兵的军饷就不能克扣也不能拖欠,否则就没士气。没士气的官军十个也打不过一个建奴兵。至于同僚和上官,爱怎样就怎样?听蝲蝲蛄叫唤还不种地了呢。不惯他们毛病!” “话是这样讲,但今后还是要小心些。按张铨张大人的信中意思,张应昌不是你的上官,按理来说不必理他,但他的角色是做糖不甜做醋酸。若是在背后向上面说你几句坏话,也是够你头疼的了。” 马进忠说到这喘息了几下道:“他这次能应允你招兵,多半是看在张铨张大人的面子上。所以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还要给他打点些银子表示恭敬。” “好,我记下了。”杨林笑笑道:“您说我该给他打点多少银子为好?” 马进忠闭目想了一会道:“张应昌以守备官职管游击将军事,至少不能低于一百两。这些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关键是你向他表示了恭敬和低姿态。即便不用他帮什么忙,但也不能让他在背后使坏。” 杨林点点头道:“就依大人您所言,我给他送一百两银子便是。就说我与他初次见面,承蒙关照和厚爱。这些银子是送给他子女买笔墨的红包,想来他也没法推脱。” 马进忠微微一笑道:“瓜娃子地很聪明嘛,无师自通就知道如何找借口送银子了,前途无量啊。” “大人取笑了。”杨林无奈的叹口气道:“军中上下此类恶习已蔚然成风,想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也。标下也是出于无奈而已。” “还有一事你要有些准备。就是、就是......”马进忠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就是张应昌所说的一到三个月就将你换下来的事,可能没那么容易。” “我明白。叆阳现在身处前线,那地方就好比鬼门关。以现在军中趋利避害的风气,没人会嫌命长去那边驻防。他们巴不得我在那边驻防一辈子才好。”杨林说到这笑笑道:“大人您放心,我在那边一定会过的非常好。” “瓜娃子地,年少轻狂可能就是说你这样的人。一副天老大你老二的德性。”马进忠瞪了杨林一眼道:“那边建虏的哨探和游骑很多,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好的,标下谨记大人教诲!”杨林做了个鬼脸嘿嘿一笑道:“您好好休养,我现在给张守备送银子去!” “瓜娃子地,气老子不是。希望你小子以后娶到个厉害的婆娘好好管教你。” 杨林是说到做到的人。他本想从自己的赏银中拿出了二百两送给张应昌,但转念一想这样容易招到对方的误解。 因为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即便此时的努尔哈赤打赏手下最多的也就给二百两银子,而且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才获得此等数量的银子。剩下的人也就是给个二三十两而已,外加封个官儿当当。 如果杨林拿二百两银子送张应昌,他会认为对方有来银子的能力和路数,那么便有可能削减其部的粮饷。甚至会认为这是依仗张铨在变相的示威和炫耀,逼着他不能收也不敢收这笔钱。 而一百两银子正如马进忠所说的不多也不少,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张应昌拿的既舒服又放心,也表明了杨林并没有依仗张铨的背景蔑视他,反而表示出了对他的恭敬。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对的。杨林送张应昌银票的时候他是打死也不收,甚至训斥他年纪轻轻不学正路。 杨林毕恭毕敬一言不吭的听完张应昌的教训,对方又是一番大义凛然的推辞搪塞。他趁机上前再送,对方最后才说出‘下不为例’四字,算是收下了银子。 杨林回到军营,时间正好到了午后未时。他将所有官兵集中于校场准备发放饷银。 第四十三章 营伍发饷 明军发饷的流程多是由各自的上官先行领回,然后按照人头发放。这样就存在很多弊端,为贪污腐败和克扣盘剥饷银提供了便利。 杨林则一改这个流程,将所有饷银摆到官兵面前,按花名册逐人发放。他要眼看着官兵拿到饷银,避免有人借机克扣和盘剥士兵。 现在三百多名官兵精神抖擞,列队等待发放军饷。在他们前面不远的点兵台下有一张方桌,桌旁几步远的地方摆了十几只大箱子。其中两只箱子打开了箱盖,露出了白花花的银子和一些铜钱。 现在杨林的部下中,除了彭义和刘家兄弟这三人识些字,剩下的几百号人都不识字,更别提会数术的人了。 所以杨林为了在发饷时不发生差错,让曾经当过商人的郑昌珉负责发饷,刘家兄弟则做为他的副手在一旁辅助。 彭义虽识字但是不多,属于半吊子水平,他负责按照花名册点名。而吴小七和熊大海则率领十几名官兵负责维护现场的秩序。李丁则率领与郑昌珉一同被解救的那些奴隶,负责开启银箱和递送银钱的工作。 杨成也是识字的,尽管他已经要离开军中,但还是被杨林请来做为发饷的监督人和参与人。 张祝和王长水都有在民间和江湖闯荡的经历,本想上去帮忙,可惜大字不识一个。拿起花名册和账本不知道上面写的都是什么,无奈只得回到队伍中。 官兵们等待发饷,其中有的人小声埋怨这样发饷太麻烦,还不如上官领回去来的便捷;有的人则与同伴商量等拿到饷银要买什么东西;还有的希望拿到饷银后去好好的吃喝嫖上一回;更有的暗中串联起来准备好好赌上几把骰子。 正当官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声尖利的铜哨哨音突然响起,顿时便将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 “所有官兵注意,从今天开始,当出操、集合、训练、就寝等营中日常行事均以哨音为主,不再使用锣鼓传讯。当铜哨之声响起,所有官兵必须原地肃立听命行事,不得喧哗跑动。违者杖三十!”杨林将手中铜哨高高举起,以便让官兵们看得清楚一些。这是他让堡中的铁匠打造的二十只铜哨之一,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接着,杨林又将缝制好的一只大信袋展示给官兵,告诉他们无论何时何地,这信袋就挂在自己的屋后或帐后,可以匿名举报上官贪污克扣军饷的行为。 官兵们闻听此言立码炸了锅。他们没想到自己可以有举报上官的权力,这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万一自己举报了上官,那么杨把总会相信吗?他真的会为大伙撑腰做主?另外万一上官知道了是自己举报的该怎么办? 杨林见官兵们迟疑不定议论纷纷,便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他也不多解释,只是让熊大海和吴小七在营门前立了一截不过五尺高的木头。 杨林用手一指那木头,向官兵们大声道:“谁能把那段木头从扛到我面前来,我立码赏他五两银子!” “不可能。单把那木头扛回来,把总大人就会赏五两银子?”一名官兵不相信的道。 “还有这种好事?算了,还是别当出头鸟。看看情形再说吧。”一名官兵迟疑的道。 “把总大人这是在拿咱们寻开心呢。那木头不过胳膊粗,扛回来就能得五两银子?”一名官兵质疑道。 官兵们议论纷纷以为杨林是在开玩笑,谁都不会相信扛了那段木头回来就能得到五两银子。 杨林见无人应答,又大声喊道:“我现在提高奖赏,如果有人把那段木头扛到我面前来,我赏他十两银子!” 官兵们嗡的一下又议论开了。十两银子什么概念?已经赶的上自己大半年的军饷总和了。 “报告把总大人,标下愿意把木头扛回来!”话音刚落,弩手唐二虎已离开队列向营门奔去。他是猎户出身,敢于冒险是其行事的最大特点。 不一会儿,唐二虎脸不红心不跳的将木头扛到了杨林面前,道:“把总大人,我把木头扛回来了。” “好,这是十两银子的银票,是我给你的奖赏。等一会发完饷银你可以去城中的票号兑换现银。” 唐二虎接过杨林的银票,震惊的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杨林真的赏了自己十两银子,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不仅是唐二虎感到震惊,所有官兵都被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此时校场中鸦雀无声落叶可闻。 杨林笑笑,指着众官兵道:“记住,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不会食言!所以从今往后,你们的上官若胆敢以各种借口克扣你们的饷银,你们皆可以匿名举报。白日怕人看见可以晚上来。举报很简单,记住你们上官的编号,然后就在他们名下的口袋中投上一块石子。这样我就可替你们做主!但是绝对不可以诬陷,否则严惩不贷!” 官兵们这才明白杨林为什么要用扛木头来做文章。他这是在为自己树立言而有信的形象,让所有人都知道并相信他会赏罚分明。 “自今日起,营中不得大声喧哗、不得饮酒、不得赌博、不得不听军令、不得伪病不训、不得滥用私刑、不得擅离营盘、不得打架私斗、不得狎妓留宿。每日各哨列出值日军官,所属官兵但有违反上述‘九不’者,从官至兵,各杖五十!严重者开革或斩首示众!” 杨林讲这些话时极为严厉。他眼睛一扫众官兵,口气却突然放缓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让你们高兴高兴,就是可以去窑子玩玩。但为了防止你们把饷银都扔在女人身上,所以你们每人每旬只能玩一次,给窑姐的费用自理。而且你们只能去我指定的窑子,其他的窑子一律不得接触。在你们玩之前,我会请医官检查那些窑姐的身体。凡是有病的窑姐你们任何人都不得碰,否则你得了病就会传染给其他兄弟。假如你们当中谁得了病,那么除了要受惩罚而且还要被开革出营。尔等可要记住了!” “我等谨记把总大人训诫!”官兵们齐齐躬身施礼。暗道杨把总方才说的“九不”虽然严厉,但最后这一点可是摸透了大伙心思。这位上官年纪虽轻但是极懂军心,遇到这样的上官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还有,后天我们将启程奔赴叆阳。所以从明天辰时开始至晚酉时结束,所有人放假一天。分为上午和下午两批轮换出营,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有半日出营的时间。但是你们出营后不得扰民,谁敢砸我辽兵的招牌,我就砸烂谁的屁股!多了不说,你们都知道我什么脾气。现在开始发饷!” “遵命!”官兵们心里更激动了,好久都没碰女人了,这半日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了。 彭义手捧着花名册,按照部伍编制一个个的让官兵出列领取饷银。这里面也包括张魁武、吴小七和刘家兄弟等后来的这些人。 杨林本想让李丁也加入军中,但他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当兵,只想跟在杨林身边做些例如跑腿送信的差事。所以杨林便让他在营中做些杂事,给上几钱月银。 现在官兵不分上下职级,饷银都是每月一两二钱银子。杨林先是补发官兵前两月的饷银,然后又按战功大小如数分发数量不等的赏银。官兵们摸着沉甸甸的银钱,人人脸上乐开了花。 为了能将阵亡将士的银钱发放下去,杨林以把总王长水为主,队官彭义和沈胜为副,挑选一队精壮官兵押运银两与杨成一道返回大凌河,将这些银两交到阵亡官兵家属手中。 “王把总,这些阵亡将士都是你们大凌河的人,因此他们的亲人便于寻找。记住,除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剩下任何人都没资格领取这些银子,所以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为了节省时间和确保安全,你们可由本地坐船直至松山堡,然后登陆便可到达大凌河。” “请杨把总放心,我们一定一文不少的把银子交到他们家人手中!”王长水躬身施礼道。 “好。你们此去也算是回乡探亲,以一个月为期。回去后好好陪陪父母妻儿。” “标下遵令!” 杨林又转向杨成,抱拳施礼道:“杨兄,回去后替我向老夫人问好。此去多保重!” “多谢。你也多保重!”杨成抱拳回礼道。 第四十四章 遣人找矿 次日一早,杨成、王长水和彭义等人由镇江堡码头乘船离开。与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营中许多官兵连夜托人写的家书和饷银。 杨成解甲归乡也带走了余下杨应宗的亲兵们。他知道,这些亲兵留在军中会让双方都不舒服,所以干脆都和自己离开吧。 送别杨成后官兵们放假一天。他们三五成群的在街上采买各种各样的商品,城内的各条街巷因此显得极为热闹。 尤其是城中仅有的一家做皮肉生意的窑子,一大清早就来了许多官兵,将这里围了数重。吓得老鸨子和拉皮条的伙计们直哆嗦,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那里得罪了官军。 张魁武是负责带队的哨官,他通告老鸨子窑子被包下了,除了官兵外任何人不得进入,随后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将所有窑姐集中起来进行身体检查。 这窑子的老鸨子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刻便明白了原来是官兵要包场泄火。暗道可得小心伺候着。 她见张魁武是官兵的头头,便立刻陪上了笑脸大献殷勤,硬将他拉到八仙桌旁坐下,招呼伙计将精美的瓜果点心摆上了一桌子,然后亲手喂给对方吃。 窑姐们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但也是人。在这封建社会里还是要顾及她们名节的。所以负责检查的人都是雇佣的接生婆。凡是体检合格的窑姐,接生婆们便在她的房门口插上一面绿旗,不合格的便插上一面红旗。 根据命令,凡是来这里解决生理需求的官兵也要接受检查,若是有病的就不能与窑姐接触了。好在这些官兵还都健康,这让张魁武很满意。 体检合格的官兵要清洗下身,然后排队等待。很快,窑子门外就站满了一长溜的队伍。 古时当兵军规极严极多,稍微犯点错误便动辄军棍和斩首。再加上打骂体罚和敲诈勒索的现象,因此士兵们的精神压力极大。尤其是在外行军打仗宿营的时候,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发“炸营”。 所以杨林为了放松官兵终日紧绷的神经,才允许他们出来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面对女人,官兵们的身心会暂时得到放松和安慰,缓解他们的各种焦虑。 当然,他不想实行后世倭国军队的“慰安妇”制度。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明朝军队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军中有女子既为不祥,会引来灭顶之灾。 所以凡是有官兵在营中藏匿女子或留女子奸宿的,必杀女子以保全军安危。这一点在现代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当时的实情确实如此。而且这条规矩并非明军独有,向上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期。 今天杨林并未出营,他将郑昌珉叫到屋内道:“我军即将开拔,不知你是想回到故国朝鲜还是想留在大明?” 郑昌珉忙躬身道:“回把总大人,因为小人的妻儿还在朝鲜,小人是想回到朝鲜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况且我债务缠身,怕回去后给他们招惹麻烦,所以还是不回去了。就留在大人您的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差事以报答您的恩情。” “你欠了别人多少钱?”杨林问到。 “回把总大人,若是折算成银两,我欠了将近五十两银子。”郑昌珉看了看杨林,他不知道对方的意思,所以小心翼翼的道。 “五十两?确实不算少了。”杨林点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嘬了一口道:“郑先生,我打算替你把债还了。你是否愿意?” 郑昌珉闻言立刻跪倒在地,满脸激动的拱手施礼道:“把总大人对小人真是恩重如山,如您替小人把债务还了,那么小人就可以见到阔别已久的妻儿了。这份恩情,小人愿一生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做牛做马倒不必了,但我想要利用先生的经商才能做点生意。”杨林向前探了探身子。 “请把总大人别叫小人‘先生’了,小人就是您的奴仆,实在不敢以‘先生’自居。” 郑昌珉诚恳的道:“小人虽经商多年,但是天赋弊短无有所成。不过若是把总大人器重,小人愿重操旧业效犬马之劳!” “好。我就希望先生重操旧业助我一臂之力。”杨林笑道:“其实也不用先生做其他的事情。你回到朝鲜先把债务还了,然后去平安北道的铁山、碧潼、云山、义州,还有东仓郡的大榆洞找金矿。” “找金矿?”郑昌珉愣了一会道:“小人家就在平安北道的铁山,可从未听说这几个地方有金矿啊。” “所以我才要你去找金矿,以供我日后练军备战之用。”杨林嘿嘿一笑,递给他一张纸道:“先生莫要以为我是胡说八道。这上面便是金矿的大致分布地点,你按图索骥,差也不会差的太多。” 郑昌珉展开纸详细看了一会儿,道:“把总大人既然如此信任小人,那么小人必肝脑涂地把这件事办好!” 杨林又嘬了一口茶道:“先生找矿过程中必会与当地官员打交道,务必要拉拢他们为我所用。否则你便是找到了金矿也无法开采。记住,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弱点。多会体现在位子、房子、银子、孩子、妻子、女子等方面,你只要善加利用这些人弱点,逢事必事半功倍畅通无阻。”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弱点。会体现在位子、房子、银子......”郑昌珉反复默念着这句话,越想越是震撼。 只要是人生在世就躲不过这些诱惑和羁绊。他以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杨林,很难相信这位青年会将人性的弱点分析的极为透彻。他越想越是感到紧张惶恐,也不知此去替对方寻矿是福还是祸? 杨林却没管郑昌珉心里如何想,继续道:“还有,先生不要担心你的酬劳。现在朝鲜国内买卖只能以物易物,禁止金银流通。所以先生找到金矿并出产黄金后,每两黄金你可提三成自用。如果有官员也想分润那倒也是好事。但不管你那边如何分润,我这边都不能少于六成。” 郑昌珉没想到杨林竟然会给自己这么高的提成,但他极为冷静的磕了个头道:“小人这自由之身是您所赐,为您办差是小人应该做的,小人绝不要任何酬劳!” “给你的酬劳还是要收下的。因为那边需要你操劳的地方很多,办起来事也是很辛苦,所以就不要推辞了。”杨林看着郑昌珉道:“还有,金矿多埋在地下一二百丈之处,你若是下去探察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小人谨记把总大人的嘱托!定会开采出黄金供您练军备战之用!”郑昌珉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杨林现在虽为小小的把总,但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对方心中的报负极大,非一般明朝官员所能比拟。给这样的人办事,只要尽心竭力必不会吃亏。 杨林又道:“先生还要知晓一点,在朝鲜赚了金银可没地方花去。而且你的钱一旦多了起来就可能惹人注目,不排除会有官府刁难和歹徒劫掠的事情发生。所以我看你日后还是把妻儿接到大明的好,一来他们能更安全些,二来你赚了钱也有地方花不是。” “请大人放心,小人回去安定下来后便将妻儿送到这边定居。”郑昌珉是商人出身,人情世故自是懂的极多,如何不明白杨林以他妻儿为质的意思。 “好。先生此次回朝鲜路途虽不远,但还是要些人手做护卫的。以免有宵小之辈找你麻烦。”杨林说到这向门外拍了拍手,道:“你们进来吧!” 只见刘家兄弟推门迈步走了进来,双双向杨林施礼道:“把总大人,我们随时听候差遣!” “你们就按咱们昨晚商量的办,率一队官兵随郑先生去朝鲜找矿。”杨林目光炯炯的看着刘家兄弟道:“你们此去朝鲜身负重任,日后我军能否壮大、能否打败建虏,全靠你们是否能找到金矿。预祝你们此去马到成功!” “请把总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刘家兄弟和郑昌珉齐齐躬身施礼。 杨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道:“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你们可用来采买物资运到朝鲜交易。若是不足,可派人回来联络。” “是。我们走后,请把总大人多保重!”刘万山双手接过信封小心的揣好,与弟弟刘万海及郑昌珉一起告退。 “杨把总,你让刘大哥他们走了,咱们现在的人数又少了。”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吴小七上前把房门关上,随后给杨林的茶杯续上了水。 杨林悠悠的喝了口茶水道:“不用担心,他们还会回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区别。” 吴小七皱着眉道:“你给了他们那么多银子,不怕他们半道跑了不回来了?” 杨林闻言一笑道:“你的心眼比针鼻还小。他们二人是经过考验的战士,不会因为这几百两银子就跑路的。” “啥叫经过考验的战士?” “我这几天教你的那几个字还没认下来吧?等认下来再告诉你也不迟。”杨林嘿嘿笑道。 第四十五章 哨官徐晋 农历四月十四日清晨,杨林留下李丁和几名被解救的奴隶照顾马进忠。而后率二百八十名官兵向叆阳堡进发,因途中多为山路,于次日下午才到达。 叆阳堡位于今辽宁省凤城县东北一百三十里的叆阳村。明朝成化四年(公元1468年),辽东边墙第一座关隘镇朔关筑成后,明军又在其西方四里外修筑了叆阳堡,也称叆阳城。 根据《全辽志》的记载,叆阳城整体为方形,分东城和西城。城墙高两丈九尺,有敌楼八座。东城周长三里一百二十步,开有西门和南门。南门是进出城的唯一通道,上面以楷书镌刻“叆阳城”三字。 西城与东城相连,周长一里九十步,有东西南三门。其中东门便是叆阳城的西门。 叆阳城是出入境的战略要地,明廷设守备官及一千名官军镇守。又于万历初年被开辟为和女真、蒙古等族进行交易的马市,所以此地多有商贾和边民往来出入。 “这叆阳城真是一座颇有气势的城池!”杨林骑在马上,手搭凉棚仔细观瞧叆阳城。 叆阳城城高墙厚,俱是青砖包裹修筑。隐约可见城楼碟口处有火炮炮口探出。整座城池的城基顺地势向上高于周遭丈余,若算上城墙的高度已近四丈。 城外还有一道宽三丈五尺、深三丈的护城壕环绕。这护城壕向东与叆河相连,中间有水闸阻隔。如有强敌来攻,守军可毁掉闸门引叆河水入壕,形成又宽又深的护城河。 叆阳城外多为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面遍布茂密的树林和灌木丛。叆河由城东北向南流过,过河后不远便是山峦叠嶂的天华山。因为受叆河千百年冲积的影响,河两岸多是平坦肥沃的耕地,此时已有播下的禾苗露出绿色的身影。 杨林率官兵来到城下,经守城官兵核对身份后被放入城中。叆阳城大部分兵力都在萨尔浒战役中折损了,所以此时只有百余官兵留守。 叆阳城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大街小巷中看不到有多少行人,就是街两边的店铺也不见几户开门营业。更听不到平日里此起彼伏的商贩叫卖声。 杨林在镇江对麾下官兵的训练还是有一定效果的。队伍行进时虽然不够整齐划一坚强有力,但至少无人喧哗和四处张望。放在现在的明军中也算是训练有素了。 临街的民宅中,许多百姓抑制住紧张和害怕的心情,爬在门缝和窗缝边偷偷观察这支官军。见这支官军部伍严整无人离队四处乱窜,悬着的心方稍稍放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军队纪律大多不是很好,尤其是打了败仗以后,趁机烧杀掳掠的坏事没少干。所以才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 意思是说贼寇劫掠民间还能有些疏漏,给老百姓留点东西。若是官兵劫掠民间,老百姓基本就不剩什么东西了,最后一口粮食都不会留下。 哨官徐晋是留守叆阳的最高官员,他是原叆阳守备徐九思的儿子,年纪与杨林同龄。身高五尺半,体形中等。生的白净面堂,俊目长眉。除了身高不及杨林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和帅气。 徐晋派人将杨林的部下引往军营,自己则陪同杨林前往守备府。他现在还在为父守孝期间,所以穿着孝衣并腰系白带,脚下踏着一双麻鞋。面色有些浮肿眼圈也有些发黑,一看便知是连日来休息不好所致。 按照张应昌给杨林的书面驻防命令,叆阳城及其周边墩堡的守军皆归其管辖。也就是说徐晋和他的手下官兵现在都是杨林的部属。 徐晋这段时间始终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所以对一般的事情也不太注重。他对杨林的态度较为恭敬,但是在举止上又不谦卑,显出了良好的家风和个人素养。因此杨林对他的印象极佳。 杨林随徐晋来到守备府,先是去后堂祭拜了徐九思,然后回到前厅落座。徐晋命仆人献上热茶后便将叆阳堡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番。 叆阳城的布局与镇江城差不多,只不过城中居民和店铺要比镇江堡的多,而且各类军事和民用设施也比较齐全。如军器局、军储仓、匠作坊、铁匠坊、钱帛库,驿站、盐铁所、马市、钱庄等。 叆阳若是不赶上战乱年代,放在平时绝对是富庶之地。即便现在也是人口和耕地众多。计有额户一千五百三十九户,丁口七千七百八十五人。耕地一千九百四十三顷二十二亩,收粮二万五千二百五十九石,算是人人吃得饱还有余粮能养些家禽家畜。 其下辖大小城堡和墩台十二座,额定戍守官兵三千四百三十二名。但因为平时吃空饷和这次出征抽调了大部兵力,现在各城堡和墩台仅余老弱戍守官兵三百人。 这段时日,百姓听闻官军在萨尔浒和富察大败后人心浮动,携家带口多有逃离本地,为此徐晋率官兵和巡检司的差役费尽心机也是屡禁不止。现在杨林率军到来正可缓解城中百姓的焦虑之情。 杨林听完徐晋的介绍后又问起城头火炮的情况。这是他极为关心的事情。现在的火器虽不如后世犀利,但只要操作和训练得当,建立一支精锐的炮兵部队绝对不是梦想。 “实不相瞒,城头上的那四门火炮多是嘉靖年间铸造的大佛朗机炮。风吹雨淋多年早已锈迹斑斑,不敢保证是否能用。”徐晋见杨林皱起了眉头,继续道:“不过可以让军器局的匠人们好好检修保养一番,说不定也还能用上。” 杨林失望的摇摇头道:“不必了。火炮一旦保养失当锈蚀遍布就算是废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融了重新铸造。” 沉默了一会儿,徐晋一拍脑门道:“不说这茬儿我还忘了。咱们叆阳城南十里有处铁矿,产出的矿石品质甚好,打制出来的兵器铠甲也是精良。标下认为可以用来铸炮。” “哦?那真是太好了!”杨林高兴的道:“铁炮虽不如铜炮发射时安全,但是花费较低。当日在富察,仅是朝鲜军带了些火炮。若是我军有火炮.........” 杨林说到这立刻发觉不妥。徐晋的父亲徐九思就是在富察殉国的,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的悲伤,他立刻转移话题道:“张守备命我驻守此地一至三个月。但只要出产的矿石真能铸炮,那么不管谁来接手防务,叆阳的防御都将大大提升。” “大人所言极是。城中的工匠虽会铸炮,但牵涉到因此产生的费用,上面恐怕未必能同意。” “谁说我们非得铸炮?这火炮也可以从建虏手中缴获或者夺回来呀。”杨林狡黠的道:“萨尔浒和富察之战,我军损失军械甚众,其中不乏有火炮在内。我们找机会去建虏的地盘转上一圈,然后就和上面说夺回了火炮。” “这样不太好吧?”徐晋迟疑的道:“上面若是来核实恐怕要犯大错。不过大人你的想法我还是极为赞同!” “你这么想就对了。什么错不错的,现在还有不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吗?嘿嘿......” “好,太好了!”徐晋闻言精神一振道:“但铸炮要花费不少银两。这银子从何而来?” “我们先铸几门小炮试试,这不会花多少银子的。总之现在谈铸炮的事情还为时过早,等看看辽东的局势再说吧。”杨林是记得那个人间的铸炮方法的。但没敢把这话说出来,万一铸炮失败这脸面可没地方找去。 “标下相信把总大人一定能造出大炮来!”徐晋之所以能与杨林攀谈这些话,主要是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其次就是他与自己的父亲曾共同上阵杀敌,而且俩人又都是同龄人,许多观点和看法一致,自然聊得就投机。 杨林与徐晋又聊了关于如何遏制建虏的方法。俩人的观点都认为建虏是新兴势力,对大明的威胁巨大,必须想方设法将其消灭。但如何消灭,俩人并未深谈。毕竟以他们这个层级的人谈这些并不适宜,就是谈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接下来杨林通过舆图,将萨尔浒和富察两场战役的经过讲给徐晋听,分析总结其中的利弊的得失。 徐晋并未参加这两场战役,所以当杨林讲到战事激烈之处时,他不禁热血沸腾气冲霄汉,为自己未赶上大战而遗憾万分。同时又为己方的部署失当而沮丧不已。 俩人又谈了古往今来的一些趣事,上至盘古开天三皇五帝的传承,下至历朝历代帝王将相的历史轶事。甚至谈了《金瓶梅》、《灯草和尚》等禁书的内容。 他们越谈越投机,越谈越敬佩对方的学识。最后徐晋硬留下杨林吃晚饭,饭后俩人还在后花园切磋了一番拳脚。 杨林和徐晋此时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俩人一比生辰八字,徐晋要比杨林小上半年。所以他向杨林报上自己的字号—平远,既徐晋徐平远。 杨林是要回复徐晋报上自己字号的。但字号只能由长辈或官长在成人礼时给取,可杨钦忙于军务并未给他取字号,这事就尴尬了。无奈之下,杨林只得如实相告自己没有字号,希望徐晋不要怪罪。 徐晋一笑道:“今日能与把总大人畅谈良久,实是标下三生有幸!如何敢有怪罪一说?” 杨林也笑道:“你我相谈甚欢,实是良友知己。今后莫以职级相论。我叫你平远,你叫我杨兄便好。” “万万不可。”徐晋忙道:“军中向来以军职高低相称,标下实不敢违反规制。” 第四十六章 准备比试 来叆阳城的第二天,杨林便将募兵的告示贴了出去。同时给官兵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恢复精力并上街转转。严令他们必须严守“九不”军规不得扰民。 接下来的半月,杨林整天躲在房中又写又画的足不出户。一日三餐都是吴小七和熊大海给送到房里。他依据记忆,将后世中国军队的各项条令大体上默写出来。 通过删减和编辑,写成了一本名为《辽兵训练操典》的书。这本书的完成,标志着这支明军正式开始向正规化和职业化的方向发展。 在此期间,杨林交给张祝一些图纸,让他带领官兵按上面图画标注的高矮大小,在校场里修砌了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奇怪东西。张祝和官兵们以为这些东西是据马鹿砦,但纳闷为何不修在营门外却修在了校场里。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东西是后世中国军队最着名的训练科目——“四百米战术障碍”。 这项训练科目看似简单,但实际融合了对士兵毅力、体力、耐力、反应力、判断力、观察力、协调力等众多能力的考验和锻炼。别说是现在的明军官兵,就是后世的中国军人在这项训练课目面前也不敢说次次取得优秀。 除了四百米障碍外,杨林又画了单杠、双杠和木马等一些训练用的器械图纸,让城中铁匠坊按图制造。同时他根据明军在家哈岭与后金军作战的经验,命铁匠坊又打造了新式标枪和大盾的样品。 新式标枪以古罗马帝国军队的标枪为样本,击中目标后枪头与枪杆连接处的木销发生折断并弯曲,导致敌方无法拾起来后反击己方。 为了便于携带,杨林将新式标枪的长度缩短至三尺半,加重了枪头和枪杆的份量。并将枪头制成利于破甲的尖锐形状,这样投掷起来杀伤力更大。 长方形大盾的形状就好比一个圆柱体从上至下被剖开,高一点三米,宽八十厘米。通体由坚硬的木材制成,整体包裹上生牛皮,边缘和中心位置有铆钉和铁梁加固。 它凸面向外,可以让对方的箭矢在射来时有概率产生侧滑。凹面向里,中心位置与士兵的手臂产生一定的距离,防止敌人箭矢射透盾牌伤到手臂。 盾牌表面绘有猛兽的图案,这是为了起到恐吓敌人与战马的作用。中间有尖锐的突刺,持盾冲锋时可以用来刺伤敌军。这种盾牌与明军常用盾牌的区别,主要表现在面积和重量上。属于步兵用的重型盾牌。 标枪与大盾,是杨林通过与后金军实战总结出来的具有克敌效果的装备。如在富察之战中阻击后金军镶黄旗,对方在车阵中被刀牌手推挤的无法有效挥舞武器。 再如标枪,在家哈岭战斗中能在十至二十步之内穿透对方的重甲,并撕开和扰乱对方的阵形。 在历史上,后金军面对戚家军、川军这种擅使标枪的军队时,几乎束手无策伤亡惨重。标枪和大盾的组合,也是古罗马军队纵横欧亚大陆千余年的主要装备之一。 虽然这种组合在作战时对敌人的冲击力小,但在近战时却会发生巨大的作用。 应该说叆阳城内工匠们的技术很不错,开始时看着杨林送来图纸很懵。但是当杨林详细告诉他们怎样制作后便了然于胸。不过两天时间便将标枪和盾牌的样品制作完成,并送给杨林过目检验。 经过严格测试,杨林对标枪和盾牌的样品极为满意,当即便命人赏了工匠们十两银子。当然,现在要想打制出足够数量的标枪与大盾,不仅需要时间还要银子。 一面大盾造价一两银子,一支标枪造价二钱银子。这让没有额外来钱渠道的杨林是吃不消的,所以他现在只能等郑昌珉那边寻矿的消息。 这一日,春风和煦晴空万里。军营校场上一队队的官兵已列队完毕,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这是杨林在蛰居了大半月后第一次点兵,他手持一只铁皮喇叭站在点兵台上,这是前几日他让吴小七花了一百文钱去铁匠铺特意做的。 此时他举起喇叭放在嘴边大声道:“各位弟兄,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从现在起,所有的哨官、队官、什长和伍长均革除职务,空缺就从你们当中选拔!” “什么,都革职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 “我操,没有上官了?” 官兵们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起来,场中萦绕着嘁嘁嚓嚓的说话声。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杨林见官兵们议论的差不多了,便举起手中的喇叭大喊一声道:“肃静!” 铁皮喇叭的扩音效果很不错,立刻便将官兵们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革除职务的人不是做了错事,而是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例如一位什长被革除了职务,但在接下来的比试中成绩优异,那么他就可能获得队官或是哨官的职务。相反的,一位哨官和队官在比试中成绩不好,那么他就有可能当一名什长或伍长,甚至可能只当一名士兵。” 杨林见官兵们还是一片茫然,继续道:“你们所有人都可以通过比试,来获得比自己现在还高的军职!” “敢问杨把总,当了高军职能获得比现在多的军饷吗?”一名官兵在人群中高声问道。他的这个问题很有代表性,所以官兵们都仰望着杨林等着他回答。 “多了没有,但现在每一级军职比下一级军职多个二十文三十文钱还是有的。” 杨林举着铁皮喇叭道:“我们现在除了朝廷发的军饷没有额外的银子,但我会想办法领着你们去赚银子。今后我们不仅要有银子花,你们的家人也要吃饱穿暖有银子花。而且军械铠甲也要给你们置办齐全了。等再遇上镶黄旗,咱们好好干他娘的一场!” “好,就干他娘的镶黄旗!”这时一名体格健壮官兵在人群中现出身来,大声喊道:“俺听明白杨把总的话了,也相信杨把总的话。俺李铁锤现在是个伍长,准备弄个队官当当!杨把总,您就说怎么比试吧,俺都等不及了!” “是啊,怎么个比试法?” “杨把总,我们相信你。你就说怎么个比法?” “我也等不及了,开始比吧!” 官兵们也是纷纷的吵嚷起来,他们明白这是一次晋升的机会。先不说能拿到多少军饷,至少有权了不是。 尤其是原先担任哨官和队官的那些人,他们不甘心自己被革除职务,又着急想通过比试来恢复职务,所以最是急切。 “你们先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杨林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举着铁皮喇叭道:“离开镇江堡前,上官张守备允许我再招募二百人,正好可以达到五百人的标准。所以我的打算是要设立五个哨,一共需要哨官五人、队官十五人、什长四十五人、伍长九十人,共计一百五十五人。也就说现在在场的诸位弟兄,你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通过比试担任各种军职。但是等新招募的官兵入伍后,如果你们自身的实力比不上他们,那么你们就只能被他们替换下去。” 这时士兵唐二虎在人群中喊道:“杨把总,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即使担任了军职,也会被后来的人给挤下去?” “不是挤下去,是被人发起挑战替换下去!”杨林举着喇叭对唐二虎道:“例如你是弩手,可以在五十步内百发百中,那么有官兵向你发起挑战要比试箭法,结果人家在六十步内百发百中,那么你就是输了,自然要被人替换下去。大伙儿听明白了吗?” 唐二虎挠挠头,觉得杨林说的很有可能变成现实,看来自己真不能松懈。按这个方法执行下去,所有人都会想着法子下功夫去获得高的军职,那么军营中将到处都是自觉训练的官兵,甭想耍小聪明混日子了。 他通过扛木头的事情,知道杨林是一位不同旁人的上官,想在他手下当兵没有真实本领绝对不行。 唐二虎想到这儿又向杨林大声道:“杨把总,今后在你手下是不是除了靠真实本领来当官,其他的一概不行?” “是的,就是要靠真实本领来当官!”杨林斩钉截铁的道:“当官的没有真实本领如何服众?又如何在战场中活下来?若是有草包当上了官,那么我们在战场上不仅会吃败仗,而且会害死好多人!所以想在我的手下当官必须要有真实本领!记住了,咱们这支官军绝不能和其他的官军一样,没有真实本领就别想吃这碗饭!” “好,老子就看不惯靠溜须拍马和关系才当官的人!我就服本领比我高的人!” 唐二虎兴高采烈的喊完这句话。不过马上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同乡张祝正睁大眼睛瞪着自己,他只得尴尬的低下头看向脚下。 “我知道你们一定很着急,想立刻比试一番分个高低。但今日不是比试的时机,等明日辰时正式开始比试!” 杨林微微一笑道:“提醒你们一下,如果你们通不过比试就不能获得那些职位。不过我先问问你们有没有不想参加比试的,就想认命当普通一兵的人?” 杨林一连问了三遍,方才有十几名官兵出列表示不想参加比试,仅想当兵赚口饭吃。 “好,佩服你们的实诚!”杨林冲这些官兵一挑大拇指,道:“你们从今天起便当伙头军吧,但是别以为做饭简单,以后做饭都是要比试的。” “是、是、是。”这些官兵连忙点头道:“我们若是连做饭都做不好,那您就把我们都开革了。” 杨林点点头,举起喇叭对着其余官兵喊道:“你们都做好准备,明日比试的第一项便是武装越野。全身披甲带着兵刃一个时辰之内跑二十里!” “啊,一个时辰内跑二十里?!”众官兵闻言大惊。如果徒手跑这个距离还没问题,可全身披挂带着兵刃就不一样了。 “是的,一个时辰内跑二十里。不过你们披挂的是皮甲又不是铁甲,有啥好惊讶的?准备比试吧,我看好你们呦!”杨林看着官兵们嘿嘿一笑。 -----------------------------分割线--------------- 抱歉,更新很慢。但是没办法,工作一天后回来的又晚。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努力把这个故事写好的! 第四十七章 武装越野 第二天一早,天气有些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空中偶尔有几点细小的雨滴落下来。 叆阳城中的百姓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新来的这批官兵军纪不错。不似一般的官军那般胡来,便陆续的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 虽然有传闻说建虏下一步会来攻打叆阳,但现在有数百官兵驻扎于此,百姓们的心还是放下不少。 街两边的店铺早上一开门,便发现城中的官兵列队向城外走去,不禁纷纷好奇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去。许多调皮的孩子也不怕官兵,吵吵嚷嚷、又打又闹的跟在队伍后边。 徐晋和他手下的官兵并未参加这次比试,因为他们许多人虽然身份是官兵,但实际上就是城中百姓。早上去军营点个卯,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军事基础和素质很差。想把他们训练成合格的士兵需要较长的时间,所以杨林暂时还没想对他们进行整训的想法。 今日的武装越野总距离二十里,正好是绕城五圈,起点和终点都在叆阳南门。 官兵们披皮甲不拿长杆兵器,每人携带一柄腰刀和两支标枪,还有装着鞋、面巾、盐巴和油布的布挎包。另外又携带五斤小米和二斤水。每名官兵负重约二十五斤,整体属于全副武装状态。 按照事先的安排,徐晋和他的手下们被分为十几个小组,做为后勤队伍分布在越野的途中。同时也有监督的职责,防止有人在比试中作弊。 官兵们被带到南门外后,杨林依旧拿着他那只铁皮喇叭,大声的下达着命令:“所有人列队,拉开三步的距离!听我口令做好热身动作,防止一会儿跑起来受伤!” 因为各级军官都被革职了,所以张祝、熊大海和吴小七三人就负责传达命令和组织官兵行动。还好,官兵们通过在镇江堡和近期的一段时间训练,执行力和组织力要好很多。一些原任军官能主动组织身边的官兵执行命令,这让杨林极为满意。 热身时,许多官兵依据这段时间积累的经验在原地不断的跑跳,以此发现身上有那些装备妨碍长途奔跑。 一刻钟后,杨林将一只大沙漏放在所有官兵面前,大声道:“我宣布此次武装越野的规则和注意事项,第一点,不得借助牲畜车轿来完成比试;第二点,不得抄捷径完成比试;第三点,不得在途中喝水、吃东西,否则你的肠胃就完了;第四点,如若有人坚持不住,可以退出比试。” 杨林说到这又看了看官兵们,继续道:“这第五点最为重要,就是途中不得扔弃和藏匿武器装备以减轻重量。武器等于士兵的第二生命,扔掉武器,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敌人任其宰割。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在我的手下当兵!” “所以你们中途退出或是比试结束后,我都会命人检查你们携带的所有装备。若有丢失和不足,予以严惩!尔等可记住了!?” “是,我等记住了!”官兵们齐齐回应。众人均知杨林的军纪极严,那里还敢动歪心思。 “现在武装越野开始!”杨林说罢将口中的铜哨吹起。几乎与此同时,有徐晋手下的官兵将大沙漏一翻,正式开始计时。随着这一声尖利的哨音,官兵们齐齐向前冲去。 让官兵们惊奇的是,杨林和张祝与他们携带一样的武器装备,跑在人群中间。这让他们受到极大的鼓舞。 官兵们都有越野长跑的经验,开始时谁都没敢撒开腿猛跑。那样跑的话没跑多远体力便耗尽了,若想恢复是难上加难。所以大伙都是先慢跑一段距离,将身体的各个关节和经脉活动开,然后逐渐加速。 古人的身体营养摄入量不如现代人,但其体质要高于现代人。所以官兵们在绕着叆阳城跑第一圈的时候还无人掉队,排着队形保持着匀速前进。等跑到第二圈一半路程的时候,队伍中开始有人掉队了。 唐二虎跑在队伍的中间,他的旁边是他的把兄弟董三彪。两人的身材也算魁梧体力也算不错,但是现在却被小小的水囊折磨的欲哭无泪。 “虎哥,我感觉....我感觉水囊的背带越来越细,越来越....越勒得慌。我要喘不上来气了。”董三彪水囊没系牢,每跑一步便拍打着他屁股一下。虽然不疼,但是极为累赘。 水囊的背带只有两指宽,但是随着董三彪身上出汗越来越多,这背带便越发向肉里勒去。他想把水囊解下来重新系上,但水囊的背带相继被米袋、标枪和腰刀的带子压在最下面,想解下来谈何容易。 “停......停下来,我帮你......帮你整理。”唐二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我这水囊也是,平日......平日跑时不背它,没......没感觉......出来什么,没想到......这东西.....挺......挺烦人啊,勒.....勒得我也....喘不上来...来气。” “不.....不能停,咱俩现在.....现在停下来就......就跟不上了。”董三彪摇着头道。 “那咋办?这玩意太......太累赘了!”唐二虎向左右看看,只见有的官兵也被这水囊困扰的不行。但其他大部分人都是不受影响的奋力向前。 “坚持吧!”董三彪咬着牙,伸手将身上的各种带子向上拽了拽,这样感觉能好受些。 这时杨林大步从后面跑了上来,他见唐二虎和董三彪被水囊困扰,便大声道:“用面巾将所有带子绑在一起,这样你就感觉不勒得慌了。” “好的,杨......杨把总。”董三彪急忙从挎包中翻出面巾,按照杨林的方法将各条带子系住,果然立竿见影,呼吸通畅了许多。 “杨把总,他......他竟然都没出汗。这.....这体格儿....也太强了吧。”唐二虎看着杨林大步流星不一会便跑的不见了踪影,不禁感慨道。 “虎哥,啥....啥也别说了。咱们......咱们快跑吧。别弄到最后,连个....连个伍长都没混上。那就......那就太丢人了。” “好啊。杨把总咱们......咱们是比不上了,总不能落在.....落在别人后面吧!”唐二虎说罢脚下发力,大步向前奔去。 “用舌头顶住你们的上牙膛,这样可以防止肚子岔气!”张魁武大声的向官兵们传授经验。这位有着络腮胡子的汉子始终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很多官兵都是根据他的步伐频率来调整气息和体力。 远远望去他就象一只领头羊,虽然满面汗水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将两名体力不支的官兵的腰刀接过来,迎着山风带领官兵们稳步向前。 叆阳城外的虽然多丘陵,但是整体的地势还是平坦的,跑起来也不怎么太费事。当官兵们跑完第三圈的时候,已有一半的人掉队。这些人由徐晋手下的官兵负责收拢,然后统一向南门集中。 熊大海和吴小七俩人没参加这次比试。俩人的理由很简单,不想当官,就想给杨把总当一辈子亲兵。气的杨林直骂他俩没出息。 现在这俩人就带着徐晋的一些手下,专门负责检查掉队官兵武器装备的完整度,包括米袋和水囊的份量是否达到标准。吴小七甚至将官兵的水囊和米袋打开,看看里面是否真的是水和小米。 这让一些想耍小聪明的官兵立刻打消了作弊的念头,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规则比试下去。 第四圈开始的时候,继续能跑下去的官兵人数只有原先的四成。他们人人面色通红,汗水顺着脸颊不断的向下流淌,身上的衣甲也被汗水浸透。每跑一步都有许多汗水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 但这些人依靠过人的毅力和体力,渡过了身体的极限,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体产生的一种亢奋。 这种亢奋让人越跑越想跑,越跑越不知道累。反而促使脚下的速度加快,互相间的距离也不断缩小。 “弟兄们继续加劲!我们剩下的时间还够用,我看好你们!”杨林放缓速度,向身后的官兵们激励道:“哨官、队官等等的职务在向你们招手,坚持住!” “我的娘唉,杨把总他.....他还是没怎么.....怎么出汗,跑的....依然那么......快,太厉害了!” “虎.....虎哥,你平日也是....也是挺骄傲的人,这回......这回彻底服了吧?人家跑.....四圈了......都没咋地啊。” “服.......服了。”唐二虎甩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道:“别.....别说话了,周围这帮....家伙的实力.....实力也不错。可不能输给他们。” 第四十八章 伍长之资 唐二虎和董三彪继续向前跑着。俩人现在的身体已经开始亢奋,脚下速度不断加快,只是半柱香的时间便跑到了队伍靠前的位置。 张祝的体力和耐力很不错,一路上也帮着跑不动的官兵携带武器装备。他原本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向官兵展示自己的实力,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官兵在长跑方面与他不相上下,这让他心里不禁焦急起来。 他现在位于张魁武的后面,脚下虽然不停的加速,可怎么都摆脱不了身后一众官兵的追赶。气的他暗骂这帮家伙不仗义,非要让自己难堪不可。 杨林位于整支队伍的左侧,不断跑前跑后的察看队伍的情况。他现在对这些官兵的毅力和体力还是很满意的。他相信只要给与自己足够的时间,一定会将这些官兵训练成一支精锐劲旅。 官兵们的武装越野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围观。不过小半个时辰南门外就聚集了大批的人群,他们当中许多人不断的为官兵鼓劲喝彩。因此还吸引了不少卖吃喝的小贩前来兜售各式商品。 “咚咚咚......”,熊大海见以张魁武和张祝为首的一众官兵迎面跑来,便挥起鼓槌用力的擂响面前的战鼓,大声喊道:“第五圈,也是最后一圈,弟兄们加劲啊!跑完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熊哥,你能不能别总提吃饭。除了吃饭你就不会想些别的?比如去窑子找个姑娘玩玩,或者找个媒婆替你物色个姑娘好成个家。”吴小七看着熊大海挖苦他道。 “去去去,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哥哥俺不喜欢姑娘,就喜欢吃饭!”熊大海说着在吴小七的脑袋上弹了个脑崩。 “哎呀,疼死了!”吴小七捂着脑袋,冲着熊大海气冲冲的嚷道:“等把总大人回来,我就告诉他你想去窑子玩玩。看他怎么发落你!” “你个小屁孩知道的还挺多哩,总是姑娘姑娘的。俺看你小子长大要不走正路。”熊大海嘿嘿一笑。 当官兵们听到熊大海喊到这是第五圈的时候,精神不禁大振。他们现在虽然还剩下七八十人,但士气极高。 这些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可脚下速度却丝毫不见减慢。他们三五成群自发的形成许多小队伍,然后为了减少阻力互相交替跑在前面。 官兵们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在奔跑了,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是坐在车上,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不断的向后飞掠而去。他们甚至舒展开双臂,感受着迎面扑来的春风那种内在的柔美。 张祝和张魁武俩人并列向前奔跑,他们根据地形不断调整呼吸和步伐,争取让这两者的频率保持一致,只有这样才能坚持到终点。 当叆阳南门及众多的百姓出现在眼帘里的时候,官兵们不禁发出一片呐喊声,开始全力冲刺。道路两边的百姓们为他们喝彩鼓劲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最后一名官兵跑过南门终点的时候,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兵均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那只负责计时的大沙漏,里面的细沙又流淌了将近一杯茶的时间才结束。 坚持到最后的官兵们犹如从水里爬出来一般,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脱下来能弄拧出水来。有些官兵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所有人都不准坐下,立刻起来活动活动!”杨林也满身是汗,拿着铁皮喇叭不断的在人群中穿梭,督促官兵不得坐下不动。 “列队、列队,动作都快点!”张祝和张魁武一边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边挨个揪着累瘫了的官兵集合。 官兵们列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坚持到最后的人;一部分是没有坚持下来的人。 杨林皱着眉头看着拖拖拉拉的官兵们,心中不禁大为恼火。在这种状态下若是与建虏厮杀还如何能取胜,看来加强训练已是当务之急。 “先恭喜各位获得了担任伍长的资格!”杨林向坚持到最后的官兵们拱拱手道:“你们先去徐哨官那里登记自己的名字,随后你们将参加什长的选拔。希望各位成功!” 这些官兵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自己现在最少也是伍长之职,纯粹是依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待日后解甲归乡,这种经历绝对是一辈子的荣耀。 杨林又来到那些没有坚持下来的官兵们面前,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他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荣辱观念;有没有上进心;有没有做为军人的血性;有没有不气馁的精神。 杨林看着官兵们,官兵们也看着杨林。双方互相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气氛逐渐凝重尴尬起来。 “操,真他娘的给祖宗丢人!我都跑完三圈半了........”。一名年轻的官兵不敢再看杨林的眼神,更忍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说完抬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一记嘴巴,然后就蹲在地上抽咽着抹上了眼泪。 “我都跑完第四圈了,结果肚子岔气掉队了。我就是个怂包,唉........”又有一名官兵满是自责的说道。 “我也是怂包。头三圈没咋地,结果后面没坚持下来。”另一名官兵也满是自责的道。 “杨把总,俺今天没跑下来,但不证明俺不行。你敢不敢让俺明天再跑一次试试?!”说这话的官兵叫钱大舌头,他就是上次不听军令差点被打军棍的官兵之一。 “对,杨......杨把总。今天的长跑有.....有时间限制,弟兄们冷不丁的不.....不适应。明天再让我们跑一次,绝.....绝对要把这个脸面争回来!”李磕巴是钱大舌头的同乡,也是上次差点挨军棍的官兵之一。 “对,我们输的不服!明天再比一场!” “不就是半个时辰二十里嘛,拚了命也要把它跑完!” “求把总大人再给个机会,我们绝不是怂包!” 官兵们吵吵嚷嚷的纷纷表达着不服输的劲头,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当他们看到那些成为伍长的同袍去徐晋那里登记,心里的那个滋味就甭提了。 “停,都别吵了!”杨林举着铁皮喇叭大吼了一声,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他继续道:“你们说的都对,都没有错。我也理解你们这次比试失败的原因。但是在战场上,只有胜利和失败两种结果。敌人不会因为你肚子岔气、不会因为你不适应、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杀你们!” 杨林从官兵的队首向队尾慢慢的走着,大声的道:“你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难道不知道战场上的凶险吗?任何借口和理由都会让你们在下一刻成为一具尸体!两军搏命的战场上不相信各种理由,它只相信实力!军中现在连训四天半你们便觉得又苦又累,那么你们便做出选择吧。在战场上要么获得胜利,要么成为一具尸体!” “弟兄们,我们是步兵。步兵没有一双能跋山涉水的铁脚板、没有咬紧牙关坚持到底的劲头、没有长途越野奔袭的能力,我们怎么能打胜仗?我们行军赶路要靠双腿,打了胜仗追击要靠双腿,打了败仗逃命还要靠双腿。腿上的功夫不过硬怎么行?” 官兵们被杨林训斥的纷纷低下头,很多人都是满面的愧色。严格的训练是保证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基础,那么苦累便是不可避免的。 “等各哨哨官和队官选拔出来后,我们将实行新的训练内容。你们今后只要刻苦训练、多立战功,各种军职任你们选!记住,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只有你们自己的本领增强了,才能在战场中活下来!” 杨林目光炯炯的看着官兵们,他嘴上虽严厉训斥着他们,但心中对他们还是给与很大的肯定和期望。 杨林向张祝挥挥手:“张把总,将队伍带回军营。进行什长、队官和哨官的选拔比试!” “遵命!”张祝一拱手。随后大声下令道:“所有人向军营方向,前进!” 获得伍长之资的官兵们精神抖擞、士气高昂的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的官兵虽然没有通过比试但也不甘示弱,步伐整齐的走向军营。 百姓们中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队伍严整并颇有士气的官兵,不禁啧啧称赞尾随着向城内走去。 第四十九章 激烈比试 什长的比试场所就在军营的校场中间,所有的官兵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席地而坐。此时有伙头军将烧好的淡盐水送给官兵们喝,以便补充他们流失的盐分和体力。 参加什长比试的官兵以抽签的方法分为八组,每组十人。然后再以抽签的方法选定另一组对决。每组官兵可以推选出临时的什长和伍长,带领大家战斗使用各种队形和战术来取得胜利。胜利的条件是在规定的时限和场地内,将对方全部打倒或是投降。 每场比试的时间为一刻钟,以放在场外的那只大计时沙漏为准。如时间到了双方都未被全部击倒,则以剩余人数多的一方为胜方。如平局,未被打倒的官兵晋级,而被打倒的官兵则没有晋级的机会。 每组比试时以拳脚为主,不得击打对方眼睛、肋下、下体和膝关节,违者不仅取消比试和伍长的资格,而且还要受到罚银和军棍的惩罚。双方比试的机会只有一次,没有三局两胜的说法,输赢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这让参加比试的官兵们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就在所有官兵都对接下来的比试充满期待和好奇的时候,徐晋带着一帮手下抬进来几只大木箱子。里边全是厚厚的棉帽子、棉手套和棉护裆,一看便是为了格斗准备的。 这样的比试毕竟不是实战,为了避免官兵互相误伤和维持比试规则,徐晋与手下的官兵充当场中裁判。如发现有官兵违规或受伤,则有权暂停比试。 “第一组和第二组穿戴护具,准备比试!第三组和第四组等前两组入场后穿戴护具,做好准备!”杨林说完一吹口中的铜哨,指导官兵们穿戴护具。随后负责充当裁判的官兵也陆续入场。 官兵们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试,好奇和新鲜感占据了上风。他们穿戴上厚厚的护具后还没有完全适应不灵活的感觉,那边裁判下令比试的哨音已经开始了。 “弟兄们冲啊!把第一组的家伙们打趴下!尤其是董三彪,把他留给我!”唐二虎是第二组的什长,他挥舞着拳头一马当先的冲向对面。 “操,虎哥你太小看我了!今天咱们兄弟就试吧试吧!”第一组的什长正是唐二虎的把兄弟董三彪。现在俩人为了各自小组的利益只能抛去兄弟之情,以拳脚争个高下。 唐二虎个头要比董三彪高两寸,但是体格没有对方敦实。他一拳打过去却被对方以双臂硬生生的架住,随后被对方一脚踹到肚子上。他不自主的向后急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大吼一声欺身又是连打两拳。 董三彪还想依靠自己的臂力架住唐二虎的拳头,但是没料到对方打来一拳后突然变招,左手一记摆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头上。如果没有厚厚的棉手套阻隔,他绝对会被这一拳打倒在地。 唐二虎见董三彪没有倒下,右手紧接着一记重拳挥出。他相信这一拳下去绝对能击倒对方。不料这时对方一名官兵却猛然扑过来,替董三彪挡了这一拳后,反手一记重拳直接打在唐二虎的鼻子上。 唐二虎惨叫一声鼻血顿时便喷溅了出来,巨大的酸痛直冲脑仁,让他眼泪和着鼻涕哗哗直流,脚下踉踉跄跄的失去平衡。他的同组官兵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拖到队后,防止对方趁机将他击倒。 场中裁判见状忙吹哨暂停比试,命人察看并处理唐二虎的伤情。在得到无大碍的反馈后,吹哨继续比试。 其实这种比试与后世的散打比赛类似,只不过规则没有那么详尽和完善。杨林采取的这种方法只是为了选拔基层军官,并且也为以后提高官兵格斗水平打好基础。 唐二虎在鼻子里塞上两团棉花止血,带领大家继续比试。他伤的虽然不重,但多少影响了士气。让第二组的攻势受到影响,只能相互靠拢采取守势。对方则在董三彪的指挥下,以扇形的阵势将他们包围。 两组官兵都很顽强,拳来脚往互不相让。有的官兵因为距离太近,互相抱在一起摔起跤来。还有的官兵都被打成了猪头,但是凭着过人的意志始终不肯倒下。 这种近距离的肉搏格斗是最耗费体力的,又穿戴着棉护具,不一会双方便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双方就是没有一人肯服输或倒下。 两组官兵竭尽全力想击倒对方,尽是你抱住了我的腿,我就搂住了你的腰;你打我一拳,我就踹你一脚;你把我摔倒,我就把你绊住的景象,整个场面僵持不下。 此时围观的官兵们被这种近似实战的格斗完全吸引住了,他们为场中的同乡和好友不断的喝彩鼓劲,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帮他们打上一场。 “这帮兔崽子,又把在富察与建虏拚命的劲头拿出来了!都是自己人下手都悠着点。别没等上战场呢先把自己废喽!”张祝嘴中骂着,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就是咱们辽兵不怕死的韧劲,只要保证足额足饷并严加训练,再有杨林这样的上官,那些建虏算个毛啊! 徐晋在一旁也道:“军中练习格斗多是按套路练习,与这样接近实战的打法相差较大。今日见这比试,却是提高官兵技击之术的捷径。不足之处便是容易负伤。” “官军与建虏战力相差之处,简单地说一为兵员;二为饷银;三为训练;四为军心;五为军将;六为战策;七为百姓;八为庙堂。”杨林看着场中顽强搏击的官兵们继续道:“当今朝廷上下,尽是外行管内行,以致行行不通。文官武将不知军心,安知胜负?如今建虏已成燎原之势,非朝夕可定。我等势必要努力精进,否则一切徒劳!” “大人所言八点正是剿虏的关键所在,就怕朝廷和建虏都容不得给我们努力精进的时间。”徐晋皱眉道。 “是啊,所以我们要一边抓紧时间练兵,一边补充兵员。否则日后与建虏交战要吃力。”杨林也是皱眉道:“奇怪的是募兵的告示已经贴出好久了,竟然无一人应募。” 徐晋闻言道:“叆阳富庶,家家户户皆有多余钱粮。所以民间对募兵之事并不感兴趣。” “原来如此。不算上你们,我这还有二百人的空额,怎么也得把员额补满才行啊。” “你们两个先别商议募兵的事了,快看场中已快要分出胜负了。”张祝在一旁喊道。他是大老粗一个,听不明白杨林和徐晋的话,所以认定只要按照杨林的吩咐做就没错。 现在场中唐二虎与董三彪两组经过激烈的搏斗,只剩下他们俩人还站在场中。俩人此刻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流浃背的互相对视着,希望能找出对方的弱点给与最后一击。 俩人虽然都戴着棉帽子,但他们的头脸在搏斗中依然被打的又青又肿,可见比试的激烈程度。 “时间快到了,抓紧时间进攻!”场中裁判见俩人一时间都没动,看了看沙漏大声提醒道。 “你输定了!”唐二虎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个箭步扑向董三彪。 “未必!”董三彪也不甘示弱,挺身应了上去。 两人近身的一瞬间,挥出的拳头几乎同时打中对方。只见汗水飞溅,两人皆被对方击倒。可眨眼间又各自硬撑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观战的官兵被这种不屈不服输的精神深深感染,许多人站起来为俩人鼓劲喝彩。 “时间到!”随着裁判一声哨响,第一组和第二组的比试结束。按规则两组平局,但唐二虎和董三彪分别晋级什长,其他的官兵则没有获得晋级资格。 紧接着第三组和第四组上场比试。这两组官兵吸取前两组的搏斗经验,没有冒然进攻。而是在各自什长的组织和指挥下,寻找对方的弱点。不多时双方就激烈搏斗在一起。 第四组的什长是张魁武,他带领手下先是创造机会将对方一人或两人隔绝开来,而后以前面的人顶住对方的救援,后面的人则趁机将被隔绝的官兵击倒。他们采取这种分割包围的方法逐渐取得优势。 最后,第四组十名官兵竟无一人被击倒,全员获得晋级。 第五十章 舆图之难 后面四组的比试进行的也很激烈。官兵们知道仅是依靠个人勇武决不能赢得胜利,便各自分工协作,以致比试的场面精彩纷呈。 时至中午,选拔什长的比试终于结束。张魁武等五十名官兵获得晋级。此时参加比试的官兵们虽然都已筋疲力尽,但精神状态和士气极高。 与当今明军中流行的任人唯亲的方法相比,这种比试的方法较为公平公正。选拔出的各级军官在军事素质方面较为突出,容易在士兵中受到认可和树立威信,因此全营官兵的组织力、战斗力和凝聚力得到大幅提升。 下午伊始,进行的是队官的选拔比试。比试的内容只是辨别号令这一项。参加比试的官兵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在百步的距离外辨别三种不同命令的令旗。然后蒙上双眼在嘈杂的环境中辨别鼓锣等号令声,以辨别最多最准者为胜。 队官这一级军官不似什长和伍长能打就行,还要承担准确传达军令的职责。尤其是在声音嘈杂、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所以对号令的辨别就显得极为关键。 比试的顺序依然是以抽签来决定。张魁武抽签抽到了第一名,他整理了下衣襟后大步上场。这位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表情沉稳脚步坚实,丝毫看不出怯场和紧张,更看不出经过上午激烈比试后的疲惫。 张魁武的上场引起场外官兵的一阵轰动,许多人都是从今天的比试当中才了解他的,对他个人的能力很佩服。一些官兵希望他能夺得哨官之职,不断地为他喝彩。 比试开始,张魁武果然不负众望。在百步外准确辨出三种大小不一的令旗,并说出了代表的含义。 为了模拟出战场上嘈杂的环境,杨林命人点燃鞭炮当做枪炮声;又将大群的骡马牵到场外往来驱驰,当做战马冲锋时的声音。再让围观的官兵以刀背互相敲击,当做两军短兵相接的声音。 张魁武蒙住双眼,很快在嘈杂的声音中辨别出了战鼓、铜锣和铜哨的声音,并说出了其不同声音代表的军令。结果他的成绩是全部合格,成功获得队官军职。 杨林望着张魁武暗暗点头,这个人具备成为一名优秀职业军人的潜力。以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最终很有可能获得哨官军职。 接下来的比试中,许多官兵因为不能准确辨识号令只能被淘汰。但被淘汰的人输的心服口服,没有丝毫的怨言。他们极为喜欢这种通过公开比试来获得军职的方法,认为这是极为公平的竞争方法。 选拔队官用了两天的时间,最后有十五位官兵获得队官军职。他们将在第三天角逐五位哨官的职位。 杨林非常赞同民间的一句俗语——“兵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在他看来,明军在辽东战场上屡战屡败的主要原因,是与各级军官低劣糟糕的指挥能力分不开的。想改变这种状况,一是通过较为公平公正的方式选拔军官;二是通过军事院校进行学习。最后一点在现在来说不现实,所以只能采取第一种方法。 哨官的职责比队官职责更重大,是军中承上启下的重要军职。一百名官兵的生死全在哨官的一念之间,甚至会决定战局的走向和最后的结果。所以选拔的内容要比先前的内容要难。主要有两项内容; 第一项比试内容为骑马。参加比试的官兵全身披挂,在最短的时间内围着校场奔驰两里。途中如被马匹甩下来,则被视为淘汰。 辽东现在地广人稀,有条件的民众出行多乘车马。会骑马就会依据马速推算两地的距离,以此判断敌人每个时辰的行军速度。同时会骑马的官兵也能更好的转换骑兵和步兵的身份,为机动作战打好基础。所以杨林将会骑马做为哨官必会的一项军事技能。 第二项是在舆图上找出分布在辽东各地的城堡,并不仅要分辨出方向,而且要大致说出各城堡之间的距离。如能分辨出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次要方向,则在与他人同等情况下胜出。 舆图就是后世的地图,只不过现在没那么精细和准确。上面多用图画标注城池堡垒,多用文字记录两地间的距离。一些显着的山脉、河流和建筑也会被标注在上面。采用“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方法来辨别方向。如果参加比试的官兵识字,可以极为轻松的完成这项比试。 舆图在古时战争中极为重要,是判断敌情和排兵布阵的重要依据之一。杨林现在虽然是不入流的把总军职,但他未雨绸缪,希望自己的部下们都会看舆图。 张魁武在前面的比试中一路夺魁,尽显优异。他会赶大车也会骑马,所以很轻松的在骑马这一项中胜出。所有官兵也看好他能夺得哨官之职。但他在面对舆图的时候却犯了难。看着上面众多的堡垒城池、山川河流,眼前不禁一阵阵的眩晕。自己也不识字,眼看着上面标注的城池却认不出来,急的抓耳挠腮也是没办法。 不仅是张魁武遇到这个困难,几乎所有参加比试的官兵都遇到了这个困难。这些人几乎全是文盲,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看着舆图上面的标注就是找不到指定的目标。 “小七,你去舆图上把萨尔浒和富察这两地找出来!然后指给大家看!”杨林向身旁肃立的少年兵挥挥手道。 “是!”吴小七不明白杨林为什么让自己入场看舆图,但还是坚决的执行了命令。 此时张魁武等官兵大眼瞪小眼的杵在场中,眼看着吴小七在舆图上指出萨尔浒和富察所在地,不禁尴尬万分。在舆图上,这两地的城池就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就是找不出来。 “知道识字的重要性了吧?”杨林看着张魁武等官兵道:“吴小七原先和你们一样,大字不识一个。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睁眼瞎’。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教他识字,如今也能识得一二百字了。虽然让他写字有些困难,但是识字还是可以的。” 张魁武尴尬的笑道:“大人,小七年龄小识字还有用处。我们这帮大老粗当兵就是混口饭吃,只管上阵杀敌就是了,何必非要识字啊?”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身为领兵之人若是不识字就容易耽误大事。假如敌人有一份调兵遣将的军情摆到你们面前,就因为你们是不识字的‘睁眼瞎’,你们就无法及时的向上官禀报这份军情。在战场上,你们可以想得到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杨林希望手下官兵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继续道:“再假如,你们抓到了一位疑似细作的人,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封书信。但是因为你们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然后就放他走了。结果这个人将这份写满了我军军情的书信交给了敌人,那么结果会怎样还用我说吗?” “这个......这个不识字有这么多坏处?”张魁武与官兵们脑门上已经见汗了,他们被杨林说的心里已经没底了。因为这些都是极可能发生的事情。 杨林又来到舆图边,用马鞭敲打着道:“这舆图看似简单,实则千军万马的调动和生死尽在其中。一方一寸,一草一木,关系战局的走向和胜败!你们现在虽然还用不上舆图,但假如有一天你们统领千军万马,难道也还看不懂舆图、分辨不出方向吗?当兵吃粮、当兵吃粮,难道你们除了吃粮就没别的出息了吗?” 熊大海闻言不合时宜的嘿嘿一笑道:“禀告大人,俺就是想当兵吃粮一辈子,没想别的出息。” “熊傻子,你添什么乱?”吴小七说罢狠狠掐了熊大海一下,把那大汉掐的呲牙裂嘴也没敢叫出声来。 杨林继续道:“你们虽然通过了前面的比试,但在最后这项比试中均为不合格。所以你们只能以队官之职管哨官事。一个月后我不仅再考你们识别舆图,还要考你们生字。若到时诸位还不过关,那么只能任队官之职!在这一个月内,我希望你们几个至少习得一二百字,方能应对比试!” “遵命!”张魁武等官兵躬身施礼。暗道解散后得赶紧找人教自己识字,否则一个月后还是白搭。 “还有,等明天全营整编结束后,开始变换新的训练科目!”杨林扬了扬手中的一本小册子道:“我将亲自教导你们训练,然后再由你们负责训练官兵!” 第五十一章 新训科目 比试结束,共有八十余名官兵获得担任各级军官的资格,这个人数与杨林计划中的人数相差很大。他告诉官兵,今后还会有很多比试的机会,不要放弃希望。 获得军职的官兵个个兴高采烈,觉得这是依据自己的实力获得的荣誉,就好比书生考取了功名一般,走起路来腰杆儿挺的笔直。其他的官兵对他们不仅是恭敬,而且还颇为崇拜。这种现象在当今的明军中实为罕见。 杨林对手下现有官兵重新进行整编。如未算上未归队的王长水和刘万山兄弟率领的五十名官兵,现有在册官兵二百八十人。共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哨,每哨额定官兵一百人。另设一个军法队和一个辎重队。 其中甲乙两哨为齐装满员的主力哨,若有敌情则第一个上阵。剩余三个哨、军法队和辎重队,仅有少数官兵作为骨干先支撑起来,等以后补充了兵员再说。 杨林知道后金方面正在消化萨尔浒大战的胜利果实,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大的军事行动。因此要把手下现有官兵的训练程度提高上来,等日后上了战场就可以发挥坚强作用。所以他不怕手下官兵缺编,怕的是时间不足和缺饷。 现有的粮饷还可用三个月,等用尽后张应昌能不能按时补给都是未知之数。如拖欠军饷,官兵的热情和积极性都将受到打击,再好的训练方法都没有用。但现在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说。 根据比试结果,杨林当众任命张魁武署理甲哨哨官、马勇署理乙哨哨官、赵海臣署理丙哨哨官、孙奎亮署理丁哨哨官、刘信署理戊哨哨官。这五人虽是署理哨官之职,但大家都明白,只要这他们不出纰漏、不犯错误,正式担任哨官是早晚的事。 军法队暂时以熊大海和吴小七和几名官兵为主,他们要找人把新旧军规都记下来,然后监督各级官兵实施。这可把吴小七累惨了,因为在杨林的亲自教导下,他是军法队中唯一识得几个字的人。所以他白日要监督官兵军纪,晚上还要熟记各项军规,然后再默写下来加深记忆。 新的训练开始了。这个时代的明军训练内容不过就是列队、行军、布阵、搏击等传统的内容,而且还是每隔三天或五天才训练一次,可想而知训练程度和效果会如何。面对单兵战力和身体素质较强的后金军,武备松懈的明军明显不是其对手。 杨林认为,若想克制后金军,由辽东汉人组成的辽军是其强劲的对手。辽东汉人在身体素质和饮食习惯等方面,几乎与女真人极为相似。 如围猎的区别。女真人通常以家族、宗族或部落,分工明确的有组织、有季节性的进行。而辽东汉人多数是在冬季农闲时节,为了增加口粮而自发性的进行。虽然分工和组织度不高,但在本质上还是有一致性的。 再如饮食方面。辽东汉人和女真人都生活在高纬度的寒冷地区,日常主食以谷稻、粗粮、面粉、肉类等为主,并不似华北地区多以面食为主,也不似华南地区多以稻米为主。而是两者兼而有之,再以其他杂粮为辅。 菜肴以重油重盐为主。重油是为了增加身体的脂肪,以抵御寒冷的天气。在寒冷的季节里劳作,人体消耗的热量要高于温暖地区。所以重盐的作用是能快速补充身体盐分,保持有较高的体力进行活动。所以从古自今生活在辽东的各族百姓,咸菜和大酱几乎是每餐必不可少之物。 在历史上,主要由辽东汉人组成的“东江军”,依靠顽强的意志和对辽东天时、地理和环境的熟悉,时常深入敌后百里甚至是数百里袭扰作战。若是其主将毛文龙不死,后金被其逆袭翻盘的概率极大。 而后期的“关宁军”不仅能正面硬钢后金军,在某些时段和地点已能遏制其攻势,并进行颇有成效的小规模反攻。可惜领导他们的祖家、吴家等辽西军阀始终心存私念,未将他们的作用真正发挥出来,以致成为一大憾事。 杨林坚信只要训练得当并粮饷足额,自己手下的这些辽兵在日后必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因此他根据后世中国军队的训练方式和内容,总结分析现今明军的作战特点,在原有的训练内容上新设战术、侦查、擒敌、越野、器械、工事、体能、泅渡等九大主要训练科目。各主要训练科目下包含不同的次要训练科目。 如战术训练除了传统的训练内容外,新增了在平原、城堡、山地、丛林等不同地形的攻守方法,以及对今后装备的大盾和标枪的训练方法。其中四百米障碍就属于这一科目内的次要科目。 侦查训练包括刺探、化妆、潜伏、捕俘、伪装等方法,是斥候和夜不收们必备的训练科目。 擒敌这项科目主要是训练官兵个人的格斗技能。杨林将教授他们来自后世的中国散打、西洋拳击和泰缅拳脚等格斗技能。这是在战场上与敌人肉搏时获取优势的关键。 越野训练分为轻装和武装两种。简单地说轻装就是徒手长跑,武装就是全身披挂长跑。 器械训练包含单双杠、木马,以及飞索、云梯、冲车、战车等如何使用。 工事训练主要内容就是构筑营地和野外工事,外加布设炸炮和鹿砦等物,以遏制和防御后金军的骑兵及弓箭手。 体能训练的内容就多了,什么俯卧撑、仰卧起坐、举重、拖石锁、拔河、跳绳、深蹲、扛圆木等等。 泅渡训练主要分为武装泅渡和轻装泅渡,目的是在行军作战中能快速渡过大小河流。轻装泅渡就是让官兵都会游泳,在没有任何辅助装备的情况下渡过河流。武装泅渡时以队为单位编扎木筏,将怕水的铠甲和弓弩用油布包裹好放在上面,然后官兵腰系充气的猪羊膀胱等物,扶木筏渡河。 杨林为了进一步加强官兵正规化,在明军中现有实行的各项军规基础上,参考后世中国军队条令的内容,对官兵的训练和行为举止做了规定。 最主要的一项内容便是统一和实行新的口令制度。如前进的口令为“开步——走”;停止前进的口令为“止——步”、跑步的口令为“跑步——走”等。 再如官兵互相间的称呼,平级的官兵以姓名或姓氏加职务互相称呼;下级称呼上级,均以姓氏加职位称呼;上官称呼下级,以姓名或姓氏加职务称呼。 又如上官向下级传达命令,下级领命后均回应“遵命”二字。官兵点名时,被点名者均回应“标下在”。下级在上官面前均自称“标下”。总之等等,杨林为了彻底将部下们打造成一支精锐,可谓是殚精竭虑。 如有官兵违犯军规,将受到各种体能训练的惩罚。这还不算完,其所在的什伍要在所有官兵面前,集体背诵相关的军规军纪。这绝对是令人颜面大失的事情,所以各什长和伍长都是瞪圆了眼睛严禁有手下犯错。 不过受到时代的限制,杨林并未完全照搬后世中国军队的各项条令和规定。至少他还没让手下们去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更没有让手下们练习与实战几乎毫无关联的正步等内容。但是为了防止发生疫病,环境卫生的标准还是很高的,营区和营房内外看不到丁点的垃圾。 新的训练和军规,让官兵们冷不丁的极不适应。许多训练内容都是闻所未闻。例如站军姿。杨林告诉官兵这是列队列阵的基本功,好处极多。却被官兵们暗中讥笑为哄小孩子的把戏,认为这种训练纯是多余的。 杨林便以身示范,要求官兵们在一个时辰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结果官兵们竟毫无例外的全败下阵来,这让他们感到极为汗颜。 再如四百米障碍训练,杨林将它改变称呼为“八百步障碍跑”。它是后世中国军队在实战中摸索总结出来的训练科目,不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都极有针对性。 这项训练除了锻炼士兵体魄和意志,主要目的就是让士兵在战场上以最短的时间,迅速通过敌人远程武器有效杀伤射程,冲到对方面前进行近战。面对善射的后金军,这项训练科目能发挥较大的作用。 官兵们虽在训练中苦累不堪,但军中较好的伙食却让他们极为满意。现在每日一天三顿饭,早晚是稀饭、粗面馒头或面饼,外加咸菜和炒菜。午饭是大米和小米混合的干饭,外加炖菜或炒菜。每四天半的训练结束后,营中就做上一顿肉食改善生活。这样的伙食不能保证每人都能吃的好,但都能吃的饱。 这个时代的明军伙食不是统一做好后集体吃,而是官兵领了粮饷后自己做饭吃。有的官兵带着家属,为了节省银钱便不吃饭或少吃饭,以致训练时体力跟不上。甚至发生过官兵在训练时累死的事情。而且官兵各自做饭不能保证卫生条件,时有疫病流行。 好的伙食是保证军队战斗力的重要基础。所以杨林完全改变了这个时代明军的吃饭方式,由散放式变为集中制。这样做的好处虽多,但是伙食费的来源却是大问题。 杨林的胆子很大,他在税收上打起了主意。现在叆阳最大的官就是他本人,可以说军政尽归他管,这税收自然也是他说了算。所以这每日几两的税银就成了他手下官兵伙食费的来源。 徐晋担心杨林私动税银日后要受追查,所以数次劝诫他不可如此行事。但杨林知道今后辽东局势将糜烂不堪,朝廷不仅无法收取辽东税银,而且还要向这里花费巨额军费以确保各地不失,那里还有时间来清查税银的事。 杨林告诉徐晋不要担心,税银的事没人会追查,放心大胆的花就是了。 叆阳地处要地所以较为富庶,随着局势稍微稳定,来自各周边堡城的商贩日渐增多。税银也跟着多了起来。 杨林并不想鱼肉盘剥百姓,如出入城门是不要钱的。商贩采买也不收买家的钱,只收卖家的钱。他只是保证手下们吃的好吃的饱就成了,其他的暂时先不考虑。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将手下们训练成精兵,以便迎接今后日益紧张的战事,以及逐渐糜烂不堪的辽东战局。 第五十二章 热火朝天 为了增加官兵们的荣誉感、归属感和集体感,所有被委任军职的官兵均胸戴红花、斜披绶带。在阵阵的锣鼓和鞭炮声中走上点兵台,接受杨林的任命文书。 这场景就好比秀才们中举了一般热闹。把受到任命的官兵感动和激动的简直不能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荣耀的事。 新的训练开始后,杨林每天上午先是严格训练各级军官,然后下午由各级军官训练其他官兵。而他则来回的不断监督和巡察。 官兵们的训练按什进行。什长们的口令下达的很正确、很规范,颇有后世中国军队班长们的风貌。这让杨林感到极为满意。 唐二虎、董三彪和李金壮三人是把兄弟,个人关系也是经过战场考验过的。原先都是普通士兵的时候还没什么,可通过比试都当了什长之后,三人的关系就从亲如兄弟变成了明争暗斗。 但凡是涉及到什伍之间的事,三人带着手下官兵必须要争个高低出来。用唐二虎的话说,就是不能让那两个瘪犊子看扁了咱们。当然,董三彪和李金壮对手下官兵也说过同样的话。 唐二虎带领的什全称是辽兵营甲哨甲队甲什,用后世中国军队的说法就是尖刀连里尖刀排的尖刀班。这个什的官兵清一色是二十岁至二十五岁的年轻小伙子,都是通过这次比试选拔出来的,军事素质较强。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接受能力快,新的训练科目一教就会。时常作为训练先进的榜样受到杨林的奖赏和表扬。 什长军职,杨林只能在原有的军饷基础上多给三十文钱,也就是能买只烧鸡的钱。钱虽不多,但官兵们都愿意担任军职。 主要原因一是杨林讲诚信,情商高,承诺给官兵的一定会办到,获得了大家的信任;二是杨林个人的军事能力强,在官兵中有威信,这是带兵的基础;三是杨林不贪污不欺压官兵,坚持公平公正,这是军中产生凝聚力的重要因素;四是个人私心,都知道当了官就要比不当官强,至少手下人都要听我的。 所以,官兵们不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才能始终保持着较高的士气和斗志。 唐二虎自从成为甲什的什长后,因为带兵训练的成绩优异,所以在军中自然是极有面子。他的实际年龄才不过二十四岁,却常常在其他什长面前背着手腆着肚子,装做老气横秋的样子指点他们怎么训练。 董三彪和李金壮看着到处炫耀显摆的唐二虎,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始终没有好的办法超过他,所以只能处于羡慕嫉妒恨中无法自拔。 三人虽然在带队伍方面互不相让明争暗斗,但并不影响他们的私人交情。没事的时候依然能坐在一起吹牛侃大山,甚至偷摸的还能整上几口酒。 甲什无论在各个方面确实是全营第一。尤其是杨林当众演示了一遍什伍快速攀登法后,全什官兵竟迅速领悟了训练要点,照着样子丝毫不差的完成了全套攀登动作。 什伍快速攀登法这是杨林起的名字,是来自后世中国内卫部队的训练方法之一。当队伍遇到障碍并没有可借助的攀登工具时,先是以搭人梯的方式将一名官兵送上障碍顶端。 而后下面的官兵将第二名官兵推送上去,在第一名官兵的拉拽下登上障碍物。以此类推,直至将最后一名官兵拉拽上障碍物。此法最适合攻城拔寨和进行巷战时使用,也可用于翻墙越屋执行抓捕行动。 董三彪是甲哨甲队乙什的什长,手下官兵也是个顶个的精神。用自己的队官韩铁柱的话说,乙什的各项能力与甲什不相上下,都是他手下的精锐官兵。话虽如此,但乙什与甲什相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就如杨林当时演示什伍快速攀登法,甲什仅仅是商量了一会儿便一遍成功而过,所有官兵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引得围观的其他官兵一片叫好。 署理甲哨哨官的张魁武和队官韩铁柱嘴上没说什么,但眼中的神色和表情已说明了对甲什的赞赏和肯定。 董三彪的乙什虽然也是一遍而过,但在动作要领和时间上要差上一些。同样在上官和同袍们面前露脸的事,甲什就被杨林单独点名称赞,而乙什则是一带而过。 这样的情形不是一回两回了,这让董三彪和手下们心里始终不是个滋味,总感觉自己是后娘养的一般。而韩铁柱不希望他们两个什有什么矛盾,多是打着马虎眼和着稀泥就过去了。所以他是做梦都想带着官兵超过唐二虎的甲什。 唐二虎和董三彪这边明争暗斗的厉害。另一边的李金壮却紧盯着两位结拜兄长的什伍不放。 李金壮是把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位,身材矮壮敦实,皮肤粗糙发黑,多年的劳作让他双手布满老茧。他平时不善言语,见了任何人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位憨厚老实的庄稼汉。 其实他在战场上却是悍不畏死、勇猛无比。在富察河畔亲手杀掉了三名真正的后金军。当时杨成不服从杨林的撤退路线,是他和唐二虎、董三彪率先站出来表态支持,避免了辽兵的分裂。 按照比试的成绩,李金壮应担任甲哨甲队丙什的什长,也就是位于唐二虎和董三彪的什伍之后。但杨林为了平衡甲哨与乙哨的战斗力,就将李金壮和他的手下划入乙哨甲队甲什,担任乙哨的精锐。 无论古今,军人一旦有了荣誉感三观都会发生改变。而李金壮就是这样的人。当初他是浑浑噩噩的在军中混着日子,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只想混口饭吃。盼着等那天战死了就一了百了,然后求阎王爷网开一面,下辈子别让自己再做人了,太苦了。 可自从杨林接管辽兵后,李金壮心中忽的一动,感觉这位上官不一般。随着时间推移,他对杨林的了解逐步加深。对这位上官却是越发敬重和钦佩。 他从未想过依靠自己的实力能当上什长,虽然这在军中不算啥,但若是在自己的村里可算是个大官了。这让他第一次对今后的人生有了奔头。 在上台接受任命为什长的那天起,他就决定好好的把这辈子活下去。他一扫之前的颓废邋遢之气,特意去城里的浴馆洗了澡、刮了面,又将头发让师傅好好打理了一番。 然后买了几套城里人常穿的内衣进行换洗,以焕然一新的面貌出现在官兵们面前。他也是至今为止全营少数没有去过窑子的人之一,可见其自律性极强。 他特别喜欢杨林常说的那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所以在执行上官的命令,尤其是杨林的命令时丝毫不打折扣。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李金壮坚决执行了被编入乙哨甲队的军令。他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多少是不服气的。包括他手下那十名官兵也是不服气的。以致他们处处以唐二虎和董三彪的什伍为目标,训练的极为刻苦。发誓有朝一日要让杨林把他们重新划回甲哨。 杨林在全体官兵面前曾说过,甲哨是全营精锐,平日的任务就是训练和战备,无论做什么都是第一个先上。不仅如此,还要派出哨探小队日夜侦查叆阳周边的情况,防止建虏趁叆阳兵力空虚进行偷袭。 因此哨官张魁武白日带领官兵刻苦训练,晚上则枕戈待旦以防万一。另外还要抽出时间学识字,否则等再次考试舆图时还是要不合格。 张魁武为了能找到教书的先生,与马勇、赵海臣等几位同袍走遍了叆阳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私塾肯收留他们。这几位军爷现在不差银子,所以凑钱直接给了私塾先生十两银子做为学习的束修(指学费)。 十两银子的购买力莫说在叆阳城这种小城,便是在南方富庶之地也够普通民家一年的花销了。 这位私塾先生姓范,是位将近六十岁的老先生。他看着面前的银子和满脸堆笑的几位军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叆阳城中的孩童在自己这里学习识字,每月也不过三五十文钱的费用。 有的孩童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只能以鸡鸭蛋、自织的布匹或是蔬菜水果代替。如今这几位军爷一出手便是十两现银,可见其读书识字的心情是何等的急迫。 果然,张魁武几人告诉范先生,只要一个月内让他们认得二百字,届时再奉上一份礼品。范先生自是应允,便告诉他们每日按时来此读书识字便可。 这段时间相对安稳平静,杨林对官兵们的训练和精神状态还是满意的,至少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这天早上,官兵们正在出早操。两辆蒙着防雨油布的马车悄然来到了校场边缘。 杨林见状嘿嘿一笑,对一旁的张祝、张魁武等人道:“我们的新装备到了。” 第五十三章 迷彩装具 “嘟——!”随着一声铜哨响起,值班哨官马勇大声喊道:“杨把总命令,所有什长以上军官在点兵台前集合!其余官兵由各自伍长带回营房!” “遵命!” 队列中的伍长们齐齐应命,然后按照新近训练的队列内容,开始下达口令指挥官兵结束早操返回营房。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训练后,官兵们发现整理队列时,统一使用的那些“立正”、“稍息”、“向前看”等新的口令和内容简单易懂,实用性很强。 完全避免了以前如“向我这瞅”、“别乱动”、“都站好喽”等各种杂七杂八口令带来的混乱。他们现在很享受部伍严整的感觉。 “报告杨把总,什长以上官兵列队完毕!请下令!”马勇向杨林一拱手道。 “稍息!”杨林看着列成两排的队伍下达了口令。后世中国军队的队列条令是根据苏军的队列条令而来。后经多次修正改变,已经成为中国军人独有的训练条令。所以杨林《辽兵训练操典》也是在此基础上编写而成。 辽军官兵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有实战经验和基础,接受能力较快。只经过十余天便掌握了新式队列的口令和动作要领。整理队列时比原先更加严整迅速,军容军貌也是大有提高。 远远望去队伍中已经有斜直线出现了,这在其他明军中绝对是不可多见的现象。如果现在有朝廷某些大臣站在此处,必将赞叹这近三百人的官兵绝对是精锐了。 杨林在官兵们充满疑惑的目光下快速来到第一辆马车前,向旁边站着的一位中年人拱手施礼道:“为了我这些新鲜物件,孙掌柜连日操劳,辛苦了!” 孙掌柜忙躬身回礼道:“杨把总客气了,能为您办事是我们的福份,还请不要多礼!就是不知这些东西能不能进入您的法眼?” “孙掌柜多虑了。这些东西便是不入我的法眼,我也要感谢孙掌柜连日来的操劳。当然,咱们事先讲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我现在便将银票给你。”杨林哈哈一笑,向一边的吴小七一挥手道:“把银票交予孙掌柜点验。” “慢着。杨把总,您还没验货呢。不验货我怎么能收钱呢?您还是先验货再说。”孙掌柜的说罢让一旁的两名伙计将车上的油布掀开一角,然后亲自取了一件方形的东西来交给杨林。 “杨把总,这是我们泰昌号按照您的图纸,一毫不差做出的那个叫.....叫什么.....”孙掌柜一着急把手里东西的名字忘了,顿时尴尬不已。 泰昌号是叆阳城中最大的一家商号,主营各种布匹衣料和印染。其名下还有数家其他行业的店铺,如裁剪、制铁、粮食、杂货等。除了在叆阳本地,泰昌号在辽阳、金州、复州、海州、锦州、镇江等地也有分号,可谓实力雄厚。在辽东和辽西地区也是能排上号的商家。 杨林深知迷彩伪装在作战中的巨大作用,在编写《辽兵训练操典》时便将后世的迷彩衣帽和携行装具等用图画出,然后在城中遍寻商贾希望能有人按图生产。 因为这些东西涉及军事机密,他不想将所有的东西交由一家商号制作生产。因为他很了解这个时代的商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的出来,担心有朝一日这些机密会泄露给后金。 可惜除了泰昌号,其他商号没有能力进行印染和制作这些东西。所以杨林与泰昌号的大掌柜孙奉仙进行了接触,商议为自己手下的官兵制作一批迷彩衣物和军需品。 孙家的偌大的产业尽在辽东,这两年后金叛乱已严重影响到他们的生意。虽然他们与后金方面暗中有过多次生意上的往来,但孙奉仙和孙奉道俩人受华夷之辩的学说影响很深,极为抵触厌恶其将汉人置于奴仆地位并强行彘发的做法。所以俩人对后金毫无好感,全力支持官府对其进剿,捐粮捐钱的很是积极。 当萨尔浒官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孙家上下闻知极为惶恐,深怕后金会趁机攻打叆阳然后报复自己,因此已经做出举家迁往金州的决定。但没料到杨林率部来到叆阳,并很快找上门来。 孙家兄弟开始以为杨林是来要钱花的,便抱着不惹麻烦的态度准备了百两银子,准备白送给对方保个平安。谁知对方不仅未要银子反而给了他们一笔生意做。这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随着进一步的交谈,他们感觉出这位年轻的军官不一般。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言谈举止颇有气度,对双方交易之事果决爽快,毫不拖泥带水。 这让他们对杨林心生好感,连说不要钱,就当生产制作出来的这些东西算是劳军了。但杨林执意不肯,最终双方还是签订了买卖文书。 孙家兄弟是聪明人,知道这迷彩衣物和其他的东西属于军机,也不多打听,接过图纸承诺尽力完成。双方虽言谈甚欢,但杨林为了防止泄密,还是与泰昌号签订了保密协议。 协议中规定,如未经官军书面允许,泰昌号私自将生产出的军需物品流向民间,包括图纸、工序、流程、用料和技术等,那么泰昌号就要承担相应的国法处置。 衣服斗篷这些东西好制作。但想在上面印染上各种不同的颜色,在这个时代是一项很难的技术。 孙奉仙与弟弟孙奉道发动家中所有匠人,集思广益想尽一切办法。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实验了上百次,终于初步摸索到了迷彩印染技术,这让孙家上下兴奋不已。 只要官军能用的上这些东西,那么就可能在战场上打胜仗。只有官军打了胜仗,那么自家的产业就可以保全。 另外孙家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杨林和部下不似其他官军一般整日无所事事、散漫懈怠。不仅日夜操练枕戈待旦,而且军纪严明不骚扰百姓。 这让他们对杨林的好感大增,每隔几日都会送些米面酒肉来劳军,弄的全营官兵对孙家和泰昌号极有好感。 “背囊,迷彩的行军背囊。”杨林接过孙掌柜手里的背囊,仔细的的打量一番。 孙掌柜就是孙奉道,他是泰昌号的二掌柜。因为孙奉仙年纪大腿脚不灵便,所以一般重要的生意都是由他来交涉。 “对对对,是叫背囊,行军背囊。我这脑袋忽然就不灵光了,年龄越大越是记性差。”孙奉道拍着脑门自嘲道。 这背囊与后世的背囊差不多,大小三尺见方。材质用的是这个时代常见的麻布,但经过加厚和油浸防水处理。里面的空间很大,并有数个小的夹层。可以装下一床被子和换洗衣物及其他一些零散的东西。 背囊有双肩背带和用于固定在腰间的细皮带,左右两侧有用于装水壶和其他物件的口袋。其整体印染着以黑、黄、绿、蓝等几色交织混杂的颜色,虽然与后世的迷彩相比过于粗糙和简单,但这是迷彩色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代。 “嗯,不错。颜色虽然有些不融合,但整体还是符合我的要求的。” 杨林点点头,看到背囊上面和两侧还有布套和布绳,便指点着道:“因为武器、步兵锹和步兵镐要固定在上面,这几道布绳要换成结实耐用的皮绳。否则没用几次便断掉了,会影响官兵行军。” “好的,我回去后便让人更改。”孙奉道挥挥手,一旁的伙计忙在手中的本子上记录下了杨林的要求。 “杨把总请看,这些是你要敝号做的迷彩服、迷彩斗篷和雪地服。也不知道是否符合您的要求?”孙奉道有些忐忑的说道。他是第一次给军队制作军用品,虽然自己亲自监督产品的质量,但是否合格实在是没底。 “不错。唐二虎、董三彪、李永刚、张武生,出列!”杨林接过孙掌柜递来的一套迷彩服看了看,然后点了四名身为什长的官兵名字。 “遵命!”唐二虎四人闻令急忙出列来到杨林面前列队站好。他们很好奇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是做什么用的,所以都等着杨林接下来的命令。 不只是唐二虎他们四人好奇,所有在场的官兵都被“迷彩服”、“背囊”、“步兵锹和步兵镐”等这些新奇的词汇弄糊涂了,暗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东西都来自后世的军队。他们今后在与后金军作战中,将依靠这些装备占据战场优势。 第五十四章 作战背心 唐二虎和董三彪你们两个穿上迷彩服和斗篷;李永刚和张武生你们两个穿上雪地迷彩服和斗篷。穿好后你们四个站在旁边的小树林里给大家看一下效果。” “遵命!”唐二虎四人闻令急忙穿上各式的迷彩服,然后钻进了离校场不远的小树林。 “我的老天爷,唐老二和董老三不见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隐身衣吗?”队列中有官兵看着消失在树林中的唐二虎和董三彪,不禁发出了感叹声。 “什么隐身衣。这是他们离咱们远了,再加上有树枝的遮挡,所以咱们看不见他们。”有官兵反驳方才发出感慨的官兵道。 “你懂什么?唐老二他俩要是穿着这身衣服躲起来,不走到近前绝对不会被发现。要是我们穿了这身衣服上战场刺探军情,那就真的象隐身了一般。”有官兵兴奋的道。 “肃静,都肃静!你们难道忘了队列中不得闲聊吗?再有违反,小心军纪无情!” 值班哨官马勇大声维持着秩序。面对迷彩服,他表面镇静不见一丝波澜,但心中早已是激动不已。 他知道这迷彩服虽不是传说中的隐身衣,但绝对具有隐身衣的一些效果。那么等日后上了战场,这些迷彩服绝对会发挥巨大的隐蔽效果。 “嗯,不错不错。可惜现在不是冬天,要不雪地迷彩的效果也会显现出来。” 杨林点头表示赞赏,转头对着众官兵道:“这迷彩服的作用,就是尽可能的将自己隐蔽在周围的环境当中。让敌人发现不了我们,而我们却能看到敌人。你们说这迷彩服的作用大不大?” “把总大人高才!”张魁武是平时比马勇还要镇静的人,从始至终一言未发。但现在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单躬身拱手向杨林施礼。众官兵也紧随其后依样躬身施礼。这是表达对杨林的敬佩之情。 “一帮没见识的家伙!这些许的障眼法也不是什么高深的谋略,只不过是应和兵法上常说的地利之势而已。有何大才一说?有在这拍马屁的时间,八百步障碍都跑上一个来回了。地上凉,都快给我滚起来!”杨林笑骂道。 “杨把总,这还有你要的作战马甲,对,也叫作战背心。”孙奉道从车上拿出一件迷彩的背心交予杨林。 杨林接过后道:“孙掌柜,按照我当初给你的清单和图纸应该还有不少的东西。如果一件件的拿出来太过于浪费时间,莫不如你把所有东西卸下,以便我们慢慢勘验。合格的我们留下,不合格的我们会列出清单来让你们改进。你看这样可否啊?” “那好,就依您所言。”孙奉道的心思敏锐,知道这些军用品如何使用是涉及到机密的事。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他指挥着伙计们立刻卸车。 泰昌号的伙计们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将货物都卸完了。孙奉道见此便向杨林拱手告辞。 “孙掌柜等等,这些银票你拿去。这样我们就货讫两清了。”杨林接过吴小七手中的一叠银票塞到孙奉道手中。 “这货钱多了。”孙奉道看了一眼手中银票,大概有二百两左右。说实话虽然为了印染迷彩费了些事,可其他的东西真没多少成本。就如那工兵锹和工兵镐,不过是按照图纸打制出来锹头和镐头,然后安上合适的把柄就可以了。每支锹镐的成本不过三钱银子,这次订购了五十把,也不过十五两银子。再说那迷彩服、迷彩斗篷、背囊和作战背心,每件也不过三、五钱银子的成本,数量也是较少。 “不多不多。我听闻贵号为了思虑如何印染这迷彩色,可谓绞尽脑汁耗费了无数心血,反复实验了上百次方才成功。与之相比,这多出来的区区银两又算什么呢?” 杨林哈哈一笑真诚的道:“我知道贵号家大业大不缺银钱,但贵号能在此多事之秋接下我这军需生意,就说明两位大掌柜是拳拳爱国之士。其心可鉴!” “杨把总过奖了!我和兄长早已过了不惑之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能以商贾贱业维持生计。但确实是心系朝廷想为国分忧。如今敝号能为官军生产些许上阵之物,也算是尽了我和兄长作为大明子民的一点心意。” 孙奉道将手中银票又塞回了杨林手中,道:“我们也听闻这营中军饷不多,训练却是极为严格。所以这货钱暂时不收,等日后这日子稳定了下来再说。” 杨林闻言忙道:“这可不行。咱们双方可是立过字据写过协议的,如何能拖欠货款?” 孙奉道笑道:“敝号无论买卖均不记账赊欠。但对杨把总和你的辽营是例外,谁让你说我和兄长是拳拳爱国之士呢。就凭这六个字,些许货物不要钱又何妨?祝杨把总早日练成精兵报仇雪耻!告辞了!” “好,在下也不矫情。多谢孙掌柜了!”杨林冲着孙奉道离去的背影深施了一礼。 唐二虎等官兵也被孙奉道的言辞深深被动,一帮粗壮汉子竟红了眼圈。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马勇见杨林转过身来,知道自己的上官可能要说话,便立刻整理队伍。 杨林举起手中的作战背心,指点着道:“这东西叫作战马甲也叫作战背心。它的用处,就是减少我们在行军作战时携带物品时的累赘。例如我们在跑步时,可以将水囊塞到这个大的口袋里。不用再担心它拍打我们的屁股,更不用担心它的带子勒我们的脖子。” “好,太好了!”唐二虎和董三彪不约而同的喊起来。这两人在越野中被小小的水囊折磨的够呛。看着作战背心上大大小小的口袋,便知道这东西用处很大。 “再看,这个小些的口袋可以装伤药和绷带;这个大些的口袋可以装干粮;下面这个细长的口袋可以装匕首;左面的口袋可以装剪子、锉刀、火镰等工具;右面这个布套可以挂上腰刀;后面的皮囊可以用来装箭矢或挂上一支标枪。” “假如同样是背五十斤重的东西,在辽东这种多山、多丘陵的地形中,这个作战背心与背囊组成的携行装具,会将重量均等的压在你们身上,所以感觉劳累的程度将大大降低。延长我们持续作战的能力。” “啥叫携行装具?啥叫丘陵?啥叫持续作战?”有官兵在队列中悄声问身边的同伴。 “笨蛋!杨把总这不是正在讲嘛,好好听着!”另一名官兵小声道。 杨林在队列前已经听到官兵的问话了,便解释道:“携行装具,简单地说就是我们行军打仗时带的东西。根据实际情况,需要携带的物品也不一样。如我们与建虏打仗,就要携带兵器、铠甲、弓弩、干粮、药品等众多物品。” “但如果我们只是平常训练,那么就只需要携带干粮、水和防身的兵器等少量的东西就可以了。携行装具的作用,就是便于我们使用和查找要用到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官兵们这才恍然大悟。 “再说丘陵,它指的是一种地形。简单的说就是高度不超过百丈的小山丘。这种小山丘起伏较缓,坡度不大。崎岖不平又连绵不绝,大多的样子就象我们吃的馒头。” 杨林说着一指城外的远方道:“叆阳周边多是这种小山丘。它的好处是可以在上面耕种,增加粮食收成。不好的地方便是打起仗来不利于隐蔽自己。” “杨把总,你咋知道的这么多呢?感觉你比我们村的李童生知道的还多。”有官兵充满敬佩的大声道。 面对杨林这位上官,这些自身是文盲的官兵总是能从他的嘴里,不时的听到一些新奇的事物和词语。这让他们在崇拜他武力的同时,又多了一份对他饱含学识的崇敬。 一旁的吴小七却是不屑的道:“切,你这话我早就问过把总大人了,但是大人为人谦虚没说什么。所以可别提你们村的那个童生了,连个秀才都不是还能和把总大人相比?就他那样的来十个都不够给咱们大人提鞋的!” “那是、那是,俺老熊最佩服的就是咱们把总大人。知道的事情和东西太多了,真是前知八百年,后知、后知......”熊大海忘了下面的话怎么说,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吴小七。 第五十五章 步兵锹镐 “笨蛋,是后知五百载!这么简单的话都记不住,你可别说自己是把总大人的亲兵队长了,丢人啊!” 吴小七白了熊大海一眼后转向众官兵,洋洋自得的道:“我觉得把总大人是三国演义里诸葛孔明都比不上的人物,岂止是前知八百年后知五百载那么简单。” “传说中的那些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啥都会。所以咱们这些人都谦虚点儿、都听话点儿。因为咱们需要向他老人家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熊大海闻言哈哈大笑道:“把总大人既然有这么高深的道行,那么咱们就拜他为师吧。然后开坛收徒,俺做大师兄,你当二师弟,剩下的依次往下排。” “不行!把总大人救我的时候你还在菜窖里蹲着呢,凭什么你做大师兄?按照时间来算,我是第一个跟在把总大人身边的人。所以要做大师兄也是我做,你只能做二师弟!”吴小七不甘示弱的嚷道。 “咳咳,你们两个在胡说八道什么?有打嘴仗的时间都能把剩下的那些东西拿过来了!” 杨林指了指卸下的那些货物呵斥道。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两人继续胡扯下去了,否则自己真的会被他们说成无所不能的大仙儿了。 “什么是持续作战?简单的说,就是打起仗来的时候中间没有停顿,一直在打仗的能力。就好比唐二虎与董三彪打架。他们当中的一人不停气的一直出拳在打另一人。” 杨林向官兵们讲解说明道:“这一点涉及到的事情很多,等以后我们有了稳定的驻防地方,能开设学堂让你们读书识字了,我再详细的讲给你们听。” “啥,开设学堂让咱们识字?”官兵们闻言哄得一声就议论开了。如果说杨林先前讲的那些他们还能云山雾罩的勉强理解,那么上学堂这事就太让人震惊了。就连马勇都忘记了出言维护秩序。 凡是来当兵混口饭吃的,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底层百姓。从生下来就要为如何填饱肚子而发愁,那有条件和时间来读书识字? 再说读书识字有何用,难道要考取功名?要知道没有一定的家财支持,普通人一辈子连个秀才都不一定能考下来。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街上讨口饭吃。 “把总大人,我们就是些大老粗儿。除了有一把子力气别的啥都不会。你说以后让我们上学堂识字,那真是难为我们这些贱民了。还不如叫我们去上阵杀敌来的痛快!” 唐二虎一听以后要读书识字,脑袋“嗡”的一声立刻大了三圈。暗道咱唐老二死都不怕,就怕读书。看看张哨官他们几个为了识字,走到哪里都是嘟嘟囔囔的直嘀咕,就仿佛魔怔了似的。太吓人了! 董三彪也附和道:“是啊,把总大人。我们这些人从生下来就是贱命,根本就没有读书的福份。说句不中听的,从我们离家来当兵的那天起,家里人就都把我们当成死人了。” “盼着我们死后能有些抚恤的银钱给家里,好让其他的兄弟姐妹活下来。要不是遇到大人你,我们这些人早就都死在荒野做了鬼了!所以大人你让我们去读书识字,还真不如把我们的脑袋砍了得了!” 始终未吭声的李金壮也道:“把总大人,你让弟兄们上阵杀敌没得说,操家伙干就是了。但我们这些人真不是读书的料,就别费力气了。” 唐二虎三人的话立刻得到来其他官兵的响应。纷纷表示当兵的只要能上阵杀敌,不会读书识字也没关系。再说读书识字和上阵杀敌没有关系,是两回事。 “都住嘴!”杨林大喝一声,指着众官兵骂道:“一帮不成器的东西,跟了我这么久竟然还是一群不开窍的猪头!成天就知道上阵杀敌,上阵杀敌难免没有死伤。你们连死伤都不怕,竟然怕读书识字?!” 众官兵见杨林发了火,立刻噤如寒蝉再不敢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触这位上官的霉头,那是说翻脸就翻脸毫不留情。 唐二虎三人都是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在官兵中也是有较高名望和威信的。但是面对杨林就仿佛老鼠遇到猫,恭恭敬敬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我说的学堂不是私塾,不是要你们以后去考取功名。而是要让你们知道如何去打仗、如何去打胜仗!不读书识字,你们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还打个屁仗?!” 杨林从官兵们的队列前踱着步,盯着他们的眼睛一句一句的道:“只有打了胜仗,我们所有人才能升官发财,才能改变我们的贱命!所以这学堂是专为咱们当兵的开设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辽东讲武堂。到时我就是你们的总教习!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言及还为时过早。” 杨林知道官兵们都是以养家糊口为目的才当的兵,在如今腐败横行的明军中能混一天算一天。以他们的文化水准,很少会有人把从军上升到民族和国家的高度。 即便自己想努力改变这种状况,也不会一下子就扭转过来。这个过程是长期而漫长的,需要对整个国家的教育模式进行改变。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在精神上给部下们树立美好的目标,让他们有奋斗的动力。再把后世用于作战的装备造出来,以提升他们的士气在战场上的存活几率。 也只有不断杀人,他和部下们才能被朝廷重用,才能升官发财。进而再杀人,周而复始。这是做为这个时代的军人的宿命,没得选择! “把总大人,这锹和镐咋又短又小呢?”吴小七手里拿着两支锹镐走了过来。 杨林接过锹镐,依次举起来对官兵们道:“这是步兵锹和步兵镐。别看它们只有三尺长,却是我们挖沟掘壕的好家什。它们很轻便,携带时不累赘。在战场上若是你们的兵器断了或是丢了,可以用它们当做杀敌的利器。尤其是步兵锹,把它擦拭干净后可以当做锅灶来用。” “就这么个小东西能有这么大用处?”张祝不可置信的接过步兵锹,反复看了起来。他种过地,对各种工具是否趁手也是颇有经验。 应该说孙家的泰昌号生产出来的这些军用品质量确实好,不仅用料足做工也是精细。锹头和镐头都经过打磨和淬火,看着极为锐利。 张祝寻了块地方拿着步兵锹一脚挖下去,几乎毫无阻力的掘出了一锹土。里面竟有两只蚯蚓被挖断了身子,不停的在其中翻卷滚动。 “这小锹看着不大,没想到竟然这么好使。”张祝将步兵锹举到眼前又仔细看了看,紧接着又是几锹挖下去。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条几步宽的小沟。 “张把总试了步兵锹,那么我来试试步兵镐。”张魁武上前接过杨林手中的小镐头,在手中掂了掂份量。随后在手心中唾了两口唾沫,来到一处半埋在土中的大石头前,举起镐头便刨起土来。 步兵镐的形制仿为后世的十字镐。一头为锐利的尖状,这是专门用来刨凿硬物用的,如石头、冻土等;另一头为宽平的状,这是用来刨沟和刨土用的。 步兵镐因为自身短小轻便,在张魁武的手中就显得极为高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大石头从地里刨了出来。 “好家什啊!”张魁武不禁开口赞道:“把总大人,咱们有了这两个小家什,挖沟掘土可是方便多了。” “它们的作用何止是能挖沟掘土。若是与敌作战,我们可以迅速在阵前构筑工事,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阵势,更可以埋设炸炮。” 杨林对众官兵笑道:“方才我说了,步兵锹还可以当锅灶来使用,现在我就演示给你们看。” “这小锹还能用来做饭?”众官兵不禁好奇心大起。目不转睛的盯着杨林在前边忙碌。 杨林让吴小七和熊大海找来几块石头和一些枯枝败叶,然后将步兵锹放在石头上面,下面点上火。将和好的面团抹了一层食用油,做成面饼平整的摊在锹面上。 随着不停的翻动,面饼不断的发出“滋滋”的声音。随着香气四溢,一张金黄的面饼很快就做好了。 “哦,没想到真能做饭啊?”一名官兵惊呼道。 “这样也可以?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另一名官兵一拍脑门,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快看,杨把总在锹上烙鸡蛋!”一名官兵向周围的同伴们嚷道。 杨林先在锹面上淋了些油,然后将一只鸡蛋打碎摊在锹面上。随着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煎蛋的香味弥漫在官兵们的队列中。 杨林一边翻动着鸡蛋一边道:“我演示给你们的做饭方法是应急之法,并非长久之计。不论是日常还是行军打仗,还是要以正常的做饭之法进食。否则你们将会因为营养不良导致身体萎靡不振。” “敢问把总大人,啥叫营养不良?”吴小七一边紧盯着锹中快要烙好的煎蛋,一边笑嘻嘻的问道。 “呃,营养不良啊........”,杨林后悔自己说顺了嘴,现在不得不多费口舌解释,便道:“简单的说就是人长时间吃不饱饭导致身体虚弱,结果容易得病死去。” “啊,这么严重?!”吴小七闻言吓了一跳,惊恐的叫道:“我早上就没吃饱饭,会不会营养不良啊?不行,我得去伙房找些吃的垫吧垫吧(东北方言:多指在正餐外吃东西)。” “终是少年心性!”杨林低头看着已经煎好的鸡蛋,再看看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的吴小七,不禁摇摇头道。 他又转首对众官兵道:“今日单独将你们留下来,就是为了展示这些新的装备和家什,然后由你们负责教导手下官兵如何使用。记住,今日你们所见所闻均为军机密事。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半句!若有违反,严惩不贷!” “遵命!”众官兵闻言齐声应道。 第五十六章 匹夫有责 张魁武等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靠着起早贪黑、死记硬背、刻苦勤奋的劲头,硬是将二百个常用的生字认全了。最后顺利通过了舆图的比试。 这个结果让教书的范先生极为自豪。能让大字不识的官兵在一个月内识得这些生字,恐怕整个大明也没几人吧?因此他的名声大涨,吸引不少人家将孩子送到他这里来读书。而他也时常拿这件事激励孩子们。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官兵们训练很刻苦,接受各项的训练程度也不断提高。每日从清晨辰时六刻开始,至下午申时末刻结束,正是官兵们的训练时间。 一眼望去,官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统一的步伐,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进行不同科目的训练。军营里各种口令和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叆阳城的百姓从未见过如此训练的官兵,以致引得不少百姓聚在营外观看,然后将所见所闻变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因这支驻防官军纪律严明,不骚扰地方。所以百姓们对他们的好感是日益增加。 泰昌号根据与杨林的协议,陆续将制好的迷彩服和其他装具分批送来。这些后送来的迷彩服都是经过改进的。 如用来扎紧袖口、上衣下摆、裤脚的布带,由原来的绑缚式改为抽拉式,这样不仅便于穿脱还可节省时间。再如衣裤的尺寸由贴身式改为肥松式,这样可以让官兵在行军作战时更轻便。 杨林这人很讲诚信,与泰昌号的交易从来不赊欠,都是现银结账。虽然泰昌号一再推辞,但他为了维护自己和部下们的声誉执意不肯。很快,他手中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叆阳城每日还有二三两税银进账,还不至于让他和官兵们身无分文。另外原叆阳守备徐九思临出征时,特意在府库中为徐晋留下了一千多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自杨林率部驻防叆阳后,徐晋的主要职责就是去下辖的各墩堡巡查。这些墩堡星罗棋布的分散在叆阳周围,是防范敌人入寇的关键。 它们与叆阳城的距离远近不一,最近的出城未走上十里便到了;最远的可至今辽宁省凤城县。所以徐晋每次出去巡查少则二三天,多则七八天。 明时的墩和堡是两个不同的戍守单位,甚至在其之下还有台的编制。按照规模大小额定不同的驻守官兵。 萨尔浒之战后,叆阳周边的墩堡仅余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兵来驻守,他们的家基本就在墩堡附近。因为驻守的地方多是人迹罕至之地,所以生活甚是清苦。 徐晋本性善良,每次下去巡查墩堡都会自掏腰包带些粮食、炊具和农具等,遇到生活困苦的老兵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们。所以他的口碑在老兵们当中极佳。 “平远,这是守备大人留给你的私银。绝不可拿来充作军用!”杨林看着风尘仆仆的徐晋,拒绝了他拿来的银票。 “大人,您不是也把自己的私银拿来当做军用了吗。我的银子又有何不肯用?”徐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言辞恳切的道。 他刚回来就直接找杨林禀告周边墩堡守备情况,同时也知道了杨林正在为采购军资的银两发愁,所以便将自己的私银拿来充作军用。 “嗯,这事你怎么知道的?”杨林一指旁边的吴小七和熊大海道:“是不是他俩说的?” 吴小七和熊大海见状没敢吭声,只是撇撇嘴表示冤枉。 “大人您别冤枉他们,是我自己猜的。”徐晋微微一笑道:“你不花自己的银子,如何采买那么多的军资?就是泰昌号愿意赊欠,也总有要结账的那一天吧?所以我猜您是把自己的银子花了进去。” 杨林看了看徐晋,叹了口气道:“唉,平远你说的极是,这采买军资的银子确实是我的私银。现在建虏势大猖悖,若等上面拨下银子采买这些军资,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些军资都是我军日后作战急需之物,怎能延误?而且军中的事你是知道的,采买军资是肥差,不是我等这样的人能说的算的。所以我只能拿私银垫付。” 徐晋道:“这样做虽能解燃眉之急,但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大人您的本意是出于为国的公心,但就怕有小人借机乱嚼舌头,说你收买军心妄图将部伍变成私兵就麻烦了。” 杨林道:“现今军中将领那个不养家丁以做私兵?我倒是想养,可惜没银子啊!” 徐晋接言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军中将领豢养家丁多是以撑军威,而且与上面也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再说朝廷也要靠他们卖命出力,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您现在的军职毕竟还未入流,没有实力与那些人相比。所以为今后的升迁计,还是小心谨慎些好。标下建议,您垫付的银两可让营中给您打个借条。这样以后就是有人想说什么也抓不住把柄。” “嗯,不错。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垫付的银子都让营中打个借条,等以后再管上面要!” 杨林狡黠的一笑,调侃徐晋道:“看你年纪不大,对官场上的事情倒是蛮精通的。这暗中吃空饷拿银子的事没少干吧?” “大人,实不相瞒。我从小便生长在这军营中,贪墨腐败、坐吃空饷、营私舞弊、欺下瞒上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就是以清廉正直为信条的我父亲,有时候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以应和官场中的形式,否则就混不下去。” 徐晋说到这苦笑一声,道:“不知从何时起,我们武人与那些文人一样,开始玩官场中的尔虞我诈、阳奉阴违的那一套。将领不思保家卫国练兵打仗之策,只想苟利钻营如何升迁;士卒毫无士气战心,不练杀敌本领只知浑噩度日。每当看到这些,我这心里又痛又急。如今辽东胡夷反叛,如不早做准备此地必成祸乱之源!可惜现在朝廷上下,有谁能知道我们这武人之心呢!?” “平远所言甚是。我辈武人并不是只会冲锋陷阵,爱国之心也并非文人独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林与徐晋同为将门子弟,同样的出身和观点让俩人聊起来相得益彰。在他的部下中,也只有徐晋能真正的理解他。每每提及当今国事和辽东局势,俩人都是热血涌动,极尽忧国忧民的抱负。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话真是让人精神振作。只是不知此话出自何处?”徐晋竖起大拇指赞道。 “只是一时兴起,有感而发。”杨林闻言脸上一红。这话出自明末思想家顾炎武的《日知录·正始》。 原文是“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而流传于后世的八字成文的语型,是出自于清末梁启超的归纳总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徐晋反复品味着这句话,越发觉得是振聋发聩、意义深刻之言。 便道:“大人真是高才,仅仅八个字就表明了忧国忧民之心。明日我便让人将此话拓印裱糊,然后悬于住处,以此激励自己为国效力!” “呃,平远大可不必如此。这话不过是我即兴而发,如何如你说的那般高深。切不可裱糊起来高调示人,这样便有悖你方才说的小心谨慎。” 杨林拍了拍徐晋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我皆是同路中人,有些话不说也都明白。我们在此日夜练兵,与其他营伍皆有不同。我本打算再置办采购一些军资武器,可惜银两不足。即使你借予营中的这一千银两,也不一定能顶多长时间。我现在是盼着朝鲜那边能有好消息传来。” “其实您手中还有两个月的官兵军饷,完全可以用来救急,为何不用呢?”徐晋有些纳闷的问道。他是知道杨林派人去朝鲜寻矿的,但他并未详问。 杨林闻言一摆手,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这些饷银是保障官兵士气和战力的关键,就是天塌地陷也不能动!若是有一个月欠饷,那么就会有两个月、三个月欠饷。到时越欠越多,官兵的军心就会散。” “军心散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打不了胜仗!所以平远你一定要记住,我军与建虏相比什么都不差,就差饷银!万不可拖欠官兵军饷!” “大人教训的是,标下记住了!”徐晋忙躬身表示歉意。又道:“大人您真是爱兵如子。别的营中主官都是想方设法拖欠官兵饷银,然后用这些银子打点上面求得美差。您倒好,不仅不差官兵饷银,反而还要自己垫付银子。这在军中恐怕要被人视为异类,容易遭人排挤和构陷!” 第五十七章 罗马军阵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俗话说的好,狼行千里吃肉,狗行万里吃屎!这就是我和他们的区别!” 杨林不屑的笑道:“我辈武人,生逢国家乱世。不求青史留名,但求无愧于心!现今辽东的局势已不容我再多想其他的了。平远你来看.......” 杨林拉着徐晋来到挂在墙上的大幅辽东舆图前,指着女真叶赫部的位置道:“叶赫与建虏素来不和,以往多有冲突。萨尔浒之战叶赫出兵帮助官军,虽未取胜,但也吓得建虏出了一身冷汗。” “而且其位置正在建虏老巢东北,与官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建虏若想向辽东和辽西进犯,必须要打破这一不利态势,所以叶赫就是建虏下一个攻打的目标!” 徐晋看着舆图,仔细思考着杨林的话,好一会才道:“大人所言不错。建虏在萨尔浒大胜,来自官军的威胁已降到最小。那么我若是建虏,必趁机集中全力解决叶赫这个宿敌。如此一来,不仅可将来自身后的威胁彻底解除,甚至可吞并叶赫扩大自己的势力。此乃一石二鸟之利!” 杨林点点头,敲打着舆图上女真建州部的位置道:“萨尔浒之战前,我在沈阳看过诸多关于建虏的战报。发现其自反叛以来,用兵的时间多喜欢于秋冬时节用兵。所以我若估计的不错,建虏对叶赫下手的时间很可能就选在今年的八月或九月。” “这个时候辽东的雨季已过,天气晴朗,道路也便于通行。另外通过萨尔浒之战的胜利,老奴的威望大涨,势必要趁热打铁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总之决不能让其后顾无忧的解决叶赫!” 徐晋闻言却道:“但是张守备只是让您率部在叆阳驻守一至三个月,恐怕我们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 “现在辽东是多事之地,没谁会愿意来到最前面顶着。顶的好了是分内之事,顶的不好就有可能丢了官职或是性命。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在此长期驻扎下去的准备。” 杨林说到这撇了撇嘴道:“但缺了弟兄们的粮饷可不行。既要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饱,天下可没这样的好事儿。平远,你辛苦辛苦,明日起身去趟镇江替我邮寄两封信。” “第一封信主要是讨要粮饷,你要当面转呈给守备大人知晓;第二封信是寄给沈阳张铨张大人的,我要把这段时间的情况向他禀报一下。另外再准备些礼品,替我去看看马大人。” “请大人放心,标下明日一早便去镇江,定当将这几件事办好!”徐晋躬身领命道。 “还有,如今募兵之事也是毫无进展。我派人多次去街上宣扬对从军者的优待,但叆阳的百姓根本就无动于衷。” 杨林有些无奈的道:“如今各地流民众多,在他处只要募兵的旗子一竖,自是从者云集。没想到在此处竟连一个人也招不到。” “大人,叆阳与其他地方相比较为富庶。周边山林茂密,河流较多。除了冬天时气候苦寒以外,无论吃的、喝的、用的,各项资源较为丰富。其中叆河鱼最为有名。” 徐晋在舆图上指着叆阳道:“这里每年的庄稼虽然只收获一季,但是黑土肥沃产量较高,收成还是可以的。再加上与女真、蒙古等夷族开设马市,百姓日常多有余钱,自然就不愿从军了。” “嗯,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叆阳地处辽东,四面通达。若是好好经营,要比现在还要富庶。例如我手下这三百多人,都是来自辽西的官兵,那边可没这边富庶。” 徐晋赞同道:“是的。辽西自秦汉便设置郡县,但是地狭多山、产出贫乏,故始终都不如辽东富庶。” 杨林看了看窗外正在进行训练的官兵们道:“听说那边民风彪悍,时常械斗不说,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就啸聚山林落草为寇。捕快衙役和巡检司兵丁也奈何不得他们。说实话这些来自辽西的官兵确实战力不俗,打起仗来敢拚命。不过我总不能大老远的跑到辽西去招兵吧?” “若是论富庶,辽东当为首位。但论兵员勇悍,辽西当为首位。至于募兵之事大人您也不必着急,如今这世道想当兵吃粮的人多了去了,终究会把缺额补满的。” 徐晋说到这忽的一笑道:“您若想知道有关辽西匪寇的事,不如问问张祝张把总。我听说他以前可是绺子里的人。” “哈哈,我与张把总在富察之战时有过约定,若是我们都活着他就给我讲讲绺子里的事。而我负责置办一桌好酒好菜。可惜这家伙过后就食言了,说什么也不肯讲。理由是当土匪辱没祖宗脸面,不讲也罢。” 杨林说到这抬手一指门外笑道:“看,说张把总张把总就来了。” 杨林的话音刚落,张祝一挑门帘走了进来。此时正是阳历六月时节,入夏后天气炎热。只见他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用面巾不停的擦拭着汗水。 “隔着大老远就听到你们俩个在议论我,背后说人闲话可不是好汉所为。你们二位若想听绺子里的事情,那我可不能白讲。等那天有空,你们准备上一桌好饭菜,要是来壶酒就更好了。我到时好好给你们讲讲辽西匪寇的事。” “好,大人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可不能反悔。”徐晋笑道。 杨林则道:“平远,你可千万别信他。上次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把饭菜吃完了一句关于绺子里的事都没讲。” “嘿嘿,既然这样那我还是不讲了吧,当土匪又不是当了状元。丢人,给祖宗丢人!” 张祝说着也不客气,拿起杨林面前的水碗便是一饮而尽,而后一抹嘴巴诉苦道:“杨把总,你弄的那个什么龟甲阵、棋盘阵都是从哪里学到的?这大热的天儿让弟兄们人挨人的挤在一起,再把那大盾牌往脑袋上一举。嗬——,这家伙热的,跟洗澡了似的。” “还有那个什么马其顿方阵,两三丈长的长枪和盾牌一端就是小半个时辰,你是真把弟兄们当成铁打的金刚了。这是想累死大伙的法脉啊。” “龟甲阵、棋盘阵和马其顿方阵?”徐晋闻言向窗外校场望了望,拍着脑袋道:“原来大家练的这几个阵势叫这名字,但看着还是有些眼熟啊。我记得在那部兵书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别猜了。这龟甲阵和棋盘阵,都来自西方罗马帝国的军队阵形。而马其顿方阵则是来自西方一个叫马其顿的国家,后来被罗马人征服了。但是他们的军队临战以数丈长的长枪组成方阵,肉搏厮杀极具威力。” “我就说这几个阵形来路不一般,原来是来自西夷军队的阵形。练了七八天,唐二虎、董三彪那几个兔崽子和我打赌,硬说是什么孙子兵法上的阵形。” 张祝看着窗外正在训练的官兵,挥了挥拳头道:“一会儿找那几个兔崽子算账去,不让他们买几只烧鸡犒劳我不算完!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西夷的军队怎么打仗的咱们谁都没见过,练了这几个阵形就能打败建虏?” 明时,很多人蔑称当时的欧洲诸国为“西夷”,认为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就连后世的满清大臣林则徐也说过“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这样的话,可见明清两朝对欧洲的态度。 “我始终没告诉大家这几个阵形的来历,就是担心你们会心有抵触,充满蔑视。我们决不能小看西夷。他们现在正处于文艺复兴之后的上升阶段,各国国力蒸蒸日上,科学技术全面发展。” 杨林正色道:“大明现在若是奋起追赶还犹未晚也。可惜啊,如今内忧外患国事艰危,我辈之人任重道远。首先要做的便是平定辽东,然后才能谈接下来要怎么追赶。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若不然,子孙后代是要骂我们这些人的!” 徐晋听完杨林的话深受震动,他虽不明白罗马帝国是什么的国家,但他知道这是杨林忧国忧民的心里话。沉默一会道:“大人,标下愚钝,没完全听懂你说的那些话。但还是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我们要学习别人的长处来提高自己,不管这个人是大明的人还是未开化的西夷人。” “是这个意思。但西夷并非是一个国家,而是许多小国家。他们也并不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与我大明相比,各有千秋。他们的军队打起仗来还是很有一套的。” 杨林指着窗外列成阵形的官兵道:“我方才说的那个罗马帝国,是一千六百多年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强大国家。这个龟甲阵和棋盘阵就是他们军队的独有阵形。若不是与我华夏相距甚远,历史上恐怕要与我们一决雌雄了。” “罗马帝国后来分裂为东西两个国家。西罗马在我国南北朝时灭亡了。而东罗马,我朝称其为拂菻国(音:fu lin 。唐至明时对东罗马帝国的称呼),一直存续到了本朝景泰年间才灭亡,距离现在已经快二百年的时间了。” “啥,灭亡了?”张祝瞪着眼睛吃惊的道:“那咱们练这个龟甲阵和棋盘阵还有啥用?” “他们的军阵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尤其善于面对面的厮杀。而官军如今缺的便是这股子狠劲儿!而且一个国家的灭亡有很多的原因在里面,不是靠着一支军队或是几个阵形就能挽回的,至于......”。 杨林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何尝不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幻想依靠训练出一支强军后挽救大明。但是真的能做到吗?如果做不到又该怎么办?未来的道路究竟该怎么走?这些问题想想头都大。 “大人,标下看这龟甲阵防守有余且进攻不足,人员密集移动缓慢。同时士卒的视线被盾牌阻碍,变阵也是不灵便。若是遇到建虏以绵密箭矢狙射和骑兵冲击,恐怕要承受较大伤亡。不过此阵用来攻城倒是极为适宜,也可用来破城后的街巷之战。” 徐晋看着窗外的阵形点评道:“棋盘阵倒是攻守有序、进退自如。最大的好处就是中间留下的空隙可让将士轮流上阵。但就怕敌人骑兵突入其中将阵形割裂开来。再看马其顿方阵,其长枪如林气势如山,是破阵和克制骑兵的有利阵形。但与龟甲阵一样,也是怕敌军箭矢密集攒射。阵形两翼转换不便,若有敌军由此进攻,则阵势危矣!” 第五十八章 探亲归队 “平远不愧是老行伍,一眼便看出了这三个阵形的优缺点。这三个阵形年代久远已不适合如今的两军对阵。但是却极为适合小规模兵力作战。就好比我们辽兵营这几百人,不管列成何等阵形,只要严格训练,进退和转换皆是随心所欲。就是建虏遇见了也要头疼几分。” 徐晋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当敌我兵力相近时,想要攻破这几种阵形确非易事!” “还有,平远你担心这几种阵形之间的空隙过大,容易被敌军骑兵突入进行割裂,别忘了我们装备有弓弩和标枪。尤其是标枪,三十步之内对人马杀伤力极大!” “大人,我试过你打制的那种标枪,长度和重量都恰到好处。最主要的是经过简单训练,人人都可以用其杀敌。要比训练弓弩手容易的多。” “我记得当年戚帅的‘戚家军’中每什便配备两名标枪手,每与倭寇交战屡建奇功。那么我们就以此效仿,全营上下皆佩标枪。就用这标枪大阵,破建虏的重甲步兵!” 徐晋皱了皱眉道:“大人要依靠标枪与建虏交战,那么现在所练的马其顿方阵岂不是无用了吗?” “非也、非也!”杨林笑了笑继续道:“这马其顿方阵正面无人能敌,最适合我们破阵之用。而且我们现在人数少,转换方向迅速,不用担心两翼脆弱的弱点。” “要不说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啥都知道。什么阵形和西夷啥的,我是鸭子听雷啥都不懂。” 张祝自嘲的打了个哈哈道:“等以后咱成家有了儿子,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他读书识字。省的以后和我一样大字不识几个,与‘睁眼瞎’没区别。” 张祝的话把杨林逗乐了,他笑道:“张兄这话分明是想娶媳妇成家了。做为上官,兄弟我是当仁不让要为你当媒人撮合佳缘。就是不知老兄你择偶的标准是什么?” “啥叫择偶标准?”张祝瞪着眼睛问到。他是真心不懂这话的意思。 徐晋忍住笑解释道:“咳咳,就是大人您准备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比如是找个个子高些的还是矮些的;长的好看的还是长的一般的;找个温柔贤惠的还是能生养的;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张祝闻言挠了挠头,想了一会道:“我今年都三十了,按现在的军职和饷银,找个十六七的黄花闺女也能找到。但这有点对不住人家姑娘啊,我这心里有些过于不去。” 杨林嘿嘿一笑,端起茶杯打趣道:“真是怪事。旁人娶妻都喜欢找年纪小的,你却不喜欢小的。莫不是喜欢年龄大的?比如寡妇或是被休的。” “啪!”张祝一拍大腿,指着杨林道:“对对对,兄弟你可说对了。我不喜欢被休的,我就喜欢寡妇,大屁股的寡妇!最好是有孩子的,这样我成了亲就当爹,多省事!” “噗......”,杨林刚喝进嘴的茶水喷了一地,他一边擦着水渍一边竖起大拇指道:“张兄,你的想法真不一般,兄弟佩服!你放心,兄弟我一定帮你把这事办好!不是漂亮、屁股大的寡妇都不行,而且是带孩子的!” “好兄弟,哥哥听你这话心里敞亮、舒坦!这事你可得上心,尽快帮我找到合适的娘子!”张祝说到这一撸袖子道:“到时哥哥请你们喝喜酒、吃喜宴!” “好,就这么定了!”杨林大声应道。 徐晋、吴小七和熊大海三人在一旁强忍着笑。暗道杨把总你都没成亲呢,反倒是给别人张罗婚事。 正这时,外面有官兵进来禀报:“杨把总,王长水王把总他们探亲回来了!” 王长水和彭义站在营门外,目瞪口呆的望着一切。以他们原先的从军经历,官兵没有操课的时候可以三五成群的出入营区。有家眷在本地的可以回家住上几日,没有家眷的甚至可以在营外留宿。只要操课之日按时返回点卯,没谁会管你去了哪里。 而守门的官兵要么是聚在一起聊天吹牛,要么是陪着上官喝酒掷骰子,有人出入打个招呼就行。只要不是监军之类的官员来巡查,营门的守卫形同虚设。而环境卫生就更不用提了,比菜市场好不了多少。许多官兵没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在营区随意便溺。一些犄角旮旯终年充斥着尿骚味和屎臭味,这让营中时常有疫病发生。 经过杨林这两个月来的严厉整顿,现在的辽营不仅戒备森严,就连内外的环境卫生被打扫的极为整洁干净。营区内不仅连一块多余的石头子都看不到,更别说有其它的垃圾和杂物了。甚至地面上有一只蚂蚁爬过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若是有人随意便溺,不仅三十军棍在等着他,而且还要连续打扫七天全营的茅厕。所以现在官兵们宁可憋得浑身冒汗,也要跑到茅厕去解决内急。 在严厉的军法约束下,如今营中不仅看不到有闲散人员出入,更看不到有谁聚在一起闲聊。校场上到处都是正在紧张训练的官兵。只见他们部伍严整,动作如一,列队聚散的动作章法有序。在各自上官的指挥下,喊着整齐的口号,进行着各项训练。 明末时明军为何面对后金军屡战屡败,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拖欠军饷。当时实行的营伍兵制通俗的说就是雇佣军制,这种制度的好处就是只要粮饷充足,官兵的战斗力绝对没问题。但是一旦欠饷,官兵的士气便会一落千丈。不管是上阵杀敌和日常训练,全都是敷衍了事。当初的辽兵营也是如此,所以现在才让王长水等人感到无比惊讶。 “到底是怎么回事,咋一切都变了模样?”王长水看着辽兵营的营门感叹的道。 营门前负责守卫的官兵们手持刀枪,身姿挺拔、不苟言笑的看着王长水等人。其中带队值哨的什长正是李金壮,这位精壮汉子想对王长水解释解释,但是碍于站岗时不得闲谈的军纪,只能憋得脸红脖子粗的硬忍着。 “这帮兔崽子,我才走了几天啊,竟然不认识我了。连营门都不让进了,还说非得要禀报杨把总后才能让我们进。”王长水一边指点着营门前的官兵,一边转首小声对彭义道:“看现在的情形,这营中整肃的极为严格。也不知道杨把总又立了什么新规矩?” 彭义摇了摇头道:“把总大人莫要担心,杨把总一心为国,他把队伍整肃的越是严格,那么就说明我们越强。平日里治军严格的队伍上了战场不仅有士气,而且战力也强。面对强敌不会轻易溃散。这是好事啊!” 王长水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但杨把总限定我们归乡探亲的期限是一个月,如今已超期一个月。不知他会不会因此以新军规惩罚咱们?” 这时一人从王长水身后探出头来道:“把总大人不必担心,你们延误了归期是因为我等的事情。等一会见了杨把总,自是由兄弟我为大人说明原委。” 此时又有一人从王长水身后探出身来道:“王把总放心。我等虽然与杨把总相处不过两三日,但感觉他人还是不错的。说话办事很是仗义。那一晚与他一别以为是永诀,没想到在此还能见到他。不管是他设立的何等严厉军规,我们再也不走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立刻引得身后一众人等的大声响应。营门前立刻变得闹哄哄的一片,这让李金壮急忙出言制止。 “各位上官、各位弟兄,杨把总有令,任何人等不得在军营内外大声喧哗。否则杖二十,全什官兵负重长跑十里。所以各位千万不要大声喧哗。” “哇,这么严的军规。”李金壮的话对王长水和彭义等人没什么太大的触动,因为他们知道杨林的军规极严。但是他们身后的那些人就不一样了,立刻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不过声音顿时便小了下去。 李金壮看着这些人无奈的摇摇头,暗道你们与杨把总相处的时间还短,那里会知道现在营中的规矩。 王长水之所以会担心杨林处罚他,主要是他延误了归期。当时他奉命带队护送杨成归乡,杨林给他的假期是一个月,而今已超了一个月。按照从古至今的军法,历朝历代官兵延期归队都是容易掉脑袋的大事。现在又见军营内外与往日不同,这心中也是忐忑无底。即便他与杨林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也不敢保证能平安无事。 王长水这边正在担心,身边的彭义忽的一指叫道:“快看,是杨把总杨大人亲自来迎接咱们了!” 众人闻言定睛一看,只见杨林带领张祝、徐晋、吴小七和熊大海等人快步来到营门外,离得老远便喊道:“可是长水兄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王长水听到杨林这声问,心中顿时放心了许多。知道杨林对延误归期的这事不会深究。但自己也不能蹬鼻子上脸,该有的低姿态还是要的。所以他急忙迎上前去,跪地叩首道:“标下王长水,见过把总大人!因严重延误归队日期,恳请大人予以严惩!” “标下见过把总大人!”彭义等人见状也急忙跪地叩首以大礼相见。这是军中下级见到上级后的最高礼节,表明他们对杨林极为尊重。 “王把总,你做事极为周到谨慎。我相信你若不是遇到意外之事绝不会延误归期,等过后详细讲来便可,何需以如此大礼相见。快快请起!”杨林上前将王长水扶起来,又对彭义等人道:“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客气。都快起来!” “是!”彭义等人齐声回应。 “大人猜的没错,标下确实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才延误了归期。主要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他们,因此耽搁了时间。”王长水说罢向身后指了指。 杨林向王长水身后望去,只见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片人,足有数百人之多。将营门前堵的严严实实。这些人中除了本次探亲归队的官兵外,还有许多穿着破烂衣装的人。 第五十九章 斥候归建 这些人的衣着明显是辽东本土汉人的装束。他们将头发紧紧束于脑上,尽量不让头发一绺绺的凌乱。 然后用头绳或布带绑牢,这样便于日常劳作和活动。同时也遵循和传承了汉族数千年来的发式。 在明朝,除了僧道尼的衣冠发式可以与众不同外,其他人随意乱留发式和穿着与自己社会阶层不符的衣饰,是绝不会允许的。后世影视剧中常见的前一半头发束起,后一半头发披在肩头的发式是违反王法的行为。 辽东一年当中寒冷期将近半年,即便是夏季日夜温差也较大。所以为了防寒,当地百姓不管冬夏腰间都会习惯性的系上一根麻绳或布带。 这样可以防止寒风从衣袍的缝隙中钻进来,也可以保持体温不下降。而且麻绳或布带还可以用于日常生活。如绑缚烧材、食物、攀爬等等。 辽东百姓还习惯在裤脚上打上绑腿。因为此时的辽东地广人稀,外出或是劳作多是步行。人在长时间步行或直立后,会导致全身血液集中在双腿,因此就感觉很累很疲乏。为了减缓疲累,打上绑腿是很有效的方法。 绑腿说白了就是较为结实的长布带,长短因人而异。宽三至四指,颜色多以深色为主。打时沿着脚踝由小腿向膝盖层层叠压缠绕,松紧度以能插入两至三指为宜。 杨林眼前的这些百姓手里几乎都拿着一根棒子,明显是路上用来防身的。虽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但精神状态还都不错。他们高矮不等,面色黑黄,瘦弱的体格一看便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头发虽然又脏又长,但还是被他们紧紧的束在脑后。 这些人知道眼前是军营,所以也不敢喧哗,既好奇又怯生生的看向杨林。在他们的后面,另有百余穿着蒙古衣袍和留着蒙古发式的人。 这些蒙古人除了衣衫褴褛、蓬头丐面之外,脏兮兮的袍子因为长时间不洗,竟凝结了一层黑乎乎的污渍,铮明瓦亮的能照出人影来。 离的老远便能闻到酸哄哄的馊臭味。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身体壮实,骨架粗大。腰间悬着传统的蒙古弯刀,无形中透出一股彪悍桀骜的气息。 这些蒙古人明显对现在的环境极为警惕,不时偷偷打量杨林和营门前的官兵,皲裂黝黑的脸上充满了紧张。 一些人把手放在曲弓和刀柄上,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还有一些人站在地势开阔之处,不时的观察四周情况。再有一些人站在树木和墙角转弯之处,拈弓搭箭凝神戒备。 蒙古人的身后则是众多的马匹,一眼望去大概能有三四百匹,看毛色和体态便知是战马。马背上不仅驮带着粮食和铺盖,而且还有刀矛弓盾等武器。 这些武器虽多有残缺而且不够精良,但上面却遍布着斑驳的暗红色锈斑和印痕,由此便知这些人必定有过厮杀的经历。而且从他们的神色和站位来看,这是一支有着实战经验的队伍。杨林见状不禁纳闷他们是哪来的?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见杨林面露惊诧之色,不禁急忙大步上前躬身施礼道:“杨哨官,不,是杨把总。是我们啊,你难道不记得我们了?” “蒋川!?”杨林凝神看着这人惊喜的大叫道。随即上前抓着他的手臂,兴高采烈的拍着他的肩头道:“真的是你,蒋川!你这伙计可还好?!” 蒋川闻言眼角顿时泛红,几个月来的经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他哽咽着回应道:“把总大人,我还好,弟兄们也都还好!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到你!” 他早就从王长水口里知道杨林已经升官了,所以不能再如从前般直接叫“杨哨官”了。虽然杨林不会计较这些,但自己还是要有分寸的。 “把总大人,还有我啊,我是薛凯!”这时一人面露喜色,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大步上前躬身施礼。 “薛凯,好,太好了!你屁股上的箭伤可养好了?!”杨林在薛凯的肩头重重拍了拍。 “大人放心,那点小伤早就养好了!”薛凯难掩心中喜悦,眼中泛着泪花挺着胸膛道。 “把总大人,还有我们!”蒋川和薛凯身后的一些人也纷纷上前向杨林施礼。 “弟兄们,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杨林望去只见这些人多是自己骑营的老部下,不禁激动的大声道:“大家都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别的先不说,现在随我入营。先沐浴,后吃饭,然后美美睡上一觉。等睡醒之后再把你们这几个月的经历讲给我听。” “大人请等等,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恩准!”蒋川向杨林拱了拱手道。 “咱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弟兄,有话就说,不要多礼!”杨林哈哈一笑道。 蒋川神情激动的转向身后,一一指点着道:“咱们骑营乙哨活着的弟兄都在这了,一共三十四人。这些是其他各营的斥候和夜不收,一共是三十八人。” “他们在萨尔浒被打散后没地方去,后来就陆陆续续的加入了我们。所以咱们乙哨现在一共是七十二人,这些人马上和地下的功夫没得说。还请大人准予我等重归营伍,在鞍前效命!” 杨林点点头,郑重的大声道:“好,我现在以辽兵把总管备御事的身份,准予尔等重入营伍!” “多谢大人成全!”蒋川、薛凯和身后的一众官兵闻言再次躬身施礼,表达对杨林的谢意。 “把总大人,从萨尔浒分别后,我们都以为你殉国了。你不知道......” 蒋川说到这忽然大哭道:“铁锁叔没挺过来。回到沈阳后他因为思念杨将军和满仓叔过度,染上了风寒。再加上我们当时被下了大狱,急怒之下不到几天就没了。我们出狱后买了块茔地,把俩人和咱们乙哨那些阵亡的弟兄都葬了。” 杨林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忍着的悲痛道:“他们随我父亲打了一辈子的仗,根本就没成家,也没有后人。你把茔地的位置告诉我,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再去为他们祭扫。” “这样也好。”蒋川用破败不堪的袖头抹了抹眼泪道:“对了,我介绍两个人给大人认识。” 蒋川走到人群中从那些蒙古人中拽出两个人来。这两人一高一矮,体格都很壮实,留着蒙古人特有的“椎髻”。既剃去头顶上的头发成三搭头。前头为马鬃式,左右缯辨。蒙语称之为“失必勒格尔”。 “二位首领,这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杨林杨大人,现在是把总管备御事。”蒋川首先向那两名蒙古人介绍道。 随后蒋川指着身材较矮的蒙古人向杨林介绍道:“大人,这位是莫日根,来自蒙古翁牛特部,是这些蒙古人的首领之一。他的名字在蒙语中是‘神箭手’的意思。箭法很厉害!” “小人莫日根,见过把总大人!”莫日根的汉语说的不错,躬身向杨林施礼。 “幸会幸会,请莫日根首领勿要多礼!”杨林回了一礼,然后两手扶起莫日根。 蒋川又指向身材高大的蒙古大汉道:“大人,这位是苏赫巴鲁,来自蒙古兀良哈部,是这些蒙古人的另一位首领。他的名字在蒙语中是‘猛虎’的意思。不仅马上的功夫厉害,拳脚功夫也很厉害。” 苏赫巴鲁向前一步,手扶胸膛微微躬身向杨林施礼,以汉语道:“兀良哈部世袭百户苏赫巴鲁见过把总大人!” “请苏赫巴鲁首领不要客气。若按军职论,你我二人为平级,所以你我不必多礼!”杨林向蒙古大汉回了一礼道。 “小人总听蒋川兄弟提起大人武艺了得,在萨尔浒山下力挽狂澜率众突围,今日一见果然有英雄气概!”莫日根躬了躬身道。 “过奖!那次突围实在侥幸,实在没什么可炫耀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翁牛特部就是我朝朵颜三卫之一的泰宁卫;兀良哈部就是朵颜卫;乌齐叶特部就是福余卫。三卫当年随成祖皇帝五伐漠北,立下了汗马功劳。” 杨林道:“当时京营中的三千营,其官兵便多是由三卫的人马组成。可惜啊,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队伍终究是烟消云散了。不过今日能见到二位首领也是一种缘分。” “把总大人竟然知道这些事?”莫日根很惊讶杨林知道朵颜三卫的历史。在他的印象中,能知道和了解蒙古历史的明朝官员没有几个。即便是有,那些人也多是充满了对蒙古人的蔑视和鄙夷。 第六十章 朵颜后人 “我平时无事喜欢多看书,所以对朵颜三卫的往事略知一二。”杨林看着莫日根道:“但毕竟是书中所言,难免要与事实有偏差,如果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多见谅。” 苏赫巴鲁则在一旁接茬道:“大人既然喜欢读书,那么您应该知道朵颜三卫被朱棣朱老四偷袭的事情。正因为朱老四这个小人的卑鄙无信,才寒了我们三卫的人心,逼着我们不得不与大明为敌。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我们这些本应世袭大明官职的三卫后人,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苏赫巴鲁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一窒,变得极为尴尬和紧张起来。此时一些离得近的蒙古人已将弯刀抽了出来,做好了随时厮杀的准备。 杨林这边的官兵见苏赫巴鲁出言不逊辱骂成祖皇帝,不禁义愤填膺,刀矛也是出鞘虎视眈眈的盯着蒙古人。 最尴尬的是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没想到双方本来聊的好好的,忽然气氛就变了。看着刀矛出鞘的双方,他们只得惊慌失措的让出中间位置向两边挤去。 “苏赫巴鲁,你他娘的太放肆了!这几个月来我把你当做兄弟,什么事都是互相帮衬着。为了不继续当山贼草寇,我把你们带来见把总大人。” 蒋川指着对方斥责道:“没想到你个瘪犊子一见面竟说出如此侮辱挑衅的话!怎么着,想在这儿打上一架?告诉你,老子奉陪到底!” “蒋川,不得无礼!”杨林将气鼓鼓的蒋川拉回身边,然后看向苏赫巴鲁微微一笑,挥手将落在胸前的一丝灰尘轻轻弹去。 悠悠的道:“成祖皇帝乃我大明一代雄主,行事自是异于常人,岂容升斗之辈非议?你方才直呼他老人家名讳且骂他是小人,按大明律当斩!但念你非我族类,不知我朝礼法。此次不追究,但下不为例!” 杨林说罢脚下一用力,厚厚的青砖随着一阵脆响已碎成粉块。苏赫巴鲁和莫日根见状心下不禁大骇。按以往在江湖草莽间行走的经验,腿上的功夫最是难练。不仅要勤学苦练,还要有良好的天赋。 如今世间能原地不动以脚碎砖的人没几个。而眼前这位明军把总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却是一位武林高手。 杨林见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等蒙古人愣在原地不说话,便道:“你们方才提起三卫叛离大明的事,我认为双方各有不对的地方,但归根结底还是双方误解造成的。以致互相猜忌,各怀心机,最后不得不诉诸武力。朵颜三卫虽叛离大明,但还是有功于大明的!” “哦,愿闻其详!”莫日根回应道。他们这些人自小便是听着长辈们讲着这些往事长大的,所以在心中对大明充满了怨恨和不解。但杨林的这种说法却让他们感到很新奇。 “朵颜三卫从设卫开始至嘉靖年间,与大明纠葛相杀了一百五十多年。在这些年中虽屡屡南下与官军为敌,但却也保障了大明北方平、滦诸州的安宁,未让蒙古其他诸部趁机而入。避免了数十万百姓陷入战乱,此乃大功也!” “把总大人真是这么看待我们朵颜三卫的?”苏赫巴鲁与莫日根面面相觊,他们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朵颜三卫,不禁有些动容,紧紧的盯着杨林的眼睛。 杨林点点头继续道:“是的。我始终认为朵颜三卫是忠于大明的,只不过是双方误解和仇怨太深,一时半会的难以消解。即便如此,如今在辽东边军中依然有许多来自朵颜三卫的官兵。虽然从军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混口饭吃的方式有很多种,而朵颜三卫的人却多数选择从军,这让我很是钦佩和赞赏。” “把总大人该不会是心口不一,说好话来哄骗我们吧?”莫日根问道。因为长辈们说过,汉人的话最不能相信,要小心他们的阴谋诡计。 杨林微微一笑道:“朵颜三卫这个叫法在大明这边早就没有了,而你们却始终在坚持这个叫法。并且苏赫巴鲁你还特意重申你是世袭的百户,更抱怨若不是因为以前双方发生的战事,你们现在早就是大明的官了。” “由此可见,你们的心还是在大明这边的。你们今天来叆阳只有三个目的,一是来做客的;二是在蒋川的引荐下来投军的;三是做为敌人来此。二位首领,我说的对吗?” “这个、这个.......,”苏赫巴鲁把目光转向一边,不断的抚摸着脑门,嚅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做为朵颜三卫的后人,他始终认为祖上能获得大明世袭百户的官职,是整个家族无上的荣光。但朵颜三卫与大明的历史恩怨却让他不肯轻易的低下头来。 “唉,罢了罢了。咱们本来就是来投军的,何必还要故作高傲的样子?” 莫日根用手一拉苏赫巴鲁的袍子,示意他别端架子了,随后向杨林躬身施礼道:“把总大人所言不差,我等今日确实是来投军的。身为苍狼与白鹿的子孙,竟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所以又怕大人因此蔑视我等,所以出言试探。我二人方才对成祖皇帝的大不敬之罪,还请大人责罚!” 杨林哈哈大笑数声,上前扶起苏赫巴鲁和莫日根道:“成祖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你们还心系大明,并来投军,断不会责罚尔等。只是以后引以为戒便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治军极严,军规也多。若是受不得约束,那就趁早提出来不干!免得伤了和气!”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却诚恳的道:“请大人放心,治军极严、军规再多也比我们落草为寇无家可归的日子强。我等弟兄,绝无怨言!” 这时王长水在一旁提醒道:“大人,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是请各位入营为好,等过后再详谈也不迟!” 杨林闻言笑道:“对对对,王把总所言甚是。这营门前并非详谈之地,还请各位入营!” “好,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客气了。所有人入营!”苏赫巴鲁和莫日根向后面的蒙古人招了招手。他俩的年龄其实都不到三十岁,但是常年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让他们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成。 在来叆阳之前,他们对官兵多少还是存了戒心的。现在见杨林语气恳切,并无明朝文武官员常有的傲慢之情,心中的戒备多少放松了一些。 杨林等人转身向营里走,王长水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竟然把重要的事忘记了。” 张祝却调侃他道:“人老了就是不行。大伙看看王把总,三十岁的年龄八十岁的记性,这以后要是成了家还不得把媳妇搞错喽!” “去去去,就你小子贫。”王长水笑着推了张祝一下,然后指着那些百姓装束的人向杨林道:“大人,这些人都是我们那边的乡亲,都是硬要跟着来从军的。” “哦?在家总比吃这碗断头饭要强。而且民间俗话说‘好铁不捻钉,好男不当兵’。他们为和非要从军?”杨林不解的问道。 “大人,我们辽西本来就人多地少,产出贫瘠。再加上这几年年景也不好,不是旱灾就是水灾,有时候还闹瘟疫和蝗虫。官府的苛捐杂税却多如牛毛,哪管百姓们的死活啊。当初我们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从军混口饭吃。” 王长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次探亲,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我们拿着银子回来了,每天人山人海的来到我们村子,眼巴巴的希望我们能买点米给碗粥喝。可我们要是施了粥,那么家里人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但毕竟都是乡亲弟兄,一点儿不施舍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们施了几天粥。结果等我们启程归营的时候,这些人堵着大门口非要跟着来从军。说当兵吃粮就是丢了性命,也好过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等死。所以标下自作主张,便把这些人都收下了。” “原来如此。”杨林不仅欣慰的道:“我这段日子正发愁如何募兵充实队伍呢,没想到这事竟如此简单的便解决了。王兄,你这算是立了一大功啊!” “这都是标下份内之事,立功可不敢当!”王长水自幼走南闯北,对于人情世故很有经验。他认为杨林说的这话是客套话,决不能当真。 “王兄此言不妥。有功就是有功,有过就是有过。你此次探亲收获巨大,不仅让我们辽兵有了骑兵,而且还将队伍的人数充实了。这就是有功!” 杨林转首向徐晋道:“平远,过后将王把总的功劳记下,待日后向上面邀功!” “遵命!”徐晋躬身表示领命。然后给王长水一个表示恭贺的眼神。 第六十一章 来龙去脉(一) “多谢大人!”王长水虽然年纪比杨林大上几岁,但军中是按官职区分隶属关系的。所以他见杨林如此说,忙躬身施礼表示感谢。 随后道:“大人,标下对这些人都询问过,全是从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别看现在脏了吧唧面黄肌瘦的,等好好吃上几天饱饭。我敢保证,个顶个都是精壮的汉子!” “好,咱们要的就是这样的兵!”杨林哈哈一阵大笑,向王长水、彭义、莫日根、苏赫巴鲁等人一招手道:“各位随我入营,先洗去风尘再说!” 营中的值日哨官是丙哨哨官赵海臣,这位身材高挑廋削的辽东汉子很机灵,早就安排伙头军烧水做饭了。可营中一下子来了几百人,伙头军们忙不过来。他便命各队官兵停止训练,派出大批人手去帮厨。 泰昌号的消息很灵通,他们在第一时间便得知了城中的官军一下子增加了数百人。这让他们极为高兴,上上下下百十号人连连双手合什,大呼老天有眼。 因为城中的官军越多就越安全,边墙外的那些蒙古和女真的散兵游勇就不敢来骚扰。他们不多时便派人送了几车的米面酒肉,以表示自己的亲近之意。 泰昌号为官军制作军用物资的事,在叆阳的商界不算什么秘密。毕竟城池太小,消息传播的也快。但制作的军用物资究竟是什么却无一人知晓。可见泰昌号保密的本领和规矩不是一般的严。 不过经此一番合作,泰昌号明显受到了驻军的优待。不论是伙计还是车队,均被颁发了“特别通行证”。出入城只要一亮这巴掌大的硬纸片,不用盘问和检查优先通过。 而且泰昌号生产军用物资的作坊也有官兵把守,闲散人员一律不得靠近。弄得与泰昌号有竞争关系的几家商号极为紧张,生怕其依靠官军的力量来打压自己。这样的情形让两位掌柜的极为受用,晚上睡觉做梦都能笑醒。 受泰昌号的影响,叆阳其他的商贾在这段时期内也多少向驻军表示了心意。米面酒肉等一车又一车的送进军营,这让官兵们的伙食很是丰盛富余。即便算上新入伍的这几百人,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也没问题。 三百多蒙古和辽西的汉子有些茫然的进入军营,立刻有官兵将他们分流引向不同的区域。 因为蒙古人带来许多马匹,所以他们先被引往军营东侧。那里原是叆阳驻军骑兵的营地,不仅有营房、草料场、马厩和牛棚,而且还有一块专门用来训练骑兵的小校场。 那些来自辽西的汉子则被引往军营的西侧,这边是步兵的营地,有大量闲置的营房。他们被告知将行李和私人物品放置在房中后,以十人一组去往校场中央进行登记。 这个时代当兵极为简单,只要到募兵的地方将自己的名字报上去,便算是从军入伍了。但是杨林要按照后世的方法对新投军的人进行体检。虽然没有那么细致和繁琐,但基本的标准还是要的。 王长水、蒋川、薛凯、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等人随杨林来到他办公的房中,分左右坐下。熊大海和吴小七忙率人送上茶水和点心,然后退出门外候命。 杨林让众人喝了几口茶吃些点心,然后道:“现在离开饭还要等上一段时间,那么诸位就讲讲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蒋川闻言第一个回应道:“大人,还是我先说吧。这要从咱们分别后的那晚说起........” 与杨林分别后,蒋川与薛凯等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向沈阳疾驰。当到达沈阳时已是次日中午了,一进城就看见了先行回城送信的什长老王头带领的十三人。他们给杨林邮寄了家书后无处可去,只能坐在城墙根下盼着杨林回来。 蒋川和薛凯将战事简单的给他们说过几句后,两伙人汇成一队去找辽东兵备御史监军张铨。几经辗转,他们终于找到了监军办公之处,向张铨禀告了萨尔浒之战的经过。 张铨闻知杜松败亡大惊失色,连官服都没穿直接带着蒋川等人去见辽东经略杨镐。 正与幕僚悠闲下着围棋的杨镐得知这一军情,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他虽知此战很难取胜,但却未料到最精锐的杜松一路会全军覆没。他一边命人给马林和李如柏送信示警,一边为了防止走漏风声,竟以临阵脱逃和动摇军心的罪名将蒋川等人逮捕下狱。 好在张铨此人为官正直,替蒋川等人多次求情才把他们放出来。但这已是三四天以后的事情了,而且他们在狱中遭到了严刑拷打,折磨的都不成样子了。 看到蒋川他们受到的委屈,张铁锁急怒攻心之下病情加重,没多长时间就过世了。而蒋川等人带回来的那些建虏首级,则被经历司、镇抚司、游击将军府、备御公署等衙门层层瓜分后冒名领功,只给了他们些散碎银子了事。 蒋川等人不服,去找掌管兵事的游击将军府告状。他们据理力争想要回属于自己的赏银,结果被游击将军府的人一阵乱棍打了出来。 并且警告他们若是再闹事,就以哗变和通敌的罪名砍了他们。可怜这些官兵被打的头破血流却无处伸冤,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蒋川等人因此彻底寒了心。他们带着满身伤痕回去安葬了李满仓、张铁锁等阵亡同袍,而后已是身无分文。举目四望,偌大的沈阳城已无立足之地。没有那个衙门会接纳他们这些溃败的营伍兵。 为了活下去,蒋川等人决定不再当兵,远离辽东这块战乱频繁之地,进山海关向南去讨生活。他们相信凭着自己曾是官兵的身份和在战场上的经历,给人看家护院或是押镖还是会有人赏他们口饭吃的。 他们知道在地广人稀的辽东没有马匹是不行的,所以即便要离开也绝不能丢下马匹。此时杜松全军覆没的消息早已经传遍沈阳城,军民官吏个个人心惶惶,没有人会在乎蒋川他们这几十人的去向。 所以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伪装成传送军情的斥候,分从四门出城(时沈阳四门分别为东永宁门、南保安门、西永昌门、北安定门)。 守门的官兵不疑有他,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就将蒋川等人放行。他们出城后在南门外数里处的递运所会合,而后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好在他们没把身上的官兵号衣丢掉,比较顺利的入了山海关。 当时的河北省叫北直隶,属于天子脚下的地盘,对往来人员盘查的很严。蒋川等人为了不暴露自己是开小差的官兵,只能绕过此地继续向南。 一路上,他们中有人因为思乡而离开,也有人因伤病死去。但这支小队伍在蒋川和薛凯的带领下始终没有解体,反而在路上收留了不少同是从辽东溃散的官兵。 根据史料记载,明军在萨尔浒战败后军心散乱士气低落。许多官兵从辽东开小差陆续逃回关内。这些人结伙归乡却又身无分文,在途中时常骚扰地方劫掠百姓,甚至杀人放火啸聚山林。因此官府对这些人极为痛恨,下令格杀勿论毫不留情。 蒋川等人是穷苦出身,一路上为了生存也做过偷鸡摸狗的勾当,但绝不伤害无辜。他们更多的时候是给人打短工或是做苦力,挣些散碎铜钱糊口度日。 蒋川等人越向南走天气越暖和,刚到河南地界,正赶上时任河南巡抚的张我续缉拿和剿杀从辽东逃回的官兵。凡是外地口音和体貌特征与本地人不符的人一律下狱审查。 蒋川等人一见事情不妙只能原路返回。好在他们都骑着马,逃跑的速度很快。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有作奸犯科杀人越货,官府对他们的关注度不高,所以才能安然无恙。 因为直隶、河南和山东等地抓逃兵的风声很紧,逼得蒋川等人走投无路只能再回辽东。过了山海关没行上两日,他们正巧就遇见了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等人。 苏赫巴鲁和莫日根这百十名蒙古人也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无奈之下只能落草为寇。因此时常遭到官府的驱赶和追捕。 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的本意是想抢夺蒋川等人的马匹,但一看到对方穿着官兵的号衣,心里多少有些犹豫。还没等他们下定决心抢不抢,蒋川等人却要求入伙。 按辽西绿林道上的规矩,想入伙是要交“投名状”的。也就是说想入伙的人必须去犯罪,犯的罪行越大越好。否则谁会相信你是不是真的要入伙。 第六十二章 来龙去脉(二) 蒋川等人二话没说,只是向对方要了些干粮囫囵的吞下去垫垫肚子,然后转身就去劫了一座小村子。 这小村子不过二十几户人家,多是老弱妇孺,穷的连耗子都看不到一只。但为了入伙,蒋川等人只能硬着心肠将他们劫掠了一遍。结果只抢到了两只鸡和半袋子米糠。 这样的结果自然让苏赫巴鲁和莫日根不满意。他们嘲笑蒋川等人是菩萨心肠,吃不了这口饭。随后他们将这小村子团团围住,将那些老弱妇孺集中起来要杀人立威。 做为汉人,蒋川等人自然是阻止对方的做法。因此双方先是发生口角进而拔刀相向。 蒙古人将蒋川等人紧紧围住,气势汹汹的盯着对方,单等首领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去厮杀。 蒋川一方人数不占优势,但毕竟是官兵出身,在气势上对这些蒙古人毫无畏惧。 眼看双方就要发生血战,还是莫日根头脑灵活一些。他知道即便将蒋川等人杀光,那么自己这边也要遭受很大的伤亡,这不符合草原上奉行的生存法则。 他提议双方不动兵器,各出十人以拳脚比个高低。若是蒋川等人赢了,不仅放了那些老弱妇孺,而且还允许他们入伙;若是输了,那些老弱妇孺不仅要死,而且他们还要成为自己这些蒙古人的奴隶。 蒋川等人为了活下去和救下那些老弱妇孺,只能应承下来。但提出若是己方赢了,则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而不是以入伙人的身份加入。并且不能歧视和欺负自己这些人。 合伙与入伙虽是一字之差,但是意思可差远了。合伙是指身份、责任和权利等方面是平等的,不涉及谁管谁的问题;入伙则与之相反,处处都要听命于人。 苏赫巴鲁和莫日根很佩服蒋川等人的勇气,也对他们曾是官兵的身份感兴趣,所以一口应承了对方的要求。 他们认为在草原上部落人数的多寡关系到部落的兴衰,也决定了在各部落中的影响力。现今虽不是在草原上,但队伍人数的增强还是有极大好处的。至少在面对其他匪寇时可以增加对抗的底气。 为了让对方臣服,苏赫巴鲁和莫日根亲自上阵,指名要和蒋川、薛凯比试。他们这些蒙古人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不仅骑术好,拳脚功夫也不错。尤其是蒙古人极为擅长的摔跤,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蒋川和薛凯也是亲自上阵,俩人从自己这边挑选了八名好手,决定拚了。 苏赫巴鲁和莫日根这些人虽然也是过着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日子,但毕竟是吃肉喝奶长大的,身体素质要强于对方。所以对这场比试充满了信心。 蒋川和薛凯这一方多日来长途奔波体力透支严重,知道与这些蒙古人单打独斗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便决定采取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先干掉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然后再逐个解决剩下的人。在进行了详细的商议和分工之后,他们昂首走向对面的蒙古人。 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等人自恃身体素质要强于对方,也没好好的商量战术,一声呐喊就猛冲上去。 蒋川见状也是一声呐喊,率领五个人迎面扑上去,一下子就将对方的冲锋势头死死顶住。而薛凯和另三个人分从左右快速包抄,看准了最前面苏赫巴鲁所在的位置,鼓足了劲抡圆拳头狠狠的打下去。 苏赫巴鲁身材要高壮一些,他虽闪过直奔面门的几拳,但是胸腹和两肋还是被结结实实的打了几下。吃痛的他不禁大怒,挥拳就将对方一人击倒在地。 正面的蒋川和另一人趁机欺身向前,分从上下将苏赫巴鲁死死抱住。紧随其后的第三人腾身而起,将一件破袍子紧紧的缠在他脑袋上,让这位蒙古大汉顿时就看不见了东西。 苏赫巴鲁气的呜哩哇啦一顿大叫,伸手想将破袍子扯下来,但蒋川怎会给他机会。他和两名手下照着对方的脑袋一顿猛击,竟将这大汉打得昏死过去。 苏赫巴鲁从上场到被击倒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快的根本就没让对方弄清楚怎么回事,可见蒋川一方真是拚命了。击倒最具威胁的苏赫巴鲁后,他们转而扑向莫日根。 莫日根还是很机灵的,他见苏赫巴鲁眨眼间就被打倒,在惊讶对方的战力同时迅速调整身体状态,全力应对接下来的搏斗。 他看得出来,对方明显是想先把自己和苏赫巴鲁打倒,然后夺取胜利。他不仅后悔方才没有与苏赫巴鲁好好商量打法,以致现在的局面很被动。 莫日根躲过猛扑过来的蒋川,正欲撤到后面,对方一名大汉已是扑到近前。他仗着身形敏捷迅速转变姿势,侧身抓住这人双臂,借着惯性脚下一绊就将其摔出去好远。而后迅速闪到人群之后,指挥手下反攻。 蒋川和薛凯俩人知道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将莫日根打倒,那么时间一长,己方体力不足的问题就会暴露,那时想赢就更难了。他们前仆后继竭尽全力要将其打翻在地。而莫日根一方却为了蒙古人的骄傲寸步不让。 蒋川一方毕竟是官兵出身,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互相间配合的极为默契。虽然在体力上不占优势,但在运用战术和策略方面却抵消了这一劣势。 莫日根一方的蒙古人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虽然擅长骑射和摔跤,但是与真正的步兵较量起来还是要差上一截。 接下来的场面可以说是极为惨烈,地上洒满了斑驳的血迹。在几乎没断过的怒吼声中,双方人人挂彩、个个负伤,纯是凭着顽强意志在坚持。 最后,场中只剩下了蒋川和莫日根。俩人鼻青脸肿满身伤痕,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任由鲜血顺着头发和口鼻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一声呐喊,俩人几乎同时扑向对方。随着一阵拳头狠狠打在身上的闷响,俩人都倒在了地上。这一场打斗双方战成了平局,竟都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莫日根等人敬佩对方的血性和勇气,在自身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敢于应战。通俗的说就是“宁可被你打死,也不能被你吓死”。在他们的眼中,这就是懦夫与勇士的区别。 蒋川一方则敬佩对方的仗义和诚信,在人数占优的情况没有以强硬手段逼迫己方屈服,而是以较为公平的方式解决争端。在双方平局后信守诺言,不仅释放了百姓,而且还欢迎他们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队伍。 蒙古人的民族性格虽有反复无常、劫掠成性不好的一面,但也有豪爽大度、性情耿直好的一面。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这些人谈不上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坏人。他们很清楚在大明的土地上若是滥杀无辜,必将遭到官府的严厉追剿。 所以那时要杀那些老弱妇孺,也不过是要考验蒋川等人是否真要入伙。而且在俩人的心中始终以朵颜后人自居,很希望官府能将自己招安。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俩人绝不会下令杀人。 如今队伍中有蒋川这些人加入,不仅壮大了实力,也能熟稔官府中的一些门道。省得到时真被招安了,因为不懂规矩和礼数闹出笑话。 此后,这两伙人一起在辽西干着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等勾当。偶尔还能做点劫富济贫的义举,所以在民间的口碑毁誉参半。因他们人人会骑马射箭,来去如风,按绿林规矩属于马匪,所以人送匪号“鹞子队”。 鹞子是一种小型猛禽,学名叫雀鹰,行动迅捷凶猛。蒋川和莫日根这些人能被人形容为“鹞子”,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特点。 正是因为这个特点,让他们在屡屡作案得手后能迅速撤离。以致常常让官府的捕快和兵丁扑空。好在他们不乱伤人,所以官府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日子过的艰苦,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在绿林道上的名声日盛,远近的大小匪寇都要给面子。很快就引起了辽西另一支匪帮首领“镇西关”的注意。 第六十三章 来龙去脉(三) “好,你们做的非常好!不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杨林听到此处不禁对蒋川等人击掌赞道:“不过你们是怎么应对‘镇西关’这伙人的呢?” 蒋川闻言喝了一口茶道:“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来说吧。否则我一直说下去嗓子可受不了。” 大伙被蒋川的话逗的一乐,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苏赫巴鲁向莫日根摆摆手意思是让他来说。 莫日根也没推脱,站起来向杨林躬了躬身,而后道:“大人想听接下来的事情,那么我就替蒋川兄弟继续说.......”。 “镇西关”顾名思义,是这伙匪寇首领的绰号。意思是指他们经常活动在向西通往山海关的道路上,所以因此得名。他们的人数大约有五六百人,是辽西最大的贼寇。凡是出入山海关的商贾、行人都要经过他们的地盘。 这伙匪寇的成员很复杂,有逃犯、逃兵、流民,还有少数的女真人、蒙古人和朝鲜人。他们嗜血成性、冷酷无情,凡是落入他们手中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镇西关”的名声在民间和绿林道上臭名远播。 “镇西关”名叫蔡九文。据说是他出生时家中仅剩下九文钱,所以他老爹便以此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蔡九文生在穷苦人家,上有六个姐姐,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从小就受到父母和姐姐们的百般宠溺,养成了好吃懒做、横行霸道的秉性。他虽没做过什么农活,却天生的身高体壮脾气暴躁,与人几句话谈不拢便拳脚相向。 因此其在周围乡村中逐渐有了恶名,又网罗了一些地痞流氓在身边,整日骚扰乡邻不务正业。时常做下欺男霸女、敲诈勒索的恶行。那年当地官府得乡民举报,将蔡九文等恶徒缉拿入狱,引得百姓欢声一片。 不料,蔡九文的五姐为广宁卫百户王俊最为宠爱的小妾,得知兄弟被抓入狱后哀求其疏通搭救。王俊架不住小妾的枕头风,利用人脉将蔡九文释放出来。 蔡九文虽大字不识几个,但是通过这件事却知道了人脉关系的重要性。否则自己再怎么嚣张也敌不过官府的一纸缉拿令。因此他对王俊尊崇有加,百般逢迎。 依靠王俊他如愿结识了广宁卫、团山堡、大福堡、大兴堡等许多负责治安和军事的官吏。又通过不断的输送金银财物,将人脉关系经营的极为稳固。 为了增强自身实力,蔡九文一边向几位有名的武师拜师学艺,苦练枪棒拳脚等诸般武艺;一边大肆网罗地痞流氓和亡命之徒,形成了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黑恶势力。 万历四十三年春至秋,辽左大旱(注:明廷官员奏疏多称辽西为辽左),掘地十数丈不见滴水。锦州、广宁、宁远等地农田颗粒无收,百姓举家逃荒之际疫病也是四起,路旁多有病饿倒毙之人。 时任辽东巡抚郭光复奏请朝廷以各地受灾情况酌情减免徭役赋税,万历皇帝准其所请。但时已至十月,辽左灾情愈发严重,促使各地盗匪四起。 蔡九文此时已不满足于横行乡里,他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因此他伙同自己的一班手下,煽动怂恿大批灾民砸开了官府府库进行劫掠。随后拉起队伍啸聚山林,霸占了通往山海关的道路。就连叆阳的“泰昌号”每年都要向其缴纳金额不菲的过路费。 蔡九文还有些头脑,他觉得时机不成熟不敢明面扯旗造反。便依靠劫掠和敲诈来的大批财物,一边扩充队伍一边继续拉拢贿赂当地的官吏。甚至还攀上了在辽西将门祖家的关系,以致这支臭名昭着的匪帮多年来竟安然无事。 蒋川等人先前能顺利出入山海关,主要是他们身上的官兵号衣起到了作用。让“镇西关”匪帮的“点子”(土匪黑话,指派出去进行侦察的暗探)以为他们是官兵,所以不敢进行劫掠。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最初接触蔡九文的时候是在万历四十五年夏。那时他们初来辽西,不仅人生地不熟而且人困马乏,急需找个地方落脚。 蔡九文盯上了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他们这些异乡客,他非常渴望自己的队伍中能有一支纯正的蒙古骑兵。便派手下的话事人(匪寇中专门进行对外交涉的人)带着金银找上门来。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也不傻,深知蔡九文这是想吞并自己。这与他们想重投大明的初衷是不符的,所以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蔡九文那会善罢甘休,准备集合人马强行吞并对方。但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早料到这一步,连夜带着手下人向东遁去,此后双方再无接触。 蔡九文经过多年的经营,自身的势力范围较大。北起锦州、广宁中屯卫和广宁左屯卫;南至杏山驿、椵木冲堡和宁远中左所一带,只要一提“镇西关”三字能止孩童夜啼。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则在锦州以东的广宁右屯卫、小凌河驿、大凌河堡和十三山驿等地活动。但多是四处流浪,没有固定的落脚点。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的“鹞子队”为了生存和壮大实力,不断吸纳进入汉地的蒙古人加入,很快人马的数量就达到了三百多人。活动的范围也逐步扩大,在某些地方已经与蔡九文的势力范围重叠。 蔡九文早就知道“鹞子队”的底细,他始终没断了吞并对方的念想。这一次他不打算与对方谈判,而是勾结锦州当地官府联合围捕对方。 为了诱捕“鹞子队”,锦州官府派人谎称要对其招安,邀请他们来锦州商量具体事宜。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喜出望外,大呼终于可以恢复祖先的荣光,了却心中多年的夙愿。蒋川和薛凯则对此事嗤之以鼻,以自身经历劝告俩人不要轻易相信官府,并坚决反对全部人马都到锦州去。 被蒋川和薛凯一番苦劝后,莫日根和苏赫巴鲁逐渐冷静下来,但对招安一事还是怀有很大希望。俩人决定还是先去锦州看看再说,只要不进城,就是对方有诈也不怕。 蒋川和薛凯见两位蒙古汉子心意已定,知再劝无用。为预防万一便提议将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人随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去锦州城;另一部分人随蒋川和薛凯埋伏在后面,如果有变立刻接应。 四人计议已定便率队向锦州进发。此时,蔡九文已在锦州内外布下了埋伏,单等“鹞子队”的到来。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率人来到锦州,游击祝世昌邀其入城。俩人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就是不进城,回复称若是官府真心招安还请祝大人来城外详谈。 招安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本是个幌子,祝世昌怎能屈尊与他们会谈。便派一能言善辩之人诓骗对方,称招安之事千真万确,但自己身为守城官员不能擅离职守,还请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入城为妙。 这游说之人口舌甚是厉害,一番趋利避害、大义凛然的说辞,竟将莫日根和苏赫巴鲁说动。俩人忘记了蒋川和薛凯的警告,打马率队进城。 那游说之人负责引路骑马走在最前面,快到城门时却被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发现他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发髻下的脖颈之处也是汗水淋漓。 此时的天气还未热到汗如雨下的地步,而此人如此模样必定是万分紧张所致。人只有在说谎和心虚的时候才容易浑身冒汗。可见进城的事情有诈!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见状急忙下令撤退。那游说之人还不知自己已被看穿,忙上前询问为何要撤。 莫日根却将计就计,一指里许外的一片树林反诈道:“你们汉人毫无诚信想干掉我们!当我们看不出来那里有埋伏!” “啊,你们怎么看出来的?”这游说之人情不自禁的张口应道。他那里知道这是对方在诈他。 “娘的,果然如此!”苏赫巴鲁大骂一声,随后一刀将其砍落马下。 祝世昌和蔡九文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负责游说之人的心理素质不好,结果事到临头计划败露。 第六十四章 来龙去脉(四) 蔡九文将自己的人马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埋伏在城内的游击将军公署;一部分埋伏在城门附近;最后一部分埋伏在城外东边的树林中。他这么做是想将“鹞子队”一网打尽,所以埋伏的重点是在城内。城外的埋伏不过是用来堵截从城内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祝世昌与蔡九文一样,除了在城内安排了官兵埋伏,在城外东南的驿馆也埋伏了人马。打算动手时内外夹击、东西呼应,确保不让对方有一人逃脱。 祝世昌今年三十三岁,世袭游击将军一职。若官军没有在萨尔浒大战中阵亡了大批将领,他想得到这个职位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正因为如此,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决心要干出一番事业,以光耀门楣。 祝世昌的能力还是比较不错的,至少还知道些兵法战策及为官之道。否则日后他投降满清也不可能做到山西巡抚这样的位置上。不过他的个人武力值可不怎么样,拿起刀枪耍上几下便气喘吁吁。与杨林这样的将门子弟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 祝世昌上任没几天就与蔡九文打的火热。俩人称兄道弟惺惺相惜,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他很爽快的答应与对方联手诱捕“鹞子队”。但没想到一番详细谋划后却露了马脚。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等人都是马匪,反应很快。他们见势不妙迅速向南撤离,同时按事先约定一边跑一边向天空燃射烟花。红色烟花代表事情有变,急需支援;绿色烟花代表平安无事,一切顺利。 随着的一支儿臂粗的烟花被迅速点燃,只见火光一闪,“咣”的一声一束红色的光芒迅即升向天空。随着几息之后“咕咚”一声巨响,一朵巨大而又绚丽的红色烟花凌空炸开。在阳光照耀下,强大的冲击波将四周的空气搅的顿时颤动起来,声传数里之外。 “蒋队官快看,红色烟花、是红色烟花。莫日根和苏赫巴鲁首领他们有麻烦了!” 锦州城南五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上,一名骑坐在大树上负责了望的马匪立刻发现了那红色的烟花,急忙大声报警。 “他奶奶的,果然有诈!”蒋川大骂一声。随后向一众待命的马匪下令道:“全部上马,按原计划行事!” 蒋川的话音未落,第二朵红色烟花腾空而起。表明莫日根他们的情况很紧急 “加快速度,一定要救他们出来!”蒋川与薛凯一马当先,率领手下们风驰电掣的奔向锦州。 众人没行多远,便有眼尖的马匪大声喊道:“快看,莫老大他们身后有追兵!” 只见远方迎面奔来几股人马。跑在最前面的明显是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他们。而蔡九文和祝世昌的人马分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则紧随其后。双方在高速奔驰中带起大片尘烟,以致人在其中显的扑朔迷离。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他们往常撤退时都是四下里撒开,这样稀疏的队形可以加快速度撤退。但是今天没跑出多远一片砂石之地却横亘在面前。 这砂石之地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尖锐石头,一脚踩上去不仅硌的生疼,而且还容易崴脚。马匹走在这里根本就跑不起来,只能慢慢的谨慎前行。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直骂老天不开眼,竟然没提前发现这砂石之地,现在只能下马步行。时间不长,追兵很快就从后面撵了上来。 蔡九文和祝世昌因为对方识破埋伏很是恼火,一边命令城外的人马拚命追击;一面调集城内的人马向城外增援。 蔡九文和祝世昌的人马没有进入这片砂石之地,而是沿着边缘很快完成了东、西、北三面合围,同时分出一支人马迂回向南封堵出路。接下来,双方就在这砂石之地展开了包围和反包围的激战。 蔡九文直到此时还是心存吞并对方的贪念,所以他下令尽量不要多杀人,只要逼迫对方投降就好。因此他手下的人马基本上是大声鼓噪,迟迟不肯向对方逼近。 但祝世昌可不想招降这股马匪。他认为自己是堂堂的游击将军,剿匪除盗正是为自己增加功绩的好机会。眼前这些马匪的脑袋都是自己向上晋升的阶梯,怎会轻易放弃?虽然事前蔡九文说过要吞并这支队伍,但是在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面前,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在祝世昌亲自指挥和严厉督促下,官兵的合围即将完成,同时进入砂石之地剿杀马匪。他许诺斩首一级赏银一两,杀死对方大小头目各赏银十两和二十两不等。 在高额奖赏的激励下官军士气大振,不顾尖锐石头把脚硌的生疼,向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等人发起猛烈进攻。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些马匪已是插翅难飞,他们的脑袋将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流入自己的腰包。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这些人都是多年的马匪,战力也是较为强悍。他们一边向冲过来的官兵发射密集的箭矢,一边以弯刀长矛杀开一条血路。 面对马匪们又准又狠的弓箭,官兵则以弓弩进行反击。空中一时间布满了往来反复的箭矢。空气被撕破的“嗤嗤”声不断,双方的人群中不时发出惨叫声。 蔡九文见祝世昌那边全力进攻,便知道其意图是什么。暗忖自己这边若是不全力配合官兵,那么游击大人必定会有怨气。所以现在也不要去想着吞并对方了,而是以消灭对方为主。因此他下令不论死活,必须消灭“鹞子队”。 很快,蔡九文的人马也加入了战团,与对方短兵相接。战况进行的很激烈,厮杀怒吼声不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很快就在残酷的肉搏中消逝。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知道今日若是不能冲出去则必死无疑,所以率领手下拚死突围。他们虽然精于骑射,单兵战力较强。但是寡不敌众,很快被围了个结实,左冲右突就是撕不开口子。而且此时未见蒋川和薛凯来援,俩人以为被抛弃了,绝望逐渐涌上心头。 蒋川和薛凯也吃了地形不熟的亏。他们原本策马直奔战场而来,按正常时间用不上一刻钟就能到。不料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 小河虽不宽但岸边尽是淤泥,人马下去直接陷到大腿根。如果绕过去要多走四五里路,到那时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等人早就完蛋了。 蒋川和薛凯无奈只得下令徒涉,等他们好不容易从淤泥里爬出来的时候,莫日根和苏赫巴鲁那边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大人不好了,南边发现马匪的同伙!”一名满面血污的官兵跑到祝世昌面前禀报道。 祝世昌急忙向南边了望,只见半里外尘烟大起,一支马匪跃马扬刀正向这边疾速冲来。他心里顿时一惊,后悔自己太大意竟没料到对方留了后手。更后悔自己没有派出哨骑侦查四周情况,让对方冲到眼前了才发现。虽然自己这边人多,但九成是步兵,如何能挡住疾驰而来的马匪?他急忙下令分出人手去拦住对方,但已经来不及了。 蒋川和薛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们清楚地看到包围圈中的弟兄们已经岌岌可危了。俩人怒吼着,挥舞着长矛和大刀第一个杀入敌阵,随后大队马匪高举着钢刀接踵而至。 官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围的莫日根等人身上,哪料到身后会有马匪援兵出现。随着两支队伍相撞时发出的震天巨响,只是一瞬间,官军队伍中就发出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半空着不断飞舞着残肢断臂和喷射着鲜血的头颅。 不多时,官军和蔡九文匪兵们组成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弟兄们,援兵来了!冲啊,杀出去!”莫日根和苏赫巴鲁高声呼喊着,带领手下人拚死向外杀去。 蔡九文手下喽啰虽然众多,但他们没接受过军事训练,也没有坚定的作战意志。与官军一样,受到蒋川和薛凯马队的冲击后一触即溃。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凶狠劲。 许多官军和蔡九文的匪兵们混杂在一起,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拚命向锦州城里跑。 祝世昌多少还有点军事才能,知道现在不稳住阵势必会遭到大败。所以他带领卫队亲手斩杀了几名逃兵,才堪堪稳住阵势,随后立即组织人马进行反击。 “鹞子队”的人数实在太少,面对敌方已经溃败的大好形势,没有多余的兵力扩大战果。只能眼看着溃散的官兵和匪兵们逐渐聚拢在一起,重新组成阵势。 蒋川和薛凯见此仰天长叹,徒唤奈何。撇下心中的不甘,他们迅速与杀出重围的莫日根等人会和,尔后带上伤员即刻向战场之外撤退。 祝世昌和蔡九文眼看着对方逃之夭夭而无可奈何,精心准备的诱捕计划彻底失败。而且手下伤亡数百人,士气大挫。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一战“鹞子队”损失惨重,包括伤员在内队伍只剩下一半的人马。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在十三山驿与广宁右屯卫一带的山中藏匿了半个多月。但是因为粮食耗尽,逼着他们决定出山去干一票。 第六十五章 来龙去脉(五) 莫日根说到他们“决定出山去干一票”的时候停了下来,端起茶碗连喝了几大口后向杨林道:“大人,小人这嗓子都说冒烟了,还是让王大人讲后来的事情吧。没有他,我们也不能来这里投军。” “好,那么还请王兄讲接下来的事情”,杨林看向一旁的王长水。他知道莫日根这是不想太出风头,所以把继续说话的机会让给王长水,这样可以给人留下好印象。 “嘿嘿,其实这个事儿你们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们出山要抢的是我们.........”,王长水看了看莫日根一笑道。 为了干一票,莫日根派出了“点子”去周围的村镇“踩点”(指查探)。两天后,“点子”回报说有一股三十多人 的官兵回乡探亲,随身携带了不少钱粮。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大喜,直呼“老天饿不死瞎家雀”,这是送上门的大买卖不能不做。所以在次日午夜时分由“点子”带路,悄悄包围了王长水所在的黑沟屯。为了防止屯中家犬吠叫,他们将其全部毒死。 明朝从立国开始在辽东就从未设立过府县,而是以都司卫所来进行管辖治理。卫所之下有城堡、墩台等军事据点,在这些据点周围则有村屯,村屯之民多由关内的移民和部分军属组成。同时按十里、二十里、三十里不等的距离设置驿、铺和递运所,以便传送军情和物资。 因辽东汉夷混杂,时有扰乱治安之事发生。所以各地汉民多尚武,警觉性也高。黑水屯不过数十户人家,但每晚都会有人值更巡夜。 王长水这些官兵探亲回家携带了不少银钱和物资,为防止出现意外,他们并未全部遣散回家。而是以轮换的形式留下一半人集中住在黑沟屯,以配合屯中的日常警戒。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按事前谋划分别堵住进出屯子的道路,觉得万无一失后才气势汹汹的冲进屯子。按以往的经验,他们只要骑着马拿着刀枪威胁恫吓一番,百姓就会乖乖的俯首就范。虽然“点子”说屯中有官兵,但那又怎样?锦州城的上千的官兵不也是没拦住自己,更何况这少数的官兵?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来到屯中心的场院,却见对面攸的一下亮起一片灯笼火把。数百名男女老少在王长水等一干官兵的带领下,拿着铁锹、镐头、草叉和木棒,杀气凛凛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蒋川和莫日根等人没料到这些村民会反抗,而且从这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血战到底的气势。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些官兵,从他们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是经历过生死大战的人。如果与其硬拚,自己这百十人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这下可麻烦了,没想到这趟活儿会扎手。 王长水趁着贼寇犹豫迟疑的时机仔细观察敌情。他发现对面有些人穿着官兵的号衣,虽然不认识上面写的营属番号,但可猜出其有一部分是溃散的官兵。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战之后兵匪不分家。不管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只要是军队路过的地方绝对是哀鸿遍野。看来今晚这场血战要不可避免了。他想罢正欲下令与这伙贼寇拚了,一旁的彭义却拽了拽他的衣襟,示意自己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彭义方才借着火把和灯笼的光亮,依稀看见对方的号衣上写着“杜总兵骑营”几个字,心中不由一动。杨林说过他自己就是杜总兵麾下骑营的,那么对面这些当了贼寇的官兵会不会认识自家大人?若是认识那么事情就好办了;若是不认识,看在曾是同袍的份上给些银钱打发走就是了。 “对面的弟兄是否曾在杜总兵麾下骑营效力?”彭义打算试一试,他大声问道:“你们可认识骑营乙哨的杨林杨哨官?” “什么,杨林杨哨官!?”蒋川和薛凯俩人闻言一愣。俩人宛如一潭死水的心中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荡起了层层涟漪。他们难掩激动之情,但随即又黯然道:“不错,我们认识杨林杨哨官!他是我们的上官,在萨尔浒山下分别后再无消息,可能早就死了!” “不,杨哨官没有死,他现在是我们的上官!”彭义神采奕奕的笑道。 “啊,他没有死?”蒋川与薛凯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问道:“他怎么会成为你们的上官?” “这个说来话长......”,彭义看了看王长水,后者点点头,表示让他继续讲下去。 彭义的口才不错,将杨林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这让蒋川和薛凯不胜唏嘘。俩人随后又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听得王长水和彭义也是不断感慨。 “王把总、彭队官,咱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恕罪恕罪!”蒋川和薛凯哈哈大笑道。 “二位不必自责。按杨把总的说法,这就叫天意!我相信他也想见到你们和诸位弟兄。”王长水笑着道。 蒋川等人与王长水这边聊得火热,萌生了重投杨林麾下的想法。毕竟做贼寇不是长久之计。 莫日根等一众蒙古汉子现在很尴尬。本来说好的大伙儿一起来抢劫,结果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场叙旧联谊会。这让人情何以堪? 好在蒋川很快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他向王长水和彭义介绍了莫日根等人,双方立刻收起兵器互相见礼。一场劫掠和反劫掠的厮杀就此消弭的无影无踪。 此后莫日根等人就住在了黑沟屯,在蒋川和薛凯的劝说及王长水的抚慰下,他们决定投奔杨林。但因为队伍中有部分伤员需要休养,再加上每日都有人来找王长水投军,结果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时间。 在启程返回镇江的时候,王长水将这几百号人一分为二。蒋川和莫日根等人因为有马匹没法乘船,所以从陆路走;新投军的人则乘船由水路走。等他们一路风尘返回镇江,才知道杨林已经率部驻防叆阳。所以大家咬紧牙关克服疲劳,连日赶到叆阳。 杨林听完王长水的一番讲述,向蒋川和莫日根等人道:“各位历经生死不远数百里来投军,皆是看我杨林薄面。既然如此,希望我等同心协力在这辽东闯出一片功业,也好为今后谋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钱!” “把总大人说的对。我们这些人的部落在草原上早就消散了,更没了草场和牲畜。所以今后我等就以军中为家,生死与共!”苏赫巴鲁大声表态。 莫日根也道:“把总大人,按绿林规矩,我们投军后应交上投名状以表对朝廷的诚意。所以大人如有差遣请尽管下令,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林点点头,微微笑道:“二位首领的心意我自是明白,但向朝廷表示忠心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你们休养上一段时日,到时我们再详谈此事也不迟。” 莫日根忙道:“大人,您不急我们急啊。就怕有小人说您窝藏包庇马匪,对您和我们都不利啊。” 苏赫巴鲁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当了几年马匪凶名早已在外。如今忽然变成了官军,就怕有些人不信啊。到时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 杨林知道莫日根俩人在担心自己不信任他们,所以急着要立功表现。毕竟去锦州招安的经历让他们刻骨难忘,生怕官府出尔反尔借机剿杀。因为祝世昌的官职可比杨林的官职大多了,谁敢保证他们之间没有往来。 “二位首领尽管放心,我杨林虽官小职低,但绝不是卑鄙小人。对祝世昌采用的那种下三滥手段极为不耻!” 杨林起身来到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近前,拍着他们的肩头道:“从你们来到叆阳城的那刻起,就是我辽兵的在籍官兵,任何人都不得妄动你们一根毫毛。否则就是和我们全营所有官兵作对!届时后果自负!” “大人所言当真?”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心中始终还有疑虑,他们紧紧盯着杨林的眼睛问到。 “若此话有假,我杨林则陷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脱离!”杨林一字一顿的回道。 古人极为重视誓言,对违反誓言的结果也深信不疑。杨林的话几乎就是在对天发誓。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极为感动,俩人拜倒在地,从怀中各自取出一物向杨林道:“把总大人,这是我俩祖传的大明百户腰牌,如今献给大人,以做为投效信物!” -------------分割线---------- 作者的话:很抱歉更新缓慢。但是鄙人有工作,写小说纯属业余爱好。不指望靠写作挣钱,只是在史实的基础上进行推理和设定故事情节,争取写好这部作品。给朋友们讲述一个尽量严谨的故事。感谢您的支持、推荐和阅读! 第六十六章 悲惨童年 杨林接过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腰牌,只见其材质为皂白色象牙。正面分别刻有“大明朵颜卫(泰宁卫)百户”的字样,背面则刻有俩人祖上的名字。 因为年代久远,这两块腰牌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污渍。但从做工上看,绝对是出自官府之物。 “二位首领快快请起。这腰牌乃是你们祖传之物,也是你们对我大明忠诚的明证,所以我是不会收的。还望二位首领好好妥善保管。”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却道:“难道大人是不相信我们?那么我们愿对长生天起誓,今生今世愿始终效忠大明,不管生死,我们当以性命践行此誓言!” 杨林闻言哈哈一笑,将两位蒙古汉子扶起道:“二位首领忠义之心苍天可鉴。等日后我将向镇江守备张应昌张大人禀报你们率队来投的义举。按惯例,上面会有一笔用于安家的银钱给与尔等。” “那就多谢大人了!”莫日根和苏赫巴鲁闻言喜出望外,连忙答谢。 “不知你等在关外可还有亲人?若有,可择机将他们接来大明。”杨林道。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闻言神情一窒,嚅嚅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早已无家可归.......”。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父亲是各自部族的首领,也是好友。因为这层关系,俩人自小就在一起放牧打猎,后来成为“安达”(结义弟兄)。小小年纪就骑射技艺出众,被各自的部落视为未来的“巴特尔”(勇士)。 但是好景不长,莫日根的父亲一日外出偶遇仇家,寡不敌众当场被杀。苏赫巴鲁的父亲得知此事后去找对方理论,结果被人在酒中下毒毒死。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当时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在部族中的威望还不能让他们成为首领,即便有心报仇也是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别人继承了首领。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所在的部族都不大,只有百十户的牧民。在草原上这种小部族多如牛毛,他们多是依附强大的部族生活,然后强大的部族再依附更强大的部族生活。 以此类推,构成了蒙古各部基本的社会组成形态。因为生活环境与汉地不同,他们信奉“强者为王”的准则,不会同情和怜悯弱者。 在部族新首领的授意下,两位少年连同他们的母亲和兄弟姐妹都被赶了出来。当时正值冬季,第一天晚上就冻死了两个弟弟和妹妹;第二天,又有两个姐妹被饥饿的狼群叼走;第三天,两个兄弟在暴风雪中失踪;第四天,他们的母亲被游猎的牧民掠走,俩人在搏斗中身负重伤;第五天,就在他们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另一支游猎的牧民所救,但却成为了他们的奴隶。 在极为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互相帮助鼓励,终于长大成人。俩人暗中联络其他被欺压的奴隶,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起事成功。 他们用弯刀讨回了十年奴隶生涯中所遭受的非人折磨,杀死了这支部族中几乎所有的人。但他们还是谨遵草原上的规则,放过了所有身高没有超过车轮的孩子。从此以后,他们就成为了一支游荡在草原各处的贼寇。 由于草原上的气候寒冷,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便率领手下逐步向南迁徙,直至他们越过了辽东的长城来到大明。 “唉,都是苦命的人啊。”杨林听完俩人的讲述一声长叹道。如果不算自己和徐晋,这屋中之人都是穷苦出身。每个人的经历都能单独写出一本书来。就说张祝吧,他虽从未讲过自己的身世,但也绝不会是好命罢了。 “大人,饭菜都做好了。请问您何时下令开饭?”在门外值守的一名官兵进来禀报道。 “就现在吧。”杨林对那官兵说完又向王长水和莫日根等人道:“诸位一路鞍马劳顿,一定是饿坏了。走,咱们现在去吃饭!” 杨林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大笑,都簇拥着他向外走。刚出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嗯,好香。我猜这是炖羊肉的味道。”苏赫巴鲁使劲吸着鼻子道:“好久没吃到羊肉了,我现在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怀念小时候阿妈炖的羊肉。” 莫日根在一旁轻咳两声道:“礼节,注意礼节。别给把总大人留下我们是饭桶的印象。” 杨林回首对他们道:“无妨。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不要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一会儿你们放开肚子尽管吃喝,好好补补油水儿。” 莫日根回道:“大人,我们来时本想给您准备些见面礼,但这些年我们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也没攒下什么家底。不过好在我们放羊牧马的本事没丢,倒是养了几匹好马。等吃完饭我让人牵过来您选两匹。” 苏赫巴鲁也道:“大人,别的事我们不敢保证,要说这放羊牧马的本事我们兄弟可没服过谁。我们那几匹马虽不是宝马良驹,但也是我们精心饲养喂大的。” 杨林暗道这俩人看着憨厚耿直,其实很懂人情世故。这就是找理由直接给自己送礼了。不过也不奇怪,他们能行走绿林这么多年,哪能不懂这些道道?战马啊,正是武人最喜爱的东西,如何会拒绝? 杨林点点头道:“难得二位首领有这样的本事。那么就依你们所言,吃完饭后把那几匹好马牵过来我瞧瞧。” “遵命!”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微微一躬身。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嘴角向上翘了翘。他们方才还担心杨林会拒绝,但现在对方已经答应了,说明这事基本上就成了。所以心中的大石头不禁向下沉了许多。现在投了官军,不给上官送礼留个好印象可不成。不管人家收不收,至少自己这边要把心意摆出来。这是上下级相处的基本之道。 现在校场中摆满了十几趟大桌子,每趟桌子都能坐下几十人。一些伙头军腰系围裙,往来穿梭在桌子中间。他们一手挟着装满菜的大盆,一手拿着勺子往桌上的碟子里盛菜。口中还不停的喊着“慢回身,注意油着”。 在这些伙头军的身边,有帮厨的官兵抬着装满米饭和馒头的木桶,给其他人分发这些主食。 按照杨林的命令,徐晋手下的近百官兵也回营参加这次聚餐。他们多是叆阳本地人,平日负责守城、巡逻、值夜和维护治安等活计。与营中的三百辽兵相比,他们的训练程度较低。不过还是有少数人能称得上精锐,成为支撑起这支队伍的骨干。 徐晋知道杨林这是照顾自己面子,所以他把手下都安排在了最外侧的一趟桌子。杨林很快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命令徐晋把所有人都安排在自己这趟桌子旁。 “大人,弟兄们挨您坐着紧张的很,都不敢动弹。”徐晋小声的在杨林耳边道。 “哦,我给大伙儿怎么是这个感觉?”杨林挠挠头,不解的道:“平远,他们可都是你的部下。莫非你借着我的名义欺压他们?” 徐晋莞儿一笑道:“标下可不敢。主要是您在战场杀敌的事情在大伙儿中间传的很厉害,所以大家冷不丁的与您坐在一起很紧张。” “原来如此。”杨林无奈的笑道:“准是小七和大海没事的时候到处吹嘘显摆,弄得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嘿嘿,咳咳......”,徐晋没言语,轻咳了两声掩饰了下尴尬。暗道您这点可是说对了,小七和大海根本就没吹嘘,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杨林起身来到邻桌,一举手中酒碗高声道:“各位都是徐哨官手下官兵,平日里守城、巡逻、值夜等等极为辛苦。正因为你们的付出,才能让我和其他弟兄们安心的训练和驻防。趁着现在饭菜还没有上齐,我先以水代酒敬大家一口,感谢诸位,也感谢诸位的家人!” 杨林的把总官职只相当于后世的营级职务,即使是代理备御也只是属于团级。但他现在是叆阳最高的军政长官,在普通官兵和百姓眼里是代表皇帝和朝廷的人,说话办事自是不一般。现在最大的官在给自己敬酒,而且还感谢自己的家人,这面子可给大了。 “多......多谢大人。” 徐晋手下这些官兵急忙站起身来,惶恐的端起酒碗,嘴里也不会说什么应酬话,只是随着同伴将碗中的凉开水一饮而尽。他们虽然害怕杨林,但还是很感谢杨林能按时足额发饷,不至于让家里人挨饿。 “感谢大人看得起弟兄们,我就代大家谢谢大人了!”徐晋放下酒碗向杨林抱拳施礼道。 “等一会儿饭菜上齐了,诸位尽管吃好吃饱。千万不要因为我在旁边而亏了自己的肚子。这买卖可不划算!” “哈哈.......”,杨林的话引的官兵们一阵大笑,对他的惧怕之情好了很多。 今天这顿饭是六菜一汤,要比平时的两菜一汤伙食标准丰盛。具体是四荤两素外加一汤。四荤是炖羊肉、炒鸡肉、溜肉片和红烧鲤鱼;两素是凉拌黄瓜和回勺茄子;一汤是葱花鸡蛋汤。 新来的三百多人那见过这么丰盛的饮食。眼睛一边紧紧盯着往来穿梭负责打菜的官兵,鼻子一边贪婪的吮吸着空气中四溢的饭菜香味。每个人的喉结都在不断耸动,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就连蒋川和莫日根几人也是强压心中的食欲,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失礼。 第六十七章 不得争抢 随着六菜一汤陆续端上桌面,聚餐开始。新来的人中有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饭菜,饥饿驱使他们一窝蜂的伸手就去抢,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与新来的这些人相反,营中的官兵们则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等待着准许吃饭的命令。他们身姿端正目不斜视,无人交头接耳和随意走动,显示出了良好的纪律性。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对这些官兵的表现既吃惊又庆幸。吃惊的是大明的官军他们见过不少,但能达到这些官兵标准的基本没有;庆幸的是锦州的官兵没有这样的纪律,否则自己这些人何以能逃出生天。 看着因为争抢食物乱成一团的手下,莫日根和苏赫巴鲁脸上挂不住了。俩人起身向杨林道了一声告罪,尔后拎着马鞭气冲冲的奔了过去。 徐晋见状向杨林道:“大人,这些人毕竟是初入军营,有些规矩还不懂。为了不伤和气,我是否去拦一下?” 杨林一摆手道:“既然入了营就要遵守营中的规矩。虽是初犯,但也正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的好时机。而且两位首领失了面子,不让他们找回来还怎么带兵?” 王长水现在的脸上也不好看。他曾和杨林说过,这些来自辽西的新兵都是他挑选过的,言外之意就是都很不错。可没想到第一顿饭的吃相就这么难看。他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拎起一条鞭子就向那些辽西新兵奔去。 “长水,你先歇一会儿。这活儿还是我来干比较合适。”张祝接过鞭子,向王长水使了个眼色。 王长水感激的向张祝点了点头,又回到了座位上。他平时为人和气,从不摆官架子。虽有些见风使舵,但从没和谁吵过架闹过矛盾。与杨林和张祝相比,官兵最愿意与他相处。因此张祝才不希望他因为这事坏了自己的人设。 杨林何曾不知道这些事,但他并没有出言阻止张祝。反而一展手中纸扇轻轻摇了起来。就如他方才所言,进了军营就要遵守军营的规矩。 试想如果吃饭都抢,那么以后在战场上就会因此争抢首级或争夺财物,进而引发混乱导致全军溃败。这种事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如果不严加管束,这种臭毛病的后果就会在战场上放大无数倍。 “巴拉根仓,你他娘的没吃过羊肉啊;还有你恩和森,为了一块肉竟然动了拳头;还有你不日固德,少吃一口肉能死啊?还有你们这些蠢货,为了一口吃的把蒙古人的脸都丢光了!你们看看那些官兵,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怒不可遏,一边用鞭子狠狠抽手下一边挨个指着他们大声叱骂。被打的人都不敢吭声,硬生生承受鞭子的抽打。 杨林见状很好奇,小声问蒋川道:“这些人为何不吭一声?难道蒙古人能忍受疼痛?” 蒋川回道:“蒙古人以强者为尊,他的话就好比咱们官府里官老爷的话,很有份量。在绺子里有人犯错被责罚时不吭声,表示真心认错和悔过,希望能恕罪。” “哦,原来如此。”杨林点点头道:“看来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威信很高,否则手下如何会不吭声?” “是的。即便我们与他们只是合伙,对这俩伙计也是贼拉的佩服。”蒋川笑笑道。 另一边,张祝带着吴小七和熊大海等人,拿着鞭子挨桌抽那些哄抢食物的辽西农民。一时间,惨呼声响成一片。 熊大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一个人,大声喝道:“俺看这么多人就你小子抢的欢。废话少说,挨鞭子吧!记住喽,行刑的这位是吴小七吴爷!别看人小毛没长齐呢,但是对犯错的人绝对够狠!” “你妹,熊大傻子。你毛才没长齐呢!”吴小七说完这句话感觉不对,知道掉进了熊大海的坑里。不禁恼羞成怒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熊大海一推手中那人挡住了鞭子,扮了个鬼脸道:“打不着、气不着,吃鸡蛋、长白毛!” “熊大傻子,你等着,这事儿没完!”吴小七气的又是几鞭抽过去,却都被熊大海用手中那人挡住了。 “二位军爷,我知错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抢了。”那人被熊大海抓在手中动弹不得,一直被当成人盾挡鞭子,因此被抽的五官都要拧到一起了。 张祝拿着马鞭抽了一圈,打的众人捂着火辣辣的伤痕一声都不敢吭。他指着众人大骂道:“他娘了个蛋地,你们这帮没出息的饿死鬼。吃的又不是不够,抢个鸟儿啊!?娘的,等日后上了战场,你们不把今天抢吃的劲儿拿出来,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这些新来的人看着气势汹汹的张祝,又看看气定神闲坐在一旁摇扇子的杨林,再看看端坐桌前满含嘲讽之意的那些老兵,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暗道这里是军营吗?不是说当兵很自在吗,为啥抢个饭还要管? “老子讲话的时候都他娘的看着我!再敢东张西望的老子再赏你们一顿鞭子!” 张祝用马鞭指着人群继续道:“告诉你们,老子大号叫张祝。姓弓长张的张,名祝贺的祝,是咱辽兵的把总,专管训练和军纪。虽然你们刚进咱辽兵的门,但是就得守咱辽兵的规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咱们辽兵的老大杨把总说的好,军人以服从......服从.......”。 张祝说到这想不起来后面是什么话来着,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尴尬的不断用马鞭蹭鬓角。这么多人在聆听自己的训话,这感觉棒极了。但现在忘词卡住了,这就丢人了。 他偷偷的看向端坐在一旁的杨林,冲他呶呶嘴。希望他给个提示或是给个台阶下。 杨林看着张祝尴尬的样子,强忍住笑给徐晋递了个眼色。徐晋忙在张祝耳边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对,就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意思就是当兵的要听上官的话,这是本份。就好比你们给东家干活,一切都要听东家的安排。” 张祝抹了下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舒了一口气继续道:“这话是咱们老大杨把总说的,说的多好!你们这帮瘪犊子睡不着的时候多想想,都学着点儿有用的,别整天象饿死鬼投胎似的就知道吃!一群啥也不是的玩意儿!” 杨林见张祝说完了起身道:“弟兄们,咱们辽兵不同于其他官军,不仅训练严格,而且军中的规矩可是又细又严,包括吃喝拉撒睡什么的全在内。所以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是留下来当兵还是回家种地。一旦决定了就不能反悔。好了,现在开始吃饭。记住,不要抢!” 经过这么一遭,新来的这些人再也不敢抢了,学着一旁那些老兵的样子一声不吭的吃饭。一时间,校场中尽是有力的咀嚼声。 杨林指点着桌上的菜肴向莫日根和苏赫巴鲁道:“二位首领不要客气,饭菜管够,一定要吃饱吃好。”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一边向嘴里塞着东西,一边道:“把总大人,您千万别再叫我们首领、首领的。我们能来投军,就是要在大人麾下效力。您叫我们名字就好了。” 杨林闻言哈哈一笑:“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们二位客气,以后可就要直呼其名了。来,吃菜、吃菜.......”。 吃过饭后,莫日根和苏赫巴鲁让人牵过几匹马来献给杨林。杨林知道这是他们在给自己送礼。按照官场上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这礼可收但不能全收,否则就表示这礼太轻或是自己太贪。这是对送礼人的侮辱和蔑视。 也就是说这些马他不能全要,挑两匹就可以了。当然,有些人并不守这些规矩,送多少就收多少。恨不得把天下的所有财物都揽进怀里。 杨林是武人,遇到好马自是喜爱的不得了。这就好比后世的女士们喜欢名牌包包,男士们喜欢名车一样。他望着面前的五匹好马,仔细凝神观瞧。 远观这五匹马毛色顺滑、体态匀称;近看膘肥体壮、肌肉健硕。马头至马尾线条流畅自然,全身无伤痕和残疾。四肢坚挺有力,蹄形圆润厚实。 “好马、好马啊!”杨林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赞道:“这些马虽都是蒙古马,但身姿雄伟曲线流畅,一看便知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大人,那么您就挑两匹吧。”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笑着几乎同时道。 .............................................分割线...................................... 这几章都挺水的,我自己都感觉到了。因此有朋友都说好象不是一个人写的。但是为了故事情节的铺垫和需要,抱歉啊,还得继续水几章。 第六十八章 新训大队 “哈哈,那我就选这匹四蹄都是白色的吧!”杨林指着左数第二匹战马道。 “大人好眼力!”莫日根赞了一声,上前将那战马牵出来道:“此马在这五匹马中是最好的。岁口小、耐力好。跑起来就和一阵风似的,我们都叫它‘追风驹’。” “岁口”是指牛马等大型牲畜的年龄。如“这匹马有三岁口”,是指这匹马三岁了,约等于人类的十二岁至十五岁。民间交易牲畜时多掰开其嘴,通过查看牙齿的磨损情况来判断年龄。 “好名字。看看这栗色的皮毛,就和缎子似的;看看这骨骼和体态,极为饱满流畅;再看看这四蹄,轻盈有力。哎呀呀,真是太好了。你们不愧是养马的高手!” “大人,没想到您还会相马。您再选一匹吧。”苏赫巴鲁指着剩下的马说道。 “我选这一匹马就够了,其它的你们还是自己留着。以后说不定会有用的上的地方。”杨林摆摆手拒绝了。收礼点到为止就好,别贪得无厌。 “大人,您为何只选一匹马,莫非觉的我们心意不诚?”莫日根急道。 “非也!因为我看着这马顺眼,所以其它的我就不选了!”杨林斩钉截铁的道。 “好吧,那就随大人的意。”莫日根与苏赫巴鲁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道。 杨林飞身上马绕着校场跑了两圈,感觉极佳。暗道这马可比自己原先的枣红马强上太多。 当日下午,杨林下令全营放假。组织官兵修缮和清洁营房,以便安置新来的人员。同时召集队官以上的军官议事,决定组建新训大队。 新训大队,全称是辽兵新兵训练大队。按照杨林的想法和计划,要将所有来从军的人员集中在一起进行训练,然后根据考核结果充实到各哨。 杨林的这个想法起初不被众人接受。他们认为费力费事,还不如直接分到各哨进行训练来的方便。而且官军都是这样分配新兵的,没听说谁还要特意成立个什么大队来专门训练新兵。若想提高新兵训练水平,除了各种严厉军法,打骂体罚也是好法子。 杨林听了大家的意见不置可否,他讲了好马和驮马的故事。一匹好马可以日行一百夜行八十;一匹驮马却连几十里都走不到。驮马与好马在一起只能拖累好马。但驮马也不是一无是处,它耐力强,可以拉车犁地和驮运辎重等。 成立新训大队的目的就是通过集中训练和考核,分辨出谁是“好马”和“驮马”。然后按照他们的能力分配到合适的位置。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晋,他赞成杨林的想法。接下来是王长水和张魁武也反应了过来,俩人大呼此法甚妙。张祝和孙奎亮、刘信等几人是到最后才反应过来的,也纷纷赞同这个法子。 大家的意见已经统一,接下来就是决定新训大队的主官和各级军官的人选。 杨林决定,新训大队官由张祝担任。别看这位浑身匪气,倔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认,但是执行杨林的命令却不打折扣。个人武力和威信在军中也高,遇事能压住阵脚。让他来当这个大队官是最佳的选择。 副大队官由莫日根和苏赫巴鲁担任。杨林让他俩担任副大队官的目的,主要是表明对他们的重视和信任,算是一种安抚手段。同时也通过这种方式加强他们与张祝、王长水等人的关系,提升他们的忠诚度和凝聚力。 新训大队下设三个哨。采用营中丙、丁、戊三哨的番号。哨官分别由赵海臣、孙奎亮和刘信担任。而队官、什长和伍长各有人员担任。 蒋川和薛凯等人也要进入新训大队集训。他们虽是杨林的老部下,可毕竟没有长期跟随在身边。需要进行新的训练提高战斗力。 算上他们,此次新入伍共三百三十余人。为了避免拉帮结派和互相歧视,新兵不分民族和籍贯,全都打乱进行混编。 三哨各充实新兵一百一十人。每十人为一什,不设伍长,到时从新兵中选拔。另加队官三人和什长十一人,及传令、伙夫等其他人员,每哨合计一百三十人。 因三哨原先就是个架子,冷不丁有这么多人补充进来什长的人数不够。杨林决定从甲、乙两哨抽调精干人员加入新训大队,名单由张魁武和马勇拟定。 最后杨林告诉众人,两天后要对新兵们进行入伍体检,让他们回去后做好准备。务必不能让营中因补充新兵而发生疫病。 杨林来叆阳后就组织过士卒体检,目的就是看谁有没有传染病。避免鼠疫、霍乱、疟疾、天花等疫病流行。这也是他依据另一个世界的经验而来的。但这次体检,他准备要更严格和全面一些。 当晚,杨林分别给镇江守备张应昌和辽东兵备御使监军张铨写了信。 不算那些客套话,杨林在信中主要讲了五点,一是详细禀报自己在叆阳的驻防情况;二是把蒋川和莫日根等人来投的事情详细禀报了一遍;三是现在全营齐装满员,粮饷吃紧,需要尽快输送粮饷;四是推断进入九、十月份后,建虏可能要对叶赫用兵,希望朝廷早做准备;五是允许自己拥有相机进入敌境侦查的权力。 在叆阳驻防的这段期间,杨林一边派人加强边境巡逻,一边抓紧时间练兵。他知道现在的平静是暂时的,今后与后金的战争将是持久和残酷的。 次日一早,王长水与徐晋带着杨林的亲笔信前往镇江。之所以要让王长水去镇江,一是他军职高,能代表杨林;二是他善于察言观色懂礼数,方便与张应昌交涉。再加上徐晋将门子弟的身份,估计张应昌多少能给些面子。 当天,杨林组织各哨开始登记新兵的姓名和籍贯,以便日后进行安排。 “大人,这是我们甲哨抽到新训大队担任什长的人员名单。”张魁武将名单递给杨林。 杨林忙了大半天正在喝水,他接过名单看了一眼道:“魁武,你太不大方了。这上面怎么没有唐二虎和董三彪?把这两货加上!” 张魁武憨憨的一笑道:“大人。这两货虽然不识字,但是练兵练的好,手下的兵个顶个的精锐。你说他俩走了,容易耽误我们甲哨的训练啊。” “魁武,你可拉倒吧。全营的精兵几乎全在你们甲哨,少了唐二虎和董三彪你们就不能训练啦?” 杨林擦了擦嘴巴上的水渍,继续道:“他们去训练新兵也不是不回来,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难道你就光想着你们甲哨,剩下的人你就不管了?” “大人,我可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张魁武陪着笑道:“要不,让董三彪去,唐二虎留.......”。 “滚蛋,别讨价还价。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们立刻去张把总那听差!”杨林斩钉截铁的道。 “遵命!标下这就通知他俩去新训大队听差!”张魁武无奈的领命退下。 乙哨哨官马勇手里也拿着名单要给杨林过目,正巧听见了张魁武与杨林的对话。 他看了看手中的名单,急忙去厢房吴小七那里借了一支笔,将李金壮和另两名官兵的名字填上,这才推门进入杨林的屋子。 第六十九章 我愿当兵 第二天一早,所有新兵分成五列在校场中集合。这两天的伙食不错,让这些人的面色看起来都有些红润了。 站在前两列的是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那些蒙古人;第三列和第四列是那些辽西农民;最后一列是蒋川和薛凯的人。 在这三部分人中,站的最整齐的是蒋川和薛凯的人。毕竟是原先的官兵,接受过军事训练。懂的行伍中不得左顾右盼交耳喧哗的规矩。 那些蒙古人是有实战经验的人,知道队形的重要性。站的虽然里凸外进的乱一些,但大致能看出是一条直线的模样。他们中有些人四处张望,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 那些辽西农民站的就要随意一些了。不仅看不出直线,有许多人还蹲在地上闲聊。他们的声音不大,但是嗡嗡的说话声始终充斥在队伍中。 在新兵们的队伍侧前方,有一支三十余人的小队伍昂首伫立,他们正是新训大队的什长们。一会儿,他们将接收新兵,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 什长们精神抖擞,头戴笠形布帽。挺拔的身姿与头上的红色帽缨相交呼应,在风中煞是醒目好看。他们身穿青色衣裤,腰系蓝色束腰,脚穿黑色布靴,一双绑腿将裤脚扎住,一眼看去显得极为精悍干练。 “滴——!”随着一声尖锐的铜哨声响起,赵海臣做为值日哨官大声吼道:“肃静!” 队列中的私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赵海臣。他们不知道在队伍中闲聊会不会引来一顿鞭子。有个别胆小的人甚至悄悄躲向同伴的身后。 杨林上前一步,手擎着铁皮喇叭大声道:“你们第一天来时我说了,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是留在这里当兵还是回家种地。现在你们告诉我,有没有回家种地的?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绝不强求你们当兵!有没有?!” 杨林的话音刚落,站在最后面的蒋川和薛凯等人齐声回应:“没有。我们愿意留下来当兵!” “没有。我们愿意留下来当兵!”在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带领下,那些蒙古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高声回应。 最中间的农民队列里鸦雀无声,隔了好一会儿才稀稀落落的有人回应愿意当兵。 对于这些农民来说,营中的饭菜甚至比本村大户人家吃的还好。许多人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吃饱饭。回家能干什么?当佃户,累死累活忙一年能活着就不错了;当长工,那真是给人当牛做马,流的血汗那就不用提了。 与回家相比,当兵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上战场容易丢了性命,但人活百年最后还不是死?眼前这些上官看着凶巴巴的甚至还打人,可也强过在家饿死。 “他娘的,把总大人问你们话呢。你们是聋啊还是哑巴啊?!”张祝见农民们唯唯诺诺的也不吭声,忍不住大骂道:“是留下来当兵还是回家种地,都他娘的给个痛快话!别跟扁担似的往那一杵屁都不放一个!” “回禀大人,我们愿意留下来当兵。”农民们自然明白当兵和回家种地的区别。被张祝一骂反而激起了一丝勇气,回答的声音比较大也比较整齐。 “你们是真他娘的哏(gen,三声。指慢吞吞、反应慢)!非得骂你们一顿才能听明白话。一帮杂种操的东西,啥屌儿也不是!”张祝抓了抓脸上的络腮胡子,然后看向杨林。意思是我整顿好队伍了,请你继续。 杨林点点头,端起铁皮喇叭道:“既然你们都愿意留下当兵,那么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谁吃不了这份苦、遭不了这份罪,半道想当逃兵,那么可别怪军法无情!” “启禀大人,我们来时王把总都和我们讲了,当兵除了上战场拚命再就是训练。我想训练再苦再累也比给人种地和扛活儿轻巧吧?”一名青年农民在队列里高声道。 “那可不一定!种地的苦和训练的苦是两回事,两种感受!”杨林看着那青年农民道。 “大人,不管吃啥苦遭啥罪,我就是留下来当兵了。而且您放心,小人决不会当逃兵!”青年农民坚定的道。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那里人氏,会不会什么手艺?”杨林问道。 “回禀大人,小人曹亮,广宁右屯卫久安屯人。在家时给人当长工为生,除了一身力气还会点瓦匠活儿。” “会瓦匠活儿?嘿嘿,不错、不错。”杨林笑道:“等有机会,让我瞧瞧你的瓦匠活儿干的怎么样。” 曹亮闻言眼睛一亮,道:“大人,不论您是要盖房子还是想砌墙,尽管吩咐就是了。小人的瓦匠活儿不敢说多么厉害,但在我家那边我还真没服过谁。” 杨林很高兴,拍拍曹亮的肩膀道:“这事儿先不急。你只要好好干,前途一片光明。” “是,小人记下了。”曹亮看着笑眯眯的杨林,反复回味着他的话。一时没想明白其中的意思。 杨林转首面向众人道:“别的话我不想多说。只希望大家在以后的日子里能遵守军纪,刻苦训练!记住,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赵海臣见杨林讲完了话,遂上前一展手中的文书,大声道:“兹辽兵把总管备御事杨林大人令,今组建辽兵新训大队,专门训练入伍之新兵。任命张祝为新训大队官;任命莫日根、苏赫巴鲁为副大队官;下设三哨,任命赵海臣、孙奎亮、刘信为哨官;任命.........”。 莫日根和苏赫巴鲁事先并不知道自己被任命为副大队官。俩人此时心中有些激动,其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赵海臣将新训大队各级军官名字念完,暗中长舒一口气。这几个月刻苦识字的功夫没有白费,否则也读不出这文书。他偷瞄了一眼孙奎亮和刘信,这两货暗中向他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牛x。 “现在开始分配各哨人员。凡是念到名字的人走到前面来,然后跟随你们的什长重新列队。记住,不得喧哗、不得乱窜、不得东张西望。一切行动听从你们什长的指挥!”赵海臣大声喝道。 “是,谨遵军令!”又是蒋川和薛凯这些人第一时间齐声回应。 就在方才,这俩人被分别任命为新训大队的队官。俩人知道这是杨林在照顾自己,心中感动的同时又下决心以身作则、刻苦训练。杜总兵的骑营乙哨,这是咱杨把总的老队伍,决不能丢了他的脸。 随着赵海臣开始点名,队列中的人陆续走到队前,然后由什长将他带到一旁重新列队。大半个时辰后,才将所有人分配完毕。 现在赵海臣、孙奎亮和刘信三人,看着身旁长长的队伍,心里甭提多美了。 原先全营列队的时候三人手下的官兵寥寥无几,与甲、乙两哨相比不自觉的就矮了大半头,跟张魁武和马勇说话都没底气。如今可不一样了,咱也有队伍了。等训上三五个月,甲乙两哨算什么? “各哨注意,按编制顺序带领官兵体检!”赵海臣得意归得意,还的行使值日军官的职责。 “遵命!”孙奎亮和刘信高声回应。按杨林的军规,值日军官的职权要大于同级军官。这样的好处是在没有上官的情况下,有人继续指挥不会产生混乱。 在什长们的带领下,新兵们列队向百步外的几处房子走去。那里已经有准备好的医官在等候了。 按照明军中的规定,每千人配备两名军医,有月饷和医药费用。到年底还有赏银,待遇较高。但如今明廷财政吃紧,多数明军已无军医的配备。例如杨林他们这些营伍兵,想治病和疗伤只能自己想办法。 好在叆阳城内还有几处医馆,坐诊的郎中们完全可以满足百姓们的医疗需要。但是想把他们招入军中那是绝不可能的,没人愿意放弃稳定的日子随军征战。 不过郎中们为了不得罪杨林,便派了些徒弟到军中常驻。一是提高他们的医术,二是搞好与官兵的关系。而官兵对他们也较为尊重,统称他们为“医官”。 第七十章 入营体检 来到几处体检的房子前,一股浓重的药材味迎面扑来。几名身穿白袍的医官上前与杨林等人见礼。这些人就是郎中们的徒弟。他们不是第一次给官兵体检了,对其中的流程较为熟悉。 因为这个年代没有各种医疗仪器,医官们将按照传统的“望、闻、问、切”诊断方式进行体检。 杨林与为首的医官交谈几句后,转首向赵海臣道:“开始吧!” 赵海臣点点头,随即大声下达命令:“所有人听令,脱掉衣服!一件都不许剩,快!” “啥,脱衣服?这青天白日的为啥要脱衣服?” “这是要杀咱们咋的,脱衣服省事儿啊?” “这么多人看着,脱的啥也不剩不好吧?” 新兵们从早起就被告知今天没有早饭,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如今又被命令脱掉衣服,各种猜测和疑问顿起。队伍立刻变的闹哄哄的。 “肃静、肃静!各哨什长都在干什么,让你们手下的人都闭嘴!”赵海臣大声吼道。他很喜欢手中的这只铁皮喇叭,这玩意儿可以将声音提高数倍,最适合人多的时候使用。 “闭嘴、都闭嘴!说你哪!” “不准议论,不准喧哗!” “再有说话的人,军法伺候!” “你他娘的欠打是不,没听到不准说话嘛!” 什长们一顿呵斥和制止,甚至有脾气不好的人直接给了新兵两脚,方将队伍中的声音压了下去。 “再说一遍,所有人脱掉衣服!有违令者打二十军棍!”赵海臣极为严厉的道。 新兵们这回不敢再有异议和疑惑了,迅速脱掉衣服。然后依次进入房中体检。 “进入屋中不得说话、不得随意走动!有违令者同样打二十军棍!”赵海臣的语气依然很严厉。在他看来,兵就得这么管。否则还能叫军队吗? 第一座用来体检的房屋很宽敞,几十人进来也不会感到拥挤。窗户被布幔挡住,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情况的。 屋中地上铺了一层炕席,脚踩在上面不会感到凉。这席子防潮隔凉,价格低廉。是由高粱秸秆晒干后,将其表皮剔下来编织而成。辽东百姓多用来铺在炕上,所以俗称炕席。 沿着炕席的两边分别摆着两趟小桌子,有医官坐在后面。在一些没有人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些较小的瓶瓶罐罐。 新兵们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列队进入屋中。因为有赵海臣的警告,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更没有人敢交头接耳私下议论。 医官们脸上和手上分别戴着棉布制的口罩和手套。这是杨林委托泰昌号制作的医用品。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与后世的医用口罩和手套无法相比。但它们在这个时代的作用却是很超前的。 医官们最初很纳闷和反感戴着这些东西。但杨林告诉他们,人之所以患病是有看不到的一些小恶魔在作祟,而口罩和手套可以起到阻隔它们的作用。另外还可以防止闻到病人身上的各种臭味。 医官们并不相信有什么小恶魔,但是戴上口罩和手套确实可以减少与病人接触的恶心感。所以在杨林的示范下,他们终究还是戴上了。结果效果还不错。 新兵们光着身子,依次接受医官们的检查。先是查看他们身体有无性病、皮肤病和残疾。然后让他们去闻那些瓶瓶罐罐中的液体都是什么。如其中有酒、醋、酱油、花椒水、火油等等,这是检查新兵们的嗅觉灵敏度。检查完后进入下一个屋子。 第二个屋子比第一个屋子略大,除了地上铺的炕席便没有其它东西了。杨林、张祝、赵海臣等人与几名医官站在一旁,观察着陆续进入屋中的新兵。 新兵们依次站好,然后在什长的指挥下先是来回蛙跳,接着是单脚在原地蹦跳,最后绕着屋中跑圈。 等跑了两三圈后按口令又转身向回跑,如此进行了数次,新兵中就有人迷茫了。大家都顺着一个方向跑,就他一个人逆向跑,顿时就把队伍搅乱了。 杨林是体检内容的制定者,他向医官和部下们解释各项体检的用意。如方才的蛙跳是检查身体的屈伸和协调力;单脚蹦是检查平衡力;最后说到了跑圈。 “大人,正向和反向跑几圈,就知道人是否能分清方向,这能准吗?”赵海臣问道。 “不敢说绝对准,但也是八九不离十。屋子里空间有限,人又多。跑上几圈血液流动的就快,这时人就会容易发晕。”杨林看着新兵们道:“如果注意力不集中或方向感不强就会跑错。这样的人在山林和夜间很容易辨不清方向。” “大人,我们体检的时候为啥没检查这么多呢?”孙奎亮见赵海臣要继续提问,急忙抢在他前面问道。 “因为你们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我对你们的体检就没有那么严格,也没有这么多内容。”杨林依然盯着新兵们道:“他们就不一样了。未曾上阵与建虏交过手,也不知其各项能力如何,怎知他们能否当兵?若不严格检查、不筛除羸弱,上了战场就会连累大家。” “大人,我咋感觉您这是在百里挑一的选精兵呢?”孙奎亮憨憨的一笑道。 “错。精兵不是选出来的,是练出来的!记住,不严格训练,你就永远不知道谁是精兵!”杨林转头看着孙奎亮道:“俗话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们要是成天懒散不干正事,那么手下也都是一帮完蛋货!” “大人您放心,我可不是完蛋货。就是真遇上熊瞎子,咱也敢跟它玩儿命!”孙奎亮拍着胸脯道。 “可得了吧,还和熊瞎子玩儿命?先把你这一百多号人练好再说吧!”始终未吭声的刘信白了一眼孙奎亮。 “哼哼,刘小个子,你这厮明显是在大人面前拆我台啊。”孙奎亮撸了撸袖子道:“到时候敢不敢比一比,看看谁的兵练的好!” “操,我们哨还怕你们哨不成?谁输谁在地上学王八爬!敢不敢?”刘信抱着膀子冷笑一声。 “好,一言为定!以一个月为限,到时看看我们到底谁能赢!”孙奎亮愤愤的道。 赵海臣见状出言呵斥道:“你们两个又不是小孩儿,吵什么吵?一切事情由大人定夺!” “别介。我看你们之间应该比试一场,看看谁练兵练的好。刘信的提议不错,谁输谁就在地上学王八爬。”杨林说完把脸转过来,一丝狡黠的笑容在嘴角一闪即逝。 新兵们在第二个屋子体检完后就进入第三个屋子。这个屋子主要是测试视力、体力和听力。 “视力表”是杨林自己画的,上面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铜钱图案,美其名曰“见钱眼开”;体力测试则是做俯卧撑、仰卧起坐等;听力测试则是医官站在固定位置,新兵相隔一定距离,然后医官小声说话,让新兵重复他说的话。 杨林的入伍体检绝对是超时代的行为,从源头上控制了老弱病残进入军营。避免了以往明军中鱼龙混杂、战力低下的情况发生。 在体检的最后,新兵们要服下一碗用来驱虫的药水。不给他们吃早饭的用意就是如此。如果吃了饭,除虫效果就不好。只有除虫后身体才会健康强壮。 新兵们体检完毕后统一被领到浴室洗浴。这个浴室是杨林来到叆阳后修建的,专门用来给官兵使用。分大小两个池子,可容纳百余人同时洗浴。里面没有淋浴设施,所以泡完池子后只能用木盆装满水反复冲洗。 新兵们洗浴后来到室外,在这里将发给他们新的衣物。其中有笠形缨帽、号衣、外衣、内衣、束腰、腰牌、短打、布鞋和绑腿等等。 他们原先的衣服上因为会有虱子和跳蚤,所以要撒上药粉进行灭杀。有人为了省事建议将这些衣服烧掉,但杨林却说留着这些衣服日后有用。 新兵们换上军衣后气质大变,一股男儿应有的威武之气迎面扑来。与原先的邋遢模样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杨林看着新兵们心情极佳,正在赏心悦目之时只见有官兵飞快来报。 “大人,刘万山刘大哥他们回来了,说有紧急事情向您禀报!” “哦?安排他们去公事房,我随后就到!”杨林随后向赵海臣、苏赫巴鲁等人道:“你们也来!” ...............................分割线.................... 今天结婚纪念日,小小爆发一下。两更奉上!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第七十一章 识人不明 “大人,小人无能。未能完成您的委托!”刘万山满面愧色,一见到杨林急忙跪下叩头道。 杨林忙上前将刘万山扶起来,道:“刘兄不必多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大人,我们都被郑昌珉那个王八蛋给骗了!”刘万山咬牙切齿的道:“我们从镇江采买了大量货物后坐船到了朝鲜,随郑昌珉到了他的家乡铁山郡。他说要先还清债务找到妻儿,然后才能专心的去找金矿。我们不疑有他,随他去城里的一家客栈住下........” 郑昌珉用一小部分货物还清了所欠的债务,也找到了妻儿与他们团聚。望着剩下的众多货物心思不免活络起来。 五百两银子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笔天文巨款。用其中的一百两采买了运货的骡马和车辆,剩下的四百两全部用来购货。而这些货物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锅碗瓢盆,可以说品种丰富应有尽有,在朝鲜都是抢手货。 用这些货物换来粮食、人参、药材、矿石等物资,再倒卖到大明,其中的差价极为丰厚。这样的买卖倒腾几个来回就发了。可比去找什么金矿容易得多。再说了,自己以后不去辽东做生意,那个杨林又能把我怎样?不过我要想办法把他派来监视我的那些人干掉,否则一切都是空想。 郑昌珉的私心和贪婪很快就让他忘记了对杨林的承诺。他为了让刘万山等人放松戒备,不断地用酒色麻痹他们。暗中却准备除掉这些人。 郑昌珉按照杨林给的地图,先是带着刘万山等人在大山里兜圈子。山里不仅人迹罕至,而且毒虫猛兽横行。吃不好也睡不好,弄得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如此反复几次,众人一听进山都直打怵。 刘万山牢记杨林的嘱托,焦急万分但也没好办法。总不能拿刀逼着大家进山去找矿吧。无奈之下只能将所有人分成两组,由自己和兄弟刘万海带领轮流进山。 郑昌珉等的就是对方力量分散的这个机会。他暗中选好了一处废弃的铜矿洞,然后在进山途中假装意外发现此处。诓骗当时带队的刘万海进去看看。 因为到朝鲜这么长时间找不到金矿,刘万海也是万分焦急,嘴上起满了火泡。现在听郑昌珉说有铜矿的地方就可能有金矿,所以也没好好考虑就进了矿洞。 等刘万海带着人进入废弃的矿洞,郑昌珉伙同家仆将事先准备好的火药点燃,一举将里面的矿道炸塌。可惜刘万海及十几名官兵就此惨死。 郑昌珉随后直接跑到当地官府,诬告刘万山等人是越境过来的土匪,假冒天朝官兵胁迫自己替他们找金矿。引得当地官府发兵缉拿刘万山等人。 刘万山此时才明白中了郑昌珉的圈套,但是为时已晚。只能带领剩下的十几名官兵拚死杀出重围,仓皇逃往国内。他们一路上不敢走大路只能走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饥饿、伤病、惊恐、懊悔和愤怒始终陪伴着他们。等渡江入境后,当时去往朝鲜的三十名官兵仅余四人。 “大人,可惜我兄弟和一帮弟兄,竟惨死在郑昌珉那个小人手里。您可得给我们报仇啊.......”刘万山将事情的经过讲完后,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操他郑昌珉十八代祖宗!这个白眼狼、王八犊子,当初就应该把他饿死在地窖里!将近三十名弟兄就这么没了,这个瘪犊子,我要剐了他!”未待杨林言语,一旁的张祝气的火冒三丈,跳着脚高声大骂。 “郑昌珉啊郑昌珉,枉我对你信任有加......”杨林也是气的脸色铁青,双手握拳“咯咯”直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背叛自己,说不上来的滔天杀机和恨意充满了胸膛。 “大人,下令吧!咱们现在就集合队伍到朝鲜去,抓住郑昌珉这个王八蛋,给万海他们报仇!老子非亲手剐了他不可!”张祝瞪着血红的眼睛,撸着袖子杀气腾腾地道。 “对,给万海兄弟他们报仇!” “咱们被人黑了一刀,不能就这么算了!” “操他娘的,郑昌珉这个白眼狼!” 赵海臣、孙奎亮等人愤愤不平,纷纷鼓噪着要替刘万海等人报仇,场面一时沸腾起来。 “都别吵吵了!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但现在不是报仇的好时机。”杨林一扬手臂示意众人肃静,道:“据我推断,建虏可能在九、十月份就会对叶赫用兵。我们虽不能直接上阵,但也决不能让建虏消停了。所以,为万海他们报仇的事只能向后推一推。” “那得推到啥时候?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张祝依旧红着眼睛,气呼呼的嚷道。 杨林浑身微微的颤抖着,攥着拳头一字一顿的道:“相信我,这个时间不会太久。郑昌珉拿了我们的钱、杀了我们的人,这笔账决不会轻易勾销!” “大人,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既然腾不出手来收拾郑昌珉,那么我们不如派人去朝鲜蛰伏起来,等时机成熟在暗中就把他做了!”莫日根阴恻恻的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苏赫巴鲁附和道:“我看派人去朝鲜这事可行。那姓郑的摆了我们一道,黑了那么多的银子。估计现在做梦都能笑醒。但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派人去刺杀他。” 杨林闻言心中一动,在辽东乃至朝鲜建立情报系统的想法油然而生。但是郑昌珉背叛的例子又让他心有顾忌。他知道部下们上阵杀敌都是勇士,但让他们去做复杂而细致的情报差事,则无人可以胜任。 “你们回去问问,看手下人里有没有会说朝鲜话的。如果有,把他带来见我。”杨林对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的建议最终还是心动了,他决定试一试。 “遵命!”众人躬身领命。 “大人,我和剩下的几名弟兄在朝鲜待了几个月,多少会些朝鲜话。让我们重回朝鲜吧,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刘万山满面泪痕,跪在地上不断的向杨林叩头。 杨林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估计你们在朝鲜已经被通缉了,回去必死无疑。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不能让你们回朝鲜。至于报仇之事,十年未晚也!” 刘万山哽咽着道:“大人,我听你的。但我求你一件事。等抓到郑昌珉的那一天,一定把他交给我。”。 “好,我答应你!”杨林说罢向一旁的吴小七道:“你领刘大哥下去好好休息。” 等刘万山退出去后,杨林一把推开窗户,遥望着朝鲜方向自语道:“郑昌珉,你真是好好的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人心和背叛。哼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 次日一早,随着出操的哨声,新兵们正式开始了他们的新训生活。在什长们的带领下,新兵们快速向校场中集合。 “快点儿、快点儿,再快点儿!出操迟到全队都要受罚。你们谁要是拖了全队的后腿就等着挨板子吧!”唐二虎大声的向自己的兵喝到。 另一边,董三彪、李金壮也在组织自己的兵向校场集合。他们说的话与唐二虎说的差不多。这让许多新兵感到极为紧张,以致有的人在慌乱之下鞋子都跑掉了。 张祝拿着马鞭,背着手在点兵台上来回踱着步。一边看着旁边的沙漏,一边看着新兵们乱哄哄的向这边涌过来。过了好长时间,新兵们才按照什长们的要求站好队。 张祝皱着眉头,一边指着沙漏一边点着台下的新兵们,道:“他娘的,从卯时初刻到现在卯时二刻,整整两刻钟你们才把队伍站好。都是属王八的吧?!这要是建虏来袭营,你们就是有八百个脑袋也不够人家砍!” 三百多号人看着张祝谁都没敢吭声。包括蒋川和薛凯这些人,都知道这位把总脾气不好。要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是真拿鞭子抽你。 “你们都抻脖子看看,看看那边的甲哨和乙哨。同样都是当兵的,为什么人家都撒楞痛快的呢(指干脆利落)?” 张祝用马鞭指了指校场的另一边,随后又敲了敲旁边的沙漏道:“从明天开始,不论干啥,集合时间都不能超过一盏茶(约五分钟)。否则哨官以下全都受罚!至于怎么罚,那就随老子的心情。” “遵命!”队伍中的队官和什长们齐声应道。旁边的新兵们也赶紧有样学样的应和着。 “从现在起到以后的三个月,老子每日的差事就是带着你们玩命儿的训练。训练你们怎么杀人放火、怎么防止被杀、怎么列阵、怎么格斗。总之,咱们老大杨把总的训练法子与别的官军不一样,用他的话说就是要把所有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张祝说到这顿了顿,看着众人道:“他娘的,别问我机器是啥玩意儿。我估计就和屯子里用的磨盘一样,都是家伙什。咱们老大杨把总还说,要让马儿跑,先要喂饱草。他下令,一会儿解散后给你们这帮兔崽子发一个月的足饷,省得你们暗中出工不出力!” “嗷....嗷,太好了。杨把总仗义!”张祝的话音一落,新兵们立刻发出一片喝彩声。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但按时足额发饷才是最重要的。 “停,都停!”张祝一挥大手,大喝道:“都他娘的别高兴得太早了。杨把总说了,不会无粮也不会欠饷。但是每月都会进行考核。你们谁要是考核不合格,哼哼,从哪来的就滚回哪去!咱们辽营可不养饭桶!” 第七十二章 擢升备御 数日后,王长水和徐晋返回叆阳。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张应昌的亲兵队长张五,以及几十车粮食和饷银。其中也包含莫日根和苏赫巴鲁等人主动来投的赏银。 杨林闻讯后亲自出城迎接,几人见面寒暄了几句径直入营。随后来到公署叙谈相关事宜。 “杨把总,恭喜啊,荣升备御之职。这是兵部和辽东都司发来的任命文书,请收好。另外,这里还有守备大人写给你的信。”张五拱拱手表示祝贺。 “张大哥,你客气了。咱们同喜同喜。”杨林向张五回了一礼,随后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到对方的手里,道:“张大哥,兄弟我年龄小,有许多场面上的事还不懂。所以希望张大哥以后在守备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 张五的名字听着挺平凡,但是人却长的瘦削白净,粗看上去象个书生。他偷瞄了一眼手中的银票,乖乖,整整二十两啊。自己长这么大最多就收过几两银子,杨林这小子真是大方啊。不过我喜欢! “那是那是,老弟你放心,这等些许小事哥哥我自然是责无旁贷。”张五拍了拍胸脯道:“守备大人对你还是很满意的。否则也不能让我一下子给你运来三个月的粮饷。” “守备大人对标下如此厚爱,我真是感激莫名啊。大人,您可要多保重身体啊。” 杨林说着跪地向镇江方向叩了三个头,起来时将一张礼单交给张五道:“张大哥,守备大人这次给了我三个月的粮饷,他的日子恐怕要过得紧巴了。我没什么好东西给大人的,除了练兵备战让大人少操心,另外备了一份薄礼给他聊表心意,请张大哥代为转交。” 按明人吕坤《实政录》中所述,队官面对哨官是一跪一揖;哨官面对把总是二跪一揖;哨官和队官面对把总不作揖只叩头。所以杨林给远在镇江的张应昌进行叩拜,是符合军中礼数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假惺惺的。 “杨老弟虽不在守备大人面前听差,但可以看出你对大人的情意。哥哥我定会将你的话和心意转达给大人。”张五接过礼单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绸缎、毛牛角、毛青布、山参,貂皮等物若干。这些辽东特产在本地不算太稀罕,但在关内能换上不少银子。礼单最后还附有一百两白银的银票,杨林冠名曰“夜耗”。 意思是守备大人操劳军事一直要忙到很晚,而因此产生的蜡烛、灯油等费用却要自己掏。所以这钱是给大人买灯油蜡烛用的。其实这是杨林为了送礼乱安的名头。 “那就多谢张大哥了。兄弟我在后院备了一桌酒席,给大哥你接风洗尘。”杨林说罢向旁边一挥手道:“长水兄,你陪张大哥先入席,我看完守备大人的信后便到” “是!张大哥这一路行来也是辛苦,请随我来!”王长水向张五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我就客随主便了。”张五打了个哈哈,他知道张应昌给杨林的信可能涉及机密,不便于给他人知晓。所以也明白其中关节,随王长水转身离开。 张应昌在信中没有什么多余的词语,主要说了五点: 一是通报他开原和铁岭在五、六月间相继被虏兵攻陷,损失甚重。让他提高警惕,防止虏兵进犯。并随信寄去战报和投降建虏的将吏名单; 二是朝廷任命熊廷弼为辽东经略,重整辽东军备。熊经略脾气不好,要他谨慎小心; 三是关于他去金州任备御一事,兵部和辽东都司都没问题。但熊廷弼上任后整军备战、雷厉风行,命各地守备将吏就地驻防,停止一切调动。所以这事只能先放一放,即便张铨也是无法; 四是关于他来信中的内容已全部知悉,并将建虏可能对叶赫用兵一事上报了朝廷。至于朝廷如何处置,那就和自己这些人没有关系了; 五是深入敌境侦查袭扰一事,自己是不同意的。因为现在建虏气势正盛,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损兵折将徒增伤亡,到时朝廷追究下来自己也要担责任。 杨林看完信脸色不是很好看。张应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自己别没事找事添麻烦。 对于深入敌境袭扰之事自己是有把握的。因为自己对辽东,乃至全东北的气候、环境、地理都很熟悉。这要得益于魂游另一个人间的经历。而且在这个时候深入敌境作战绝对出乎对方所料。可惜,上官们却没这个胆子。 “大人,因为方才有外人在,我没有把马大人给您的信拿出来。另外李丁也说了,他想回来伺候您。”徐晋一边指了指张五离开的方向,一边将信交给杨林。 “好啊,让他回来吧。”杨林点点头,随后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看起来。 马进忠在信中告诉他,自己的伤已经痊愈了,让他不用担心。另外因为在家哈岭和富察之战中有功,兵部擢升他为守备,准备接替张应昌驻防镇江。在信的最后还不忘调侃他,你个瓜娃子最后还是归老子管,就这命了。 “马大人升镇江守备了,以后就是咱们的顶头上司!”杨林读完信一展脸上的愁容,向一旁的张祝和徐晋等人高兴的道。在另一个世界里,马进忠早就殉国了。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改变了一点点的历史。 “哎呀我操,太他娘的好了!”张祝闻言难抑喜悦之情,抓住吴小七就在脸上亲了一口。 “呕......呕,把总大人,你的嘴好臭啊。”吴小七用袖子不断的擦拭脸庞,一脸嫌弃的道。 “小子,你说对了。臭男人臭男人,不臭能叫男人嘛?不是男人的话能有娘们喜欢吗?”张祝心情好极了,又在吴小七的鼻子上捏了两下。 所有人都知道杨林和马进忠是什么关系,和自己这些辽兵又是什么关系。有他当上官,自己这些人就亏不着。不过张五为啥没说这事啊? 张祝把这个疑问说出来后,杨林道:“张五如果说出这事,我们还能给他们孝敬吗?” “哼,那你又是磕头又是塞银票的,这下亏大发了吧!”吴小七最看不惯杨林给别人行贿,不禁没好气的道。 “小七,不得胡言!大人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张应昌虽然贪财,但总好过一个没事总找咱们麻烦的上官强。” 徐晋继续道:“而且他知道自己要调任,却依然给咱们粮饷。虽然这里面有张铨张大人的原故,可终究还是给办事的。就冲这一点,大人送他礼物和银子就不白送。” “那么多银子和东西,都是城中各商号掌柜给咱们的。干嘛都给他们那些人?”吴小七噘着嘴气呼呼的道。 “小七,说实话我也不想给他们送礼。但不送礼,咱们全营七八百号人就都得喝西北风。大家的饷银能够按时发放,就靠着这送礼呢。” 杨林拍了拍吴小七的肩头道:“虽然张应昌要调走了,可人家毕竟是守备管游击事。这种人做糖不甜做醋酸,只要在上面说咱们几句坏话,咱们就会麻烦不断。所以现在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徐晋见杨林如此说,应和道:“大人,我能理解您的苦衷。家父生前就常常痛骂军中的各种贪腐,满怀忧国忧民之心。但也就是在家中说说,在外是说不得的。否则就会被人排挤欺压,甚至是暗中使坏。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张祝闻言道:“大人,我老张就是一个粗人,不似你和徐兄弟都识文断字的。遇事也不能出个主意帮个忙。看着你有时为了弟兄们着急上火的,哥哥我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但我老张知道好歹,心里有数。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尽管直言。哥哥我绝不含糊!” “嘘——”,杨林指了指后屋示意大家小点声,道:“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等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就是陪人家吃饭喝酒,尽地主之谊。” “那好,这小子今天就归我了。不管是用酒盅、酒杯、酒碗和酒坛子,我老张都奉陪到底!”张祝晃了晃拳头。 杨林笑了笑道:“不管怎么喝,你可千万别把人喝坏了!张五这样的人,咱们现在也得罪不起。” “标下遵命!”张祝伸出大拇指在杨林面前一竖,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后院走去。 他喃喃自语道:“小子,我们的银子和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老子今天不把你喝拉胯喽,随你姓!” 徐晋在一旁向杨林道:“大人,我听张五说他自己能喝一坛酒。不知张把总酒量如何?” “切,别听他虚乎(指夸大,虚张声势)。张把总的酒量大着呢,人送绰号‘一直喝’。” 杨林说着一拉徐晋的胳膊,道:“走,咱们也跟过去。” 第七十三章 城南铁矿 杨林这几天一直派人在军中查找会朝鲜话的官兵,准备潜伏到朝鲜刺杀郑昌珉,但结果是没有人会朝鲜话。以致这个计划只能向后推迟。 阳历九月初三,秋后渐凉。辽兵们的训练依旧热火朝天。偌大的校场中到处是列队训练的官兵,震天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有些百姓好奇,爬上大树和邻近的屋顶看官军的训练,结果发现与其他官军不一样。至于区别在哪又说不上来。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极为精锐彪悍。以至让他们感叹有这样的官军在,是叆阳百姓们的福气。 此时在城南的官道上,杨林率一队人马正策马疾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叆阳铁矿。 此处铁矿是露天矿,占地约有百亩。土层覆盖厚度未超过一丈,便于开采。但四周林木稀少,脚下尽是灰白和褚红的矿砾,一眼望去尽是光秃秃的景象。好在远处有矿工在劳作,并且盖有一片建筑,才未显得太过孤苦荒凉。 铁矿厂有负责看护的矿丁,徐晋让他们去通传这里主事的人出来迎接。那些矿丁一见这架势便知是城里的官老爷来了,也不敢怠慢,撒丫子转身就去通禀。 在等待矿场主事的期间,杨林不禁感慨道:“说起来惭愧,我来叆阳已经三个多月了,竟未走遍所辖各处墩堡。即便是这铁矿我今日也是初次到此。真是失职啊!” “大人不必自责。您以往主要忙于军务,所有事情都要您一个人来安排,能帮上手的人也少。即便是现在来此也是不晚。”徐晋说着手一指前方道:“大人快看,那边应该是矿场主事孙伯迁来了。 不多时,一名身穿长袍的中年人和几名随从来到队伍面前。这几人跑的急,在队伍前喘息了一阵才上前见礼。 中年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中等,颌下留有三寸须髯。他快步来到杨林近前跪地叩头道:“小人叆阳铁矿主事孙伯迁,恭迎备御大人!” 杨林上下打量了孙伯迁一番,便道:“孙主事与我未曾见过面,何以知道我是谁?” 孙伯迁道:“自从大人来到叆阳后,我就派人打听了大人的相貌特征,就怕日后见面了不认识失了礼数。方才见您骑着高头大马,身边围着不少人,便猜准是大人您了。” “嘿嘿,孙主事倒是很细心。我今日来就是为了一件事,看看咱们这矿石能否铸炮。”杨林向四周的矿场看去。 “铸炮?”孙伯迁闻言惊讶的道:“回禀大人,叆阳铁矿规模不大,矿石的品质也不是太好。用来做一般的兵器铠甲倒是可以,但若是用来铸炮,恐怕没打上几炮就要炸膛。” 杨林皱眉道:“同样是铁矿石,为何咱们的铁矿石铸炮就容易炸膛?” 孙伯迁从地上抓起几块矿石指点着道:“大人,铁矿石分磁铁、菱铁、赤铁等几种类型。咱们的铁矿石主要是菱铁矿,不仅杂质多而且还有许多很微小的气泡。若是用来铸炮是不行的。” 杨林不置可否的看着孙伯迁。在他原先的印象中,只要是铁矿石就都能炼出铁来,只要能炼出铁就能炼出钢。有了钢和铁就能铸成大炮。有了大炮,以后面对八旗军的时候就会占有优势。可现实却泼了他一盆冷水。 孙伯迁见杨林面上阴晴不定,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急忙解释道:“大人,小人从十七岁就在这铁矿当差,多年来接触过许多铸炮匠人。他们当中不少人都用这里产的铁铸炮,可没放上几炮不是炸膛就是炮管产生裂纹。所以大人若是想用这里的矿石铸炮,在战场上是要耽误大事的!” “如果我用一种叫做‘铁模铸炮法’的新方法来铸炮,那么还会不会炸膛?”杨林想了想道。他不会因为孙伯迁几句话就放弃铸炮,至少先试试再说。 “铁模铸炮法?我还真没听说过。”孙伯迁沉思了一会儿道:“大人能否详细讲述此法,也好让小人开开眼界。” “好。”杨林翻身下马,来到孙伯迁面前详细讲述了什么叫铁模铸炮法。 “铁模铸炮法”是后世满清官员龚振麟依据前人经验,发明创新的一种铸炮方法。此法主要好处一是一模多铸,成本低、工时少;二是减少表面清理、镟铣内膛的工作量;三是铸型不含水分少生气孔,用后收藏维修方便。战时能很快投产以应急需。在一些主要技术问题上,和现代铸造学对金属型的认识是一致的。 “孙主事觉的此法如何?所铸的大炮是否可以避免炸膛?”杨林目光炯炯的看着孙伯迁。他觉的这种铸炮方法定会让对方惊为天人,心中不免一阵得意。 “原来是这种方法啊。不瞒大人说,这种方法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有。不过多用来成批制造工具和农具。” 孙伯迁不由的笑道:“而且我接触的匠人当中也有人会用此法铸炮。不过此法虽然比泥铸法省时省力,但是却不符合上面大人们的心意,所以并未推广开来。” “此法早就有人会了?而且还不符合大人们的心意?”杨林满面失望之色。他如何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泥铸法成本高工时长,上面拨的钱就要多。钱多了自然就可以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但最终却误了军国大事。 “是的,大人。您说的这法子虽然方便快捷,而且优点很多,但并不招上面大人们的喜欢。” 孙伯迁向上指了指,也是无奈的道:“而且您这铸炮法子和矿石基本没啥关系,还是无法解决炸膛和裂纹的问题。” “唉,我本来还想试试。但经你这么一说,我连这点心思都没有了。”杨林望着铁矿场一声长叹,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因为矿石品质不好,他的铸炮计划恐怕就此要搁置了。 “大人,您也不用太担心。我听说前两年有人在鞍山驿和本溪铺一带发现了铁矿石,品质还不错。如果有机会,小人倒是想去看看。”孙伯迁看着杨林道。 杨林闻言心中一动。鞍山和本溪,这两个地方可是后世华夏的“钢铁之都”。铁矿储量极为丰富,而且品质上乘。如果今后能掌握了那两个地方,不敢说能否铸炮,至少不缺打造武器铠甲的材料就是了。 “嗯,我也听说这事了。不过还是等太平一些的时候再去吧。另外你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是辛苦,所以赏你十两银子以作褒奖。” 杨林说着将一张银票塞到孙伯迁的手中,又拿出一张银票道:“这是赏给其他人的银子,怎么分我不管。但人人都要有份儿。” “哎呦呦我的天老爷啊,您这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哪敢收您的银子啊!” 孙伯迁就是一个小吏,算上明的暗的每月最多不过六七钱银子。就这点钱还要孝敬上边,否则自己这个主事可能就做不长。这么多年何时见过上官给自己赏赐啊?所以他吓的急忙叩头推辞。 “孙主事,我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以后只要干得好,赏银有的是。”杨林说着将孙伯迁扶起来,道:“你这年龄都快抵上我父辈了,以后也别小人、小人的了。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和说道,你自称职务便是了。” “多谢大人抬爱。不过规矩和礼数还是不能坏的,否则传出去会说我不守上下尊卑之道,会让人耻笑的。”孙伯迁心中感觉很温暖,但也不能忘乎所以。 他接着道:“大人,您中午就在我这里用饭吧。我这就安排酒席,快得很!” “不用了,你就领着我们随便转转吧。”杨林将马鞭扔给熊大海,率先向矿场内走去。 “好的、好的。”孙伯迁急忙跟上去。同时吩咐身边的随从,让他们快去安排酒菜等事宜。上官说不吃饭有可能是客套话,自己可不能太实在,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叆阳铁矿场是官办的,但是规模较小。所以只是设了一员主事,而不是如其他地方设百户所。这里每月产铁大约数百斤,平日里供应周边使用。 矿场现有矿工一百多人,其中有一部分是从关内流放来的犯人,还有一部分是犯了罪的本土乡民。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矿场有矿丁十多人负责日常的看护事宜。 杨林一边听着孙伯迁的介绍,一边沿着矿场边缘转了一圈。矿工们因为得到了消息说备御大人来巡视,所以见到他的时候都跪地叩头。 “孙主事,你说你十七岁就接触铁矿了,想来对这一行颇有经验。那么你可知道如何找金矿和银矿?”杨林停下脚步,看着孙伯迁。 “回大人,这铁矿多是露天矿,埋的都不深。只要经验丰富之人仔细查找矿石,基本就能找到。但是金矿和银矿就不好找了,主要是它们埋的太深,并且散落在外的矿石也少。即使经验丰富之人也不敢说一定就能找到。” 杨林想了想问道:“要是给你一张绘有金矿和银矿大致地点的舆图,你能找到吗?” 孙伯迁一愣,道:“大人,不论是找铁矿还是金矿,其中的门道基本上是大同小异。小人不敢说一定能找到,但可以试试。不过找矿是很费时间的一件事。” 杨林点点头道:“孙主事,实话对你说,我想找金矿和银矿不是要中饱私囊,而是弥补军饷的不足。朝廷每年用到辽东的军饷本就不多,再经上下盘剥,到官兵手里的银子就没几分了。” “没有银子,将士们就吃不饱穿不暖,更没法购置兵器铠甲和马匹。所以你若是能找到金矿和银矿,我不仅提拔你当叆阳的仓大使,而且赏你金银各三千两!” 孙伯迁听罢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他这才醒悟杨林来铁矿所的真正目的。感情人家早就盯上自己了。 他从杨林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一丝杀机,也就是说这事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干。因为人家已经把底牌露了出来,自己要是不干就容易被灭口。 第七十四章 心有不甘 孙伯迁一下跪在地上叩头道:“大人,承蒙您信赖,小人愿意为您分忧,但奖赏就不必了。” “好,痛快。不过奖赏还是要的,到时我一文钱都不会差你的。不过要等到成矿以后炼出金银来才能赏你,否则我也是拿不出那么多金银来。” 杨林看着孙伯迁哈哈一笑,继续道:“孙主事不要总是动不动的就下跪叩头,我是晚辈承受不起如此大礼。若是以后还是如此,我可要生气罚你了。快请站起来吧,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是、是、是,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请对小人直言便是。”孙伯迁站起身道。 杨林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昨晚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自称土地的白须老者,他告诉我镇江附近有金矿,叆阳附近有银矿。叆阳的银矿规模不大,但是数量多,埋的浅。孙主事,你是行家,这事就得拜托你了。” 孙伯迁擦了一下头上的汗道:“大人有神人指点,小人相信一定会找到银矿。” “孙主事,你别的地方不用去,就在叆阳附近找银矿。我知道你早年丧妻,后又续弦,现有子女四人。其中长子孙广是你亡妻所生,因性格懦弱不善言辞,你素来不喜。你此去寻矿要有些时日不在家,不如就让你的妻儿都来我营中暂住,也免得他们自己生火做饭大费周章。” “如此甚好,那就叨扰大人了。”孙伯迁暗中哀叹,杨林能说出这些事,就证明自己被详细调查过。而且以此扣押自己的妻儿为人质。 “孙主事,私探矿藏是大罪。但是你尽管放心,若有差池,我承担全责。与你无关!”杨林语气坚决的道:“找矿之事宜早不宜迟,而且时间不能拖得太久,最好在年底前把这事办妥。免得夜长梦多!” “是。小人这就收拾行装,另外还要带两名有经验的随从一同寻矿。”孙伯迁现在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不过一介小吏,一无背景二无钱财。他若是不答应杨林去寻矿,那么全家能否活命都难说。 杨林仿佛看透了孙伯迁的心思一般,道:“孙主事,现在建虏猖狂悖逆,辽东今后恐怕要永无宁日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全辽都有陷入敌手的可能。朝廷虽会不断用兵,但也是鞭长莫及。到那时,谁会顾上我们这些小人物?所以孙主事你只要尽心做事,则一切平安。” 杨林这话的意思就是辽东今后要大乱,朝廷没精力会管我们。但你也别想耍花样,否则我就把你干掉。 “是,小人明白。请大人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找矿。”孙伯迁躬身回道。 “孙主事,不管你骂我也好还是恨我也罢,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这么做。我留下刘万山刘队官和二十名官兵护你找矿。如有任何事情,你尽可叫他们禀报给我。为了咱们自己和辽东百姓,拜托了!”杨林躬身向孙伯迁长长一揖。 “大人如此就折煞小人了。寻矿是小人份内之事,请大人尽可放心!”孙伯迁急忙躬身回礼。 “那就这样吧。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久留了。告辞!”杨林说罢翻身上马动身回叆阳。 杨林说什么梦到白胡子老头告诉他有矿,那就是一个用来唬人的由头。他是在郑昌珉背叛之后,才想起来镇江和叆阳一带是有金矿和银矿的。尤其是叆阳下辖的凤凰城采金史,可以追溯到辽代。 金银矿的深度大多都在地下一二百丈,换算成后世的深度大概在三百米到五百米之间。矿床大的长百余里,宽十余里;小的长几十步,宽几步。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技术,能把矿洞挖掘到二三十丈深就已经是极限了。即便这样,挖出来的金银也是巨额财富。 杨林自诩不是贪财的人,但是为了有对抗后金的本钱,他只能想方设法的去找矿。至于什么搞发明、搞创造积累财富的法子,别说自己不会,就是会也没有开矿来钱快啊。 他因此查阅了叆阳所有吏员的档案,一下子就看中了孙伯迁。他又让熊大海和吴小七他们出去打听了一番,在了解了对方一些情况后才率人来到铁矿所。一来是看看能否自己铸炮;二来则是为了让孙伯迁找矿。 “大人,这个孙伯迁能可靠吗?我们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徐晋打马追上杨林问道。 杨林摇摇头道:“不可靠也得用他。辽东本就是个聚宝盆,要什么有什么。可笑我当初还要去朝鲜找什么金矿,结果害了刘万海他们的性命。对于找矿这事,我是念念不忘、心有不甘啊。就好比一只小猫看见房梁上吊了块肉,一日不吃到嘴里便一日不能罢休。” “大人,孙伯迁这人看着很老实,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象那个郑昌珉,见谁都是毕恭毕敬的。结果却在背后给了咱们一刀。” 杨林闻言长叹一声,道:“但是我们太需要银子来置办军备了。没有银子,将士们的军心就会不稳。打起仗来就不会尽力,这就是一切的根本。建虏现在大势已成,日后必成我朝心腹大患,而夺取全辽则是他们的第一步。所以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冒险再赌上一把!” “大人,建虏真的会夺取全辽?”徐晋难以置信的道:“官军虽在萨尔浒大败,但是实力还在。建虏不过区区数万人马,如何面对朝廷举全国之力的征剿?” “平远,你记住,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强大的堡垒,往往会从内部被攻破。”杨林放慢马的速度,以便能让徐晋的马跟上来。 “我感觉您这话的意思是说,咱们大明以后要从内部生乱?”徐晋皱着眉头道。 “平远,当今天下乱象已现。咱们若不未雨绸缪竭尽全力,后世子孙是要骂我们的。现在当务之急一是把兵练好,二是找到矿。把这两件事做好了,咱们就有本钱做任何事情。”杨林嘿嘿一笑,将目光投向远方。 “大人,您的话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了,好象总是意有所指。”徐晋摇摇头看向杨林。自己这位上官有时很神秘,说话的意思若隐若现。 杨林并未回答徐晋的话,他看着天际轻声自语道:“有我在,你们伪称的天命、天聪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至少你们家得多些寡妇!” “大人、大人.......”,徐晋见杨林好长时间不说话,一直在盯着天边看,以为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急忙叫他。 杨林收回思绪和目光,看着在叫自己的徐晋道:“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随你们去巡边!” “巡边?”徐晋很惊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杨林来叆阳后第一次要巡边。 “是的,巡边。我要行使叆阳备御的职责,看看周边都是什么情况。否则岂不是失职?” “遵命!”徐晋抱拳应道。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杨林的备御公署院里就忙了起来。吴小七和熊大海领着官兵们里里外外,忙着搬运兵器、准备干粮和备马等事宜。为即将巡边远行做准备。 李丁前两日才回到叆阳,一回来就不闲着,忙忙碌碌的张罗着各种事情。他暗忖杨林不过二十出头就升了备御,照这么下去前途无量啊。那刘半仙没说错,自己的富贵命还真得依仗杨林。所以他现在自认是备御大人的管家,尽心竭力的操持着。 “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吴小七跑到杨林面前,喜滋滋的问道。 他戴着顿项盔,穿着那件在铁背山时的皮甲,腰系皮带,脚穿牛皮靴,外罩迷彩披风。锋利的短刀悬于腰的左侧,背上负着短弓,一囊羽箭挂在腰的右侧。走起路来盔缨上下飘动,远远看去好一位英武少年! “这次不能带你去,留下来好好学习朝语。”杨林站在廊檐下,抻了个懒腰道。 “啊,为啥呀?”吴小七急了,声音中带着哭腔道:“来叆阳都好几个月了,成天待在营里,就是去城里都是有数的。这次好不容易去外面巡边,为啥不带我?” 这时李丁走过来道:“你个熊孩子磨叽什么?大人不是说了吗,让你在家好好学习朝语。” “我不学,叽哩哇啦的那个难听。谁爱学谁学!”吴小七撅着嘴,气呼呼对杨林道:“大人你偏心,为啥熊大傻子和李小个子能去,我就不能去?” “李小个子”是吴小七给李丁起的绰号,是指他个头不高。其实李丁的身高将近五尺,不和熊大海这样的大个子站在一起还是可以的。 “他们俩一个身高体壮力大无比;一个脑袋聪明心思细密。”杨林拍拍吴小七的头,笑道:“最主要的是他俩都会满语,知道女真人的生活习惯,巡边的路上能用到。” 吴小七知道杨林说的没错,想了半天才极不情愿的道:“那好吧,我在家学习朝鲜话。不过下次一定要带我去。” “好,下次一定带你去。” 正在这时,一名官兵进来禀报道:“大人,孙伯迁的妻儿都被我们带来了。” “把他们带过来见我。”杨林点点头道。他也不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但是没办法。为了避免郑昌珉的事件重演,只能当恶人了。 不一会儿,孙伯迁的继室和四名子女被带到杨林近前。 其中孙广二十岁出头,长的白净斯文。他身后的弟弟孙阔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表现得很有勇气的样子。紧紧挡在两位只有十一二岁的妹妹前面,毫无惧意的盯着杨林。 “你们不用害怕。在孙主事没办完差事前,你们要一直住在营中。我让人请了两位老婆子,专门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杨林尽量将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放柔和。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在这母子五人眼中肯定很不好。 孙广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要说。但与杨林的眼神一碰又缩了回去。他的两位妹妹躲在孙阔的身后,把头垂的很低。面对周围往来的官兵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孙伯迁的继室刘氏硬着头皮,道了个万福道:“大人,我家老爷走时说过,要叨扰麻烦大人一段时日。您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做,请尽管吩咐。” “嗯。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尽管住着就好。”杨林又转头问孙广道:“我听说你一直考不中秀才?” “是。学生天资愚钝,挑灯苦读经年却毫无寸进。”孙广说完又把头低下了。 “那就先别读书了。留在我身边先开阔眼界,等日后时机成熟再去考取功名。” “是,学生一切听大人安排。” “很好。你现在就和李管家去准备笔墨纸砚,然后随我出关巡边!” 第七十五章 出关巡边 除了徐晋以外,五位哨官也跟随杨林巡边。叆阳守备事宜则由张祝和王长水负责。 临出发前,张祝拉住杨林的手臂悄声道:“我说兄弟,你答应我的事儿还没办呢,可得平安回来。否则哥哥我的终身大事就耽误了。” 杨林一脸懵的看着张祝道:“我答应你啥事儿了,我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嗨,你呀你......”张祝用手指点着杨林,道:“你都忘了?你答应替我物色个寡妇或是被休的娘子,最好还是有孩子的那种,然后替我说媒成家。” “啊,这事儿啊。”杨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胸脯道:“哥哥你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兄弟我一定帮你办了就是。不过现在不行,等我回来的就办。” “兄弟,这可是你说的。这事不能再拖了。”张祝看了看四周,继续道:“我想趁着现在的日子还安生,赶紧找个娘子成个家。不管是带来的孩子还是自己生的孩子,至少哥哥我留下了香火。等死了,也不用脸上盖着黄纸去见爹娘和祖宗了。” 人死脸上盖着黄纸,是表示自己做了对不起祖宗的事,愧于在九泉之下面对他们。传说,在满清入关强迫汉人剃发易服后。很多汉人在临终时便在脸上蒙上黄纸,表示没有保住衣冠服饰,羞于见祖宗。 杨林闻言鼻子一酸,急忙把头转向一边,道:“放心吧,我说话算话。巡边回来就帮你操办这事。” “好兄弟!哥哥我没白疼你!”张祝闻言脸上乐开了花,伸开手掌照着杨林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我走后,叆阳防务和练兵等一切事宜就仰仗哥哥了!”杨林向张祝拱手施礼。 “真是外道,这本就是哥哥我的份内之事,况且还有长水呢。再说了你也不是不回来。”张祝摆摆手,大大咧咧的道:“赶紧走吧,路上多加小心。” 杨林向张祝点点头,随后翻身上马。向已经列队完毕的官兵们大喝一声:“启程!” 此次巡边的官兵是从甲乙两哨挑选的精兵,外加几名徐晋的手下,将近四十人。 这些官兵人人双马,外罩秋季迷彩披风,内穿布面甲。腰悬钢刀和匕首,背负弓箭或标枪。马鞍一侧悬挂盾牌,另一侧悬挂长兵。第二匹马则携带行囊和补给等物。远远望去,这队人马显得极为精悍。 杨林带上各哨哨官,主要是让他们熟悉边关地形。同时也传授他们一些军事理论和知识。 阳历九月初四辰时,杨林率队出镇朔关。他们的路线是沿着边墙先向东再向北,经孤山堡至碱场堡。而后入关向南折返,巡查所属各处墩台。因路途遥远难行,全程需花费五至七天的时间。 边墙外二十里至三十里都是大明的国土,鲜见后金的游骑出没。即便如此杨林也是没有放松警惕,在队伍前方数里放出斥候负责侦察。 此时已是初秋,举目望去天地间秋意斑驳。山峦连绵层林尽染,黑色的沃土翻越了山川、河流,直至消失在远方。 在路上,杨林教授了部下们如何快速制作指南针的方法。就是用一根长点的绣花针,在磁铁上摩擦二十下左右,使其具有磁性。然后一张小纸片折成起伏状,将针刺过其中,再将其放入有半下水的小碗或杯中。经过自身转动寻位,最后针尖所指的方向就是南方。如果想更详细些,可在下面铺上一张纸,上面写好四个方向就可以了。 指南针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多用于航海、旅行和军事等方面。本是很常见的东西,但是当杨林把这个简单的制作过程呈现出来的时候,竟让部下们发出一片惊叹之声。 “大人,你太厉害了。这小小的绣花针竟然能指出方向!”赵海臣赞道。 “看看大人弄的这个小玩意儿,就这么简单。但是咱们谁想到了?还不是依靠太阳、月亮和星星来辨别方向。” 马勇咂吧咂吧嘴,指着身边的同袍们道:“算上我在内,都是一帮饭桶,啥也不是!” “哪得分干啥。要说上战场杀敌,我可不是饭桶!另外我可还记得大人那个急救缝合之术,现在若是有伤员我也可以进行救治。所以你们才是饭桶!”张魁武说完哈哈一笑。 “魁武哥,咱们可都是生死弟兄,你可不能这么笑话兄弟们。”孙奎亮不满的道。 “你少套近乎。咱们五个当中就你识字最少,大人不止一回让我督促你。”张魁武摇着头道:“等回去后找范先生再教你一遍千字文,多用功多吃苦,怎么就不行呢?” “这、这、这,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孙奎亮一听要学认字,脑袋顿时大三圈。但还是表决心道:“兄弟我听你的,回去就找范先生重学千字文。” 这时一直捧着水碗,目不转睛盯着绣花针的熊大海道:“好玩,太好玩了。嘿嘿,不管俺怎么动,这针尖就是一直指着一个方向。” 他是整支队伍里唯一不骑马的人。没办法,他这块头上去能把马压趴下。 “我说大海你看着点脚下,别不小心绊倒了。你要是倒了,没五六个人都搬不动你。”马勇提醒着熊大海。 “马哨官你就放心吧,俺看着脚下呢。俺是真佩服大人,能弄出这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熊大海身高体壮,走起路来震得地面“咕咚、咕咚”的直响。 “嘿嘿,别看咱们大人年龄比咱们都小,但是读书多,你不佩服不行。”孙奎亮咧着大嘴向众人道:“等咱以后有了儿子,第一个就让他拜大人为师。多拿束修咱都认!” 刘信则道:“你可拉倒吧,现在媳妇都没有呢还想着有儿子?你这光棍命就别想了。” “操,你还不是一样。每天晚上都是五姑娘相伴吧?”孙奎亮反唇相讥。 始终没言语的徐晋实在是忍不住了,笑道:“孙哨官,你懂得太多了。” “兄弟,实不相瞒。我虽然没娶媳妇,但是女人也是经常碰的。关键是大人懂得弟兄们的心思,除了不让喝酒和耍钱,女人是随便玩儿。” 孙奎亮压低声音道:“等回叆阳,我领你去开开荤,尝尝娘们儿是啥滋味。尤其是凤美楼的那个春兰小娘子,那叫一个水灵。哎呀呀,闻着香喷喷的,摸着滑溜溜的。那滋味,好啊、实在是好......” 刘信在旁边则道:“徐哨官,你还是未成家的小伙儿,可别让他这个骚包给带坏了。关键是这货每次去都喊的最凶,结果上去不到一百下,完事了。你说多丢人!” “我操你妹子的,你才不到一百下呢!你数了咋地?”孙奎亮闻言立刻炸了锅。 “行了,都别没事闲嘎达牙。今天大人教的这个辨识方向的法子极为重要,你们要牢牢记住。回去以后要教给队官和什长们,这是正事儿。别成天就寻思裤裆里那点事,都有点儿出息!”张魁武强忍着笑正色道。 做为五哨之长的甲哨哨官,张魁武的话就等于是上官的话。这一点,是杨林明确过的。 在叆阳练兵伊始,杨林为了加强队伍的组织度和韧度,避免出现上官伤亡就会混乱的现象,推行“逐级顶替”的办法。例如自己伤亡,就由张祝指挥;张祝伤亡就由王长水指挥;王长水如果伤亡就由张魁武指挥。各级以此类推,竭力保证队伍“打不垮、拖不烂”。 部下们的谈话并未影响到杨林,他通过指南针这件事深深感到军中对科学知识的匮乏。但是又没有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官兵不需要读书识字有知识,只要在战场上会杀人就可以了。只有杀人,才会有饭吃有银子拿,至于其他的谁会在乎呢? 李丁在队伍中是说话最少的,跟在杨林的身边一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虽然杨林当着孙广的面称他为“李管家”,但他可不敢摆架子。 他明白营中官兵和杨林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弟兄,别看平时对他们又是罚又是骂的,其实在杨林的心中都和宝贝似的惯着。自己若是在这些人面前装大,以杨林的脾气绝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所以他见谁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表现的很低调很稳重。 队伍继续前行,日落时分已出关四十里。途中经过了几处早已无人值守破败的墩台,最后选了一处相对来说还算完好的墩台过夜。 次日,天降大雨。天地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下的急时十几步之外看不清人。好在这处墩台有马厩,虽然有漏雨的地方,但经过官兵们的修补,马匹都没有被雨淋到。 杨林趁着这个机会给部下们开阔眼界,开始讲天下异闻、风俗地理、兵书战策、民间传说等方面的事。甚至谈到了星辰大海和天地起源。 除了放哨的官兵,大家都围坐在杨林身边,聚精会神、津津有味的听他讲这些逸闻趣事。 他们有时会插上几句话,发表自己的看法,说的不对就会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孙广此时坐在角落里,把路上遇到的一些险要之处记录下来,并标记在舆图上。这是杨林给他的差事之一。 第七十六章 忘恩之辈 第三日,卯时。风停雨住,东方露白。山林间却大雾弥漫,空气中到处飘着极为细小的雾珠。 杨林和部下们用过早饭后继续向北行去。说是早饭,其实就是将面饼和馒头切成小块,就着热水、咸菜疙瘩和肉干吃下去。 张魁武率几名骑兵做为斥候走在大队前方两里处,不时的将前方情况传送回来。每隔一个时辰,斥候们就会被替换下来,以便保持体力。 雨后的山林中空气清新,涌进肺部后令人感觉很舒服。唯一的不足便是有些寒冷,刺激着鼻子和嗓子发紧。 一些诸如狐狸、狼、兔子、松鼠等动物不时的在山林间出没,愣愣的看着杨林这些人从眼前走过。 山间的道路只有丈余宽,昨日的大雨让路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有些水坑看着不深,但是一脚踩下去却能淹到膝盖。还有一些路段泥泞不堪,走在上面又粘又滑。人马过后脚上被厚厚的裹上了一层泥,怎么都甩不干净,只能停下来用石块和树枝来清理。 随着官兵们逐渐离开叆阳的地界,天地间美好的景色逐渐变得昏暗和凄凉。空气中不再单一的飘荡着清新的空气,不时会有焦胡和恶臭的味道掺杂其中。 午后,进入孤山堡境内。路上不断有荒废的村庄出现在官兵们的眼中。天上数不清的乌鸦一边发出难听渗人的“哇哇”声,一边盘旋在人的头顶,貌似随时扑上来一般。 道路两旁的树木上陆续出现被绑缚的尸骨。随着越加深入孤山堡地界,树上和路两旁出现的尸骨逐渐增多。 又是一座村子出现在眼前。与前面遇到的那些村子一样,这座村子同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村中的房屋没有完整的,到处是焦黑的废墟和零散的人畜白骨。表明这里不仅被大火剧烈焚烧过,而且村民们遭到了无情掠夺和血腥屠杀。 七横八竖的尸骨中有的没有了头颅,有的骨骸零乱看不出样子。还有一些被高高吊在树上随风飘荡,任由乌鸦、鹞子和鹰隼等猛禽站在上面啄咬。 另有一些明显是孩童的尸骨,散落在村中的石磙子和磨盘旁。仔细看去,石磙子和磨盘都是暗黑的酱紫色,上面爬着一层叫不出名字的小飞虫。不用猜也知道,这些孩童是被活活摔死的,他们的血将石磙子和磨盘染得变了颜色。 从遗留在树上和墙上的长翎羽箭来看,制造这场屠杀的凶手正是建州的后金军。 孙广骑在马背上,从未见过死人的他紧闭双眼。心脏不仅剧烈的跳动着,而且手心也不断的出汗。他不敢看眼前的这些惨象,口中不断小声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别拜佛求菩萨了!若是有用,这些百姓又怎能没了性命?!”杨林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强压心中的怒火道:“孙广,这是孤山堡辖内第六座被屠杀的村子了。你不仅要把这些惨象写下来,而且还要画下来。要让后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我能写但不会画画啊。”孙广急忙睁开眼,小心翼翼的看了杨林一眼。 “我不管,你必须按我说的做!今晚宿营时见不到你的记录和画稿,到时别怪我不客气!”杨林一鞭子将路边的树枝抽落,道:“你现在是我的文书吏员,专司文字记录。不仅要会写,而且也要会画!” “这......”,孙广实在想不明白昨天还笑眯眯的备御大人,今天怎么就突然变了性子,变的极为霸道不讲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应道:“是。” “全体下马,就地休息!”杨林没搭理孙广,跳下马径直向已成废墟的村内走去。 “大人、大人,您别一个人进村,等等我。哎呦,我脚麻了不能动弹......”李丁一边俯身揉脚,一边向徐晋喊道:“有劳徐哨官,你快跟上大人。这鬼村子阴森森的,千万要保护好大人。” “知道了!”徐晋点点头,跳下马撒腿直接去追杨林。马勇等人也急忙跟了上去。 “骑马时间长了,我要散散步活动活动身子。你们都跟来干什么?”杨林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手脚。 “大人,我们也活动活动身子。”孙奎亮涎着脸笑道。随即向身后的官兵们挥挥手,意思是搜索四周,防止有危险存在。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跟着我。否则我撒尿都不痛快。”杨林继续向前走去, 张魁武忙跟上去道:“大人,说句不中听的,以前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可不行,你要是有什么意外,让我们大伙儿咋办?难道扛铺盖卷散伙儿滚蛋?” “那我也不至于让你们这么围着吧?难道你们要看着我方便?”杨林无奈的道。 “大人,我们就在这边等着,有事你尽管喊我们。”张魁武向官兵们一摆手,大家迅速四下散开进行警戒。 过了一刻钟,杨林从一座断壁后走了出来,他一边整理衣袍,一边向众人道:“你们把这村里的尸骨都集中起来埋掉,省的这些百姓死后还要遭受暴尸之苦。唉,我们身为武人,对此是有愧的。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遵命!”张魁武、马勇等官兵们齐声应命。随后分做两伙,一伙戴上口罩和手套收集尸骨;一伙用携带的工兵锹和镐挖坑,开始掩埋死难的百姓。 一个多时辰后,一座新垒起的坟茔置身在这片残垣断壁之中。在它的前面竖有一块木牌,上面用匕首刻着“遇难百姓之墓”的字样。 杨林站在这墓前躬身深施一礼,道:“请诸位乡亲放心,建虏杀我百姓之仇必报!” 而后他对众官兵道:“你们可知建虏逆酋努尔哈赤的‘七大恨’说的是什么?” 张魁武、马勇、赵海臣等人面面相觊,这个“七大恨”听说过,但具体说的是啥真不知道。 徐晋在这些大头兵们中是唯一有文化知识的人,他朗声道:“逆酋的‘七大恨’,简单地说一是说我大明无故杀了他的父亲塔克世和祖父觉昌安;二是说我大明总是挑衅建州,逆酋不计前嫌要和我大明和好。但在逆酋攻打叶赫时,我大明却派兵帮助叶赫;三是说我大明拘押他们的使者,威胁拿十人来交换并在边境上杀掉示威。” “四是出兵帮助叶赫,将逆酋已经下聘的女人转嫁给蒙古;五是说柴河、三岔和抚安三地,是他们世代耕作的地方,我大明却把他们全都驱逐了;六是说叶赫得罪了上天,大明却偏偏听信他们的话,特意派遣使者污辱逆酋;七是以前哈达部两次帮助叶赫,逆酋报复叶赫,大明又来阻挡。说大明皇帝是天下共主,为何偏偏对逆酋的建州女真如此仇恨?” 杨林听完点点头,向张魁武和马勇等人道:“你们听明白这‘七大恨’说的是啥了吗?” “回禀大人,我们真没听明白是啥意思。但感觉有点小家子气,不痛快、不仗义。”张魁武等人一起摇着脑袋道。 “听不明白回去请教徐哨官,我没功夫和你们磨牙。但是你们要牢牢记住一点,逆酋的‘七大恨’不管说的多么正义、多么委屈,都是他造反杀人的卑劣借口!” “万历十一年,古勒寨的阿台对抗朝廷。时辽东总兵李成梁出兵围剿。逆酋父祖与阿台有亲,自告奋勇带路游说。不料被阿台扣押,最后死于乱军之中。朝廷觉得此事亏欠其家,不仅给逆酋蟒缎、八百两银子和三十匹骏马予以安抚,还送还他父祖遗体。” 杨林面色阴沉似水的道:“同时让他世袭指挥使的官职,并封他为龙虎将军,给与都督敕书。娘的,没有这个身份他也聚不起人马谋逆,谁会鸟他是个屌啊!现今为了造反有个借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抖搂出来了。但这厮却忘恩负义绝口不提此事!因为他不敢,他怕天下人骂他,怕后人骂他!” “我操他娘的,还有这事儿呢?”孙奎亮一咧大嘴,大骂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拿了朝廷的、用了朝廷的,反过来还骂朝廷不仗义,进而起兵造反。这是什么道理!?这贼厮都赶不上个好老娘们儿!” “哼!”杨林一声冷笑,道:“这建州女真原本为东海女真,又称野人女真。永乐元年,为了安置他们这些来投的野人女真,朝廷设建州卫。永乐十五年,增设建州左卫。可惜二百多年来他们一直未思感恩,不断袭扰边境、烧杀抢掠。每年被他们掠夺为奴和杀死的百姓极多。” “官府逼的紧了,便聚集造反。管的松了,便恶习难改故态复发。但朝廷始终心怀一丝善念,总想着感化他们。否则宪宗皇帝‘成化犁庭’时就彻底解决建州事宜了。可惜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以致遗祸现在。若是深究起来,逆酋口中的七大恨牵强的不值一驳!” “大人,有时间您给我们好好这七大恨是咋回事。我就想知道这建虏忘恩负义能到什么程度!”张魁武的话立刻引得其他人一片附和。 “好啊,等找时间我再给你们讲。”杨林说完看向孙广,道:“还是那句话,记下你听到的,画下你看到的。这对你今后大有益处。我敢保证,你今天的所记所闻在以后都将是无价之宝。” “是,大人。”孙广依旧低眉顺目的不敢直视杨林。多年的缺少母爱让他极为自卑,面对强势的人总是不敢据理力争。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懦弱性格。 但他不傻,他很清楚自己和家人为何被留在军营。这位备御大人将自己带在身边,一方面是防止父亲找矿时有异心;另一方面就是防止自己和继母她们一起逃了。 第七十七章 危险降临 从孤山堡向北,经碱场堡、一堵墙堡、松树口、鸦鹘关、散羊峪至马根单,诸堡边墙的建筑材料并非是砖石,而是木柞墙。既用柞木制成的边墙。长五千四百四十七丈,合后世的四十一公里。 而孤山和碱场二堡位于辽东边墙中段,与后金的老巢赫图阿拉相距不过二百余里。后金军屡次从这里寇边,直捣辽东腹地,所以两地边墙被破损的极为严重。 杨林等人一边行进一边看着被破坏的边墙,心内久久不能平静。二十年前,任何夷虏都不敢如此挑战大明。现如今却本末倒置了,这不能不叫人气愤难平。 诸人行至离孤山堡数里远的地方,只见堡墙残破、房倒屋塌。里外不见一个人影,毫无一丝生气。就连令人生厌的乌鸦也看不到一只。四周的农田早已荒芜,只留下长满野草的田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外。 “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向北前往碱厂堡吗?那边的景象与这边差不多。”徐晋对眼前的景象并没感到惊奇,因为他之前巡边经常来这里。 “已经离碱场堡不远了,就去看看吧。”杨林说着勒停战马,手搭凉棚观察四周的山势和地形。 只见孤山堡的边墙皆位于东边,所处地势不仅险峻而且易守难攻。这里额定官兵四百七十六名,其中含了守官兵七十五名。可惜面对喜欢集中优势兵力作战的后金军,这点兵力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杨林看了半晌后对张魁武等人道:“正是这些城堡和墩台,让我辽东官军星罗棋布的分散各处。打,集中不了兵力形成拳头;守,兵力单薄被各个击破。以致城破人亡损兵折将。你们记住,建虏能在局部集中兵力突破一点,那么我们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积小胜为大胜!但前提条件是我们要把兵练好。否则一切免谈!” “是,大人!”张魁武等人有些话虽听不明白,但还是齐声应道。他们这些人只认得一点,杨林怎么指挥就怎么干,保证错不了。 “防御作战大致分为积极防御和消极防御两种。积极防御就是常说的不能站在原地挨打,要找准机会不断进行反攻,不能让进攻方放开手脚全力作战;消极防御与积极防御正相反,就是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挨打。结果就是被进攻方用尽各种方法打趴下。此乃防御作战的大忌!” “我等愿听大人聆训!”张魁武诸人知道这是杨林在教他们用兵之道,所以俱是凝神屏气的细听。 “积极防御的典范战例,当首推唐朝安史之乱时张巡守雍丘、宁陵和睢阳之战。尤其是雍丘之战,堪称历朝战史之最。每每读其战记,都让我对张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把如何守城和杀敌的计略用到了极致,真是千古奇才!” 杨林说到此处把眼微微闭上,仿佛沉浸到当年张巡死守睢阳的惨烈战场之中,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为何与你们说这些?便是因为如今建虏羽翼已丰、尾大不掉。今后官军在野外与其浪战已绝无胜算,势必要依托城池与其交战。而这就需要我们象张大人当年一样,做到守中有攻、攻中有守,积极防御、坚决抗战。决不能困守孤城被动挨打!” “谨记大人教诲!”张魁武等人知道自己是大头兵一个,没啥文化水平。但是好在他们好学,但凡是杨林讲过的古今人物和战例,都会记在心中。然后私下去找徐晋求教一番。当然,徐晋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也还是要请教杨林。 “多了解古今军事大家和战事战例,总结前人经验教训,才能做到心中有数立于不败之地。努尔哈赤自称喜读《三国演义》,说不少用兵的谋略都是从中学来的。哼哼,他这是在嘲讽我们。意思是我用你们的谋略打败了你们。” 杨林看着众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们自己要努力上进,别总认为当兵吃粮能上阵杀敌就完事了。你们手下都管着百十号的人,他们的命就攥在你们的手里。你们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他们的生死。你们当官的可以不在乎当兵的命,那么当兵的也同样不在乎你们当官的命。甚至被人放了暗箭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做人要是做到这个样子,那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杨林这段话的含义很多,让张魁武等人默默的仔细分析起来。一时间大家都没吭声,场面有些尴尬。 “行了,有时间你们再寻思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尽快前往碱场堡。要不就该在野外宿营了。”杨林说罢双腿一夹马腹,手中马鞭一扬,催马向前驰去。 碱场堡离孤山堡不到三十里,所处地势险峻。有一条名为代子河的河流将去往建州的道路一分为二。另外境内还有一寨叫舍人寨,居高临下扼守东南方向的入境道路。为平时边军驻守之处。 杨林等人到达碱场堡时天色已晚,因此就地宿营。第二日一早,众人四处巡查。果然如徐晋所言,凄凉荒芜的景象与孤山堡相差无几。 “碱场和孤山两堡犹如锁匙扼守辽东中部,如今却荒无人烟门庭大开。今后若想恢复,恐怕要耗费些时日了。建虏做的真是决了!”杨林望着四周感叹道。 “建虏攻破这两堡后掳掠了大量的人口。塘报上说,不愿意走的人都被杀光了,就连孩童都不放过。”徐晋是唯一能理解杨林感受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上官在想什么。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杨林没言语,目光深深的投向边墙之外。由此向东二百里外,就是建虏的老巢赫图阿拉。 吃过早饭后,众人越过坍塌破损的边墙,向东继续巡边。按照归属划分,孤山和碱场两堡归辽阳副总兵管辖。而叆阳堡则归险山参将管辖。 但是张应昌说过,孤山和碱场是叆阳北方的门户。如今这两堡被毁,建虏就可以不攻镇朔关,从这两地南下直攻叆阳。叆阳若失,则镇江等堡将岌岌可危。 若镇江堡丢失,则后金再无后顾之忧,可全力向西攻略辽左。所以杨林要亲自看看这两堡的情况。 杨林和部下们向东又行了二十多里已近边境,忽有斥候来报,说前方数里外的山林中发现有一队贼军在活动。这些人衣装不整齐,有骑马的也有没骑马的。但都携带武器。现在刘信刘哨官正带着斥候们紧紧盯着呢。 “贼军”,是明朝上下对努尔哈赤时代后金军的一种称呼,含有轻蔑之意。多见于官府间的文书、记述和奏报等。 因为此时的后金军干的全是烧杀捋掠的事,所以明朝始终认为他们是贼寇,并没有想到他们日后会成为心腹大患。这种称呼一直延续到天启朝后期。 杨林则直接叫他们为“建虏”或“建奴”,因此他的部下们也多以此称呼对方。可还是有官兵按照官府的“贼军”来称呼后金军。 杨林听完斥候的禀报,看向张魁武几人道:“我说诸位哨官大人,这几个月我和你们一直在练兵,练的脑瓜子都大三圈儿。所以今天遇到这种能活动筋骨的事,你们谁也不能拦着我,更不能围在我身边当绊脚石。一句话,这些建虏喽啰投降的不杀,敢反抗的就宰了!” “遵命!”张魁武几人脸上充满了兴奋,他们与杨林一样,几个月没打仗浑身憋的难受。 噶里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向远方的明境内眺望。他受领的军令是带队深入敌境,沿着辽东边墙擒杀往来的明军斥候或夜不收,以便为己方提供情报。如今已经出来七八天了,连个明军的影子都看不到。 历史上,明军和后金军的斥候战打的很厉害。但是因为军纪不严和军中腐败,明军斥候和夜不收们的素质普遍不高。为了立功领赏,有的人甚至不听号令杀良冒功。因为缺乏民众基础和专业训练,他们深入敌境时多会被后金军擒杀,反将己方情报泄露给对方。 后金方面对情报侦察一直很重视,往往是出动大队人马深入敌境抓“舌头”,进而获取有价值的军事情报。所以历史上明军在辽东战场一败再败,与己方情报侦察能力较弱是有很大关系的。 噶里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掉进泥潭的那一夜。因为所在位置昏暗,打扫战场的明军并未发现他。自己虽然被冻得昏死过去,却也捡回了一条命。但留给自己印象最深、最恐惧的,还是明军那名如杀神一般的勇士。 那一夜受的伤让噶里在家休养了将近半年,直至上月伤势才痊愈。虽然他损兵折将未立寸功,但旗主阿敏在四贝勒皇太极的建议下,还是将他从拔什库擢升为达旦章京。以表示对他的褒扬和大度。这让他感激莫名,发誓一定要用军功来回报旗主的厚爱。 后金军在家哈岭和富察这两场战斗中,因为明军事先获得了军情得以从容部署,人员遭受了较大损失。整体算下来,后金军在萨尔浒之战中损失了大约七千到一万人。 另外镶蓝旗主阿敏重伤后伤口感染,一只胳膊差点废掉;侍卫扈尔汉虽侥幸逃离战场,但在山林中染上了风寒,回来后大病一场,险些去见了阎王。 这样的战果把努尔哈赤气的几天水米未进,躺在炕上直哼哼。他始终不明白究竟是那里出了问题,才导致自己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 想归想,损失的人口还是要尽快补充的,否则实力不足拿什么来抵御明军的下一次进攻。因此他下令继续大规模抓捕野人女真补充军队。 所以等噶里见到自己的手下时,心中不免一阵失望。原来他的手下大部分是从北边抓过来的野人女真(暨东海女真。包括达斡尔人、索伦人和鄂温克人)。 这些人很有勇气和武力擅长在山林间作战。但是任谁被从家里抓出来替人当兵卖命,心里都不会感到舒服。所以他们的士气普遍不高,甚至忠诚度也很受怀疑。 当然,这支队伍中的骨干还是由建州兵组成。为了锻炼这些新来的野人女真,他们被命令从最简单的“捉生”开始。就是组团去抓明军的俘虏,以增长他们的实战经验。 这些野人女真毕竟不是嫡系,地位只比阿哈高一点点,所以除了刀矛弓箭并未配备马匹和铠甲。只有立了战功才能以赏赐的形式分发这些装备。 噶里打死也想不到这次会遇到杨林。在他眼中,山川沟壑一成未变,天地间也还是老样子。孰不知脸上涂着迷彩的明军斥候们早就发现了他们,现在正爬在厚厚的落叶之间,密切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噶里在了望了一阵后没有发现异常,便坐在一块向阳的大石头上,接过手下送来的酒水和肉干,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翘着二郎腿哼起了“请神调”。 其实噶里也是有经验的老兵,按理来说能感应到危险降临的气息。但是冻伤后遗症和连日来不见明军踪影,让他放松了戒备。只是在草草派出了警戒哨后,便让其余人员就地进食和休息。 第七十八章 山林搏杀 杨林与部下们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发现敌人这支小队所处的位置是一块向阳的坡地,除了南面其他三面都是树林。在确认没有对方援军后,他们制定了简单的作战计划。 杨林和张魁武带一什人正面进攻;赵海臣带一什人从左迂回进攻;孙奎亮带一什人从右进攻;徐晋则带着自己的几名手下与前面的刘信汇合,迂回到敌后截断对方的后路。而李丁和孙广则和两名官兵负责看管马匹。 噶里和手下们正在吃喝歇息,突听树林中有响动。他急忙令人去察看,未待察看的人进到树林。一排密集的标枪挟带着死亡的尖叫,突然从树林中抛射出来。 随着一片惨叫和四下迸射的血花,后金军被射倒了五六个。未等剩下的人缓过神来,第二波和第三波标枪分从左右接踵而来。又是一片惨叫声和四下迸射的血花,后金军又倒下了五六人。 标枪是近距离的投射武器,距离越近杀伤力越大。随着生产技术和材质的提升,它的杀伤力也跟着提升。在西方,直到中世纪盔甲日益精良之后它才渐渐退出战场。而在东方,直至明末它依然活跃在战场上。 别说噶里他们这队后金军大部分人没穿铠甲,便是全身披挂的后金重步兵遇上也要产生伤亡。 噶里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受到了突袭。先前派出的警戒哨没有发出警报,就说明一定是被人暗中干掉了。看来这股敌人很厉害,不能掉以轻心。他急忙躲在大石头后面,指挥部下各找隐蔽用弓箭反击。 野人女真兵确实勇猛,鲜血和尸体刺激的他们顿时发起狂来。先是向标枪射来的方向发射了一波箭雨,随后抄起大刀和长矛嗷嗷叫着就向树林里冲去。任噶里和建州兵们怎么喝止也无效。 噶里的小队共有五十人,除了十多名做为骨干的建州兵,剩下的全是补充进来的野人女真兵。这些人还没接受过军事训练,不懂什么战术和队形,只知道一窝蜂向树林里冲去。他们听建州兵讲过,只要不怕死冲到明军面前,明军就会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只要自己在战场上有斩获,那么就会得到一系列的赏赐。虽然自己不愿意给人打仗卖命,但在优厚的物质奖励面前,还是忍不住要去厮杀一番的。正是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们很快便与杨林的部下们遭遇。 “你们这帮二逼,连敌人影子都没看到就冲上去,简直是去送死!阿敏主子,您给奴才分的都是什么人啊?都是一群猪啊!”噶里拍着大腿大骂道。 他的打算是以弓箭阻止敌人靠近,然后撤入树林借机逃走。但是野人女真兵们的擅自冲锋彻底葬送了他的计划。 “是明军,杀掉他们得赏赐!” 野人女真兵们嚎叫着向前冲锋,只见前面这队明军身披战甲手持刀盾,分成左中右三个方向迎面冲了过来。对方那坚定的眼神和矫健整齐的步伐,让他们的心中不免产生疑问。这些明军怎么不跑?不是说只要冲到近前明军就吓跑了吗,怎么反而逼了上来? 不容野人女真兵们多想,明军加快步伐眨眼间就冲到了眼前。就在双方接触的一刹那,明军队中一声尖利的哨音响起,只见明军同时挺起盾牌,身体前倾双腿发力前冲,利用惯性狠狠撞在野人女真兵的身上,随着一阵“嘭嘭”的闷响,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 原来明军盾牌上有寸余长尖锐的突刺,将冲上来的敌人身体直接刺出了血淋淋的窟窿。淋漓的鲜血将脚下的草木都染成了红色。 看着前面的同伴倒下,后面的野人女真兵挥起刀矛奋力砍杀。但是明军的队形和步伐一致,身前的盾牌紧密相连,死死抵住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完全没有足够的空间挥砍武器。而明军则趁机不断从盾牌缝隙中进行刺杀。 明军的钢刀仿佛毒蛇吐信,由斜下方呈四十五度角猛刺野人女真兵肋下。这个部位在人体中不仅薄弱,而且也是肝、胆、脾、胰腺等重要脏器所在的位置。野人女真兵没有铠甲,挨上一刀非死即伤。 有的野人女真兵想用手拉开明军的盾牌,但只要是敢伸手,那么就会有钢刀从不同的角度刺向肋下。这种肉搏方法是当年古罗马军队对付蛮族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如今被杨林拿来古为今用,效果依旧显着。 野人女真兵们虽然不断遭受伤亡,但是仗着人多迅速向明军的两侧迂回。可他们却遇上了杨林和熊大海。 杨林拿着双刀站在队伍的左后方,不时的挽着刀花;熊大海则杵着狼牙棒站在队伍的右后方,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厮杀。俩人用玩味的眼神看着野人女真兵们。而在他们的中间,则是正在指挥队伍的张魁武。 因为熊大海身高体壮、力大无比,所以杨林在巡边之前,按照古代日耳曼部落狂战士的样子对他进行了装饰。 首先是以一张熊皮粘附在头盔之上,重点是将熊的眼睛和牙齿露出来,正面看去就仿佛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黑熊迎面而来。接下来将余下的熊皮延伸到后背,以结实的细绳绑紧,提升背部的防御力。双臂除了臂甲之外,同样以熊皮粘附,给人一种膂力过人的感觉。 脸上则仿照苏格兰高地武士的样子,用靛蓝和白色两种油彩进行涂抹,以增加粗犷和野性。再配上狼人捶胸仰天长啸的样子,得嘞,熊大海真的就成了熊大海了。可以说,熊瞎子什么样熊大海就什么样。 杨林这么做的用意就是要利用视觉效果,在战场上起到震骇恐吓敌军的作用。尤其对没有经过训练的马匹,恐吓的效果那是杠杠的。 熊大海仰天一声长啸,顿时震得树叶子哗啦啦直掉。随即脚下发力,端着狼牙棒就冲了过去。 野人女真兵们一看见熊大海的模样就吓得心里直翻个儿,这是人啊还是熊瞎子啊?他们见势不妙一窝蜂的冲向杨林,来到眼前举刀就砍。哪知杨林嘴角微微上扬,一丝冷笑一闪即逝。 各位看官尽可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总之一句话,他们杯具了....... 噶里和留在外面的后金兵先是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喊杀声,接着是不断的惨叫声,最后看到那些野人女真兵惊慌失措的跑出来,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抛下武器四下奔逃。显然他们被对方杀破了胆。而这个过程,不过是盏茶的功夫。 “快撤!”噶里知道完了。他认为树林里一定隐藏着成百上千的敌军,否则明军哪会这么快就打败自己的队伍。在几名建州兵的护卫下,他撒开腿率先跑向自己的战马。 可惜就在他搭上马鞍准备骑上去的时候,一支标枪不偏不倚的直接命中了战马的脑袋。一股鲜血喷的噶里满脸满身,吓得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但是噶里没跑出去多远,左右两侧的树林里就冲出了明军。投来的标枪擦着他的脚后跟一路跟随,逼着他只能不断变换方向逃命。跟在他身边的几名建州兵也吓得四下奔逃,最后只剩下一名建州兵跟在身边。 “章京大人,咱俩快进林子。只要进了林子官兵就没办法了。”这名建州兵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道:“往这边跑。这边离林子近。” “等等我,我.....我这伤才好......没几天,真的是跑不动了。”噶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累的直翻白眼。 忽然,噶里的前面出现了几名明军骑兵。为首的那名年轻明军手持长枪,二话不说策马冲了过来。那锋利的枪尖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渗人的寒芒。 “去死!”噶里手疾眼快一箭射向冲来的明军。他自认自己的箭术一流,对方绝不可能幸免。 那明军骑兵的反应速度极快,身子后仰躲过射来的长箭。同时双腿一夹马腹继续前冲,起身一枪刺向噶里的喉咙。 噶里手里拿着弓箭无法格挡,只能缩脖子闪身向一旁躲避。不料他身后的那名建州兵却在他脚下一绊,将他结结实实的绊倒在地。那名明军骑兵的枪尖擦着他的头顶刺过,让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噶里甩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正待起身,那建州兵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噶里又惊又怒,大骂道:“巴来扎西你个兔崽子,你他娘的这是要干什么?!” “为我哥哥报仇!”建州兵的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岁,但是此时却红着眼睛恶狠狠的道。 “放屁,你哥哥又不是我杀的,找我报什么仇?!”噶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巴来扎西。 这货平时孤言寡语的不怎么合群,没想到挺有心机。竟然选择这个时机反水,明显是要把自己当成邀功的本钱了。这个天杀的混蛋! “别动,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投降不杀!”明军从四面冲上来,将噶里和巴来扎西围在当中,勒令这两人投降。 “各位官爷饶命,我投降、我投降。”噶里是懂汉语的,虽然被巴来扎西用刀逼着,但不耽误他将手中的弓箭和佩刀扔到地上。随即双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巴来扎西却不懂汉语,他的刀始终没有放下来。明军官兵的弓箭和标枪纷纷对准了他。 “想活命就放下刀。”噶里的气急败坏的向巴来扎西嚷道。他很担心巴来扎西被格杀时会殃及到自己。 这时徐晋打马来到巴来扎西近前,用枪一指对方喝道:“放下刀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徐晋就是方才那名明军骑兵。因为战马的速度太快,现在才拨转马头返回来。他的手下中有会满语的人,立刻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人,我投降。这个家伙是我们的头目,很狡猾,你们把他捆住了我就放下刀。”巴来扎西明白了明军的意思,立刻大声嚷道。 经过翻译后,明军官兵立刻上前对噶里进行搜身,然后将他捆了个结实。巴来扎西则扔掉刀,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任由明军搜身和捆绑。 这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以明军胜利而告终。明军除了俩人轻伤以外无人阵亡。而后金方面则阵亡二十多人,剩余人员全部被俘。 这样的战果,要归功于杨林几个月来对官兵的严格训练和严密组织。若是放在其他明军身上,伤亡不可能这么悬殊。 杨林和部下们并没有因为获得胜利而丧失警惕。为了防止有敌军有后继人马摸过来,他们一边派出斥候进行警戒,一边迅速打扫战场准备撤离。 第七十九章 连夜审讯 两个时辰后,杨林与部下们押着俘虏来到废弃的碱厂堡。在这里,他们重新清点了俘虏人数和战利品。 这场遭遇战共俘虏后金军二十九人,其中有八成是不懂汉语的野人女真兵。 这些人圆脸,皮肤酱黑,多是单眼皮和塌鼻梁。个子都不太高,但身材敦实粗壮。他们的胡子和头发都编成了细长小辫,在皮帽下显得油渍肮脏。身上穿的皮衣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离的好远都能闻到。被绑缚的双手布满了渔猎生活留下的老茧。 面对明军的刀枪,他们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惶惶不安,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根据建州兵的说法,明军除了会欺压女真人,真打起仗来就是一群废物。但是眼前这些明军怎么看都不象是废物,反而显得极为精锐彪悍。 其实这些野人女真兵每战几乎都要先打头阵,美其名曰获得战功。其实称他们为“炮灰”更能更贴切一些。一旦遇到训练有素的官军,这些人的下场就不妙了。 杨林和部下们缴获的战利品中,除了几匹马和十几副盔甲,剩下的便全是品质并不上乘的刀矛弓箭。这让他们感到一阵失望。不过最后还是要捆扎起来带回叆阳去。 为了关押俘虏,杨林和部下们只能在偌大的碱厂堡中寻找相对完好的房屋。然后将这些人分散关押起来,进行严格的审讯和甄别。 审讯,就是要从俘虏的口中获取未知的情报,或是校验已知的情报。至于审讯的手段和方法,主要分攻心和刑讯两种。简单地说就是威逼利诱和严刑拷打。 甄别,就是从俘虏中找出想找的人,或是他们的身份背景。多用来筛查辨识官员,用的方法与审讯差不多。 不过因为有巴来扎西的反正,在他的直接指认下省去了甄别俘虏的环节。噶里的身份直接被确认,接下来几名拔什库的身份也被确认。 噶里和几名拔什库是这支后金军的军官,身份很重要,所以被单独关押起来。他们的手脚不仅被捆的结结实实,身上也被长绳紧紧串联起来。就好像被捆成一串的蛤蟆,别说想跑,就是动一下都难。 为了防止他们互相串供和商量逃跑等事情,嘴里都被塞上了木桃,然后用布带勒紧嘴巴。这样一来别说想说话,就是想咽口唾沫都难,最后再把他们的眼睛蒙上。得嘞,这几人连最后的方向感都消失了。 噶里被俘后第一时间就被带到杨林面前。但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审讯和关押地点,杨林只是打量了他一番便让人把他押下去。 却没认出他就是当初在萨尔浒山下,伏击自己的那伙后金军头目。杨林没认出噶里是因为当时夜色朦胧,双方舍命搏杀,根本就没注意噶里长什么样。 噶里当时站在外围虽没看清杨林面貌,但却大致看清了他的体形特征。以致一见到杨林他就认出了这人正是那晚的明军勇士。巨大的恐惧感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反复告诫自己决不能露出一丁点的破绽,否则必死无疑。 “咣铛”一声响,房门被猛的推开,一股冷风从外面涌了进来。这让噶里和几名拔什库不自主的向墙角了缩了缩,但因为捆的太结实根本就没动几分。 “走!”几名官兵七手八脚的将噶里身上的长绳解开,推着他向外走去。 噶里感觉没走多远就被带到一间屋子里,随后口中的木桃和眼睛上的布带被解开。 因为眼睛长时间供血不足,噶里看哪里都是模模糊糊的。他努力的眨巴着一阵眼睛,也只是依稀看见屋内站了不少人。又过了一阵等眼睛逐渐能看清东西了,他才发现那名明军勇士正坐在一条板凳上盯着自己。 “这位是大明辽东叆阳备御,杨林杨大人!跪下受审!”押着噶里的官兵说罢照他的膝窝狠狠踹上一脚,再顺势向前用力一压,将其硬生生按倒在地。 娘的,这伙官兵太贼了。不仅打仗厉害,就连看押人的手段也是想的周到细致。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达旦章京就被如此看押,若是旗主或贝勒们中的任何一位被抓,还不得被戴上手铐脚镣装进囚车里? 噶里跪在地上正在思忖着,却听到对面的杨林开口问自己。 “你就是噶里吧?现年三十一岁,任建虏镶蓝旗库伦兵达旦章京。你本是海西女真哈达部人(位于今吉林省辽源市、东丰县和辽宁省西丰县一带)。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努尔哈赤突袭哈达部都城,破城后掠你等少年为奴,专门侍奉他们爱新觉罗家。我说的这些对吗?” “嘿嘿,大人说的都对。”噶里说着看向一旁的巴来扎西,道:“我猜是这个叛徒告诉大人的吧?” “聪明。你们哈达部的人就是比其他部落的人聪明。”杨林面露一丝奸笑道。 “哈达部?我家汗王说我们女真人都是一家,不应该分什么部落。现在我落入大人的手中,自知不能脱罪。大人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 “啪、啪......”,噶里的话音未落,巴来扎西忽然来到他的面前,扬起手来狠狠抽了他几个大嘴巴。 噶里被打的眼满金星、口鼻出血,顿时气的大骂道:“你这小人,枉我平日对你以兄弟相待。在战场上暗算我也就算了,你现在打我干什么?” “放屁!努尔哈赤那个老东西口口声声说女真人是一家,可就因为我哥哥有病了没有及时传递军情。结果就被他杀了。你这狗奴才,现在落到官爷手里了还替他狡辩。我不打你打谁?!”巴来扎西越说越气,扬手又是扇了噶里几个大嘴巴。直到被一旁的官兵拉开才住手。 巴来扎西不懂汉语,他怕噶里糊弄杨林,便求杨林让会满语的官兵给他当翻译。结果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才打了噶里。 杨林看着被打的满脸是血的噶里,身子向前探了探笑着道:“噶里,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放下武器投降。人啊,这辈子活着不容易。无非都是想过的好点儿,活的体面些。最好顿顿有肉吃、有酒喝,然后再搂着水嫩的娘们干上两炮。那滋味,连神仙都要羡慕三分......”。 杨林说着起身缓缓来到噶里的近前,掏出手帕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慢条斯理的道:“你站起来也是五尺高的汉子,凭啥给爱新觉罗家当奴才?不仅被人呼来唤去的象狗一样使唤,而且伺候不好非打即骂。你说这些都是凭啥啊?” 噶里低着头也不吭声,默默听着杨林的话。这些话在没人的时候自己也偷偷想过,但是努尔哈赤的残暴又让他将这些想法深深的埋在心里。 “就凭那老家伙说的什么女真人是一家?就凭人家赏你们的那几块碎银?就凭人家破了你们的城池征服了你们?就凭你们的妻儿被人扣押在手里?其实就是一句话,你们怕了,被人家打怕了。” “嘿嘿嘿,你们女真男人的命就那么贱吗?不,错了,是哈达部的男人们。我始终不明白,都是一样的人,谁都不比谁多长了一颗脑袋。你们怎么就那么怕呢;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的给人家当奴才呢?” 杨林看着噶里发出一阵轻笑,一字一顿的继续道:“如果有一天让爱新觉罗家的人给你当奴才,你敢不敢使唤他们?如果让你当上汗王,你敢不敢睡了努尔哈赤的娘们儿?如果让你统率八旗,你敢不敢把爱新觉罗家的人都干掉?人啊,尤其是男人,活在这世上可以没权、没势、没地位,也可以被人瞧不起,也可以卑躬屈膝的做奴才。但却不能没了野心,否则就什么都没了........” 不得不说,杨林这些话在这个以三纲五常为主的时代,是极有忤逆性和蛊惑性的。即便在后金这样文明发展程度不高的社会里,这些话和观点也是没人敢想敢说的。这些话,对噶里这样心思活络的人极具诱惑力。 噶里听着杨林的话,抬起头来喉结耸动了几下,半晌才道:“大人,我方才说了。只要你想知道的,尽管问就是了。” “不要着急,听我说完。”杨林说着拍拍噶里的肩膀,柔和的道:“只要你将功赎罪,我保证朝廷是不会追究你们这些被裹挟谋反的人。如果你今后配合官兵抓住了爱新觉罗家当中的某个人,嘿嘿嘿,那可就变成了一锭锭白花花的赏银了。” 第八十章 极尽利诱 噶里自诩在八旗中是聪明人,但是面对杨林的这些话。他就仿佛是一名进入帝王陵寝的盗墓贼,明明知道前方密布机关陷阱,但是看着近在眼前的金银财宝却欲罢不能。 杨林面容和善,继续道:“到时候我升官、你发财,两全其美。为了防止那些叛逆报复,你可以带上老婆孩子,换个名字和身份去关内。置办些田地家产,安稳的过上小日子。到时候谁知道你是谁啊?何必在辽东这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棍儿的地方遭罪呢?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卖命呢?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噶里听着杨林的话,内心的波澜一浪高过一浪。尤其是这最后一句,更是给了他巨大的震撼。这话说的多好啊,人要不是为自己着想,真是辜负了来人世一遭。白瞎了老天爷的心意。 噶里投降是为了保命,也知道要面对官兵的审讯,但在心里还是存了糊弄对方的念头。现在听了杨林的话,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白活了。 杨林看着噶里额头上出现的细密汗珠,便知他内心正在做激烈的挣扎。便继续蛊惑道:“再说了,你给爱新觉罗家苦干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达旦章京,竟然连个牛录额真都没混上。俗话说的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不觉得他们家办事儿很不仗义吗?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 “大人,我、我、我担心家人.......”,噶里的内心确实在做着激烈的挣扎。一方面杨林的这些话说得极为有理;另一方面又怕家人被后金报复。 杨林同情的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是啊,现在最主要的是你的父母妻儿还在赫图阿拉,你怕投降朝廷的事一旦泄露将危及他们的安全。这是人之常情。” “努尔哈赤心狠手辣,我的事一旦被他知道,妻儿老小绝无幸免。”一提到家人,噶里被杨林鼓动起来的热情顿时减去大半,满面担忧之色。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不拘小节!努尔哈赤能杀你的家人,那么你以为我是菩萨心肠吗?我现在就可以砍了你的脑袋挂在树上喂鸟儿,成全你对努尔哈赤的忠心!然后你的家人在对你的号哭声中,被你的主子们瓜分为奴!” “这.......”噶里看着满面冰霜瞪着自己的杨林,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暗道这人好重的杀气。自己若是不识趣,真的可能被他虐杀。 “哼!努尔哈赤若是杀你全家,也就证明了你在他眼中就是一条狗,一文不值!给这样的人当奴才,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杨林语气严厉满面杀气的道:“你要从心里发下誓愿,谁敢杀自己全家,自己就要杀他全家!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这点胆魄和志气,何谈光复哈达部的大业;又何谈享受荣华富贵?!” 噶里低着头,内心依然挣扎不定。他紧紧咬着嘴唇,以致咬的满嘴是血都毫不知觉。 杨林为什么要对噶里苦口婆心的进行策反利诱,他就是想用挑拨离间、分化瓦解的手段要扶持女真内部的反抗势力。而噶里这种小人物是最适合的。这种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那么就绝不会放弃既得利益,誓死也要与原先的既得利益者争个你死我活。 现今的后金内部关系和人员成分复杂,对明朝还存在心理上的畏惧。虽然在萨尔浒打败了明军的进剿,但谁知道下一次能不能打赢?一旦打输了,所有人都没个好。所以在当时双方都有互相投诚的人。但是汉人官员投降后金,是从李永芳开始的。 杨林要给噶里缓冲和考虑的时间,停歇了一阵继续道:“你如不想去关内,可以留在辽东为朝廷效力。朝廷对你们这些弃暗投明之人极为宽宥,封个百户、千户荫及子孙,多好的事儿啊。你虽是叛逆,但也要分个主犯、从犯、胁从和裹挟这么几类。以你这种情况,顶多算个胁从。只要你向朝廷表示出诚意来,不仅不会加罪于你,恐怕还要给你官做和银子花。” “大人,你指的诚意是.......?”噶里是聪明人,怎会不知道诚意的意思。但他想从杨林嘴里得到明确的定义。 杨林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名字和盖着朱红大印的绢纸,在噶里面前抖开道:“这是朝廷印发的建虏叛逆名单。不论满汉官员,都在上面了。所以我说的诚意就是你帮我们抓住上面的某个人;或是爱新觉罗家的某个人,再或是努尔哈赤的兄弟侄子、手下将官和家眷。” 噶里没直接回答,只是话锋一转道:“大人,你为何要我恢复哈达部的辉煌?您知道,八旗中比我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我真怕干不成这事儿。” 杨林一拍手掌,点着他道:“你看看你这熊色样(色,sai,音三声。指完蛋、窝囊)。努尔哈赤不是总吹嘘自己二十五岁时以十三副铠甲起兵,然后创下了建州的一片基业嘛。那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创下哈达部的一片基业呢?哈达部历来亲顺朝廷,若是恢复,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嘿嘿,自己去想朝廷会封你什么样的官儿?还是那句话,谁也不比谁多长个脑袋,干就完了!怕个屌啊!” 杨林不仅打算要扶持哈达部的分离势力,以后还要扶持辉发、乌拉等部的分离势力。只要这些势力一旦形成,那么绝对够努尔哈赤喝一壶的。 分离势力别说在古代,就是在后世都没有好办法解决。除非肉体消灭。但是自己作为始作俑者,怎么可能让后金轻易消灭这些势力?自己可不是李成梁那蠢货,养寇自重没玩好,结果遗祸后世子孙。 杨林觉得自己就是那童话故事中的狼外婆,在一点一点诱惑着不懂事的小姑娘进入圈套。不,自己可不是在设圈套。这是在争取误入歧途的“义士”反正。 努尔哈赤时期的八旗本就是女真各部落的联合体,内部山头主义盛行。不借此机会挑拨离间、分化瓦解,真是对不住去异世走的那一遭。 噶里的头脑在飞速运转,反复思量杨林的话。这些话彻底断了他想糊弄对方的念头。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年轻人真是太懂人的心思了,把自己说的心潮澎湃、神往不已。 “我、我、我行吗?”噶里想了半天才蹦出这几个字,语气绵软毫无底气。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杨林一语双关,用了后世最着名的一句话道:“说你行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有朝廷给你撑腰,怕什么?” “大人,我说、我全说。”噶里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抬起头向杨林道。娘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凭啥我要给人当奴才?凭啥我就不能当汗王?凭啥我的妻儿不能当福晋和贝勒?凭啥我就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好啊,那你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例如你们从哪来,来的地方有多远、有多少人,由谁负责驻守;还有努尔哈赤、代善、皇太极、阿敏等等这些人,他们都长的什么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谁和谁好,谁和谁有矛盾;谁身体健康、谁体弱多病;谁莽撞无礼、谁识文断字。总之等等,只要是他们家的人和事,我都非常感兴趣。” “大人,我在旗中职位低。平日里根本就看不到努尔哈赤、代善和皇太极那些人。即便见到也是远远的观望,无法上前细致观察。倒是我的主子阿敏.......不是,是旗主阿敏。我倒是见过几面,他找我说过话。” “那就说来听听。”杨林说罢转身坐回凳子上,向一旁的孙广一挥手,道:“详细记录!” “是......”,孙广这几天已经开始熟悉杨林的脾气秉性。他早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挟笔以待。 噶里便开始详细讲述起来。他们五天前从赫图阿拉出发,目的是打探明境内情况和捉拿明军哨探。可一路上并无所获。本打算深入明境做进一步侦察,结果就被俘了。接下来他又描述阿敏的体貌特征、兴趣爱好和与其交好的人。 阿敏头脑简单脾气暴躁,但是打起仗来却是极为勇猛。他与莽古尔泰最为投缘,俩人在一起的时候较多。平时喜欢喝酒打猎,不喜欢与代善和皇太极打交道。而且酒后愿意到旗下尼堪居住的村子去寻衅滋事。但是自从在家哈岭之战中负伤之后便不再去了。 “阿敏在家哈岭负伤了?他是怎么负的伤,又伤在了那里?”杨林站起身问道。 “大人,我也是听说的。事情是这样.......”噶里便把阿敏负伤的经过讲了一遍。 “操、操、操!”杨林听完狠狠捶了几下大腿,极为惋惜的道:“没想到那晚射中的竟是这厮。当时若是再多两支箭或是我会游泳,又怎会放跑他!” 噶里偷瞄了杨林一眼,心中暗道原来射伤阿敏的是他。那阿敏每提起被射伤的事就暴跳如雷,在八旗中设下了巨赏要擒获射伤他的人。 但以现在的情形看,阿敏无论从哪些方面相比都不是眼前这位年轻大人的对手。 第八十一章 多谢大人 杨林惋惜一阵,对噶里道:“我听巴来扎西说,他哥哥托木巴西因病未能及时传递军情,以致被努尔哈赤斩首示众。你说说你知道的都有什么?” “是,大人。”噶里知道杨林是这是要验证巴来扎西的话,以防他有诈。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托木巴西的官职为卡伦额真。“卡伦”为满语“台”和“站”的音译。在努尔哈赤时期多用来称呼负责侦察和警卫的士兵。每卡伦的人数在数十至一百之间不等。 托木巴西很认真负责,执行军务也很出色。所以逐步被提拔为卡伦额真。在萨尔浒大战前,他被命令侦察明军动向并及时传递警讯。但是他那时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即便如此他依然率队出发。 托木巴西在主要的地点都安排了人手监视明军动向,后因病的厉害实在走不动了,便在部下的规劝下躺下休息。结果有明军来袭,他的部下们战败逃走。导致明军大队人马从他负责警戒的区域陆续而过,险些贻误了军情。 战后努尔哈赤没责罚有错误的士卒,却把他斩首示众。死后连一文赏银和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完全忽视了他以往的功绩。 因此他弟弟巴来扎西极为不满,认为处罚过重。便去找自己的牛录额真和旗主伸冤,结果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若不是几位亲友悉心照顾,巴来扎西的命也没了。 杨林听完噶里说的这些点点头,道:“从军法上讲,努尔哈赤做的没错。但是在情理上讲确实处罚的过重了。最失策的地方,就是该给托木巴西的未给,反而差点要了他弟弟巴来扎西的命。换成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噶里继续讲他知道的一切,都是一些八旗内部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东家的婆娘偷人了,西家的男人勾搭上谁了。南家的姑娘出嫁了,北家的小伙会唱请神调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杨林的脸色,结果发现对方对这些事也很感兴趣,竟然听的津津有味。 杨林看着东拉西扯的噶里,知道他还是有事情没说出来。便道:“我要是没猜错,你是担心我不讲诚信,怕事后杀了你。对不对?” 噶里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大人猜的没错。我确实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讲出来,就是担心大人利用我,然后杀了我。另外我的妻儿老小毕竟还在努尔哈赤的手里,要说不担心牵挂,那绝对是假话。” “至于你的家人,我真的没好办法解救他们。努尔哈赤若是敢杀你全家,你日后就杀他全家!另外你放心,只要你真心向着朝廷,愿意为剿灭努尔哈赤他们这些叛逆尽力。我一定向朝廷上书,禀明你的功绩。” “大人,你说话算话?”噶里跪在地上挺起身,看着杨林的眼神充满了希翼。 “噶里,我向天地起誓,对你说的话绝对算话,绝无戏言!若违此言,天地共谴!” 古人对誓言看得极重,噶里虽是蛮族,但也知道誓言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重要。 但杨林是去过异世的人,他的观念可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么保守。这种誓言可以说完全是一种策略。 杨林来到噶里面前,一边给他松绑一边道:“从现在起,你便是光复哈达部的‘还乡团’团总,月银二两,赏银另算。主要职责就是召集忠于哈达的部众,协助官军围剿建州叛逆。‘还乡团’的人数暂定三百人,来源可以从俘虏中挑选,也可以从八旗的旗众中挑选。其中大小官职的人员任免你说了算。”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奴才愿终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噶里激动的嘴都瓢了,连自称都变了。 他寸功未立便被授为“团总”之职,相当于在八旗中担当牛录额真了。而且人事任免自己说了算,这权力可大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咚咚咚”的不断给杨林磕着响头。 “记住,‘还乡团’就是要荣归故里所以才叫‘还乡团’。你们要讨还建州部历年来对你们犯下的罪行。也就是说,占了你们的要还回来、吃了你们的要吐出来;杀了你们的人要偿命、欠了你们钱的要还债。对他们,石头要过火、鸡犬要过刀。凡是敢反抗的、不配合的,你们有权就地正法、杀一儆百!他们的财物,官军一文不要。全是你们的赏银!” “另外,对知情不报、隐匿包庇和帮助建州部的人,是汉人的送到我这里来进行处置,剩下的不分男女老幼,一概由你进行决断。记住,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杨林的语气冰冷阴森,每一个字都是杀气凛凛。 “嗻!”噶里连忙捋平袖口,躬身打千领命。他现在幸福的都要晕过去了。备御大人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权力,这真是自己无上的荣光啊。 “大人,奴才一高兴就昏了头。忘了要继续向您禀报重要的事情。”噶里说着连打了自己两下脸表示认错。 “嗯,那你就说吧。看看是什么样的重要事情。”杨林点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努尔哈赤那老东西在萨尔浒击败官军后,缴获了无数的战利品。分别存放在不同的地方。比如骡马牲畜就放在了界藩城;金银财宝放在了赫图阿拉;而粮草辎重就放在了董鄂部的雅尔古寨(注1)。雅尔古寨离叆阳倒是挺近的,大概有二百来里路,人口大约五千左右,现任城主是努尔哈赤的族弟汪善。” 杨林闻言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打雅尔古寨?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大人,奴才可不敢让您去打雅尔古寨,主要是现在有朝鲜使团住在哪儿。这些事都是阿敏喝醉了和奴才说的。” 所谓的朝鲜使团是专门来后金明确双方关系的。富察之战后,朝鲜军主帅姜弘立等人率部投降后金。努尔哈赤便向朝鲜派出使者,恫吓朝鲜不得再配合明朝攻打自己。 朝鲜很恐惧后金的战力,但是又不敢明面得罪明朝。时任朝鲜国王“光海君”李珲便采取了“不背明、不怒金”的中立策略。派出使臣与后金接洽,表示自己与明朝是父与子的关系,出兵助战是不得已的行为。希望双方今后能和睦相处,不再动刀兵。同时也希望后金能让被俘的将士回国。 后金也不傻,暗道放你们这些官兵回去难保不再来帮明廷打我们,所以决不能答应你们这个请求。同时为了向朝鲜人立威,努尔哈赤将朝鲜使臣扣下,告诉他们等他率军攻破开原、铁岭后再放他们回国。 结果一来二去的时间就耽搁了,直到几天前才让朝鲜使臣离开赫图阿拉。没想到走到雅尔古寨却被城主汪善给扣下了。 汪善在《满文老档》中的记载是,“每遇征战皆以谎言取信,不效力攻战”。尤其在萨尔浒大战中表现极差,出工不出力,消极避战。气的努尔哈赤剥夺了赏赐他的银钱和奴仆,发配到雅尔古寨当城主。 汪善打仗不行却爱财如命,仗着是努尔哈赤族弟的身份跋扈的很。当上雅尔古寨城主后,只要是路过的人爱谁谁,全都得留下买路钱。没钱留下东西也行,否则就不让走。 噶里对杨林陪着笑脸道:“我还听阿敏说,努尔哈赤打算本月就要出征叶赫,要彻底解决建州和叶赫的世代仇怨,统一女真各部。但是定在那天就不知道了。” “嗯,我猜日子不会远了。”杨林点点头道。努尔哈赤征服叶赫后实力大涨,自己能做的就是在他的后院折腾一番。但也总比无所作为要好。 “大人,我们这‘还乡团’您如何安排?例如我们驻扎何处,队伍怎么编制?” 杨林看看噶里道:“‘还乡团’非官军,属于地方武装。其士卒统称为团丁,按官军营伍制编制。先驻扎在叆阳军营中,训练可训可不训,你自己安排,但必须遵守官军军纪。团丁没有月银,每月只给二百文的安军费,不过缴获的金银财物都归你们自己。” “大人,奴才愚钝,没弄明白啥叫地方武装?还得麻烦您给讲解一下。”噶里现在对杨林简直是恭敬的不得了,始终是躬着身陪着笑脸。也难怪,在一天之内被连升三级,任谁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地方武装说白了就是一个地方的军队。你的‘还乡团’就是哈达部那地方的军队,而你就是这军队的主将。” 杨林说到这嘿嘿一笑道:“好好干,争取早日让朝廷注意你、器重你,也封你个指挥使当当。到时候长江水浪打浪,把努尔哈赤拍死在沙滩上。这就叫一辈新人换旧人,一代更比一代强!” “好、好、好,大人说的真是太好了。奴才现在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朝廷看、给皇帝陛下看自己的赤胆忠心。”噶里一想到今后的荣华富贵就激动的口水直流。 杨林咳嗦了一声,道:“但是为了让朝廷放心,你身边还是要有两名我派去的人。他们不会管你做任何事,你也不用和他们拉关系套交情,因为我会不定期的换人。同时你还要努力的收集那些叛逆的情报,协助官军抓住他们。否则一切都是梦想。” “大人,奴才听明白了。多谢大人提携和恩典!”噶里说着又是连叩了几个响头,道:“大人,奴才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告诉您。” “我操,你能不能一次把话都说完。怎么总是一节一节的往外冒呢?这可不是效忠朝廷的样子。” “大人恕罪,奴才也是才想起来。”噶里见杨林有些不悦,忙谄媚的道:“雅尔古寨可是努尔哈赤的义子扈尔汉的祖居地,那里可有不少他们家族的人。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支持努尔哈赤的叛逆。” “好,非常好!那里既然是扈尔汉的老家,那么我倒是想见见他们那些人。”杨林阴恻恻的一笑。这条情报真的是太重要了。看来采取高官厚禄、拉拢收买的这一套到何时都有效啊。建虏能给手下的,我加倍给他们。我就不信八旗中所有人都是爱新觉罗家的死忠? “等回到叆阳,我会让人把团总的腰牌送给你。到时‘还乡团’的决断之权都由你掌握,我不会干涉。” “是,奴才一切都听大人安排。一定尽心竭力办好大人交付的差事,誓死剿灭建州叛逆!” “好。那么你一会儿就去俘虏中挑选‘还乡团’的团丁,具体怎么挑选我都说过了,你自己看着办。” “嗻!”噶里幸福感又上来了,几乎都快晕过去了。自己竟然当上了相当于牛录额真的官职,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娘的,老子在镶蓝旗始终不受待见,尽给我安排些苦累还有危险的差事。包括阿敏,你给老子升了官却根本没安好心。这回老子投了官军,让你们这帮叛逆吃不了兜着走! .................分割线............. 注1:雅尔古寨,又称雅尔湖、雅尔浒寨。根据2006年考古发现,确定位于今辽宁省桓仁县雅河乡,烟筒山下的南老台村。 第八十二章 意外情报 “大人,那些朝鲜人只有十几人,比我们要早几天从赫图阿拉出发。以时间来算他们应该还在雅尔古寨,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就能在半路截住他们。”噶里向杨林道。他恨不得现在就抓住爱新觉罗家的人,以表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其实噶里不知道的是,朝鲜使团携带的礼品早就送给努尔哈赤了,那里有多余的财物给汪善? 但汪善可不管这些,没钱没东西就是不放你走。逼得朝鲜使团没办法,两次派人去赫图阿拉找努尔哈赤说理。努尔哈赤对汪善也是很头疼,派了两波使者命令他放行。 汪善嘴上答应就是不执行命令,以各种理由扣着朝鲜使团不放。所以朝鲜使团最后到底走没走,那就是天知道了。因此噶里的建议虽好,但是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杨林闻言一声冷笑道:“朝鲜人自古以来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一群猪。富察之战若不是他们暗藏私心,如何会让官军战败?如今首鼠两端,竟敢派使团与建虏勾结。嘿嘿,这事要是让朝廷知道了,不知会如何处置他们?” “大人,您有所不知。努尔哈赤虽然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招待那些朝鲜降将,但心中却极看不起他们。喝的兴起时便让他们穿上青衣小帽跳舞助兴,这帮怂包没有一个敢不跳的。不仅跳,而且还给那些叛逆唱朝鲜的小曲呢。” 噶里说着叹息一声道:“朝鲜那主将姜弘立虽然怂包的很,但是手下却有一帮据说是来自倭国的亲兵。这些倭国兵武艺高强不说,而且极为忠心,对建州这些人很不屑。可惜就是跟错了主子。” “对倭国兵我还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战力确实不错。哼哼,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姜弘立是我朝嘉靖三十九年生人(公元1560年),到今年正是五十九岁。可惜了,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杨林当然知道倭国兵就是日本兵。现在正是其战国乱世结束不久,德川幕府刚刚开始的时期。许多各地大名的武士因为国家统一而失去了经济来源。他们除了会打仗又不会别的谋生手段,进而开始向国外谋取生活。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当了倭寇,不断袭扰朝鲜和明朝的海疆;一部分人则去朝鲜和东南亚一带,以为他人做保镖谋生。 所以杨林对姜弘立拥有倭国亲兵并不感到惊讶,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嘲讽其意志不坚、屈膝投降。 “对了,奴才还记起了一件事。不过这事儿奴才也没看到,不知真假。”噶里小心的看了一眼杨林,生怕对方不满意自己没一次性把事情说完。 “不管真假,你尽管说。还是那句话,我对建虏的一切事情都很感兴趣。包括吃喝拉撒睡、婚丧嫁娶等等。也就是说,我对他们了解的越多,也才能越有法子去对付他们。”杨林说完阴森森的一笑。 噶里看着杨林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冷战,暗道这人绝不简单。以委任自己为“还乡团”的团总的手段来看,就不是往常所见那些明朝官员可比的。 这种以夷制夷的法子虽然老套,但是在他手里却让人无法抗拒其中的诱惑。也就是说自己明知道这是个坑,但是又不得不捏鼻子跳下去。看来努尔哈赤他们家这次要遇上难缠的对手了。 “是,大人。”噶里不敢再看杨林的眼睛,低下头道:“八旗内有些人说,大贝勒代善与大福晋阿巴亥眉来眼去、关系暧昧,有些事情不清不楚。” 大福晋阿巴亥就是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的亲娘。现年二十九岁,正是风姿曼妙的时候。她与努尔哈赤差着三十多岁,出于日后寻找靠山的缘故,对与自己相差仅七岁的代善也是郎情妾意正当时。 虽然努尔哈赤曾说过“等我百年之后,将诸幼子和大福晋交给大阿哥收养”的话,但是这俩人现在这样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满族内部虽有“继婚”的习俗,但那是在人死之后,活着的时候勾搭在一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还有这事?”杨林闻言一愣。他魂游异世后是知道满清历史的,但也是局限于大的方面,对于细小的具体的事情并不是怎么太了解。 “是的,大人。虽然是八旗内部传言,但有人说看见大福晋阿巴亥在半夜去了大贝勒代善的屋子。而且还不只是一次。只不过大家惧怕努尔哈赤,不敢直说就是了。” 噶里咽了口口水绘声绘色的道:“那阿巴亥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是容貌俏丽,长的白嫩,就和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招人喜欢。走起路来大屁股不仅一扭一扭的,而且胸前那两团肉也跟着直颤。别说是大贝勒代善,八旗里好多男人暗地里没少把她当成‘五姑娘’来用。” “哦?哈哈哈,瞅瞅你们这帮没出息的熊货!一个个身强力壮的竟然愿意给人家当奴才。不就是个娘儿们嘛,也能把你们迷的神魂颠倒,还得用手来解决问题。” 杨林嘲讽道:“一帮大老爷们,竟然怕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男人喜欢女人这是天理,但是不敢去抢、不敢去争,那就是你们的错。噶里,只要你能忠心报效朝廷为剿逆立功,等攻陷赫图阿拉之时那阿巴亥就是你的了!” “大人此话当真?!”噶里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阿巴亥那小娘儿们自己可是一直都在惦记着。每当想起她那丰腴有致的身材,下身就不自主的狰狞耸立。 “要不要给你立个字据才信我说的话?”杨林负手盯着噶里道。这人不仅喜欢升官发财,而且也好色。嘿嘿,这就好办了。 “不敢、不敢,大人言重了。奴才一定效忠朝廷,誓死剿灭建州叛逆!”噶里现在可不敢有其他想法。自己现在可是“还乡团”的团总,算是“官家人”,自然要与八旗这些逆贼划清界限。 “现在你去挑选团丁吧,至于能不能胜任还乡团团总一职,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杨林拍了拍噶里的肩头,然后向张魁武使个眼色,后者点点头随即与几名官兵拥着噶里向外走去。 杨林等噶里走远后,向巴来扎西一招手道:“方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你协助官军抓住了建虏头目,按理有赏。这十两银票你先拿着,等回到叆阳再给你安排其他事宜。” “大人,我不要银票,我要给哥哥报仇!求大人让我从军入伍,我要杀了努尔哈赤全家才能解心头之恨!” 巴来扎西听翻译把杨林的话讲给他听后,一下跪在地上不断以头撞地,撞的鲜血淋漓也毫不停歇。 杨林看着巴来扎西微微思忖着,道:“那好,我答应你从军。不过.......”。 历史上努尔哈赤时常派细作混入明军和城池之中潜伏,待时机成熟便反戈一击。所以对他们这种投降反正过来的人,防范之心还是要有的。包括噶里,都要进行防范和监控。如果发现苗头不对,立即处置。 “我懂、我懂,大人是担心我诈降。”巴来扎西直起身指着门外道:“方才噶里说的那些都没错。但是他不知道雅尔古寨下还有一条密道直通城主卧室。大人若是信我,小人愿意把雅尔古寨的城主抓来献给朝廷。” “哦?”杨林闻言眼睛一亮。雅尔古寨他不是不想打,只要能给努尔哈赤屁股上来一刀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干。 但是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行动,如果因此损兵折将可就不值得了。可如能利用密道进入城中将其城主擒获,那么情况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人,那密道是原城主王兀堂家为了避险修的。我的一位阿姆巴爷爷(满语:指大爷爷)就是雅尔古寨的人,他全程参与了密道的修建。我和哥哥小时候常到他家玩儿,他曾偷偷带我们去过那条密道。” “还有别人知道这条密道吗?”杨林问道。他要知道具体情况,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 “大人,除了我和哥哥,还有阿姆巴爷爷的两个奥莫洛珠伊(指孙子)知道这事外,有没有别人知道这密道就不清楚了。”巴来扎西道。 杨林眯了眯双眼没说话。如果巴来扎西方才回答说有或没有,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依据什么来进行肯定的呢?这就是明显的漏洞。因此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准则,巴来扎西就死定了。 巴来扎西哪里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他很怕杨林不相信自己,反复告诫旁边翻译的官兵一定要翻译准确,一个字都不能差。 他继续道:“那密道约有半里长,五尺多高,两个人可以并排通行。里面每隔三十步就有一处砖台,上面有火镰和火把。而且每隔五十步头顶上都会有一块砖那么宽的通风孔,用来保证密道内的空气流通。” 巴来扎西这边说着,那边负责翻译的官兵就及时把话翻译给杨林听。 负责翻译的官兵有两个人,都是徐晋的部下。一个叫高广福,一个叫吴启良,都是土生土长的叆阳人。他俩在队伍中是翻译满语最好的,几乎能达到后世记者会上“同声传译”的地步。 其中杨林让高广福为主要的翻译,吴启良进行补充。至于为何要用两个人来翻译,一是怕翻译的不准确,产生错误;二是怕翻译的人心怀不忠,故意歪曲话意。 第八十三章 侦缉大队 由此可见,杨林的心思是多么缜密和严谨,精明的程度非比寻常。努尔哈赤那些常用的使诈手段,在他这里恐怕要占不到便宜。 巴来扎西见杨林很认真的在听自己的话,心中不免一阵激动。他拿过一些砖头和碎木在地上摆弄起来。一会儿便摆好了雅尔古寨的模型。 他指着道:“大人,雅尔古寨位于佟家江(浑江)和大鸭儿浒河(大雅河)交汇的沟谷里。这道沟谷长约八九里,由南向北分成三个台阶,越向北地势越高。雅尔古寨就在最里边这道台阶上。” “她东面是佟家江,南边是大鸭儿浒河。西面是山岭丘陵,北面是三百余丈高的烟筒山。因为有河流,这里既能耕种又能渔猎。整个地势向阳背阴,实在是一处好居所。这里也是女真人老首领王兀堂的寨子。” “王兀堂?”杨林想了想道:“我知道他的事情。应该说他是你们女真人的英雄。” 巴来扎西尴尬的笑笑,继续道:“大人再看,这里最高处是雅尔古寨主城,位于城中最里边。主要建筑是一座大院套,里面住着城主和他的家眷们,有东、南两道门。院套四周砌有丈余高的砖墙,砖墙四角修有防御用的箭楼。可了望整座寨子的情况。” 杨林看着巴来扎西的讲解,道:“看来此处是全城最高点。若由下至上进攻,一举一动皆被其洞察。如想攻下此寨,此处是第一个要拿下的地方。孙广,你要画下此图。等我们日后前往侦察时也好有个对比。” “是,大人。”孙广急忙来到近前,一边观察着模型一边动笔进行临摹。 “大人,离城主院套几十步外,住的是城主的亲戚朋友和亲兵,人数约有数百人。再向外是主城的城墙。说是城墙其实就是一道丈余高的木栅栏,设有箭楼和了望台。主城之外方圆半里是外城,住着普通的军兵和他们的家属。” 巴来扎西怕自己一口气说的太多负责翻译的官兵跟不上,所以放慢语速道:“大人,外城的城墙主要是夯土筑的,外面衬着栅栏。高约两丈有余,宽约六尺,中间以砂石和粘土填充。外城之外住着阿哈和尼堪,这里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到处是窝棚、马架子和地窨子。当然,在寨子的最外层有一道壕沟。大概有三丈宽,一丈深,没有水。” “他们的武库、粮仓和马厩在哪?”杨林问道。如果想混进雅尔古寨发动进攻,那么控制住这几个重要的地方就增加了极大的胜算。 “如果我没记错,或是他们没有改动。雅尔古寨的武库有两座,一是主城的东北角;二是外城的西南角。大粮仓有五座,分别都在主城和外城内,但是具体位置我记不住了。马厩都在外城。因为要时常遛马,所以就修在了离城门近的地方。”巴来扎西如是说道。 “那么你说的密道在哪儿?”杨林毕竟是职业军人。他看着用砖头和碎木摆着的雅尔古寨模型,以及巴来扎西的讲解,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副立体地图。现在需要的就是进行实地侦察,寻找其攻防要点。 “在这儿,城内密道口在城主住宅的东屋;城外密道口在城西北这片山林中。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而且这里时常有熊瞎子和野狼出没,所以平时没人去这边。不过也不敢保证现在没人住在那边。” 巴来扎西指点着继续道:“大人,在城外出口处百步外的一颗大松树下,有原城主埋藏的金银、粮食和兵器。不过不知道这些东西还在不在。” “先不管金银那些东西在不在,说说你的打算,怎么才能抓住雅尔古寨的城主?”杨林问道:“此事若成,你就立大功了!” 巴来扎西点点头摆弄着砖石进行说明道:“大人,那汪善执掌雅尔古寨时间不长,贪财又嗜酒,可能并不知道密道之事。小人的打算很简单,就是半夜摸进他的房间,直接就将他绑了回来。当然,大人您得派两个人给我当帮手。” 杨林想了想道:“噶里说雅尔古寨是努尔哈赤义子扈尔汉的老家,他会不会知道这条密道?” 巴来扎西闻言道:“据小人所知,那扈尔汉十几岁便随父离开雅尔古寨,而且他也不是城主的亲属。恐怕不知道密道的事。” “好。既然扈尔汉不知道,那么汪善就更不可能知道这事了。”杨林高兴的一拍手掌道。 “大人,不管你怎么安排,我都愿打头阵!”巴来扎西说罢又叩了三个头。 “难得你对朝廷如此忠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叆阳‘侦缉大队’的大队官,与建虏八旗牛录额真一职无异。侦缉大队定额一百二十人,分四队,每队下设三个小队,队员没有月银,只有五百文安军费。想要银子,就要多抓叛逆。队员招收的标准与噶里的还乡团一样。必须要对建州部和爱新觉罗家怀有刻骨的仇恨。” 杨林道:“你的月银三两,队内大小事务你自己决断。侦缉大队的主要职责,就是协助官军缉拿和甄别建虏派来的细作、暗探和游骑。另外,据说努尔哈赤以往在攻打某一城池时,善于先派遣细作混入城中,然后趁其攻城之际里应外合夺取城池。所以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细作并进行缉拿。只要一经发现,不论是谁,就地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嗻!小人多谢大人提携之恩,愿粉身碎骨缉拿叛逆!”巴来扎西激动的再次跪在地上给杨林叩头。没办法,从小至大的奴才思维让他只知道叩头谢恩。 “侦缉大队”的大队官,这名字不仅听着响亮,听上去权力也大。自己前一日还是八旗中默默无闻的小卒,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官府“侦缉大队”的大队官。这是连升了多少级?这位杨大人真是好气魄,竟然这么信任自己。自己可得尽心勠力的办好差事,决不能给他丢脸。 “我现在没有多余的人手给你。所以你要去俘虏中挑选你的队员了。官职给你了,就看你自己有没有能耐搭起‘侦缉大队’的架子了。”杨林道。 “请大人放心,小人必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巴来扎西再次叩头,起身迅速退出门外。随着几名官兵去俘虏中挑选“侦缉队”队员去了。在他的心中可不想被噶里抢了先,更不愿在他面前落了风头。 徐晋见巴来扎西走远了,忙上前道:“大人,您太信任这两个人了,竟然给了他们这么大权力。如果他们怀有二心。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杨林莞儿一笑,道:“平远,这两人虽是异族,也不可能被我一番蛊惑利诱就死心塌地的为我所用。但是你要知道,官职和权力是一杯既美丽又甘甜的毒酒,一旦尝到它的滋味,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了。这两人出身低微,骤然间从叛逆变成了官人,并被委以重任,恐怕兴奋的都睡不着觉。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报答我,一时半会还起不了什么幺蛾子。即便心存二心,哼哼........” 徐晋皱眉道:“大人,古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他们不可不防啊。” 杨林听罢却是哈哈大笑,道:“防是要防的。不过我若猜的没错,这两人现在已经是暗中较劲互相提防了。以后其中一人若心怀不轨,另一人必会率先告发。” “这是为啥呀?”一旁的孙奎亮不解的道。他的问题也代表了马勇和赵海臣等人的想法。 “因为想升官发财,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力,想要在上官面前争功邀宠。男人啊,都有当官掌权的念想。” 杨林淡淡的道:“但在升官发财的路上会有许多和你竞争的人。只有想办法把这些人干掉,自己才能安稳的升官发财。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我咋还是不明白呢。”孙奎亮挠着下巴子,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 “要不说你这辈子最大的官命就是当个哨官了。”刘信笑嘻嘻的道:“等回叆阳你赶紧娶个媳妇生个娃儿,然后拜咱们大人为师。说不定你家祖坟冒青烟,到时考个秀才、进士啥的,也算是给你长脸了。” “去去去,就你话多。”孙奎亮说着照刘信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后者却轻飘飘的躲开了。 杨林没管部下们的调笑,直接对孙广道:“记录。兹令,把总王长水率一哨兵力留守叆阳,不得有失;把总张祝率剩余人马在最短的时间内,绕道火速赶到碱厂堡待命。准备执行‘辽东风暴’行动。若有贻误,军法从事!” “辽东风暴行动,这是什么意思?”马勇等人闻言大吃一惊道。 “‘辽东风暴’,就是指我们要攻打雅尔古寨的军事行动!主要目的就是用这种称呼掩饰我们真正的意图。你们如今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就要对外保密。现在就你们在,严禁私下传播议论。否则军法处置!”杨林指了指地上那些代表雅尔古寨的砖头碎木,又指了指屋内的众人。 “遵命!”众人急忙躬身领命。这事他们都懂,要是泄露了军机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绝不敢含糊。 “但是大人,张把总直接从叆阳出兵不是更省时省力,为何要绕个大圈子来碱厂堡?”赵海臣不解的道。 “建虏在萨尔浒打了大胜仗,不可能不防范我军偷袭。沿边必会多有游骑、哨探出没。所以为了隐蔽,我们就要出其不意兜个圈子,从侧后斜插进去攻打雅尔古寨。” “原来如此。”众人看着杨林在舆图上接连指点的几个地方,方才恍然道。 杨林又道:“平远,明日一早你带几个人赶回叆阳,把我的军令传达给张、王两位把总。告诉他们,除了他俩知道‘辽东风暴行动’指的是什么之外,若是有第三人知道了此事,唯他俩是问!休怪到时军法无情!” “遵命!”徐晋躬身接过杨林的令牌后,又到孙广那里取过已经漆好的军令,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另外,你再去镇江求见马大人。将我军动向及计划禀告给他,就说我先斩后奏没按规矩办事,等打完雅尔古寨我将负荆请罪,到时要杀要剐随他便!” 杨林为何每次都要徐晋去做送信和留守的事?主要因为他是徐九思的独子,还未成婚,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 另外徐晋这人文武双全,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事情说明白。同时领悟力和执行力也很强,传达命令时可以准确传达上官的意图。是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第八十四章 互相牵制 “是!”徐晋一挺胸膛,表示领命。但他随即问道:“大人,您为何要用‘辽东风暴行动’这样的代称来指攻打雅尔古寨?标下认为您直接说更方便。也省的不知情的将士胡乱猜测,弄得军心不稳。” “平远,你可知萨尔浒之战我军为何大败?”杨林对徐晋反问到。 “大人,您以前说过,萨尔浒之战我军未战便对敌透露部署,让敌军知晓了我军的动向和虚实,被其利用时间差从容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是战败的主因之一。” “还有呢。”杨林很欣赏徐晋出类拔萃的领悟力和记忆力,这两点是成为智将的基础。 “还有您反复提及‘密成泄败’这四个字。说兵马调动是军机大事,关系千百将士的性命马虎不得。所以一定要用所有手段隐蔽遮掩我们的意图,避免敌人知晓。两军对阵,谁先猜到对方的意图和部署谁就赢了一大半儿。古今中外,莫过如此!” “不错,两军交战最忌让敌人事先知悉我方意图。所以今后我军作战,一切均以某某行动进行遮掩,避免军情泄露。切勿重蹈萨尔浒之战覆辙。至于将士猜测,无伤大雅!” “但是大人,我对投降的这两个人还是不放心。郑昌珉那件事对我们的伤害太大了,您可要三思啊。”徐晋很是担心的道。 “平远,你有这份担心是对的,说明你具备一名军人应有的警惕性。这两人虽然已投降,但人心隔肚皮,谁知他们是否真正的归心。所以必须交纳‘投名状’!” 杨林看着徐晋道:“只有逼得他们没有退路,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我们办事。而给他们升官发财,则是达到这种目的的最快的手段。” 马勇上前道:“大人,你那时说要派人去监视他们。标下不才,愿去监视他们的动向!” 杨林摆摆手道:“此事不急,我自有安排。” “大人,标下还有一事要讲。”徐晋微皱着眉道:“如果我们攻打了雅尔古寨,我猜建虏极有可能出兵对我们进行报复。叆阳虽然城池坚固,但是我们的兵力太少,容易被敌军以众击寡,导致最后战败。” 杨林闻言点点头道:“这个问题我想过。那么平远你认为应该怎么解决?” “大人,假如建虏若来攻,我们可避其锋芒暂时放弃叆阳。将军民全都转移至天华山隐匿。天华山方圆百里,不仅山高林密地势险峻,而且山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较多。建虏想要在天华山抓住我们,除非派出他的全部人马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来搜。不过到那时优势在我,我军完全可以灵活机动四处出击。” “不错!平远你说的这些我很赞成。但是,我们也不能轻易让建虏得了叆阳。我若没记错,武库中还有些炸炮,我们可把它们分别埋于城中关键地点。如衙门、仓库、水井、马厩、兵营、灶房等处,这些地方是建虏必去的地方。不论炸死炸伤建虏多少人,其士气必会大挫。到时我们可趁机对其进行袭扰和反击。” 赵海臣上前道:“大人,我记得您和我们说过什么‘坚壁清野’。说只要建虏敢踏上叆阳的地界,就让他不得安生。不仅没粮没水没人,就连睡觉也不能让他们睡实诚了。” “是啊,大人除了说过‘坚壁清野’是对付优势敌军的一个法子外,还说过什么地道战。”马勇接茬道:“我看可以在叆阳城中挖几条地道,挑精壮官兵藏在其中。不用干别的,就在晚上出来摸哨、放火。折腾他几个晚上,我就不信建虏还敢赖着叆阳不走?” “还有还有,我还记得大人说过什么‘游击战’、‘麻雀战’、‘翻边战术’。尤其是‘游击战’,有四句口诀来着.......”,刘信拍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嘲道:“这脑袋瓜子,一到关键时刻就完犊子了。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刘哨官,游击战口诀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始终在一旁没吭声的李丁笑着道。 “哎呦呵,李管家,看不出来啊,你这是有内秀啊。竟然把这四句口诀记得这么熟练,看来给你个哨官当也是没问题啊。”刘信指着李丁笑道。 “别别别,我这是嘴欠一时没忍住,在诸位大人面前献丑了。就我这小体格可上不了战场,届时还得仰仗诸位为咱家大人分忧。”李丁陪着笑拱手抱拳作揖,几句话下来竟是滴水不漏。 接下来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顿商量和补充,竟然把怎样预防后金军报复的计划商量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坚壁清野、游击战、麻雀战、翻边战术等战法,还有诈降、空城计、误导敌军等战法。一时间气氛十分活跃热烈。 “啥战法?啥战法也没有大人让俺吃饱饭来的痛快。上了战场,干就完了!就那些扎着小辫儿的家伙,都接不住俺一棒子!没意思,不过瘾!”熊大海玩着简易的指南针,张口就将一张面饼直接吞了下去。 “哎呦我去,大熊子你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你这张饼吃的,我都跟着噎的慌。”马勇说着捶了两下自己的胸膛,然后还用手捋了捋喉咙。 “行了,都别拍马屁了。虽然都是我说的,但也不敢保证十成十的就能打败建虏。这次不论是攻打雅尔古寨还是防范建虏的报复,关键还是需要大家团结一致,同心协力打败敌人。”杨林对众人道。 徐晋道:“大人,标下自幼便接触行伍,所遇众多将佐各有所长,但均无一人能说出这么多的御敌战法。标下对您很是钦佩!今后每逢战事,标下愿做前驱!” “打住。平远你要是这么说,这帮家伙都得跟风上来继续拍马屁。所以都是自家兄弟,就别来虚的了!” 杨林向众人道:“明日,马勇和刘信带几个人留在此地等候张把总。告诉他们我会在路上留下记号,命他们随后跟进。其余人等随我先行赶往雅尔古寨勘察那里的地形,摸清敌军的兵力分布和驻防情况。为我军大队人马攻打雅尔古寨做好准备!” 马勇不等杨林的话说完,便急切的道:“大人,我反对你去雅尔古寨。这一路上不说路途远近,万一遇上建虏的大队人马就麻烦了,实在太危险了。这样,你和刘信留下,我们去勘察雅尔古寨的情况。” “是啊,大人你别去。有我们去就可以了。” “大人,你现在可是一营的主将见,决不能以身犯险。” “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安全为主。” 众人一阵纷嚷,都不同意杨林亲自去侦察敌情。 徐晋道:“大人,你也没必要急在这两天,完全可以等大队人马上来后再进行侦查。这样即便不能打下雅尔古寨,但是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 “你们都别说了!”杨林一挥手道:“我身为辽营主将,不可能不身先士卒。我要是怕死早就领你们都回去了,以后也不要来巡边了,免得遇到建虏不能保证安全!” 杨林脸色不悦的继续道:“你们都说我的安全第一,其实不就是怕我死吗。我死了就没人能按时给你们足额发饷了!来时的路上你们没看到那些被屠杀的百姓吗,还有那些孩子!?我既然拿着国家的饷银,那么就得为国家解忧。上阵杀敌,责无旁贷!” “大人教训的是,我等惭愧。”马勇等人嚅嚅的道。 “知道我为什么要打雅尔古寨吗?我先前和你们讲过,秋冬时节建虏可能会对叶赫动手。而噶里也从阿敏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如此雅尔古寨的驻兵必然会被抽调,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若是错过了,真是愧对那些惨死百姓的亡灵!所以你们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日随我去雅尔古寨!”杨林环视着众人道。 “遵命!”众人不再有异议,躬身领命。 这时房门一开,张魁武、噶里和巴来扎西走了进来。看样子,招募“还乡团”和“侦缉队”人手的事有进展。 “启禀大人,奴才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俘虏中招了七名还乡团的团丁,他们愿意为朝廷效力。”噶里与巴来扎西一样,多年来的奴才思维和习惯让他们见到上官就下跪叩头。 “嗯,不错。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我能让你当还乡团的团总,那么也可以让别人当。你明白吗?”杨林这话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大人放心,奴才明白、明白。奴才得大人青睐委以重任,如何敢有二心。”噶里忙不迭的道:“奴才对天发誓,此生若背叛朝廷和大人,生不如死、断子绝孙!” 杨林点点头看着噶里:“还有,我可没收你做奴才。所以你在我面前不要总是自称奴才,我听着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堂堂男儿怎么非得愿意当奴才呢?” “大人,您是奴才的大贵人、大菩萨。一席话让奴才大彻大悟,所以您就是奴才的主子。不管您认不认我这个奴才,奴才就是您的奴才。”噶里说的是情真意切,诚意满满。 杨林无奈的嚅嚅道:“我、我、我是真不知道说啥好了,你要当奴才就当吧,我没法拦你。” 噶里一听脸上乐开了花,道:“大人,奴才现在虽然才有七名团丁。但请您放心,剿除建州叛逆的大业,奴才一定誓死完成!” “.......”,杨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噶里真是人才,不管他说的真假,至少表现的很到位。 巴来扎西一见噶里抢了风头,急忙上前叩头道:“小人也招收了七名侦缉大队的队员。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侦缉大队壮大并带好。誓死追随大人!” 杨林看着巴来扎西没言语。这人的脑袋也不简单,最后那句话说的可比噶里有分量多了。明晃晃的向自己效忠。这样也好,让他们俩互相牵制。 第八十五章 生死由命 杨林不用猜都知道这俩人用了什么手段来招募人手。无非就是威逼利诱,这与自己用的手段差不多。不过这俩人没他口才好能忽悠,几句不相应就是拳脚相加。尤其是巴来扎西,直接用刀捅了两个才达到目的。 杨林询问剩余的人员为何不投降反正,俩人回答是因为他们的家眷都在建州,这些人怕被报复。而且一味的用暴力强求不是长久之计。 又问该如何处置这些人。俩人的意见竟然一致,认为应该就地处决,以免有人逃脱泄露了己方行踪。这条意见也得到了张魁武等人的支持。 杨林则没有同意,他说先将这些人看押起来,等大队人马来到之后再押回叆阳。他认为假如孙伯迁找到了银矿,正好可以用这些人当免费的劳力。 最后杨林拿出两张写满了字的纸,在噶里和巴来扎西面前一展,道:“二位,这是反正归降自白书,凡是归降的人必须在上面签字画押。表明你们与建州叛逆誓不两立,这样朝廷才能了解你们的忠心,否则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 巴来扎西二话不说上前就在纸上按了手印,然后道:“大人,小人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只要能给哥哥报仇,别说签字画押,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下!” “好!”杨林很赞赏巴来扎西的直性子。这样的人好交往,做朋友那是最佳的人选。但你若是背叛了这种人,他能记恨你一辈子,永远不能获得他的谅解。 噶里见巴来扎西抢了先,急忙上前签字画押,同时道:“大人,奴才不认字也不会写字,只能按手印了。您放心,奴才既然归顺了朝廷,那么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为了光复哈达部,奴才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你们的手下也要在反正归降自白书上签字画押,防止有人口是心非重投建虏。如果有人敢这么做,那么我就把这自白书送给努尔哈赤。我倒想看看那老头儿的胸怀是否够宽广,能不能容下日夜惦记他老婆的人?”杨林咧嘴一笑道。 他手中自白书的其中一条就是,“杀掉逆酋,将其首悬于辕门之外;淫其妻女,当以大妃阿巴亥为先.....” 第二日一早,徐晋带了几名官兵赶回叆阳。而杨林则带着少数人马向东面的雅尔古寨进发。 一路之上山高林密,秋色浓重。星星点点的露水凝结在树叶上和草丛里,在朝阳的映射下发出耀眼的亮光。野鸡、野兔和狐狸这些小动物不时的出现在四周,瞪着眼睛懵懂的看着这队人马。 为了给张祝留下自己行进的信息,杨林命人每隔二里路便在路边留下记号。按照他的估计,从徐晋赶回叆阳,再到张祝带队赶往碱场堡,来回最快要三到四天的时间。如果是单纯的步行,那么这个时间还要延长一到两天。 此时正在准备对叶赫部用兵的努尔哈赤,绝不会想到明军在萨尔浒之战惨败后,竟有一小股明军敢冒大不韪潜入他的后院,在他屁股上狠狠来上一刀。 奇袭雅尔古寨,是杨林要重振辽东明军士气的关键一步。他知道按照历史走向,萨尔浒之战后明军便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深究其原因,就是明军屡战屡败士气被打没了,上层官员被打怕了。 造成明军不敢主动出击;不敢积极防御;不敢积小胜为大胜;不敢灵活机动,上下墨守成规不思战策。尤其是那些统军的文官,外行指挥内行。稍有失利便惊慌失措不知所以,以致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满盘皆输。 此时的辽东大地地广人稀,到处都是原始森林和惟余莽莽的草甸子。有的草甸子长的一人多高,人藏在里面不动的话根本就不会被发觉。 “有人跑了!”队伍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顿时引得队伍中一阵骚动。 只见一人正拚命的向路边不远处的草甸子中奔去。看衣着,这人就是投降的野人女真兵之一。 “我操你娘,老子扒了你的皮!”噶里一见这人正是自己的“团丁”,气的大骂一声猛追了过去。自己在杨林面前不断夸下海口,结果今天就有假投降逃跑的人,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噶里越想越气,脚下加足了力气猛追。待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抄起手中弓箭“嗤”的一声射去。只见那人腿上中箭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抱着腿不断地大声惨呼。 “瘪犊子玩意,我让你跑!”噶里一脚踢翻还在挣扎翻滚的那人,上前狠狠踩住他的脑袋,拨出腰刀死死抵住对方的喉咙上,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杨林。他的意思是等待上官的命令,然后决定这人的生死。 “李丁,噶里这人的脑袋很聪明。和他打交道你可要多长点心眼儿。” 杨林这句话把李丁弄得一愣,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大人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指噶里这人的聪明程度不次于自己,不仅会说话也会办事,眼前这个事他就做的很好;二是大人并不相信噶里,要自己暗中看好他,同时小心别被他骗了。 “大人,你不是说过‘再好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嘛。所以小的一定会把差事办好,谁都别想在您面前耍小聪明。”李丁嘿嘿一笑道。 “聪明。”杨林轻声道。也不知他是在说李丁还是在说噶里。 杨林在马上把噶里的算计看的一清二楚。这货抓住了逃兵算是立了一功,但是又把处置的权力交给自己。外人看来这就是对自己忠诚和恭顺的表现。他不管怎么做都给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对这名逃兵,自己要是下令杀人就显得很冷血无情;但要是不杀,自己的威信就要受影响。怎么算自己都没占到便宜。 “这厮假投降实在可恶,又正值这么个紧要关头,按说当斩。但是上天孕育了万物,必然是希望万物繁茂。那么就由老天决定他的生死吧。” 杨林说着掏出一枚铜钱,向噶里道:“我把这枚铜钱抛向空中,如果我射中这枚铜钱的方孔,那么就放了这个人;反之你就杀了这个人。”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噶里大声应道。他认为自己的箭术了得,但也不敢保证能射中铜钱方孔。看来脚下的这个混蛋死定了。 “生死由命。去吧!”杨林大喝一声,将铜钱用力抛向空中。那铜钱先是呈直线直冲天际,转瞬之间就在空中达到了极限。人在地上看去,只能看见空中有一个小黑点。 杨林手搭长弓一箭射去。只见一点银芒如流星一般正中那铜钱,随即滑落在地。 这时有官兵跑上前去将羽箭捡起来,兴奋的大呼道:“一箭正中铜钱方孔!现在箭和铜钱是钉在一起的,这箭法真是天下无双!” 张魁武等官兵顿时一片欢声,纷纷为杨林的箭法叫好。而那些归降的女真兵则目瞪口呆,暗道汉人中竟有这样善射的人,真是难以置信。 “拿去给噶里看看,让他定夺那人的生死。”杨林很淡定的道。利用老天的名义来决定那人的生死,就避免了对自己的不利影响。 噶里接过羽箭,只见箭尖不偏不倚正中铜钱方孔,竟将铜钱牢牢钉住。可见杨林的箭术极为精妙。自己最为自负的箭术,在人家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噶里反应很快,大呼道:“大人箭术精湛,连老天都感动了,竟赦免了这个混蛋的死罪!” 这时巴来扎西却飞奔过去一把抢下噶里手中的羽箭,道:“噶里团总,这个人怎么说都是你的手下。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有危险。需不需要我们侦缉大队的人来帮你盯着点儿?” 噶里闻言脸上一红,暗骂巴来扎西无耻,这是在杨林面前打自己的脸。但人家说的是事实,自己还真没法反驳。 他把怒火发到逃跑的那人身上,照着那人的胸口狠狠踹了两脚,道:“巴来扎西大队官,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乡团的事情还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哼!”巴来扎西轻蔑的看了噶里一眼,头也没回的将羽箭给不远处的杨林送去。 这个小插曲虽然让杨林等人耽误了些时间,但并没有大的影响,队伍继续前进。 噶里对那个逃跑的人进行了简短的审讯,问他为什么要逃跑?那人说还有家人在建州方面,怕自己投降的事牵连他们。所以越想越怕,便趁着周围全是荒草甸子想跑回去。 因为杨林以老天的名义饶这人不死,噶里也不能杀了他。所以他让其余的还乡团团丁弄了个简易担架,抬着这人继续向前走。但是走了一段感觉实在太累赘,请示杨林后派了几名官兵把这个人送回碱场堡。 出了碱场堡的地界向东的路越来越曲折。路两边也开始不断出现险峻的山峰和石崖。举目四望,风吹松涛林海莽莽,竟看不到一丝人烟。 两天后,巴来扎西告诉大家前方二十余里便是雅尔古寨了,四周山林中可能会出现敌方百姓和哨探,所以务必要保持警惕和隐蔽。 “所有人下马,摘掉身上所有带颜色的东西,换上迷彩斗篷进行伪装。”杨林下令道。 “遵命!”官兵们回应一声。然后迅速摘掉头盔上的红缨,接着将头盔抹上泥巴,又用树枝枯草编成帽圈套在上面。又在脸上涂上迷彩,最后披上斗篷遮住铠甲的反光和带颜色的甲绳。 官兵们在头盔抹上泥巴,是防止反射阳光暴露自己的位置,用帽圈套上是便于隐蔽在草丛和落叶中。当然,这些细致的伪装要求都是杨林传授给他们的。在这个时代,军队对伪装还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一刻钟后,官兵们收拾妥当,然后进行整队和清点人数。这支小队伍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大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顺畅。 “这、这、这是......”,噶里和巴来扎西面对官兵们的队伍和变化很是惊讶。 不说伪装单说队列。在他们的脑海中,正黄和镶黄的人马极为精锐,行伍整齐动静如风。但是与这队官兵相比,总是感觉差了什么。 “你们俩不要愣着了,看好自己的人。别再发生临阵逃跑的事情。”杨林看向噶里和巴来扎西。对俩人的表情一副见怪不挂的样子。 “大人,奴才保证绝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否则我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大家当尿壶。”噶里立刻陪着笑脸道。 巴来扎西看了噶里一眼撇了撇嘴,转身整队去了。 第八十六章 雅尔古寨 杨林率领官兵又行了几里路,眼中已能看到远处的农田和村庄了。为了避免暴露踪迹,他们找了一片隐秘的山林,留下李丁、孙广和几名官兵看管马匹,然后步行前往雅尔古寨。 巴来扎西对这里的地形很熟,引领着官兵们绕开有人烟的地方。一路上蛰伏潜行,于中午时分到达了雅尔古寨西边的一座山上。 这座山距离雅尔古寨约四五里,高数十丈,呈东南与西北走向,左右向两侧延伸数里。与从大鸭儿浒河延伸过来的沟谷断崖连接在一起。 从山脊棱线开始,东南坡陡峭难登,布满了荆棘和大石头;而西北坡却地势较缓,长满了松林和灌木丛。 秋天的风时缓时急,但在山上,风势却要比在平地大上许多。杨林与官兵们隐身在荒草丛和落叶堆中,伴着耳边传来的阵阵松涛声,居高临下将沟谷间的情形看的一览无余。 只见山下农田遍布,阡陌纵横。许多农人赶着牲畜正在田间劳作,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做好准备。 向远方看去,东边的佟家江和南边大鸭儿浒河上不时的有渔船掠过,撒开一片片的渔网进行捕鱼。而在河边的草甸子和沙滩旁,有许多孩童在大呼小叫的玩耍。 再把目光转向雅尔古寨。正如巴来扎西所言,从南面的大鸭儿浒河开始,地势由低至高分为三个阶梯状。两边的沟谷断崖宽约三四里,一直向北延伸出八九里远。 沟谷中的第一级阶梯约有四里长,占了整个沟谷的一半;第二阶梯长约三里有余,直达雅尔古外城之下;第三级阶梯长约一里,地形最为陡峭也最为隐秘,是雅尔古寨所在之处。 雅尔古寨虽然叫寨,但她其实就是一座城池。如果说她与真正的城池有何区别,那么就是她的外城城墙是木制的栅栏,而不是包砖的城墙。 整个雅尔古寨呈不规则的圆形,方圆一里半,三面环山。城墙上有大小箭楼和了望台十几座。整座城池唯有南面一条道路直通城内,仅有五尺宽,两旁可看到有兵士把守。按照整座城池的地形来看,可以说是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 雅尔古寨位于建州女真的中部,北距赫图阿拉约一百六十里,南距鸭绿江中朝边境二百多里,是南下朝鲜的交通要道。如果攻陷了这里,就可将建州女真拦腰截断一分为二,这样对后金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与整座城池地形险要和太平景象相比,城外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马架子和地窨子则大煞风景。 这两种住所自古以来就是大多数辽东百姓的住所。修筑简单便于维护,成本也低。前者用木头或树枝呈三角形搭建,形状像一匹卧着的马,样子介于正房和窝棚之间。 后者更简单,只要在地上挖个坑,覆以高出地面的尖顶支架,再盖上破席子、木头、树枝、高粱杆等杂物就可以了,但是雨天容易进水。 满族此时还不叫满族,明朝则多称他们为女真、女直或以所在地域称海西女真、东海女真等;或以女真各部落名字称呼。有的明朝人也称他们为东夷和东虏。 雅尔古寨归属建州女真,是董鄂部的都城所在。他们虽然有城池,但是众多的人口让他们不得不继续选择马架子和地窨子这两种形式的住所。 此时已接近下午申时,那些马架子和地窨子的群落中飘满了生火做饭的炊烟。这些炊烟在上升到一定高度后与城内的炊烟汇合,竟变成了浓烟,将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了其中。从远方看去烟雾缭绕经久不散。 “大人,在这里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敌军的百姓和哨探到处都是,小心暴露。”巴来扎西提醒杨林道。 他太了解女真人的行事方式了。粗犷、彪悍是他们的显着特征,就连女人在危急关头也能拿起武器冲锋陷阵。明朝与他们多年的积怨让他们怒火难消。所以自己这些人一旦暴露,绝对凶多吉少。 “嘿嘿,这里真是一片世外桃源。活着住在这里不错,死了埋在这里也不错。可惜了......”杨林话里有话,爬在厚厚的落叶中眺望着雅尔古寨道:“巴来扎西,你可知道‘灯下黑’这句话?” “灯下黑?”巴来扎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大人是说灯笼下照不到的那块地方吗?” “是的。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她这盏灯笼下照不到的那块地方,他们绝不会想到有一队官兵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杨林指着远方的雅尔古寨道:“另外你没看到他们正忙着各项劳作吗,哪会有时间到这山上来搜索一番。” “但是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寒冬将至,女真人多在这个季节上山捡拾枯枝败叶储存过冬。若是真有那不长眼睛的东西发现了咱们,那可就耗子掉进马勺里——坏菜了。”巴来扎西是第一次遇到竟有不怕死的明朝官佐。这让他心生敬佩的同时又不得不考虑自身的安危。 “你说我都没怕,你又怕什么?要是真有人来了,你就出去应对一番。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解决的。”杨林咂巴咂吧嘴,也不理巴来扎西,自语道:“告诉我密道入口的位置在哪?这要是有副望远镜该多好。” “嗯......”,巴来扎西并不知道啥是望远镜,他遥指着道:“大人,那密道的入口就在城西北方向的那片密林中。在它的北面百步外有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松树,只要找到大松树就能找到密道口。” “好,等太阳落山之后我们就去找密道。”杨林说着话,眼睛却始终不离雅尔古寨。他在寻找这座城池的防守薄弱之处,思虑着攻打的方案。 张魁武等人一听忙道:“大人,你不能去。要去也是我们去,你留下坐镇就好。” “是啊,大人你留下。” “大人,谁知道这俩小子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万一他们半道上把咱们卖了怎么办?跑都没法跑。” 这句话是孙奎亮说的,他一路上始终盯着这些投降了的后金军,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警惕和不信任。尤其是那个噶里,他根本就没看上眼。 巴来扎西不懂汉语,负责翻译的官兵也没给他翻译,所以他不知道孙奎亮说的啥。但是噶里听懂了,他不敢说什么,只是满脸委屈的看着杨林。 “他娘的,都闭嘴!怕山下的人听不见咋的?我现在再和你们说一遍,以后凡是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的,都他娘的给我滚一边去!” 杨林瞪着张魁武等人道:“老子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死早死了!你们把心思都花在怎么打仗上,少他娘的管我干啥!别成天寻思着在我面前溜须拍马!告诉你们,这次攻打雅尔古寨,谁他娘的把活干砸了我就砍谁的脑袋!” 张魁武等人是第一次见到杨林说话这么粗鲁,可见这次他是真动怒了。所以大伙儿脑袋一缩,谁都不敢吭声了。虽然挨了一顿骂,但是大家心里热乎。 在官军别的队伍里上官都是高喊“弟兄们,给我上”,可杨林历来都是身先士卒,高喊“弟兄们,跟我上”。虽然一字之差,意思可差远了。可见他是与弟兄们生死与共的。跟着这样的上官,刀山火海咱也敢闯。 杨林平复了下火气,接着道:“巴来扎西和噶里他们既然投了官军,为朝廷效忠,那么就要信任他们。他们若是有心反水,我想他们现在只要站起身跑向山下就得了,何必还要等下去?你们当中若是再有人对他们胡说八道,挑动同袍关系,小心军法处置!” 杨林其实从心底里也是不信任巴来扎西和噶里的,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场面上抚慰的话还是要说的,替他们撑腰圆场子的事也还是要做的。 “是,我等知晓了。以后绝不会再说此等话。”张魁武等人纷纷点头应承。 噶里见状忙把话翻译给巴来扎西听,俩人对杨林替他们做主极为感动,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种情形若是发生在八旗,没人会替你出头说话,相反都在等着看你出丑。 “大人,小人自小父母双亡,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小人无以回报,今晚愿潜入雅尔古寨的城主卧室将其生擒,报大人善待和知遇之恩。”巴来扎西激动的道。 “好!”杨林一指城的西北方向道:“今晚咱们就从哪里摸进去。” 第八十七章 老韩头儿 老韩头儿今年六十岁了,有两个儿子和三个闺女,家住抚顺城城郊。除了侍弄几亩田地,闲时以做豆腐补贴家用。 他做的豆腐温嫩滑润、状若白乳,不仅十里八村的乡邻慕名来买,便是在抚顺城也是有名号的。各酒铺商家的订购不断。虽挣不上大钱,但靠着这门手艺给儿女们都成了家。如今也算是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了。 本来这种日子平淡恬静,可以一直过下去。但是自努尔哈赤反叛朝廷攻掠抚顺等城后,老韩头儿一家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 后金军不仅烧了他的房子、毁了他的庄稼,而且还将他全家强掳为索克拖(农奴),并将他们安置在雅尔古寨。好在他的闺女都远嫁外地,没有被掳掠,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自此以后便骨肉分离,再难相见。 老韩头儿靠着会做豆腐这门手艺,得到了后金军的优待。在城的西北方向正好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甘甜,用小溪的水做出的豆腐更是美味不已,所以让他把家安在了这里。其实就是三个朝南向阳的地窨子,分别住着他们老两口和两个儿子。 豆腐做出来是否好吃除了受工艺影响,水质是最关键的。因此城主汪善为了让豆腐好吃,防止溪水被污染。严令小溪周围不得有人居住。所以离老韩头儿家最近的邻居也要走上半里路。 老韩头儿的大儿子叫韩大福,四十岁出头的庄稼汉子,种地是一把好手,平时沉默寡言也不多言语。起早贪黑的苦干就是想把爹娘伺候好,同时也想让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多吃几顿饱饭。但被掠为奴后,他干的再多也都是白干。这让他无比的沮丧和愤懑。 老韩头儿的二儿子叫韩二福。与兄长不同,他不仅脑袋活络还能说会道。当初若不是他苦劝父兄不要反抗后金军,可能全家都被杀了。而且他也继承了父亲做豆腐的手艺,做出的豆腐也是极为有名。膝下一双儿女也是让他极为疼爱,每天都要想着法子逗孩子开心。 老韩头儿一家自来到雅尔古寨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毕竟是索克拖,除了给主子干活没有其他的权利。唯一的权利就是自家给城主做豆腐,下地干活的时间要略晚些。 屋里虽有成袋摞成摞的黄豆,但是全家老少却不敢碰半分。因为这都是有数的,管着他们的拔什库每日都要来称量,少了,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每当老韩头儿摸着头上的小辫子和身上的女真服饰,就始终咽不下这口气。长叹若是在二十年前,自己绝不会这么窝囊的活着。现在为了全家老少十一口人的性命只能忍着。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到死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另外因为自家的女眷长的俊美,一些鞑子不论何时都会到这里来骚扰。甚至有些同是汉人的索克拖,也是垂涎自家女眷的美色,时不时会说些令人恼火的荤话。 老韩头儿暗中称女真人为鞑子。他觉得这样才能让心中的憋屈劲好受点,也算是一种精神疗法。 老韩头儿的两位儿媳虽是庄户人家,但是常年劳作让她们身材匀称、凹凸有致。长的也是良家妇女特有的容颜和气质。还有他的两个孙女,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正值豆蔻年华。就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娇艳欲滴引人遗梦。 如不是城主汪善发下话任何人不得碰他家的女眷,那些人早就把他家的女眷糟蹋了。 其实城主汪善是有私心的。他相中了老韩头儿的两位孙女,对她们虎视眈眈、魂牵梦绕,时常让她俩给自己送豆腐。若不是他的管家劝他不要再惹事端,避免有小人在努尔哈赤面前进谗言,他早就把两位少女拿下了。 今晚老韩头儿的肚子咕咕一直在叫,如猫挠一般的饥饿感让他久久不能入睡。打出的粮食大部分都给了鞑子兵,自己这些奴隶只留下极少一部分,饿不死也吃不饱。 按说人上了岁数吃点东西就饱了。可现在却与之相反,吃过东西更饿了。但是再饿也要忍着,就那么点粮食,要是一下子吃完了全家就都得饿死。现在快秋收了,希望鞑子城主能发发善心,让大家吃上顿饱饭。 老韩头儿算了一下,全家是去年五月被掳来的,如今转眼已是一年半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到抚顺老家。虽然一同被掳来的乡邻不少,但这个地方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自己年纪大也就算了,可是孙子孙女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世世代代的给女真人当奴隶? 当奴隶不说,还要受欺负。那城主汪善表面上对自家很优待,但真实目的还不是在惦记自己孙女。这些王八操的东西,没一个安了好心眼的。 娘的,那个努尔哈赤我还记得他年轻时在抚顺城卖过东珠、人参、貂皮和山货。那时我还和他打过招呼,送过豆腐给他吃。可如今,我们全家都成了他的奴隶。这犊子和朝廷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可干嘛拿我们老百姓出气? 还有那帮官兵,你们都是他娘的干什么吃的?平时在老百姓面前那个威风,可打起仗来全他娘的是草包。没一个顶事儿的。看见鞑子兵就躲的远远的,眼看着我们这些老百姓被掳掠也不管。现今老子给人家当了奴隶,给你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来救了。呸,都什么玩意儿呢?! “唉.....”老韩头儿想到这翻了个身。身下铺的干草垫子终是不能与棉褥子相比,硌的腰疼不说还不解乏。成团的跳蚤和虱子也凑热闹,咬的人浑身又痒又疼。 听着外面二更的梆子响过,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五更就要起来做豆腐。若是睡得不好,白天可就要遭罪了。 老韩头儿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忽听得外面有沙沙的脚步声。地窨子这种住所大部分埋在地下,所以对地面传来的响动很敏感。这脚步声离得很远也很轻微,并且时断时续,若不是现在夜深人静根本就听不到。与此同时,有狗吠声响起来。可没一会狗吠声就没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老韩头儿忽的清醒过来,心想难道是喝多的鞑子又来了?这种事以前发生过。那几个醉鬼借口看美女,一直折腾到天放亮才走。 今天那几个家伙要是再来今晚就别想睡觉了。虽然城主下过令,但谁敢保证他们一直能听。 老韩头儿越想越担心,起身披上衣服。顺手从灶坑前抄起烧火棍,蹑手蹑脚的来到门边。因为地窨子低矮狭窄,他只能弯着腰透过门缝向外看。 此时正是午夜时分,上弦月的月光虽没有满月时的月光皎洁明亮,但依然照的大地一片银亮。影影幢幢中只见百步外有几条人影,借着树木的掩护躬身缩背正在快速行进。 明显可见他们身上带着兵器,还要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工具和绳索。这些人身手敏捷,互相间隔五六步,排成一条线沿着自家后面的小溪一直向北,起起伏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山林中。 老韩头儿屏气凝神的看着外面,正疑惑那些人是谁。不料一只手却突然搭上了他的肩头。吓的他浑身一激灵,回头一看不禁低声骂道:“死老婆子,你想吓死我呀?!” 原来是老韩头儿的老伴来到身边。她拿着火镰一边要点灯一边问道:“你这是冲到了啥咋的,大半夜不睡觉往外瞅啥呢?” “别点灯,也别吵吵。”老韩头儿急忙按住老婆手里的火镰,悄声道:“我方才看到有几个人往北边的树林去了,动作那个快,一看就是练过。而且衣着也不象是鞑子。你说谁能大半夜的不睡觉往山林里钻?” 韩老婆子闻言急忙双手合什道:“那些鞑子虽然膈应(指厌恶)人,但不会大半夜的进山啊。会不会是鬼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 “你可拉倒吧。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鬼长什么样,你个没见识的老娘们就知道自己吓唬自己。”老韩头儿瞪了老婆一眼,想了想悄声说道:“我告诉你,我看到那几个人的装束有点儿象、象官兵。” 韩老婆子闻言难以置信的道:“你是老眼昏花了吧。官兵有胆量来这个地方?他们要是有这个胆量和能耐,也不至于让咱们老百姓遭这罪。呸!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 “你可别叨咕了(指喋喋不休)。反正不管这些人干啥的,咱们得把门插好了。告诉孩子们睡觉都别太实了,万一要是歹人也好有个防备。”老韩头儿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烧火棍。他认为虽然只是烧火棍,但也好过赤手空拳。 “嗯,这样也好。不过现在该怎么办?万一那些人真是歹人,手里拿着刀枪闯进来怎么办?”老韩婆子点了点头,她现在心里有些没底。 “还能怎么办?咱俩别睡了,换着盯着外面。如果那些人真来了,咱们就大喊大叫,求鞑子兵来帮咱们。” “你不是最膈应鞑子吗,还要他们来帮忙?” “你呀你,要不说你个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老韩头儿指着老婆道:“与全家人的性命相比,我就是再膈应鞑子也得找他们帮忙。行了,我先看着一个时辰,到时候叫你,你先去睡吧。” “过一个时辰你不就是该做豆腐了嘛,这等于一夜没睡啊。还是我看着,你去睡吧。” “别啰嗦了,我先看着!”老韩头儿不耐烦的挥挥手,硬把老婆赶回炕上。 第八十八章 酒色之徒 老韩头儿搬了个木墩坐在门边,一直盯到天放亮也未再看见有人,悬着的心方才落地。他捶了捶僵直的腰,打了个呵欠,起身去叫韩二福和他一起做豆腐。 大儿子韩大福虽然也会做豆腐,但是做出的味道总是差很多,所以老韩头儿索性就让他专心种地。 还别说,各人自有天赋。韩大福种地打的粮食,都要比别人家多上两成。赶上好的年景能达到三成。可别小看这两三成的粮食,全家人就靠着这多出来的粮食活命呢。 老韩头儿一边做着豆腐,一边把昨晚的事情讲给韩二福听。告诉他晚上睡觉精神点,防备有歹人闯进来。 韩二福则是宽慰父亲让他放心,自己和哥哥完全可以保护家里人。而且周围住着不少邻居,若是有事都会来帮忙。 老韩头儿还是不放心,告诉韩二福不能让孩子们到处乱跑,尤其是两位孙女,不准她们随便出门。韩二福满口答应,并说一定会看好孩子们。 父子两个正在忙碌,城主管家派人告诉他们快点把豆腐做出来。因为天命汗努尔哈赤昨天派来了信使,要雅尔古寨的兵马今天就启程前往赫图阿拉,准备征伐叶赫部。因此城主汪善急着摆酒宴,要给出征的将士饯行。 老韩头儿一听要打仗,也不敢怠慢,和韩二福加快手中的动作。不到半个时辰,两板冒着热气的白嫩豆腐就点好了。其实也能多做,但是豆腐容易坏,而且隔夜还回生,所以每天做两板豆腐是老韩头儿固定的活计。 豆腐房外早有管家派来的驴车和阿哈在等候,装完豆腐急三火四的就回去了。 老韩头儿看着远去的驴车,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那个地方的老百姓又要遭殃了,真是作孽啊。” 韩二福凑上前小声道:“爹,没做豆腐前我去解手,听前面老王家的大小子说,昨晚有偷狗贼来他们家偷狗,虽然把狗药死了但是没把狗偷走。他们家不敢吃这狗肉,打算一会儿就埋了去。我想用咱们偷留的那块豆腐,跟他家换点狗肉吃。您说行吗?” 老韩头儿皱了皱眉道:“不行。什么偷狗贼,那几个人分明就是歹人。否则为啥不把狗偷走?再说了,你明知道这狗是被毒死的还敢吃,不要命了?而且鞑子不吃狗肉,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咱们都得没命。” “爹,万一您老昨晚是看花眼了,那几个人真要是偷狗贼呢?另外咱家都多长时间没沾荤腥了,我这不是想给孩子们吃点好的吗。” “糊涂!这年月哪来的偷狗贼?就是有偷狗贼还敢到鞑子的地盘来撒野?”老韩头儿不悦的道:“我活了一辈子遇见的事多了,还分不清歹人和偷狗贼?” 韩二福见老爹生气了,忙笑嘻嘻的道:“爹,还是您有经验。从小到大,我就信您的、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谁让我是您儿子呢?” “别贫嘴了,赶紧收拾家伙什。等吃完早饭还得和你哥他们下地干活呢。要不拔什库查额叶老爷又该拎鞭子来了。”老韩头儿说着抬头看了看天,道:“老天爷可千万别下雨啊,要不谷子可都完了。” “爹,听说他们出征挺热闹的,等会我去求查爷通融通融,让我去看看。”韩二福一边收拾做豆腐的工具一边道。 老韩头儿不满的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象小孩儿似的喜欢看热闹呢?出征前是挺热闹,但是打起仗来就有好多人回不来了,有啥好看的?说句不好听的那都是横(四声)死鬼(横死:是指非自然死亡),看着都晦气。再说现在马上要秋收了,鞑子们看的紧。你就安心干活吧。” “好的,爹。”韩二福无奈的答应一声。他实在是不想下地干活,苦累就不说了。关键是收了粮食也不是自己的,干多少都是白干。娘的,啥时候自己能有块地啊? 雅尔古寨的出征仪式很热闹,又是祭天地神明、又是杀猪宰羊的。然后在震天的螺声中,一群巫师拿着手鼓唱着请神调,在出征队伍的前面又是蹦又是跳的。这是寓意战士们出征受天庇护,凯旋而归。 雅尔古寨共有适龄男子一千五百人,编制为五个牛录,隶属于正蓝旗。这次出征的人马有四个牛录一千二百人,占了整个寨子人马的八成。 如果放在以前,雅尔古寨至少要留一半的人马看家。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萨尔浒大胜的喜悦里,忙着分配和享用各种战利品,以致自信心和士气空前高涨。狂傲的认为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惹事? 按照以往的规矩,寨中要不断派人巡察领地的情况,防止有敌人偷袭。但在萨尔浒、开原、铁岭等一系列的胜利后,让他们产生了“女真人天下无敌”的心理。别说是派人在领地内巡察,就连眼前的几座山丘都懒得安排人去看。这种心理和氛围掩盖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此次天命汗要出征叶赫部,对战利品的渴望让他们把绝大部分男子都派了出去。他们那里会料到,在叛徒的出卖下,雅尔古寨的底细早就被叆阳官军掌握了。 这支官军在备御杨林的带领下,就仿若那潜伏在丛林里的洪荒恶蟒,早就把嗜血的目光盯在了这里。 出征仪式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在众多女真百姓们的欢呼声中。五个牛录的人马披挂整齐士气高昂,首尾衔接逶迤出城,向赫图阿拉方向而去。 汪善今年四十七八岁,身体矮壮敦实,满脸的胡须和块状的肌肉显得他很粗犷。他自诩有三大爱好,钱财、烈酒和美女。若是离了这三样,则毫无精神。 他看着逐渐消失在山丘上的队伍,心情大好。暗道等大军出征叶赫回来,一定会带来无数的战利品和奴隶。听说叶赫的女子长相俊俏,老子到时候可得挑几个小娘们享用。 天命汗哥哥把我派到这个地方当城主,明着是惩罚我,其实城主的生活真是神仙般的生活。不用上阵厮杀,也不用操心各种杂事。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城里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都在自己手里,当个皇帝也不过如此嘛。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娘们儿,嘿嘿,那都不是事儿。 “伊勒根,我这几天憋得慌,打算今天就把老韩家那两个小丫头办了。你去替我传个话,就说大奶奶要见见这两个丫头,收她们做婢女。”汪善一提到老韩家的两位少女,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 满族旗人内部称呼男子为爷,女子为奶,这都是尊称。所以汪善的妻妾按顺序以几奶奶、几奶奶相称。 “主子,您听奴才一句劝,这事还得先忍忍。一是你早先扣了朝鲜使团,让汗王很生气;二是大军上午才出征,您若是近了女色,算是对将士们不敬。万一让多壁贝勒他们那些人知道了,又该在汗王面前说您坏话了。”伊勒根三十多岁,是汪善的管家和心腹。 “放屁,你之前就说让我忍,我得忍到什么时候?老子不把这两个丫头办了,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 汪善忿忿不平的道:“就多壁那老家伙,我还真不怕他。娘的,他是汗王的族弟,我也是汗王的族弟。谁也不比谁多啥!他仰仗的,不就是他儿子是大贝勒代善的人吗。我要是有儿子,还轮得到他猖狂?!” 汪善活了半辈子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为了生儿子,他是娶了五房老婆,结果愣是没有一个给他生儿子的。结果他成了家族里时常被取笑的人。这让他怒不可遏的同时又没有办法。没有儿子做继承人,他做什么都没劲。结果在萨尔浒之战中出工不出力,消极避战受到了处罚。 汪善虽不是努尔哈赤的亲兄弟,但都是一个太爷爷的后裔,俩人关系也不错。努尔哈赤本想骂他一顿再罚几个钱就得了,没想到被多壁进了谗言。说要大义灭亲,否则寒了将士们的心就不好办了。努尔哈赤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发落了汪善。 多壁为何要陷害汪善?其实原因很简单。多年以前,那时的汪善打起仗来还是很骁勇的,因为战功分了几名女子。多壁也是酒色之徒,便想从其手中要两个女子玩玩。但是汪善不仅不换,反而当众讥讽他作战胆小如鼠、畏缩不前,俩人因此结下仇怨。 在萨尔浒之战中,多壁身为固山额真(旗主)未领军到达战场,因此被努尔哈赤革职并收回所有赏赐和俘获。他心有不甘,正好汪善作战不力。他怀着“我不好别人也别想好”的念头就坏了汪善一把。 汪善平时很跋扈,所以遇事了也没人为他求情开脱。在沮丧和懊恼之下来到雅尔古寨,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整日酒色不断。尤其是对女人,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要不是伊勒根看着,他不分丑俊老少能把全城的女人都睡个遍。 汪善豪言,不管是谁家的女人,只要能给他生个儿子,除了给金银财宝,还给房子、给地、给奴才。可惜啊,事与愿违,在他睡过的女人中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伊勒根见汪善动怒,忙道:“主子,您就是要办那两个丫头也别选今天。毕竟那边汗王要领兵出征,您在这边那啥,这事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您再忍两天,到时候奴才一定把哪两个小丫头送到您房里去。” 汪善瞪着眼睛想了想,觉得伊勒根说的有道理。毕竟努尔哈赤在前边打仗,自己在后面睡女人。这事怎么感觉都别扭。多壁坏过自己一次了,难保不借这个事再坏自己一次。自己还真得小心点儿。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过两天我再把哪两个小丫头办了。”汪善说到这咽了下口水,道:“你现在快些回去,告诉五奶奶去我房里等我。” “嗻!”伊勒根打了个仟儿,暗中佩服汪善的精力真是旺盛,自己都比不上他。他若不是仗着天命汗族弟的身份执掌一城,充其量就是一个酒色之徒。 当日下午,汪善和五奶奶在房里一直折腾了到了一更才消停。两个人累的气喘吁吁,赤条条的趴在炕上。 “爷,你真厉害。弄得人家浑身都散架了。不过人家感觉你这屋里好象有耗子,怎么总有细小琐碎的动静呢?”这个五奶奶三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也只有她才能经得住汪善的反复折腾。 “你这娘们儿尽瞎说,这屋里都是砖铺的地,墙也是石灰抹的墙,也没看到那有耗子洞,哪来的耗子?” 汪善说着一翻身爬了上去,嘿嘿笑道:“来,让爷的这只大耗子再钻次老鼠洞,让你好好享受一次。” 第八十九章 天降横祸 第三天,汪善实在按捺不住了,命令伊勒根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老韩家的两个丫头弄来。也不管会不会被多壁进谗言陷害,及时行乐才是最主要的。 其实城中多的是女人,尤其是少女,以汪善的权力想睡谁就睡谁。老韩家的两位少女虽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却长的清纯美丽、气质如烟,在众多的少女中是佼佼者。以致汪善对俩人是日思夜想、垂涎欲滴。 伊勒根知道汪善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今天不把两位少女办了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事自己决不能含糊。他不敢再多言,便带上一帮随从直奔老韩头儿家而去。但还没等走出大门,朝鲜使团的使臣就找上门来了。 朝鲜使团以平安北道通事金彦春为首,成员有通译李承允、从事丁承恕、李寅卿和被俘从事郑应丹及若干随从。其中丁承恕是姜弘立的从事,因为没有随军去辽东躲过了一劫。郑应丹被俘后被努尔哈赤选中,让他和后金使者一同去的朝鲜。如今是第二次往返后金与朝鲜之间。 金彦春来找汪善是商量回国事宜的,虽然知道这货跋扈无理,但是也不能一直在这耗着呀。所以是硬着头皮咬着后槽牙来找他,恳求他让自己这些人回国。 伊勒根也知道朝鲜使团的难处,但自己也做不了主。只能返回去替他们通禀。 汪善本来是美滋滋的等着两位少女被送来,但是一听朝鲜使团来商量回国的事,不禁大怒。这帮人明显是来破坏自己好事的,真是惯的毛病。 他也不讲什么礼仪,来到外面直接告诉金彦春,没有五十两银子休想回国。若没银子,拿出值五十两银子的东西也行。要是实在没有,可以派人回国去取。什么时候取来财物什么时候放他们走。 金彦春气的脸色发白,但又不敢发作把事情弄僵,便反复与汪善讲事实摆道理。可后者油盐不进爱咋咋地,最后大门一关回屋了。 金彦春这个气啊,双手死死的攥着拳头,心中不断问候着汪善他家十八代祖宗。蛮夷就是蛮夷,道理讲不通就应该狠狠教训他们。可惜大明天朝对这些蛮夷也是没办法,更别提朝鲜这样的小国了。 丁承恕和李寅卿在一旁也是气的不行,但与金彦春一样也是没有办法。还是郑应丹想了个主意,让大伙儿不分日夜轮流守在汪善的院外,只要他出来就和他说回国的事。一直说到他放大家回国。 其实这主意不算个主意,甚至是很幼稚可笑的主意。但是面对汪善的蛮横霸道又没有别的好办法,大伙儿一商量只能这么办了。因为这主意是郑应丹出的,所以他自告奋勇第一个守在院门外。 伊勒根可不乐意了,朝鲜人这么做让自己这个管家怎么向汪善交代?被人堵住家门口这事好说不好听,传出去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天命汗砍的。所以他二话不说,命令手下一顿乱棍把这些人都打跑了。 金彦春等人都是一介书生,让他们引经据典的来场辩论,甚至是搞内讧和党争倒是没问题,可与人动武就不行了。堂堂一国使臣被无理扣押不说,还被一帮蛮夷打的鼻青脸肿满身伤痕,气的几人坐在一起呜呜直哭。 为了防止这些朝鲜人再来堵门口,伊勒根下令不用通禀直接把他们打走。然后便领着随从们前往老韩头儿家。 老韩头儿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因为每当午夜后,他都发现有人进出北面的山林。这些人行动迅速、身形敏捷,可以说来无踪去无影。若不是自己在第一天偶然发现他们,还真难以察觉。这些人不入民宅骚扰偷窃,只是一个劲儿的钻进北面的山林,那里究竟有什么? 老韩头儿凭着自己一辈子的人生经验,反复分析这些人的来路。可是怎么想就是没想出个结果来。总之他感觉这些人来者不善,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老韩头儿不敢掉以轻心,但又不想把这事告诉鞑子,便暗中反复叮嘱两个儿子要提高警惕。岂料今日伊勒根带人来自己家里,指名要两位儿媳妇和孙女去城主宅邸。这真是天降横祸啊。 谁都知道汪善是个什么人,女人们去了他那里还能有好?所以老韩头儿和儿子们跪在地上百般哀求伊勒根,求他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家。 伊勒根为什么要老韩头儿的两位儿媳妇也去城主宅邸?其实这货也是色鬼一个。他的小算盘是既然两个小丫头归城主,那么小丫头的娘就得归自己。虽然这两位妇人已人到中年,但也是颇有韵味。所以这货就以汪善的名义要两位妇人也去。 伊勒根看着不断给自己磕头作揖的老韩头儿一家,眯缝着眼睛道:“老韩头儿,正因为你给汪善主子做豆腐做的好,所以他才派我来这里和你们商量,这是何等的恩宠。否则那还和你们啰嗦?” “你们不用担心,是大奶奶想见见两位丫头和她们的娘,然后好打算收她们为婢女。这是好事,你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难道非要让爷我动粗?” 负责管理农奴的拔什库查额叶在一旁也道:“看看你们的穷样子,哭哭啼啼的又不是死了人,要有多丧气就有多丧气。你们家那两个丫头能被大奶奶看上,那是不知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都明白点事儿,赶紧收拾收拾跟管家老爷走。否则小心我的鞭子不认人!” 另一位拔什库禹尔尼跟着道:“别以为你们家会做豆腐就没有人可以替代。告诉你们,前面的老张家也会做豆腐。他们家可多次说要给汪善主子尽孝心。所以你们别不识抬举,乖乖把女人们叫出来跟我们走!” “管家老爷,查爷、禹爷,我的两位孙女还没长成。求你们在城主面前美言几句,就放过她们吧。我们全家给你们磕头了。” “没长成?一个十七、一个十五的姑娘你竟然说没长成?你这是拿爷我当傻子了吧!”伊勒根冷笑一声,干脆直白的对老韩头儿父子道:“两个姑娘早都过了定亲年龄,你们却不给她们定亲。这明摆是要孝敬给汪善主子。所以你们别磨蹭,快把女人们叫出来。否则爷我要亲自动手了!” 伊勒根几人会汉语但不是很流利,所以要借助翻译。当老韩头儿父子听完他们的话心里就彻底凉了,他们知道妻女今日就要受辱,可又毫无办法。只能跪在对方脚下,一遍又一遍的磕头哀求。 查额叶一脚蹬开脚下的韩大福,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向对方。他一边打一边骂道:“下贱的尼堪,猪猡一般的索克拖。既然好话不听,那么就去死吧!” 韩二福见大哥被打的满地打滚,赶紧扑上来挡住鞭子,哀求道:“爷、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你又算什么东西,找死!”禹尔尼抢上前来一脚踢翻韩二福,手中的鞭子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 韩家兄弟被打的满地翻滚惨叫不断,身上渗出大片大片被鞭打的血痕。老韩头儿夫妇急忙上来要护住儿子,但是也遭到了鞭打。一时间,韩家地窨子前惨叫和哭嚎声不断。附近有许多汉人农奴听到声音出来观望,可一见是伊勒根等人,吓的急忙又都缩了回去。 伊勒根向随从们大声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进屋把女人找出来!” “嗻!”一帮随从如狼似虎的冲向低矮的地窨子。他们知道老韩家的女人们都躲在里面。 老韩头儿一把抱住伊勒根的大腿,痛哭流涕的哀求道:“管家老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全家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情,求求你......”。 “滚开!”伊勒根照着老韩头儿的胸前狠狠踹了一脚。巨大的力道顿时让后者昏死过去。 “爷爷!”这时从屋内冲出一名少女,哭喊着抱住老韩头儿。目光中充满了对伊勒根等人的仇恨。在她的身后,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姑娘也跟了出来。 “你们都住手,不准再打我爹和我二叔。否则我今天就死在你们面前!”这位姑娘大喝了一声,转首对伊勒根道:“管家老爷,还请你放过我爷爷和我爹他们。” 伊勒根嗤笑了一声,轻蔑的道:“你说放就放啊?不过是一家低贱的索克托,也敢对爷我下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人,把她们都带走!” 韩家父子终究是没有拦住伊勒根等人,眼看着妻女被带走而无能为力。他们也想过反抗,可那样的话全家就都得死。千百年来百姓反抗统治者的下场都是血淋淋的,这让后来的百姓养成了遭到欺压时忍气吞声的习惯。 韩家的两位姑娘被带到城主宅邸,在这里她们被梳洗打扮了一番。她们虽没有南方姑娘的温文委婉,但却有北方女子特有的坚韧与娇艳。 汪善得知两位姑娘已经被带到,欢喜的心花怒放,两只手都不知放在那里才好了。他赏了伊勒根三钱银子,然后就急不可耐的准备要占有两位姑娘。 “伊勒根,告诉伙房给我拿些酒菜过来。另外告诉所有人,让他们都从院子里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免得打扰爷爷我的好事。”汪善下令道。 “主子,您不需要人伺候?”伊勒根现在心里也是急不可耐。韩家的两位儿媳妇可是在他的房中呢,他要确认这个过程中汪善不叫他。 “放屁,这种事还需要人伺候吗?赶紧滚!让伙房把酒肉快点送来!”汪善眼睛一瞪,极为不满的道。 “嗻!”伊勒根应了一声,心中一阵暗喜。 此时在汪善住宅的东屋,靠墙的箱柜下传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第九十章 色字夺命 伙房很快给汪善准备了六菜一汤送了上来。等伙夫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叮嘱所有人不得在院中逗留。 “二位姑娘不要怕,先过来陪我一起吃点儿饭。等吃完饭爷我好好疼疼你们。”汪善满眼欲火的盘腿坐在炕上,端着小酒盅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只要你们乖乖听话,爷我绝不会亏待你们。嘿嘿嘿......”。 韩家的两位姑娘低着头不说话,她们知道今天要遭遇不测。姐妹俩暗中已经商量好了,失去清白就一起投井自尽,决不能辱没了门风。 汪善简单的扒拉了几口饭菜,将杯碟一丢。起身将窗帘挡上,随后又将房门闩紧。紧接着就将自己脱的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恶狠狠的向韩家两位姑娘扑去。 两位姑娘吓的不敢睁眼看汪善,尖叫着向墙角里退去。连推带踹的想把汪善赶走,可那里那么容易。 汪善此时精虫上脑气喘如牛。一把就抓住了韩家大姑娘,顺势向怀中一带,将她紧紧压在身下:“你们不知道,爷可想死你们了。小美人儿,来吧!” 韩家二姑娘见姐姐危急,大叫着扑上来撕打汪善。不料被人家一巴掌打翻在地,半天没起来身。韩家大姑娘又哭又叫拚命挣扎,可她一个姑娘那能挣脱对方的魔爪。 汪善几下扯掉她的衣服,露出肚兜和洁白的胴体。随后撕开她的内里亵裤,可是忽然感觉有人来到他身后。 “他娘的,爷不是告诉你们不准打扰老子的好事吗,都活腻味啦,你们这.......”汪善一边按住身下拚命挣扎的韩家大姑娘,一边想看清楚谁站在自己的身后。岂料刚一回头,一只钵大的拳头已狠狠打在他的眼窝上。 “嘭!”的一声闷响,汪善顿时就惨叫起来。这一拳差点没把他的眼睛打爆,巨大的力道直透脑仁。他感觉整个头颅都飞离了身体。眼前金星乱舞天旋地转,耳旁有无数的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天地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汪善的欲火顿时灭掉了大半,狰狞耸立的下身也软了下去。跋扈惯了的他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不禁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我操你娘!你是谁,不想活了吧!?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当灯笼罩儿!” “嘭、嘭......”,汪善骂音未落,脸上又重重挨了几拳。顿时打的他鼻血四溅连连惨叫。 “都这德性了还嘴硬呢,知不知道我是谁?”那人一把薅(hao)住汪善头上的小辫子,冷笑道:“汪善是吧,雅尔古寨的现任城主,努尔哈赤的族弟,看得出来你很牛逼很嚣张啊!告诉你,爷爷我是大明叆阳备御杨林,奉命来此捉拿尔等叛逆!” “啊!?”汪善闻言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官兵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房中的。他现在被打的眼冒金星看不清人,只是依稀见得屋中站了好些人分别把守着门窗等处,看装束确实是官兵,心中顿时大叫不妙。 “将他绑了!”杨林一声令下,身后闪出几名汉子,三下五除二将汪善绑了个结结实实。 杨林看了看蜷缩在墙角衣不遮体的韩家大姑娘,从炕上扯过一床被子扔给她道:“别害怕,我们是官兵。用被子挡一挡吧。” 汪善此时才从发懵状态中缓过神来。自己做为努尔哈赤的族弟被官兵俘虏了,那么下场绝对好不了。他拚命的挣扎,想大声喊人来救。 可嘴巴刚一张开,一只木桃正好塞进了他的嘴里。接着嘴巴被皮绳一勒,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这厮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还想喊人?哼哼,死了这条心吧!”跟在杨林身后的一名大汉轻蔑的道。 “完了。”汪善现在是后悔的要死。自己干嘛要把所有人都撵出去?现在好了,官兵都摸到屋内把自己抓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甭指望谁来救自己了。 杨林看着汪善,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道:“实话告诉你,老子和弟兄们已经盯你好几天了,本来是计划半夜你睡着了之后再动手。没想到你要糟蹋人家姑娘把所有人都撵走了,这么好的机会我要是不把握,那可真是蠢到家了。记住,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夺命!” 汪善瞪着眼睛,嘴里呜呜的想发出声音来,可惜浑身上下捆的象粽子似的,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不时还会被旁边的官兵踹上两脚。 杨林蹲下身,继续拍打着汪善的脸道:“你方才要糟蹋人家姑娘时不是挺牛逼的嘛?还要扒了我的皮做灯罩。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挺狠啊。你等着,等我把整个雅尔古寨拿下来咱俩好好聊聊这事。” “忘了告诉你,造反谋逆是有风险的。有句话说的好,扯旗造反一时爽,死后扔到乱坟岗。看看,你现在就倒霉了。而你的族兄努尔哈赤还有他那几个儿子,若是知道你死了会不会为你掉上几滴眼泪?” 杨林的这些话让汪善的脸色变得铁青,布满了惊恐和不甘。他双腿用力踢蹬着地面,被缚在后面的双手也不断的发力,看样子想挣脱绳索。 杨林见状照着汪善一拳打过去,拽住他的辫子向后一拉,咬着牙对着他的脸怒道:“他娘的,你还不老实?!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然后扔到野地里去喂狼!” 汪善平时总是欺压别人,如今看着杨林满是杀机的脸色,吓得顿时不敢再乱动了。 杨林嘿嘿一笑,扯着汪善的辫子道:“这几日在地下听你对手下发号施令的那个威风,我以为你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没想到其实也是怕死鬼一个!你说我要是把你解送到京师受那凌迟之刑,你会怎么样?” 汪善当然明白杨林说的凌迟之刑是什么,心中不由得惊恐万分。自己真要是被押送北京绝对没个好死,还真不如现在让杨林来个痛快的呢。 这时有两名汉子从门外进来,向杨林拱手施礼道:“大人,我们方才查探了一番,整趟房子和院里都没有人。围墙上的箭楼里也没有人。” “好,非常好!真是天助我也!”杨林面露喜色道:“只要等到天黑,我们就按原计划行事。” 老韩头儿在第一天晚上看见进山林的那些人,其实就是杨林他们。尽管一直很小心不发出声音,但还是惊动了百姓家养的狗。用毒馒头药死狗后,他们在巴来扎西的引领下很快找到了密道口,并顺利潜入进去。 那密道的结构果然与巴来扎西说的一样,直达城主住宅的东屋。出口是在一只被架起来的箱柜下面,除了上面压了一些沉重的粮袋,还被三道粗铁栓从外面牢牢锁住。 杨林等人先从出口两边的缝隙探出锯条,然后一点一点的慢慢锯铁栓。但是动作幅度很小,因此效率也极为低下。好在这东屋住的是两名汪善亲兵,白日里不在屋内,得以让他们可以轮流的锯铁栓。 锯铁栓即使再小心,多少还是会有声音发出来,这就是汪善的小妾说感觉屋内有耗子的原因。 密道内有通风口供人呼吸,同时也能清晰听到屋内的动静。汪善每日做什么他们在下面听的一清二楚,几天的时间内将其活动规律摸清了。 汪善白日里几乎都待在房中,一日三餐由下人送来。等到晚上亥时左右,他会选个妻妾来侍寝,一直折腾到半夜才能消停,然后就似死猪一般睡死过去。 昨天一早,也就是杨林潜到雅尔古寨的第四天。距此十五里之外的一处山岗上,满身风尘的张祝跳下马,奔到杨林近前躬身施礼:“标下奉大人之命,率叆阳官兵如期赶到。请大人示下!” 在张祝身后的山脚下,将近八百官兵列队待命。队伍的最前面是精锐的甲、乙两哨。这两哨官兵全身披挂布面甲,但也有部分人披挂从后金军那里缴获的铁甲。他们装备刀盾和标枪,兼具攻防之能。此时他们昂首肃立,无人四顾也无人私语,不动不摇稳如磐石。 甲乙两哨后面是莫日根、苏赫巴鲁、薛凯等人的队伍,他们每人都牵着战马,是辽兵中最宝贵的骑兵。虽然披甲的人不多,但离的老远就能感觉到他们昂扬的战意和杀气。 队伍的最后面是入伍不久的辽西新兵。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他们的精神面貌有了一定的提升。队列站的也是整齐有序,一举一动也有了正规军的样子。他们没有战甲,但是却人手一杆长枪和简易木盾。 这些新兵日常除了练习其他科目,也练习马其顿方阵。尤其是结成密集队形后,将对敌人形成较大杀伤力。 “好,非常好!”杨林点点头道:“传令全体官兵隐蔽待命,不得喧哗走动!” 第九十一章 磨刀霍霍 张祝此次还带来了三十多辆大车。这些大车一方面载运粮草辎重,另一方面也用来载运伤病员和阵亡官兵的遗体。但最主要的一点是用来载运战利品。 这回偷袭雅尔古寨,在张祝的眼里就是土匪常干的那种“打闷子”。就是摸到人家门口设下埋伏,趁其不备一棒子打倒,然后扛上人扯呼(意为撤退)。所以这种事情必须考虑周全,否则一个疏忽就容易前功尽弃。 因此官兵将在这路上碰到的所有人都抓起来,确保他们不走漏官兵的行踪。这些人男女老幼大概有几十人,既有女真人也有汉人。 经过审讯,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为了生计要么出来打猎、要么种地、要么行商,总之都是为了有口饭吃。 杨林对张祝这种严谨细致的做法很是赞赏,不禁夸奖了一番,把这位辽西大汉弄得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他也没有为难那些百姓,吃喝不少的供应着。并告诉这些人不要害怕,等打完仗就放他们走。 百姓们嘴上表示感谢但是心里都没底,谁都知道官府信誉不佳,这要是因此丢了性命可太冤枉了。只能暗地里祈求各路神明保佑,不要遭到杀身之祸。 张祝严格遵守杨林的保密命令,所有官兵都不知道要偷袭雅尔古寨。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带足十天的干粮,全体出城进行野外拉练。 “拉练”,简单的说就是部队离开营地到野外训练。这是杨林仿照后世中国军队的训练模式。目的就是按照实战的标准训练官兵。以前搞过几次,但都是在城池附近,时间也不过两三天。 官兵们对突然下达的拉练命令很困惑,暗地里有不少传言。有人说看见徐哨官带人回来了,但是与张把总聊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走了,也不知道去哪了;也有人说备御大人巡边一定是遇到了麻烦,这次拉练是去救他们的;还有人说矿场孙主事找到了银矿,这次拉练其实是去挖银子的。 官兵们虽然四下猜测,但谁也不敢去问张祝。就连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等人也是如此。要想活的长,这种牵涉军机的大事还是别问的好。 出城之后,张祝命全营官兵急行军。大队人马先是向东行了一天,然后突然向北走了两天,最后又突然向东。直到进入雅尔古寨的地界后,张祝才向官兵们公布了“辽东风暴”行动的实际情况。 “辽东风暴”,顾名思义就是指来势汹汹、横扫一切,也含有威力无比、无可阻挡的意思。官兵们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突袭叛军最大的城池之一,怪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官兵们再次见到了他们的备御大人。几日不见,这位“小大人”的面庞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可以往的神采一丝没变。依旧是精力充沛、做事干练的样子。 “小大人”是指杨林因为年纪很轻就做到了一城备御的官职,同时对军民和蔼可亲、不以权势欺人,所以叆阳军民就在暗中这样称呼他。 杨林命全营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同时组织全营伍长以上军头进行战前实地侦察。主要侦察城池的地形地物以及区域划分,避免作战时懵头懵脑不辨方向。 在杨林的带领下,全营的军头们潜行到雅尔古寨西面山上,居高临下将其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杨林等人要比大队人马早来数日,所以他们就给军头们介绍具体情况。如雅尔古寨外围的那道壕沟有不少地方填满了垃圾,可以踩着它们直接来到城下。而且城墙外布满了地窨子、马架子这些简单的居所,如果发生火灾,那可是一烧一大片。 另外雅尔古寨的驻军也不是集中驻扎,而是亦兵亦民的形式。无事时各回各家,有事时再集中起来。虽然也有常备的军士,但是数量很少,并且多集中在城主宅邸附近。 雅尔古寨外城城墙多为木栅栏式,这些圆木做的城墙以木架相连,去除表面枝杈,再以经过浸油的粗绳进行捆扎,而后深埋入地下,最后在里面夯土做实,可抵御火炮的轰击。但其与包砖的明朝城池相比,不仅显得寒酸而且防御力也要低很多。 雅尔古寨修筑的态势是以防御为主,所以只有一道向南开的城门,由结实厚重的榆木制成,需要几人合力进行开关。但因为时间久远疏于养护,上面布满了裂痕和缝隙。如果遭遇强力攻击,相信不会支撑太久的时间。 城门旁有座小木屋,里面约有七八名后金兵日夜值守。这些人负责城门的开启和警戒,每三天一轮换。他们装备的武器为刀矛和弓箭,除了带队的那名拔什库披甲,剩下的人都不披甲。 整座外城城墙根据距离不等设有五六座箭楼,有草席搭的顶棚可遮风挡雨。其高度多为一丈至一丈半,均为木制。上面有一至两名不等的后金兵值守。但是除了早晚开关城门的时段,其他时间里这些箭楼上都没有人。 经过城门之后,地势逐渐增高。城内房屋也由最外围的土坯草房变成木石、砖石结构的房屋。也就是说越向城内,居民的身份地位越高,住的房屋也就越好。 这些房屋规划的不是很整齐,间距、宽窄、高矮都不相同,因此形成的小巷和胡同也都是曲折弯曲。就仿佛是迷宫一般,这样对进攻方来说是很不利的地形。 内城城墙如巴来扎西所言,均是以圆木竖立起来的栅栏式城墙。上面虽有箭楼,但是无人值守。内城的城门与外城一样,也有后金兵进行值守。警惕性要比外城门的那些人高,凡是出入的人员都要进行盘查。 实地侦察后,杨林与部下们潜回原地与大队人马汇合,对如何攻打雅尔古寨进行了详细部署。决定了“由上自下、从内至外,先擒敌首、后控城门,内外夹攻、除贼务尽”的进攻方略。 因为官兵们一路急行军体力透支,需要进行休整恢复。所以攻击发起的时间安排在明晚,也就是农历八月二十一日(公历九月二十八日)午夜子时。 大致安排是,甲乙两哨由密道潜入城中,先擒拿汪善,尔后夺取城主宅邸和内城城门,再分左右两路围歼内城敌军。得手后向外城发动进攻。 因为苏赫巴鲁等人是骑兵要集中使用,便临时编为骑哨。因此剩下的丙、丁、戊三哨就不满员了,但他们的兵员以部分老兵和辽西新兵为主,这样就弥补了战力的不足。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打造云梯、抛索、撞木等攻城器械,等到甲乙两哨发起攻击,便里应外合强攻外城。 最后是撤离时各哨的任务。以骑哨为先锋,负责全营的侦察和警戒;甲哨在骑哨之后,随时准备策应骑哨;丙丁戊三哨负责俘虏、粮草、战利品和收治伤亡官兵等事项;乙哨为全营后卫,负责殿后。 撤离的路线不再是走碱厂堡,而是取直线直奔叆阳。如路上遇到的敌方村寨只要对方不挑衅滋事则不必理会,尽量不发生冲突。但若是有那不开眼想找死的,也不介意来个毁村灭寨鸡犬不留。 杨林最后强调,因为要显得官兵并未因萨尔浒之战失利而萎靡不振,同时要打击建虏叛逆的嚣张气焰,雅尔古寨是留不得的。所以城中军民凡是敢反抗的,各哨不要手下留情。用六个字来概括,就是“杀光、抢光、烧光”。 另外各哨要严格执行战场军纪,有官兵不听号令、畏缩不前、临阵脱逃、争抢首级和财物的,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同时为了在夜间分辨敌我,所有官兵均以白布缚于左臂,并设口令便于识别。口令上半句为“平叛剿逆”,下半句是“唯我争先”。 全营军头们领命后迅速回到各自部伍进行安排。他们知道自富察之战后,备御大人就总想着要给建州叛军来上一家伙,报一箭之仇。现在这个机会来了,自己可不能丢脸。 各哨因此迅速展开战前具体安排。如夺占城门是哪个队;哪个队负责迂回;哪个队是正面进攻;撤退时哪个队在前,哪个队在后等等。 一时间,明军上下临战气氛凝重。各哨将作战目标和任务层层传达和分解,使每名士兵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各哨斩首数量是有任务指标的。即便个人斩首最多,但是所在的哨队没有完成任务,那也不能得到奖赏。所以大伙要齐心协力,先完成哨队的斩首任务,然后才能按个人斩获首级数多少得赏。 这样的规定是尽量避免出现敌军没打败,士兵却去争砍首级的情况发生。 苏赫巴鲁、莫日根等人一见其他各哨都受领的任务,唯独骑兵们没有任务,不禁急了。他们直接面见杨林,请求给骑哨下达军令。 杨林对他们主动请战很欣慰,便给他们下了三条任务,一是将城外那些百姓尽量往一处驱赶,避免他们四散奔逃扰乱己方阵势,同时追杀逃跑的敌方军民;二是要在城外巡逻警戒,防止有其他敌人接近而不知道,进而破坏己方整个偷袭计划;三是做为预备队在城外待命,必要时冲入城内支援其他各哨作战。 苏赫巴鲁等人欣然领命。他们第一次以官兵的身份进行作战,很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忠诚。至于战利品和升官发财倒是不怎么在乎。 而蒋川和薛凯等人则想通过这次战斗,向杨林表明他们的能力。毕竟在萨尔浒山下那场遭遇战较为短暂,此后就没在杨林身边听调,所以这次是个好机会。 苏赫巴鲁在分配任务的时候却遇到了难题。就是谁去驱赶百姓,谁去巡逻警戒。毕竟骑兵分为自己和蒋川他们两部分,大家都不想去巡逻警戒。最后没办法,通过抓阄来决定各自的任务。 薛凯看着蒋川手里的阄,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这个笨蛋的运气差到家了,竟然抓到了去巡逻警戒的阄。这就等于彻底与这场仗无缘了,也别想在备御大人面前表现了。看看其他各哨领的都是吃肉又喝汤的活儿,单单自己这些人是白忙活一场。 蒋川和薛凯虽然老大的不满意,但是军令是必须执行的,所以只能带着人马做详细安排去了。 按照杨林最初的打算,等外城门一破,便命骑兵趁机夺城。而后迅速向纵深发展。但是后来一想城内街巷狭窄,不利于骑兵作战,所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以说在杨林的指导下,叆阳明军的战斗力和作战思维绝对是要超出其他明军的。从战前进行缜密侦察,到集体商议作战计划,再进行详细分工和部署,最后又决定如何撤离,可谓是环环相扣、细致严谨。 用杨林的话讲,打仗只要掌握好《孙子兵法》中的“天时、地利、人和”三点,则大胜可期。这位兵圣通篇讲的用兵核心其实就是这三点。 就好比这次“辽东风暴”行动,天时选的是敌军主力被调离、防御薄弱,甚至根本就没想到官军会深入境内二百里进行突袭,上下麻痹大意;地利则利用密道潜入城内,从高至下、由里往外进行进攻,做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人和则是全营官兵士气高昂,分工明确、部属周密,发誓要报富察之仇。 临近傍晚时分,晚于大队人马两天路程的徐晋,竟然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用他的话说要给父亲报仇,不参加这场仗就对不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杨林对徐晋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看着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伙子,答应了他与自己一同潜入密道的请求。 和徐晋一起来的还有川军队官彭义。自从李丁从镇江堡回来后,他就被杨林派到马进忠的身边听令。 彭义带来了马进忠的命令,告诉杨林只许胜不许败。否则军法从事。 此时位于沟谷深处的雅尔古寨上下,哪里会想到有明军来偷袭。在深沉的暮色中依旧灯火通明、炊烟袅袅,一片太平景象。 而离城十里外的山林中,却潜伏着大队明军官兵,他们已经磨刀霍霍、杀机毕露。 第九十二章 计划有变 当日午夜杨林再次潜入密道,查看铁栓被锯到何种程度,这关系到明日夜间是否能按时发起攻击。因为大队人马不似小股人马便于藏匿,在这里蛰伏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自古孤军深入敌境作战成功战例,多是速战速决毫不拖沓,给与敌方沉重一击后迅速撤离。否则被敌军围住想跑都跑不了。 与杨林相隔不到半个时辰,全营人马开始进入预定攻击位置。其中甲乙两哨官兵借助夜色掩护分批潜入密道。他们将蛰伏至明天午夜,发起对雅尔古寨的致命一击。 巴来扎西数日来一直留在密道中锯铁栓。他脸色黑黄,双眼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的都有了血口子,但谁也劝不动他下去休息。为兄长复仇的熊熊火焰充满了他的整个胸膛,这是他不眠不休的强大动力源泉。 杨林看着巴来扎西磨的满是血泡的双手,心中甚为感动。但是作为汉人,华夷之辩在他心里还是占据很大份量的。他不可能完全信赖对方。因为人随着环境、地位、遭遇等方面的变化是会变的。 噶里心中一直是恼恨巴来扎西的。因为他把自己捉了献给官军,这就让自己的身价在杨林面前变的极低。虽然杨林优待提拔了自己,但一想起这事就总感觉被耍了一般。 但恼恨归恼恨,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噶里想别的。他硬是把巴来扎西拽下来,自己顶了上去。任何在杨林面前讨好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通过数日的努力,密道口上的三道铁栓被锯断了两根,剩下的一根也剩下了一少半。若不是不敢发出动静,再加上这种活很棘手,按巴来扎西的意思早就撞开冲出去了。 上午辰时左右,最后一道铁栓终于被锯断了。密道里的众人不禁高兴万分。但是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们的心又提了上来。因为密道口上面压了杂物,份量还不轻。 这咋办?大家面面相觊。最后还是杨林下令,将密道口的盖板锯断,把杂物放到洞中来。 锯断整个盖板也是个不小的工程,虽然可以直接在洞里里作业,但还是不敢发出响动。众人都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说话都是贴在耳边比划着说。 一直到了下午未时,密道盖板终于被锯断。早有准备的众人先是合力托住,然后慢慢放到洞中。这压在上面的杂物是两只摞在一起的旧木箱,里面装满了散发着霉味的衣物和被褥。这两只箱子被移开后,密道口的空间足可以让一人轻松从下面钻出来。 杨林没想到汪善为了糟蹋姑娘竟会把所有人赶走,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计划有变,由夜间抓捕变为即刻抓捕。他第一个钻出地面,径直奔西屋而来。噶里、巴来扎西、徐晋、高广福等人紧随其后。 杨林顺利抓住汪善,接下来就要等到天黑,然后接应甲乙两哨从密道中出来。甲乙两哨的官兵现在都潜伏在密道的中段,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 杨林见炕桌上摆着的酒菜还在冒着热气,便一撩衣袍盘腿坐在炕上。端起锡制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一盅酒,轻轻咄上了一口,又夹了一口菜吃。一边咀嚼一边道:“这猪肉炖粉条的味道真不错,你们谁饿了一起来吃。等会儿打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热乎饭了。” 噶里闻言面露喜色,把手在身上蹭了蹭凑了上来,盯着碗中的小鸡炖蘑菇,一咧嘴道:“大人,我在地洞里都待了两天了,光啃馒头和咸菜了。嘴巴里都不知道菜饭是什么滋味了,你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 “客气啥,都来吃。不过要看好这货。”杨林指了指被扔到地上的汪善:“最好弄个重物拴他身上,这样能牢靠一些,防止他趁机跑了。” “遵命!”噶里打了个仟儿,然后领人在这趟房内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就抬了个练武用的石锁回来。二话不说直接把它拴在了汪善身上。 石锁足有百多斤重,不是常人可以轻易拖动的。汪善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如何能挣脱它的束缚? 接下来大伙轮流上炕吃饭,并且每人分到了一小盅酒。本来军中是不许饮酒的,但为了缓解大家的疲劳和紧张,杨林不仅未约束,反而亲自给众人倒酒。大家确实是饿坏了,没多长时间就把饭菜吃了个精光。 噶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饱了,向杨林道:“大人,这俩姑娘咋办?长的都挺俊俏的,一会儿打起仗来刀枪无眼,要是伤了她们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巴来扎西闻言接茬道:“哼,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这是看人家姑娘好看,想干点啥吧。” “放屁!老子现在是官家的人,怎能胡来?”噶里被巴来扎西说中了心事,气急道:“另外她们是汉人,备御大人说凡是汉人都要由他处置,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她们。” 韩家两位姑娘见说到了她们,心中不免一阵惊恐。听父亲和爷爷说,官兵不比土匪好到哪里去。自己刚脱虎口难道又要落入狼窝? 韩家大姑娘稳住心神,紧裹着被子看向杨林,她知道这人是官兵们的头儿,便俯首拜道:“大人,我们是城中老韩头儿的孙女,今日被城主强抢来服侍他。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我们姐俩的清白也就没了。奴家和妹妹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不过还请大人开恩,放我们回去。” “嗯,这个,那什么......”,杨林毕竟也是年轻小伙子,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姐妹,接触异性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整日身处军营周边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人家姑娘的话。 徐晋见状接茬道:“救助百姓本就是我们官兵份内之事,所以你们不必多谢。另外实不相瞒,我们今夜就要攻打这里。为了安全起见,你们现在还不能走。” 杨林应和道:“对,平远说的对。一会儿要打仗了,为了你们的安全暂时不能走。” 韩家大姑娘一听忙道:“大人,城主抢我们时打伤了我爷爷和父亲,而且还把我母亲和婶娘也抢来了。我们姐妹现在心急如火烧,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还请大人开恩,现在就放我们回去。” 噶里在一旁呵斥道:“你这姑娘是听不懂话吧?我家大人为了你们好才不让你们走,又不是押着不放你们。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 徐晋道:“姑娘,我们也是好意。你们现在出去会暴露我们的存在。所以等打完仗自然让你们回去。” “可是、可是,我们很担心家里.......”,韩家小姑娘依偎在姐姐身旁,不敢抬头看杨林等人。 “娘的,都是这贼厮做的孽!”巴来扎西通过翻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见那韩家姐妹可怜,不禁上前狠狠踹起了汪善。汪善躲不过,被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噶里看着巴来扎西冒火的双眼,急忙上前拉住他道:“我说你脚下有点准头,这家伙可值老了银子了。踹死了等于和钱过不去,也等于让大人白忙了一场。” 巴来扎西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盯着汪善。复仇的火焰让他痛恨爱新觉罗家每一位家族成员,即使这个人不是努尔哈赤的直系亲属。 “平远,你速派人去给张把总、各哨哨官传令。就说汪善被擒,计划有变。各哨立刻开始行动,否则易生变故!”杨林端起手中的酒盅将最后一口酒饮下。 这酒是高粱酿制的烧酒,度数较高。一口酒下去感觉从舌头到胃都火辣辣的,最后这种火辣辣的感觉变成一丝韵味甘醇的香甜,萦绕在口齿之间。 杨林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此次偷袭雅尔古寨虽然成功的几率较大,但也不敢保证没有意外变故。若是偷袭失败,全营将士则性命危矣。 他知道自己不善饮酒,但是他需要酒来克制心中的冲动;他需要酒来刺激自己的感官,不让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 “遵命!”徐晋躬身领命。点了两名官兵的名字让他们速去给张祝等人送信。 “时间过的太慢了。”杨林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自语道。他做出提前发起攻击的决定,是基于一下午都没有人来觐见汪善,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一旦有人来找汪善,那么自己这些人就有可能暴露,攻打雅尔古寨的计划可能会因此失败。 杨林现在就是想把行动失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尽量将时间拖晚一些。他根据这几天汪善的生活习惯,下令道:“汪善喜欢天没完全黑就把灯都点亮,咱们不能露出马脚,把屋内所有灯都点起来。” “是!”徐晋等人掏出火折子,将分布在屋内各处的油灯和蜡烛逐一点亮。 此时从外面望去,汪善的屋子通亮一片,与平时毫无二致。窗户糊的都是窗户纸,透明度基本没有,再加上都挂上了窗帘,所以在外面也看不清屋里的情况。孰不知城主汪善已被官兵擒住了。 韩家姐妹始终处在惊恐的状态中,不知道这些官兵最后能不能放自己回家。所以有心再开口哀求,但是一看杨林那表情凝重的脸,只能硬生生的把这个想法压下去。 又过了两刻钟,外面的院门忽然一响进来一人。这人径直来到汪善门外,清了清嗓子躬身道:“主子,您在吗?奴才来看看您还有什么吩咐。” 杨林虽然料到会有人来觐见汪善,但是事到临头还是不免有些局促。众官兵此时都看向他,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杨林微微一皱眉,把目光看向韩家姐妹,不免计上心来。暗道来人不管是谁,你恐怕要倒霉了! 第九十三章 尽兴就好 这人正是汪善的管家伊勒根。他将韩家两位儿媳弄到自己房中,一番威逼利诱终于将她们弄到手。尽了兴的他这才想起一下午都没去看汪善,便急忙来到这里探视。 伊勒根知道汪善的脾气,怕打扰主子的好事。所以让随从留在院外,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屋前。他一连问了数遍,屋内才有了回应。 只听的韩家大姑娘的声音道:“是大管家吧,城主爷睡着了。吩咐过您若是来了就请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哦,好好好。那么我就不打扰了。”伊勒根闻言心中暗喜,正好回去再和那俩个娘子继续云雨。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多年的奴仆关系让汪善非常倚重和信赖自己,以往只要自己来求见和请安都会让自己进到屋中。今天为何如此反常?难道和这两个小姑娘玩累了?但也不至于不让自己进屋吧。莫非这其中有诈? 伊勒根飞速的转动脑瓜,推断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其中推断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个小姑娘害了汪善。但汪善孔武有力,就是十个小姑娘也不是他的对手。难道她们俩个下了毒,药翻了汪善?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另外这两个小姑娘来时还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怎么忽然之间就转了性子变乖巧了呢? 伊勒根转着眼珠满心的疑问。他对屋内道:“两位姑娘可要服侍好主子,等明早我再来请安。” “放心吧伊爷,我们一定会服侍好城主爷。”韩家姐妹在屋内齐声回应。 有诈!这是伊勒根得出的最后结论。他推断城主一定遇到了危险。因为汪善睡着后鼾声如雷,如今屋内却静寂无声,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心。 伊勒根想到此处脚下加快步伐径直向院门奔去,只要出了院门就可以召集人手进屋内察看个究竟。若真是韩家姐妹害了城主,那么必将她们碎尸万段。 “大管家,城主爷醒了,他让你进屋。”此时房门忽然一开,韩家大姑娘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前。 伊勒根停下脚步回首望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心猿意马色心顿起。只见那韩家大姑娘鬓发凌乱面色桃红。被撕破的肚兜下显露出**的酥胸,那里肤白肉嫩、椒乳高耸,甚至可隐约看见上面有被抓握过的痕迹,真是一派初经人事梨花带雨的样子。 “啊,好的。我这就来。”伊勒根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方才的所思所想顿时被韩家姑娘的凄美样子冲淡了许多。他忙不迭的转身来到门前,假装探头向屋内张望,实则欺近韩家姑娘的身子想过个眼瘾。 伊勒根的脑袋刚探进房门,突然从门后伸出两双大手,分别抓住他的脑袋和肩膀向屋内一拖。未待他做出反应就被按倒在地,随即一群人上来七手八脚将他捆个结实。。 “我就说这厮得回来,你们还不信。看见没,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徐晋用木桃塞住伊勒根的嘴,指着他道:“你方才要是跑了我们还真没法逮到你,可惜谁让你好色来着呢。认命吧!” 伊勒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屋中的官兵。怎么也猜不到他们是怎么进入到城里来的。他认为,雅尔古寨城池坚固易守难攻,若是有敌来攻会被早早发现,怎么可能会有官兵进到最里面的城主宅邸。 这时韩家大姑娘忽然扑上来,照着伊勒根的脸上就挠了几道血凛子,哭骂道:“你个挨千刀的,把我母亲和婶娘弄到哪去了?她们怎么样了?” “你还我母亲!”韩家二姑娘也扑了上来,哭叫着要挠伊尔根解恨。一旁的徐晋和高广福等人急忙把她们拉住,并制止她们不得大声喊叫。 方才伊勒根在门外问候汪善的时候,是杨林教韩家大姑娘怎么应对的。但还是被狡猾的对方看出了疑点,要不是最后把门打开引其上钩,事情就麻烦了。 杨林看着衣衫不整的韩家大姑娘,心中很同情她。现在的时代不同后世那么开放包容,封建思想和礼教还是主流。女子别说是被人非礼强暴,便是与陌生男子互相看一眼也会被人猜疑,更不用说她还险些被汪善夺取处子之身。 “二位姑娘,你们要是想报仇那就得听我们的。至少不能大喊大叫惊动外面的鞑子,否则我们被发现了就麻烦了。”杨林对韩家姐妹淡淡的道。 “是,大人。我们莽撞了,一定会听你的话。”韩家姐妹看着眼前这位英俊帅气的男人,心中的怒火和焦躁顿时减小了不少。 她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一丝关爱,这让她们的心顿时如小鹿般跳了起来,脸上立码布满了一层火辣辣的桃云,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正在这时,又听得有人进入院中,来到距房门不远的地方大声道:“伊爷,您和主子爷没事吧?我们方才听到屋子里面好象有人在大喊。” “一定是他的随从。”杨林指了指伊勒根后对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脚尖一点地窜到一丈开外的窗边,透过略有破损的窗纸向外观察。他移动的过程就仿佛狸猫一般敏捷,几乎毫无声响。 杨林这一窜惊呆了屋中所有人。他的部下们都知道他精于骑射、枪法高强,但没想到他的轻功也是如此一流。 那汪善和伊勒根瞪大了眼睛,很难相信一个大活人竟能窜出这么远。而韩家姐妹不禁对杨林的印象又加深一层。 院中站了三人,手中提着灯笼,腰间横着钢刀。他们衣着外貌都是女真族的装束,但是却都说汉话。不出杨林所料,他们正是伊勒根留在院外的随从。 其中为首的随从见屋内没有动静,不禁又向房门走了两步,从腰间慢慢抽出钢刀侧耳听了一会,道:“伊爷,您在里面吗?没事吧?” 见房中还是没有动静,这人回首向身后的两名同伴打了个手势,一人点头表示明白返身就向院外奔去。剩下的一人则抽出钢刀来到门前,与为首之人分左右守住屋门。 这三人配合默契,从抽刀的架势和站位就可以看出他们是行家,大概率是出于行伍之间。 “喊什么,烦死了!两位爷和我们玩的正高兴呢,你们瞎喊什么?”这时屋内有女子不耐烦的大声呵斥道。 接着房门忽的一开,韩家大姑娘出现在两人面前。她将胸前的肚兜向上紧了紧,白了两人一眼道:“城主爷反复告诉你们不准打扰他的好事。你们可好,先是伊爷来,接着又是你们来,左一个右一个的没完没了。我们方才伺候城主爷尽兴喊了几声,不会是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吧?” “不敢不敢。”为首的随从急忙回应。他与伊勒根那时的想法一样,很纳闷这俩姑娘怎么会转了性子,主动从了城主。不过城主玩的高兴累着了不回声也就算了,但是管家怎么不回声呢?这事感觉不对头啊。 “姑娘,伊爷怎么不出来?”为首的随从看着韩家大姑娘的眼睛问道。他手中的钢刀始终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韩家大姑娘咯咯一乐,凑到他的面前小声道:“他呀,现在正和我妹妹玩的高兴呢,哪有时间搭理你们。你们要是不信,不妨进来问问他为啥不出去。” “只要伊爷玩的尽兴就好,我们可不敢问他。”为首的随从嘴上说着,脚下却直接迈进了房门。他与伊勒根一样,心中根本就没想到屋中会有官兵,只是想确认是否有事。 结果他前脚刚迈进去,眼睛还没适应屋内光线呢,两双大手分别抓住他的衣襟和脚踝。被人一记抱摔直接将他摔了个嘴啃泥,随后就被人死死压住。 门外的另一名随从见势不妙拔腿便跑。冲着院外刚要大声喊叫,一支羽箭从屋内疾射而出正中他的后脖颈。随着一声惨叫和一蓬鲜血迸出,他一头栽倒在地。 “老九!”为首的随从见状肝胆欲裂。他手中的钢刀虽然被人卸下,全身被人按住。但他拚命挣扎,竟从靴子中摸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照着压在身上的人就刺了过去。 “找死!”刚放下弓箭的杨林手疾眼快,一脚踩住了刺来的匕首,接着上前一脚踩断了他的胳膊。伴随着骨头断裂声和渗人的惨叫声,那匕首被踢出去好远。 正在这时,从东屋跑来一人道:“启禀大人,全营各哨已经就位。是否开始行动,请示下!” 杨林闻言杀机涌动道:“传令,‘辽东风暴’现在开始!” 第九十四章 辽东风暴(一) 夏至后,辽东地区白天的时间开始逐渐变短,夜晚逐渐变长。此时已是戌时二刻(后世时间十九点半),天色已是大黑,出行需要借助灯笼和火把照明。 甲乙两哨的官兵从密道中出来后迅速整队,全程无人说话也无人四下走动乱窜。只有各队队官在低声交代临战前的各种注意事项。 杨林进行临战前最后一次动员。他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慷慨激昂,只是很简短的说了一句话:“今夜之战,勿忘富察河畔阵亡的弟兄们!” 这句话勾起了官兵们的哀伤,与后金军在富察血战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些阵亡的弟兄都是一起长大的亲朋好友和乡邻兄弟,可惜却再也见不到了。 与后金精锐镶黄旗交手的经历,让他们认识到对方也是人,不是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神。都是一个脑袋带两条胳膊,谁也不比谁多啥。大不了同归于尽谁都别想活。 但是那一战又让他们感到十分的窝囊。本来大军可全身而退,可惜却因为各种原因功亏一篑,最终全军覆没。以致“青山处处有忠骨,不见梦中思归人”。 官兵们报仇雪恨的怒火顿时被点燃,数月来的刻苦训练摸爬滚打,不就是为了眼下这一战吗? “勿忘富察河畔阵亡的弟兄们!” 在火把跳动的映照下,官兵们反复说着这句话,许多人的眼里已是泪花闪现。今晚,自己将在这贼巢中翻天覆地快意恩仇,也算是给那些阵亡弟兄们一个交代。 “各队按计划行事,动作要快!记住,凡是阻碍我军前进和抵抗之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杀!” 张魁武和马勇听杨林讲过‘哀兵必胜’的战例,知道此时官兵士气可用,便趁热打铁立即下令。 “遵命!”各队队官齐声应命。向上官们抱拳一礼后带领队伍迅速向外奔去。 张魁武和马勇二话没说,向杨林一抱拳,转身跟随队伍而去。 按照战前分工和计划,有官兵攀上高处,隐身于黑暗之中负责对远处的了望警戒。并将看到的各部进展情况报给杨林,以便其做出决断。 此刻月亮还没有出来,夜幕中只有无数的繁星在闪耀。在微弱的星光下,官兵们左臂上的白布显的极为醒目,几步外可以轻易辨别。而口令的使用也让互相误伤的几率变的微乎其微。 唐二虎、董三彪和李金壮三人在叆阳一直训练新兵,但此次作战却被调回,参加对内城的攻击行动。 “二位兄弟,夜战凶险。又是在敌军的地盘上,多加小心!”唐二虎向董三彪和李金壮拱手告别。在他们身后,甲乙两哨的官兵正向左右分开,目标是清缴内城的敌军。 “虎哥,你也要多加小心!”董三彪和李金壮急忙拱手回礼。俩人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尤其是在夜晚,稍不小心就可能捐躯沙场。 “走了!”唐二虎说罢大手一挥,带领甲什官兵向南而去。与其协同作战的丙什紧紧相随。 甲哨的首要作战目标,是占领内城城门和位于东边的武库,然后以关门打狗的状态清缴各在家中的后金兵。但是张魁武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防止后金兵集结和反扑,决定同步进行关门和打狗的行动。 甲哨甲队是全营的精锐,用杨林的话说讲“他们是一把宝刀”。所以他们的作战任务最重要,由甲、丙两什负责夺取城门,而乙什则负责夺取武库。 为了加强作战力量和现场指挥能力,张魁武和韩铁柱分别参加夺取城门和武库的行动。 根据这几日的侦察,位于东边的武库只有几名后金兵轮流把守。看似防守力量单薄,但是其却身在一片住宅区中。如果有情况,住宅里面的后金百姓会迅速跑出来支援,因此董三彪他们的危险系数较大,但好在巴来扎西和手下跟随他们行动。 原来巴来扎西报仇心切,同时也是向杨林表明自己的忠心,因此他主动要求来到甲哨充当先导。而噶里也不甘示弱,带着手下跟随乙哨行动。 噶里和巴来扎西他们的作用是应付半道中遇见的后金军民,起到迷惑和欺骗对方的目的。并找准机会干掉所有对明军行动有威胁的人。事后证明,他们起的作用很大。 “金壮,小心些。我也走了!”董三彪说罢带领官兵迅速隐入了黑暗之中。 李金壮默默的点点头,看着董三彪消失的方向,向手下的官兵一摆手:“我们也走!” 雅尔古寨此时已是要进入梦乡前的一段时间,街巷中还有饭菜的余香在空气中飘荡。各家各户的房里都透着昏黄的灯光,里面不时的传来说话声。 甲乙两哨的官兵借助夜色的掩护,尽量掩藏在草木和建筑物的阴影里。他们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响,悄无声息的向各自的目标接近。 黑夜中,只见明军官兵化整为零,一团团的人影隐匿交错在街巷之间。他们以什伍为单位将住宅逐个围住,就仿若一张大网慢慢罩住了整个内城。 内城住的大部分都是后金兵,只要这些人不聚在一起,那么他们每人就要单独面对四五名官兵的围攻。敌众我寡之下,他们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这也是杨林反复告诫官兵行动时保持安静的主要原因之一。 此时已是公历九月末,白天的气温还好,一派蓝天白云大地金黄的美景。但是晚上的气温却与白天差距较大,睡觉需要盖上棉被并关上门窗。因此雅尔古寨的居民没人出来溜达,更没人随便走动。这就给官兵进行偷袭作战带来了较大的便利。 “汪、汪、汪......”,巴来扎西走在丙什的最前面。突然前方一户人家的院落中响起了急促的狗吠声。紧接着,那户人家的屋门打开了。 “谁?”这是一个粗犷男人的声音。因为夜色的缘故,他并没有发现迅速四下隐蔽的官兵。 “是我。晚上吃多了出来消化消化食儿。”巴来扎西不慌不忙的上前应道:“你们家的狗可够厉害的,不能跑出来咬我吧?” “不能咬你,狗拴着呢。”那男人闻言一边喝止狗的吠叫,一边道:“听口音你好象是赫图阿拉来的。” 巴来扎西呵呵一笑道:“不错,我是今天从赫图阿拉来的。奉大贝勒之命找汪善主子办点儿事。” “哦,原来是这样。”那男人不疑有他,道:“你别再往前走了,那边是武库,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好的好的,等我在这颗大树后撒泡尿就往回走。”巴来扎西说着就开始解腰带。 “哎,这是我家门口你别在这尿啊,往前走个十来步就有个茅厕,上那边尿去。”那男人向前边指了指,然后就关上了房门,临了还嘟囔着:“什么人呢,一点礼数都不懂。哪有在人家门口撒尿的?” “抱歉抱歉。”巴来扎西陪着笑,随即向身后的官兵们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后金允许养狗但不允许吃狗肉,再加上养狗要耗费一些食物,因此内城中养狗的人不多。巴来扎西等人继续向前走,一路上再没遇到养狗的人家。 不过还是会有房子出来人,倾倒垃圾脏水什么的。也幸亏有巴来扎西应付,否则董三彪等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沿着小巷又走了一会儿,一座高大的石头房子映入眼帘。 石头房子四周放有几个火盆,里面的火焰燃的正高。门前有两名穿着铠甲带着刀剑的后金兵把守,在他们身旁不远的一块磨盘上放着两副弓箭。 这两名后金兵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看样子讲的不外乎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 “二位兄弟辛苦,我是赫图阿拉来的巴来扎西。今日奉命来雅尔古寨找汪善主子办点事儿。晚上没事出来溜达结果迷路了,还烦请二位给指点下回客栈的路。” 巴来扎西打着哈哈向两位后金兵抱拳施礼,然后不慌不忙的向他们走去。在他的腰后,别着一把透着寒芒的精钢匕首。 第九十五章 辽东风暴(二) 且说早先那名奔出院门的随从,为首随从给他的眼神是让他去叫人,所以他脚下飞奔几下就消失在夜色当中。因此也就不知道院子里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就纠集了二三十人。这些人多是汪善的亲兵和打手,平时就住在离城主宅邸不远的地方。 他们听了这随从对事情的描述,都以为是那两个小姑娘玩了什么花样害了城主和管家,压根儿就没想到有官兵来偷袭这件事。所以众人提着棍棒皮鞭打着灯笼火把,气势汹汹的奔城主宅邸而来。 此刻张魁武领着队伍正奔向内城城门,没走上多远就与这帮人迎面相遇。夜色虽然浓重,但双方还是互相发现了对方。只不过后金这些人没料到对面是官兵,还以为是自己人。 官兵通译吴启良反应很快,未待对方有何反应立刻以满语抢先喝问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后金这些人闻言一愣,纷纷停下脚步看向对面。只见对面没有打灯笼火把,只是黑乎乎的一片人影正在向这边快步而来。 “大胆,你们又是什么人?”后金众人感觉有些不对劲,反过来询问官兵。他们举高手里的灯笼和火把,想仔细观察对方是谁。 吴启良与众官兵加快脚步,他大声回应道:“放肆!爷我问你话呢,你竟然反过来问我!不怕汪善主子知道了以后打你们鞭子!?” 后金众人闻言不知如何回答了,顿时没了声音。主要是对方气势太横,没搞明白他们什么来头。 不过那随从很精明,听对方的口音不似本地人,猜测可能是韩家亲属来抢人。便硬气回到:“你们这帮低贱的尼堪,竟然敢用城主的名头唬我们!你们不就是想抢回那两姑娘吗,告诉你们别做梦了!现在给爷站住,滚回城外猪窝里去!否则爷打折你们的腿!” 此时双方距离不到三十步,吴启良与官兵们不再搭话。张魁武一声令下,众官兵助跑两步后猛的侧身扬臂,标枪已是脱手而出。 标枪破空的声音要比箭矢的破空声大的多,也渗人的多。因为距离实在太近,等后金这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人群中顿时传来一片惨叫。黑暗中也看不清迸射的鲜血有多少,只是空气中立刻充满了血腥气。 “快来人啊,尼堪造反了!快来人啊......” 那随从很幸运,并未被突然而来的标枪命中。但是却被标枪擦着耳边破空而过的声音吓得双腿发颤。等到第二波标枪袭来的时候,他扔掉手中的火把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不断的大喊。 后金这些人手中多拿着木棒和鞭子,没几人携带兵器,结果在被突然袭击之下伤亡惨重。他们此时才看清对面都是官兵,士气顿时大降。惊恐之下也不敢与对方近身交手,立刻做鸟兽散四下奔逃。 张魁武见偷袭计划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令道:“不要去管他们,立刻夺取内城城门!” 内城城门与城主宅邸之间的主路坑凹不平,拐了几个弯之后才到门前。本来白日里是有一名拔什库带队守着,但现在这拔什库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只留下几名后金兵把守城门。 这几名后金兵聚在一起正在玩小牌(玩法类似麻将,牌是用硬纸做的),玩的兴致正浓时却听到了尼堪造反的声音。他们虽不知真假,但还是立刻冲出屋外守住城门。 同时一名后金兵解下腰间螺号,登上高处正要吹号报警。不料夜色中飞来一支弩矢,不偏不倚正中的他的咽喉。随着四溅的鲜血,他痛苦的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只是拚命挣扎了几下后一头栽了下来。 这支弩矢正是唐二虎所发。原来他带着甲什冲在最前面,刚跑到城门近前就看到那后金兵要吹号报警。情急之下来不及瞄准,凭着多年打猎的感觉抬手就是一弩,没想到正中对方要害。 “是官兵、是官兵,官兵打进来了.........” 剩下的守门后金兵借助着四周火盆和火把的光亮,一眼就看出了从黑暗中冲出来的明军。对方胳膊上铁制的臂甲是区分后金军和明军最显着的标识之一。他们望着黑压压一片的官兵,在惊慌失措之下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干掉他们,迅速占领城门!”张魁武大喊一声,几步就冲到了一名后金兵面前,趁着对方面对官兵不知所措的空当。手中钢刀一闪,已是血花乍现。 “杀!”韩铁柱紧随张魁武之后,一声怒吼手中苗刀直取另一名后金兵的咽喉。 这后金兵举刀格挡,堪堪挡住了韩铁柱的一击后回手反击。不料对方动作很快,刀身回挡后顺势向前,同时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巨大的力道将这后金兵踢翻在地,韩铁柱趁其未等起身上前又是一刀。这一刀将对方的头颅砍下,喷溅的的鲜血淋了他一身。 剩下的后金兵见这些官兵悍勇,知道已无逃跑的可能。便退进守门的小屋准备拚死一搏。 “张哨官和韩队官都斩首立功了,大家都加把劲儿。跟我冲!”唐二虎扔下手中的硬弩,带领几名官兵一脚踹开守门的小屋,挺刀冲了进去。 甲队官兵攻势勇猛,眨眼之间就将守门的后金兵全部斩杀殆尽。做为偷袭作战的关键一步,夺取内城城门标志着雅尔古寨陷落的开始。张魁武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命传令兵登上城墙向空中发射夺门成功的信号。 在这个时代,最类似于后世军中信号弹的非烟花莫属。所以杨林吸取苏赫巴鲁等人为匪时的经验,采用烟花做为军中传递信息的主要方法之一。 杨林军中的烟花其实就是大个的“二踢脚”,是经过特制的。长二尺半,粗三寸,分赤、橙、黄、绿四色。事先约定好各色代表的含义,而情况的缓急程度以发射的烟花数量来决定,由各哨、队的传令兵负责燃放发射。 孙广后来着的《辽东平虏事略》和《巡边记事》对其的描述是,“人臂而立,升腾百丈,光华数里可见。声盖四野,绵荡不决。官兵闻则令行禁止,数倍之快马传讯。盖乃备御大人之谋也。” 随着三声闷响,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有三点流星拔地而起,那忽隐忽现的尾焰直冲云霄。不多时在空中发出三声巨响,随之绽放的三朵红色烟花耀眼夺目,将大地染成一片红色。就仿佛宝石一般镶嵌在夜幕之中久久不曾消散。 “好!各哨按计划行事,弟兄们冲啊!” 负责指挥城外明军的张祝见状大喜,抽出腰刀向前一挥,明军大队人马纷纷现身。他们携着木梯、木板、飞索、抓钩等物,快速冲向雅尔古寨的城墙。 只见城外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住在城外的雅尔古寨百姓顿时大乱起来。 此时内城中也是大乱。闻听城内城外杀声四起,许多人想冲出家门一探究竟。但是刚一出门就遭到明军官兵的伏击,被人家趁势冲进了屋中。 顿时各处民宅惨叫声、哭喊声、喝骂声、打斗声、喊杀声四起,一片凄惨的末日景象。 明军化整为零散布在整个内城,以清除窝在家里的后金兵为主。他们以盾牌开路,其他人紧随其后。冲进屋中后喝令对方投降,不降的立刻遭到斩杀。 雅尔古寨现今留守的后金兵不过三百,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偷袭,结果可想而知。 许多后金兵在战场上勇猛无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发挥不出应有的战斗力。他们没有时间披甲也没有时间与其他同伴会和,被一个个堵在家中各自为战,往往不过几回合就被官兵擒杀。 城中的许多男女老幼为了保卫家园,拿起各种武器进行抵抗,这就给官兵们造成了阻碍和困难。 例如有一户人家仗着人口多,大人孩子死死抵住房门不让官兵进来,在男人们的带领下从窗户不断向外射箭。甚至操起打猎用的火铳进行抵抗。最后被官兵将房屋点燃,全家十几口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还有一户人家在屋门被官兵破开后,女主人将怀中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一把抛向对方,而后操起烧火棍和男人一起进行反抗。可惜他们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连带着老人也被一遭屠戮。 再有一名后金兵在被数名官兵围住,家中狭小的空间让他施展不开身手,左冲右突就是冲不出去。而他的家人早就躺在了血泊中。 悲愤交加之下,他抱着拚命的态度与官兵厮杀。但是对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让他多处负伤。绝望之下,他将房屋点燃自焚而死。当然,围攻他的官兵迅速撤退无人伤亡。 另有一名后金兵被官兵逼得攀上房顶,用弓箭阻止对方靠近。但是很快他脚下的房屋被点燃。他想跳下去择路而逃,但是却被官兵用长矛一阵乱刺迫使他只能退回去。一连数次皆是如此,最后葬身火海。 还有一名后金兵手握匕首藏在一条小巷的拐角,等几名官兵路过时突然偷袭最后一名官兵。不料对方战甲坚韧,生生挡住了刺向心脏的匕首,结果被一刀反杀。 内城中的居民多是后金兵的家眷,他们依托房屋拚死反抗。面对这种情况明军也毫不留情,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斩杀。多用火攻消灭对方。 秋季里天干物燥,一处起火便迅速向四下蔓延,很快就变成了冲天大火。火光将雅尔古寨的夜空照的红通通一片。许多人家就在这恐怖血腥的夜晚中被灭门,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没留下。 伴随着大火的是到处可见的尸体,他们有的被大火烧成焦炭;有的被砍的面目全非;有的身首异处残缺不全...... 城外官兵在张祝的指挥下分成三路攻城。官兵们几乎未遇到抵抗就冲到了城门前。接着一队人抬着撞木喊着号子,不过几下就把那破旧的城门撞开。 其他官兵见状一片欢腾,举着刀枪迅速向城内冲去。在他们之后,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率领骑兵正将城外的百姓驱赶在一起,防止他们四处乱跑徒增伤亡。 第九十六章 辽东风暴(三) 丁戊两哨官兵的任务是攻占城墙。他们借助木梯、木板、飞索等物跨过护城壕,接着就蚁附攀上城墙,而后按照战前计划向城内进攻。 丙丁戊三哨的官兵多是新兵,这些人原本都是庄稼汉何曾杀过人。但是很快,他们发现杀人很容易也很过瘾,比种地可简单多了。那种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而四溅的鲜血和尸体不断刺激着他们的感官,让他们中的许多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三哨官兵入城后按照计划分左中右三路攻击前进。他们与甲乙两哨一样,化整为零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捕。站在高处望去,只见街巷中尽是官兵的身影。破门、喝骂、惨叫、哭喊声混杂在一起,与不时有房屋被点燃的景象构成了一副末日来临的场景。 几名官兵踹开一户人家的房门后一拥而入。屋内只有一对老两口和两名少年。两名老人一见官兵吓的浑身哆嗦,立刻拉着两名少年跪在地上叩头表示降服。但是其中一名少年明显不服气,不仅目光里充满仇恨而且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一看就是在骂人。 几名官兵并未为难那老两口,也并未理会那不服气的少年。只是在屋里搜了一阵,未发现有后金兵藏匿和武器便决定离开。但是在转身离开的一刹那,那少年却起身将炉上的一壶开水砸向官兵,并用生硬的汉语大骂了一句:“汉狗!” 那壶开水未对官兵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却让两名官兵的手被烫伤。少年的莽撞和叛逆行为让他和家人遭到了血光之灾。尤其是他骂的那句话,已经碰触了官兵的底线。 “小鞑子找死!”一名官兵转身一刀就将这少年的脖颈砍断。鲜血好似喷泉一般从脖颈之处向四处喷溅,将屋里染得红赤赤一片。 动手的那名官兵一抹溅到脸上的血迹,对其他同伴道:“小鞑子长大了就是鞑子兵,留不得!剩下这两个老的和小的也必然想着要报仇,所以也留不得。一并杀了!” “对!”其他官兵闻言觉得有理,二话不说举刀向老两口和另一个少年冲去...... 雅尔古寨外城的百姓得知是官兵打进来了,立刻慌作一团。他们跑到门外,只见到处都是奔逃呼喊的人流。他们不知往哪跑,只能被迫加入这些奔逃的人流中。以致人流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人群。 人群分做几股,为了躲避攻进来的官兵纷纷向内城跑。可内城的官兵开始向外城进攻,将他们又逼向外城。而外城的官兵此时正好赶到,又将他们往回赶。 在这种情况下,人群就好似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结果到处都是官兵。走投无路之下,他们中的许多人操起石头、木棒,与官兵展开殊死搏斗。 丙丁戊三哨多是新兵,但毕竟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怎么都要比这些后金百姓强上一些。他们结成猬集如林的枪阵,在哨官和队官的带领下列成阵势,几个回合就将对方杀的尸横遍野四散奔逃。 茫茫夜色中到处都充斥着血、火和尸体,惨叫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抚顺、清河、碱场堡等城陷落时的景象正在这里重新上演。此城百姓在享用抢夺回来的战利品时,就要明白因果循环的道理。可惜为时已晚。 “操他娘的,这帮蛮夷竟敢反抗。给老子杀光、杀净、杀的一个不剩!” 孙奎亮手提一柄血淋淋的鬼头大刀,腰间挂了几颗还在滴血的头颅,赤裸着上身。瞪着赤红的眼睛大吼着,指挥手下追杀奔逃的后金百姓。后金百姓的抵抗让他的丁哨伤亡了数人,这让他凶性大发,凡是遇到的人一概屠戮殆尽。 戊哨的情况也差不多。别看刘信平时吊儿郎当的愿意与孙奎亮拌嘴,但是性格也暴躁的很。他们对面的后金百姓不仅顽强抵抗,而且还搬来桌椅等杂物结成街垒进行防御。还有人爬上屋顶用弓箭阻止官兵的前进。 面对这种情况刘信一不做二不休,采取的方法简单粗暴。他根据外城的房屋多是土坯房和草房的特点,一边指挥官兵正面佯攻,一边派出官兵用携带的锹镐凿开两侧房屋的墙壁,迂回到街垒后面发动进攻。遇到在屋上射箭的直接以盾牌阵接近,然后放火烧房,逼着对方不得不跳下来。 徐晋浑身缟素,随乙哨一起行动。他怀着为父报仇的仇恨,把自己完全变成了一头野兽。他带领官兵逐屋逐户的仔细搜查,凡是有刀矛弓箭的人家皆判定为后金兵家属,均不能幸免于难。所以也不知有多少后金百姓死在他的手中。 此时的官兵可以说是杀红了眼。尤其是出现在街巷中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女真和汉人,一律格杀勿论。因为在这黑夜中,他们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有攻击意图。所以升平日久的雅尔古寨百姓遭到了灭顶之灾。 这一夜,是明万历四十七年农历八月二十日(公历九月二十七日)。两个时辰后,暨八月二十一日丑时,努尔哈赤率军抵达叶赫部东城(位于今吉林省辽源市龙首山),开始对叶赫部的最后一战。 从“辽东风暴”行动开始,杨林就站在城主宅邸的院门口进行了望。这里居高临下视野良好,借助着皎洁的月光可以几乎完全看清城内的景象。从城内延伸到这里的道路上,不时的有传令兵上下跑动,将各哨进展情况及时禀告与他。 汪善被杨林踩在脚下,眼睁睁看着城中的惨象却无能为力。而他和伊勒根的家眷则全被看押在院子中不敢乱动。这就是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差别。 “汪善,你对这些景象很熟悉吧?你族兄努尔哈赤不是经常干这事儿吗。抚顺、本溪、马根单堡、清河堡、碱厂堡等地,你们杀我们大明的百姓都没数了,今天正好让你们也尝尝被屠戮的滋味!” 汪善从被俘起就是一丝不挂,现在依然如此。他被杨林狠狠的踩在脚下,就仿佛是一头待宰的肥猪,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他面色通红,挣扎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胸中燃烧着满腔的怒火。 杨林就是要刻意羞辱和折磨汪善,打击他平日里所依仗的身份。只要是爱新觉罗的人和他们的帮凶,他都充满了刻骨仇恨。这种仇恨甚至可以用病态来形容。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但是每当想起战死的父兄和惨死的辽东各地百姓,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这种仇恨。 杨林自认自己不是卑鄙小人,但也不是正人君子。只要是能打击、羞辱和折磨爱新觉罗家的人,任何机会都不会放过。而汪善就是第一个倒霉蛋。 伊勒根始终都表现出几分硬气。虽然先前在屋内被杨林一顿老拳打的鼻青脸肿,一副猪头模样。但他极为自信的认为天命汗一定会派兵来救他们,并且会抓住眼前这个恶毒的杨林。此刻,他死死盯着笼罩在大火和浓烟中的雅尔古寨,心中对杨林和官军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杨林转向身旁一名官兵道:“钱贵,当初你们几个因为想玩女人不听号令擅离队伍,被我罚打军棍。现在,你看到身后的那些女人没有?告诉磕巴和石头他们随便挑、随便玩!要是不干上个十炮八炮的,我还打你们军棍!” 钱贵就是“钱大舌头”,这就是他从小至今的名字。杨林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便给他起了“钱贵”的大名。这让他喜出望外,高兴的几天都没睡好觉。能让备御大人给起名,那是多大的面子。虽然自己到了叆阳后还是被补打了军棍,但可从未记恨过这位小大人。反而越来越觉得这位小大人很有人情味,打心眼儿里喜欢他。 “大人,您是说真的还是假的?”钱贵咽了一口口水,他相中汪善的正室了。那女人年纪虽然大了点儿,但是丰胸肥臀有一股成熟女人的味道。 “我当然说的是真话了。要不为什么把你们几个留下来?不过就这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杨林白了钱贵一眼道:“毕竟弟兄们在下面打仗,你们在上面逍遥快活。这事好说不好听。” “好好好,那就多谢大人了!”钱贵笑逐颜开不断向杨林躬身施礼。然后一招手道:“石头、磕巴,你们几个过来,大人赏咱们先挑几个娘儿们玩玩儿。” “还有这样的好事,那就多谢大人了!”几名官兵围过来笑嘻嘻的向杨林施礼。 杨林嘿嘿一笑道:“不过你们玩的时候要当着这两厮的面玩儿。他们平时没少祸害别人家的女子,这回让他们也尝尝自家女人被外人干的滋味!” “好嘞,交给我们兄弟了!”几名官兵过来提起汪善和伊勒根向院内走去。 不一会儿,院中就响起了女人们尖叫和求饶的声音。很明显,钱贵他们开始动手了。 “你们玩的时候要看好那俩俘虏,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杨林说罢把目光转向山下。 在混乱中,有许多后金百姓攀上城墙上跳到城外,希望逃入周围的山林躲过一劫。但是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的骑兵可不是吃干饭的。 这些蒙古轻骑兵马术精湛,驰骋如飞,几下就撵上逃跑的人。他们按照军中的训练方法,先是勒令所有人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然后将他们押往指定的地点。 第九十七章 人命如草 且说老韩头儿爷仨为保护妻儿惨遭毒打,浑身上下伤的不轻。他们躺在炕上羞愤难当,流下屈辱的泪水。可面对凶恶的女真人他们毫无办法。 老韩婆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为父子三人擦洗伤口。等到晚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三声巨响,外面的夜空一瞬间被红通通的光芒照亮,接着城内城外喊杀声一片。就好比决堤的洪水到处是鼎沸的人声。 老韩头的长孙韩强是位十六岁的少年,家里遭到变故时正在田里干活,等他知道消息赶回来时一切都晚了。他操起草叉就要去找伊勒根拚命,却被老韩婆子死死拦了下来。 夜空中那三朵将天地照的通亮一片的红光,是韩强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的奇异景象。他虽不知道这是明军进攻的信号,但那震天的杀声却让他知道女真人的祸事来了。他按捺不住心中沸腾的热血,拎起草叉冲出门外去察看情况。可到门外就再次被老韩婆子拦住了。 韩强对祖母百般解释不是要出去拚命,只是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老韩婆子就是不答应。就在俩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许多百姓向他们家这个方向拚命跑来,明显是想上山钻进山林里去。 “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了?”韩强急忙拉住一位青年问道。 “快跑吧,官兵打过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这青年说完撒腿就跑,可又被韩强死死拉住。 “你拉我干什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松手,再不松手我揍你!”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向后边看去,脸上充满了焦急和惊恐的神色。 夜色中只听到“轰隆隆”密集的马蹄声和漫山遍野的火把,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官兵。 韩强忙道:“大哥你别急,官兵是汉人,咱们也是汉人。他们总不能二话不说的就杀咱们吧?” 那青年不耐烦的道:“你是不是傻?官兵管你是汉人不汉人的,来了照样杀人放火一个都不留!你赶紧松手,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样啊,那多谢了!”韩强放开那青年,看着他飞快消失的背影不知该做什么。 “孩子,什么也别说了,带着你妹妹和弟弟他们快逃吧。别管我和你爷爷他们了。”老韩婆子说到这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上午的时候全家横遭劫难,两个儿媳和孙女被抢走。晚上又逢官兵攻城,怎么什么倒霉事都往一起凑啊。战乱一来全家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 韩强那里肯扔下长辈逃命,他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要带着他们一起走,可是刚一出门就被官军的骑兵截住。 官军骑兵都是蒙古人,但还是有人会说汉话。简单审问后得知他们是汉人,又见他们男女老少行动不便,便没有难为他们。只是进入屋中巡视了一番就走了。临了告诉他们先待在家中不得外出走动,以免出现意外。 老韩头儿从炕上爬起来,强撑着身子领着一家人跪在地上叩头,表示降服和对官兵的感谢。同时又拿出仅有的几张糠面饼子献上去,却被对方拒绝了。 官兵离开时,按照杨林战前优抚汉民的命令在老韩头儿家门上插了一柄小白旗,这是表示此户人家是汉人并降服的标志。避免被其他官兵误伤。 老韩头儿家没有被官兵为难,其他人家却没有这么好运。因为夜色之中无法仔细分辨汉人和女真人,所以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一起进行看管。包括先前那些跑进山林里的,都被官兵逐一搜了出来。 韩强看着骑在马上的官兵,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的光芒。心中正在澎湃起伏,不料被老韩婆子在身后一把将他拉进屋内,然后将房门紧紧关上。 雅尔古寨剩下的唯一一位牛录额真叫布勒默齐特,他是扈尔汉的族兄,住在内城。因为年龄略长便没有随军征伐叶赫部,而是奉命负责城池的防守事宜。疏忽大意和麻痹松懈让他万万没有想到官兵竟然会攻打这里。 布勒默齐特的住宅是个小四合院,住了自家二十几口人。等到外面杀声四起火光冲天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他一边派大儿子翻墙出去召集手下,一边急忙披挂起盔甲。领着剩下的两个儿子和孙子们护着一家人向外冲去。 布勒默齐特不知道的是后金兵早已被官兵逐个擒杀,已经不会来与他汇合了。刚出院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原来临近的房子有的已经烧了起来。他借着火光仔细观察,发现街巷里有许多官兵在追杀四散奔逃的人群。他心中又气又急,但为了家人安全只能转身向巷子深处奔去。 不料还没走上几步,四周忽的冒出一队官兵。这些官兵迅速将他们前后的道路堵住。同时还有一些官兵利用“什伍攀登法”迅速登上屋顶。 布勒默齐特很惊讶官兵的动作如此迅速敏捷,更惊讶对面官兵的气势。这些官兵瞪着血红的眼睛,浑身血迹斑斑,离的老远都能感觉到他们满身的杀气。这让他身后的女眷们极为紧张,腿脚止不住的发软。 布勒默齐特以前没少和官兵交战,知道大部分官兵战力不高士气低落。但对面这些官兵与众不同,看他们的装备就很独特。身前的盾牌、身后的标枪以及手中的钢刀,还有身上的铠甲,都表明这支官兵绝不是一般的队伍。 再看这些官兵的队形,前面是刀盾手后面是长枪手,最后面是弓箭手,整体呈攻守兼备之势。这些官兵的精神面貌和常见的官兵不同,充满了战意。按照以往的经验,能有这样气势的官兵非将领的私兵莫属。 “哎呦呦,这不是布勒默齐特布爷吗,雅尔古寨资格最老的牛录额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大晚上的这是要干嘛去呀?奴才给您请安了。还认识我是谁吗?”随着一声冷笑,巴来扎西抱着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布勒默齐特借着周围的火光仔细看了看,不禁大骂道:“原来是你这个狗奴才!我问你,官军是不是你引来的?否则他们如何能攻进城来!” 原来巴来扎西和董三彪等人见攻击信号响起,便趁势强攻武库。两名把守武库的后金兵寡不敌众,很快就倒在血泊里。董三彪等人将这片区域里住着的后金兵清理干净后正要去别处,巴来扎西则告诉他有位后金的牛录额真住在这里,是扈尔汉的族兄。 董三彪闻言大喜,暗道千万不能让一条大鱼跑了。所以立刻招来附近的官兵,急匆匆的向这边奔来。没想到刚转过弯来就撞见了布勒默齐特一家,正可谓是狭路相逢。 “是我引来的官军又怎样?想杀我吗,那么过来呀!”巴来扎西又是一声冷笑,轻蔑的道:“我以前是你们的奴才不假,但现在可不是了。巴爷我现在是叆阳官军侦缉大队的大队官,专门捉拿你们叛逆!” “呸,你个狼心狗肺的奴才,果然投了官军!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么多人死在官军刀下,你不怕做噩梦吗!?小心遇到天命汗把你的心剜出来喂狗!” 布勒默齐特气的浑身直哆嗦。不用说,自己能被官兵堵住绝对是巴来扎西这个狗东西告的密。这个狗东西小的时候常来雅尔古寨玩,对这里的人和物太熟悉了。这叛徒的杀伤力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厉害。 巴来扎西不屑地道:“努尔哈赤那个老东西不过是个建州左卫的指挥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也敢妄称什么天命汗?他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他要剜我的心,我还要剜他的心呢!我就想知道,他杀我哥哥时是咋想的!” “你....你....你放肆!”布勒默齐特气的脸色煞白,用刀指着巴来扎西道:“我杀了你个狗奴才!” 巴来扎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指布勒默齐特呵斥道:“你这逆贼,别给脸不要脸!乖乖放下刀束手就擒,我去大人面前求情也许还能留你全家性命,若是负隅顽抗不识时务,你们全家就谁都别想活!” “放屁!我们家屡受汗王恩惠,今天为他尽忠的时候到了。我们家没有孬种,也绝不会投降!杀!”布勒默齐特大喊一声,举刀就向这边冲来。他身后全家二十多口人知道不能幸免,索性一声呐喊也跟着向前冲。 董三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了看布勒默齐特身后那些老幼妇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很快被杀气溢满。一横手中的钢刀和盾牌,迎着对方就冲了上去。 没办法,当兵的职责就是杀人和被人杀。不管对方是谁,只要站在自己的对面那就是敌人。在这战乱频仍的年月人命如草,来不得心慈手软。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巴来扎西和几名手下也不甘落后,挥舞着武器一拥而上。他们今晚的表现将决定未来在杨林眼中的地位。面对同是女真的布勒默齐特一家,他们的心中虽有些愧疚,但在利益的驱使下,终是将这一丝丝涟漪彻底压下去。 标枪,一波带着死亡尖啸的标枪划破夜空迎面而来,顿时让布勒默齐特的家人们中发出一片惨叫。 布勒默齐特腿上中了一支标枪,巨大的痛楚让他差点栽倒在地。他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是为了身后的孙子他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虽说有腿甲保护,但是标枪的威力在近距离内可比弓箭大的多。 这支标枪刺穿了腿甲,深深扎入了大腿里面。鲜血顺着大腿两侧“滴滴答答”的向下淌。每向冲一步,地上都是一个深深的血脚印。 又是一波标枪呼啸而至,它们来自屋顶的官兵。依据居高临下的优势,这波标枪又让布勒默齐特的家人们遭受了伤亡。哭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布勒默齐特的心都要碎了。没想到官兵的标枪竟然这么犀利,这若是在战场上,大金兵未战就要折损一部分了。 两波标枪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双方很快冲撞在了一起。官兵先是挺盾给与对方重击,接着就从盾牌后面挥刀进行砍杀。布勒默齐特和家人们被堵在小巷中,即便拚命的抵抗也突不出重围。 董三彪刺倒一名女子,一挥手中钢刀指着布勒默齐特大吼道:“抓活的,决不能让他死了!” 第九十八章 我等愿降 农历八月二十二日清晨,东方一丝曙光挣脱黑暗的束缚,从云层中显露出它的身影。大地逐渐被光明笼罩,万物开始苏醒。 雅尔古寨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一夜,丝毫没有停歇的势头。反而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断的向四下蔓延。大股大股的浓烟裹挟着火光,吞噬着周围所有可以燃烧的一切。 官兵的偷袭作战基本取得成功。但还是有极少数不肯投降的后金军民聚在一起,在做最后的抵抗。 外城中一个较大的院落,上百后金军民聚在这里。他们手持棍棒、石头、弓箭、刀矛和农具等杂乱武器,在达旦章京乌扎拉特的带领下,死死守住院门和围墙,打退了官兵的数次进攻。 这些人满身血污、疲惫不堪,眼里充满了绝望和不屈。他们知道,落在官兵的手里下场将很惨。所以都是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理进行抵抗。 这座院子其实是接待往来客商的客栈。出于防范盗贼的考虑,四周都是砖砌的五尺高围墙。整个客栈前后各有一个门。前门平时要进出车辆马匹,所以较为宽大。后门则专供客人出入,修的则窄一些。 负责进攻这里的是孙奎亮的丁哨。本来他们一切顺利,与戍哨互相配合杀的城内后金军民尸横遍野。没想到在这里碰了钉子。孙奎亮亲自带队冲锋,可在对方拚命抵抗下连攻数次毫无进展,反倒是伤亡了数人。 此时城内各处的抵抗基本被消灭,这也让各哨腾出手来对丁哨进行支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官兵将这里团团围住,就连苏赫巴鲁也抽调了部分骑兵支援这里。 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官兵,乌扎拉特知道雅尔古寨彻底完了。按常理来说,官军在萨尔浒大败之后元气大伤,本应整顿兵马进行休整,没有三年两载的别想再次进攻。可有谁能想到,官军竟出人意料的偷袭了这里。而且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没有人会闻讯来援。 自己因为在萨尔浒之战中伤了腿,所以没有随军征讨叶赫。老婆因此暗中还挺高兴的。可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场灭城之祸来的是这么突然。做为雅尔古寨的第一“巴图鲁”,自己完全可以为雅尔古寨以死效忠。可留下的老婆孩子怎么办?难道让别的男人来替代自己成为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女真人有这样的习俗,可自己接受不了。 这位女真大汉想到这里一声哀叹,不敢再去想这个问题,索性把目光投向外面。从官军发起进攻的方向来看,内城是最先陷落的。不用想城主汪善已是凶多吉少。否则一整夜的厮杀也没看到他出现,正是这一点让城内百姓混乱不堪各自为战,终究让全城落入敌手。 现在院子里这些人虽然还想和官兵拚到底,但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外面那些陆续云集而来的官兵看着可不一般,看着就要比最初进攻这里的官兵精悍。那种精悍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与以往的官兵绝不相同就是了。 这一夜的厮杀巴来扎西和噶里经依然精力充沛,他们带着各自的手下活跃在最前面。俩人见这座客栈久攻不下,便自告奋勇前去劝降。 噶里站在离客栈一箭地之外,率先喊道:“乌扎拉特,雅尔古寨的第一巴图鲁,我就知道是你在里边。否则也没人能坚守到现在。你也不用隐瞒身份,因为有投降的人都告诉我了。我是赫图阿拉的噶里,还记得我吧?我以前来这里公干,是你热情招待了我。这份情义我始终记得!” 巴来扎西也喊道:“还有我,我是巴来扎西。乌扎拉特哥哥,咱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过!你没忘记吧?” 噶里继续喊道:“乌扎拉特老兄,实不相瞒我现在是官军‘哈达部还乡团’的团总,协助朝廷捉拿建州部的叛逆。你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亲友,也不是他们家的奴才。按照官军主将杨林杨大人的话说,你这样的人顶多是受到了他们家的教唆和蛊惑,被胁迫反叛朝廷。罪责不过是个胁从,只要在自白书上签字画押这事就算过去了。所以老兄你千万不能犯糊涂,不要再和官军对抗了。放下武器投降,咱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还能在一起吃肉喝酒!” 巴来扎西附和道:“乌扎拉特哥哥,我现在是官军叆阳侦缉大队的大队官,相当于咱们这边的牛录额真。方才噶里说的都是好话,都是为了你好!想想看,你和爱新觉罗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为啥要为他们家卖命?我哥哥的事情你也能听说,给这样的主子卖命不值得!咱们忠心耿耿的为人家当奴才,可结果人家却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乌扎拉特哥哥,杨林杨大人对咱们这边投降的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不仅不追究罪责而且还委以重任。所以你可不能执迷不悟啊!” 噶里和巴来扎西的话顿时让客栈里安静下来,许多人都把目光看向乌扎拉特。 乌扎拉特的脸涨的通红,自己四个从八九岁到三两岁的女儿紧紧围在他的前后,正满眼惊恐的看着他。而他的妻子手里拎着一把镰刀,也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乌扎拉特的内心在挣扎。努尔哈赤虽然不认识自己这样的小官,但在财物分配上却是很大方。逢年过节吃喝用度倒是不少,日常有时也能分些铜钱。况且女真人都是一个祖宗,反抗明朝的“暴政”是大家一致的目标。如果投降了官军就会被族人骂做叛徒,活着被人戳脊梁骨,死了不得入祖坟。这是女真人最受不了的事情。 可噶里和巴来扎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两个人原先的职位都比自己低,现在人家可是正经的官身。先不说那官职的大小,那名字听着就很大气霸道。自己苦干苦熬也不过是个达旦章京,三十多岁连个牛录额真都没混上,这事真是好说不好听。自己继续对抗下去生死无所谓,可妻儿怎么办?难道也跟着一起死? 乌扎拉特正在前思后想怎么办,却听外面忽然响起震天的欢呼声。他急忙向外望去,只见一年轻英武的高大明军在左右簇拥下来到客栈前。而欢呼声正是周围的明军在向他致敬,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明军主将杨林。 杨林的身后还押着一长串俘虏,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走在最前面的是城主汪善。 此时的汪善早已没了往日的骄横跋扈,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於紫和乌青,一看便知是被官兵打的。他此刻赤身裸体五花大绑,被官兵牵着脚步蹒跚的走着。 在汪善之后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乌扎拉特认识,是后金攻打开原时投降过来的明军千总金玉和和白奇策。 努尔哈赤不仅赏给他们奴隶和财物,还安排他们住在赫图阿拉以示信任和恩宠。但这两人想要在努尔哈赤面前表现,所以便跟着信使来雅尔古寨传达调兵命令,过后就没走。结果就被官兵把他们给擒了。 乌扎拉特知道不能再等了,降与不降都要给对方一个说法,否则就没机会了。 “我等受天命汗恩惠日久,岂可轻易投降背叛!若是官府真有诚意,你们的主将可否有胆量上前一谈?” 乌扎拉特用汉话大喊道。因为以前时常去明廷设的马市交易,接触的汉民和汉官较多,所以他的汉话还可以。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我要说直接投降太没面子了,你们的主将必须得和我谈谈,这样自己才能不掉价。 “好啊。我是大明叆阳备御杨林,是官军的主将。你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不可谈的!”杨林不顾徐晋等人劝阻,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一直来到距院门十几步远才停下脚步。 杨林的镇定和胆量让客栈里的后金军民一阵骚动,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真敢来。一些人拿着弓箭若隐若现的瞄准杨林,时刻准备应付意外。 但这些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一城备御这样的大官,心里不免一阵紧张。这个年轻人可是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想不紧张都不行。毕竟一千六百多年的封建社会统治,让百姓在面对朝廷官员时会产生较大的心理压力。 “好胆量!”乌扎拉特心里暗赞了一声。命人打开院门,大步走了出去。 乌扎拉特来到杨林几步之外,按照汉人的礼节抱拳施礼道:“小人雅尔古寨达旦章京乌扎拉特,见过备御大人!” 杨林抱拳回礼道:“幸会、幸会!该说的噶里和巴来扎西他们都说过了,你还有何请求?” 乌扎拉特道:“大人要我等投降也可以,一是要保证不伤害我等性命,否则我等必定拚个鱼死网破!” 杨林点点头:“这个没问题。只要你们投降,不仅保你们性命无忧,也不动你们财物,而且有伤病的我们还给医治。对以往反叛朝廷的事情,你们只要签字画押与爱新觉罗家划清界限,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乌扎拉特点点头觉得还满意,又道:“二是我等投降以后,大人要怎样处置我们?” 杨林回道:“愿意和我们走的去叆阳,不愿意走的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而你可以担任官身,但是具体做什么要等我想好了以后再说。” 乌扎拉特想了想,如果留下来难保不会被努尔哈赤清算治罪,甚至会被砍头,那可就太窝囊了,还不如去叆阳呢。既然噶里和巴来扎西能有官身,自己也应该没问题。为了妻儿的前途和性命,投降官府怎么都比当叛逆强。 乌扎拉特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将钢刀一扔,跪下叩头道:“大人,小人听明白了。我等愿降!” “叛徒,你去死!”随着一声爆喝,一支冷箭由后面射向乌扎拉特。 乌扎拉特刚刚起身还来不及反应,杨林却是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那冷箭本来是射向乌扎拉特的,来势又快又狠,没射到目标后竟直奔杨林而来。 杨林按倒乌扎拉特后姿势已老,无法规避袭来的冷箭。只能借势向下一沉身子,来了个漂亮标准的“一字码”。可那冷箭已正中他的怀中,他一声闷哼侧翻倒地。 “我操你们八辈儿祖宗........!”徐晋等人见状大惊。他们没想到对方竟敢放冷箭射伤杨林,气的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挥舞兵器狂奔而来。 第九十九章 大势已定 查额叶藏在人群中射出了致命一箭。他最初的目的是要射死乌扎拉特,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射中明军主将,顿时一股血脉贲张的豪迈之情涌上心头。 “我们雅尔古寨决不投降,誓与官军血战到底!只要坚持下去,天命汗就一定会派援军来救我们!”查额叶跳上一块大磨盘,振臂高呼。 禹尔尼与查额叶一样,从心底里不想投降官军。他附和查额叶道:“大家别怕,官军虽然比咱们人多,但咱们只要拧成一股绳,他们也别想轻易占到便宜!” 查额叶又大声激励道:“官军没什么可怕的。咱们天命汗在萨尔浒消灭了他们数万大军,已经伤了元气。眼前这些官军使了阴招偷袭咱们,但看着数量并不多。咱们只要拚命和他们干,就一定会坚持到援兵到来!别忘了,每杀一个官兵,天命汗就多赏一份儿钱!” “乌扎拉特投降官军是对天命汗的不忠、是对女真人的背叛!我们的祖先诅咒他死后要入火狱,永世不得超生!做为叛徒,他的女人和孩子也要跟着受到惩罚。杀了她们祭祀神明!”禹尔尼说罢举刀就向乌扎拉特的妻女冲去。 查额叶看着乌扎拉特的妻女眼里放射出嗜血的目光,嘴角不自禁的向上扬了起来。此时他感觉自己就是能力挽狂澜、拯救众生的救世主。 他声嘶力竭的吼道:“禹尔尼说的对,咱们只要守住院门和围墙官军就别想攻进来!这里吃喝不愁守个三五天不是难事儿。到时候咱们雅尔古寨的兵马和天命汗的援兵会一起回来,大家就拚了吧!” 院中的后金军民被查额叶两人鼓动的热血上涌,也跟着冲向乌扎拉特的妻女,看架势要把她们碎尸万段才能解恨。 人群中有乌扎拉特的亲友和部下,自然要保护他的妻女不受伤害。结果双方分成了两伙,直接发生了火拚。 院中发生的事乌扎拉特自然看在眼里,他担心妻女的安危,来不及察看倒在地上的杨林,捡起地上的刀转身就向里面冲去。大喊着:“谁敢动我妻女,老子就宰了谁!” 不料身后有人对他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乌扎拉特闻言急忙回头,只见杨林手里拿着一支羽箭正在擦拭嘴角的血迹。他不禁惊讶道:“大人,你没被射中?” “差那么一点儿,不过被我用嘴叼住了。”杨林将手中的箭扔到地上,抽出腰刀一指:“别愣着了,救你的妻儿要紧。晚了就来不及了!” 杨林说罢脚下发力纵身向院内冲去。原来他那时身姿已老,靠闪躲已避不开射来的羽箭。电光火石间一侧头,竟一口将羽箭生生叼住,而在旁人看来他已中箭倒地。 徐晋等人心急火燎的冲上来见杨林没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跟着向院内冲去。 查额叶见官兵发动了进攻,急忙命人关上院门。可这时因为内讧人心已乱,再加上此次进攻的是官军主力甲乙两哨,压力顿时山大。 熊大海一身日耳曼部落狂战士的装束最引人注目,不断有羽箭向他射来。可这大汉浑不在意,仗着身上披着四层战甲几步就抢到了队伍最前面。他见杨林一纵身已攀上墙头翻进院内,急的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他是怕杨林再有闪失,那么自己这个亲兵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熊大海知道自己没有杨林那样的敏捷身手,也翻不过那院墙。他打算把院门撞开,仰天一声长啸后摧动庞大的身躯犹如一辆战车直奔院门冲去。 这院门比一般人家的院门结实,但毕竟不是城门。熊大海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左肩,借助巨大的惯性狠狠撞在院门上。只听的“咔嚓”一声巨响,随着木屑四溅尘土飞扬,院门被他直接撞的粉碎。有守门的后金军民杀上前来阻挡,可是没几下就被他打翻在地。 熊大海庞大的身躯将院门堵了个结实,他看着院内惊恐不已的后金军民,大手一指还站在大磨盘上的查额叶,瓮声瓮气的怒骂道:“你这狗日的贼厮,俺在外面看到就是你射的冷箭,差点伤了俺家大人。今天爷爷俺要是不把你打成肉饼,算你小子长的结实!” 在后金军民眼中,熊大海简直就是成了精的大狗熊。纵是他们狂野彪悍,也从未见过日耳曼部落狂战士的模样,心中自然是惊恐万分。 另一边的杨林翻过院墙后挥刀杀入人群中,刀锋所过之处惨叫连连、鲜血飚飞。后面的官兵在徐晋等人的带领下也纷纷翻进院内,杀的后金军民四散奔逃。 此时查额叶他们才明白,先前进攻的那些官军与这支官军的战斗力绝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支官军始终保持着队形,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据,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极有章法。其队形随着上官的口令适时变化,看上去如臂使指极为严密。 尤其是这些官军装备的大盾和标枪,给后金军民留下了深刻印象。大盾挡住了他们射出的利箭,也挡住了他们向外冲击的路线。而标枪就仿佛勾魂的使者,能直接刺穿人体伤及脏器,造成的伤害触目惊心。与这样的对手作战,可想而知心理压力有多大。 按《全辽志》中的记载,明初时明军普遍装备盾牌,形式各异较为齐全。但是刀盾手(刀牌手)的训练比较复杂,战术多样,很是考验将领的个人军事素养。再加上火器兴起,甲胄和盾牌这些护具的功能被减弱。所以当时很多人就说盾牌不合时宜,行军打仗不仅带着累赘而且还多花钱,因此很多官军竟弃之不用。 但杨林可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刀盾手身披重甲再配上标枪,绝对是后金军的强大克星。因为这时的明军比后金军装备要好很多,尤其是火器装备率高。可这时的火器缺点就是装填慢,杀伤力不一,没等放上几枪就被人冲到眼前了。结果怎能打过人家? 盾牌和重甲可以大幅降低后金军弓箭的杀伤力,而标枪除了能近距离杀伤他们,另一个作用就是在作战中能打乱他们的阵形,便于己方趁势而入。所以面对后金军这样以冷兵器为主的对手,就要以冷兵器为主以火器为辅进行搭配,有针对性的和他拚消耗。 查额叶和禹尔尼两人见势不妙,想趁乱逃走。可官军早就把他们团团围住,如何轻易走脱?两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打算捡几支标枪反投官军,可发现枪头与枪身之间是断的,根本就没法用,这让他们极为沮丧。 辽兵们的标枪是杨林仿造古罗马军团的标枪制造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击中物体后枪头与枪身之间连接的木销会折断,这就避免了被敌方捡起来反投己方。 被杀的四散奔逃的后金军民很快被官军压迫在一起,最后只能背靠背围成一圈进行抵抗。官军的盾牌阵从四面步步相逼,推挤压迫的他们根本就挥不起手中的武器,只能是徒费力气的拚死挣扎。 很快,查额叶和禹尔尼及数十后金军民被俘。他们满身血污精神萎靡,垂头丧气的被官军逐一捆缚起来。 熊大海仿佛拎小鸡似的抓着查额叶的脖领子,来到杨林面前一提道:“大人,就是这狗日的射你的。你把他交给俺,俺把他打成肉饼蘸酱吃,给你报那一箭之仇!” 杨林嘿嘿一笑:“不用了,去歇一会儿吧。把这家伙交给徐哨官他们就好。” 熊大海撇撇嘴道:“大人,俺听徐哨官说过喝什么奴血,吃什么胡肉。这小子算不算胡奴,肉能吃吗?要是能吃的话俺想尝尝是啥滋味儿。” “大海,打住。你千万不能吃!那是前宋岳飞岳大帅写的两句词,是打比方,不是真的吃。”杨林急忙劝阻道。熊大海这货发起傻来真能把这小子宰了蘸酱吃,这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谁知道这小子有没有传染病什么的,万一得上了就麻烦了。 杨林和熊大海的两句对话把查额叶吓得都要昏过去了,没想到官军中竟然有这样的食人恶魔。 官军面对俘获的这些后金军民自然不会优待。尤其是孙奎亮,一边向杨林检讨作战不利,一边命部下狠狠殴打这些战俘以解心头之恨。 此战结束代表了雅尔古寨彻底沦于官军之手,大势已定,全城再无一处抵抗之地。待卯时天色大亮,上至城主汪善下至农奴的数千吏民,被官军按男女老幼区分成几队,统一押往城外的晾粮场。 晾粮场地势平坦开阔,是雅尔古寨晾粮、祭神、集会等活动的场所。此时的晾粮场一改往日的气氛,人们被集中在一起,四周伫立着大队杀气凛凛的官兵。他们被严令不得说话、不得乱动,否则将遭到严惩。就连几岁的孩子也被吓的不敢哭泣,真可谓是黑云压顶惨风凄凄。 巴来扎西和噶里现在可忙坏了,领着各自的手下忙着对所有雅尔古寨百姓进行甄别。此时的他们可真是“得道升天”了,在同族面前吆五喝六、横行霸道。看谁不顺眼揪出来先打一顿再说。看着有漂亮的女子就上去动手动脚调戏一番。金银首饰、碎银铜钱看着好就直接揣到自己怀中,如有反抗则直接暴力抢夺。 也难怪他们这个样子。以前他们在八旗中是最底层的人,见谁都得弯腰喊声“爷”,就连主子家的几岁小崽子都要陪着笑脸去讨好。如今可不一样了,自己变成了爷。往日里那些权贵现在都成了阶下囚,看谁不服就打到他服为止。手段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爱谁谁。 巴来扎西和噶里的手下中有野人女真,他们何曾有过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机会?如今尊卑顺序全倒过来了,这感觉让他们感到无比的舒坦。 根据杨林先前的指令,噶里和巴来扎西他们只要不动汉民,其他的人任由他们折腾。这也算是对他们一种变相的刺激和奖励。 官军先将汉民们分出来,这些人占了雅尔古寨人口的三成多,都是多年来被后金掳来的奴隶。 杨林面带微笑报上身份,告诉他们不用怕,官军保证他们的生命和财物安全。然后让汉民们挑选一些干活麻利的人为官军烧水做饭,最后他还不忘说了一句富有民族主义色彩的话,“官军是咱们汉人的队伍,以后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咱们汉人,那就和他干到底!” 汉民们大道理不懂,但看这支官军说话做事较为和气,不似其他官军四处扰民胡作非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方才落下。他们很快选出百名妇女和青壮,抱薪拢柴、挑水淘米的一阵忙活,开始为官军生火做饭。 官军中有些负伤的伤兵,汉民们也挑选出一些人,为他们清洗包扎。一时间,军民关系无比融洽。 李丁和孙广得知官军大胜不禁高兴万分。两人开始帮着处理诸多善后事宜。而组织汉民为官军提供后勤保障,是李丁的专长之一。 第一百章 皆为叛民 张祝从攻城开始就想直接上阵杀敌,但被部下们硬是拦住了。因为杨林有令,他负责指挥城外官军作战不能擅离职守,否则军法从事。所以他是干着急没办法。 如今作战成功,张祝立刻跑到杨林面前大吐苦水。无非是说不让他上战场等于要了他的命一样,以后爱谁指挥谁指挥,自己再不接这差事了。 杨林看着张祝好似孩子一般的赌气,只能先是好言安慰。接着发挥忽悠的功力,总算是把他这股气消了。 官军将汉民们分出来后,接着就区分女真百姓和其他民族的百姓。女真族中又分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把这事办完。 这些民众被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人群,由官兵看押着聚拢在一起。他们惊恐不安,生怕官兵进行杀戮。但是很快,噶里和巴来扎西就来到他们面前。 两人历数爱新觉罗家的各项罪状以及对旗民的压榨,并按照杨林所说的女真各部的来源和历史,来蛊惑和动摇他们对后金的认同,同时还不忘进行一番威逼利诱。 尤其是噶里,说到哈达部被建州部征服时,真是肝肠寸断悲愤万状,对天发誓要恢复哈达部的荣光。接着他就开始抛出一些优抚条件,在人群中招募“哈达部还乡团”的成员。而巴来扎西也是趁机而动,招募侦缉队的成员。 无论噶里和巴来扎西如何鼓动诱惑,雅尔古寨的大部分民众都不为所动,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官军如何处置他们。可还是有些人禁不住诱惑动了心。很快,有近百人站出来表示愿意加入还乡团和侦缉队。 经过短暂的审查,得知这些人都是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他们的部落早就被建州部征服或吞并,失去家园和财产的他们被迫为奴,受尽了白眼和欺压。心中对建州女真的愤恨可想而知有多深。 噶里和巴来扎西非常高兴,立刻给了他们一个特权,就是可以把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这些直系亲属从人群中带出来,以官差家属的身份得到优待。而这些人也立刻被分发了棍棒和皮鞭,左臂敷上白布以做辨识,负责对人群的看管。 其中有一名看管从人群中揪出一人,二话不说照着那人就是一顿棍棒打下去,直打的他头破血流满地打滚。 这看管一边打一边大骂:“让你糟蹋了我格格(姐姐);让你仗着伊勒根打我讷讷(母亲);让你克扣我们家的粮食;让你不拿我们当人。爷我今天打死你!” 徐晋看着被打的那人满身鲜血进气多出气少,已是命悬一线。便想要上去阻拦,却被杨林拉住了。 “平远,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权当他们交了投名状。” “大人,如果任由他们报私仇,恐怕不利于我们安民啊。”徐晋皱着眉道。 “安民,安什么民?这些虏民桀骜不驯反复无常,按朝廷的律法他们皆为叛民!叛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臣服,要么受死!”杨林目光不离场中的人群,杀机毕露的道:“昨晚这些人拚死抵抗造成我军伤亡,不给与严厉惩罚还以为我等是菩萨心肠!” 徐晋闻言上前悄悄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小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杨林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道:“也不全是如此。这些人造反无非是爱新觉罗家给了他们好处,并受到蛊惑。我想只要我们开出的价码够大,以蛊惑对蛊惑,这些人也会去打爱新觉罗家。” “大人,他们毕竟都是女真人,反叛朝廷是他们能凝聚在一起的根源。真能反过来去打努尔哈赤?”徐晋有些不相信的道。 杨林一笑道:“平远不必担心。有句话说的好,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我们能打下雅尔古寨,噶里和巴来扎西可是立了大功的。所以这世上没什么事是绝对的,也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让我们走着瞧好了。” 雅尔古寨的大火依然在剧烈燃烧,浓烟笼罩了整座城池。街巷中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空气中弥漫着闻之欲呕的焦胡和恶臭味。仅仅只是一夜,这座曾是建州部最大的城池彻底毁于战火之中。 乌扎拉特和部下们虽然投降了官军,但是面对城中的惨景心中还是无比悲愤和沮丧。他们也清楚,从今往后自己便是女真人的叛徒,再无回头之路。要想活下去,只能依附朝廷和官军尽心竭力的为他们办事。 与乌扎拉特等人的心情不同,查额叶和禹尔尼却是欲哭无泪。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官兵是怎么打进城内的,更想不明白城主昨晚到底在哪,以致全城群龙无首被官兵各个击破。他们心中不断祈盼出现奇迹,会有后金军来救他们。可惜,现实是注定要让他们失望的。 汉民们人多好干活,他们很快就将饭菜做好端给官军。官兵们这几日尽吃干粮了,面对这热菜热饭早就馋的直流口水,肚子虽然咕咕叫的厉害,但慑于军纪在军头们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轮流吃饭。 只见官兵们按照各自的队伍围成一圈席地而坐,不鼓噪不乱窜,拿着碗筷等着分发饭菜。他们盔甲不离身、刀枪不离手,即便吃饭也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警惕性和纪律性极高。不少汉民为此暗中竖大拇指表示称赞。 杨林代表官军对汉民们表示感谢,同时也让他们一起吃,算是对他们辛苦付出的一种回报。汉民们长期受女真人压迫,吃不饱也穿不暖。现在受到邀请一开始还表示不用,但经不住杨林再三邀请,最后还是与官兵们一起进餐。 另一边的后金民众看着官兵和汉民们在吃饭,口水也是哗哗的往下流,腹中的饥饿感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但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俘虏,别指望会得到什么优待,甚至性命能不能留下来都不好说。一些心里脆弱的人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心理压力,不断的低声啜泣。 城中的大火不时吹过来一股股炙热的热风,夹杂着浓烟和胡臭味飘荡在人群中间。不一会儿,一队官军骑兵由远方驰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好似春雷一般滚过耳旁,带起的尘烟呛的人喘不过气来。他们正是执行完警戒任务回来的蒋川和薛凯等人。 官军骑兵们先是吃过饭,然后替下其他看守人群的同袍。有人见官兵换防趁机撒腿就跑,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跑。有人一边跑一边大喊着让众人四下分散开跑,避免被官兵一起抓住,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我日你们个龟儿子滴,浪个想死是不是!”彭义厮杀了一夜又累又饿,刚端起饭碗就看到俘虏们逃跑,不禁气的用家乡话大骂。随后扔下碗筷翻身上马,挥舞着长枪就追了上去。 “哼,这些人是嫌活的命长了!那就让我们替长生天把他们收了吧!”苏赫巴鲁和莫日根也不含糊,一声唿哨聚起人马就追向四散奔逃的人群。 逃跑的后金民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拚命的向两侧的山地奔去。可是在这平坦的晒粮场上能跑出多远呢?只是几息之间官军的骑兵就追了上来。 官军骑兵大多是蒙古人,又都是匪寇出身,可没有多少菩萨心肠。本来攻打雅尔古寨他们就没什么机会立功,如今不多砍几个脑袋浑身就不舒服。 官军骑兵们大开杀戒,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和上下翻飞的战刀,后金民众惨叫着倒在一团团的尘烟和血泊中。 杨林看着尽情杀戮的骑兵们,既没下令制止也没派人约束。反倒是转身看了看汪善这些俘虏,给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一百零一章 一条生路 逃跑的后金民众怎能跑过战马?他们被官军骑兵杀的弃尸累累、肝脑涂地。这让那些还在跑的人吓破了胆,纷纷停下脚步跪地求饶。 苏赫巴鲁和莫日根带领手下将这些人押回杨林的面前听候发落。 后金百姓逃跑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大部分人都没跑。没跑的人看着那些死尸心中不免一阵庆幸,认为跑的那些人不识时务自作聪明,反倒是白白丢了性命。 杨林看着被押回来的这些人,命令将他们用长绳串联起来严加看管。此时后金百姓按男女老幼区分开来,被强迫围成了一个大圈。他们每群人都间隔三十四步,这样便于官兵、还乡团和侦缉队的人往来逡巡。 雅尔古寨被俘和投降的后金民众将近三千人,其中汉民和非建州女真的人有一千人。这些人被区分出来后立刻受到了优待,允许他们吃饭喝水自由活动。而剩下的建州女真百姓就被没这待遇了。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所有人听好了,备御大人说你们参与了逆酋努尔哈赤的叛乱,都是大明叛民,因此皆身负死罪。现在跪下听候发落。跪下、都跪下!”噶里和巴来扎西带着手下向后金百姓一边大吼着,一边强行让他们跪下。 “他娘的,你聋啊!跪下,我说给爷跪下!” “都别找不自在,省得军爷亲自上来教训你们!” “你,说你呐!跪老实了,别乱动!” 还乡团和侦缉队的人拿着棍棒穿梭在人群中,尤其是刚刚加入进来的那些人极为卖力,看着有不听话和不老实的人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后金的百姓已经完全被官兵吓破了胆,昔日的桀骜不驯、粗犷彪悍早都不知丢哪去了,此时那还敢有反抗和逃跑的念头。虽然痛恨这些叛徒和走狗,但却是敢怒不敢言。他们被迫齐刷刷跪在地上,低着头等候发落。 杨林背着手神情严肃,一步一步的慢慢在后金百姓面前走过。眼睛时而眯缝着时而圆睁,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斗争的很激烈。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这人你们都认识吧,爱新觉罗.汪善!你们雅尔古寨的城主!如今可是朝廷钦犯,我的阶下囚!”杨林将汪善从战俘中一把拽了出来,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上了一脚。 “喔......”汪善嘴被堵着,双手和上身被捆的结结实实。被踹了一脚后失去平衡,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 噶里很有眼力见,趁机领着手下把杨林的话翻译出来喊给后金百姓听。目的就是要他们明白,这位大人可不是有慈悲心肠的主儿。 杨林趁着汪善刚起身,上去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而后对后金百姓道:“你们的主子这光不出溜的丑样可不是我造成的。他是正要糟蹋人家姑娘被我正好抓了现行儿,所以他既然喜欢光着身子那么就光着吧!我听说这犊子没少祸害良家妇女,那么我今天给你们做主。凡是有苦主要找他报仇的,尽可以走上前来。因为他是朝廷钦犯,只要不打死他,随你用各种手段出气。” 杨林的目的就是要打破努尔哈赤家族在百姓中的权威,破坏他们高高在上的形象。所以让百姓上来揍汪善一顿,绝对是个好办法。他的话被噶里等人翻译给后金百姓听后,等了好一阵子也没人走上前来。毕竟在这个时代,以下犯上的事情还是没几人敢做的。 “哼哼,没看出来你们对自己的主子还很忠心啊。既然如此,我替你们出气好了!”杨林说罢向噶里和巴来扎西一使眼色。俩人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上来直接开始暴打汪善。 汪善从被俘开始就没少被殴打,鼻青脸肿的都快没个人样了。再加上杨林对他进行各种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早就没了往日的威风。现在只要有人举起拳头揍他,他都会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叩头求饶。即使现在打他的是自己的族人也是如此。 不少后金百姓看着汪善跪地求饶的样子,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但又怕被还乡团和侦缉队的人看见引来麻烦,只能深深的低下头暗自缀泣。 杨林的内心其实是想把雅尔古寨的后金百姓全杀光的,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那样的话就彻底把后金的人心推到努尔哈赤那边去了,再想争取和瓦解就不好办了。所以要改变战前的计划,不能以杀戮为主。不过羞辱一番打击他们的自尊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林不再看噶里和巴来扎西怎么揍汪善,背着双手开始在场中慢慢转起圈子来。熊大海扛着几十斤重的狼牙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眼睛不断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群,生怕有人起身刺杀自家大人。 “停,别把他打死了!”杨林转了两圈后给噶里和巴来扎西下令道。 “嗻!”噶里和巴来扎西齐声回应。不过后者感觉不尽兴,踩住汪善的脑袋在上面撒了泡尿。表面看这是对汪善的污辱,但其实是对所有建州女真人的污辱。同时也表明了巴来扎西与建州女真割裂的决心。 杨林重新面对人群道:“方才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人不好说话,也不好糊弄。我知道你们希望还能象以前一样,朝廷派人来劝慰告诫你们一番,不痛不痒的把造反谋逆的事情糊弄过去。但是实话告诉你们,今天遇到我算你们倒霉!因为我和你们的那个天命汗他们家有仇,所以你们既然是他的子民,那么有些事情你们就脱不了干系!例如你们不分男女,拿起武器就是反叛朝廷的女真兵;放下武器就是恭顺的女真部民,为努尔哈赤他们家不断提供钱粮赋税。仅此一条,你们就都可杀!” 噶里见杨林停顿下来,忙领着手下用满语把杨林的话翻译给后金百姓听。果然,这番话在后金百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看杨林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恨努尔哈赤恨的咬牙切齿,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把他们都杀光来泄愤。 许多人顿时大喊大叫了起来,意思是想辩解一下。但是他们很快被还乡团和侦缉队的鞭子打的不敢出声了。 杨林见人群没动静了,阴恻恻的一笑道:“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上天孕育万物皆有好生之德。我还年轻,不想违背天道造太多的杀孽。所以我给你们一条生路,告诉我你们当中都有谁死心塌地的为爱新觉罗家卖命;还有谁是你们现在正有亲人在八旗军中的家属;还有谁当着爱新觉罗家给的官儿。总之只要是和他们家有关系的,不管他是谁,我都希望你们把他指出来,然后交给我。” 杨林说到这又停了下来。他要给通译们一点时间,把自己的话翻译给后金百姓听。 噶里和巴来扎西等人则借机蛊惑和煽动后金百姓,离间他们女真上层贵族的关系。例如什么不要不识时务了、什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归顺朝廷总比为爱新觉罗家白白丢了性命好、在这里死了没人知道你是为了爱新觉罗家死的等等,总之都是些动摇人心的话。 当然,这些话可不是噶里这些人能想出来的,其实都是杨林早先教的。他把这些话和观点讲给噶里和巴来扎西听,然后让他们讲给手下听,最后再由手下散播出去。这么做的目的阴险又毒辣。可惜后金方面还不知道这种舆论战的厉害,也没有好的办法来破解。 杨林在人群前又踱了几步,等通译们翻译完了,指着一边被捆绑的几人道:“我知道努尔哈赤的义子兼侍卫扈尔汉就是你们雅尔古寨的人。这是他的族兄布勒默齐特一家。据我所知,扈尔汉家族男女老少有上百口人,可不止他们一家。现在人数对不上我只能管你们要。其实我完全可以让乌扎拉特他们指出来,也可以把你们每个人单独叫来暗地指出来。可是那样太耗费时间。所以嘛......” 杨林这么做的真实意图就是要让后金百姓怕他。不管是现在雅尔古寨的百姓还是后金其他地方的百姓,他要在他们中间树立起可怕的凶名。 杨林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所以你们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们能不能配合我。我现在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到时你们要是不能指出人来,那么一切后果自负!当然,我也希望那些人自己走出来。只要能当众悔罪,我保证既往不咎留下他一条性命!” 第一百零二章 不得好死 后金百姓听了杨林的话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这明显是要出卖自己族人来换取自己活下去,若是做了这事就等于叛变了整个部族,死了以后是不让埋入祖坟的。 一柱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眼前这种紧张的气氛中那香头燃烧的极快,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剩下了一少半。 “哎呦嗬,你们都挺仗义啊。这是明显打算不给自己机会了。好,很好!既然还剩些时间,那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不一样的死法,保证让你们印象深刻!”杨林看着一片沉默的后金百姓,向身后一摆手道:“押上来!” “遵命!”四周伫立的官兵一躬身,不一会儿就押上了两个人,同时还抬上来一柄铡刀和几捆谷草。 铡刀是利用杠杆原理做的一种特制刀具,刀头与底槽相连,刀柄可拉起上下活动,多用于给牲畜切割草料。 被押上来的这俩人浑身满是伤痕,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也看不清具体的相貌。但从衣袍的做工和质量看,俩人的身份不一般。 杨林绕着这俩人转了两圈,道:“他们俩是朝廷开原官军千总金玉和和白奇策,不久前自愿投降努尔哈赤。朝廷对他们每人悬赏二百两银子,也就是说他们一共值四百两银子。可惜他们落到我的手里,所以这银子我不要了,我要他们的命,替开原那些惨死的军民报仇!同时也让你们看看我都会用什么杀人手段!” “大人,饶命啊!”金玉和与白奇策自从被俘就没少挨打,现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杨林要拿他们开刀,顿时吓得腿肚子发软下身发松,忙齐声高喊。 “饶命?你们现在想起饶命来了!你们当初投降建虏,杀害同袍放叛军入城。以致全城陷落军民大部殉国。那时候你们想过饶他们的命吗?!” 杨林先是一声冷笑,接着咬牙切齿的来到铡刀前猛得拉开刀柄:“老子平生最恨汉奸走狗,今天铡了你们,一是给惨死的开原军民报仇;二是让那些投降卖国之辈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老子以叆阳备御之职亲手送你们上路,也算不委屈你们了!” “大人饶命啊,小人知错了,求您就放过小人这条狗命吧.......”金玉和看着那刃口透着寒光的铡刀,吓得魂儿都要没了。这个杨林真是活阎王在世,竟然要用铡刀铡人。 “大人、大人啊,小人认罪、认罪,求求你别杀我啊.......”白奇策更是吓拚命挣扎,又哭又喊的求饶命。 杨林闻言呸了一口道:“你们既然选择背叛朝廷投降建虏,那么就要做好有朝一日被抓住砍头的准备!所以你们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准备受死吧!” “你不能杀我们,你没这个权力!我们可以重新归降朝廷赎罪立功。朝廷则可以我们为例子,策动投降大金的人重回怀抱。不仅以此博得天下美名,而且还可以省去发兵进剿的银两!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你不能擅作主张冲动行事!”金玉和拚命的嘶吼着。 白奇策也附和道:“对,你小子嘴上都没长毛呢算那颗葱,也敢对我们这些军中前辈无礼?朝廷有文书称对我们这样的人可以既往不咎。你要是敢杀我们,朝廷日后追究起来你可吃罪不起!” 杨林看着俩人忽的仰天大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绢纸展开道:“你们说的是这个吧?这是朝廷发的通缉文书,全是近来反叛和投降建虏的文武官吏的名字。这上面也确实说了对重新归降的官吏可以既往不咎,并且还要赏赐官职和银钱以示抚慰。看来你们的消息挺灵通啊,这都知道?” “哼哼,看来你小子不傻,还知道朝廷的政令。既然如此就赶紧把我们放了,等我们重回朝廷后可以在上面替你美言几句,表表你率军攻占敌城的功劳。”金玉和直起了腰杆,完全换了一副姿态道。 白奇策又附和道:“李永芳是抚顺游击将军,他是第一个投降大金的边将。按官职和品级来说比我们高多了,朝廷文书上说都可以赦免他,为什么不能赦免我们?人这辈子不是为了升官就是为了发财,不管在大明还是在大金,咱们在那边干都不耽误得实惠。所以我劝你这年轻后生遇事好好想想,千万别冲动,否则后悔都来不及。就说眼前,你放了我们,咱们都能升官发财捞好处。何必非要把事情做绝呢?” 杨林反讽道:“真他娘的不要脸!能把投降建虏甘做汉奸的事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你俩在大明这边真是屈才了!”。 “年轻人,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们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当初也是胸怀保家卫国、护佑黎庶的一腔热血投身行伍。但是现实却让我们一次次感到失望和苦闷。” 金玉和挺了挺胸膛道:“老子和鞑子打仗从来就没怕过,砍的脑袋比别人只多不少。可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没有我们的份儿。原因就是没给上面送礼打点。所以为了向上爬,我们只能给上面打点。可是钱从哪来?除了吃空额喝兵血、贪污索贿、杀良冒功还有别的法子吗?人在这个世道里,要么活着要么被迫活着,没得选择!” 杨林撇撇嘴道:“哼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看看能不能在我手里捡回一条命去。” 金玉和一笑道:“就比如说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回去后不知有多少人跟着抢呢;又有不知多少人跟着眼红呢。你以为自己能打,其实比你能打的人有的是。但为什么人家不打?因为打光了贼胡自己就没用了!到那时在朝廷眼里自己还不如一条狗值钱!所以你这次打下了雅尔古寨,看着表面风光,其实已经彻底得罪了军中很多有权势的人,包括朝中的一些大臣。你小子今后的路恐怕要难走很多!” 白奇策在旁道:“小子,官场中的争斗可比战场上的争斗复杂得多。你做事可要三思而行,否则就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比如朝廷的通缉文书上说得明白,象我们这样的人只要投降就可以不杀。你要是杀了我们,朝廷必会对你抗命不遵进行追究。所以为了国家的事把自己搭上可犯不上。你说呢,备御大人?” 杨林晒然一笑道:“你们说来说去不就是以朝廷和官场为幌子想活命嘛。其实你们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人那些事?实话说,我这次打雅尔古寨就没有上面的命令。你们会不会觉得我胆大包天?” “什么,你、你这是犯了朝廷大忌了.......” 金玉和与白奇策闻言大吃一惊,嚅嚅了半天道:“你要是没命令擅自出兵可是掉脑袋的死罪。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在朝中还有些人脉,你只要把我们押回去交给朝廷,咱们不仅都死不了而且还能继续做官。” “哼,谁稀罕你们的那些人脉关系!我父兄死在建虏手里,岂是你们花言巧语就能改变我心意的?不管是官场和战场,老子还真不怕谁!所以我也不和你们磨叽了,来人,把他们拉过来,铡了!” “啊!?你这个狗东西不识好歹,我们苦口婆心的为了你好竟然被当成了驴肝肺,你等着被朝廷定成死罪吧.......” 金玉和见状立码急了。这杨林真是油盐不进,一点都不懂为官之道。现在的年轻后生都这么莽撞吗? “杨林,你个瘪犊子。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杀我们。我们是朝廷的千户,你这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你不留后路......”白奇策拚命的大骂。 杨林朝手心唾了口唾沫,拉着铡刀刀柄轻蔑的道:“告诉你们,等我抓住李永芳就把他扔进铁水里化了。然后铸成跪像放在萨尔浒山下,让他向阵亡的数万将士谢罪!跟他相比,你们的死法够痛快的了!” “杨林,你年纪轻轻竟然如此残忍无情,小心遭报应不得好死!” 不论金玉和和白奇策如何大骂和挣扎,被五花大绑的他们也是徒费力气。官兵为了防止铡人时鲜血四溅,用谷草将他们的脖子和铡刀底槽缠上。 “就你废话最多,进去吧!”彭义和几名官兵将不断挣扎的金玉和送进铡刀口,然后死死跪住他的后背防止他乱动。另有两名官兵在前面拽住他头发进行固定。 “杨林,你不得好死.......”金玉和被官兵死死按住,无奈只能拚命大骂泄愤。 “我不得好死?你先不得好死吧!记住下辈子别卖国投敌也别当汉奸,慢走不送!” 杨林说罢双臂和腰腹用力,“咔嚓”一声就把金玉和的头颅铡了下来。鲜血虽没有四溅,但还是很快就把铡刀底槽和地面染的血淋淋一片。浓烈的血腥场面让邻近的后金百姓吓得浑身颤抖不止。 “下一个!”杨林面不改色心不跳,与萨尔浒山下初次杀人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白玉和已经被吓傻了,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铡刀行刑,而被行刑的人就是他。没什么多余的话,他被官兵们送进铡刀口,随着一声清脆的颈骨断裂声,杨林手起刀落将他也铡了。 两具无头尸首和铡刀完全浸泡在血泊之中,鲜血顺着地上蜿蜒四溢,有一些竟然流到了后金百姓面前。一旁有官兵上前要收拾尸首,却被杨林摆手制止了。 杨林就是要用这种血淋淋的场景震慑后金百姓,达到自己杀人立威的目的。他用手帕擦着手,慢条斯理的回到后金百姓面前,嘴角微微上翘道:“这柱香马上就要点完了,你们想好了吗?” 第一百零三章 狠辣残忍 后金百姓跪着地上大体呈成一个圈,所以视线比较良好。他们大部分人都看见了杨林是如何用铡刀杀人的,要说没人怕那是假的,血淋淋的场面让许多人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尤其是那些妇女,任她们平时再是泼辣彪悍,此刻也是吓的浑身发软。 杨林一边擦着手上的血迹一边踱着步,对后金百姓继续道:“我提醒你们,努尔哈赤现在正和你们雅尔古寨的人马攻打叶赫,至少要六七天才能回来。所以就不要指望谁能来救你们!你们落在我的手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做大明的子民,要么做大明的叛民!是死是活你们自己选!” 噶里等人忙把杨林的话翻译给后金百姓听,其中告诉他们备御大人没有多少耐心了,必须交出人来,否则下场可能与被铡了那俩人一样。 噶里其实也被铡人的场面吓到了,心脏一直嘭嘭乱跳的厉害,以致他冒了一身虚汗。按理说他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但见到用铡刀铡人的还是第一次。他庆幸自己当初投降的快,否则真容易被杨林变着花样给杀了。 后金百姓听了噶里等人的翻译,许多人在交头接耳的私语,人群中顿时显得有些混乱。 人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下会不自主的展现自私和脆弱的一面,谁都不想牺牲自己去挽救别人。面对杨林这样冷酷残忍的杀人魔王,说不怕那是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 不管后世某些人吹嘘后金多么团结及后金军多么强悍,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而杨林就利用了人性当中自私和恐惧的弱点,用铡刀铡人的方式来威慑和恐吓后金百姓。来达到他分化瓦解后金内部关系的目的。以铡刀铡掉人头,这种视觉冲击力可比鬼头大刀斩首强太多了。 “时间到!看来你们选择了做大明的叛民,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杨林恶狠狠的向一旁的官兵道:“把其它铡刀都抬上来,对于叛逆,宁可错杀一千也决不放过一个!先从男人开始,一个一个的铡下去。我就不信没有招的!” 杨林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造成极为恶劣的负面形象,甚至会给朝中的御史言官留下攻讦的把柄。但为了将后金的反叛彻底镇压下去,避免其遗祸后世三百年,自己付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另一边,张祝因为没有直接参加战斗在杨林面前大吐苦水之后,带人在城内仔细搜索了一番,希望有后金漏网之鱼让自己过过瘾。可惜现实让他失望了。 等他垂头丧气的刚一回来,就看到杨林在铡人。一问才知道是铡了两个叛徒,这让他后悔自己回来晚了。 此时张祝见杨林又要铡人,撸胳膊挽袖子急不可耐的跑到一口铡刀旁,嚷嚷道:“老子杀人无数,还从来没用过铡刀铡人。今儿个就换换新花样,看这刀快不快!” 张祝和王长水年龄都比杨林大,但对杨林这位上官始终都是言听计坚决支持。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看着杨林顺眼喜欢听他的安排。 杨林下令后官兵们一拥而上,从人群中拽出二十多名男子分别按到铡刀下,只等命令就要行刑。 这些铡刀都是雅尔古寨自己用来切割饲料用的,大小和形式虽有差异,但是刃口都锋利无比。没想到今天竟成了官兵杀人的凶器。 而现在准备行刑的是徐晋和张魁武等这些军官。对于他们来说杨林都亲自铡了两个叛徒,自己这些手下不上去怎么都不好解释。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有后金百姓见自己的亲人被按在铡刀下,顿时哭喊起来。许多人站起来向前冲,希望把人抢回来,但是噶里和巴来扎西等人早有准备,一番密如雨点的皮鞭和棍棒打下去,后金百姓又都乖乖跪了回去。 张祝满脸兴奋的对铡刀的下那人道:“算你小子走运,老子杀人很有经验,保证让你走的痛快!” 对于杀人,杨林和他的部下们并不反感和害怕,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职业。滚滚的人头和满地的血泊,是他们升官发财的阶梯和证明,是证明他们存在价值的外在表现。而不应以人性的角度去看待他们杀人。 例如徐晋这样品质良好有文化的军人,在以文盲和莽夫为主体的军中算是有良知、有理性的优秀人才。但是在封建礼教三纲五常教育下长大的他,杀起人来也决不会手软。与其他人相比,他认为自己杀人是为了国家安危、效忠君王和替父报仇,是大义之举。绝不是为了升官发财那些庸俗的目的可比的。 杨林对此曾通俗的概括道,“拿了朝廷的钱就要替朝廷去办差,别分什么对错”。 其实在这个时代里不管是明王朝还是由后金转变的满清,他们杀人的区别只是效率和规模不一致,其实深究下去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预备——,铡!”杨林一声令下。随着一片颈骨被铡断的清脆声和喷溅而出的鲜血,二十多颗人头顿时落地。 “下一批!”杨林面上毫无表情,指挥官兵又从人群中拽出来一帮人来。 与此同时,噶里和巴来扎西领着手下迅速替换下了徐晋等人。开玩笑,他们是投降的后金兵,这个时候不表现忠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太他娘的过瘾了,老子还得接着铡。你们去换别人不用换我!”张祝抹掉喷溅在脸上的血点子,对来换他的噶里大嚷道。 “预备——,”杨林一声高喝,人命现在对他来说只是数字并无其他意义。即便自己魂游过异世,接触和接受了很多后世观念。但那又能怎样?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规制。既然改变不了规制,那么就只能去遵守和适应它。 “大人手下留情啊!我说、我说,我替他们说行不行?求大人开恩,放过百姓们一条性命!” 随着一声高喊,乌扎拉特跑到杨林面前跪下不断的叩头。他见识到了杨林的狠辣残忍,就知道这人绝不是心怀仁慈的主儿。今日如不能交出他要的那些人,那么全城百姓必将要被屠戮殆尽。 杨林看着乌扎拉特道:“我知道你们女真人重视亲情和乡情,不愿当面供出自己的族人。但是与背叛朝廷相比,这些人本就该死。如今我给了他们生路却都冥顽不化顽抗到底,那我就成全他们!” “大人,他们都是平民百姓,平日里多是劳作渔猎。如今受这无妄之灾,小人真替他们冤枉。求求大人放过他们吧。”乌扎拉特呜咽着道,不断的叩头求情。 杨林闻言脸色一变,冷冷的道:“平民百姓?那么我问你,八旗军都是哪来的?他们都是八旗军的什么人?他们家中那个没有抢来的汉民财物?那一家没有享受抢来的不义之财?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你现在只看到了我杀他们,可你看到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是怎么杀汉人的吗?包括你乌扎拉特,你敢说自己没杀过汉人、没杀过官军、没用过抢来的战利品?!” “大人,我、我、我......”乌扎拉特被杨林呛得不知如何回答,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我来这里的一路上,汉人村庄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被野兽啃噬的尸骸遍地都是。就连几岁的孩童都被摔死在磨盘上!我问你,那些百姓究竟犯了什么罪要遭你们女真人的屠杀?他们不是平民百姓、不是辛勤劳作?别告诉我什么擅自越境的那些屁话!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大明的,不是你们建州女真人的!你们从哪来的不知道吗?!” 杨林怒道:“永乐元年朝廷设建州卫,安置来归的东海女真人。也就是你们建州女真的祖先;永乐十五年又设建州左卫。结果到了后来你们毫不客气,把这块地方变成自己家的了。从你们祖先落脚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不断的劫掠杀戮汉人。” “折腾了二百多年,到现在竟然建国篡逆起了国号。真是他娘的惯你们毛病啊!今天我要不是治治你们,还真以为汉人好欺负呢!所以你现在给我滚一边待着去。如果不服,可以和我单挑!” “嗻......”,乌扎拉特那还敢再说什么,急忙叩头起身退了下去。既然投降了就老实听命,自己也算是为了族人们出头了,做了自己该做了。至于族人们能不能活命,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预备——,铡!”杨林一声令下,又是一片颈骨断裂的声音。第二批后金百姓命丧铡刀之下。 官兵很快又将第三批后金百姓拉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塞到铡刀之下。 铡刀旁不仅倒着无头的尸首,而且血流满地。那些血水蜿蜿蜒蜒的竟然汇聚成了几个小血洼,看上去极为惊悚渗人。漫天的血腥气充斥着每个人的鼻息,即便现在是秋天,依然引来大批的苍蝇在四周盘旋飞舞。 “傻不傻,你说你们傻不傻?你们在这硬扛,努尔哈赤和他儿子们知道吗?说实话,他们家反叛朝廷和咱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难道就为了分那点儿米面钱粮,然后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这买卖明摆着不合算呐!” 噶里拿着铁皮喇叭指着地上的尸首,依然在宣扬杨林曾说给他的那一套,挑拨爱新觉罗家和后金百姓的关系。 “备御大人来这里主要是抓叛逆的首恶分子,和咱们老百姓没多大关系。你们只要配合听话就不会有事儿。可你们也太不识抬举了,非得把事情搞砸了不可。再说了,你们都是属于下五旗的人,在人家上三旗的眼里和奴才没多大区别。打仗的时候要你们冲锋在前卖命,如今被官军抓住还要替他们卖命?你们就是都死了谁会记得你们的好,是扈尔汉还是他们家的人?” 第一百零四章 让他们怕 随着官兵又来抓一批人过去,噶里的挑拨离间有了效果。有些人不甘心就这样被铡掉脑袋,不顾家人的阻拦站出来直接进行检举揭发。先是扈尔汉家的人,接着是亲近和效忠爱新觉罗家的人,最后是担任各种官职的人。 这些人被指出一个就被绑一个,包括他们的家人在内一共有三四百人之多,其中还有几名少年在里面。杨林一问才知道是爱新觉罗家培养的小奴才。这可把他气的火冒三丈,这与后世某教从小就蛊惑诱导儿童入教有何区别? 而噶里更是从这些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心中对爱新觉罗家和建州部的仇恨大幅上升。 站出来检举揭发的人立刻得到优待,官兵允许他们带着家人去吃饭喝水,还允许在指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同时还领到几升粮食和铜钱的奖赏。 杨林围着那些被指认出来的人转了两圈,最后才道:“我那时希望你们自己主动站出来,只要当众悔罪就可以免受惩罚。可你们心存侥幸妄图蒙混过关,连累他人白白丢掉性命,实为可恨!现在你们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来人,将他们全都押往护城壕边!” 这三四百人在雅尔古寨大部分都是有身份的人,与后金上层都有关系,算是权贵也是既得利益者。其中扈尔汉家族就有一百多人,平时谁见到这些人都要请个安问个好,恭敬的简直不能再恭敬了。那料到会有成为阶下囚的这一天。一些人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不禁放声大哭。 张祝见状大怒,冲上前去狠狠抽了这些人一顿鞭子。随后大骂道:“娘的,现在知道哭了。在萨尔浒和富察杀咱们弟兄的时候怎么不哭?!老子还以为你们都是些不怕死的硬骨头,可看看你们现在这熊包样儿,真他娘的晦气!一帮瘪犊子玩意儿,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不要,非得玩心眼耍小聪明。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 “大人,您这么骂他们就对了。平时这些人眼睛可都长到脑袋上面去了,从来都不正眼瞧我们这些奴才一眼。这回落到备御大人手里,算他们倒霉。该、活该!”噶里凑上前来满脸谄媚的道。他知道张祝是杨林的心腹手下,更知道他是叆阳官军“二当家的”,所以对他是丝毫不敢怠慢。 “你他娘的少在我面前奉承拍马屁。把我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这些瘪犊子听,省得老子白费了这半天口舌。”张祝用马鞭敲了敲噶里的前胸道。 “嗻!”噶里连忙打了个仟儿表示领命,心里却美滋滋的。能被这位张把总用马鞭敲几下,恐怕没谁有这份殊荣。这明显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的一种亲密举动。 杀光雅尔古寨的权贵,是震慑和打击后金的重要手段之一。用杨林的话说,就是要“打断建虏叛逆的脊梁骨”。让他们在组织和管理上受到重创不说,在心理上也要受到重创。只要让他们怕,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冷酷,才能让他们知道反叛的代价有多大。进而让他们之间产生分歧,达到分化瓦解和内讧消耗的目的。 杨林深深知道后金方面最大的软肋和短板就是人口稀少,死一个就少一个。即便他们用野人女真来凑数,但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且野人女真也不是甘愿束手就擒的废物,后金因此产生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杨林不打算对这些权贵进行审讯,因为审讯也不会审出什么东西,反而浪费时间。如果留下来押回去,不仅要牵扯精力和兵力,若途中遇有风吹草动也难保他们能老实。 另外此时的明廷还没有完全认清后金的危险性,出于经济窘迫的压力和天朝的面子,很可能采取安抚的手段对他们惩戒一番后放回去。这个结果无异于纵虎归山。所以杀掉这些人,是最好选择。 在得到杨林将所有权贵杀光的命令后,噶里和巴来扎西亲自操刀,带领手下对这些人进行了无情屠杀。此时正是表现忠心的机会,所以俩人干的都很卖力。 当然,刚刚加入还乡团和侦缉队的那些人是这次屠杀的主力。他们也明白自己不卖力就得不到信任,所以杀起同族来毫不手软。 乌扎拉特为了妻女活下去不得不面对现实选择投降,而在道义上却要背负族人的鄙视和辱骂。他不想看到同族被屠杀的场面,偷偷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默默痛哭。好在杨林没有逼迫他亲手去杀自己的族人,也没有逼迫他去检举谁,这让他感觉还能好受些。 扈尔汉家族在今天遭到了灭族之灾。不分老弱妇孺也不分贫富贵贱,他们是最先遭到屠杀的一批人。凶手们用刀、用匕首、用石头、用长矛甚至是用绳子,逐一将他们杀死。 随后剩下的那些权贵也被拽过来,一批接一批的被无情屠杀。尸首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栽倒在护城壕里,里面淤积的鲜血上面漂浮着几片秋天的落叶。 凶手们累了就换一批人上来,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歇人不歇事儿”,完成上官的命令是最主要的。残酷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所有权贵无一幸免。后金在雅尔古寨的统治阶层彻底被消灭,此后再未恢复元气。 后金百姓目睹了整个屠杀的过程,血腥的场面让他们当中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但是耳中还是不断传来人临死前的哀嚎声。那种声音说不出来的恐惧和瘆人,刺激着身上不断起着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雅尔古寨的汉民们也目睹了整个屠杀的过程。与那些后金百姓一样,也被吓得心惊胆战直冒冷汗。他们庆幸官军针对的是女真人而不是汉人。 但是很快,他们得到了鼓励举报汉奸走狗的消息。只要举报得到核实,举报人将得到二两银子的奖赏,而且是实时兑现。当然,诬陷是要受罚的。 二两银子对后世的人来讲听着不多,但是在这个时代的购买力那是相当高了。就连努尔哈赤奖赏手下通常都是几两、十几两银子不等,超过二、三十两的奖赏记录都屈指可数。因此就不难理解明军士兵为什么会在战场上争抢首级,而不惜与同袍火拚内讧的原因了。 汉奸走狗在每个时代的行为是不同的,但还是有一致性的。如通敌卖国、出卖民族和国家利益、替敌人屠杀、奴役和欺压同胞等。这种标准换算到雅尔古寨的汉奸走狗身上,就是替敌人屠杀、奴役和欺压同胞。也就是说平日里仗着后金权贵的威势欺压同胞,甘心做走狗。 杨林要汉民们检举汉奸走狗,是出于斩草除根不留隐患的目的。这些人肯定是存在的,要是不及时揪出来没人敢保证他们不在暗中搞破坏,也没人敢保证他们还心系明朝。对于自己这样一支身处敌境的孤军来说,他们绝对是巨大的安全隐患。所以自己既然已经大开杀戒了,那么也就不介意再多杀上几个。 要想知道谁是汉奸走狗,除了让汉民们举报,就是让后金百姓检举。汉民们举报是给赏银,那么后金百姓举报就赦免他及家人。不过谁想借此机会进行诬陷扰乱官兵视线,那么下场就是他和全家被斩首。因此凡是被检举出来的人基本都不会错。 后金百姓检举汉奸走狗可没有心理负担,相反检举后自己和家人就能得到赦免,这买卖怎么算都合适。所以他们比汉民可要积极踊跃多了。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数十汉民被揪了出来。经过简短审讯,其中有九成人的罪名被核实。这些人哪会想到官军有朝一日能打到这里来,所以平日里不惜欺压同胞以获得后金主子的青睐,缺德丧良心的坏事没少做。他们现在一见要被清算,吓得跪地大声求饶。 杨林是最痛恨汉奸走狗的,要不然也不能亲手铡了金玉和与白奇策。对待汉奸他更是凶狠残忍,因此他下令将这些人活埋。 活埋可比斩首还要残忍,但是杨林做了,他挖的第一锹土。他的用意很明显,谁要是当了汉奸走狗别让他抓到,否则下场极惨。 杨林当着汉民和后金百姓的面进行的这些屠杀,彻底将他凶残的一面显露出来。因此成为后来一些人对他进行人身攻击的口实。不过他也不是好脾气的人,面对那些指责也是霸气回怼。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杨林这边在搞屠杀显露凶残无情,那边李丁和孙广却忙着组织人手清点战利品和统计战果。但是官兵们多是文盲目不识丁,拿刀上战场可以,让他们进行书写和计算可不成。因此效率一直不高。 李丁和孙广见此不是办法,但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儿去找杨林。所以商量一番后,便在汉民中找了些有经验的人来做帮手。这些人平时也是帮着后金做些仓廪统计的差事,怎么都比官兵强,因此效率有所增加。 第一百零五章 佛朗机炮 李丁原本也是文盲一个,但他脑子好使,和张魁武他们在私塾里学上几天也认识了几个字。而后又在与泰昌号的打交道中学会了算盘,那指法和口诀让他玩的贼溜。 就连负责粮草辎重的王长水也要常找他帮忙。以致杨林都说他在数术方面很有天赋。他虽不知天赋是啥,但知道这是在夸他,因此做起事来极为卖力。 正如噶里被俘时供述的那样,后金将萨尔浒之战缴获的大量粮草辎重放在了这里。他们的初衷,一是雅尔古寨远离边境算是后方,不会有那支明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这里来;二是这里离赫图阿拉离不远,便于随时调拨粮草辎重。可他们千算万算就没算到真有明军敢到这里来,端了他这个囤积粮草辎重的老窝。 杨林部这一战大胜,共斩杀后金军民近千,擒获城主汪善、牛录额真布勒默齐特及以下大小官员数十人,拯救汉民和策反胡民上千。 缴获粮食七千多石;金银千余两和铜钱数万文;骡马数百匹;盾车、直厢车、偏厢车、金刚车等大小车辆百余辆;刀矛弓箭和甲胄等武器装备无数。 另有古玩、字画、瓷器、貂皮、鹿茸、山参、东珠、布匹等财物和牲畜若干。 最让人高兴的是雅尔古寨武库中存有火药三千斤,火铳上百支,还有十多门大小不等的火炮及无数的铳子和弹丸。这些东西几乎都是后金在萨尔浒之战中缴获明军的,没想到现在尽落杨林之手。 战利品中的那些古玩、字画和瓷器等,是后金多年来从汉人和其他各族百姓手中抢来的。可以说每一件上面都染满了鲜血,见证了后金的野蛮和暴力。而山参、鹿茸、东珠等物则是本地地产,若是拿到关内去卖也值许多两银子。 缴获的武器装备正是杨林部急需的。就如本次攻打雅尔古寨,全营只有甲乙两哨是全副武装披挂铠甲,其余三哨几乎不披甲,甚至宝贵的骑兵也没有铠甲。全营的武器装备还停留在传统的冷兵器上,连一枝火铳都没有。 如今这些战利品正可以改善全营的装备。虽然缴获的那些铠甲中有很多是损坏的,但好在数量庞大,只要挑一挑就能凑上一副好的铠甲。在战场上穿甲和不穿甲的区别很大,伤亡比率也悬殊的很。 还有缴获的那些火器,杨林对它们的认知可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多。在他的手里将发挥巨大的作用。 当然,有收获就有损失。一夜的混战有十多名官兵阵亡,数十名官兵负伤。 当李丁和孙广拿着统计数字向杨林禀报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取得了这样的战果,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尤其是听说还有火器之后,立刻将眼前的诸事交给张祝,然后就急不可耐的跑去察看。 火铳和火炮被依次排列在地上,它们的形制和大小各异,部分有明显损坏的痕迹。在这些火器周围有官兵看守警戒,防止不相干的人接近。 杨林顺手拿起了一支火铳,端起来向远处瞄准。这是明军中最常见的鸟嘴铳,既鸟枪,是火绳枪的一种。有准星、照门和木托,每次发射时装三钱粒状黑火药和重三钱的铅弹。口径约九至十三毫米之间,射程按后世中国军队齐步标准步伐,大约在五十三步至五十四步之间,既八十米左右。 《武备志》描述其射击时“后手不弃把,点火则不动,故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 鸟枪虽然厉害,但是装填很慢,约需后世的一分钟左右,这还是在火枪兵训练充足的情况下。换上新兵这个时间要延长数倍。随着贪污腐败横行,明廷制作的火枪质量极为堪忧,常有炸膛伤人的事情发生。以致火枪兵们在战场上也不敢认真用,胡乱放上一气算是交差。 杨林手中这把鸟铳状况还算完好,但他也不敢装上弹药放上一枪。真要是倒霉炸膛伤了自己,那可就太冤了。他打算回到叆阳后找专人鉴定这些火枪的质量,然后再装备给手下的官兵。 杨林又看了看其他火枪,发现基本都是这种鸟枪,也没有什么太引人注目的地方。他又看向火炮,立刻就被两门佛朗机炮吸引住了。 目测这两门佛朗机炮铁铸,炮身长约六尺,腹部膨大留有敞口,炮身外有防炸裂的多道铁箍。它前有准星后有照门,下面还有炮架可供上下左右活动。另有五个子铳可轮流放入敞口内进行发射。 《武备志》中按大小将佛朗机炮分为一至五号,其中一号和二号是重型炮,身长都在六七尺以上,体重数百至千斤不等,射程多在六七里。三号和四号属于轻型炮,体重一百五十斤至三百斤,射程百丈至三四里不等。 眼前这两门佛朗机炮,上面标注着重六百斤。黑洞洞的炮口比拳头还要大上一圈,很明显这是重型炮。 “赚了赚了,真是赚大发了!哇哈哈哈.......”杨林仰天一阵狂笑。他极明白火炮在战争中的价值和重要性,大喜之下不断的抚摸着这两门炮,左看右看喜欢的不得了。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陪着杨林的彭义看他狂笑不止,很担心的道:“不过就是两门大炮而已,您至于这么高兴吗?” “高兴、我是相当高兴啊!大炮,这东西好啊!没想到这雅尔古寨竟然囤了大炮。真是不虚此行!” 杨林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道:“努尔哈赤自身有些道行,可惜手下那些人都是一群蛮族莽夫,这么好的武器给了他们也不会用。哼哼,那就让我来用吧!” 彭义提醒道:“大人,这两门炮看着挺好,但您也知道朝廷里那帮龟孙愿意上下其手偷工减料,做出的火器质量不佳。谁能保证它们不炸膛?” 杨林闻言大笑,拍着彭义的肩膀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这火炮不比火枪,火枪炸膛极少死人;火炮炸膛可是一死一大片。死的人多,朝廷可是要追究问罪的。那帮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做出的火炮就要比火枪结实一些。火炮虽也会炸膛,但这个可能性要比火枪小多了。” “大人,我感觉您说的这些有点不保靠啊。万一那龟孙子没您想的那样,咱们不就要吃亏了吗?”彭义很担心的道。 杨林却道:“我方才说的那些只是其一,其二那炮身上有字,写的是‘万历十五年制’。那个时候朝廷上下还算清明,做出的火器也还可以。别看这炮的年龄比咱俩的年龄都大,但你看看这炮身、炮架,再看看炮膛,除了外面有点锈迹,还真没有什么毛病。否则也不能拿到萨尔浒来打仗。” “大人,那是虎蹲炮、那是迅雷铳,都是大炮。可您正眼都没瞧一下。为什么就喜欢这两门大炮呢?” 杨林道:“你有所不知,那些炮和这两门炮比起来都属于轻型炮,射程和威力都比不上。这两门炮好就好在威力大、射速快,两门炮能打出十门炮的效果。最主要的是它们有炮架和轮子,可以随军行动提供火力支援。” 彭义撇撇嘴道:“大人,这两门炮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而且份量也不轻。我猜一个时辰能走二十里就不错了,还得是天好路好的情况下。所以您回去不如把这些炮交给马大人,然后得几两赏银花花。总比拖累我军行动强。” “一段时间不见你这家伙变的不少啊。以前的彭队官可是敢在重围中传送军情的勇士,如今倒是变的知道贪恋钱财来了。”杨林看着彭义笑了笑。 “大人,我还是我,一点儿可没变。再有突围传送军情的差事,咱还是敢干!”彭义连忙摆手道:“我只是不明白您为啥这么喜欢大炮?” 杨林抚摸着大炮道:“告诉你,这些家伙可是战争之神。决定敌我胜负的强大武器!用好了它,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用不好它,就和你说的一样反倒是累赘。等我用它们的时候,你就知道它们的重要性了!” “大人,这大炮不过就是把火药装进去,放入弹丸再塞上纸,倒实。然后用照门瞄准,最后再点火放出去。这么简单的事儿能称什么战争之神?您真是高看了大炮。”彭义笑道。 “你说的倒是容易。你会计算弹道和弹着点吗;你会测距吗;你会标定射击诸元吗;你会火力分布法吗?你会.....” “呃.....?您说的这些都是啥啊,我都没听说过?”彭义挠着后脑勺,直接被杨林问懵圈了。 第一百零六章 朝鲜使团 “能听说才怪了。”杨林白了彭义一眼道:“这都是那个异世里面的学问。” 彭义嘿嘿一笑道:“大人,我相信您说的话。别说这大炮,您不是还说过有很多铁鸟在天上飞嘛。还有铁做的船,还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车,还有..........”。 杨林闻言忙一摆手:“得,打住!你这家伙嘴上可要牢靠些,千万别和人说这事儿。否则容易让我招来妖言惑众、散布邪说的罪名!” “大人,您放心。我发誓这事儿烂在我肚子里,绝不会和任何人透露!” 彭义郑重其事的指了指天,然后话题一转道:“大人,这一仗缴获了这么多,马大人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不过我听说新来的经略大人脾气不好,时常只身到各地巡察。您这次出兵作战深究起来也是擅自出兵,若是被他知道恐怕要受处罚啊。” 杨林皱了皱眉头道:“你说的是新来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大人吧,我对他这个人有所耳闻。据说他身高九尺,善左右射;性格刚烈自负,但是颇有武略。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爱骂人,以致旁人都不愿与他相处。不过我倒是不怕,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杀敌立功,何错之有?虽然我擅自出兵,但是战机稍纵即逝怎可延误?他若真的要处罚我,哼哼,我也要与他理论一番!” 彭义咧了咧嘴道:“我说大人哟,都说这位熊大人脾气不好,我看你的脾气也没好哪去。我听说你连张应昌的亲兵队长都不愿得罪,怎么能和这位经略大人耍脾气呢?这不是糊涂嘛!再说人家哪官可比你大多了,说白了就是辽东王,说一不二的主儿。真要因为这事砍你的头,你说冤不冤?” 杨林不以为然的道:“切,这算什么事儿?记住,想让上官记住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做他眼中最好的那个;要么做他眼中最糟的那个,没有第三条路选。如果熊大人认为我是最糟的那个要砍我脑袋,那么我就是跪地求饶也没用。所以莫不如干脆痛快一些,让我在临死前说说心里话,免得被他看不起!” “您啊,这个!”彭义无奈的向杨林竖了竖大拇指。他始终不明白以这位大人的精明劲儿,怎么就要和熊大人刚一刚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其实杨林的打算很简单,他就是要引起熊廷弼的注意,只有引起他的注意自己才能得到进一步的升迁,进而掌握更大的权力,为剿灭后金叛乱打下基础。 熊廷弼为人正直性情刚烈,如果按照溜须拍马曲意逢迎的那一套去接触他,反倒容易引起他的厌恶和反感。所以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以硬碰硬的形式去面对他,说不定能得到意外的效果。 杨林这么做无异于一场豪赌,砝码就是他的仕途和项上人头。赌赢了一切好说,赌输了那就是输了。 官军开始攻打雅尔古寨时,朝鲜使团就知道自己回国有望了。这些人也不傻,立刻熄灭灯光堵住门窗,防止后金方面狗急跳墙把他们杀了,那样可就太冤了。 一开始客栈里还算是平静,可随着明军的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多的后金军民开始跑到这里进行躲避和抵抗。外面的明军不断发起进攻,迫使后金军民没有时间去逐屋搜查,这就让朝鲜使团躲过了一劫。 等官军杀入客栈控制了整体局势,朝鲜使团才把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到肚子里。他们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在个人感情方面,金彦春这些朝鲜官员还是站在明朝这一边的。他们很郑重的穿上官服,以属国使臣的身份求见明军主将。 但是杨林一直在忙于处理被俘的后金军民事宜,没时间接见他们。所以直到当天晚上才接见他们。 杨林对朝鲜军在富察之战中的“猪队友”行为感到极为不耻,又对战后他们派使者与后金谈判的行为感到厌恶,所以面对金彦春等人时的态度也就不冷不热。 “哼哼,回国?你们要回国与我们有何相干?鸭绿江再宽也挡不住诸位的脚步,何必特意要在我面前请示?” 杨林一声冷笑,放下茶杯将口中的茶叶梗吐到地上,言语中带着嘲讽对金彦春道:“再说了,金大人与在座诸位都是朝鲜股肱之臣。此次来辽东是与建虏商谈贵国战俘处置一事,又不是特意来朝觐我大明的。是走是留也没人拦着,诸位请便就是了。” “呃,这个嘛......”,金彦春听完通译的话后脸上不禁一红,忙站起来躬身施礼道:“备御大人这话明显是对小邦有误会啊。实不相瞒,在我等本次出使之前,天朝就派天官常明臣来到小邦。一是以天朝名义宽慰小邦国王,勿受萨尔浒之战后建州贼胡恫吓;二是详询乔一琦乔游击及被俘天兵殉国经过。小邦不仅详述经过,也趁此向天朝上国启禀出使贼胡一事。否则以小邦待上国之心,实在不敢擅作主张与这贼胡有染。还望大人明察呀!” 杨林看着年龄与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金彦春,神色恭敬的向自己施礼并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心中的气恼稍解。朝鲜毕竟是大明属国,自己的官职还没达到能影响其的地步,所以不能把事情搞僵。但是对朝鲜军的行为,尤其是对姜弘立率众投降一事还是憎恨不已。 他缓和语气道:“既然如此,金大人你们自行回国便是。若是缺回国的盘缠和粮食,我倒是能提供一些。” 金彦春很受用杨林语气的转变,道:“我等倒是不缺盘缠和粮食。就是这去往边境的路上山高林密、阴暗晦冥,不仅有野兽出没而且多有贼胡寨子散落其中。我等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若是再陷其手恐怕难以解脱。所以下官恳请大人能否.......”。 “能否让我派人保护你们回国!?”杨林接着金彦春的话道:“金大人,你这个请求有点儿过份了。我标下将士皆为精锐的大明边军,可不是行商走镖的镖师。若是派人护送你们回国,那么他们怎么回来?不就等于被扔在敌境了吗。这种事你们就不要想了!” “不不不,大人您又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我等随天兵一同回到叆阳,从那里去镇江然后由水路归国。” 金彦春的官职在朝鲜可是五品官,但是在杨林面前还是要自称下官。他倒不是自降身份,而是朝鲜官员在面对明朝官员时多这么自称,以表示对宗主国的恭敬。 “这倒是可以。不过我军现在深入敌境孤立无援,时刻处于战斗状态,抽不出多余人手保护各位。所以请各位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掉队或与大队走散。” “好好好,备御大人尽管放心。我等一定会跟上大队人马。就是不知天兵何日撤离,也好让我等准备准备。”金彦春面露喜色的道。他可不想再被后金扣住了。 “这个属于军机,暂且不宜透漏。你们回去先好好歇息,等走时我会派人告诉你们的。” 杨林说罢看了看朝鲜使团的成员,见他们多是中年人,体力方面绝对比不上官兵,又道:“我会拨两辆马车给你们,可以把随身的一些东西放在上面。这样你们走起路来也能轻快些。” “多谢大人厚爱!”金彦春喜出望外,和其他使团成员忙躬身施礼表示感谢。 在朝鲜使团的眼中,叆阳明军的战斗力让他们感到惊讶。与后金方面一样,对他们装备的大盾和标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以致他们后来归国后给朝鲜国王的奏报当中说:“叆阳官军部伍整肃、纪律明竣。将士披膊重甲,携大牌与飞枪,攻守兼备进退有据。以八百孤军袭取胡贼重镇,解天朝萨尔浒大败之困局......”。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明军驻地里紧急集合的哨声不断。各哨各队的官兵开始集结点名,准备撤返叆阳。一时间人喊马嘶场面热烈。 雅尔古寨的汉民深知自己不走必将遭到后金军报复,所以也是拖家带口、大包小流的跟官军一起撤离。 杨林深知在这个时代人口的重要性,所以对这些汉民不可能扔下不管。但为了不让他们拖累行军速度,便将老弱病残都安置在大车上。而剩余的青壮则被组织起来,并发给武器随军行动。 对于剩下的那些后金百姓,杨林并不想多造杀孽,但也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们。所以将他们当中十三岁至四十五岁的人分出来,不分男女每人都在大腿上扎一刀。中刀的后金百姓走运的就是受些皮肉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倒霉的伤到骨头或神经留下残疾;更倒霉的则是伤到动脉流血而亡,或是伤口感染不治而亡。 总之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对后金造成了人力上的损失和负担。尤其是伤残的,既干不了活也上不了战场,只能白白消耗粮食。而后金即便再残暴,也不可能屠杀自己的百姓。那样的话谁还跟他们继续造反?所以说杨林这一招可谓是缺德带冒烟、阴险毒辣到家了。 当然,后金百姓有愿意跟着走的杨林也不反对。正好可以借机分化后金,做到“以夷制夷”。 第一百零七章 全力追击 杨林还命人将雅尔古寨城外即将成熟的粮田尽数焚毁,又将其城内没有被毁的房屋一律点燃,把所有不能带走的东西都投入熊熊大火之中。随后逼迫后金百姓将被斩杀的那些尸体垒成“京观”于城外,以此震慑后金。 杨林做完这些还觉得不过瘾,最后又将内外城墙凡是能破坏的地方全破坏掉。远远望去就好比掉了牙的人一样,全是大小不一的豁口。 城主宅邸是整个寨子的核心,极具军事价值和行政功能。杨林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在其下面密道里填了几百斤炸药,直接把这里炸为废墟。毁掉了后金方面依托它重新恢复雅尔古寨的可能性。 杨林知道后金百姓时常采摘坚果和野菜来弥补粮食的不足,所以他又命人将雅尔古寨四周的山林点燃,以此减少后金方面粮食的来源。 按照后世的观点来衡量,杨林做这些事完全是冷酷无情的屠夫行为。但在这个时代,没人认为他做的过分。至少他没有屠城,没有杀的人头滚滚鸡犬不留。与后金方面相比,他做的这些真是小巫见大巫。 雅尔古寨的后金百姓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却不敢哭泣也不敢反抗。在官军的屠刀之下,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行事。杨林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和冷酷无情的手段,彻底摧毁了他们的自信和意志。如今严冬将至,房子、粮食和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他们不知该如何渡过这个冬天。而严冬之后,却是青黄不接的春天。 汉民们随着官军一起撤离,他们看着熊熊燃烧的农田和果园,许多人心疼的嚎啕大哭。这是他们辛苦劳作了一年的心血,即将成熟却全毁了。但他们也知道,这些即将成熟的粮食不烧掉就会变成后金的军粮。后金兵会吃着这些粮食追杀他们到死。与其资敌,不如尽毁。 百姓和官军组成的队伍绵延数里,他们由雅尔古寨的大路先向南再向西,尔后走了一段后再向南。按照计划,杨林所部将取最短的路线返回叆阳。 为了减少途中的混乱,那些被武装起来的汉民都有官兵担任各级军头。这些人虽然没有受过训练,但是拿起刀枪还是有很大威慑力的。 杨林知道按路程算,后金方面将在两天或两天半的时间内得到雅尔古寨被袭击的消息。此时后金军主力在征服叶赫后正驻扎在那里消化胜利果实,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驻守赫图阿拉的后金军会派出人马来追击自己。赫图阿拉距此不过两天半的路程,如果没有百姓跟随,自己还可以轻松脱身。但百姓就是财富和兵源,怎可轻易丢弃?因此这一战已是避无可避。那么后金方面会派谁来追击自己? 杨林想到这儿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不管谁来,自己一定会让他充满“惊喜”。 农历八月二十七日上午,杨林率部行至雅尔古寨西南方向七十余里处。此地因多有獾子出没而得名獾子沟(今辽宁省桓仁县马家崴子)。其南北两边是一连串起伏不定的山丘,上面林木稀疏怪石密布。中间的山谷长宽各一里,被鸭儿浒河从中一分为二。 鸭儿浒河北岸因为有道路的缘故要略宽一些,地势也要缓一些。而南岸则较窄,分布着大片的石头和河滩。 这里的河道有几处距离较长的急转弯,因此变的较为狭窄。湍急的河水在这里猛然加速,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奔涌而过,一直消失在远方的山脚下。 整个獾子沟呈葫芦状,入口窄小且道路崎岖;而沟内则宽敞平缓利于行走。因植被稀少,从沟口一眼就可以看清其中的情形。 这里在后世是辽东地区较为有名的漂流胜地,许多人每年都会到这里消夏避暑,尽享太平盛世。孰不知,几百年前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激烈战斗,影响了明末辽东局势的走向。 果然不出杨林所料,明军撤离雅尔古寨的当日,就有后金百姓强忍着伤痛和悲愤,徒步奔向赫图阿拉报信。而这个时间仅仅用了十二个时辰。 努尔哈赤为了征服叶赫部可谓是倾尽全力。他把几乎所有能上马打仗的儿孙都带走了,只留下了四贝勒汤古代和几个未成年的儿子留守赫图阿拉。 汤古代生于万历十三年(公元1583年),性格较为稳重,平时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他在接到雅尔古寨被袭的消息后还是大吃一惊。他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心中更是惊骇不已。暗道明军中竟还有这样的人物,敢率军偷袭己方重镇,实在出人意料。 如果这个杨林现在要进攻赫图阿拉,即便他只是率军在城下走上一圈,那么也能让己方产生极大的恐慌。届时己方因为萨尔浒大胜而带来的各种收获将化为泡影。这个罪责自己可没法向父亲交代,更不是自己所能承担的。 汤古代本想自己亲率兵马追击杨林,但是通过分析,他判断这个杨林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诡计多端。单看他分化离间后金民众的手段,就知道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如果自己带兵离开,万一杨林不按常理出牌,在撤离的途中突然转向赫图阿拉,那么事情就更糟了。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一是向父亲禀告雅尔古寨被袭的事情,希望大军即刻回援;二是派出得力之人追击这股明军,决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继续折腾。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好赫图阿拉,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 汤古代权衡一番利弊后开始安排追击人马。他将屡立战功的哈拉布哈和额尔吉叫来,通报了雅尔古寨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现在守城兵力仅有三千人马,只能拨给他们两个牛录去追击明军。按照以往的经验,数百后金军完全可以击溃数千明军。更不用提这股只有七八百人的明军了。 汤古代还告诉他们,这股明军在雅尔古寨烧杀抢掠后得到了不少战利品,行军速度一定不会很快。所以抄近路一定能追上这股明军,务必不能让他们走脱。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救回城主汪善,否则天命汗回来必会降罪责罚。 其实汤古代在这件事安排上有些欠妥。他明明判断出杨林不好对付,但是为了确保赫图阿拉的安全,却只派出了少量兵马去追击。这与他潜意识里轻视明军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有关。 汤古代知道自己在努尔哈赤的心里不如代善、皇太极他们有分量,怎么也轮不到他做大汗。所以做事只求稳重不愿意担风险。 他派出两个牛录六百人马,求的不是真要消灭明军,而是要让努尔哈赤知道自己有安排、有动作,不是庸碌之辈。至于能不能救回汪善他也不能保证,不过至少把救人的话说出来,这样才不能让人诟病。 哈拉布哈和额尔吉早就知道了雅尔古寨被袭的事情,心中的恼火和愤怒不言而喻。尤其是前者,通过对雅尔古寨报信人的询问,他立刻就得知杨林正是当初那个骑射之术高超的明军小卒。 哈拉布哈悔恨的把嘴唇都咬破了。没想到那小卒竟成了叆阳备御,可想而知他立的功劳有多大。而他升官的基础必定是建立在众多大金将士的尸骨之上。 如今雅尔古寨又被他偷袭,这功又立大了。这样的人既凶残又狡猾,对大金来说绝对是巨大的威胁。不除掉他,指不定日后会让他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这人决不能留! 额尔吉和哈拉布哈想到一块去了,俩人对杨林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救出汪善并将杨林部全部消灭,给雅尔古寨的军民报仇。 根据雅尔古寨报信人的描述,杨林这人极为凶残,所部官兵也颇为凶悍。所以为了防止中埋伏,俩人从出发开始就派出大量斥候侦察四周动静,可得到的禀报都是毫无异常。这让他们放心大胆的一路狂追而来。 后金军九成九是文盲,识字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哈拉布哈和额尔吉这些人也不会看什么舆图,更不懂什么兵法战策,完全是靠丰富的经验来打仗。 俩人判断,杨林部带着百姓和战利品想走都走不快,每日行军绝不会超过三十里。自己这边若昼夜疾驰全力追击,完全可以在两天之内追上他们。 第一百零八章 名将之才 哈拉布哈和额尔吉判断的没有错。但他们遇到的对手可不是酒囊饭袋之辈,其部更不是他们以往印象中的明军。 俩人和手下的后金军现在完全被复仇的怒火迷住了心智,一心想要追上杨林所部将其彻底消灭。根本就没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人家既然敢入境奇袭雅尔古寨那么就一定有过人的本事。这样的人能是好对付的吗? 杨林已经料定后金方面必然会派兵追击,所以他结合辽东整体战局进行换位思考,不仅判断出了后金追兵的大致兵力,而且也判断出了后金军的追击速度和路线。因此他决定要利用对方急于报仇的心理,在路上设下埋伏,杀他一个“回马枪”。 要想设下埋伏打击敌军,就要提前侦知其动向。杨林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苏赫巴鲁和蒋川等人的骑兵。 苏赫巴鲁等人知道这项任务的重要性,立刻精心组织和安排。他们亲自带队,在沿途的山顶、林间布置了大量的斥候,以流星探马的形式不断将军情报上来。 哈拉布哈和额尔吉率部由赫图阿拉出发一路向南,经今辽宁省新宾县鸡鸣山、五道沟、汤石砬子等地进入桓仁县境内,又经双顶子山、大松树沟等地迫近獾子沟。 哈拉布哈和额尔吉判断应该在此地附近与明军遭遇,因此下令全体后金兵加快速度打马急驰。他们计划抢在明军前面打其一个埋伏。可惜他们与对方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就已经被对方斥候发现了。 后金军斥候的侦察技能很出色,善于追踪人和动物的踪迹。但面对披着迷彩斗篷并进行了严密伪装的明军斥候,他们竟然毫无察觉,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中。这一点对后金军来说是致命的。 冷兵器时代,谁先发现对方谁就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进而为消灭对方创造先机。如今明军就掌握了这个先机,为接下来的战事创造了有利条件。 得知后金军追来的消息后,杨林立刻做了一系列的安排。一是命令沿途丢弃一些金银财物和粮草辎重,以便给后金军造成己方急于逃命的假象。让他们认为明军军心已乱,可以放心大胆的追下去。 这种小计谋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看破,但杨林就是要利用人的质疑心理,用这种看似简单实则虚实相伴的计谋来迷惑敌军。 二是命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到达獾子沟,迅速构筑伏击阵地。同时要想办法把人马隐藏起来不被发现。 三是随军百姓要协助构筑工事。这样可以节省官兵体力和时间,便于在交战时取得优势。 四是等工事修成后百姓沿途扔下一些杂物继续前进,给后金军造成明军已经过獾子沟的假象,促使其放松警惕继续追击。以便明军达成发起突袭的作战目的。 五是队伍中携带了不少金银财物,不仅拖累行军速度,而且会动摇官兵死战到底的意志。因此,杨林将所有金银聚在一起,当着所有官兵的面将它们投入了鸭儿浒河。 杨林告诉官兵,现在金银全没了就别惦记什么了,要想活命就得彻底消灭身后的追兵才行。打胜了,大家回去一起记功受赏;打败了,大家就一起弃尸荒野喂狼。 官兵们没想到杨林这么果决狠辣,那么多金银说扔就扔了,眼都不眨一下。他们痛惜的同时也知道,不把身后的后金追兵消灭掉,自己能不能回到叆阳都不好说。所以这一战必须要拚命。 朝鲜使团领队金彦春对杨林此举大为意外,没想到这年轻人为了鼓舞士气竟将财物沉河,颇有项羽“破釜沉舟”之风。事后他在给朝鲜国王的信中评价杨林到,“心机冷凛、用兵诡诈,颇有名将之才。” 杨林查看了獾子沟的地形,又检查了这里的土质情况。尔后仰天大笑,大呼三声“天助我也”。 张祝、徐晋等人不理解杨林为什么要在獾子沟设伏,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很不满意。纷纷叙说到,此地林木稀疏植被低矮,沟中地势平坦无遮拦之处,根本就没有可以藏兵的地方。若是被敌军发现就由伏击变成了正面厮杀,如此一来不知要伤亡多少官兵。所以应另谋他处设伏。 杨林却道:“你们都说这里不能设伏,那么敌军也必会这么认为。所以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就越能给人出其不意的效果。另外谁说我要把队伍埋伏在外的,我把队伍藏在地下不行吗?” “呃,藏在地下,怎么藏?” 张祝、张魁武等人面面相觊,不禁一阵惊诧。就连平时最能理解杨林作战意图的徐晋,也是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杨林抓了一把泥土给众人看道:“这里的土质匀称松散粘性小,不仅便于挖掘而且挖出的壕沟也不易坍塌,人藏在里面透气不憋闷。所以我要把人马藏在地下。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各哨具体安排和要求是........”。 张祝和徐晋等人是第一次听说还能把队伍藏在地下的,心里虽然有些没底,但也不得不佩服杨林用兵之道的精妙,便不再规劝立刻按照各自命令行事。 明军官兵接令后,立刻沿着道路两侧开始挖掘壕沟。为了不露出破绽,他们挖掘出的泥土不能乱扔,而是集中在一处等待回填。地表的植被也不能破坏,而是要铲到一旁留做覆盖壕沟表面用。 明军挖掘壕沟的标准是长三丈,深四尺,宽二尺半,每条壕沟可藏进一什官兵。里面用粗木枝横在沟上当梁,内里用迷彩布苫上,然后覆上泥土拍实。最上面再用枯草、树枝、泥土等进行伪装,这样人站在上面也不能陷进去。 为了缩短冲锋距离抵消后金军骑兵的优势,壕沟离道路多在二、三十丈,这个距离正是在标枪的有效射程之内。 根据杨林平日训练官兵时的规定,攻击骑兵时要先打马后打人。后金军虽不都是骑兵,但马匹是他们重要的交通工具和军事资产。 如果后金军在战斗中损失大量马匹,就迫使他们的机动性下降。机动性对后金军来说极为重要,这一点是他们的优势也是劣势。 杨林因此告诉官兵,敌军多在秋冬季节用兵。杀伤他们的马匹等于斩断了他们的双腿,比杀伤他们的人还要有价值。在辽东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缺少马匹就意味着在野外停留的时间会变长,就要经受长时间寒冷的侵袭。因此产生的伤病员必定要增加,这对敌军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杨林坚信,后金军即便个个体魄强健,野外生存技能高超。但在辽东动辄零下几十度的严冬之下,就是铁打的金刚也经受不住。而要达到冻死冻伤他们的目的,那么就先从杀伤他们的马匹开始。 杨林本打算要留下戊哨做为预备队的,但考虑到后金军战力较强,必须倾尽全力给予重击。所以他打消了这个想法。同时为了尽快撤离敌境,避免与对方过多缠斗,他的作战目标是力争全歼,而不是务必全歼。 距道路不远的山坡上,明军挖掘了用于埋伏弓弩手的壕沟。这里居高临下树木稀少,便于发挥弓弩的威力。这些壕沟按照杨林的要求分成前后两道,目的是形成简单的防御纵深,防止后金军轻易突破伏击圈。 由弓弩手埋伏的壕沟向上直达山脊,距离道路不过一里半。杨林在这里也挖掘了壕沟,将两门佛朗机炮藏在其中。他要用火炮对后金军进行远程打击和压制。 为了防止敌军斥候侦察到火炮阵地,他将巴来扎西和噶里的队伍部署在这里。目的是利用同族的身份,在第一时间内干掉敌军这些耳目。 等一切都安排好后,杨林开始挑选合适的炮手。他把官兵们中凡是接触过火枪火炮的人都找出来,准备进行紧急教习。可这样的官兵都没超过十个人,这其中还要算上张魁武、徐晋和彭义三人。最后把燃放过烟花爆竹的官兵找出来才勉强凑够二十多人。 对于杨林手下的这支队伍来说,火炮和火铳是先进的玩意儿。别说放过,很多官兵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也难怪,官兵们原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如果不是从军入伍,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一定能离开家乡。 至于燃放烟花爆竹,那是要花钱买的,平常人家哪有闲钱去买这东西。这东西纯是花钱听响图乐呵——毛用都没有。就是大户人家也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放上几挂鞭意思意思,也不敢随便多放。否则今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杨林无奈的看着这些被挑选出来的人,不禁感叹自己官职低微,不能调动一切资源和力量绞杀后金。竟然连合格的炮手都凑不齐,还怎么改变大明王朝的历史? 第一百零九章 惊为天人 杨林将这二十多人都留下来当炮手。只不过真正能实际操作这两门佛朗机炮的只有二十人。其余的人以预备炮手的身份留下来参加教习,为以后操作其它火炮打基础。 杨林是将门子弟,对火炮和火铳本就不陌生。再加他还有魂游异世的经历,军事知识那是翻了不知多少倍。对于如何操作这个时代原始的火炮自是不在话下。 因为时间紧迫,杨林不能给官兵们详细讲解火炮射击原理及相关知识。而是有针对性的让官兵知道如何操作火炮。例如瞄准、发射、装填和相应的操作程序及口令。 如今这个时代受火炮使用技术和战术的限制,两军交战时往往将火炮摆在阵前。利用短兵相接前的一段时间进行发射,以求杀伤和打乱对方的阵势。但是实际效果只能靠运气和炮手个人的经验来决定。 所以就会出现火炮没打上几炮,敌军就已冲到眼前的情形。这时炮手只能丢下火炮逃到己方身后,完全失去了火炮应有的作用。而且一门重型火炮如果算上驭手、警卫等人员,往往能达到十几甚至二十几人。不仅分工不明确,而且容易产生混乱。 杨林因此仿照后世中国军队炮兵班的人员设置,对其进行了修正和简化,尽最大可能提高炮兵的效率。他额定每门火炮算上炮长共十人,指定了炮长和各炮手人选,明确了职责、分工和站位。 如站位,炮长位于火炮左侧十至十二步处,主要负责观察、指挥和传令。他的视线可不受右侧火炮及硝烟的阻挡,便于观察了望。又可让各炮手清晰听到自己的口令; 一、二炮手位于火炮左右两侧,负责瞄准和射击。他们的视野角度较小,但是平直,便于观察目标情况;三、四炮手位于一、二炮手后方,视线不是很好,但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协助前两位炮手调整炮身和高低角度; 五、六、七炮手位于前四位炮手后方五至七步处,主要负责清理炮膛和装填弹药; 八炮手位于火炮最后方十至十五步,与炮身略呈直线。做为机动力量随时支援各炮手。同时他还兼任驭手,在火炮转移时负责驾驭车辆; 九炮手站位比八炮手还要远上五至七步,可完全观察到四周情况,负责为整个炮组提供警戒。 为了让炮手们明白命令,杨林将旋转炮身的口令改为“向左一个手指”或“向右一个手指”,这样就比军中常用的“向左一点儿”或“向右一点儿”等口令更规范明了。这样不管炮手是否有经验,都可以很好的执行命令。 这个时代的火炮没有高低机,所以杨林为了解决如何调整炮身高低的问题,想出了一个办法——垫木块。 木块其实是用结实的柞木现锯的薄木板,宽半尺,厚一寸五分。每垫一块木块,火炮的仰角就上升一些。当然,这些都是经过杨林计算的,不是胡乱弄的。 为了得知垫几块木块能打多远、弹道和弹着点等射击诸元,杨林拿着树枝在地上不断写写画画,进行缜密计算。 徐晋和彭义等官兵看着杨林在地上写的那些公式符号,简直把自己的上官惊为天人。他们虽然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知道这些符号是干嘛用的,但知道这些天书一般的符号绝对和火炮有关。因此一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生怕惊扰了杨林。 以致后来官兵们中有传言说,备御大人不仅会巫术用针线缝合伤口救人性命,而且还精通神鬼之法。只是在地上画了些天地鬼符,那些火炮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指哪打哪厉害得很。就连朝廷花钱专门请来教授炮术的佛郎机人(葡萄牙人)也比不上他。 张魁武看着杨林在地上不断写写画画,心里激动的很。他是真想成为炮手们中的一员,然后在杨林的指挥下用火炮打击敌人。可惜他虽极有使用火器的经验,但身为哨官要指挥队伍作战,所以最后连预备炮手的身份都没混上,只能悻悻的返回甲哨。 杨林教习的重中之重,是反复演示如何装填火药、弹丸和更换子炮。他告诉官兵,眼前这两门佛朗机炮属于重炮,每次装药一定要用备好的工具进行装填,不要多也不要少。另外更换子炮也马虎不得。 因为子炮与母炮不是一个整体,炮膛接触的地方有空隙,如果更换子炮时没有更换到位,空隙过大就会导致发射时火药气体大量泄漏,最容易发生卡膛和炸膛的事故。所以装填时一定要认真细致,确保安全。 徐晋和彭义俩人都有过使用火器的经验,能很快领悟杨林的话,所以被指定为炮长。他们知道火炮是战场上的利器,所以在听过杨林的讲解后丝毫不敢马虎,带领炮手们反复进行练习。 在此期间,不断有斥候前来向杨林禀报后金追兵的进展情况,他都回令继续监视。等炮手们逐渐熟悉如何操作火炮后,他便暂时放下这里的事情,下山去查看各哨设伏情况。 杨林本想让炮手们打上两炮找找感觉,但他估算后金军正在向此地疾进,担心炮声会引来后金军斥候,所以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张祝始终是杨林所下军令不折不扣的执行者,这位辽西大汉提着他那条特有的蛇皮马鞭,严格监督着官兵和百姓按照杨林的要求挖掘壕沟。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想起他那嘹亮的喝骂声,可他手中的鞭子却没看到举过几次。 官兵们都是农民出身,对这种挖沟掘壕的土工作业并不陌生。再加上百姓的帮助,干起活来的效率事半功倍。不到两个时辰,各哨都完成了各自的工事。 杨林沿着道路两侧仔细查看,对整体的情况很满意。所有的工事都是顺着地势挖掘,任何可能引起怀疑或是与周围环境不符的地方都进行了认真处理。确保不论是近看还是远看,都看不出任何有挖掘的痕迹,一切都要符合自然。为了逼真,有些地方特意留下脚印和尿渍,表明这里没有异常。 为了安抚对人类敏感的鸟兽,官兵被严令不得惊扰它们,更不得破坏它们的巢穴。务必使它们以正常的状态进行活动。同时挖壕沟时被移动的枯草、树枝、石头等物,都要按原样一丝不差的移回原处。甚至动物排的粪便也要原样不动的移回去。 官兵中虽有不解的抱怨,但没有谁敢对军令打折扣。自杨林执掌辽兵后,他就一改以往营中存在的陋习,要求部下对军令可以有意见,但必须严格执行。能做到这一点的基础就是他不拖饷、不欠饷,做事公平公正。 一支队伍有没有战斗力和顽强的意志,与长官的性格、能力和行事方式有很大关系。本来辽兵们的首任长官是大凌河备御杨应宗,如果他没在富察之战中阵亡,那么这支队伍与其他明军没什么区别,最后的结局要么是在辽东战事中逐渐消亡;要么被形势所迫投降后金,成为汉八旗军的一员。但是杨林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富察之战辽兵们伤亡大半,活下来的跟随杨林一路到达叆阳。经过在此期间的磨合、休整和训练,杨林的性格习惯已经深深影响了这支队伍。 杨林灌输给这支队伍的信念只有两句话,“爱谁谁,不服就干!”、“宁被打死不被吓死!” 这两句话看似简单,但却充满了血性和不屈。即便后来补充的这些新兵,在这精神的影响下,士气和战斗力也是要强于其他明军的。 用后世的话讲,杨林带领的这支队伍有坚强的领导核心,有敢战的精神。再加上他超前的训练方式,因此具有打胜仗的扎实基础。即便明廷以后会拖欠他们的饷银,会遭受上官和友军的排挤,也会有办法渡过难关。 奇袭雅尔古寨的成功,让杨林在这支队伍中又一次树立了无人可比的威信。使他有机会将《孙子兵法》中“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的论述变成现实。 采取出乎敌我双方意料的战术,将伏兵藏于地下,为稳定萨尔浒之战后的辽东局势做出了贡献。也再一次证明了他出色的战术素养和过人的胆量。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他手下有一支作战意志坚强的队伍。 同样的,这支队伍也有杨林这位作战意志坚强的长官,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而獾子沟,将是他又一扬名立威之地。 第一百一十章 志在必得 一切都在按照杨林的设想进行。官兵们先按编制陆续藏进壕沟,然后由随军的汉民进行伪装填埋。 等所有官兵藏好之后,杨林又细致检查了一番,待确认毫无破绽之后他才返回山上进入壕沟。这一战他志在必得。 当日下午申时初刻,一队后金军斥候出现在獾子沟沟口。他们虽然满身疲惫,但是警惕性很高。先是在沟口徘徊观察了好一阵,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沿着道路进入沟内。 后金斥候们见沟内地势开阔一目了然,不禁安心不少。一路上他们生怕明军有埋伏,所以每到地势险要之处都要仔细查探一番。以獾子沟的这种地形,就是傻子来了也知道不可能有埋伏。 斥候们进入谷中行了一段路后分作三组,其中一组沿着明军留下的车辙和脚印继续向前;另一组原路返回准备接应大队人马;最后一组下马上山,目的是占领制高点对周围进行了望警戒。 常年的渔猎生活锻炼了后金兵健壮的体魄,他们对登山、爬树、泅渡等这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盏茶的功夫,几名后金兵就登到了最高的山顶。其中一人向手掌中啐了两口唾沫,然后扶住一棵几丈高的大树晃了晃看看是否结实,接着手脚并用几下就攀到了树梢。 这后金兵双腿绞住树身,同时用一只手揽住树干保持稳定,另一只手则搭在额前挡住阳光极力向远处眺望。 只见红日西斜山风阵阵,倦鸟思归林海无边。蜿蜒穿行在山林中的大路若隐若现,一直通向那遥远的天际。山下的鸭儿浒河涛声震耳,清冽的河水奔腾不息。 后金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细细品味着空气中的那股纯净,心思不免飞到了妻儿和父母的身边。须臾间,他猛然睁开眼,知道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为了大队人马的安全,自己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急忙向树下的同伴打了声呼哨,用手比划着表示平安无事。 树下的几名后金兵见状掏出螺号,向山下的同伴传递同样的信息。因为就在数里外,六百后金军正在急速赶来。斥候们的职责就是要为大队人马发现潜在的危险。 几日来,哈拉布哈和额尔吉率领后金军兼程疾进,麾下人马早就疲惫不堪。此时见斥候传回平安的讯息后,便放心大胆的率军前行。 进入獾子沟后,哈拉布哈看着散落在道路两旁装载着粮草、兵器等物的车辆,脸上不禁浮现出轻蔑之色。他转头对一旁的额尔吉道:“看看明军这些丢弃之物,可见其已是惊慌失措、拚命逃离。哼,那杨林也不过如此!” 额尔吉皱了皱眉道:“我倒不这样看。这些丢弃的车辆排列的比较整齐,看样子不象是慌乱之中丢弃的。杨林这是耍了个障眼法,想利用这些东西迷惑我们不惜体力追下去。然后在一险峻之处设下伏兵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妙。” “嘿嘿,我说额尔吉老弟,杨林难道是傻子吗,会用这种傻透腔儿的小把戏迷惑我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还真没看到谁在逃命时会这么干。告诉你,他这是在虚张声势,吓唬我们不要追的太快。” 哈拉布哈脸上充满了轻蔑,继续道:“杨林那王八蛋我见过,就是一嘴上没长毛的小崽子。他骑射之技高超是不假,但领兵打仗可是另一回事。就眼前这种小把戏,也就是他这种刚上战场的雏儿能想出来。和咱们这些老猎手斗,他还太嫩了点儿!这次他可是跑不了了!” “按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难道他真的怕了,想尽快逃回叆阳?”额尔吉捋了捋颌下的胡须道。 “那还能有假?”哈拉布哈指着前面的路道:“我本打算抢在明军前面,在獾子沟之外设伏将他们一举消灭。但是你看看,他们跑的跟兔子似的,早就过了这地方。不信你看看路上的车辙和脚印,乱糟糟的一片。就这样子还想挡住咱们这些大金巴图鲁?哼!” 额尔吉闻言跳下马,在地上仔细查看比量了一番。转身对哈拉布哈道:“确实如此。看这些车辙深浅散乱不堪,说明车上拉的东西轻重不一。再看这些脚印,确实乱糟糟的一片。说明他们急于赶路,不在意脚下踩到什么。如此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哈拉布哈回道:“要不说老弟你这些年的仗也没少打,怎么胆子越来越小呢?那杨林不过是得了叛徒的帮助,以卑鄙手段袭了雅尔古寨。若是面对面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我保证把他们的脑袋都揪下来当尿壶!”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可轻敌。我听雅尔古寨的送信人说,那杨林人品极坏,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很能迷惑人心。以致不少非建州部的人都被他诳了去。”额尔吉向四下看了看,有些担心的道:“就怕这小崽子不仅会说,而且还会打仗。我们还真不能小瞧了他。” 哈拉布哈嗤了一声,指着路两旁的车辆道:“他会打个屁仗!就凭这种小把戏就能唬住咱们?他是不是以为咱们都是傻子,我这拿刀的还能怕他个能玩嘴儿的?” “说的对,咱们拿刀的还怕他个玩嘴儿的?” “那是那是,咱们大金勇士什么时候怕过官兵!” “别提官兵了,他们那次看见咱们不跑的飞快!” 未待额尔吉回话,哈拉布哈身边的一众亲卫却是鼓噪起来,纷纷为他捧场叫好。 哈拉布哈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极豪气的道:“传令下去,全军就地歇息半个时辰!等恢复了精神,咱们就去抓杨林那个小崽子!到时候你们看我怎么收拾他!至于那些汉民,男的杀光,女的留下给弟兄们解乏!” “哈爷威武,弟兄们就知道和您出来亏不着!” “额真放心,我等一定奋勇杀敌,抓住杨林!” “弟兄们别光自己乐呵,记得给额真大人挑两个美女!” 后金兵闻听可以玩女人,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鼓噪声响成一片。连日来的疲惫立刻减轻了不少。 哈拉布哈和额尔吉为了安全起见,又派出一些人马去四处查探了一番,见一切正常便方才放下心来。 后金兵们得令后纷纷下马,沿着道路各自找地方歇脚。连日来的奔驰让他们很疲惫,有些人索性躺在地上让自己舒服一点。 在这个时代,军队为了节省体力和减少铠甲的磨损,行军时是不披甲的。但哈拉布哈和额尔吉为了能在追上明军时就投入战斗,严令部下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结果就是手下人马的体力被严重透支。 自从在萨尔浒大败明军后,后金军的士气和自信心暴涨,从上至下对明军的蔑视和不屑又上了好几级台阶。这些后金兵虽然很疲惫,但赫图阿拉出发开始,他们就坚信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杨林部斩尽杀绝。 因为明军留给他们的印象都是很孬弱的。即便其中有些人很能打、很厉害,但也是极少数的一些人,不能扭转明军整体的战斗力。所以对于杨林这支队伍,他们虽然很谨慎,但在心理上还是很轻视的。 这种轻敌和自傲的思想始终弥漫在这支后金军中。他们孰不知杨林部为了打败他们,已是下足了功夫。 后金兵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拿出干粮和水开始吃喝。他们的战马也都被随军的阿哈放开了鞍鞯,牵到河边去饮水,一切都与平常无异。 唐二虎和手下们蜷着身子藏在壕沟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暴露自己。他们的壕沟离道路不过三十多丈远,能清晰听到后金兵的说话声。 壕沟里没有一丝光亮,空气也浑浊,官兵们只能依靠喘息声来辨别同伴的位置。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听到号炮声响起就发起攻击,务必要截断敌军的队形,使其首尾难顾。 官兵们也都算是老兵。但离敌军这么近进行埋伏还是头一次,许多人因此很紧张,心跳的厉害。他们紧握着刀矛,不断的咬着舌尖,希望用疼痛来抑制自己紧张不安的心理。 唐二虎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沟壁上。他不知道号炮声什么时候响起,便索性什么也不想让自己放松下来。 后金兵说话嬉笑的声音不时飘到他的耳朵里,他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估计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便暗骂一句:“一帮杂种操的,等会儿让你们好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又立一功 此时正在山上了望警戒的几名后金斥候,忽然发现有人从山林中走了出来。他们立刻上前查看,发现是一队背着柳筐的后金百姓。 “站住,干什么的?”后金斥候不知道眼前这些百姓是噶里等人假扮的,戒备之心未免有些放松。 巴来扎西和噶里站在最前面,忙摊开双手道:“各位,我们是进山采摘榛子的旗民。可不是歹人。” “你们是那个旗的,又是那个寨子的?”领头的后金斥候问道。他方才看了对方的柳筐,里面确实有许多野菜和榛子、松籽等坚果。 后金兵都知道秋天正是榛子和松籽成熟的时候,没有战事的话大家就都会进山采摘以备过冬。所以后金兵们对噶里等人也没有太多的怀疑。 噶里和巴来扎西都来自赫图阿拉,为了避免被追来的后金军认出,他们都进行了化妆。俩人用猪毛做了假胡子,然后粘在两鬓和下颌上,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他们的手下,则都换成了雅尔古寨投降的人。 噶里上前两步指着山下道:“我们是镶蓝旗的,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山松寨。” “山松寨我知道,我安布玛(姨父)就住在那里。不过大汗出征叶赫部,所有的男子都随军出征了,你们怎么没有跟着去?”一名后金斥候问道。 “这位兄弟,你不是不知道,男人要是都走了寨子里的女人和孩子怎么办?别说是有官兵来,就是有野兽进了寨子也会死人的。”噶里白了那后金兵一眼,意思是你傻啊,还能问这种白痴问题。 领头的后金斥候皱了皱眉,看着噶里道:“你怎么知道会有官兵来?”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又不会真的有官兵来。不过万事还是小心的好。”噶里笑笑道。 “你们山松寨的牛录额真是谁?”领头的后金斥候明显对噶里的那句话起了疑心,进一步问到。 “我们的牛录额真是.......”噶里暗道坏了,山松寨自己知道,但牛录额真是谁真不知道。 “我告诉你我们的牛录额真是谁。”巴来扎西上前紧走几步,趁着对方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一刀就插进了对方的肚子里。 突生的异变让其余几名后金斥候知道对方是敌人,他们呼喊一声转身就跑。做为斥候,他们的职责就是遇到危险时要第一时间向大队报警,而不是留下来厮杀战斗。 “你太啰嗦了!”巴拉扎西对噶里说到。这是嘲讽他做事不够果决狠辣。随后就向其他后金斥候追去。 后金斥候们很有经验,分散开来拚命向山下跑去。但是噶里和巴来扎西这些人也厉害得很,立刻分散开来追下去。他们一边追一边不断放箭,很快仗着人数优势将几名后金斥候尽数格杀。 接着噶里让人化妆成后金斥候的模样,站在山上向山下后金军摇摆令旗,表示平安无事。 “很好,你们又立一功!”杨林已经得报后金斥候都被干掉了,便领着炮兵从隐藏的壕沟现出身来。 “大人,这是我们应做的。”噶里和巴来扎西受到夸奖,急忙躬身回应。 “有功就是有功,不要谦虚。”杨林话语一转道:“李丁他们在山后边等你们呢,去把我之前交代你们的那件事办了。务必不要有失!” “遵命!”噶里和巴来扎西抱拳领命而去。俩人心里一阵激动,杨林能把这样隐秘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办,就说明自己被信任和看重,所以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 明军官兵为了把两门各六百斤重的大炮运上山,动用了十几头骡马,连推再拽的没少费力气。他们所在的这个山头是獾子沟最高的制高点,离山下一里半。这里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可封锁后金军前进的道路。 以致后金的斥候也看中了这里,所以才有了噶里和巴来扎西除掉他们的过程。 因为佛朗机炮的炮声不是很大,又身处高处。所以按照战前约定,当炮兵打完第一轮五发炮弹后,传令兵将点燃号炮发出全营攻击的命令。 杨林看着山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后金军,转头看了看太阳,他在等待阳光斜照在对方的眼睛上。那时对方将无法完全发挥善射的优势。 又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此时西斜的太阳已经笼罩了山下休息的后金军,那金色的光芒照在人身上异常醒目。 杨林竖起大拇指,采用后世的目测测距法进行测距,随后向身后的炮兵扬起了手臂。 “距离,一里半;目标,敌中军大旗下坐在大石头旁的敌军;炮身向左转两个手指,垫两块木块;五发急促射,预备——!” 冷兵器时代军队的指挥调度都是以旗帜为主,而旗下往往就是其主将所在之处。因此杨林第一眼就看到了哈拉布哈和额尔吉,他决定效仿后世的“斩首行动”,争取在第一时间内消灭敌军的主将。 急促射,是指炮兵在一次瞄准后,短时间内将炮弹打出去。对敌方进行火力覆盖和压制,强调的是火力密集性。这种方式最适合佛朗机炮。 炮手们虽然经过了简短训练,但毕竟时间太短,现在面临实战心中难免紧张。心脏“咚咚”的都快蹦出来了。他们按照杨林的口令迅速调整炮身,指向山下。 彭义是二号炮的炮长,按理应该位于指挥位置。但是因为现在由杨林亲自指挥,他便索性充当了一炮手负责瞄准和射击。他从照门中反复瞄准目标估算着距离,直至最后确定没有问题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在经过杨林的教习后,才知道要想发挥火炮威力不是简单的装填和燃放就可以的了,里面的学问太多了。仅是那个听着很简单的目视测距法,自己就死活学不会,更别提杨林那种会画“天书鬼符”的本事了。 这位四川小伙子不断擦着手心里的汗水,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用处却不大。他很纳闷自己放个炮怎么就紧张成这样呢? 炮手们都在等着杨林最后的命令,他们望着山下的敌军。心里紧张、激动和兴奋交织在一起,手心里都是汗水,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哈拉布哈与额尔吉正坐在大石头旁,一些亲兵环绕在四周进行警戒。他们面前放了一张二尺见方的小木桌,上面摆着一些水和吃食。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成为明军炮兵的优先打击目标,更没想到周围的地下埋伏着伏兵。 这块给大石头有半人多高,位于道路临河的一侧,既背风又遮阳,是平时路人最佳的歇息地。也正因如此,哈拉布哈与额尔吉坐在这里就显得极为显眼。 “放!”杨林一声令下。炮手们迅速点燃引信,“嗤嗤”的燃烧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中。 “捂住耳朵闭上嘴,侧身背对火炮!”杨林发出第二道命令。这是他教给炮手们避免被火炮震伤耳朵的方法之一。 “嗵、嗵!”两声炮响过后,大股白色的烟雾立刻从炮身和炮管中涌了出来。 “装填,换子炮!”杨林迅速下达第三道命令。此时炮手们还有些慌乱,不过还是按照命令迅速行动。 第一波两枚拳头大小的实心炮弹在火药的巨大推力下瞬间冲出炮膛。挣脱了束缚的它们就好比毒蛇的獠牙,一瞬间就飞到了后金军面前。 第一枚炮弹是直接飞向哈拉布哈和额尔吉的,它带着瘆人的啸叫声,以无可匹敌的气势掠过俩人的头顶。随后打到大石头上斜刺里弹跳起来,将不远处一匹战马的头颅击的粉碎。强大的动能促使它继续飞驰,将两名没反应过来的后金军头颅齐齐削掉。 旁边一名达旦章京躲闪不及,被炮弹擦身而过,当场就被打飞了一条胳膊。鲜血立时染红了他大半个身子,疼的他在地上不断的哀嚎翻滚。吓的周围的后金军一阵大乱。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火炮之威 第二枚炮弹紧随第一枚炮弹之后。它的弹道要比第一枚炮弹的高些,直接从大石头上方飞过。掠过一众后金军头顶后,打到地上激起丈余高的土柱。 随后顺势飞起横向扎进后金军的人群中,伴随着一路的惨叫和腾起的血雾,它裹挟着鲜血和死亡继续飞驰。随后落地又是一个弹跳,改变了飞行方向气势依然不减,又毙伤几名敌军后才落在地上。 后世有人曾做过实验,佛朗机炮在一分钟之内完全可以打出五发炮弹,也就是说每次发射的间隔时间平均为二十秒。这对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现在杨林的炮手们虽还没达到这种程度,但是装填的速度也极快。第一波炮弹刚出膛,第二波的炮弹已经装填完毕。 “撤掉一块木块,向左一个手指!继续射击!”杨林见两炮没有打中敌军,下令调整火炮角度。 后金军被第一波的两枚炮弹完全打懵了,大部分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反而站在原地张望炮弹是从哪里打来的。 “有埋伏!一帮蠢材看什么看,快点儿上马准备迎敌!”哈拉布哈和额尔吉被方才的两枚炮弹吓得够呛,急忙跳起来呼喊部下。不料,第二波炮弹接踵而至。 因为明军调整了炮口俯角,第一枚炮弹弹道较低。直接砸在了离哈拉布哈俩人十多步远的地上,然后开始了它第一次弹跳。旁边的两名后金军猝不及防,一人被打中了脑袋当场毙命,另一人被炮弹削掉了双腿倒地不断哀嚎。 随后这枚炮弹在后金军人群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一片狼藉。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横飞的残肢,七八名后金军仆倒在地非死即伤。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雾,经久不散。 第二枚炮弹弹道也较低,先是一头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土柱。接着连续两个弹跳伤了几名后金军,等它再次弹跳时运气不佳,一头撞到了大树上。镶嵌在树干上的它冒着青烟,浑身裹满了红白相间黏糊糊的东西,谁也说不清楚那是啥。 如果说第一波炮弹让后金军没反应过来,处于发懵状态。那么这第二波炮弹彻底让他们清醒过来,有眼尖的立刻就发现了山头上腾起的白色硝烟,那里正是明军炮兵阵地。他们立刻大呼小叫的开始集合人马,准备向山上进攻。 “都别怕,官军大炮不多,冲上去抓活的!”哈拉布哈也看到了明军火炮,咬牙切齿的大声下令。他判断这是杨林重金收买的死士,想利用火炮阻滞自己前进。 “你们从左边绕到他们身后;你们从右边绕过去。记住,不能停下脚步。只要冲到他们的面前,大炮就没用了!”额尔吉也趁机给部下下令。 没等哈拉布哈和额尔吉下令完毕,明军第三波两枚炮弹旋即而来。第一枚炮弹打在俩人身旁几尺远的地方,将一名旗手的腿直接打断。 那旗手捂住断腿,痛苦的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四处喷溅的鲜血根本就无法止住。有经验的人一眼就可看出他的动脉血管被打断了,根本就没救了。 第二枚炮弹打在哈拉布哈和额尔吉身旁的大石头上,顿时打的石屑飞溅烟尘弥漫。而且那炮弹威势不减,从大石头上弹开后又冲进旁边正在集合的后金军人群里,伴随着一片惨叫又有几人丢了性命。 哈拉布哈和额尔吉都是沙场老将,深知火炮的厉害。见这几波炮弹都是奔向自己来的,立刻就明白敌军这是想要自己的命。因此也不管什么身份和架子了,在亲兵的帮助下急忙躲到大石头后面。 俩人还没稳定身形,第四波炮弹转瞬及至。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啸叫声,这两枚炮弹一前一后在他们头上两尺高的地方掠过。将不远处拴着的几匹战马打死,尔后弹跳了几次直接扎进了鸭儿浒河。 一旁的后金军按照两位主将的命令刚集合了几队人马,想要冲上山去消灭明军火炮。不料明军第五波两枚炮弹飞了过来,这次不是奔着哈拉布哈和额尔吉俩人去的。而是不偏不倚全都钻进了这几队后金兵人群里,又是一阵神鬼莫测的弹跳,将这几队后金军打的七零八落、鬼哭狼嚎。 后金军此时对火器的认识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并不懂卧倒、散开、隐蔽等战术动作。他们按照以往的经验,认为只要大家不怕死一起冲,就可以利用火炮装填慢的特点冲到炮手眼前,而后以肉搏战的方式击杀他们。 可惜后金军不知道的是,眼前的明军虽然只有两门火炮,但并非其他明军炮兵可比。用杨林的话说,就是让对方尝尝真正的火炮之威。 “冲上去,杀光他们!” “冲啊,大金巴图鲁所向无敌!” “懦弱的汉狗,我要吊死你们!” 有达旦章京和拔什库想在哈拉布哈俩人面前表现,挥舞战刀振臂高呼。后金兵们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杀光山上的明军炮手,乌泱泱的跟着自己上官向前冲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明军火炮重新装填完毕。又是一轮五发急促射,将这些准备冲来的后金军彻底打了回去。 “我操他娘的,官兵今天这炮太邪门了,打的又快又准。这是请高人了还是鬼上身了?”额尔吉眼看着部下们被打的哭爹喊娘,不禁破口骂道。 “操,我也纳闷呢。以往明军每次发炮都要等上一段时间,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快了!咱俩不能再待在一起了。要是再来上两炮,咱俩容易被人一锅端了!”哈拉布哈不知道还有没有炮弹打过来,只能继续躲在大石头后面。 此时后金军大体的阵势还没有完全混乱,他们发现中军被袭后,首尾立刻开始回顾向内靠拢。 正在这时,只见三道明亮的火星腾空而起,窜到半空中后瞬间爆裂开来。其声响震荡四野、夺人耳目。 后金军就是傻子现在也明白了,这山沟内真有埋伏。但是看着周围却又看不见敌人在哪里。他们不禁心中惊疑,人群中不时传来不安的鼓噪声。 “都别慌,准备迎敌!”后金军中有头目不断的大声呼喊。他们警惕的望着四周,猜测明军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突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从地下迸射而出。只见道路两旁的泥土突然塌陷下去,大队明军从里面钻了出来。后金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迎头便遭受了一波标枪急袭。队伍中不少人惨叫着倒下,这让他们有些慌乱。 唐二虎在听到号炮声的时候一声怒吼,猛地顶开头上的枯枝树叶,一个箭步就跃出了壕沟。他看到一队后金兵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急忙侧身、弓步、腰腹发力,将手中的标枪猛然掷出。。 杨林所部官兵装备的标枪与古罗马军队的标枪主要区别是在枪头。古罗马军队的标枪是短小的三角形枪头,分为轻型和重型。明军标枪头加长了两侧的刃部和血槽,使其变的更加细长和锋利。杀伤力要大于古罗马军队的标枪。 唐二虎投掷的这支标枪以闪电般的速度直接刺穿了一名后金兵的铠甲,一道血箭顿时从他的胸膛中喷溅出来。他向空中拚命虚抓了几下,随后一头栽倒在地。 这支标枪命中目标后由于受到极大撞击。枪头与枪柄连接处的木销立刻折断,导致其不能被反掷回来。同时回收后安上新枪柄可再次使用。 唐二虎不等那队后金兵缓过神来,挺起手中钢刀和盾牌,大喝一声直接发起冲锋。他的手下们也是一波标枪投出后立刻发起冲锋。 “我操,官兵竟然埋伏在地下!” “他娘的,咱们该怎么办?” “明军冲过来了!” 后金军看着猛然从地下钻出来明军一时不知所措,很多人都懵了。双方离的实在太近了,近的都可以看清对方的眼睫毛。任何阵势和队形在这种距离内都失去效果,只能咬牙迎接对方的冲击。 后金军以往对阵明军时胜利次数太多,在心理上极有优势。他们认为明军战力低下都是“豆腐兵”,只要奋勇冲杀就可以毫不费力的击溃他们。 因此军中携带盾牌的人屈指可数。现在面对杨林部的明军他们就吃了大亏,身上的重甲在对方标枪面前防御力大打折扣,中者非死即伤。 后金军是第一次遭遇大批的标枪盾牌兵,看着兜头飞来的密集标枪不知所措。人群中不断发出被标枪刺中的惨叫声,迫使他们不断的向后退。 明军是不会给对方留有反应余地的,他们挺盾举刀很快冲到敌人面前。只听得“嘭嘭彭”一片闷响,这是盾牌撞击敌军时发出的碰撞声。 后金兵并不知道明军盾牌上有突刺,等被人家撞上时才发现,结果来不及了。前排的后金军发出一片惨叫,恼怒之下开始反击明军的进攻。 双方短兵相接,猛烈厮杀。一方出其不意发动伏击,一方为了活命拚命抵抗,震天的喊杀声响彻獾子沟。 明军的攻击部署是,丙哨截住敌军前锋;甲乙两哨攻击其敌中军;丁戊两哨负责断敌后路。 另一边,明军以最快的速度打出第三轮炮火,将趁机想混入人群的哈拉布哈和额尔吉重新打回大石头后面。逼得俩人身边只剩下了几名亲兵。 明军在地下设伏,超出了哈拉布哈和额尔吉的认知。俩人就是再有经验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难以置信的看着明军发动凶猛的进攻。 此时,以苏赫巴鲁、莫日根、蒋川等骑兵为主的弓弩手在半山腰上也显出身形。 这些人或是为匪、或是行伍多年,长期刀头舔血的日子造就了他们极佳的单兵作战技能,不仅骑术精湛箭术也是厉害。如今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充分发挥了他们的优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悔至极 莫日根不愧他的名字,他专门射人头脸等要害之处。不管是固定目标还是移动目标,箭无虚发、百发百中。凡是被射中的后金兵绝无生还可能。 蒋川和薛凯等人的箭术比不上苏赫巴鲁他们这些蒙古兵,但他们会用弩和三眼铳。 当时杨林挑选炮手本想把他们抽调上来,蒋川和薛凯等人也是很积极。可后来考虑目前情况下骑兵比炮手作用大,所以也就没动他们。 为了这事,薛凯把蒋川好一顿埋怨。说他打雅尔古寨时抽签抽了个望风的差事,运气不好也就罢了。现在选炮手这么好的差事也没选上,主要原因就是他在大人面前不努力争取,白白浪费了为大人效力的机会。 蒋川也是憋了巴屈的没地方说理去,解释说杨林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定下来的事情就不会改变。炮手是人家从步兵中亲自挑选的,不选骑兵自己能有啥办法? 现在蒋川站着山坡上用劲弩向山下射去一箭后,向几步外的薛凯道:“老薛,看见没,咱们弟兄虽没当上炮手,但也没啥遗憾的。就这样直接面对面杀敌多过瘾!比当炮手蹲在后面打炮强多了!” 薛凯点点头,扔下三眼铳又捡起一只硬弩,一边装填一边道:“没错,还是这样儿杀敌痛快!这就叫,叫那个什么翁丢了匹马,后面是什么福来着?” “操,你可别在我面前卖弄了。自己肚里有多少墨水不知道吗?还总乐意拽一拽。那叫塞翁得马,不知非福。” 蒋川说着又是一弩箭射出,讥讽道:“还丢马,我看你就是丢的那匹马!等回去你可得用功读书,否则你这辈子也就是个队官了。真是需(孺)子不可教也!” “放屁,你才是需子呢!你全家都是需子!”薛凯说着狠狠的一扣弩机,弩箭应声而出。 明军弓弩手们毫不吝惜箭矢,一波接一波的发射。以致不少人扣箭的手被勒出了血也毫不在意。此时天空中箭如飞蝗,犹如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和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如果说明军炮兵打乱了后金军的整体阵势,那么骑兵们精准的箭术就是收割生命的死亡镰刀。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封锁后金军前军,不让他们前进一步。所以他们埋伏的位置也是因此设定的。 暴露在明军弓弩手面前的后金兵们在道路上无处可躲,只能各找隐蔽之处躲起来。他们骑乘的战马受到惊吓四下乱跑,将局势搅得更加混乱不堪。 有后金兵在上官组织下集合起来,拚死用弓箭反击山上的明军弓弩手。但是西斜的阳光却让他们难以睁开眼睛仔细瞄准,准确率大打折扣。在与明军的对射中吃了大亏。 用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的话讲,敌军的箭法与我们蒙古人相比,只能当孙子。 按照努尔哈赤的训令,后金军不论攻防都要携带盾车。但盾车行动迟缓,不利于携行追击。所以哈拉布哈和额尔吉俩人都没有带。这就让他们在面对对方远程兵力打击时感到巨大压力,他们根本就没料到对方战斗力会这么强。 现在后金军最为致命的问题,是长途追击后体力透支严重。两军刚开始厮杀时还能坚持一阵,但是后来越打越力不从心,被人家压迫着不断后退,伤亡也不断增加。 “杨林小贼,没想到你竟如此奸诈狡猾!老子今天算是栽到你手里了。但你别得意,等我大汗率大军一到,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额尔吉看着部下们苦苦支撑而自己又无能为力,不禁仰天大呼。 “额尔吉,沉住气。咱俩要是完了就全完了!得想办法带领人马杀出去!”哈拉布哈从大石头后探出头,看了一眼明军炮兵阵地后又忙缩回来。 后金军都是骑马而来,此时被明军猛烈攻击根本就没机会上马,只能步战。他们仰仗的快速机动性因此失去。 而善射这一项,因面对西斜的阳光也不占优势。同时他们被截为数段难以遥相呼应,造成天时、地利与人和尽失。在对方精心算计之下,他们想全身而退势比登天。 后金兵的作战意志和实战经验让他们没有崩溃,但形势极为严峻。明军攻势如潮,一队退下另一队立刻顶上去。以车轮战法不断消耗着他们仅存的一点体力。 后金军咬紧牙关,利用沟坎、土包等所有能利用的地形进行抵抗,希望能迟滞和延缓明军的进攻,为重新整理队伍争取一点时间。但他们面对的明军主将杨林是个既可怕又狡诈的敌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其悉数洞察。 杨林指挥一门火炮继续盯住对方主将,另一门炮则对步兵提供支援。后金军数次整队集合起来的队伍,都被炮火打的七零八落。被迫以混乱和松散的状态面对明军的进攻。 明军虽然占了先机,但是新兵太多。除了甲乙两哨将当面敌军分割成数小块外。其他三哨迟迟不击溃当面敌军,形成胶着局面。 在这个时间段里,哈拉布哈和额尔吉又挨了一轮炮弹。逼得俩人只能躲在大石头后面不敢露头。俩人现在要多后悔有多后悔,为啥要待在一起呢?现在可好,谁也跑不了。 “我刚才看了下,敌军只有两门炮,离咱们大概一里半。只要能冲上去,我保证把他们脑袋砍下来喂狗!”额尔吉经历大小数十战。但从没有象今天这般被人家打的不敢现身,心里甭提有多窝囊了。 “别想着怎么干掉人家了,方才也不是没试过。人家既然能在这地方设下埋伏,就说明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想办法保命吧!”哈拉布哈看着周围陷入苦战的部下们,心中的窝囊劲不比额尔吉差多少。今天明军的火炮彻底盯住了自己,别说去指挥队伍反击,就是现身也不敢。 又是一波炮弹打过来,巨大的威力将大石头打的石屑横飞,上面已经出现了拇指宽的裂纹。 “不能再躲下去了,否则就完了!”额尔吉大喊道。他身前的这块大石头从开战到现在,整整挨了十几发炮弹。已是摇摇欲坠坚持不住了。 “唉,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找个机会咱俩分头跑。活着的带领队伍冲出去,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然后派人回赫图阿拉求援!”哈布拉哈也知道大石头撑不住了,索性拚命一搏。 他看着四周被明军完全压着打的手下们,后悔的要死。怎么就放松警惕中了人家的埋伏?明明知道杨林不好对付,结果却还是被人家算计了。 “好吧。”额尔吉无奈的答应了一声,眼中流出一丝悲凉:“操他娘的,杨林这个小崽子真是歹毒,竟然用大炮专门轰咱俩。等我抓到他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别说了。咱们现在已是落在人家的圈套里,想想怎么尽快逃出去吧。” 哈拉布哈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忽然眼前一亮道:“兄弟,看到来时沟口那地方没有?看那些官兵都是些雏儿。咱们只要集合起人马就一定能冲过去!” “你说的没错。不过咱们的马都被大炮打惊了,早就不知跑哪去了。只能靠两条腿硬冲了。”额尔吉看着沟口道。 “那也比在这儿被人钉死强。等一会儿趁着官兵大炮装炮弹的空当,咱俩就一起冲出去!” 额尔吉点点头:“好,今天拚了!” 正说话间,又是两波炮弹打来。一阵石屑飞溅,尘烟缭绕。促使俩人最终下定了决心。 张祝今天可是过足了面对面厮杀的瘾。这位辽西悍匪出身的大汉手持鬼头大刀,带领一队官兵杀入后金军中几进几出,浑身上下被鲜血染得通红。 “痛快、痛快!只有杀人才能让老子高兴,只有杀人才能让老子舒坦!”张祝砍倒一名后金兵后一阵哇哇怪叫。他此时须发皆是血水,手中的鬼头大刀所向披靡。 “大人,小心敌人的冷箭!”张魁武将手中的盾牌挡在张祝身前,生怕他有闪失。 “怕个屌!老子从当土匪那天起就把自己当成死人了,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 张祝撇了撇嘴,用刀一指前方的后金军道:“就这帮犊子还能伤了老子?操,真不是小瞧他们。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干就完了!” 乙哨哨官马勇现在对杨林佩服的无以复加,将队伍藏在地下让他和官兵们占据优势。虽然现在还没有击溃当面之敌,但整体还是占优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知所措 甲乙两哨面对的是敌军中军主力,官兵们奋勇厮杀,将其逐步分割压缩。传说中悍勇无敌的后金兵,在此刻不利的局面下也是军心浮动。 尤其面对甲哨的后金军,战线不断被对方撕开口子,承受着猛烈的攻击。整体形势已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溃。 而乙哨见状兵分两路,一路继续攻击当面被包围的敌人,一路迂回包抄协助甲哨夹击敌人。 李金壮领着手下十名官兵冲在最前面。做为乙哨最有战力的什伍,他们把团队作战发挥到极致。得益于平时的严格训练,谁占什么位置、谁负责投掷标枪、谁负责机动支援、谁负责替换同袍等都有明确的分工。正因如此,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格杀了五六名后金兵。 “继续冲,从后边狠狠杀他们一刀!”李金壮擦掉溅到脸上的血迹,指着正与甲哨厮杀的后金兵大喝道。 甲哨那边,唐二虎和部下们做为全队的先锋早已杀人敌军阵中。上下翻飞的刀光和震天的喊杀声,让战况显得极为激烈。董三彪历来是唐二虎忠实可靠的战友,他率领手下官兵紧跟在唐二虎他们后边,掩护其侧后安全。 明军的战斗队形是列成三排形成方阵,进攻时在各级军头的口令声中保持战线一致。等距离敌军二三十步时奋力掷出标枪,尔后全力冲锋。他们不会死打硬拚,会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战术。 后金军因为两位牛录额真被明军火炮压制,不能及时传达命令。造成其群龙无首各自为战,仅靠达旦章京和拔什库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和防御。而且明军攻势极猛,分成波次不断进攻,丝毫不给喘息的余地。 后金军体力透支严重的后果越发严重,披着重甲的身体汗流浃背气喘嘘嘘。战斧、虎枪等重武器只挥了几下就挥不动了。而对方则是越战越勇,不断冲入他们的阵中厮杀。 后金军虽富有实战经验,可面对眼前的这些明军,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除了攻势猛烈和训练有素,利用盾牌的方式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杨林所部在冲锋时会拚尽全力用盾牌猛烈撞击敌军,利用盾上突刺杀伤和扰乱对方战线。杨林在《辽兵训练操典》中对这一战术的概述是,“两军甫战,气势为先;盾击猛撞,先声夺人;乱敌阵脚,趁隙而入。” 当敌军因此发生混乱时,前两排官兵会用力向前压迫其后退。一旦后退,敌军战线就会产生错位和缝隙,这就给第三排手持长柄武器的明军留下了机会。他们发挥长柄武器优势,不断攻击后退的前排敌军。 前排敌军为了躲避攻击只能不断后退。而后面的敌军不明战况,会为了支援前面而大力向前拥挤。结果就是前后相拥进退不得,被人家削苹果似的一层层干掉。 这种战术是杨林借鉴古典时代北非迦太基名将汉尼拔,在坎尼会战中消灭罗马军队的战术之一。如今用到后金军身上效果立竿见影。 当后金军各达旦章京和拔什库,发现明军这一战术给与己方不断杀伤后,立刻调整队形交替掩护后撤。不过在后撤的过程中还是付出了较大的伤亡代价。 按照努尔哈赤给八旗兵的训令,他们布置的阵势通常是重甲步兵在前负责短兵相接,轻甲弓箭手在后提供远程支援,骑兵位于后面负责包抄和追击。而精锐的巴雅喇骑兵则紧随主将,负责压阵和督战。 但是受獾子沟地形所限,后金军的阵势和队形完全无法展开。面对明军磁铁一般步步紧逼的贴身近战,他们完全无法破解这一战术,只能被动应战。 后金军最依仗的步甲不断受到明军标枪的突袭,伤亡不断增加;弓箭手提供的远程支援被对方的盾阵抵消,发挥的作用有限;骑兵的战马早都被火炮打惊了,跑的到处都是,根本就没法把它们聚在一起。这一仗他们的长处被明军完全克制,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局。 后金军除了在整体上处于劣势,面对阳光也让他们苦恼不堪,根本就无法睁开眼睛详细观察。面对明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后金军不仅军心浮动而且士气也是低落。被明军击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且说哈拉布哈和额尔尼约定好分头冲出去后,立刻就付诸行动。俩人向两个方向拚命的跑,他们知道只要冲进自己人的队伍,明军的大炮就打不着自己了。 “瞄准那个矮胖的家伙打!”杨林看着山下那两名铠甲颜色鲜明的敌军将领,指着其中一人下令道。 额尔尼就是杨林口中那个矮胖的家伙,他的铠甲是红色的,在千军万马中极为醒目。这颜色本是便于指挥部下作战,现在却成了最显眼的催命符。明军炮弹不断从他头顶掠过,那渗人的啸叫声让他头皮发麻,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哈拉布哈回头瞟了一眼额尔尼,庆幸自己蓝色铠甲没那么显眼,否则这会儿挨炮的就是自己了。他现在不想别的,就想一头扎进人群里先躲过炮弹再说。然后想办法收拢人马撤离战场。至于可怜的额尔尼,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看他自己造化吧。 明军的大炮虽然厉害,但毕竟比不上后世的大炮,在准确率方面还是差很多。额尔尼也不是傻瓜,他不敢跑直线,而是不断拐着弯儿跑。一来二去,竟然让他躲过了数波炮弹。 “一帮王八羔子,还想打着老子?你们这帮南蛮子还没那么好的运气!”额尔尼一边骂着一边加速奔跑。他的几名亲兵则紧紧相随。 额尔尼看见离自己百十步远的地方有一队后金兵,不禁心中大喜,高声大喝起来。“我是你们的牛录额真额尔尼,快过来跟着我!” 这队后金兵领头的是名拔什库,他见状高兴的大喊起来:“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那边就是额尔尼额爷,这下有主心骨儿了!” 额尔尼心中也是喜滋滋的,加快步伐奔过去。但是看着越来越近的这队后金兵心里不免一沉。只见这些人一个个盔歪甲斜满身血污,许多人连武器都没有,一看就是被明军打的够呛。就这个样子还怎么突围? 额尔尼正想着,突然一队明军横在了自己面前。为首的是一名披着熊皮高大健壮的明军。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他是山中成了精的熊瞎子。 那高壮明军一指跑过来的后金兵,瓮声瓮气的对身旁明军道:“那些贼厮交给你们,俺只要眼前的这个!” “我操!”额尔尼看着眼前这高壮明军被吓了一跳,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暗道这是人吗,怎么这身打扮? 高壮明军回身一指额尔尼,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道:“站住!俺叫熊大海,是叆阳备御杨林杨大人的亲兵队长!大人让俺下山对付你和穿蓝甲的那厮。说不管死活,只要收拾了你们其中的一个,俺一年的口粮钱就有了。你小子给个痛快话儿,是跪地投降还是想和俺过上几招儿?” 熊大海初时对这身日耳曼狂战士的装扮很不满意,认为太丑太难看了。可用上了后他才知道,这身装扮不仅拉风而且威慑力十足。别说是人见到他害怕,就是经过训练的战马见到他也是吓得浑身直哆嗦。 战场上,交战双方比拚的是意志和勇气,谁先害怕谁就输。熊大海这身独特装扮就起到了威慑和吓唬的作用,给敌军造成心理上的压力。最关键的是他头脑有时不灵光,打起仗来勇往直前不怕死。 额尔尼是懂汉话的,但他在惊恐之下不知该怎么回话。只见对方足足高出自己一尺半,体格健壮的能装下两三个自己。尤其是他手中的狼牙棒,一看那份量就绝对轻不了。一般兵器上去非得被磕飞了不可。娘的,老天爷不开眼,自己怎么就遇见了这个家伙? 熊大海见额尔尼不说话,知道对方被自己这身装扮吓住了,心中那个得意劲儿就甭提了。 他为了进一步恐吓对方特意向前走了两步,拍拍腰间还在滴着血的几颗后金兵首级道:“俺腰间没多余的地方挂脑袋了。等一会儿俺把你的脑袋揪下来就只能拎在手里了,你小子可不能说俺偏心眼儿!”。 “放你娘的狗屁,你在这吓唬谁呢?爷爷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你们一起上,给我杀了他!” 额尔尼也是能打能杀的人,但面对熊大海他是真怕了。他不敢和对方硬碰硬,只能向身边的几名亲兵下令。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抓个活的 这几名亲兵也没含糊,咬着牙大喝一声就冲了上去。做为亲兵牺牲自己保全主将是他们的职责,如果临阵脱逃或是畏缩不前,等待他们的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冲上去殊死一搏也许还能活。 熊大海看着冲过来的几名亲兵,大嘴一咧不在意的道:“嘿嘿,算上你们几个,正好凑够十颗脑袋。大人又要赏俺银子买好吃的了!” 哈拉布哈看到额尔吉被熊大海堵住了,他抑制住想转身回去帮他的冲动,带着几名亲兵拚命向相反的方向跑。说实话,他也打怵对方那怪异的打扮和强壮的身躯。 额尔吉此刻不敢多看熊大海一眼,趁着亲兵们冲上去的空档转身就向另一个方向跑。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厮杀声和打斗声,同时也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 额尔吉不用猜也知道那些惨叫是自己亲兵发出来的。他心中羞愧难当,却不敢停下脚步转身回去。 熊大海面对冲过来的后金兵,一挺狼牙棒脚下发力直接对冲过去。他身高体壮却不笨拙,一名后金兵躲闪不及被他撞的鼻血飞溅,倒飞出去老远才落地。 其实熊大海本不会什么武功,当初随杨林撤往镇江的途中与后金游骑遭遇,仅靠一身蛮力乱杀一气,倒也斩获了几颗首级立了军功。 到了叆阳以后,杨林根据他身高体壮、力大如牛的特点教了他一套少林拳脚。但他就如隋唐时瓦岗寨的程咬金一样,只记住了基本功中的三招,一是冲撞;二是横扫;三是抓踢。剩下的正式招式无论杨林怎么教他就是记不住。 熊大海这记冲撞就是三招中的第一招。他以往仗着身上披的数层厚甲,面对敌人之时毫不畏惧,挥舞着狼牙棒直接冲阵。若是有近身的敌军,他就以兵器横扫和拳脚抓踢。时常能在敌军战线上撕开口子。 另几名后金兵见熊大海力大彪悍,不敢直接与其正面交战,迅速占领前后左右的位置,准备一拥而上。 熊大海还记得杨林对他说过的话,“不管多少人围住你,你只要抓住其中一个往死揍,揍完这个再揍下一个,他们的包围自然就无用了。” 结果这几名后金兵还没站稳身形,熊大海就向面对自己的后金兵冲去。 那后金兵见势不妙挥起手中铁骨朵砸去,却被熊大海一棒磕飞了出去。他惊惧之下也忘了与其他几人配合,转身就跑。结果人家身高腿长几步就撵了上来。 熊大海一记狼牙棒横扫过去,眼看就要打在那后金兵脑袋上。没想到对方听到身后风声响起,突然弯腰躬身蹲伏在地上,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小子,挺会玩呀。这回看你往哪儿躲!”熊大海紧跑两步,一把就掐住了那后金兵的后脖梗。 那后金兵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慌急中掏出匕首反向一刀刺来。“锵”的一声闷响,他明明感觉已刺中了对方,可刀锋却被战甲挡了下来。 熊大海有的是蛮力,别人顶多能披三层甲,他却足足披了五层,这还不算他最外层的那张熊皮。他最里面是一层锁甲,其次是一层皮甲,第三层是棉甲,第四层铁甲,第五层又是锁甲。这几层甲合计将近三百斤,由此可见他的力量有多大,防御力更是爆表。 按照熊大海的本意,他不想披这么多甲以免被人耻笑,但是杨林却说他是冲阵和破阵的宝贝疙瘩,不多披甲可不行,万一伤了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听自家大人的。 再说那后金兵一匕首没刺进去,回手又是一刀,结果再次被战甲挡住。等他再想刺第三刀的时候,熊大海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一用力,只听“咔吧”一声脆响,他的脖颈被生生掐断。尸身“咕咚”一声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后面的几名后金兵见此情景心中大骇,但还是咬牙挥舞兵器冲了上来。在他们的脑海中,能多缠住对方一分就能增加一分额尔吉逃生的希望。 熊大海可不是善男信女,不会因为后金兵的忠勇就手下留情。在他的眼里只有两件事值得自己动脑思考;一是要践行对杨林的诺言,听他的话;二是不断的吃东西。至于其他的事他不会去想,因为想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 前两名后金兵挥刀分别砍向熊大海的胸腹,第三名后金兵以铁锏砸向他的脑袋,而第四名后金兵以铁骨朵砸向他的双腿。这样的架势分明是不给他留活路。 熊大海根本就没顾及前面袭来的双刀,而是反身躲过砸来的铁锏和铁骨朵。这两种武器属于钝击武器,具有破甲属性,挨上一下非死即伤。他虽然勇猛但也不敢硬接。 前面砍来的钢刀在熊大海战甲上迸射出火星,却未伤他毫厘。他趁机挥起狼牙棒直取后面的两名后金兵。这两名后金兵毫不畏惧,举起铁锏和铁骨朵与他厮杀在一起。 双方未过两个回合,拿铁锏的后金兵被对方狼牙棒紧紧卡住了兵器,正要使劲抽回来。不料对方力大无比,反手一绞就将他的兵器绞掉。未等他作何反应,硕大的狼牙棒已经横扫过来。伴随着一声惨叫和四溅的鲜血,这名后金兵已是脑浆迸裂被打碎了头颅。 拿铁骨朵的后金兵见状睚眦欲裂,瞪着血红的眼睛杀向熊大海。而拿刀的另两名后金兵也冲了上来。 熊大海依然是那三招,一个冲撞过去将一名拿刀的后金兵顶飞。接着一记“横扫千军”,砸断了另一名拿刀后金兵的腿。最后一伸手抓向拿铁骨朵后金兵的脖子。 拿铁骨朵的后金兵已经被愤怒和仇恨蒙住了心窍,拚着同归于尽的架势,一铁骨朵砸在了熊大海的前胸上。他迅速撤回武器砸第二次,却被对方一把掐住了喉咙。 熊大海被铁骨朵砸的胸前一阵剧痛,若不是他个子高这一下非得砸在脑袋上不可。他被巨大的痛楚激得凶性大发,一记头锤狠狠撞在对方的脸上,顿时就让这后金兵的眼眶塌了下去。接着他手上用力,掐断了对方的喉管。 熊大海格杀这些后金兵不过是须臾间的事,在旁人眼中却是极为血腥残忍。他却满不在意的甩甩手上的血水,也不忙着割下后金兵的首级,转身大步追向了额尔吉。 额尔吉想不到自己精锐善战的亲兵眨眼间就全死了,吓得拚命的跑。没跑多远他看见前面有后金兵,便一边跑一边向他们大喊。意思是让他们来保护自己。 熊大海在后面追的甚急,也看到了前面有后金兵。他怕额尔吉趁机跑了,索性举起狼牙棒狠狠掷了过去。 额尔吉身上也披着重甲,但与熊大海比起来就没有那么灵活了。再加上连日追击体力透支,他没跑几步就两腿发软气喘嘘嘘了。 现在他忽然听到后面有风声,就知道有兵刃飞来。急忙弯腰躲避。结果脚下绊到了一块石头,致使他踉跄了几下。就是踉跄的这几下,让熊大海几步就撵了上来。 额尔吉见势不妙,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向身后猛砍数刀,逼迫对方不要追上来。 熊大海虽然身披重甲但也不敢掉以轻心,闪过额尔吉的刀锋后大喝一声,纵身扑向对方。 额尔吉被逼无奈,只能回身狠刺一刀。他现在只想与前面的后金兵汇合,不想与熊大海过多纠缠。 熊大海躲都没躲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刀。只见刀锋刺中战甲后迸出一点火星,随后一歪,沿着战甲的侧面滑了出去。 额尔吉没想到熊大海身穿数层战甲,惊骇之下想抽刀再刺。可惜对方的拳头已经到眼前了。 “嘭”的一声闷响,额尔吉的鼻梁上重重挨了一拳。他感觉自己突然间飞了起来,眼前迸射出无数的金星。头上也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不清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巨大的痛楚瞬间从鼻梁之处传来,让他忍不住大声哀嚎起来。 熊大海上前一把按住额尔尼,照着他的脸上又补了两拳。顿时将其打的昏死过去。 “嘿嘿,抓个活的!大人说这些贼胡活的比死的值钱,俺可不能让他跑了。”熊大海旁若无人的自语着,解下腰间的麻绳将额尔吉捆了个结实。 其实额尔吉个人武艺挺强的,经验也丰富。如果是放松心态与熊大海打,熊大海未必能占到便宜。但是今天各种意外因素太多了,他早已慌了心神以致失手被俘。 且说赵海臣的丙哨与后金军的先锋打的很激烈,但是因为新兵占了多数始终未有突破。此时双方泾渭分明厮杀正酣。突然,接连两发炮弹扎入后金军队中,立刻将其队伍打的混乱不堪。就好比一块布中间被剪了两个大洞一样。 “好,打的好!” “要为炮手弟兄们请功!” “打的准,炮手威武!” 与后金军厮杀的明军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声音未落。又是两枚炮弹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再次直接飞入对面的后金军人群中。 这几枚炮弹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后金军的先锋打崩溃了。他们害怕再被明军炮火打击,纷纷转身逃跑。任领队的达旦章京和拔什库怎么喊也无济于事。 丙哨哨官赵海臣本就对迟迟不能击溃敌军而气恼,此刻见状挥刀大呼:“跟我冲,绝不让他们跑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命悬一线 溃散的后金军拚命跑向中军,那里的战斗也很激烈。他们认为与大队人马汇合后就能突破包围。 孰不知,明军火炮最先打击的就是他们的中军。队伍早就被明军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数块。 此时后金军中军被明军甲乙两哨死死咬住,想要冲出去极为困难。他们知道今日有可能死在这个地方,所以拚命向明军反击。但在对方的标枪和盾墙面前,一次次被打回来。 几名后金兵不甘心坐以待毙,也挺起盾牌向明军冲去。引得身后一众后金兵再次发起冲锋。 辉图是冲在最前面的后金兵之一。他身上已经多处负伤,可做为一名大金的巴图鲁,这并不影响他的勇猛。 几支标枪迎面掷来,辉图忙挺起盾牌进行遮挡。他手中的盾牌是圆盾,直径约二尺半。由厚木制成,外面罩着一层生牛皮,四边和中间由铆钉固定。这种盾牌可以抵挡刀枪弓弩的攻击,但是面对锋利的标枪却有些力不从心。 辉图的圆盾不断被标枪刺穿,锋利的枪头露出来足有数寸,看着极为可怕渗人。而且标枪钉在盾牌上怎么都甩不掉,那感觉要多累赘有多累赘,最后只能把盾牌扔了,直接面对敌军的战线。 辉图多次与明军战斗,可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艰难和被动。对方不仅训练有素,作战意志也是顽强,非一般明军可比。尤其是他们投来的标枪,杀伤力极大。让后金兵们引以为傲的重甲受到相当大的威胁。 最让辉图懊恼的是,从开战至今他连一名敌人都没有斩杀过。因为对方不仅也披着重甲,互相间的配合也是默契,几乎找不到格杀他们的机会。 辉图是乌拉部人(今吉林省吉林市一带),体格健壮颇有武艺。万历四十一年正月(公元一六一三年),努尔哈赤率大军灭亡乌拉部,他因此成为战俘被编入军中。 努尔哈赤为笼络人心,将被征服各部中勇武之士及家眷尽皆迁入赫图阿拉。一边赏赐旗籍和财物,一边收为奴才,以彰显其仁慈宽宏之心。 辉图与其他许多人一样,被努尔哈赤宣扬的“天下女真人是一家”的言辞所迷惑。淡忘了对乌拉部的归属和灭亡的经过,反倒是欣喜努尔哈赤对自己的赏赐。 辉图作战勇敢,但因为性格原因始终未得提拔。二十七八岁了依然是一名普通的后金兵。他倒是不以为意,认为只要多杀敌人自己的赏赐就多,足够赡养老母亲的了。 按照后金的传统,冲锋时阿哈们要打头阵。但本次出征根本就没带几个阿哈。所以现在与明军交战的,纯是辉图他们后金兵自己。 扔掉盾牌的辉图很幸运,迎面掷来的几支标枪擦着他的耳边掠过,将后面的两名后金兵直接刺翻在地。他顾不得回头去看,冲到明军阵前腾身跃起,挥刀向一名明军狠狠砍去。 那明军立刻降低身形举盾上防,同时手中钢刀斜向辉图的小腹刺去。他旁边的一名明军迅速以盾牌挡住前面,防止其他敌军趁机杀来,手中钢刀却斜刺向辉图前胸。 辉图无奈只能收刀进行格挡,否则明军猛刺肋下的招数很容易让他受伤。他哪里知道明军的这种招数其实是从古罗马军队哪里学的。 杨林认为古罗马军队最善步战,不管是与他国战争还是与蛮族作战,整体战绩胜多败少,横扫欧亚非三大洲所向披摩。除了武器装备和军制以外,战术也是他们取胜的法宝之一。其中就包括交战时正面以盾牌挡住敌人,斜刺里用短剑猛刺对方肋下。 肋下是人体最薄弱的部位之一,肝、胆、脾、肾等器官都在那里,被刺中非死即伤。即便后金兵有护腋,但也不是十成十的能起作用。 不仅如此,杨林还将后世中国内卫部队的“盾牌警棍术”教给自己的部下。其虽只有十二式,但攻防兼备极有实战价值,是中国内卫部队防暴训练的重点科目。 杨林依据这个时代常用的实战招式,对“盾牌警棍术”进行了修改和添加,正好达到了二十一式。他称之为“步阵刀牌攻防术”。 在冷兵器时代训练刀盾兵费时费力,对士兵的素质要求较高。另外冲阵时刀盾的威力不如长枪,所以大部分将领都嫌麻烦,不愿多配置这一兵种。孰不知西方国家军队的主力之一就是刀盾兵。 如今这套刀盾术果然没让杨林失望,将后金军打的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后金军中军正在苦战之时,溃散的后金军先锋却跑到这里。两股后金军汇合后士气大振,竟在明军战线上打开了个缺口冲了出来。他们不敢恋战又奔向后军,恰巧在这个时候哈拉布哈回到了他们中间。 还未等哈拉布哈与后金军大队喘口气,明军主力就追了上来。逼得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只得向沟口跑去。 此时负责截断敌军后路的丁戊两哨正竭力作战,但因为新兵较多经验不足,两哨始终未彻底封锁住沟口。 哈拉布哈见状大喜,知道只要冲过眼前这些明军的防线,就可以逃出生天。在他的指挥下,所有后金军重整旗鼓汇合在一起。一边分出人手阻击追来的明军,一边集中力量向丁戊两哨发起猛攻。 丁戊两哨哨官孙奎亮和刘信俩人临危不惧,一边激励鼓舞部下奋勇作战,一边身先士卒浴血厮杀。 明军得益于从雅尔古寨缴获的各种武器装备,人人都披上了铠甲,手中的刀枪盾牌也得到了补充和更换。因此从开战至今厮杀多时伤亡却不大。 明军火炮现在集中火力轰击负责阻击的后金军,这让对方的士气下降极快,战线上不断出现缺口。 哈拉布哈看着身后不断追来的明军,不禁心如火焚。正在焦躁不安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阵前呼号怒喝、奋勇搏杀的孙奎亮。在确认对方是敌军的军官后,他二话不说提起钢刀就冲了上去。 哈拉布哈认定只要结果了眼前这名敌军头目,那么新兵居多的官兵阵势必会大乱,自己正可趁机率军突围。因此他猛然加速几步冲到孙奎亮身后,趁其刚砍倒一名后金兵身形未正之时,跃起身形狠狠一刀劈下。 哈拉布哈手中的钢刀是祖传之物,锋刃如新、身如匹炼,多年来也不知斩了多少头颅。他借助身形跃起的威势,鼓足了十成十的气力,誓要一刀夺了对方性命。 孙奎亮虽是个莽汉,但能在层层选拔中当上哨官,岂能是酒囊饭袋之辈?他听闻耳后破空之声响起,便知事情不妙。他急忙回身双手举刀格挡,不料对方势大力沉刀锋极快,一击之下竟被震退两步。 不等孙奎亮缓过神来看清来人,哈拉布哈又是连砍数刀,一刀比一刀力大。最后一刀砍来时他早已两臂酸麻,竟把持不住被砍的单膝跪地。 哈拉布哈又是跃起身形一刀砍来,孙奎亮只能咬牙硬扛。俩人锋刃相交火星迸射而出,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孙奎亮的刀不堪重击被拦腰斩断。 此刻在孙奎亮的眼中,周围的一切都突然静止了,所有的声音也没有了。眼中只有对方的刀锋一点一点的迎面砍过来,而自己好似被施了魔法一般动弹不得。只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紧似一声。 哈拉布哈的刀虽利,但毕竟被孙奎亮的刀挡了数下,威势有所减弱。他的刀锋先是划过对方的盔沿,溅起了数点火星。接着划过对方的眉骨、脸颊和下颌,形成了一道三寸长一分深的血口子。 孙奎亮一声惨叫,左边的脸庞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对方只差一丝丝就划爆自己的眼球,鲜血犹如瀑布一样向下淌。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扔下钢刀,一手捂住伤口一手颤抖着举起断刀砍向对方。 哈拉布哈闪身躲过,趁势一脚将孙奎亮踢翻在地,扬起手中钢刀向其咽喉狠狠刺去。而周围的明军正在与后金军激战,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上官陷入绝境。 此时沟中沸扬着厮杀声、武器撞击声、战马嘶鸣声、人濒死前的惨叫声,所有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绘成了一幅铁与血的画卷。 “啊.....呀.....啊!”孙奎亮反应迅速,双手一下紧紧夹住对方刺来的刀身。可因为手上沾满了汗水和血污,致使对方的刀锋依然一点点的迫近喉咙。他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可依然竭尽全力咬紧牙关坚持。他脸上的伤口不断向外流淌着鲜血,将他的左眼完全糊住,迫使他只能用剩下的右眼死死瞪着对方。 哈拉布哈不想浪费时间,抽回刀照着孙奎亮的肚子狠狠踢上一脚。这一脚让对方本能的蜷缩起身子,以缓解遭到的巨大痛楚。他再次举刀狠狠向下刺去。 孙奎亮被哈拉布哈这一脚踢断了数根肋骨,钻心的剧痛让他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钢刀刺向自己的喉咙。 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个在辽西大山中不过十几户人家的小屯子。而自己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们正站在门外,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 “儿,你回来啦!” “哥,你回来啦!”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获全胜 “唰——!” 随着空气被瞬间撕裂的声音,一支白翎羽箭拖着漂亮的略呈弧线的尾迹,在战场外围直奔哈拉布哈而来。 哈拉布哈是浸淫战场多年的老手,他突然发现一道白芒正向自己射来便知不妙。忙扔下即将命丧自己刀下的孙奎亮,立刻侧身躲避。 但还是晚了一步,那白翎羽箭来势甚急转瞬及至,一下就钉在了他的手腕上。若不是有马蹄袖状的腕甲抵挡,这一箭非得穿透他的腕骨不可。 “啊!”哈拉布哈一声惨叫,钢刀顿时脱手落地。为了防止对方射第二箭,他不敢观察究竟是谁射的他,握着流血不止的手腕转身就跑。 哈拉布哈的几名亲兵见自己的主子跑了,捡起他的刀也跟着跑了。他们这一跑,正在苦战的后金兵顿时军心浮动起来。一些脑子活的后金军趁机转身也跟着跑。 等剩下的后金军缓过神来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此时杨林率领弓弩手加入了战局。本来后金军靠着蛮勇还能和明军僵持一阵,但现在已是无心恋战困兽犹斗。 明军弓弩手都是骑兵兼任的,步战起来也是很出色。虽没有装备步兵的大盾,但是箭法精良。他们以精准的箭雨开路,很快就将后金军的战线打开了个口子。 方才一箭救下孙奎亮的正是冲在最前面的莫日根。他的箭术不次于杨林,在混乱嘈杂的战场中能在百步之外射中敌人,可见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极为优秀。 这位蒙古汉子战前与苏赫巴鲁商量过,雅尔古寨一战没有发挥出自己这些人的作用。那么今天这一仗一定要在备御大人面前露露脸,否则在营中其他弟兄们面前真抬不头来。 苏赫巴鲁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他极力想恢复祖上的荣光,那么在战场上就要靠战功来证明自己。 所以当杨林让徐晋等人看好火炮,命这些蒙古官兵下山支援的时候,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上阵杀敌的渴望了,嚎叫着冲向了后金军。 苏赫巴鲁与莫日根率领队伍勇往直前,从战场两翼包抄后金军。他们的到来让明军士气大涨,很快就将后金军重新分割成数块。 苏赫巴鲁与莫日根这些人还有一项绝技,就是抛套马索。他们所用的套马索与草原上普通牧民用的不同,里面缠了数股铁丝,这样就不怕被人从中割断或是拉断。 他们利用这项技能,可以在二三十步外极为精准的将后金军套中,然后数人合力将其拉出阵中。接下来是俘虏还是杀掉,那就看他们的心情了。如果他们骑马则更为简单,利用马力直接就可将人拖出队伍。 当年成吉思汗西征,蒙古兵手中的套马索可是立了大功。尤其是与东欧诸国联军交战,蒙古军战术之一就是利用套马索不断俘斩对手,打击和扰乱其军心。 后金军面对明军的强大攻势,终于抵挡不住崩溃了。他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有人或是跳入河中游向对岸;或是向山林中奔逃;或是绕过明军的阻击拚命跑向沟外。总之等等,只要为了活命不在乎怎么个逃法。 明军官兵奋勇追杀毫不留情,一直追出去数里方才鸣金收兵。放眼望去,獾子沟内倒伏着许多后金兵的尸体,星罗棋布触目惊心。 杨林命令各哨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同时清点伤亡人数和统计缴获的战利品。很快,各哨将具体情况报了上来。 此战明军大获全胜,阵亡三十二人,伤五十七人。斩杀后金军二百四十四人,俘虏一百零五人。其余的后金兵尽皆溃散,逃入周围的山林中不见了踪影。 明军伤亡小的原因一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另有精准的火炮支援占据了优势;二是全员披甲防御力大大增加;三是训练有素,占据了有利地形。正是这几点让其打了这场大胜仗。 此战缴获粮食、马匹、铜钱、铠甲、兵器等若干,具体的数字要等李丁和孙广事后带人详细统计。 对于被斩杀的后金军,杨林部官兵处理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将首级砍下来装车运走。这些首级是战功的依据,更是辽兵战斗力的体现,所以绝对不能弃之荒野。而尸身则直接掩埋在壕沟里。 被俘的后金军基本都有伤,被官兵以长绳串联绑缚起来统一进行看管。这些人平时桀骜不驯看不起官兵,没想到今天这一战彻底打掉了他们的傲气,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也不说话,个别人眼中还闪现着不服和恨意。 杨林安排张祝和张魁武等人处置战后事宜,他则对孙奎亮进行急救。只见孙奎亮被放置在一辆大车上,双眼紧闭满面血污,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还好,肋骨虽然断了,但我判断没有伤到体内脏器。魏医官,我决定先对其肋骨进行固定复位,然后再缝合面部伤口。你意下如何?”杨林仔细察看了孙奎亮的伤势,不禁向旁的医官问道。 杨林身边的是随军医官魏方亭,这人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浓眉大眼,唇上蓄寸余短须。身材廋削高挑,穿一袭蓝色直裾。颌下戴有口罩,外套半身白色大褂。走起路来悄静轻盈,颇有医者之风。 魏方亭是叆阳名医陶业修的关门弟子,对医术有天赋、爱钻研,深受其师喜爱,将毕生所学尽皆传授于他。因此他遭到同门师兄们的嫉妒排挤,只能被师傅留在身边。 魏方亭不是没想过远走他乡另立门户,但他是孤儿,被陶业修一手养大。俩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尤其是他遵循“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认为师傅就是自己的父母,伺候他老人家就是尽孝,所以他就一直留在叆阳。直到三年前陶业修去世他守孝期满,才打算离开。 不料正逢后金与明廷在萨尔浒大战,辽东烽烟四起各地极不太平,迫使他不得不取消离开的打算。等杨林率部来到叆阳后,他受聘成了专为官兵看病治伤的随军医官。 本来杨林要多招几名随军医官,可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叆阳的大夫们没人愿意随军。最多就是派徒弟去营中帮些忙罢了。 魏方亭则不一样,他还未成家,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生活。他受师兄们的排挤,窘迫困顿到在城中几乎没人找他看病的地步。最后只能去城外的村屯和墩堡给人看病挣点糊口钱。他能愿意当随军医官,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为了能有口饭吃。 魏方亭来到军中后才发现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在这里官兵非常尊重他,更没人排挤他。吃喝用度不仅不花钱,反而还给他薪银。这与以往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因此他心中极为快乐,决定把军营当成自己的家。 魏方亭知道杨林会医术,擅长医治外伤。也听说过他以针线缝合伤口救人的事,但一直没机会见过。今日他就想看看这位小大人是如何施展医术的。 “我觉得大人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是固定孙哨官断骨,防止刺伤心肺危及性命。” 杨林听罢点点头不再说话,从药箱中取出绷带为孙奎亮固定断骨。因为断骨都在一侧,所以他采用的是胸外固定,就是用绷带进行固定,以缓解其呼吸和疼痛。等忙完这些后,他又开始清洗缝合伤口。 杨林自己不会抓方开药,给人做急救伤口缝合纯是无奈之举。自魏方亭来军中后,他便让其配制一种清洗伤口用的汤剂(消毒水),用来替代白酒。毕竟专业的事情要专业的人来做才对。 另外白酒不是专门的消毒水,刺激性很强。直接用来清洗伤口,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要疼的直皱眉头。 魏方亭果然不负所望,将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等草药混在一起,不过数日便调出了专用的外伤汤剂。同时又在原有金创药的基础上,研制了新的外伤药粉。为此他不惜将自己的手割破进行药水和药粉的试验。 经过试验,魏方亭对效果极为满意。杨林也对其敬业的精神极为赞赏。不仅给了额外的银钱奖励,又给他的薪银提高了二分。 此时魏方亭在一旁看着杨林为孙奎亮清洗并缝合伤口,心中惊骇的同时又极为钦佩,打定主意要把这门绝技学到手。甚至拜其为师也无所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少女初心 与此同时,獾子沟西南五里的一片山林中,韩铁柱率一队官兵和大批百姓静静的隐藏在这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看管汪善、布勒默齐特等俘虏。 韩铁柱做为甲哨甲队的队官,为自己没能参加对后金军的伏击而感到深深的遗憾。但是军令如山,他必须执行。 山林中虽藏满了人,却无人喧哗私语。他们静静的坐在一起,等待着官军打仗的结果。他们很清楚,官军若是胜了则一切安好;若是败了,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韩铁柱不断眺望着獾子沟方向,盼着尽快来人告诉自己战斗的结果,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看不到有人过来。他不敢派人过去打探,因为杨林已经明令他不准擅自行动。无论此战胜败,到时都会派人告诉他。 他要做的就是如果战事一旦失利,就要将汪善等人就地处决,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后金。 杨林之所以要韩铁柱负责看管汪善等俘虏,一是他这个人胆大心细做事稳重,在一众队官中很优秀也很有威信;二是基于他的能力要对他进行培养,为今后的提拔做准备。而看管后金权贵这些俘虏,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和信任。 獾子沟战斗开始后,韩铁柱从东北方向刮来的风中能隐约听到炮声和喊杀声。不久后他又看到了腾空而起的号炮,那光华夺目的色彩让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过去参加作战。但一想到军令,就不得不收敛心神严格执行。 汪善这些俘虏就如噶里当初一样,被官军捆的结结实实。五官中除了留下鼻子用来喘气,剩下的全被堵塞。目的就是让他们感知不到周围的事物,互相间无法交流,防止逃跑或自杀。 按照杨林事前的命令,为了继续打击汪善这些后金权贵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将他们的眼罩和耳塞取下,明确告诉他们官军将在獾子沟伏击后金军。 汪善和布勒默齐特等人被分别绑在大车的车轱辘上,他们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先是一愣,接着就感到巨大的耻辱和无力感充满了胸膛。 他们知道这是杨林在故意羞辱他们,意思是你们后金不是厉害嘛,看我怎么收拾这些追兵。而你们只能继续当我的俘虏,谁来也救不了你们。 汪善等人口中的木桃没有取出来,这是防止他们咬舌自尽。虽然咬舌自尽在后世被证明没有科学依据,也不能立刻致人死地。但若是因此少了半个舌头影响说话就不好办了。 杨林这个人的性格具有两面性,对自己人是温和有礼极为随意;可对敌人,则是狡诈残忍毫无人性的魔王。所以凡是落入他手中的后金俘虏,几乎不搞优待哪一套。 他规定每天只给汪善这些俘虏一个巴掌大小的粗面饼,和一小罐水。达到饿不死、渴不死的程度就好。通俗的说就是放开他们也没力气逃跑。但是为了保险起见,绳子、手铐、脚镣这些东西可是一样没少的全用在他们身上。因此后金这些俘虏在心中是没少骂他。 此刻汪善等人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獾子沟方向,他们的眼中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渴望,也透露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这其中的滋味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 韩铁柱心里焦灼坐立不安,因为这是辽兵们第一次单独与后金军正面作战,又是在敌境之内。万一自家大人判断失误,敌军兵力多出己方数倍,或是敌军战力爆棚没有在短时间内吃掉对方,那么此战的结果就有很大的未知性。这是让他最为担心的地方。 与韩铁柱心情一样焦灼的还有老韩头一家。自从被官兵解救后,他们是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大明境内。生怕再次成为后金的奴隶。尤其是韩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差点被汪善糟蹋的经历让她们变得很敏感和惊恐。 她们的母亲被伊勒根糟蹋后,不堪受辱双双上吊自尽。好在被家人及时发现才没有失去性命,不过精神上受到打击萎靡不堪。后来还是杨林为她们出了口气,将伊勒根拖出来让她们随意处置。 伊勒根平时没少欺压汉民,此时成了阶下囚自然引得其他汉民也来报仇。他遭到了持久而又严酷的私刑,除了被打的伤痕累累变成猪头之外,下身还被韩家两位媳妇用剪刀生生剪下。当场血流如注昏死过去。即便这样满腔仇恨的汉民也没有放过他,把他剥光衣服后吊在树上勒死。 汉民们处死伊勒根后余恨未消,请求杨林把汪善交给他们,但遭到后者拒绝。开玩笑,汪善的身份和地位非一般后金俘虏可比,交给朝廷最少值一千两白银,并世袭指挥同知。这样的“大鱼”怎能交给汉民们处置? 汉民们虽然失望,但都怕惹得杨林不高兴使出雷霆手段,最后也不再坚持各自散去。 韩家大仇得报心里舒服多了,两位媳妇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所以他们全家上下对杨林感激的不得了。认为他能为民做主是个好官。 当獾子沟战斗打响后,韩家老少跪在地上不断祈求老天保佑杨林,让他带领官军打败敌军,尔后带着大家能平安回到大明的境内。 他们祈求苍天的行为也感染了不少其他的百姓,纷纷加入进来。乱世中,百姓命如蝼蚁弱小无助。如果遇到一位能保护和帮助他们的人,他们情愿当牛做马来偿还他的恩情。 “仁慈的老天爷啊,求您一定要保佑备御大人打败敌军,平安无事的归来。若遂此愿,小女子愿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老人家的恩情。杨备御那么一个英俊威武的人,他是好人、是大英雄,您可一定要开眼、要大发慈悲啊,保佑他在战场上不会受伤,不会打败仗.........”。 韩家大姑娘最为虔诚,双手合什一边悄声念叨,一边不时睁开眼向远处的路口张望。她是多么希望杨林骑着高头战马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韩家大姑娘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自从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后,总是不知不觉的陷入被杨林救下的回忆当中。她对杨林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好比有一幅长画卷摆在自己眼前,将整件事记录的极为清晰和细致。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脏就如藏着一头小鹿般跳个不停,脸上也是情不自禁的染上一层红晕。 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差点被糟蹋的经历,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恶心。最让她痛不欲生的是,汪善那个畜生触摸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已经不干净了,以后还如何去嫁人? 尤其是杨备御,他会以什么眼光看自己?他这样一位英武的男子,一定会有很多媒人为他说亲吧。也不知这世上那位姑娘有福气会嫁给他,他是多么好的人啊....... 韩家大姑娘正在胡思乱想,一旁的韩家二姑娘这几日早就看出了她的端倪,便在她耳旁小声道:“姐姐你是不是想备御大人了?” 韩家大姑娘被妹妹猜中了心事脸上不禁一红,轻啐了一口否认道:“别乱说,才没有呢!人家备御大人是朝廷命官,管着那么多的官兵。怎么会看上我这村姑呢?” 韩家大姑娘这话已经明显暴露了她的心思,韩家二姑娘又如何不知,便取笑道:“那也未必啊。备御大人救我们的那天,我发现他暗中看了你好几眼呢。” “哦,是真的吗?我当时怎么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呢?”韩家大姑娘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被这个妹妹套去了话。进而一想那天自己衣不遮体的样子被官兵们看个遍,心中不免羞愧万分。 她抬手朝妹妹的手上拧了一把,略做嗔怒道:“你个死妮子,竟敢拿姐姐开心。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徐哨官在你面前路过。你看徐哨官都看的呆了......” 韩家二姑娘闻言脸上腾的一红,忸怩辩解道:“你胡说,才不是呢。徐哨官那天在人家面前路过不假,可又不是专门找我的。我看他呆了,是想知道他和杨备御谁的个子高。” 韩家二姑娘这话说的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的苍白无力又欲盖弥彰。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杨林比徐晋的个子高。这还要她来说? 韩家大姑娘果然揪住了这一点,逗她道:“你这借口也就骗骗三岁的小孩子吧。等找机会我就和二叔和二婶说,说你想嫁给徐哨官,要赶紧找人提亲去。” “姐姐,求你了。你要这么说我爹娘非得打死我不可。”韩家二姑娘说到这神色一暗,道:“徐哨官是将门子弟,咱们家是贫苦百姓,门不当户不对根本就高攀不起。我也就是想想罢了,远远的看他一眼就知足了。”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韩家大姑娘也是黯然神伤,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探听消息 朝鲜使团主使金彦春和副使丁承恕等人,也在焦急的等待战事结果。他们听着隐约从獾子沟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虽然杨林部官兵很有战斗力,但此次是与正规后金军交战,真的能打败他们吗?要知道这些贼胡嗜血彪悍桀骜不驯,非一般的官军能挡住他们。 金彦春等人很害怕再次落到后金手里,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的不得了。最后大家终于熬不住了,推举金彦春去找杨备御的管家李丁探听情况。可到了地方一打听,说李管家和文书孙广都不在,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金彦春颇为纳闷,李管家管着后勤辎重一大堆事,怎么会不在呢?他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这位管家很得杨林信任,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可以说这位管家是位极有实权的人物。还有那文书孙广,看着在杨备御面前唯唯诺诺的,但也是颇得信任。 金彦春还观察到一个现象,就是杨林部官兵的年龄比较年轻,几乎都是在二三十岁之间,四十岁以上的人几乎没有。这就让整支队伍看起来朝气蓬勃很有活力,走到哪儿都是一副勇往直前的架势。 这一点在金彦春以往接触的明军中有很大的不同。明军在中后期,对营伍兵的征募标准不是很高,基本都有老幼在军中服役。就连颇有战力的川军刘綎部也是这样。这其中有贪污腐败的因素,也有将领把军队变为私军的因素。所以在他眼中,杨林部官兵绝对是很特别的存在。 金彦春没找到李丁就去找韩铁柱。别看后者的职务比他低得多,但眼下要依靠这些官兵脱离后金,也就谈不上什么身份上的高低贵贱了。 韩铁柱倒是很有礼数,没有因为自己是天朝上国官兵的身份慢待金彦春,反倒是恭敬有加。这一点与后金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后者心里充满了感动。 当然,韩铁柱也没有前方战事的消息,无法告知金彦春具体的情况,这让他有些失望。 金彦春只能打发仆人回去告诉丁承恕等人静候消息,自己却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不管战事如何,杨林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韩铁柱的,这样就增加了自己的安全系数,官兵绝对不会扔下自己不管。 金彦春会说汉语,这是他能作为朝鲜使团主使的首要条件。不过他并不懂满语,因此在出使后金的过程中需要通译跟随。现在与韩铁柱进行交流他就说汉语,以便增进俩人之间的关系。 韩铁柱也为战事担心,为了缓解自己的焦灼就与金彦春聊了起来。俩人先是互谈自己的家乡,接着是家里的亲人,再然后就是地理风俗,再然后又谈民间典故、古今趣闻等。 金彦春发现韩铁柱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队官,可却有一定的学识,至少不是一问三不知的白丁。这让他感到意外和惊讶。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不是谁都可以读书的,更不是谁都可以知道这些事的。通过进一步的了解,他才知道是杨林逼着官兵们去读书,这就让他感到更惊讶了。 金彦春问为什么要官兵读书,韩铁柱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告诉他自己是当兵的,上面让干啥就干啥,其余的不便多问。 其实韩铁柱是不想告诉金彦春原因,他与杨林一样对朝鲜人有着很不好的印象。不可能把自己内部的事情透漏给他,生怕又是一个郑昌珉。 俩人就这样聊着,不知不觉的天色见暗。正在这时,从山下路口闪出两名传令兵的身影。他们手持令旗一边大步急奔一边大呼。 “大明威武、我军大胜!大明威武、我军大胜.......”。 两名传令兵虽然满面疲惫但是难掩兴奋之情,他们沿着山路一口气跑到韩铁柱面前,喘着粗气口述杨林的命令。 “韩.....韩队官,备御......备御大人命你......命你原地待命,等待大队人马......人马到来!对汪善....汪善等人要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标下遵命!”韩铁柱抱拳一礼,向两名传令兵道:“二位兄弟辛苦了,还请歇息一下喝上两口水再回去复命!” “不必了,韩队官。前面......前面正缺人手,我们......我们还要回去.....回去帮忙!”两位传令兵说完拱拱手,也不待韩铁柱回答,转身就向来路跑去。 “这......这......”,一旁的金彦春本想详细问问战事,可眨眼间两位传令兵就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 “各什伍听令,将汪善等人重新押入车中!仔细检查锁铐有无疏漏,务必不得使其自尽或脱逃,否则军法从事!”韩铁柱难掩激动之情,大声向周围的官兵们下令。 “是!”一众官兵虽不是韩铁柱的直属部下,但军令如山岂敢不从?立刻依令行事。 官军大胜的消息立刻在百姓中散播开来,他们纷纷走出藏身的山林,拍手相庆一片欢腾。他们太需要这个胜利来稳定自己的内心了。 韩铁柱组织百姓开始为大队人马烧水做饭,又安排人手平整土地准备宿营和安置伤员。一时间山林内外篝火点点、炊烟四起,到处都是兴高采烈忙碌着的人群。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大黑。韩铁柱才等到杨林带领大队人马到来。他远远的就感受到这支队伍与之前大有不同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无匹的杀气。 如果说原先的辽兵们有杀气,那也是指参加过富察之战的老兵们。对于后加入的蒙古马匪和辽西农夫来讲,前者的杀气带有草莽绿林的味道,与正规军队应有的杀气来讲还有差距,简单形容就是缺少韧性。 马匪们即便单兵战力再高,那也是建立在获得物质利益的基础之上,进而为了达到各自目的聚集在一起。没有一个明确的核心目标让他们有归属感和凝聚力,这让他们在遭遇强大敌人时难以持久作战。 就好比在锦州城下,如果不是蒋川和薛凯讲义气坚持救援,苏赫巴鲁这些马匪早就全军覆没枭首示众了。因此自古啸聚山林为匪、为盗者几乎无人能成大事,多是败于内部的猜疑和纷争。 而辽西农夫们在没入伍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杀气。如果说有,那也不过是宰杀家禽积累起来的一丁点儿经验罢了。与上战场杀人获得的杀气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也没有可比性,更达不到让人畏惧惊悚的效果。 现在杨林部官兵经过雅尔古寨和獾子沟两场战斗,不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和淬炼,完全具有了精锐的样子。同时对后金军的了解进一步加深,不仅士气高涨也提升了自信心。 官兵们押着俘虏和战利品,浩浩荡荡的与韩铁柱及百姓们汇合。此刻山林内外饭香四溢,欢声笑语。人们忙着把热水热饭端到官兵们面前。他们激战半日早都饿的肚子咕咕叫了,此刻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感觉美极了。 杨林对韩铁柱的安排很满意,不禁连声称赞。而后他在用过饭后来到关押汪善等人的囚车前。他要继续羞辱和打击他们的自尊心,从精神上折磨他们。 关押汪善等人的囚车是在马车的基础上改造的,以粗木制作而成,缝隙连接处均以铁钉加固,结实的很。如果挤挤,可以关进去三四个人。不过这样就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当然,这种囚车改造不易还颇费时间。一共就只有三辆,一辆单独关押汪善;一辆关押布勒默齐特和他的儿子;一辆关押查额叶和禹尔尼等有职务者。剩下的其他人不分男女老幼,均被绑缚在骡马大车上。 “汪善、布勒默齐特,我今天打了个大胜仗,不仅斩首二百余级缴获也极多。我先给你们看看俘虏。带上来!” 杨林向身后一挥手,官兵立刻将被俘的后金军押了上来。他的话也被通译迅速翻译给汪善等人。 被俘的后金军全被扒去了盔甲,除了腰间系块布遮羞,剩下的什么都没留下。一个个被长绳背手串联起来,就那么垂头丧气浑身赤条条的站在那里。 “见了备御大人还不跪下,跪下!他娘的,说你呢!”一名官兵举起手中的皮鞭,照着一名动作慢了的后金兵狠狠抽去。只是啪啪两下,这后金兵就被抽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疼的他跪在地上不断颤抖痉挛。 一名后金兵战俘见同伴被打,只是狠狠的看了那打人官兵一眼。立刻就被旁边的官兵发现将其拖了出来,接着就遭到数名官兵的暴打。 “娘的,不服是吧!叫你看、叫你看.......”。 “你挺牛逼啊.....” “还不服?操、操.......” 杨林看着官兵殴打那战俘,脸上带着轻蔑的表情向汪善道:“哼哼,你们大金的兵也不过如此嘛。” 第一百二十章 障眼之法 汪善和布勒默齐特看着后金战俘被暴打,又看到其余战俘乖乖的跪在地上,愤怒的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可再愤怒又能如何?自己不也是俘虏嘛。 “实话告诉你们,这回你们领兵的两个牛录额真一个被我军俘虏,一个逃的无影无踪。我已派了轻骑去追,你们多替他祈福吧。” 杨林说着回身看了看熊大海,后者会意将肩上的额尔吉直接扔到地上,而后大咧咧的道:“大人,这贼厮的赏银是不是够俺一年的饭钱了?” “哈哈哈,那是,绝对够你一年的饭钱了。”杨林转首又对汪善道:“经俘虏辨认,这人就是领兵的牛录额真额尔吉。你应该认识吧?” 汪善看着昏死过去的额尔吉,难受的就好比被人在心上狠狠剜上了一刀。他没想到这位久经沙场的大金巴图鲁竟然被明军俘虏,真是让人欲哭无泪。他口中塞着木桃无法说话,只能不断的发出“呜呜”声。 接下来,杨林又让汪善等人看后金军的首级,足足有十几车之多。因为这些首级还没有用石灰硝制,所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大车上不断有血水从箱板的缝隙里淌出来,淅淅沥沥的洒了一路。 汪善和布勒默齐特等后金俘虏闭上眼睛,不忍心看那些首级的样子。心里对杨林的仇恨已经达到了顶点。他们不明白悍勇无敌的大金兵,怎么就没打过这个混蛋。 杨林继续炫耀他的战绩,将缴获的数百匹战马依次赶过来,从汪善等人面前缓缓走过。这些马匹驮着许多兵器、铠甲和粮草,这都是战利品的一部分。 直到此时汪善等人才明白,杨林这人残忍狠毒是有本钱的,他确实有能力来达到他的目的。这对于大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与这种对手较量稍有疏忽就是致命的后果。 汪善等人的沮丧可想而知。他们希望追兵将他们解救出去的目的破灭了,随之而来的是被解送京师的恐惧和担忧。一旦如此,被千刀万剐必是自己的归宿。 杨林看着先是愤怒无比、接着是震惊莫名、再接着是垂头丧气的汪善等人,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中不免一阵得意。他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给被救的汉人百姓一个信心,给投诚过来的后金百姓一个安心。 明军获得大胜,对以金彦春为首的朝鲜使团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消息。让他们对大明的期望不禁又热切起来,恨不得立刻赶回国去详细报告。 历史上女真与朝鲜就是一对冤家。从蒙元开始,双方因为土地、资源等问题就发生过无数次冲突。彼时的女真还处于部落联盟时代,各方面都极为落后。没少被当时叫高丽的朝鲜按在地上摩擦。直到后来皇太极出兵征服朝鲜,才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朝鲜知道女真强大起来对自己是个严重的威胁,这些蛮夷可没有大明好哄好骗。最主要的是他们经过二百多年与汉人的融合,各方面进步很快,已有雄霸辽东的实力。这绝对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因此唯有让大明与其争斗不断,才能达到自己驱虎吞狼的目的。 金彦春等人再一次对明军的胜利而惊讶。在他们眼中女真人都是嗜血未开化的野人,战斗力极强。没想到接连败于眼前这股明军之手,这就不能用巧合和侥幸来解释了。因此他们不惜在杨林面前说了很多溢美之词。 可惜金彦春等人不知道的是,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杨林对南、北韩这两个国家的印象很不好。不是他们这些人几句好话就能扭转的? 面对朝鲜使团轮流上来大拍马屁,杨林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最后实在受不了他们的恬噪,来了句“明天还要赶路”就把他们打发了。 金彦春等人本以为杨林年轻,在不断获得胜利的情况下必然心高气傲,喜欢听奉承话。这样便于自己这边与其拉近关系。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众人只能悻悻而归。 半个时辰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山林间树影朦胧松涛阵阵,几步外已是看不清人影。杨林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传令全营点起灯笼火把继续前行。 夜间行军缓慢而且危险,但好在有归降的后金百姓做向导,倒也没出什么麻烦。行了大约五六里路有斥候来报,说前面有一座后金寨子,房舍棚屋完好适合宿营。只不过寨中空无一人,应该是后金百姓听说有官兵到来怕被杀戮,因此来不及破坏屋舍就都跑了。 杨林闻言率张祝等人赶到队伍前面,详细勘察这寨子。这寨子依山而建,周长约半里。以圆木和夯土为墙,高约一丈。有南北两门,宽约四尺。内有数十土坯制的房屋,及不知数量的窝棚和地窨子,它们错落有致形成街巷。 杨林知道这就是后金的山松寨,是从叆阳出发由西向东前往雅尔古寨的重要据点。按照噶里和巴来扎西的讲述,这里有后金丁口七八百人,其中包括半个牛录的驻防兵力。 此时山松寨已被官兵围住,张祝带人亲自在里面进行仔细搜查。搜了半天只抓到几名聋哑和腿脚残疾的后金百姓。经过审讯,寨中的百姓果然都逃了,也不知去了哪里。而驻防兵丁都跟着努尔哈赤去征叶赫了。 原来山松寨的百姓有在獾子沟附近打猎的,突然发现沟内有喊杀声和炮声,便上前查探。结果发现自家军队被官军打的四散奔逃,吓得他们立刻跑回寨子通知大家撤离。 没有军队保护的后金百姓与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全都逃离了寨子。因为匆忙,他们扔下了很多财物,包括奴隶。 杨林不会派人去追这些后金百姓,一是黑灯瞎火的没法去找;二是这里是敌境,要尽量缩短逗留的时间。他命令全营官兵和百姓就在这里宿营,等天亮就迅速离开。同时加强警戒,防止有敌军偷袭。 因为军民太多,杨林命将寨中的房子都留给老弱妇孺和伤兵住,其他人则各找地方歇息。 官兵和百姓们早都疲乏不堪了,大家用谷草或是树叶找背风的地方铺好,随后躺在一起几息就进入了梦乡。 此时虽是公历九月但日夜温差较大,为了防止后半夜的低温把人冻醒。大家在战利品中找出了不少皮子和毡毯,把它们当被盖在身上。 半夜时分,追击后金溃兵的轻骑们回来了。他们在苏赫巴鲁与蒋川等人的带领下略有斩获,斩首二十多级。可惜其中没有哈拉布哈。按苏赫巴鲁的话讲就是时间不够充裕,地形不熟。否则绝对能把他的脑袋带回来。 接着,被杨林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的李丁和巴来扎西等人也回来了。他们没有直接进寨子,而是派人禀报杨林后在一处林子里等着。在他们的身后是几辆骡马大车,上面用迷彩布盖着也不知拉着什么东西。 “诸位辛苦了,都平安无事吧?”杨林一见面就问道。 李丁忙躬身回到:“回禀大人,我等将东西都运回来了,无人掉队和伤亡。” “好,太好了!”杨林闻言不禁击掌道:“你们都是有功之人,等回到叆阳后我要好好赏你们!” 站在一旁的张祝上前围着大车转了两圈,然后揭开迷彩布看了一眼,随后指着杨林道:“我说兄弟你这脑瓜儿是真好使啊,弄了半天你根本就没把金银财宝扔河里去。用这招忽悠大家跟鞑子兵往死干呐!” “你这话说的咋那么难听呢?我那是鼓励弟兄们与敌军死战到底,否则真扔河里我拿啥给大伙儿发赏银?” 杨林勾住张祝的肩膀小声道:“所以兄弟我就玩儿了个障眼法。事先找了一个高些的土包,在背后的地面上挖了个能藏两个人的坑。上面用木板盖住,再用土掩好看不出破绽。等临战前我讲话时,先举起装着金银的包裹给大家看,然后蹲在地上进行捆扎。这时坑中的两人就悄悄打开木板,把假包裹递给我。” “然后我利用土包挡住大家的视线的机会,把真包裹递给他们藏到坑里。这个过程很快很短暂,所以大家就都以为我把金银扔到河里了。最后我让李丁、孙广他们等打完仗没人的时候,再把这些金银取出来。” 张祝听完杨林的话,伸出大拇指冲他比量着半天才道:“你呀你,真不愧是读过书的,花花心眼儿就是多。我说那时候你不让人站在你旁边呢,还不用人帮你捆绑包裹。原来你都是在玩套路啊。” “嘘——,我说你小点儿声。这事儿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能让大家知道。否则以后再遇上事儿大家就不信我的了,那就麻烦了。” 杨林拍着张祝的肩膀有些歉意道:“当初为啥不告诉你,就怕你老兄性子急藏不住事儿,万一走漏风声就完了。所以这一点你可别多想,绝不是兄弟我防着你。” “那是啊,你要防着哥哥我那可就太没良心了。”张祝咂巴咂吧嘴道:“不过还是感觉你小子心眼儿太多。”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心塌地 山松寨的后金百姓逃的急,很多家禽家畜都没有带走。天不过刚蒙蒙亮,公鸡就开始打鸣了。与此同时明军起床的哨声开始响起。 夏至过后,辽东地区每日白昼时间变短,夜间的时间开始变长。此时正值阳历十月初,天亮的时间约合后世清晨的五六点钟。 对于杨林部的官兵们而言,感觉这一夜很短。只不过翻两个身天就亮了。许多人还没睡醒呢,就被什长和伍长硬喊了起来。他们接到命令,只有两刻钟的时间洗漱和如厕,然后到伙头军那里领取干粮准备出发。 山松寨的奴隶有一百多人,他们中不仅有汉、蒙、朝鲜等族人,还有野人女真呼尔哈、达斡尔、鄂温克、索伦、赫哲等族人。他们为奴的时间各不相同,但都希望跟明军走,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当牛做马。 杨林当然不会放弃任何仇恨建州女真的人,他下令拨出几辆大车,专门载运奴隶当中不能长途跋涉的老弱病残。并提供充足的食物和饮水,让他们吃饱喝好。 仅仅是这些,就让饱受欺压和饥寒的奴隶们感激不尽,许多人竟因此留下了眼泪。 巴来扎西和噶里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这一夜基本没怎么睡,一边安排手下协助官兵值夜警戒,一边搜查山松寨女真百姓掩藏的粮食。 做为女真人,他们很了解女真人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很快就在寨子各处的牛圈、猪圈、鸡架、马棚附近掘出了粮食。其中以高粱米和小米最多,大米和白面次之。 他们还在地下掘出了不少东珠、毛皮、棉布、锦缎、山参等物,及一些金银和铜钱。 杨林看着上百石的粮食和财物,对巴来扎西和噶里的行为很满意。当场就将除了粮食以外的其它财物赏给了他们。这让俩人感激涕零欢喜的不得了,不断作揖谢恩。接下来,让他们更感激的差事来了。 杨林对他们道:“你二人虽然弃暗投明的时间不长,但是通过雅尔古寨和獾子沟的战事来看,你们是值得我信赖的。我要上书朝廷,把你们的官身确定下来。另外为了奖赏你们,前方路上凡是遇到的女真寨子,除了粮食和奴隶我要之外,剩下的一切东西都是你们的。包括女人!” “奴才、奴才,奴才谢大人恩典!”噶里心里都要乐开花了,激动的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谢大人赏赐!”巴来扎西也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问道:“大人,遇到不听话的是不是可以杀了?” 未等杨林说话,噶里抢着道:“哼,你这货不是问的废话吗!大人说的够明白了,除了粮食和奴隶,剩下的都归咱们。至于其他的事还用大人明说吗?” 杨林点点头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也不管你们是否杀人。我只要粮食和奴隶!” “大人,小的明白了!”巴来扎西起身一抱拳。他面上虽毫无表情,但是内心里也是激动不已。终于被大人认可和信任了,否则也不能如此奖赏自己。 两刻钟后,官军和百姓开始上路。张祝要将山松寨一把火烧掉,但是被杨林阻止了。他说火光和浓烟会暴露己方的位置,等于是向后金方面留下了路标。眼下当务之急是加速赶路,其他的先放下。 张祝一想有道理,于是命人将所有的家禽牲畜都带走。同时又在寨中水井中扔上些死猫烂狗和人畜粪便,让后金百姓回来无法使用。 巴来扎西和噶里领着队伍走在最前面。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蒋川和薛凯的轻骑。他们穿着后金军的铠甲,骑着马与大队保持着十里左右的距离,每隔一段时间就将前方的情况传回去。这一路上又碰到了几个大小不等的小寨子,里边的人还不知道有官兵来临。 所以巴来扎西和噶里等人化妆成后金军的模样,直接叫开了这些寨子的大门。进门之后就以武力控制住里面的头目,逼着对方交出一切财物。 寨子里面的人都懵了,纳闷自家军队怎么抢劫自家人。直到噶里等人自报家门,他们才知道这些人是官军。 “他娘的,让你不配合、不说实话。老子送你上西天!” 噶里狠狠踩着一名达旦章京的头,一刀就砍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喷的他满裤脚都是也毫不在乎。他在尸身上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向一旁的巴来扎西道:“我说巴大队官,你领着弟兄们继续搜。我去旁边泄泄火!” “好!不过你可快点儿,前面不远还有个寨子呢!”巴来扎西点点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正在杀戮劫掠的手下们,大喝道:“记住备御大人的话,对这些叛逆决不能手软。给我杀光、抢光!” “嗻!”不管是侦缉队还是还乡团的人,闻令后高声回应。他们此时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不管是金子、银子和首饰,或是其他值钱的物件,谁抢到就是谁的。还有那些女人,什么同族不同族的,只管按在身下快活就行。 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下,人的兽欲一旦爆发出来就会陷入疯狂的状态。杀人、劫掠、奸淫,就是这种疯狂的一种表现形式。 噶里和巴来扎西这些手下们,大部分都是来自雅尔古寨的奴隶,对建州女真怀着刻骨的仇恨。因此做出各种暴行来对毫无心理负担和恻隐之心。 “来吧,小娘们儿!”噶里粗暴的抓着一名后金少妇的头发,直接将她拖进了身后的屋里。 这少妇颇有些姿色,是方才那达旦章京的老婆。她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丈夫已经被吓傻了,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喊,任由噶里将她扒光按倒在炕上。 这少妇的孩子只有五六岁,被眼前的情景吓的哇哇大哭,结果被噶里一脚踹背过气去。 这座寨子与山松寨一样,大部分男人都去征讨叶赫部了。面对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毫无还手之力。男女老幼没几个人能逃脱侦缉队和还乡团的魔爪。 蒋川和薛凯领着手下们没有进寨子,他们的任务除了为大队侦察敌情,同时也要暗中监视噶里和巴来扎西等人。 俩人选了个树荫处,坐在半截树桩上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就仿佛在看戏一样。 “我操,这些蛮夷杀起自己人来真够狠的。看见那个没,直接把那个孕妇给开膛了。”薛凯指着道。 “这有啥稀奇的,这种事儿咱们还少见了?”蒋川喝了口水道:“一会儿派个弟兄,告诉他们抓紧时间。不能因为这些烂事儿耽误了探路的差事。” “说的对,咱们可不是看着这帮家伙干坏事来了。”薛凯说着向身后的官兵道:“去个人,催催里边让他们快点!耽误了差事谁都担待不起!” “是!”一名什长躬身领命而去。 巴来扎西得到了蒋川和薛凯的催促,便下令让手下们加快速度,以先搜集粮食为主。他又向身后的屋内看看。 他走到门前照着门板踹了几脚道:“蒋队官让咱们快点儿,耽误了探路的差事就麻烦了!” “马.....马.....马上,啊......”噶里回应了一声。忽然低声嘶吼起来。 “呸,真是头骡子!”巴来扎西暗骂了一句,随后就向寨子里走去。他现在要看看到底搜到了多少粮食。 现在这座寨子里到处是尸体和血迹,惨叫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因为杨林有令不得烧寨子,所以侦缉队和还乡团把不能带走的东西都砸烂,不能砸烂的都扔到水井中。总之就是想尽办法不让后金重新使用。 巴来扎西看着才七八石的粮食,眉头拧成了疙瘩。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发现杨林对粮食极为看重。眼下这些粮食也太少了,该怎么向大人交代? 正在发愁的时候,寨子里被释放的三十多名奴隶来到他面前,跪地叩头表示感激之情。他趁势问这些奴隶寨中有没有藏起来的粮食,奴隶们立刻回答有。然后起身引导着他去藏粮食的地方。 这个寨子看着不大,粮食不比山松寨少多少。最让人惊讶的是搜出了几幅字画。巴来扎西可不懂这玩意儿,命人小心包好等着交给杨林。 在这一天里,噶里和巴来扎西破坏和劫掠了五六个大小不等的寨子。除了粮食和奴隶,他们搜刮和劫掠的东西都成了他们的私人财物。按照他们报告给杨林的数目,仅是银子就有二百两,其它的没算。 噶里和巴来扎西也很会收买人心,在洗劫的现场就给手下们分钱分东西。每人至少一两银子和一匹棉布。棉布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当银子花的,价值不低。 这种无本的买卖刺激着每一名还乡团和侦缉队的成员。他们原本是八旗的奴隶或是底层人员,毫无社会地位可言。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半个官人,不仅有钱了还有权了。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更加死心塌地的为杨林卖命。 噶里和巴来扎西又何尝不是这样。就如杨林所言,草根小人物一旦有了权力就会紧紧抓着不放。他们会为到手的权力和利益死战到底。 杨林部继续一路疾行,一天之内竟走了四十里。为了防止有第二波后金追兵到来,他依然安排骑兵在大队人马四周进行巡逻和侦察。 这一路行来,后金共有七八个寨子遭到杨林部的洗劫,人畜和财物损失巨大。即将收获的田地也被祸害的不成样子,少量的庄稼被收割掠走,大量的庄稼被踩倒在地。歉收已成了必然。 此后,毗邻明境一带的后金百姓对明军的恐惧暴涨。都知道叆阳备御杨林杀人不眨眼,残忍狠毒堪比“活阎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慈不掌兵 万历四十七年阳历十月初十,杨林率七百官兵自后金境内得胜而归。其此次出征前后历时二十余日,斩杀后金军民共计一千五百余人。 俘获奴酋族弟汪善以下大小官员及兵丁、眷属近二百人,缴获众多粮草辎重、兵器铠甲、马匹牲畜等物资。彻底摧毁敌方重镇雅尔古寨,将其付之一炬成为废墟。 杨林率部刚一进入明境,就被叆阳巡检司的探马发现。探马见是自家军队回来了,立刻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快马加鞭回城报信,一部分上前迎接引导。 只见杨林部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列成三路纵队逶迤而行。队伍最前方是披甲执弓的轻骑,他们负责大队人马四周的警戒,因此往来驰奔腾起一片烟云。 轻骑之后也是人人披甲的步兵队列,放眼望去一派威武森森的模样。接着是随队归来的汉夷百姓和杨林的中军,载运战利品和押运俘虏的车辆紧随其后。最后是负责殿后的步兵和少量轻骑。 整支队伍逶迤数里烟尘弥漫,沿着官道直向叆阳而来。按里程计算离城还有二十余里,若是加快速度完全可赶回去。但因为有大批战利品和汉夷百姓跟随,行进速度不快,只得还在外面宿营一夜。 张祝和张魁武等人建议杨林快马先回城内,免得再遭一夜罪。但是杨林拒绝了,他道:“离家越近越不能放松警惕。我们虽然把斥候放出去二十里之外,但谁知有没有敌军匿踪尾随?我们能偷袭敌人,那么敌人也能偷袭我们。现在离城不过一天的路程,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麻痹大意。我身为上官就更不可能离开大队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大队人马继续启程,待到午后未时叆阳城已是遥遥在望。到得离城五里之时只见前面的道路两旁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正是王长水。他的身后还有许多城内的商贾士绅。 王长水一见杨林回来了,立刻奔上前去抱拳施礼道:“标下见过大人!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我这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是落地了。还有城中的商贾士绅、平民百姓也是日夜期盼大人率部回来,否则总是感到不踏实。” 叆阳本地的商贾士绅当然是以泰昌号为首。泰昌号的大掌柜孙奉仙腿脚有残疾,行走不麻利,所以凡事都由二掌柜孙奉道出面打理。 孙奉道带领商贾士绅们一起上前向杨林施礼:“恭祝大人得胜凯旋、荣立新功!别的话不多说,我等在城中已置办了酒席和一些劳军的财物,还请大人和众将士尽快入城歇息。以免饭菜凉了就失了胃口!” 杨林忙跳下马向众人回礼:“各位太客气了,我等武夫军人不过是尽职保家卫土,却要时常受你们的优待慰劳。真是汗颜!” 孙奉道说:“备御大人就别和我等外道了,我等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是给官军送些酒肉吃食还是能做到的。您不知道,官军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们睡觉都不安稳。如今你们回来了,我这心总算是落地了!” “是啊、是啊,孙掌柜所言极是啊.......” “如今胡虏作乱,官兵不在城中我们是真没底啊......” “今晚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一众商贾士绅纷纷附和,他们深知没有官兵驻防的城池就是赤裸的羔羊,而自己这些人就是赤裸羔羊中的小肥羊。不用说后金兵来,就是土匪来了也够呛啊。 接下来杨林与商贾士绅们不免一阵寒暄,王长水上前又施了一礼道:“昨日我本应亲去迎接大人,但又怕负了您当初让我留守城池的军令。因此还请大人恕罪!” 杨林微微一笑道:“长水兄留守城池辛苦了!咱们兄弟之间还用这些虚礼干什么?当初给你老兄的命令就是寸步不离叆阳,又何罪之有?” 张祝在一旁道:“我说老王几日不见,你怎么跟个秀才似的还甩上词儿了呢?说话这个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功名在身呢。都是自家兄弟净整没用的!” “你这个土匪出身的二货,说话从来都是想说啥就说啥,一点儿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这厮赶紧娶媳妇吧,也好有人看着你点儿。省的你这张臭嘴没把门的别惹出什么事儿来。”王长水对张祝笑骂道。 “哈哈哈,你看这么说话多好,这才是咱们兄弟之间应该有的情份。”张祝不以为然的大笑道。 “大人、大人,你总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们了!”吴小七从王长水身后钻了出来,满脸委屈的抓着杨林的手不放道:“你让我学那个朝鲜话,太他娘的难学了。我不想学了,我以后要和你们上战场杀敌!” 杨林正待开口,一旁的张祝眼睛一瞪道:“哎你个熊孩子,几天不见还会说骂人的话了。还要不学习了,你想咋地?大人当初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可不是让你学骂人的,你小子别不知道好歹!” “呸!大老张,你咋不学呢?明天我就让那个先生去教你朝鲜话,看你能学的什么屌样儿!”吴小七说着躲到杨林身后,冲着张祝做了个鬼脸。 “放肆!”杨林脸色一沉,呵斥吴小七道:“张把总既是你的上官也是你的长辈,他说的没错。你却不接受不知错,反而口出脏言顶撞,这已犯了军中上下尊卑的规矩。你是熟知军法的,自己说该领什么刑罚?” 吴小七顿时愣在当地,他没想到杨林会因此动怒,嚅嚅半天低着头道:“军法说以下犯上、不服管理者,初犯打十棍,再犯打二十棍,以后再犯打三十棍。同时革除军籍逐出营伍,遣送原籍!” “哼,你还知道啊!你现在就把这十军棍领了,然后给张把总赔礼道歉!”杨林看着吴小七气道。这孩子被自己惯坏了,必须让他吃亏长记性。 张祝一看忙道:“大人,别介啊。小七还是个孩子,说话没有礼数也是正常,等过两年长大就好了。再说了,咱们这些当兵的都是生死弟兄,相互间说话不都这样吗。非要认真究下去,这一天挨军棍的人可多了去了。你看,小七的军棍还是先记着吧,等以后用军功相抵?” “不行,在军营中没有孩子一说!不管是谁,只要穿上战甲领了刀枪他就是战士!营中弟兄们可以生死相交,但绝不可没有军纪!” 杨林道:“以下犯上不服管理,这是军中大忌!今日若是赦免他一人,那么就是对其他人的犯罪!慈不掌兵乃自古行伍领军之道!这十军棍不能免,现在就打!来人,把他裤子脱了执行军法!” “是!”几名官兵上来将吴小七按倒在地。一边脱他裤子一边对他耳语道:“兄弟,一会儿我们打的时候不使劲儿。但你要装着很疼的样子喊出来,别让大人看出破绽来。” “你们几个嘀咕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鬼把戏!”杨林冷目一指道:“你们不使劲打他,我就让人使劲儿打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 几名官兵吓的一撇嘴,不敢再有其他心思,只得使足了力气打下去。十军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打的吴小七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疼的连哼上一哼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长水在一旁指着张祝道:“你说你,我刚说完你这张嘴别惹什么事儿出来,结果立码就应到小七身上了。这下好了,这孩子没一个月别想下炕了。” “我这.......我这......”张祝结巴了半天也没说上来。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本想上去再劝杨林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小大人的脾气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部下违犯了军规谁说情都不好使。 有商贾看到吴小七挨了军棍不禁暗中同情。这孩子也犯没什么大错,就是顶撞了上司。按说这也不算个事儿,但竟然挨了十军棍。看着杨林处置的挺不近人情,但这也说明他带的队伍军纪很严。听人讲,凡是军纪严的队伍那都是能打仗的队伍。 孙奉道等人见因为吴小七的事导致场面有些冷,便急忙招呼杨林和手下官兵进城吃饭。当官兵押着俘虏和战利品分批入城的时候,可把他们惊讶坏了。 尤其是传说中那些杀人不眨眼、桀骜不驯的后金军战俘被一串串押过来的,众人惊呼声一片。 “这就是八旗兵?竟然抓了这么多!” “瞧瞧他们那个小辫子,和老鼠尾巴有啥区别?” “听说这些人爹死了后,儿子就能娶自己娘。” “官军威武、大明威武!” “备御大人为朝廷挽回了面子!” 杨林听着众人的议论也不答话,闭上眼睛任由战马自己向前走,他却轻轻哼唱起传承了近三百年的明军战歌:“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奉命喝酒 王长水做后勤很有天赋。他昨日听得探马回报后,立刻在营区内划分出专门区域,供百姓居住和关押战俘。同时又命人准备好粮草和日常用品,准备迎接大队人马回营。 王长水还连夜带人在营中搭起长长的流水席,以便能最大限度的容下军民吃饭。他又亲自指挥伙头军们,将商贾们送的酒肉吃食进行加工烹饪,变成一道道可口的菜肴端上餐桌。又将收的礼物进行登记整理,然后入库保管。 王长水和张祝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俩人一个在军事方面有长处,一个在后勤管理上有长处。是杨林的左膀右臂,也是叆阳官军的领导核心之一。由此验证了后世常说的那句话——“学历并不代表能力”。 官军入城伊始,便受到了全城百姓的热烈欢迎。他们平时不是没见过女真人。但听说这次俘虏了鞑酋的族弟,雅尔古寨的城主汪善,所以纷纷要挤上前看个究竟。 押解汪善等人的囚车还没有到来,街道两旁的房前和屋顶已经挤满了百姓,甚至有人爬到了树上。一些小孩子骑在大人的脖颈上举目张望,都想看看鞑子的城主长什么样。 一些贩卖零食吃喝的小贩抓住了商机,挑着扁担或是推着小车在人群中不断游走,大声吆喝售卖。 叆阳的商贾士绅事先早就安排人准备了烟花鞭炮,等官军一入城便开始燃放,以示以庆祝胜利。他们为何这么积极和高兴? 因为古时打仗最讲究的是威名。一个将军越能打胜仗他的威名就越大。不管是敌人还是行走江湖的绿林草寇,想要和他交手就要仔细掂量掂量。这也就意味着他驻守的地区要相对平安太平。这对商贾们来讲就意味着可以安心做生意,不用担惊受怕的。 尤其是明军在萨尔浒之战惨败后,辽左震荡,军民官吏无一不恐慌难安。而杨林在此时能率军深入敌境获得大胜,这无疑就是定海神针。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其积极的意义是无比巨大的,起到了稳定人心士气的作用。 因此泰昌号等商贾们算的是长远账。平时给官军送些财物看着挺多,但实际是大伙儿平摊每人也花不了多少。比起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根本就不算什么。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当官军押着战俘和战利品走过来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全城。百姓们顿时就沸腾了。 所有战俘不分男女都被扒光了衣服,用长绳串联起来沿着街道向军营方向走去。战俘两边有官兵、侦缉队、还乡团沿路押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其中侦缉队和还乡团引起了百姓们的好奇和猜测。 侦缉队和还乡团的成员依然是女真人的打扮,不过不着铠甲。侦缉队成员的左臂上有一道白布,上面写着“侦缉队”三个字。而还乡团成员的左臂上是一道蓝布,上面写着“还乡团”。 这些字是头一天宿营时杨林让孙广等人连夜写的,目的是便于辨明身份,避免让城中百姓产生误会和恐慌。因为写字的人笔法不同,所以这些字看上去大小不一。但已经能让百姓们知道他们不是八旗军。 百姓们对着战俘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尤其是汪善、额尔吉、布勒默齐特等后金大小官员被押过来的时候,对他们的议论和评价达到了高潮。 “这就是胡贼的城主,看着也没啥两样啊。” “再厉害的胡虏遇到官军也得抓瞎!” “这些俘虏得值多少赏银?” “看啊看啊,这些蛮夷女人真是奶大屁股圆啊!” 人群中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都有,最让他们感到过瘾的还是那些裸体的女战俘。女俘们都被绳子反绑着双手,无法遮挡身体的敏感部位。只能尽力用头发遮掩脸面,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在当今这样封建礼教森严的时代,这样的情景百年难遇。许多人瞪大了眼睛,不放过女俘们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偶尔的吞咽下口水。 杨林这么做还是出于打击和羞辱建州女真部的目的,让他们知道即便官军在萨尔浒惨败,但依然有能力去打击他们。通过在人群前裸体示众的方式,摧毁他们的自尊和自信。他知道这必然会遭到后金强烈的仇恨和报复。不过既然双方已经没有和解的余地,那就把事情做绝吧。 战俘过后,又一次引起百姓们兴趣的是官军队中的那两门佛郎机炮。只见这两门大炮炮身上盖着防雨的油布,露出的炮管上却披着红绸编成的大红花。有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两门大炮是立了功的。 官军入营后,城中百姓的热情不减,纷纷议论着此次官军征战的经过和细节,就仿佛他们亲历了一般。尤其是提到那些女战俘,个个眉飞色舞满面垂涎之相,恨不得立码弄到手玩弄一番。 杨林、张祝和王长水被商贾士绅们请到城中最好的酒楼——鸿宾楼就餐。鸿宾楼的东家马识图四十多岁,人送绰号马胖子,今日亲自下厨表达对官军的情意。 辽东气候寒冷,菜肴多是大盘大碗的炒、炖之菜。之所以如此是避免凉的快,因此没有关内各菜系精致。但讲究的是经济实惠吃饱吃好,彰显了地域饮食的特点。 马胖子的手艺真不是盖的,煎炒烹炸样样精通,做出来的菜肴也很美味。他这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掂起炒勺来毫不费力,不断招呼伙计上菜。 等入席后,杨林首先向众人深施一礼,然后端起酒杯代表叆阳所有官兵,对众商贾士绅长期的支持表示感谢。并祝所有人都身体健康、生活富足。说罢仰头连干三杯。众人见此一片称赞,也都跟着干杯。 酒宴正式开始,大家吃的不亦乐乎。接下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就不断有人开始向杨林敬酒,但都被他委婉谢绝了。为了不让对方感到自己失礼,他让张祝和王长水代自己饮酒。 “张把总和王把总,我一会儿回去还有军务要处理,因此就不多饮酒了。但是咱们又不能冷了大家的心意。所以我命令你们俩,放开酒量,展示咱们叆阳官军的气概。让大家知道有咱们在,叆阳,天下太平!”杨林挥着手臂道。 “遵命!”王长水和张祝俩人齐声回应。随后招呼伙计再拿酒上来。 王长水酒量一般,五钱的酒盅勉强喝个五六杯就面红耳赤了。张祝则不一样,他最喜欢杨林让他去干两件事。一件是上阵杀敌;一件是让他放开酒量喝酒。 商贾士绅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吃饭饮酒比较讲究礼节,没谁上来就头不抬眼不挣的猛吃猛喝一顿。大家多是有条理的慢吃慢饮,趁机也好在席中与他人商谈和处理一些事情。这就是俗称的“酒桌文化”。 张祝可不管这些,他认为这是庆功酒,庆功酒就要喝个痛快。他让伙计把自己的酒盅换成酒碗,然后先喝一碗过过瘾,接着就左一轮右一轮的不断起酒。 商贾士绅们的酒量可比不过张祝。而且喝酒若是过快过急身体受不了,会醉的极快。但张祝是官军的“二把手”,除了杨林就是他说了算。 大家碍于情面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喝。最后喝的一个个舌头发硬、腿脚发软。甚至有人借着酒劲,一改平日里斯文正派的形象,向杨林提出购买女战俘的请求。 杨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给张祝一个眼神。这货二话不说端起酒碗又敬了一轮。这一轮下来酒桌上爬下了好几个,剩下人的人实在扛不住了,一边夸着张把总海量一边嚷嚷着不喝了。 张祝哪能放弃这难得的奉命喝酒的机会,给自己满上一碗后又给众商贾士绅们满上。不过他这次没急着喝,而是吃起菜来缓缓酒劲。 杨林趁机把张祝想要找个女人成家的事说了出来,引得商贾士绅们一阵热烈响应。纷纷说一定要把这事办好,决不能让张把总孤身一人过日子。 张祝被弄的面红耳赤害羞起来,嚅嚅的也不知说啥好。索性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抱拳不断说感谢大家的厚爱。 此时在军营中,官兵与汉夷百姓也在用饭。席间主要菜肴有猪排炖豆角、猪肉炖粉条、酱炖叆河鱼、炒大豆腐、烀茄子、黄瓜丝拌干豆腐丝、逛荡汤。这些菜肴极具东北特色,形成荤素搭配。 主食是大米和小米混在一起煮的二米饭。饭上淋些炖菜的汤汁,那种美味就别提了。伙头军们告诉大伙慢点吃,饭菜管饱管够,就是没有酒。 叆阳的官兵们定期会吃上这样的饭菜,对此也没什么惊讶奇怪的。 但那些跟着来的汉夷百姓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奴隶和下层人士。许多人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因此一个个紧盯着那些肉食,鼓着腮帮子往嘴里猛塞,哪还管有没有酒。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军事会议 从酒楼出来后杨林立刻返回营中。他对后金方面将会采取的报复,是有着清醒的认识和警惕性的。因此他并没有大肆庆祝胜利,反而告诫自己要抓紧时间做好相关准备。 同时他派彭义骑快马去镇江,向自己的上官马进忠详细汇报了在后金境内作战的过程,并附上了缴获清单。 不过他耍了个心眼儿,将金银珠宝等值钱的东西中的两成写了上去,其余的都瞒了下来。但给马进忠个人的那一份,他是实打实的准备好了,单等有机会亲自送去。 第二日,杨林召集队官以上人员议事。包括噶里和巴来扎西在内,俩人得到通知后感动的无以复加,能参加这种议事就说明自己被充分信任。因此俩人很郑重的换上干净衣服,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议事的地方。 议事说白了就是开会,地点就在营中杨林住的院子里。因为涉及军事机密,院里院外设了三道岗哨负责警戒。最外围还有巡逻队不断巡察。没有杨林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院子百步之内。 议事内容除了各哨上报作战有功人员、抚恤阵亡官兵、安置伤残官兵和总结经验教训外,重点对防范后金军反扑报复做出部署。 因为已经有叶赫部的人逃到叆阳来,带来了叶赫部已被建州部征服的消息。 杨林对这事早有思想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难受。这意味着明朝失去了在辽东的最后一个盟友,再也没有力量可以牵制后金。 被后世很多人称道的毛文龙此时还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他是否还能如原先的历史一样,占据皮岛坚持敌后作战。 而努尔哈赤在解决了后顾之忧后,下一步就将进攻沈阳和辽阳。今后辽东战场的局势将更加严峻,也更加艰难。 议事开始后,先是各哨上报作战有功官兵,等核实后进行奖赏。接着就是商议抚恤阵亡官兵。 按照万历援朝抗倭时阵亡官兵的抚恤标准,千总八两,把总六两,哨官(百总)五两,士卒三两(宋应昌《经略复国要编》)。如果加上什么棺木银、烧埋钱等,也不过每人再增加二三两银子。 这个标准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在沿用,在杨林眼里简直太低了。说不好听的都赶不上一匹好骡子好马的价钱。要想让官兵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必须要提高抚恤标准和相关待遇。 杨林直接把抚恤银子提高到每人十五两,奖赏另算。如果有父母妻儿,每月给米一石。即便这样他也觉得很低,告诉部下们等以后有钱了,还要把抚恤标准往上提。 十五两银子的抚恤标准可把张祝、张魁武等一帮人感动坏了。也就是杨林能这么做,如换成别人,三五两的抚恤银能不能全额给到阵亡官兵遗属手里都难说。他们躬身向杨林施礼,替阵亡官兵感谢这位上官。 接下来是如何安置伤残官兵。现在辽兵中有近百负伤官兵。其中经过医治康复的能有将六成多,剩下的多是落了残疾不能再当兵了,按惯例给他们些银钱就可以遣散了。 但杨林又把规矩改了。他说:“这些官兵本身已经残废了,给的十两八两安家银子即便能买上几亩薄田,但还能剩下多少够日常所用的?他们行动不便,种地肯定不会有太多收获。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困顿潦倒、食不果腹。所以决不能看着他们不管。” “这些官兵上过战场具有实战经验,把他们留下来负责训练新兵;或者负责城内的治安;或者在城外的村屯给他们分些土地,让他们担任乡兵的头头组织训练。总要好过一脚把他们踢出门外去。” “总之,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这些伤残官兵去做。在别人的眼中他们是累赘和废人,可在我的眼中他们是无价之宝!当然,他们的薪银要比营中的弟兄们低些,但绝对够花就是了!” 杨林的话说完后,把张祝等人感动的再一次躬身施礼。他们太知道这样安置伤残官兵的好处了。也就说是如果哪天自己伤残了,自己依然有一份稳定的差事,不至于落得穷苦潦倒无人问津的地步。 再接下来就是总结本次出征中的经验教训。杨林不想让部下们处处依赖自己。 他把这个问题交给各哨,让他们以什伍为单位组织官兵自行讨论,查找实战中存在的问题,然后形成统一意见交给自己。这件事争取在一个月内完成。 张魁武、赵海臣等几位哨官闻言可犯了难。总结经验教训不都是上官们的事嘛,何时变成自己的差事了?再说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组织官兵总结经验教训,这可怎么办? 几位哨官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忽然把目光一齐转向徐晋。暗道妥了,这位肯定知道怎么办。到时候我们照抄他的就是了。 杨林见状轻咳了一声,道:“你们几个别盯着平远看了,我就是想让你们多动动脑,别总以为自己是个拿刀杀人的武夫,就可以什么事都不想了。现在,我们要讨论敌军有可能的报复.......” 杨林最担心的是后金从叶赫回师后,大队人马直扑叆阳。以努尔哈赤的性格,被人打了闷棍绝对不会选择忍气吞声。因此他几乎一夜未睡,反复思考应对策略。 叆阳的兵力算上周边各墩堡也不过一千人,如何能抵挡敌人凶悍的主力大军进攻?虽然之前有过计划将军民撤往天华山区。但是严冬将至,六七千百姓在山区如何生活是个大问题。 按照朝廷的规定,守将不抵抗就擅自放弃城池是死罪,与死守城池最后城破兵败是两个概念的事。要想这么做后保住脑袋,唯有彻底击退来犯之敌取得胜利。 杨林认为后世天朝游击战十六字要诀,就很适合在叆阳这种多山多丘陵的地区发挥作用。 还有后世中国军队抗日、抗美时期的众多战术战法,完全可以用来对付后金军。至少武库中存着的那一百多颗炸炮,就能让后金军好好尝尝“地雷战”的滋味。 即便是敌军占了城池,也不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睡觉。麻雀战、袭扰战等战**着给他们来上一波,估计他们个个都得做噩梦。 可这一切的关键是百姓要配合。俗话说故土难离,没有谁愿意抛离家园。如果官军撤离叆阳进山周旋,百姓们能不能理解和支持很难说。 因此杨林对百姓的安置办法有三条,一是原地不动待在城内,任由后金军破城后屠杀报复;二是向周围各墩堡和城池疏散,但难以保证不被后金追杀围攻;三是在天华山区建立密营,将所有百姓分散转移到那里去。 同时还要将他们武装起来使其有一定自保能力,可以面对野兽和小股敌军的袭扰。 杨林将自己的担忧和想法说了出来,除了徐晋若有所思之外,其余人一片愕然。 张祝见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看看你们个熊样儿,一帮完蛋玩意儿!一听敌军大队要来就吓尿裤子了,亏你们还是层层选拔出来的军头!就你们这个样子还怎么带队伍?你们能干的干,不能干的趁早提出来给我滚犊子!别到时老子砍他脑袋的时候喊冤!” 众人挨了骂不敢吭声,将目光转向张魁武。后者见状忙出头道:“两位大人,弟兄们不是怕打仗。而是担心不防守城池就进山,日后朝廷怪罪下来就太冤了。” 杨林闻听点点头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一边卖命打仗,一边因为没有防守城池被砍了脑袋,确实够冤的。” 马勇接到:“大人,以前咱们七嘴八舌的把应对敌军进犯的法子说出来,真忽略了不能放弃城池这事儿。所以咱们对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赵海臣也道:“即便咱们能进山,可百姓们不跟着咱们走怎么办?总不能动粗吧?” “做为一城之将,放弃城池这事儿我下的命令我负责。朝廷要砍脑袋也是砍我的,你们奉命行事与你们无关!至于百姓们,咱们把事情和他们讲清楚,愿意走的就跟着,不愿意走的也不强求。” 杨林道:“况且现在敌军还没来,还没到决定进不进山哪一步,现在只不过是有个打算而已。不过还是那句话,一切事情我来承担,你们依令而行就是了!” 刘信道:“大人,那帮贼胡真敢来打咱们叆阳?” “我们毁了人家的寨子,杀了那么多人。搁谁都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想好怎么应对人家的报复。” 杨林在舆图上指点着道:“你们看,敌军进犯我叆阳,必要深入我境最少四十里至五十里。不要小看这段距离,敌军要面临着被各城堡官军合围的风险。” 徐晋从进屋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目光始终盯着舆图不放。这时开口道:“大人,如果建逆要进攻叆阳,我认为其不一定会将全部人马都派过来。” “哦,说说你的看法。”杨林回应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预判敌情 徐晋道:“经过咱们在雅尔古寨这么一闹腾,建逆现在睡觉恐怕都要睁只眼睛。他至少要留下一万人防守赫图阿拉;新征服的叶赫部那里还要留下至少五千人;其他各地驻守的兵力合计也要留下一万人。也就是说,建逆能用的兵力也就在四万至五万之间。” “我军虽在萨尔浒惨败,但依然有四万官兵幸存。而且朝廷在陆续向辽东增兵。如果建逆进犯我叆阳,就如大人放才说的那样,他就得冒着孤军深入随时会被沈阳、辽阳、镇江等地官军合围的风险。我猜努尔哈赤要是不傻,他绝不会把所有的家底儿都押上。” 杨林听完赞道:“平远分析的很详细。但是建奴很狡猾,深得围点打援战法的要领。另外我们叆阳被围,各地官军是否及时来源,以及来援后能否击败敌军,都是未知的事。所以我们依然要做放弃城池进山的打算。” “大人说的对。我们必须要做两手准备。一是要在天华山建立能藏人、住人的密营,准备和敌军在山里周旋;二是在进犯叆阳的敌军人数不多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坚守城池伺机反击。不过这样的话现在就要打造守城器械,囤积粮草物资。否则就来不及了。”徐晋道。 王长水道:“大人,我认为平远的法子可行。不管那帮叛逆人多还是人少,咱们就做两手准备。” “嗯,我同意。”杨林点头道:“平远你认为建奴要是报复,会选择什么时候来叆阳?” 徐晋回道:“大人,对于这一点我认为眼下不会。至少要在明年一月和二月左右。原因有三,一是现在正是秋收时节,建逆若全力来犯就会耽误庄稼收获;二是建逆征服叶赫后要对其进行整治,需要时间;三是明年一二月正是春节前后,敌我双方的警惕性都不会太高。” 杨林道:“有道理!建虏各部多丘陵山地,粮食产量不高,常年需要渔猎和采摘野菜野果弥补缺口。所以每年的秋收时节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同时拉开对我们用兵的时间,可以让我们产生松懈和麻痹。” “大人,标下查了,来年的除夕春节是阳历二月初三。正是腊月天气最冷的时候。军队出征,不存在如夏天那样中暑中毒、野兽袭击、蛇虫叮咬等问题。如果在这个时候建逆突然出现在我叆阳城下,绝对会出乎我们意料。大人,您可知道唐宪宗时李蒴雪夜袭蔡州之战?” 杨林没回答徐晋,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起来。后世谁说明朝无名将?其他在史书上留名的就不说了。眼前这个徐晋就很有天赋。他这些话就很有前瞻性,将敌方可能利用的因素说的很清楚。 张祝等人不明白杨林笑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李蒴雪夜袭蔡州的事。一个个面面相觊,只能正襟危坐仔细倾听杨林和徐晋之间的对话。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将领都是拎着刀就往上冲的莽夫,绝不会象杨林这样仔细分析研究找出破敌之法。这不仅仅是军事会议,更是在传授用兵作战之道。 “平远,你说的李蒴袭取蔡州的事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利用冬天风雪交加的天气,出其不意的攻下了蔡州,活捉了敌军首领吴元济。我们突袭雅尔古寨,也是利用了出其不意这四个字。同样的,建虏也能把这四个字用在我们身上。” “正是如此!”徐晋点头道。他喜欢与杨林讨论事情,彼此秉性相投遇事一点就透。 杨林转首向众人道:“努尔哈赤这个人很有能力,否则也不能统一女真各部。但要说他能力出众我看未必,否则从他二十五岁起兵到现在三十多年了,才堪堪统一女真。与历代开国之君开创基业比起来,他用时是最长的,但艰难困苦程度可要小的多。” “你们不用瞪个眼珠子看我。举个例子,就说去年八月份抚顺的战报。当时努尔哈赤派八百人越境收割谷子。他亲自教这些人如何分散宿营、如何预防偷袭,可惜这些人最后没听他的,被我军击杀七十余人。” “这说明他很细心谨慎,也知晓兵法。但这也说明这儿点小事都需要他亲自安排,可见其手下并无多少得力之人。三国时蜀国丞相诸葛亮事必躬亲、面面俱到,最后积劳成疾病死五丈原。” “所以我对努尔哈赤的评价只不过是一方草头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不是他占着辽东苦寒、孤悬关外的地利优势,他能打赢第一次萨尔浒之战,但绝打不赢第二次、第三次。他不记恩只记仇,对大明、对汉人充满仇恨。” “我们此次将雅尔古寨夷为平地,就等于抽了他一个大嘴巴。他为了稳定人心和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一定会发兵报复。我判断他发兵报复的时间要与平远不同,应在下月,也就是十一月的上旬或中旬。” 杨林双目炯炯的道:“因为到那时粮食刚刚收完,各旗的人马还没有解散。又正逢天气变冷,吻合他们秋冬季节出征的习惯。最重要的是,雅尔古寨被袭一事沉重打击了奴酋的威信,破坏了其内部的团结。” “努尔哈赤为了不让他搭的这个草台班子垮台,必须要消灭我们把面子找回来。所以我们所在的叆阳,必将是他报复的首要目标。虽然他将全部人马都押上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苏赫巴鲁站起身拱手一礼道:“大人,既然建虏要打,那么咱们就和他干到底!别看咱们人少,但是也不惧他们!您就下令吧,让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 “对,大人你就下令吧!就是重返敌境再干他一票,弟兄们也不会皱眉头!” “大人,弟兄们也不休整了。现在就准备家伙和建虏再干一场!我就不信在咱们地盘上他们还能咋滴呀!” “大人,和建虏干之前能不能给点儿赏银?只要让弟兄们战前去窑子过足了瘾。爱他娘的谁谁,就是干他!” 众人七嘴八舌一顿嚷嚷,顿时就把气氛活跃了起来。营中严禁这些丘八们赌钱喝酒,唯独逛窑子不受限制。所以一个个都盼着赏银发下来去快活一番。 杨林等着这些莽汉们嗓门小声一点,指着他们笑骂道:“看看你们这点儿出息。实话告诉你们,这两天我就把赏银发下去,不过你们可得省着点儿花。!” “多谢大人!”一众手下顿时喜笑颜开。开始谈论起窑子里那位姑娘好和那位水灵。 “都正经点儿,现在正商议军机大事呢。等过后再谈裤裆里那点破事儿!”王长水在一旁敲了敲桌子。 “是!”众人急忙躬身回应。他们都知道王把总轻易不说话,可一旦说话那就是很有份量的。 “我想说明一点,假如我们退入山里,绝不是畏战怯战临阵脱逃。而是保存实力扬长避短,将敌军引入不利于他们的区域作战。。” 杨林眯着眼睛道:“我们要把他们胖的拖成瘦子;廋子拖成病秧子;病秧子拖死。让他们在大山里直打转还伤不到我们。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游击战要诀中的‘敌进我退’。” “大人,如果我们打算依城坚守又该如何做?毕竟我们才只有千八百人。”徐晋说道。 “问得好!”杨林端起水碗喝了口道:“根据抚顺、马单根堡、碱场堡等城堡陷落的经过,建奴攻城特点主要有三。一是架梯和凿城强攻;二是派细作混入城中里应外合;三是收买守城兵将。” “因此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提防甄别敌军细作;其次就是打造守城器械、囤积粮草。至于收买守城兵将,我看他们未必能成功。” “请大人放心,我等皆忠于朝廷。誓与这些虏寇血战到底,岂会被他们收买!”众人都向杨林表明态度。 杨林笑笑没说话。暗道历史上投降满清的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那个不是与满清有血仇,可最后结果呢?自己不是不相信部下们,但随着地位和环境的不同人是会变的。 杨林不愿多想这些恼人的问题,话题一转道:“咱们兵力单薄,我还想额外打造几种守城的武器。不知咱们叆阳城内的工匠能不能造?” 徐晋问道:“咱们叆阳有铁矿,各类工匠也不缺。不知道大人要打造那些守城器械?” “我先说第一种,投石车!”杨林笑道。 “投石车?!”徐晋和一众人等都愣了。 张祝、王长水、张魁武等人不知道投石车是什么玩意,面面相觊全体发懵。 徐晋道:“大人,投石车可是前宋时期军中的武器。现在咱们大明都用火炮,没听说那支队伍还用这玩意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攻守器械 “我就打算用这玩意儿!前宋兵书《武经总要》图文并茂,对投石车写的很清楚。轻型的只需要两三个人操作,发射几两重的弹丸。” 杨林看着一脸懵的徐晋和众人,忍不住笑道:“中型的七八个人操作,发射几斤至十几斤的弹丸;重型的需要更多的人操作,发射几十斤至百斤的弹丸。其造价比火炮便宜的多,也比火炮便于搬运。” “大人,投石车射程最多不过二三百步,威力与火炮相比相差甚远。如今相隔年代久远,您要造这东西岂不是没什么大用吗?”徐晋满脸的不明所以。 “平远,你说的那是以人力发射的投石车。我要造的是以机关巧簧发射的投石车,两者之间的射程相差很大。我想等造出实物后你就知道了。” 徐晋嚅嚅道:“可是大人,这玩意儿也太老了吧。从前宋、蒙元到现在,隔着二三百年呢。这......这.......” “平远,我们都知道投石车是过时的东西。那么我问你,建奴的兵器与官军相比又差多少?”杨林微笑问道。 徐晋回到:“建逆多装备刀枪弓箭,有少量火枪。火炮基本没有,与官军相比差太多。” 杨林追问道:“按理说官军装备的火器多,建奴的刀枪弓箭与之不能相提并论。那么为何官军在兵器占优的情况下,还屡战屡败输多赢少?” 徐晋想了下道:“官军在士气、训练、补给等方面不如建逆,天气、地利也不占优势。所以造成官军输多赢少。” 杨林闻言哈哈一笑,道:“平远,咱们先不提其他原因,单说兵器这一点。我认为,官军输多赢少的根本原因是我们装备的火器太强、太多了!” “啥,官军打不赢建奴的原因是火器太强、太多了!?”徐晋直接就懵了,这个观点还是头一次听说。 张祝、王长水和张魁武等人本来听着俩人的对话就发懵,现在听杨林这么一说更懵了。 “按兵部规制,我们官军装备的火器基本是五五开,也就是十人中有五人拿火器。有的队伍装备的火器能到达六成或七成。但你们也知道现在火器什么样子,建奴只要穿上几层重甲就可以减少伤亡、就可以冲到官军面前。” 杨林踱着步道:“原因就是火器连续开火的能力不足,装填太慢,给了建奴扬长避短的机会。投石车对我们来说绝对是过时的玩意儿。可对拿着大刀长矛和弓箭的建奴来说,那就是对付他们的大杀器!” 徐晋挠了挠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大人,你说的我有些明白了。可投石车的射速也不快啊,造了还不是或火枪火炮一样?” “没错,投石车的射速是不快,但它在守城时的威力不亚于火炮。建奴军依仗的是重步兵和盾车,他们的重甲可防御火枪,盾车可防御小型火炮。但却不能防御投石车抛射下来的石头。最主要的是投石车的弹丸可就地取材、无穷无尽,没有弹尽之忧。” 杨林继续道:“我们的火炮数量不足,没有威力大些的兵器就守不住城池。投石机威力和射程比不上火炮,不过却比弓箭威力大、射程远。我们用它只要压制住敌军的弓手,不让他们为攻城敌军提供远程支援,那么你们猜建奴兵在攻城时会怎么样?” 杨林这番话说的大家不住点头,禁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这时王长水问道:“不知打造一辆投石车需要花费多少钱?制作时间长不长?” “我算过了,投石车主要材料是木材、皮革、铁料和牲畜筋腱。咱们以体形高大、射程较远的‘回回炮’和体形适中、移动方便的‘野驴’炮为例。前者不过十五两银子,后者不过七两银子。”杨林道。 王长水听完算了算道:“乖乖,一副上好的铠甲才八两银子;铸一门炮要几百两甚至几千两银子。与之相比,这投石车确实够省钱的。” “我们没有火炮,那么就多造投石车。当年金军攻北宋都城汴梁,动用四五千辆投石车攻城。打的守军根本不敢在城墙上活动。我们造不了几千辆,但造个几百辆还是可以的。我们就用它们打击建奴的嚣张气焰!” “大人,除了投石车,您不是说还要造其它的守城器械吗?”张魁武问道。 “我还要造床弩、拍杆和震天雷。炸炮最为实用,也要多造。当然,床弩和拍杆也是过时的东西,但是对付武器单一的建奴,那都是趁手的家伙!” 徐晋接道:“我知道床弩。那玩意儿是前宋时攻守战中的利器,其中以八牛弩最为着名。书上说其发射七八尺长的长矛,射程能达两千多步。不过要三十多人来操作,因为过重移动不便。” 杨林点头道:“我准备用西夷弩车的样式来造咱们的床弩。一是给它安上轮子方便移动;二是增加弹簧延长射程,减少操作人员。所以我们可以称它为弩炮。” “大人,那么拍杆和震天雷是啥东西?”莫日根问道。 “拍杆是水军用的武器。在前宋和隋唐时最普遍。说白了就是在大木杆一头绑上大石头或铁块,然后松开绑绳利用重量砸向敌军。大人打造拍杆,我猜是要对付建奴各种攻城器械。” 徐晋替杨林解释道:“还有震天雷。其实就是拿在手里点燃后扔出去的大号炮仗。现在咱们官军中有队伍装备,但是威力不大,遇到穿重甲的敌军基本无效。” “那是火药威力不够,破片杀伤范围也不够。如果能把火药改进了,敌军穿啥都白扯。” 杨林道:“咳咳,你们都别看我,我又不是神仙,可没法子改进火药。现在我能把投石机、弩车它们的图纸画出来,关键是咱们城中的工匠能不能造出来。” 徐晋想了想道:“大人,投石机、床弩毕竟是前朝的东西,工序和制造法子都能在书上找到。我估计咱们的工匠能造出来。还有那些木料、铁料啥的,和造弓箭的用料差不多,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 “那就好!咱们就两手准备。也就是说一边要去天华山找地方准备建密营,一边打造守城器械。同时也要修筑城防工事。”杨林拿出一副叆阳城的舆图,开始给部下们讲解起来。 首先要将叆阳的护城河进行拓宽挖深,最少要达到宽四丈,深一丈半的标准。 然后在城墙之下修筑一道学名叫“羊马墙”的墙。此墙一般离城十步或十五步,高五尺厚六尺,多用土夯制而成,也有财力雄厚者以砖石砌筑。 在北方冬季来临将护城河冻结之后,这道墙是城池的第一道防御工事。 叆阳城外至少还要挖掘三道宽三丈深一丈的壕沟。每道壕沟外除了设置鹿砦、拒马等物外,还要埋设炸炮。 沟里不仅要遍插尖木桩,还要灌上淹至小腿的水。让掉下来的敌人看不清沟底情况,每走一步都要在泥浆中跋涉难行。 壕沟另外的作用,就是迟滞敌军攻城器械和兵力快速靠近城墙,并起到分割其阵形的作用。 也就是说敌军一旦被壕沟迟滞,必然造成人员聚集。这时守军就可以利用各种武器对其进行有效打击。 在历史上后金攻克沈阳之战中,就面临着被城外数道壕沟阻挡的问题。可惜明军守将贺世贤是员猛将,善于冲锋陷阵不善于防御之法。没有在城防工事及守城之法上大做文章,以致最后城池陷落兵败殉国。 不过挖掘环城壕沟和砌筑羊马墙工程量巨大,整个叆阳地区不过六七千百姓,即便什么也不干专门挖沟砌墙,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也下不来。 因此杨林计划,在城门和易受攻击的城墙之处先修筑工事。等以后有时间、有条件了再把其它工事修起来。 对城内,杨林的计划是准备在城墙内侧挖掘一道深五尺宽六尺的壕沟。这道壕沟距城墙百步,沟沿之上立一人多高的木桩,形成一道木制城墙。 沟中与城外的壕沟一样,布设炸炮和尖木桩,防止城墙被突破后敌军直接冲入城中 木制城墙之后以泥土垒成高一丈的土台,上面以木栅栏、木桩制成工事。将弩炮和投石机部署其上,可居高临下越过城墙打击攻城敌军。 为了和冲进城内的敌军打巷战,杨林的计划是家家户户都要挖地道,形成纵横交错的网络。可随时随地打击入城的敌军。同时在屋顶之上用木梯进行相连,以便于兵力运动。他还计划将军营的栅栏加固加高,并以土覆盖夯实,形成指挥核心。 杨林这些雄心勃勃的计划,均来源于后世古今中外的各种军事书籍。尤其是关于军事工程的书籍,将如何修筑防御工事写的极为详细透彻。 杨林说完这些后喝了几口水,道:“构筑这些城防工事很费时间,所以我需要各位抓紧时间、各司其责!” “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同心协力完成各自职责!”众人起身抱拳拱手,向杨林表达决心。 杨林继续分析敌情,预判后金也可能不直接打叆阳,而是直接攻镇江或是宽奠六堡。由此引自己出兵支援,然后在半路中消灭自己。这就是典型的声东击西、围点打援的策略。 为了破解这招,杨林总结后金军作战特点之一是喜欢倾巢而出,造成后方极度空虚。 他的计划是主动出击,采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方法。暨不管镇江等城之围,率军直接杀入后金境内大事烧杀掳掠,搞得声势越大越好,由此调动后金军回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间之术 这招的关键是看双方谁能沉住气坚持到最后。镇江等城即便被后金攻破,对明朝来说也无所谓。可后金的腹地要是被杨林折腾一番,那可绝对受不了。 “大人,其实标下还是赞同您进山御敌的法子!因为不管建逆攻叆阳还是镇江,来的人马毕竟要多出我军多倍,而且个个勇悍凶顽、颇有战力。” 徐晋皱眉道:“与之相比,我们虽训练有素但是兵力单薄。若是守城就等于陷入兵书上说的死地。届时被敌军四面围困,战局就被动了。” “所以我们才要将所有的不利都想到,尽量做到都有准备。”杨林正色道:“徐晋听令!” “标下在!”徐晋躬身施礼。 杨林道:“诸人之中你最熟悉叆阳地形。在山中建立密营、囤积粮草的事就交给你了!” “遵命!”徐晋上前躬身一礼,接过杨林的令箭道:“请大人放心,标下不仅在山中建立密营、囤积粮草。还要督促各墩台提高警惕,严密关注敌军动向!” “好!”杨林赞赏的看了徐晋一眼,接着道:“建立密营之后,需要向山中运输人员、粮草、兵器、药材等物资。同时还要监督打造各项守城用的器械。这件事繁杂琐碎极为操劳,非一细心耐心并有威信之人难以统筹。此事就交给王长水王把总了!” 王长水忙起身接过令箭,躬身抱拳道:“标下必不负大人所托,愿效犬马之劳!” 杨林又拿起另一支令箭道:“根据以往经验,努尔哈赤袭取我大明城池多喜欢事先派人潜入城中。或是收买守城兵将或是暗中蛰伏,单等大军一到便里应外合夺取城池。那么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噶里与巴来扎西听令!” 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俩人急忙站起身,噶里有些激动的躬身打仟道:“奴才在!” 而巴来扎西则躬身向杨林抱拳施礼,以满语道:“请大人尽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努尔哈赤若想攻打叆阳,必会派人暗中潜入城来察看动态。也有可能联络你等弃暗投明之人,并以高官厚禄拉拢你们反水做内应。你们初始时不要答应,把价码一直向上抬,直到他们没有耐心的时候再应承下来。” “大人,奴才可不敢有二心,更不敢和那些叛贼有联系。从奴才归顺朝廷那天开始,就与那些叛贼誓不两立、不共戴天!” 噶里一听就急了,带着哭腔道:“努尔哈赤要是敢派人联系奴才,奴才发誓第一时间就把他绑了押到您面前!以此表明奴才对朝廷的忠心、对大人的忠心!” 巴来扎西从通译口中听了杨林的话后没吭声,抽出袖中匕首向自己的小拇指割下去,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幸亏旁边的噶里手疾眼快拦住了他,否则他小拇指就没了。 巴来扎西跪地向杨林道:“大人,小人与逆酋努尔哈赤有杀兄受辱之仇,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决不会做出背叛朝廷、背叛大人的卑鄙之事!” “唉,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是教你怎么将计就计骗老奴上钩,你倒割起手指表起忠心来了。” 杨林白了巴来扎西一眼道:“你把手指头割了倒是痛快了。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伤没几个月别想养好。这期间谁带你的手下去完成我交待的差事?!” “这...这...,小人知罪了。但请大人放心,小人决不会误了您的差事!” 杨林给俩人安排的差事就是让他们加强对出入城人员的盘查,甄别后金方面可能派来的细作。如果发现他们潜入城来不要打草惊蛇,要尾随跟踪摸清他们的落脚点。然后再采取下一步的措施。 噶里和巴来扎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是再次向朝廷和杨林表明忠心的机会,绝不能错过。俩人表示一定要办好这件事,确保不让后金细作潜入城来。 随后杨林又给其他人分配任务,如张祝负责组织官兵训练;苏赫巴鲁等人负责城外巡逻警戒;张魁武负责打造攻守器械;马勇负责城内治安和巡查;赵海臣负责管理和构筑城防工事;刘信负责城池守卫和布防。总之就是为后金有可能的进犯做准备。 杨林最后鼓舞众人道:“我们与建奴交战,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不管我们是放弃城池还是坚守城池,只要打退敌人进犯多砍他们的脑袋,即便犯了军法朝廷也不会砍了咱们的脑袋。所以还请诸位团结一致、奋勇杀敌!” “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团结一致、奋勇杀敌!”众人躬身施礼轰然应命。 诸事安排下去后,叆阳城里顿时就忙了起来。杨林对城中人口进行重新登记。凡年满十五岁至五十五岁之间的成年男子都要记录在案,以便准备组建民兵。 其实城中衙门里有全城的户籍资料,完全不用挨家挨户的核实登记。杨林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摸清人口成分和背景,开始创立居民通行证制度。这也是重要的反间之术,用于克制后金的细作活动。 经过核实登记后,杨林给所有叆阳的百姓都发放了通行证。上面写明了持有人的姓名、年龄、性别、职业、居住地址等信息,并在其上按有持有人两只大拇指的指纹,以防遗失后被他人冒用。 凡是出入城的百姓都要出示通行证,否则会以敌国细作的嫌疑被逮捕入狱。 如果有外来人员要进入叆阳,必须要对其进行身份登记。说明自己的姓名、年龄、职业、家住何地、入城干什么、要找谁。只要他说出这些信息,那么就会与城中居民信息进行比对,官兵据此进行甄别筛查。 即便通过甄别筛查,外来人员除了在居民区可自由活动外,一律不得在城中随意走动。通外官衙、仓库、军营等要地的路口均有官兵、还乡团和侦缉队把守,没有杨林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 也就是说后金真要想派人混进城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一个疏忽大意就可能暴露身份。 为了给城中百姓登记和制作通行证,杨林发动了城中所有会写字的人,历时十余天才完成。 同时杨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按照各种兵书的记载和自己魂游后世的经历,拿着尺子开始对投石车进行画图设计。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看似简单的投石车包含了力学、弹道学、材料学等相关专业知识。杨林要凭着记忆一点点的进行绘图,累的脸都廋了一圈。 这个时代没有铅笔和钢笔等硬笔,所以用毛笔画图那是相当吃力。杨林只能派人去搜集鹅毛,挑出其中合适的做鹅毛笔。鹅毛笔制作也是有讲究和步骤的,不是随便拿出来一根就可以做笔的。 杨林费了些时间总算做出了几支鹅毛笔,试了试还不错,平均写上两三个字就要蘸一次墨水。 这把李丁和孙广看得一愣一愣的。暗说大人真是厉害,竟然能把鹅毛做成笔。传言说他会茅山法术,果然是真的。 三天后,杨林顶着熊猫眼看着已经完成的设计图纸,捶了捶酸疼的后背,很惬意的抻了个懒腰。他打算找几个工匠商量商量,看看自己的图纸那里需要改进。正在这时,泰昌号的二掌柜孙奉道前来求见。 “哎呀呀孙掌柜,您有什么事派伙计来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还要亲自跑一趟?”杨林笑道。 孙奉道神色匆忙,一看就是小跑过来的。可见他对这事很上心。 他捋捋胸口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一些,道:“备御大人,您前两天不是说张把总还没成家嘛,我们这些本地户帮着物色合适了个合适的人选。是城中仁福商号刘掌柜小妾娘家,兄弟媳妇的妹妹婆家的大姑姐的妹妹” “嚯呃,这关系可真够绕嘴的了。”杨林试着重复了一遍,可惜没成功。 “大人,刘掌柜在门外候着呢,您看是不是让他进来咱们具体商量商量这事?”孙奉道也觉得这关系有些绕嘴,不禁讪讪的笑道。 “行啊,快请刘掌柜的进来。还有,李丁你快去把张把总喊来,这事没他本人在场可不成。”杨林忙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张祝定亲 不一会儿,张祝和刘掌柜都进入屋中。双方落座后刘掌柜也没谦让,直接开始介绍女方情况。 女方也姓刘,正如张祝所愿是个寡妇,二十六岁,带个三岁的女娃儿。他原先的男人姓王,三年前跑商遇到后金游骑抢夺货物,因不肯就范当场被杀。 王家老两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遭此噩耗经受不住打击,没几个月便相继去世。只留下刘氏和女儿相依为命。娘家看她生活艰辛想接她回去,可被她拒绝了。 张祝一听就中意了,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经历简单说了下,没几句就把婚事定了下来。 “我说你老兄够痛快的,也不问问女方长的什么模样,有没有啥缺陷隐疾的,急三火四的就把这事定下来了?”杨林看着张祝道。 刘掌柜一听忙抢着答道:“备御大人放心,这刘氏身体健康,虽不是长的貌若天仙但也是很有姿色,性格也好。隐疾缺陷更是没有,这一点我可以用身家性命来担保。若是张把总和刘氏成亲,那日子绝对会过的和和美美。” 张祝闻言哈哈一笑,对杨林道:“看着没兄弟,人常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哥哥我就是这有福之人,坐在家中姻缘就来了。再说了,人家都生过孩子了哪来的隐疾,有隐疾还能生孩子?兄弟,哥哥知道你对我好。但这事你就放宽心吧,等着到时候喝哥的喜酒。” “你确定不事先看看人再说?”杨林的婚姻观受后世的影响很大,他认为成亲是男女双方的事,怎么着也得见上一面再说。万一有不相当的地方也好及时中止婚事。 “大人这话说的不妥。成亲之前没有双方看一看的道理,这也根本不符合礼数。万一有一方没看上对方要退婚,你叫剩下的那一方咋办?” 孙奉道解释道:“男方倒是好说,女方可就麻烦了。会被人说是没人要的货,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再想说媒成亲可就难上加难了,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呃......”杨林闻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说。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封建礼教、男尊女卑。孙奉道一点儿都没说错。 “你是我上官,又是我兄弟。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粗人,也不会说啥。因为哥现在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说不上那天就没了。” 张祝见杨林满面深沉,上前搂着他的肩膀轻拍道:“所以总想着快点成家有个后,也好对得起祖宗了。至于找的女人是啥样的,我倒是没个大概齐(标准)。总之,管她美丑的只要能生养就行!” 杨林还是想劝张祝先看看女方再说,便道:“那也不能来一个就定了啊。至少人品、性格、爱好啥的得先了解了解再说。万一人家就是奔你这官位来的,等哪天你上战场没回来,岂不是人财两空?” 张祝嘿嘿一笑道:“咱们从富察大战开始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弟兄,哥知道你心里想的啥。放心,孙掌柜和刘掌柜介绍的人还能差了?你们二位老哥说是不是?”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孙奉道和刘掌柜忙不迭的点头道:“备御大人您放心,刘氏要是不好我们也不能给介绍。她能与张把总成亲,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份。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还敢起什么坏心思?” 杨林回道:“两位掌柜的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让张把总先看看刘氏长什么样,万一没相中也好另找别人。” “不用,就这个刘氏了!麻烦两位掌柜的了,还请尽早把这婚事定下来,越快越好。否则过几天那些建州叛贼打过来就没时间了。” 张祝大手一挥对孙奉道俩人道:“至于成亲需要那些东西、置办些什么,你们拉个单子都交给备御大人,让他帮着张罗。谁让他是我兄弟呢!” “好的,这事就交给我们了!一定把您的亲事办的风风光光!”孙奉道和刘掌柜连忙应承下来。 俩人从这几天官兵忙于备战中,就已经知道后金可能要打过来的消息。虽然具体的情况不清楚,但他们相信杨林一定会有办法应对。所以对张祝说的敌军要打过来的消息也没大惊小怪。随后几人又商定了婚事一些细节这才分开。 张祝要成亲的消息传播的很快,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全营官兵就都知道了。哨官和队官们纷纷前来向他贺喜,把这辽西大汉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此时的徐晋正在天华山区寻找适宜建立密营的地点。根据杨林的要求,密营要建立在人迹罕至、易守难攻、便于观察、有水源的地方。 此时已临近十一月,虽还没开始下雪但山中却是寒风阵阵,吹得人浑身发冷。徐晋和手下们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不辞辛苦的在大山中四处寻找适宜的地点。凡是觉得合适的地方就在舆图上标注下来,等回城后再由杨林定夺。 他们都是叆阳人,知道此事事关全城百姓的生死,所以都很认真负责。他们依仗着熟悉地形,已经找到了三四处符合标准的地点。 与寻找密营同步进行的是叆阳城防的扩建和加固。与官军一同回来的上千汉夷百姓成了主要的劳力。 杨林首先在城内的西北角给这些百姓划出一片地方,让他们修建地窨子、马架子等住所。否则让他们一直待在军营中也不方便,有泄露军机的可能。 现在这些百姓没有资产也没有职业,为了避免他们闲来无事惹出祸端,杨林将他们以家庭为单位,按保甲制进行编组。规定每户每日至少要出一丁挣取全家人的口粮,出两丁则口粮翻倍。否则不能白得粮食。 这些百姓很配合也很听话,也知道不把叆阳修牢固了自己有可能再被后金抓去。所以不用官兵特意督促监工,个个甩开膀子卖力干活。 为了预防后金进犯并获得朝廷支援,杨林向马进忠写了详细的情况报告。对可能到来的大战提出了自己的应对方法和建议。提醒他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后金可能采取先围镇江,后玩围点打援的把戏。 同时他还向马进忠上报了所需军饷和粮草,以及前段时间在敌境作战中有功将士的名单。虽然他在敌境缴获了不少物资,但缴获是缴获,正常的军饷粮草该要还得要。 杨林又让李丁与熊大海带人去赵家铺,取回当初斩杀莽阿时的赏银和缴获的税银。他估算了一下,那笔钱约值一千四五百两银子。正好可以用来奖赏官兵。当然,此事还是要秘密进行的。 现在的李丁可不敢有什么其他心思,一心一意的服侍好杨林。他知道杨林立下了大功劳前途不可限量,自己日后只要紧跟着他绝对没有坏处。当初刘半仙不是说自己是富贵之人吗,自己也得有眼色不是。 杨林还对所有缴获的金银财物进行清点估价,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仅是金银就有将近两万两,若是再算上布匹、东珠、锦缎、字画等可以变现的东西,这个数还得再加一万两。如果再算上手里有的将近小半年的军饷,合计有三万六千多两。 这些钱听着不多,购买力可是相当实在。明朝民间流通的货币以铜钱为主,金银多用于大宗买卖或是官府之间的结算。明万历后期一两银子大概能换一千二百文钱左右,能买一石米。平时吃碗面条十文八文的也就够了。 杨林对所有出征官兵每人赏银二两,合计一千五白两;留守官兵每人赏银一两,合计三百两;又按战功和斩杀首级数奖赏官兵,合计一千八百两;每级军官额外又赏银五两,合计二百两。 阵亡官兵和伤残官兵的抚恤银、赏银、烧埋银等也同时发放,合计支出一千两。此事让全营官兵的心情极为激动,上下对杨林感恩戴德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些伤残官兵得知自己没有被遗弃,而且还另有差事可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们来到杨林面前不断叩头谢恩,以这种简单真诚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情。 对于侦缉队和还乡团,他们不属在籍官兵没有饷银。但杨林还是奖赏他们每人八钱银子和五斗米。合计一百八十两。这让噶里和巴来扎西等女真人大感意外,也纷纷向杨林叩首表达谢意。 他们由此知道,备御大人并不仅仅是利用他们,心中也是有他们这些人的。杨林还对归来的汉夷百姓每人发米二斗,布七尺,以示安抚资助。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羡慕嫉妒 一转眼,将近五千两银子就这么拿出去了。这让杨林一起想以后的日子就头疼的很。因为这些钱都不是上面拨的,属于自己临时“垫付”。 至于上面什么时候给这些钱,以及是否足额那就天知道了。就连自己应得的锦衣卫世袭千户的职位,到现在也是迟迟没有动静。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原因耽搁了。 杨林不在乎那个千户的职位何时下来,他现在只关心军饷的问题。要是没有银子按时支付军饷和赏银,那么官兵们也就没什么动力去打仗了。又得和历史上的那些明军一样,遇敌一触即溃。 还有一件事也让杨林很头疼,就是现在的牛马等牲畜太多了。算上叆阳原有的,再加上苏赫巴鲁等人带来的以及后来缴获的,牛、马、骡这些牲畜合计有一千多头。其中牛好办,发给百姓耕地用就是了,可马匹和骡子就不行了。 其中马匹用来骑乘,骡子用来拉车,都是在军事行动中不可缺少的牲畜。这些牲畜作用大,但吃喝花费的也多,几头骡马就能顶一名步兵的饷银。 许多人认为骡马只要放出去自己吃草就可以了,没啥费事的。其实不是这样。 人们常说的“粮草、粮草”中的草,就是给军用骡马吃的和用的。在古代各种关于军事后勤的记载中,都可以看到相关的记录。 做为军用骡马,它们需要有专人饲养。防虫、防病、防寒、防暑那样都不能含糊。它们吃的饲料也要根据季节、环境、气候进行分类。 饲养者每日半夜都要起来给它们加草料,防止它们掉膘。否则这些家伙得了病或是不长膘那就没法用了。和人一样,它们也要吃盐。在草料中还要定期给它们加些食盐或盐水,补充它们流失的体力。 杨林现在一看到这些骡马脑袋都大三圈,这些家伙比人都能吃,花的银子让他心疼的厉害。如果一头两头的养着还觉得好玩,可数量一多那真是压力山大。 不过幸好有苏赫巴鲁等这些蒙古官兵在,他们尽量让骡马多吃城外的草,少吃营中的草料。多少缓解了这一窘迫的局面。不过大家还是希望朝廷能按时运粮草过来,否则到了冬天草都没了,养马能力再强也是没办法了。 与杨林这边厉兵秣马准备迎接大战相比,后金方面现在的日子过的有点焦躁。 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后金统治阶层,从正式誓师叛明那天起,就没想过会有那支明军敢深入自己腹地进行作战。 所以当雅尔古寨被偷袭和獾子沟兵败的消息传来时,让打了一辈子仗的努尔哈赤都大惊失色。他顾不得处理征服叶赫部的善后事宜,立刻率军启程回师。 十月十六日,也就是杨林率军回到叆阳的第五天,努尔哈赤率军回到赫图阿拉。当日他不顾手下劝阻,率大军先到獾子沟察看战场原址。他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打败自己的八旗军。 哈拉布哈做为败军之将被五花大绑,以戴罪之身向后金诸贝勒、大臣们详细讲述了战斗经过。并逐一指认明军当时的埋伏之地和炮兵所在阵地。 讲这些的时候他还是心有余悸。因为这股明军战力出众、战法刁钻,完全颠覆了他原先对明军的印象。 努尔哈赤及其他人看着明军设伏阵地和设伏方式,暗中都倒吸了口凉气。将伏兵藏于地下并不被发现,这是何等的胆量和谋略? 这不仅要求将领胆大心细,其士卒也要训练有素不动如山。否则发出一点声响也要前功尽弃。 努尔哈赤自问自己征战一生也没如此用兵,可见那个杨林绝对是个难缠的敌手。他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看着獾子沟许久之后只是长出了口气。 他这口气让其诸子和手下们心里发沉,他们仿佛看到了大汗的无奈和沮丧,以及对前途未知命运的一片茫然。自古以来造反叛乱一旦失败,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而现今獾子沟战场内的一片狼藉和惨景,让他们有了切身的感受。这让他们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的垂手躬立在一旁。肃杀的气氛弥漫在所有人的身上。 察看了獾子沟后,努尔哈赤于次日率军到达雅尔古寨。这里的景象要比獾子沟惨上百倍,让后金的八旗贵胄们再次受到了震撼和冲击。对前途未知命运的担忧和茫然加剧,愤怒、惊恐、忐忑等各种情绪萦绕着他们。 努尔哈赤望着残破不堪、一片废墟的雅尔古寨,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时隔多日,城池周围被大火焚烧过的山林还在冒着青烟。举目望去,方圆二十多里全是焦黑一片。其中夹杂着人和动物被烧焦后的刺鼻味道。 雅尔古寨幸存百姓们见到努尔哈赤后,就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抑制不住满腔悲愤和委屈,黑压压的跪在他面前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说起来可笑,这些百姓与被后金军残酷屠杀的汉民相比,他们的遭遇还是好的了,至少命还在。 努尔哈赤认真的听着每个人的哭诉,不断出言安抚他们。他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紧握的双拳也始终没有放开。胸口就好比有块大石头紧紧压在上面。 他详细询问整件事情的经过,包括明军是怎么入城的,又是怎么攻城的等等。他要以此分析判断那个叫杨林的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敌人。 后金百姓们七嘴八舌详细描述了杨林的年龄相貌,以及巴拉扎西、噶里等叛徒的样子。又详细叙说了明军的人数、武器装备等情况。 努尔哈赤听完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远处的山峦静静的出神。他也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想炫耀自己所谓的“天命”人生,以前逢人便爱说“我以父祖所留十三副遗甲起兵,二十五岁至今未尝败绩”。但是今天这句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雅尔古寨被袭让他感觉自己的“天命”人生有了缺陷,有了一种不圆满的感觉。而造成这个缺陷和感觉的,竟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和他那支七八百人的队伍。 如果说雅尔古寨被袭是这个毛头小子钻了自己疏忽大意的空子,那么獾子沟中伏又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自己不在场,不是自己指挥的? 二十岁啊二十岁,多好的年纪。可恶的是杨林这个毛头小子,竟然在这样的年纪取得这样的胜利。可见其心智、胆量和谋略极为出色。 而自己二十岁时在干什么?哦,对了,想起来了。那时自己被父亲赶出家门,和兄弟舒尔哈齐还在贩卖山货,时常去抚顺城中的马市赶集。 二十岁的年纪,自己的儿子们在这个年纪都在干什么?如果换个位置,代善、汤古代、莽古尔泰、皇太极他们,敢不敢如这个杨林一样深入敌境二百里,袭取城池后又设伏打退追兵,最后全身而退? 二十岁的年纪,竟然能策反大金许多军民重投朝廷。其中噶里和巴来扎西那两个狗东西也不知被人家用了什么手段,叛变后死心塌地甘为朝廷鹰犬,屠杀起同族来毫不手软。 这些无名鼠辈自己都没见过,如今为了一己之私竟敢背叛祖宗和族人,看来这个杨林真是不简单啊。 努尔哈赤想到这儿看看护城壕中那枕籍累累的尸体,再看看跪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哈拉布哈,心中已是充满了滔天怒火。 他的脸上布满了杀气,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恨不得现在就把杨林抓住撕成碎片。他知道自己在羡慕嫉妒对方的战绩、年纪、出身和光明美好的前途。 任谁都知道,明军在萨尔浒之战大败之后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听到八旗军三字都会吓得两腿发软。 可是杨林却把这个局面给打破了,也就是说他重新树立了明军的信心,鼓舞了士气。对于这样的人,明廷一定会重奖和提拔。 而对后金来讲,雅尔古寨和獾子沟失利对他们的精神打击要高于军事打击。让他们对反叛行为有了深深的担忧和恐惧。 而另一件让努尔哈赤头疼的事,是该如何安置雅尔古寨的幸存百姓。 第一百三十章 权衡利弊 这些百姓都被明军刺伤了,不深不浅的伤口很折磨人。而且房子、粮食、牲畜、工具等生活物资全都没了,在即将到来的冬天里有冻饿而死的危险。 而自己又不能不管这些百姓,否则今后还有谁会来投奔自己?可管这些百姓,那么粮食又从何而而来? 另外这些百姓痊愈后多少也要落下残疾,既不能干重活也不能随军出征,只能白吃饭做个闲人。但就是要白养活这些人,自己也得捏鼻子认了。 努尔哈赤不得不佩服杨林这卑鄙毒辣的手段,真是给自己造成了天大的麻烦。还有他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不管真假确实能在后金内部引起纷争。不过不管你杨林怎样耍手段,在我占据绝对优势的大金军面前都不堪一击。 努尔哈赤想到此处,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哈拉布哈道:“你再把你们是如何中伏的事情详细说一遍。要慢慢说、细细说。我要知道这支明军.....明军的......一切.....” 努尔哈赤说到这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他脸色涨的通红,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希望缓解由此带来的窒息感。 “来人,快传御医!”一旁的代善和皇太极急忙上前,一边拍打着父亲的后背一边捋着他的前胸。并让人将铺着毛皮和锦缎的椅子抬过来,然后扶着他坐下。 俩人关切的道:“父汗,您还是回营吧。这里风大,对您的喘症(慢性支气管炎)不好。” 努尔哈赤停止了咳嗽,缓了好一阵才摆手道:“老毛病了,不碍事儿。这病就是年轻时不注意,受风着凉了也不知吃药调理。所以上了年纪就都找上来了。你们让哈拉布哈这个奴才继续说,不弄清杨林这个人和他手下的官军是怎么回事,咱们以后都别想过消停日子!” “是,父汗。”代善躬躬身,转首呵斥哈拉布哈道:“你和额尔吉率领六百精锐大金勇士,竟打不过人数相差不多的明军,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你继续说!” “奴才该死,辜负了大汗和诸位贝勒的期望!”哈拉布哈红着眼睛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开始重新讲述獾子沟之战。他不敢隐瞒什么,一五一十的将战败经过又讲了一遍。 其中对明军的战法应用、精准的炮击、坚韧的盾阵和犀利的标枪进行了重点讲述。 努尔哈赤之所以让哈拉布哈重新讲述战败经过,目的一是要给所有人提个醒,明军还很强大,不要以为在萨尔浒大胜就天下无敌了。仅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杨林,就已经给己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和损失。 二是要验证哈拉布哈有没有说谎。他担心这人为了活命而胡说八道,以致让自己做出对杨林部的误判。所以他要在同这件事上多问几次,通过其中的细节来进行对比。 “那些官军善用大盾和标枪确实难以对付,但也不是无法破解。再遇见这些明军,你们不妨在阵前多备盾车,可挡其标枪乱阵。再用‘蝎子尾’(注1)和‘钩镰枪’拉住其盾手,使其露出破绽,尔后以重甲近身破之!”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努尔哈赤不过几句话就将破解杨林部的方法说了出来,这让众人安心了不少。 他为鼓舞诸子和手下,继续道:“杨林在獾子沟取胜不过是耍了个小聪明儿,你们以后行军多派轻骑沿路巡查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此次被偷袭后局面看似凶险,其实是因我大军在外被钻了空子,而不是我大金上下无能所致。今后只要我们严加防范,任何人都别想踏入我大金腹地一步!” 这时汤古代从人群中出来屈身跪倒,叩头道:“父汗,儿子未尽到守土保家之责,以致让我大金蒙受了巨大损失。儿子有罪,请父汗责罚!” 汤古代是从赫图阿拉直接来的,所以并没有去獾子沟。他做为留守后方的主官,对雅尔古寨和獾子沟这两件事是有直接责任的。 努尔哈赤对部下犯错和儿子犯错采取的惩罚方式很不同。若是部下犯错,他惩罚的极为严厉毫不留情。如儿子犯错,他就很“护犊子”,惩罚从来都是举重若轻。 如天命五年八月在沈阳城下,其子莽古尔泰不听军令擅自追击明军溃兵,结果与大队人马脱节险些殒命。努尔哈赤不仅未责罚莽古尔泰,反而将跟随自己多年的“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抽了三十鞭子,其他将佐更是受到了更严重的惩罚。理由是没他们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并贻误了战机,让明军溃兵逃回了沈阳城。 但在当时后金这些人看来,这种惩罚是大汗的恩赐,是他信任自己的一种表现。他们受了惩罚不仅没记恨努尔哈赤,反而欢天喜地的叩头谢恩。这种情况,现在也多得很。 努尔哈赤看了看汤古代,呵斥道:“本汗在诸子中唯独让你留守后方,可见对你的信任与厚望!可到头来你却疏忽大意,让敌军轻易潜入我大金腹地。这次是雅尔古寨遭殃,那么下次呢,是不是就该赫图阿拉了?!” “儿子有罪,辜负了父汗重托,甘愿受罚!”汤古代极为惶恐道。 他知道父亲很爱自己和兄弟们,但这次的损失和恶劣影响太大了,他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宽恕自己。所以把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来。 “哼!你为人稳重不奸滑,所以本汗才让你留守!但不是说就让你待在赫图阿拉不出来,至少也得派人时常出来看看。否则岂不成了瞎子、聋子!不过这次我们损失巨大也不完全怪你,也是我们上下轻敌麻痹所致。” 努尔哈赤沉着脸道:“但你疏忽大意、用人不淑的罪责还是有的。所以本汗罚你白银五十两、奴仆百人、骏马十匹、绒缎二十匹、房屋十间、良田三十亩。另外当众鞭打二十下。你可服气!?” “儿子心服口服、心服口服,甘愿受罚!多谢父汗宽宥之恩!”汤古代激动的连连叩首。说实话这些东西被罚上去,说不上那天又会被赏回来。父子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吗,不过就是左兜进右兜罢了。 此时早就按捺不住的二贝勒阿敏爆身而起。他向努尔哈赤一抱拳,嚷道:“大汗,侄儿当日就是被杨林射伤的。如今每逢阴天下雨肩膀和后背就疼痒的不得了,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如今他又耍阴谋把雅尔古寨给祸害了,这个仇咱们不能不报!您给侄儿三千人马,让我去把他擒来!不把他抽筋扒皮,我誓不为人!” “大汗,您可要为我们全家做主啊......” 阿敏的话刚说完,人群中有一穿身白色孝衫的人飞奔出来,跪倒在努尔哈赤面前嚎啕大哭。这人哭声凄惨、孤苦无助,闻者无不跟着心酸落泪。 “大汗,我家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刚会走的孩子,共计一百五十二口。被杨林那畜生杀的一干二净、无一幸免。求您、求您让我和二贝勒一起带兵杀到叆阳将他擒来。为我全家老少报仇雪恨!” 这人正是扈尔汉,他捶地大哭道:“我要为家人报仇、我要生吞活剥了他、我要一口一口的把他嚼碎了、我要把的他皮扒下来当褥子。否则难解我这心头之恨!” “扈尔汉,我的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仇,我们一定要报!但是咱们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好,在没有看清猎物时不要盲目放箭。” 努尔哈赤擦拭着扈尔汉脸上的泪水,道:“对这个杨林我们还没有完全摸清他的底细。但从他对我们大金做的这些恶事来看,这是一头既凶残又狡猾的熊瞎子。对付这样的人我们决不会手软!” “不过我权衡利弊,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因为汪善和一些大小官员还在他的手上,又正值秋收。如果此时发兵叆阳,恐怕要徒增伤亡。我打算先派人和他交涉,用财物把被俘的汪善赎回来。如果他能答应最好,否则再发兵除掉他也不迟!” 阿敏在一旁不解的道:“大汗,杨林和他手下那股明军不过七八百人。不如咱们直接派大军过去拿下叆阳,这样省时省力还能报仇雪恨。何必还要派人去和他交涉?” ....................分割线............... 注1:蝎子尾是明军装备的一种长柄武器,类似戈、戟和钩镰枪。主要以钩、啄、挡、扫等功能为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勾心斗角 代善不等努尔哈赤回答,便向阿敏解释道:“首先,父汗他老人家不是怕了杨林那小贼,而是担忧汪善等人的安危。我们用金银能换回他们是最好的法子。其次,我们大军征战叶赫部已经疲敝,还要忙着秋收。此时出征叆阳不是好时机。” “其三,只要杨林收了我们的钱放了汪善等人,那么他就等于私下与敌人有勾连,在南朝那边这可是一项大罪。我们到时若是安排人在那边放出风去,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嗯,大贝勒所言很对。咱们虽然能打可人少,总不能一座城一座城的去打南朝的城池。能想办法不动刀兵就拿下他们的城池,那才是真本事!”努尔哈赤对代善的话很满意,点头赞道。 阿敏紧握着双拳看了眼依然在抽泣的扈尔汉,忿忿不平的问到:“大贝勒,你是没吃过杨林那小崽子的亏。所以咋说咋有理!你觉得花钱就能把事解决了,那么假如杨林那小崽子不同意呢?” “对,假如杨林那个小崽子不同意呢,难道我们就不报这血海深仇了?!我大金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被人打了闷棍还要用钱去赎人。老大,你们能忍我忍不了!” 莽古尔泰说着来到阿敏身边,怒气冲天的指着雅尔古寨道:“大家睁眼看看,杨林将这里祸害成这个样子,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你们再看看四周的山岭,被他烧的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了!这样凶狠的敌人,我们真有必要去和他商量吗?” 代善被阿敏和莽古尔泰抢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悦的呵斥道:“放肆!父汗他老人家做的决定,你们还敢违背吗?!别忘了,我曾被父汗赐号‘古英巴图鲁’,立的军功比你们只多不少。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们想要抓杨林报仇,那么好啊,去吧!就凭你们俩那榆木疙瘩脑袋,就是去一百个也是白搭的货!” 阿敏一听不高兴的道:“大哥,我俩没说你贪生怕死更没说不听大汗的话,你急什么?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可亲口答应要替我报仇,难道现在要说话不算数了吗?” 莽古尔泰也接茬道:“大贝勒,这个杨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量和手段祸害我们。如果不趁现在他兵少的时候干掉他,难道还要等他升官掌管更多兵马的时候?” 代善见阿敏和莽古尔泰把话题对准自己,暗骂这俩个笨蛋真是看不清形势、分不清主次。大汗现在不想发兵打杨林自有考虑,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他咳嗽了一声点拨道:“俩位兄弟不要误会,不是我不想抓住杨林报仇。而是父汗他老人家谋略非我等所及,心胸更不是我等能揣摩的。所以一切事情皆要由他老人家定夺,我等晚辈听命便是了!你说呢,四贝勒?” 皇太极在一旁袖着手始终没吭声,因为有老头子在他不打算发表自己的意见。此时见代善为了转移阿敏和莽古尔泰的注意力把自己拉了进来。 不禁暗中骂了一句,老大你真他娘的损!不愧老头子能将诸福晋及幼子托付给你。就连眼前这种事也要把自己拽上当垫背的,够狠够奸! “大贝勒,我想的与你一样。一切都由父汗定夺就是了!”皇太极的脑瓜儿转的比谁都快,立刻就表明立场站到努尔哈赤和代善这边。 这样说即便阿敏和莽古尔泰不满意,那也是由大汗和代善挡在前面,那两货怨谁也怨不到自己。 “四贝勒这话说的过谦了。前些日子征叶赫之时,其西城城主金台吉(又称金台石)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即便是父汗亲自劝说也不起作用,唯独要见你这个依诺(外甥)一面。可见你的与众不同。如今怎会在找杨林报仇的事上没自己的看法呢。难道你怕说出来让父汗不高兴?” 代善这是话里有话步步紧逼,表面上是要让皇太极当众难堪。其实是暗中挑拨他与努尔哈赤的父子关系。这已经超出了找杨林报仇的范围,上升到了兄弟之间的矛盾,甚至是日后谁为大汗的范畴。 皇太极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立刻回道:“大贝勒记性真差。当时金台吉要见我,那也是在得到父汗首肯之后我才去的。再说按照辈分论,金台吉也算是你的那克出(舅舅)。人家没指名见你,难道你还想见人家?” “这........”代善一皱眉头顿时语塞。老八皇太极脑瓜聪明不说,嘴茬子也厉害。他还想着怎么回击,那边努尔哈赤却说话了。 “你们两兄弟另选个时间拌嘴逗着玩。现在本汗想听听老八你的想法是什么?” 皇太极知道这是老爷子在考验自己,忙躬身回道:“回父汗,汉人的《孙子兵法》上不是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所以儿子认为您先派人和杨林交涉是对的。一是摸摸他的底细,看是否和大部分明军将领一样贪财;二是也可趁机看看叆阳的防备情况,便于我大军日后征讨。” “虽然以财物赎人这事儿好说不好听,但以我大金的风俗习惯也不是没有先例。儿子认为此事可办!另外我大军征战叶赫部至今已是疲敝不堪,且眼下秋收也是在即。此时若是继续征伐明国实在不是好时机。儿子以为,正好利用接触杨林的这段时间,让我军将士好好歇息歇息。” “况且我大金这番损失很大,不少寨子被屠戮洗劫。尤其是即将收获的粮食,被杨林率兵祸害践踏了不少。因此很多人在这个冬天里面临着被饿死的危险。” “所以我们眼下要做的,不是急着去找杨林报仇,而是组织百姓多筹集粮食,尽力熬过这个冬天。同时还要把雅尔古寨这些百姓安置好。只有内部安稳了,我大金才有力量去消灭敌人!” 努尔哈赤听完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道:“杨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此番祸害折腾实在是欺我大金太甚!若是放在五年前,本汗绝不会浪费时间想太多,早就率兵杀过去了!” “但现在非同以往,这么多的百姓要靠我们吃饭,行事万万不可鲁莽。否则一步行错便是万丈深渊。老八,你认为让谁去与杨林交涉比较好?” 皇太极皱眉略一思忖,道:“父汗,儿子认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一人从人群中闪身出来,跪地向努尔哈赤叩头道:“大汗,臣下愿承担此重任,求您恩准!” “嗯,不错。李额附不仅精通军事谋略,更是擅长用间。派你去与杨林交涉最合适。不过听雅尔古寨的百姓们讲,那杨林凶狠残忍杀戮极重,他对南朝投我大金之人恨之入骨。” 努尔哈赤说到这看了李额附一眼,指着护城壕里累累尸体道:“想必你也看见了,在开原被你鼓动说服的金玉和与白奇策,被杨林用铡刀铡了脑袋,此刻他们无头的尸身就躺在那里。我很担心那黄口小儿不听你说话就把你铡了。所以这件事本汗不想你以身犯险!” 这位李额附就是原明朝抚顺游击将军李永芳,辽东铁岭人。此人时年四十岁,身材中等,脸颊瘦削。平眉圆眼,直鼻翘嘴,颌下留有一缕寸余长的短须。 此人正如努尔哈赤所言,除了有军事能力外,还擅于搞情报工作。他不仅对辽东一些城堡驻军和百姓进行策反,而且还派人混入不肯投降后金的城堡内进行刺杀、收买等活动。甚至有历史记载,其把细作都派到了北京城内。可见其能力之强。 为了稳住和拴牢李永芳,努尔哈赤把七子阿巴泰的女儿许配给他当老婆。因此李额附的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努尔哈赤还封他“三等总兵官”官职,并从俘虏的汉人中选出精壮组成军队,统归他管辖。每次后金军出征,其必跟随参战。 在后来的浑河大战中,就是他以重金在俘虏中收买了炮手,轰开了戚家军的战线。让这支赫赫有名的军队彻底成为历史。仅此一点,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大汉奸。 这也是为何杨林说要把他扔到铁水里铸成跪像,向所有在辽事中殉国军民谢罪的原因之一。 李永芳见努尔哈赤这么看重自己的安危,心中不由的一暖,再次叩首道:“请大汗放心,孙婿绝不会以身犯险。更不会直愣愣的去见杨林。” “哦。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努尔哈赤问道。他与李永芳可是老相识了,暗通曲款、内外勾结的事没少做。否则当初后金军如何能轻易攻陷抚顺城。 “大汗,现在人多口杂,孙婿不方便讲具体的细节。所以还请您下谕旨,让诸位贝勒大臣们向后让一让。” 李永芳说着扫了大家一眼,看看有谁对此不满意的,也好及时把话拉回来。免的无意间得罪人。 好在大家没谁提出异议,在努尔哈赤挥手让众人后退之时,全都躬身应命。 李永芳见众人退出了三十步开外,便膝行上前贴近努尔哈赤小声道:“大汗,孙婿认为赎回汪善额其克(叔叔)很重要,但除掉杨林小崽子更重要!” “你有话直说!”努尔哈赤虽然很欣赏李永芳的能力,但很讨厌他有时故作高深的样子。 “大汗,那杨林不过是个小小的备御,就敢率兵深入我腹地捣乱。若是假以时日那还了得?他如今偷袭我大金得手,南朝朝廷必然要对其进行提拔封赏。我们可借此机会动用与祖、李两家的关系,让他们想办法采用明升暗降的方式把他调离叆阳。” 第一百三十二章 热血沸腾 李永芳眯缝着眼睛继续道:“他铡了金玉和与白奇策的脑袋,可决想不到南朝军中还有人家的亲朋故旧。在他调离的途中,我可联系这些人让他们在路上做掉杨林。如果不能得手,那就让祖、李两家在日后找机会寻个罪名给他安上。然后利用南朝朝廷之手除掉他!” “此计虽好,但是太费时间。到时候汪善他们早就被解送京城千刀万剐了!”努尔哈赤摇摇头道。 “大汗,杨林偷袭我大金能得手,无非是依仗噶里和巴来扎西这两个叛贼。他俩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之所以叛投南朝,无非就是为了高官厚禄、金银财物。我们可派人潜入叆阳与他们接触,许以高官厚禄和重金,让他们在我大军围城之时做内应。” 李永芳依旧眯缝着眼睛道:“人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孙婿还真不相信这天下没有不贪财、不爱权的人。尤其是噶里和巴来扎西这样的小人,见了成堆的金银能不动心?还有杨林的那些手下,难道个个都和他一条心?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肯愿意和我大金合作,那么杨林小崽子的末日也就到了!” 努尔哈赤面色不悦的道:“如果噶里和巴来扎西告发咱们潜进城的人怎么办?而且你也没提及怎么救回汪善他们。一堆废话真是浪费时间!” “大汗,您别生气。这种事情只能让他们汉人去做,怎么可能让咱们女真人以身犯险?比如王一屏和戴集宾。这俩人也是从开原投的我大金,到现在,孙婿可是按您的吩咐好生优待着。如今也该让他俩出出力了。” 努尔哈赤对这个提议明显不感兴趣,道:“他俩在南朝时的官职可是千总,如果让他们去叆阳万一暴露了身份岂不是自投罗网?那么以后谁还敢再投我大金?” “大汗,据我所知这俩人在叆阳城中有熟人。他们一去就能有落脚的地方。叆阳城怎么也住着好几千人,往来行商的也多。我就不信杨林小儿能发现他们?” 李永芳谄笑道:“让王一屏和戴集宾他们扮作行商的商人,先暗中观察城中情形,择机与噶里和巴来扎西他们接触。如果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没什么。” “即便他俩被捕那和咱们有啥关系?死的又不是咱们女真人。事后大汗您可厚赏他们的家人表示慰勉。这既让大汗您得了美誉,又不耽误以后有人来投我大金。” “嗯,这倒可以。但是汪善他们怎么办,难道就不搭救了?”努尔哈赤脸色阴沉的道。 “大汗,王一屏他们可以通过被收买的人接触杨林,商议赎人的事儿。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汪善他们过早被解送北京。” 李永芳道:“等忙完秋收我大军围住叆阳,还怕他不投降交人吗?到那时,我们一两银子都不花就把人救回来,岂不是好事一桩?” 努尔哈赤听完后想了想道:“那么就按你说的办,让王一屏和戴集宾去叆阳。至于让祖家和李家帮忙除掉杨林这事等以后再说,我还不想因为一个黄口小儿动用与他们的关系。弄得好像本汗没办法了似的!” “大汗英明!”李永芳躬了躬身道。 “你们几个都过来!”努尔哈赤向代善、皇太极、阿敏等人招了招手。 “父汗,您有何吩咐?儿子们一定竭力完成!”代善恭恭敬敬的道。 努尔哈赤道:“本汗决定先派人去叆阳,想办法把汪善他们救回来。这事由李额附负责谋划安排,凡是涉及到你们当中那位的,一定要协助完成。不得推诿!” “是,我等谨遵汗谕!”代善等人躬身应道。 “不过杨林小儿让我们大金蒙受了这么大损失,本汗决不打算放过他!能让本汗脸上蒙羞,他当属第一人!” 努尔哈赤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道:“不管他放不放汪善等人,本汗都决定要亲自攻打叆阳!城破之日,鸡犬不留!你们当中谁能杀死或活擒杨林,本汗不仅要重赏他金银财宝、奴隶田产,还要赐他大金巴图鲁的名号和免死铁牌!” “请父(大)汗放心,我等必将抓住杨林报仇雪恨!”贝勒大臣们再次躬身应道。 众人跟随努尔哈赤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动怒。可见他对杨林这个毛头小子恨到何种程度。 阿敏这人的毛病除了莽撞和就是该有眼色的时候没眼色,不该说话的时候乱说话。 他见努尔哈赤说要亲自率军打叆阳,头脑一热大声嚷道:“大汗是万尊之躯,打一个小小的叆阳不必您老人家亲自动手。您现在给侄儿三千人马,让侄儿去破了叆阳城活捉杨林!侄儿对天发誓,若是攻不下叆阳不能抓住杨林,侄儿愿自降为奴!还请大汗恩准!” 代善和皇太极看了阿敏一眼,暗中叹了口气。这个二愣子真是没办法啊。父汗刚才已经定下了出兵叆阳的事,单等时机一到就可出征。你说你急什么,非得要老爷子现在就下令出征? 那个杨林光听着就是个极难对付的家伙,就凭你这脑瓜子还能玩过人家?你别忘了家哈岭战败的事情父汗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现在又对天发誓要抓住杨林。看你到时候打不下叆阳咋整?难道真当奴隶去? 代善和皇太极这边还没感叹完,那边莽古尔泰立刻就站出身来力挺阿敏。也是对天发誓要攻下叆阳抓住杨林,否则就也愿自降为奴。 扈尔汉本来行事谨慎稳重,深得努尔哈赤的喜爱。但是如今整个家族被杨林屠的一干二净,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去,复仇的怒火让他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再次跪在努尔哈赤的面前嚎啕大哭,恳请大汗立刻发兵攻打叆阳。 努尔哈赤伸手去扶,不料扈尔汉说什么也不起来。就是抱着老头儿的腿一直哭,谁去劝都不好使。哭到最后竟一口气没缓上来昏死过去。 众人忙冲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捋后背的,好不容易把人救过来了,不料却听得周围一阵喧哗。原来是雅尔古寨籍的八旗兵围过来向大汗请愿,要替死去的亲人报仇。 这些八旗兵足有千人之多,他们呼喇喇的跪在努尔哈赤面前,放声痛哭。他们最初以为大汗会直接下令打叆阳,结果却没等来希望的结果。如今扈尔汉悲痛欲绝哭死过去,这让他们的心也跟着无比悲痛起来。 努尔哈赤经验丰富,知道处理不好手下将士的请愿那就麻烦大了。他挥挥手要所有人都停止喧哗,然后亲自将跪在前排的八旗兵逐一扶起来。 他一边扶着一边逐个亲切叫着八旗兵的名字,述说着他们的战功和家事。这让八旗兵们感动不已。 “勇士们、孩子们,我、你们的大汗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我的心、我的血与你们一样,是热的!面对强大凶残的敌人,我与你们一样,没有怕过!今天,我们的家园被毁了,我与你们一样,要报仇!但是报仇的日子绝不是在今天,因为我们还没准备好!” 努尔哈赤在八旗兵们中间缓缓而行,挥舞着拳头敲着胸膛大声呼喊:“如果你们非要问报仇的日子在那一天,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让我们把地里的粮食都收割完;让我们的战马再长些膘;让我们把杀敌的力气积攒好;让我们把武器磨得锋利些;让我们的箭囊再鼓一些!到那天,就是我们报仇的日子!” “大汗英明、大汗威武!” 李永芳不失时机的在旁振臂大声高呼,立刻引得其他人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响应。 努尔哈赤一挥手臂,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戛然而止。他继续大声呼喊道:“做为你们这些勇士的大汗,我向你们保证,雅尔古寨这些族人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仇不会不报!等到我们报仇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们这些勇士,能象猎豹一般冲上敌人的城头,能象猛虎一般撕碎敌人的身体!你们、会让你们的大汗失望吗?!” “不会、不会,我们决不会让大汗失望!” 八旗军们完全被努尔哈赤的话语打动,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热血沸腾激动万分的大声回应着。 “那么你们就按照本汗方才所说的,养足精神等着出征报仇的那一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滔天恨意 努尔哈赤不愧是八旗军的缔造者和统帅,不仅勇猛善战经验丰富,个人的威望在军中也是无人可及。他不过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就将可能变糟的局势轻松化解。这一点,就连代善和皇太极也是佩服不已。 为了安定人心,努尔哈赤就在这雅尔古寨的城外处理起各项事情来。首先是派人护送百姓们分散至各个寨子,力争让他们渡过这个冬天。 虽然这些百姓都被杨林部刺伤行动不便,日后不能劳作,但努尔哈赤也是捏着鼻子认了。否则安置这些百姓那他的名声将大受损失,这笔账他还是分得清的。 接着就是组织人手收割雅尔古寨少量未被焚毁的庄稼,并查验城中房屋的受损情况。能住的房子尽量修缮,不能住的房子就遗弃。 还要安排人将被杀族人的尸体集中起来,找好的地方进行掩埋安葬。另外再收集归拢四散的家禽和牲畜,将它们赶回圈中或棚中。甚至废墟中能用的锅碗瓢盆也要收集起来,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 努尔哈赤安排完诸事后坐在锦椅上,一边喝着手下送上来的茶水,一边不断告诫自己,做为大汗喜要怒哀乐不形于色,象先前那样暴躁决不可取。 但是看着眼前已是废墟的雅尔古寨和周围焦黑一片的山林,他又实在抑制不住情绪。心中对杨林的滔天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点。 努尔哈赤对汉民的政策是“据敌者杀之,不与敌者勿妄杀”。就是说汉人只要投降归顺后金就不屠杀,不投降的一律杀戮殆尽,以此震慑所有敢于抵抗和反抗后金的人。 其实这不是他心存仁慈胸怀大度,而是为了增加人口和财富达到自己的野心罢了。 当时汉、蒙、朝鲜等族百姓投奔后金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存下去。他们绝大部分是生活在底层的民众,贫困潦倒一无所有。在原统治者的统治下饱受各种压迫和折磨,早晚难逃一死。但是成为后金奴隶,虽不说生活能有多大的改善,毕竟还能活下去。 因此他们两害相权取其轻,抛弃国家和民族的界限来到后金,过一种被后人诟骂的生活。当然,也有人会不堪后金的压榨重返故国。 代善和皇太极知道父亲的心思,看老头子始终闷闷不乐便不断出言宽慰,生怕把他气出什么病来。 李永芳不失时机的把王一屏和戴集宾招来,当着努尔哈赤的面给他们安排差事。一是查探叆阳的城防情况;二是摸清汪善等人关押的地点;三是找机会策反城中的官兵;四是看城中有没有心向大金的人,让他们等大军攻打叆阳时里应外合;五是想办法接触上杨林,看看他对后金到底是什么态度,能否用银子收买他或是赎回汪善等人。 王一屏和戴集宾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风险有多大。也听说了那个叫杨林的有多狠毒,自己要是落到人家手里绝好不了。 但俩人已经投后金多时,不仅被封了官也受了赏。获得的田地奴仆那叫一个多,与在明朝时相比差太多了。所以现在想要推掉这差事根本就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俩人投降时是带着家眷一起来的,想要反水重投明朝或是玩点儿套路就要考虑他们的安危。 俩人硬着头皮在努尔哈赤面前赌咒发誓,声称一定要尽心竭力的为大汗办好差,决不辜负大汗的重托。 努尔哈赤对俩人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免不了赏些银钱抚慰鼓励一番。 在回去的路上,王一屏对戴集宾发牢骚道:“娘的,老子把开原城都献出来了,他们这些鞑子还嫌不够。如今竟让咱哥俩儿去干这送死的差事!” “唉,谁说不是呢。咱们得想个辙啊!”戴集宾无精打采的袖着手,有气无力的答道。 王一屏撇撇嘴道:“想啥辙啊?咱们父母妻儿都在这帮鞑子手里攥着,玩心眼儿想都别想。还是老实的把差事办了。说不定运气好,咱哥们儿还能捡条命回来。” 戴集宾闻言没做声,想了想道:“我寻思着按李总兵的法子让咱们扮作行商的潜入叆阳,我看不行,要够呛!” “不扮行商的扮啥?总不能扮成要饭花子吧?就咱俩这成天喝酒吃肉的,看体格儿就不是要饭的。到人家门口一眼就能被看出来是假的。” 王一屏抬手指着护城壕方向道:“老金和老白没头的尸身你看没看到?就凭能用铡刀铡人这一点,咱们就能猜出那杨林有多歹毒、多冷酷。就这样的人能是好糊弄的人?” “你看你急啥?要不说咱们得想出个好法子呢。既能潜进城去,又不能暴露身份。” 戴集宾说到此处长叹了口气道:“娘的,咱们也是二十来年的老行伍了,在战场上真没怂过。如今竟被这个送死的差事给难住了。” “说这些嘎哈,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既然投了鞑子就把心思安下来吧。” 王一屏说着踢飞一块小石子,道:“说实话,在鞑子这边挺受恭敬的,比在朝廷那边舒坦多了。大汗也看重咱们,田地房产的没少给。所以咱们得为人家分忧啊!” 戴集宾点点头表示赞同,道:“前些年牛二还在叆阳住,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了。咱们不如扮作投亲的,就说进城去找他的。”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当初牛大、牛二哥俩和咱们一起投的军,牛大战死的抚恤银子被上官贪了。他求咱们帮忙去讨要,结果咱们为了战功和升官谁都没去。” 王一屏摇摇头道:“为这事儿他被上官打了军棍逐出军营,他恨咱们恨得牙痒痒。如今要去找他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保证他还在叆阳?” “这样就难办了。”戴集宾有些懊恼道:“不如就扮作行商的吧。反正叆阳那地方南来北往的人多,我就不信杨林能在人群中发现咱们?” 王一屏忽的一拍脑门道:“老戴,你还记不记不得前段时间李总兵抓了个唱二人转的草台班子?” “记得啊。里面除了那个唱主角的小娘们儿长的还行,其他人不是老就是丑。拢共就那么七八个人,有啥让你大惊小怪的?”戴集宾不以为然的道。 “咱们就扮作戏班子的伙计,然后混进叆阳城。那杨林再精明狠辣,也猜不到咱们兄弟会唱几段‘呀呼嗨(指二人转)’。到时候,嘿嘿......”王一屏一阵奸笑。 戴集宾有些不落底的道:“这能行吗?万一到了那地方这戏班子反水报官,咱们可就完犊子啦!” “你傻啊?咱们多带几个人,一路上看住戏班子所有人。有不听话或是不配合的,立码宰了!” 王一屏喷着唾沫星子道:“剩下的人只要肯配合,咱们就立码给他们银子,这就叫恩威并用。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敢去反水报官?” “好主意!”戴集宾不住的点头道:“我看不如在出发前就先给这些人一点钱,让他们尝尝甜头。然后告诉他们只要肯配合咱们,回来后就大大有赏!” “嗯,就这么办!”王一屏一拍大腿赞道。 努尔哈赤其实对王一屏和戴集宾去叆阳不抱什么大希望。正如李永芳说的,让他们去主要是拖延时间,防止杨林将汪善等人过早押解京师。 另外也是让他们当一波送死的,最好是被杨林抓住,以此麻痹对方。掩盖接下来派遣真正得力细作混入城中的行动。 汪善等人本身的价值不大,但是在政治上的价值可就大了。如果明廷利用抓住了奴酋的族弟这一点进行大肆宣扬,那么后金内部就会产生动摇。周围的蒙古各部、朝鲜等势力,也必然要重新审视对后金的态度和政策。这一点,就抵消了萨尔浒之战带来的红利。 因此努尔哈赤对杨林滔天恨意不是没有缘由的,羡慕嫉妒恨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这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敢在辽东官军大败的形势下进行反攻,这就让人很容易认为后金是“纸老虎”。他征战一辈子的名声也将大受损失。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全力备战 努尔哈赤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正如杨林所言,他就好比被人家抽了个大嘴巴。浑身上下那儿都不自在。可是现在后金面临的局面,迫使他又不得不先把这口气咽下去。 虽然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出征叆阳的日子定在那天,但他计划的日子是在十二月初。因为那时秋收诸事基本完毕,地面上冻适合大军行动。也符合后金历来在秋冬出征的习惯。 最重要的是他深信天命之说。认为自己就是天选之人,将带领女真人走向强盛。如果把这事拖到明年,那么预示着来年诸事不利。所以必须要把这事解决在当年。 努尔哈赤对杨林恨之入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留在雅尔古寨没走,督促儿子和手下们尽快完成各项安置百姓和过冬的事务。在此期间,被杨林所部造成的损失不断被统计出来,逐一呈报到他的眼前。 杨林部此次入境作战,掳掠后金粮草、金银、牲畜、人参、貂皮、东珠等物资合计有三、四万两白银。这还没算被胁迫走的人口和被践踏粮食的损失。如果算上,损失的白银能突破六万两。 后金的家底并不厚,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完全是靠多年来的征战掳掠来的。根据史料记载,努尔哈赤赏赐手下的银子多是几两、十几两,超过五十两的记录屈指可数。不是他吝啬,而是真没多少钱。由此就能知道其经济状况究竟如何。 如今被杨林祸害一下,可想而知努尔哈赤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在王一屏和戴集宾等人前往叆阳后,他觉得还不稳妥。立刻召集最心腹的“五大臣”议事。 “五大臣”暨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理、安费扬古和扈尔汉。这几人中属扈尔汉年龄最小,其他人都是年近六旬。他们是追随努尔哈赤最早的一批人,各项能力在后金中也是出类拔萃。 努尔哈赤议事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日后如何快速稳妥的攻下叆阳并擒住杨林。因为正如杨林在预判后金进犯时一样,他要考虑进攻叆阳时各地明军的反应。如果拿捏不好,很容易被咬住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额亦都等人从未见过自己的大汗会为了一个无名小辈而耿耿于怀。竟然能为了这点小事再次商量,可见大汗是真的动怒了。 做为“受害者家属”的扈尔汉,当然是愿意越早出兵越好。他对努尔哈赤的建议只有一个,不用什么计谋和方法,就是集结起全部人马攻打叆阳。而且要狠狠的打,往死里打。一定要把杨林小贼碎尸万段!否则自己死后真的无颜面对被屠杀的亲人。 额亦都做为努尔哈赤的第一打手,也赞成扈尔汉的建议。认为不应该给杨林留有喘息的余地,及早出兵解决这个无耻小人。否则时间拖久了对后金及努尔哈赤很不利。 何和理认为凡事不能鲁莽行事,必须要先查明对方底细然后再做打算。他说叆阳虽是边城,并有马市开放。但己方对其城防部署、地理环境、人口数量等情况掌握的还不是很清楚。 而己方除了只知道杨林这人外,连他手下哨官有多少人、姓名籍贯、兴趣爱好等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兵,有很大的风险。 安费扬古支持何和理的意见,他认为报仇雪恨不能急于一时。一定要如努尔哈赤说的那样,“没有看清猎物前不要放箭”。对于攻打叆阳,还是要等王一屏等人回来再说。 费英东是最后发表意见的,他没说直接支持谁。只是说大汗先安顿好百姓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样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安心出征。其实这是委婉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也好,那就再等等吧!不过我们还是要暗中派自己的人去查探叆阳的情况,王一屏他们那些尼堪实在是不能让我放心。” 努尔哈赤说着一拳砸在桌子上,心有不甘的道:“这件事就不要知会李额附了,毕竟他最近很忙!” “是,大汗英明!我们这就去安排查探叆阳的人选!”五大臣躬身应道。 他们知道努尔哈赤还是信不过李永芳和那些汉人,所以才有此说辞和安排。 阳历十一月初五,叆阳城。按照往年的节气,此时早已大雪纷飞凛冬将至。但今年却一反常态,从十月中旬开始不仅没下雪更没有霜降,每天的气温都是暖暖的。 以归来的汉夷百姓为主,修筑城防工事的工程日夜不停。这一日,就在城中备御公署门前,杨林站在石狮子上对全城百姓告知了后金军可能要进攻的事情。他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安排和打算如实相告。 杨林认为与其隐瞒事实让百姓们留下来到时产生混乱,还不如以实相告让他们自选出路。 面对百姓,他喊出了“不予胡奴、誓死不降,坚决抗战、保卫家园”的口号,表明战斗到底的决心。 叆阳百姓平日生活较为安逸富足,即便募兵也没几人应召。但在面对后金可能入侵的问题上却很有主见。知道一旦城破势必家破人亡,唯有抵抗才能保得家园平安。 百姓们被杨林的坦诚所感动,认为官兵多是外地人,他们都愿意为了保卫叆阳而抵抗到底。那么自己做为本地人,还有什么理由不为家园拚命? 以致百姓们群起响应,上下一心。他们表示愿义务参加修筑城防工事的工程,为保卫家园出一份力。 叆阳百姓之所以响应杨林,主要是其他城堡被后金血腥屠杀的事实让他们有了清醒的认识。而且通过被解救归来汉民的讲述,也知道了被俘为奴的悲惨境地。 另外如今已是初冬,就是离开叆阳又能去哪?冰天雪地之中,逃难流浪的人命如蝼蚁。与其如此,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死也死的壮烈一些。 当然,泰昌号等本地商贾乡绅的鼓动、撺掇也发挥了很大作用。他们对后金没有好感极为支持官府。因为一旦城破后金必会第一个拿他们开刀。另外华夷之辩在他们当中也很有影响力,怎会轻易投降胡虏? 同时杨林在后金境内得胜回来之后,让这些人看到了这些胡虏并非不可战胜,这让他们燃起了希望和勇气。 因此这些商贾士绅积极响应杨林的号召,出钱出力不说,还组织人手参加城防工事的构筑。对他们而言,这些工事每完成一分,自己的安全也就提高一分。 杨林没料到叆阳百姓竟如此有血性,毫不畏惧可能到来的大战。他深受感动之余便趁着天气未冷的时机,将城中军民分作三班,带领他们日夜修筑城防工事全力备战。 其实以他的本意还是倾向于据城防守。因为辽东的冬天实在是太厉害了。大雪下起来不仅深可及腰,而且刮得那个“白毛风”能把人吹得走不动路。在辽东,每年冻死冻伤人的事不少。若是全城百姓都进入天华山躲藏,其中老弱病残之人必将活不过这个冬天。 所以杨林认为与其冻毙于风雪之中,莫不如准备周全与敌决一死战。经过近一个月的苦干,护城河已经拓宽疏浚完毕。第一道壕沟也已经挖掘了一半,里面按计划布置了陷阱和障碍物。城门和易受攻击的位置也都修筑了羊马墙。 如今杨林正带领军民继续构筑城防工事,同时打造各种守城器械。他仰望着头上暖暖的太阳,在感谢老天爷成全自己和全城军民的同时,也在为来年的春耕担心。因为现在一场雪都没下,土地山林干得不得了,明显是大旱了。 为了防止有后金细作刺探,他学着后世施工场地的样子,用炕席将整个施工工地围起来。并且派巡逻队不时的往来巡查,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和窥视里面的情况。 城防工事的基础工程就是挖掘壕沟,这种土工作业对绝大部分叆阳军民来说并不陌生。日常谁家盖房子砌墙,或是给人当雇工和长工,这种活都不少干。 现在他们为了保卫家园修筑工事的热情很高,不存在偷懒耍滑的情况。再按照杨林教的“分片包干”的方法,他们的工程进度很快。两天下来各种工事又多了不少。 杨林还在城内新打了十几口井,平时可做饮用,战时可防止敌军进行火攻。他本还想秘密修建一条直通城外的密道,以备用来袭扰敌军之用。但一想到雅尔古寨就是因此被自己拿下来的,最后还是放弃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降横财 至于汪善这些俘虏,杨林将他们通通关入巡检司的大牢,个个都是木枷锁镣在身。同时加派官兵、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手日夜看守,只等上边的命令一到就解送京城。 杨林没有银钱补贴义务干活的百姓,但每天的餐饭还是管饱管够的。张祝、张魁武等人与军民一道,拿着锹镐轮番上阵,带领大家全力抢工。 而王长水拿着杨林给的投石车和弩车等兵器图纸,一边督促工匠按图打造;一边组织协调建立密营事宜,成天忙的脚打后脑勺。 其实杨林在返回叆阳的时候就向马进忠进行了书面报告,可这个时代的交通不如后世那样发达。路上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马匹。再好的马匹脚力也是有限的,从叆阳到镇江就要两三天的时间,从镇江到沈阳那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 那么从沈阳到辽东镇治所在的辽阳,然后再到京城。没一两个月的往返时间别想得到确切的消息。这还没算各衙门口对递上来的公文进行处理的时间。因此汪善等战俘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其实按照杨林“防止夜长梦多”的本意,想编个由头将汪善等人就地处决。但转念一想有些不妥。毕竟这是部下们的战功,也是迄今为止俘获后金方面最大的人物,决不能如此草率行事。至少要上面多给赏银才好。 杨林从小到大,从没有如今这般渴望银钱。因为营中每月各项开支压的他都喘不上气来。他很希望上边能按时足额的发放饷银,可惜事不如愿。 他魂游异世后本以为能象其他穿越者一样,获得在这个时代赚钱的技能。可事实证明,自己根本没什么本事制造出大批惊艳这个时代的稀罕物。 如今他的希望都寄托在孙伯迁和刘万山他们身上,祈盼他们能找到银矿或金矿。 孙伯迁和刘万山按照杨林给的舆图,一直在叆阳周边寻找金矿和银矿。找矿是相当艰辛的一件事,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说,还要时刻提防野兽和蛇虫的袭击。 在舆图上叆阳就是个小圈圈,但实际上可是大得很。这段时间内,孙伯迁和刘万山率人一座山一座山的找,一道沟一道沟的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天华山老边沟的一道山岭下,发现了一条银矿矿脉。 这条矿脉离叆阳约四十里,属于小型浅埋矿,距地面七八尺,呈东南至西北走向。长三里,宽一里,厚三十余丈。与它相生相伴的还有一条长宽各百步的金矿脉。 这条矿脉与后世丹东、凤城一带动辄开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金银矿没法比,属于小的不能再小的矿脉。是地下大型矿藏延伸至地面的细小分支。 这条矿脉没法与后世的矿相比,但在这个时代可是个大矿。经过孙伯迁的仔细勘察分析,断定其成色很高,每千斤矿石可出白银十七八两。整条矿脉至少有数百万斤,初步估算可获白银十万两左右,金数百两。 “老天有眼呐——!” 孙伯迁激动的泪流满面一下子跪在地上,不断的向苍天叩头。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妻儿的安危,心里压力极大,如今一朝释放可想而知是何等的心情。 刘万山见状也是高兴万分,手舞足蹈在原地直蹦。不过他很快就悲从中来,想起惨死在朝鲜的兄弟刘万海和其他官兵,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他一边喃喃自语告慰着死者,一边捶胸大呼不负杨林所托,终于找到矿藏。 其他跟随寻矿的官兵见两人情绪激动难平,怕得上什么癔症,急忙上前好言抚慰。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将俩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尔后派出快马飞奔向杨林报喜。 当天下午,接到消息的杨林欢喜的一蹦三尺多高。他扔下铁锹不顾大家诧异的眼光,从壕沟里爬出来一边向城里跑一边仰天大笑。口中不断大呼:“大喜啊、大喜啊!” 杨林一路跑到备御公署,进屋后直接在舆图上找到矿藏的位置,在上面插了一面三角的小红旗。他打算即刻就组织人手开始挖掘银矿。 他一想到这条银矿是容易开采的露天矿,而且还能出产那么多的银子,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站起来后来回转着圈,然后再坐下。不一会儿再站起来...... 他就仿佛是后世的普通百姓突然中了几千万大奖一样,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该干什么好。 这时李丁和孙广俩人正好有事要来禀报,一进门就看见杨林坐立不安的来回转圈。 “大人,我们有事......” “停,打住!不要说话!”杨林一摆手制止了李丁和孙广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闭着眼缓缓的道:“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让我好好体会体会这种天上掉馅饼,不,是天降横财落到自己怀里的感觉!” “唉......”李丁和孙广应了一声急忙闪到一旁,生怕打扰了杨林的雅兴。 足足过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杨林睁开眼向两人问道:“你们信不信有天命这一说?” 李丁和孙广不明白杨林这话的意思,都没回应。但后者还是捅了捅李丁意思是让他先说。随后脑袋一缩看向地面也不言语。 李丁本不想先说,但不料被孙广抢了先,只得挠着脑袋想了想道:“大人,小的可不知啥叫天命。我就知道要不是遇见大人您,我还给建州那帮逆贼当奴才呢。” “哼,真是滑头!我当初还逼着你杀人了呢,你咋不说?”杨林瞪了李丁一眼道。 “嘿嘿.....”李丁吐了下舌头,憨笑了几声没说话。 孙广在这段时间里历练了不少,也涨了不少见识,不似刚开始见杨林时那般怯懦胆小。至少说话变的流畅了,但还是不敢与这位备御大人对视。 他见杨林把目光转向自己,急忙低下头道:“大人,学生才疏学浅,对天命之说理解的还不明澈。不过学生在这段时间里听李管家和其他哨官们讲过,大人从萨尔浒一路行来,途中多次遇有常理无法解释的际遇。所以学生认为,世间是有天命之说的。” 杨林点点头对孙广的话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实话告诉你,就在今日你父亲寻到了一条矿脉,估计可采白银十万两。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干很多事情。而你,也可以带着母亲、弟妹去和父亲团聚了。” 孙广毕竟是读书人,知道一些历史典故。他听杨林这么说,以为对方是要杀了自己全家保守发现矿藏的秘密。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他一下跪在地上向杨林重重叩头道:“大人,学生全家决不会透漏一丝有关矿脉的消息,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学生愿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恩情,求求您了!” 杨林见状就知道孙广误会自己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呀,这段时间真是白跟我混了。你父亲是我的大财神爷,今后找矿还得靠他。我现在恨不得搭板儿把他供起来,怎么可能杀他?再说了,营中除了平远就是你读过书,今后需要你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把你杀了我可舍不得!” “啊?!”孙广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竟喜极而泣。站起身颇为尴尬的向杨林深施了一礼道:“大人,在您手下当差的这两个月里,是学生这辈子最辛苦也是最幸福的事。您若是不嫌弃,学生就厚颜在您手下继续当差!” “嗯,这就对了嘛!我问你们相不相信天命,就是要证明我到底做没做梦。十万两银子啊,那得是多大的一堆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杨林又是一阵小人得志的狂笑。然后拍了拍孙广的肩膀道:“我本不信什么鬼神天命之说,但如今突然间就得到了这矿脉,就是不信也得信了。” 孙广道:“大人,如果没有天命之说,那么以东汉光武帝刘秀为例,他的经历该怎么解释?昆阳之战,两万绿林军对阵王莽四十二万大军。激战当日,大风和雷雨始终困扰王莽军。使其目不能视、腿不能行,最终战败。” “不说历史上那些英雄豪杰,单说历朝历代开国的皇帝,那个不是有过天命应兆的际遇。所以依学生之见,叆阳地小民力有限,却能在此时此地发现这样的矿脉,不是天命是什么?这也证明大人您,有天命在身!” 杨林很惊讶孙广会如此直白大胆的说这个问题,更惊讶他一反往日怯弱胆小的常态,径直说自己有天命在身。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住口!不得胡说!”杨林呵斥了孙广一句。他现在心中也是复杂得很。当初派孙伯迁去寻矿脉,本是抱着撞大运的心态,没想到竟然真找到了。 另外魂游异世的经历也让他无法解释天命之说,何况后来在赵家铺土屋中被人唤醒、从富察撤退时遇到的狂风、途中遇到的鹿群,以及现在正缺银子时就突然发现的矿脉。难道这一切真有天定?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受待见 “大人,我觉得孙广没说错,您就是有天命在身!”李丁也不怕杨林呵斥他,两眼冒着光上来道:“您不知道,营中的弟兄们都说您会神鬼之法,上能通天下能知地,本领不是一般的强。跟着您,大伙儿啥都敢干!” “滚一边去,别在这儿胡咧咧!你以为我是努尔哈赤那老家伙,恬不知耻的封自己为‘天命汗’?我还没不要脸到那种地步!另外这话能是随便乱说的吗?” 杨林照着李丁屁股踢了一脚,又瞪了孙广一眼后骂道:“你们俩今天是撞邪了吧,啥都敢说!下次再胡说八道,不用朝廷动手砍你们脑袋,我就砍你们脑袋了!” “是!”孙广闻言吓得一缩脖子,向后退了两步低头看着地面不吭声了。 李丁虽然嘴上应了,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甘心。他可时刻记着刘半仙给他说的那些话,今生是要富贵的。假如杨林真有天命在身,那么自己会怎么样? 这时杨林平复了下情绪问道:“你们俩找我什么事?” 李丁看了眼杨林的脸色知道他没生气,回到:“大人,朝鲜使团的金大人托我问问您,什么时候让他们回国?” “我不是和他们说过嘛,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也没人拦着他们。” 杨林说到这儿忽的看向李丁,道:“金彦春他们在这儿没人搭理他们,能托你问这事儿也是逼得没辙了。他一定是给你小子好处了吧?” 李丁嘿嘿讪笑道:“还是大人您厉害,一下子就给说中了。金大人给了小的二两银子,就是帮他给传个话儿。” 李丁之所以大方承认拿了人家的钱,就是向杨林表明自己对他毫无隐瞒,是表忠心的一种方式。换一个角度讲,他是杨林的心腹,杨林能因为二两银子惩罚他吗? 有时候上官不在乎你收没收钱拿没拿东西,他在乎的是你对他的忠心和态度,这才是重要的关键点。 “才二两银子,你要少了!”杨林一笑道:“你不借这个机会狠狠勒他们一笔,过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 “啊,要少了?大人,我这还担心收了人家的银子您知道了会不高兴呢。”李丁小心的道。 杨林道:“你小子怕我不高兴还敢收银子?真是胆大包天,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人,其实金大人给我银子不只是要我帮着问您一声,主要是想让您派人护送他们一程。”李丁看着杨林的脸色,暗道大人可千万别生气。 果然,杨林的脸色立码沉了下来。他道:“现在全城军民都在备战,哪有多余的人手护送他们?你告诉他们,要走就自己走,不愿走也没人撵。他们怕路上遇到事儿有危险,我还担心我的弟兄们有危险呢!” “是,大人。我这就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想辙。没人惯他们毛病!”李丁知道杨林不待见朝鲜人,也就没再多言语。 原来杨林对朝鲜使团态度冷淡是众所周知的,这就导致全营官兵和叆阳百姓也都对他们很冷淡。虽然没谁难为他们,但是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比打骂还难受。 金彦春这些人都是人精,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他们也知道自己这边做事不地道,背地里跳着脚不知骂姜弘立和金景瑞多少回了,否则何以被杨林和全城军民冷落?后来他们又知道了郑昌珉的事,那火气就更大了。 心说自己被姜弘立那帮笨蛋牵连,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也就算了。可郑昌珉不过是个小小的平民,竟然玩阴谋玩到天朝上官的头上,这还了得?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笔账等回国后一定要好好算算。 朝鲜使团归心似箭想早日回国,但他们被汪善无故扣留扣怕了,所以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担心去镇江的路上不安全,便想着让杨林派兵护送他们一程。 不料杨林整日忙于各项备战事宜,根本就不见他们。只是放下话来让他们自己去留两便。这就把这些朝鲜官员推向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走,担心路上遇到意外。不走,人家也不待见。这可咋办? 金彦春只能硬着头皮提着礼品去找张祝求帮忙,结果挨了顿臭骂回来了。再找王长水,结果也没遇到好脸子。接着又去找张魁武、马勇几位哨官帮忙。结果不出意料,全被人家拒绝了。最后他只能找到李丁帮忙。 李丁也知道杨林对朝鲜使团没好感,更知道自家大人的脾气,本不想触这个霉头。但经不住银子的诱惑,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找杨林。果然不出所料,杨林的答复还是和先前一样。 杨林看向孙广,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大人,您几天前不是说要给有功官兵进行‘夸功’吗。学生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妥当了,就差选个黄道吉日了。” 孙广瞄了一眼杨林的脸色,他很后悔方才说的那些关于天命的话。谁知道大人会不会记恨在心日后找自己麻烦,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杨林道:“这种小事儿还用找我吗?过后你去找王把总,让他定个日子就好。剩下的事你们商量着办!” “是!”孙广应了一声。 杨林除了给官兵发银子进行奖赏,同时为了增加官兵的荣誉感,计划让作战有功的前二十名官兵胸戴大红花,骑马在城中“夸功”一天。这一点是模仿举子们金榜题名中状元夸官游街的行为。 孙广又道:“大人,还有一事。今日下午城中工匠们前来禀报,说按您的图纸,投石车和弩车的样车已经打造出来了。看您什么得闲去看看。” “哦?这么快!我本以为打造出投石车和弩车要两三个月时间,没想到仅用了一个月。” 杨林闻言喜道:“这样,你通传张把总、王把总和几位哨官,让他们后天上午卯时在我这里集合,然后一起去看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可以大量打造了。” “是!我这就去通知张把总他们!”孙广躬身领命。 等李丁和孙广离开后,杨林才开始静下心来盘算采矿事宜。采矿首先要给矿工修建住房和打水井,然后是修建屯料、筛选、清洗、冶炼、库房等设施,接着还要修建道路。否则把银子提炼出来后没法运出来。 他初步计算了一下,按眼下这个时代的生产能力,这条小矿脉最少能挖掘三年。前期投入需要一万五千左右的银子。这个钱自己手中还有,完全可以不用担心。 虽然朝廷禁止民间和私人采矿,否则依法严惩。但全国各地私采的人多了去了,朝廷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这种事别说是现在,就是几百年后的后世也没好办法解决。但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这事还真的偷摸的进行。该打点的衙门口和人还得打点。 杨林其实对腐败行为是深恶痛绝的,可人在其中就不得不按照一些潜规则行事。即便是以前威震倭寇的戚继光戚大帅,不也得给当时的首辅张居正和一些重臣送钱送美女吗。否则哪来他的官运亨通和战功赫赫的戚家军? 人在官场之中不怕腐败,怕的是你腐败了不干事、干不好事。这才是上官厌恶你并想法要收拾你的原因。 杨林想到这叹了口气,采矿这事必须要告诉马进忠。倒不是故意要把他拉下水,而是表明自己对他的态度。 就好比李丁向自己承认收了人家二两银子一样,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你可以瞧不起自己的上官,但绝对承受不起他背后对你进行的诸般破坏。 除了马进忠,张祝、王长水等部下也要分润给一些好处。他们的作用虽然没有上官的作用大,但若是想达到拆你台并出工不出力的目的,那么各种套路也能糊弄死你。 今后辽东局势会一步步的恶化,朝廷不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有没有人私采矿藏上面。但自己也要未雨绸缪低调行事,在做好保密的同时加快采矿的速度。若是后金全力进犯叆阳,那么采矿的事就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了。 杨林看着窗外,把目光投向后金所在的东方。也不知对方现在是否在整顿兵马,准备找自己报雅尔古寨之仇?不管怎样,采矿的事情一定要抓紧。若是以后局势严峻,这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可就揣不到自己的腰包里了。 不过开矿需要众多的劳力,现在的叆阳可没这么多的劳力可用,这个问题比后金军进犯还要严重。真是让人头疼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外地之客 王长水虽然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可得到孙广的通禀后,立刻就将官兵“夸功”的日子定了下来。 “大人,您确定明天是黄道吉日?”孙广担心日子选不好要受杨林责怪,善意的提醒道。 “不确定!现在我忙的脚打后脑勺儿,哪有功夫看日子?再说这事儿是好事,宜早不宜迟。所以就定在明天!” 王长水说着端起水碗“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见孙广还是有疑虑,便道:“你不用担心,只管回去向备御大人回信就好。有什么事情我自会向他说明的!” “是!”孙广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开。他要把这事禀告给杨林知晓。 自从出征敌境以后,官兵们本以为杀敌拿到赏银就完事了,那曾想还有夸功的说法。结果被杨林这么一弄,官兵们的好奇心和荣誉感顿时就上来了。 这一个月以来,官兵们不是和百姓一起修筑城防工事,就是训练和巡逻,每天也不得休息。 等到了夸功这一天,杨林给全城军民放了两天假。规定除了站岗放哨和战备值日的官兵外,其他人可以随意上街自由活动。 同时又安排人手炒菜做饭,在城中十字街口摆上长长的流水席,以犒劳全城军民在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 一时间,叆阳的大街小巷、各个商铺、饭馆和浴馆等处涌进了许多人。商家和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喜庆热闹的场景。 与此同时夸功的官兵已经列好了队,胸披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开始在城中游行夸功。 队伍前有嗓门大的官兵拿着铁皮喇叭,高声介绍这些官兵的战功。 “什长唐二虎,于雅尔古寨作战时以弩箭射杀吹螺报警的奴兵,为夺取内城门立下首功..........” “什长董三彪,于雅尔古寨作战时活擒奴军牛录额真、奴酋义子扈尔汉族兄布勒默齐特一家,立大功......” “备御大人亲兵熊大海,獾子沟作战活擒奴军牛录额真额尔吉。立大功.......” “官兵巴拉根仓,獾子沟作战射杀奴军达旦章京、拔什库各一人,奴兵七人,立大功.......” “侦缉队大队官巴来扎西,弃暗投明大义反正,为我军攻陷雅尔古寨立下大功........” “还乡团团总噶里,弃暗投明大义反正,为我军攻陷雅尔古寨立下大功........” 夸功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乐队,走到哪都是一派鼓乐喧天、喜气洋洋的场景。 没轮上的官兵虽然心中不甘,但也是没啥话说。因为能夸功的官兵可都是实打实的有功,绝没有谁冒功顶替。 叆阳百姓也是愿看热闹,官兵夸功时都挤在街两边看着,时不时的还评论一番。当看到熊大海是唯一没骑马的官兵,并且一边走着一边向嘴里塞着大饼时,人们不禁发出一片笑声。都说这位军爷长的高大威武、气势不凡,就好比庙中的金刚活过来一般。 这个夸功游行可把噶里和巴来扎西高兴坏了。俩人本以为自己和手下受赏已是杨林格外开恩,没想到夸功的官兵中也有自己,这让他们感动的都不知道怎么地才好了。见到杨林时已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杨林夸功这招可比大方的给赏银厉害的多,直击人的荣誉感和虚荣心的软肋。大伙明知道他这是争取人心的手段,但感觉就是舒服。 杨林还让噶里和巴来扎西从女俘虏中各挑两人做为下人,以便服侍他们的日常起居。说白了就是赏给他们女人玩儿,让他们对自己更加忠诚。 噶里和巴来扎西对此感激的直抹眼泪,忠诚度直线上升。他们一想到自己先前在后金的待遇,和现在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后金他们是地位低下的奴才,受人歧视和欺辱。现在可是备御大人的直接手下,各方面倍受重视。所以俩人对后金是彻底断了念想,发誓要报杨林的知遇之恩。 与噶里和巴来扎西他们相比,在雅尔古寨投降的乌扎拉特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 自来到叆阳,他们一家被杨林单独安排在营中的一个小院,吃喝用度都有专人负责。这种安逸的日子让他的妻女感到极为满意。可乌扎拉特知道,这种生活是不会平白无故白给的,自己终究还是要为杨林做事的。 他始终沉浸在自责中不能走出来,认为当时没有救下被屠杀的那些族人是自己怯懦了。如果那时强硬一些、真诚一些,也许就能改变那些人的命运。 他也无法想象自己以后为官府当兵打仗是个什么样子,在战场上遇见族人又该如何面对,这成了他一个心结。所以每天都是无精打采颓废不堪。 杨林也知道乌扎拉特的所思所想,所以也没有难为他,只是让他跟着李丁和孙广办些跑腿的差事。省的他整天无事胡思乱想。 李丁从小至大经历过不少苦难,知道当下人的难处,因此从没有仗着自己是管家的身份欺负过谁。对乌扎拉特也是不失礼数,称他“乌老兄”。安排的差事多是点验粮草、看管牲畜和库房,额外再安排些送信跑腿的活儿。一天下来倒也挺充实的。 乌扎拉特倒也喜欢在李丁手下当差,虽然俩人年龄差的很多,但不耽误他对这位李管家的尊重。 临到中午时分,杨林安排的流水席开席了。饭菜的香味溢满了十字街左右,引得大家纷纷向这里涌来。 流水席,顾名思义就是不断的上菜上饭,让前来就餐的人随时来、随时吃、随时走。不过管这事的王长水规定,大家可以在这吃,但决不许打包拿回家。 众人一琢磨也是,若是都打包拿跑了,备御大人得准备多少饭菜能够拿啊?即便他出征回来缴获了大量粮草,但也经不住这个吃法。 流水席是六菜一炖,其中白菜炒木耳、芹菜粉条炒肉、四喜丸子、红焖豆腐是热菜;炝拌三丝、自制香肠是凉菜;炖菜是酸菜炖肥肉。主食是高粱米饭外加粗面馒头。 这些饭菜听着不多,可都是用盆装着端上桌。这样可以减缓它们热量流失的速度。在这个时代,这样的饭菜对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上乘的。 后世人没几人愿意吃肥肉,但在这里人们都是抢着吃肥肉。有的人甚至什么都不吃,就盛了一碗肥肉片子,倒点酱油大口大口的吃下去。吃的满嘴冒油也毫不在意。原因无他,就是肚里没油水,吃肥肉能解馋啊。 此时城中因为流水席开席变的一片热闹,城外却悄无声息的来了一行外地之客。 为首者是一名骑在马上的文士,此人年纪约在三旬左右。面白,眉目俊秀,颌下一缕须髯漂浮在胸前。他身材中等、气质儒雅,眉宇间充满了自信和洒脱。 文士身后跟着一队精壮汉子。这些人身着短袍皮靴,腰间斜插钢刀,背负弓弩。穿着打扮与一般的镖师没什么区别。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胯下的马匹较为高大俊逸,一看便是雄健的好马。 这些人护着三辆马车徐徐而行,行至离城五里处停下来。文士来到中间的马车旁,向窗帘处躬身道:“大人,叆阳到了。” “嗯,总算是到了!”随着话音儿马车布帘一挑,一名年逾五旬的老者从中跳了下来。文士等人见此也都跟着翻身下马。 这老者面色略黑,目光炯炯,重眉长目,直鼻阔口。胸前飘拂尺余长须。他身高七尺有余,体格孔武有力。身上穿着一件棉布袍,外面又罩了一件斗篷,脚下穿着一双布靴。整体看上去给人一种刚毅果敢的气息。 “从沈阳到抚顺,再从抚顺到叆阳。这一路行来有四百多里路。我本意是骑马而行,可你们非是不让。说什么怕有敌骑游荡遭遇危险。别忘了老夫也是会拳脚骑射功夫的,不过是后来由武转文。虽过多年,但老夫的底子还在,难道还怕区区建奴游骑?” 第一百三十八章 辽东经略 为首的文士忙笑道:“大人,您是一方封疆大吏,非寻常官员可比。坐马车虽然难受些,但总好过直接抛头露面。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及时处置不是。” “话虽如此,但老夫还是喜欢闻这山野的气息。这马车虽然舒服,可憋闷难受的很。腰酸背痛腿发麻不说,脑子昏沉沉的根本没法考虑事情。等回沈阳我和你们一样骑马,省的再遭罪!” 文士依然笑道:“大人,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这些手下人也就不好再拦着了。不过到时您得多穿些,省的路上着凉有恙。夫人和小姐该埋怨我们了。” “不要理她们,妇人家家的啰嗦的很。我在辽东她们在京城,只要你们不说她们那会知道我如何?” 老者一边遥望着叆阳城一边活动着手脚,对文士道:“井石,叆阳的备御官叫杨林是吧?就是前段时间镇江守备马进忠,在塘报里报捷的那个年轻人。实话讲就连张铨也给我写信提到过他。老夫此次巡边目的之一就是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虚报战功!” “大人,你记得没错。其实学生认为还是您的安危最重要。我们莫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后就回沈阳。马进忠的塘报不是也附带了杨林的塘报了嘛。说建奴这次吃了大亏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叆阳和镇江很有可能成为他们下次进犯的目标。” 文士皱着眉头道:“那么在进犯之前,其必会派遣游骑、斥候深入我境袭扰侦察。因此学生才让您一直坐在马车里,避免有什么意外发生。” 老者道:“井石,你不要担心。那建奴大军先在萨尔浒取胜,后又征服叶赫部。其此刻消化战果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况且老夫正在招募士卒加强各地防御,他们怎敢轻易深入我腹地?” “您说的是。可自从您赴任辽东以来,每日忙的就睡两三个时辰,廋了十几斤,我们看着都心疼。所以这巡边的路上决不能让您劳顿和遇到危险。” 老者长叹一声道:“你们的担忧我都知道。老夫身为辽东经略牧守一方,肩负陛下重托和厚望。若是不出来走走看看,不了解实情。如何对得起朝廷和辽东百姓?仅这一路行来,沿边各城走死逃亡的百姓无数,荒废的农田耕地更是不知多少。我的安危与之相比不值一提啊!” “大人,辽东局势糜烂如此非您之过。以前您任辽东巡按时就向朝廷提过要广开田地、囤积粮草,提防边外各夷部做大,可惜没人听您的。当时杨镐也在辽东,还讥笑您说杞人忧天、多管闲事。” 文士继续道:“现在可好。他在萨尔浒一下子把十万大军折损过半,还得您还帮他收拾烂摊子。依我看呐,那杨镐的才能与我这个举人没差那里去。不过是依着与李家的关系,在朝中互攀高枝罢了。” 老者一听李家二字,顿时变的极为愤慨,怒道:“哼,建奴之乱始作俑者当为李成梁!若不是他养寇自重、姑息养奸,何以能让建奴做大?” “万历三十六年,他和时任辽东巡抚赵楫在不知会朝廷的情况下,擅自放弃宽甸以东八百里国土,将当地六万百姓全部迁入内地安家。以致建奴有了作乱之根基!” “大人息怒,李总兵都过世好几年了。您身体要紧,提这些往事动气犯不上。” “哼,李成梁乃匹夫也!误国误民之罪魁祸首!这样的人竟然能活到九十岁,真是老天不开眼!”老者怒不可遏的大声骂道。 正在这时,一队叆阳游骑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当先的队官离得老远就高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大人,是叆阳官兵。”文士说罢一挥手,大汉们立刻将老者挡在身后。 老者没说话,只是定睛仔细观瞧驰来的官军骑兵。只见这队骑兵甲仗俱全旗帜鲜明,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一看就是经过战场的历练。其他沿边城堡的官兵与他们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心中不免暗自称赞。 这些官兵跃马扬鞭只是几息之间就来到眼前,而后迅速呈扇形将老者他们围了起来。 为首的文士急忙迎上前去拱手施礼道:“这位军爷,我们是沈阳走商的商家。听闻叆阳定期开设马市,便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熊飞白,我是掌柜的叫邢云衢(qu,二声,意为四通八达的大路)。” “欢迎二位来叆阳做生意!不过你们可有身份凭证?”为首的官军骑兵队官正是蒋川,他跳下马来向老者和文士抱拳回礼道。原来今日正是轮到他巡逻城外,离的老远就看见老者他们这行人,便奔了过来检查。 “有,在这里。”邢云衢取出一份盖有沈阳经略府大印的文书,恭敬的交给蒋川。 蒋川接过文书仔细看了起来。他真感谢杨林逼着自己这些大老粗们识字,否则现在就丢人了。自己字认得不多,但大意还是能顺下来的。 只见上面写到:“兹有商民熊飞白,现居沈阳,以四方行商为业。此书证。” “哦,原来你们真是走商的。不过按照军令我们要例行检查。还请多包涵!”蒋川将文书还回去道。 “好,您尽管过来检查。”邢云衢态度谦恭温和,逐一将马车的车帘拉起来道:“前面这辆车拉的是我们这些人的衣物和行李;中间这辆车是我们东家乘坐的;这最后一辆车拉的是些吃喝之物和盘缠,其他就没别的东西。” 蒋川仔细看着马车里面,给旁边几名骑兵使了个眼色。几人下马围着马车敲敲打打了一番,看有没有暗格夹带火药、铠甲等违禁物品。 “蒋队官,没有什么发现。”那几名骑兵报告道。 蒋川点点头,向邢云衢道:“邢掌柜,按照我们备御大人的命令,为了防止建奴细作混入城中作乱,凡是进城的商贾行人一律不得携带兵器入内。所以你们这些伙计身上带的刀剑弓弩都得交给把守城门的官兵保管。” “那怎么行!我们带了不少粮食和盘缠,如果在城中遇到歹人劫掠靠什么防身?再说了,我们东家和掌柜的不会拳脚功夫,全靠我们这些人来保护。没有兵器,我们还怎么保护他们!” 邢云衢身边的一名青衣大汉顿时不满的叫道:“官府都没有禁止百姓携带兵器,你们一个小小的叆阳堡凭什么要收缴我们兵器!?” 古时交通不便,去一个地方往往要走好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为防止途中遇到歹人或是野兽,所以官府允许百姓携带刀矛等兵器防身。但是铠甲可不行,私藏、私造这东西按谋反论处。 邢云衢靠近蒋川,向他手心中塞了一张银票道:“军爷,我这位伙计说的没错。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在城中住上两晚就走。还望您给行个方便,兵器就不要收缴了吧。即便收缴,至少给我们留下几件应急也好!” 蒋川看都没看那银票就扔到地上,一把推开邢云衢怒斥道:“你竟敢贿赂我想混进城中,仅此一点就有建奴细作嫌疑!来人,将他们拿下!” “是!”官兵闻令各执兵刃围拢上前,准备将邢云衢等人捆绑起来。 “你们谁敢!”邢云衢身后的汉子们也纷纷亮出兵器,上前与官兵形成对峙。 “住手!”始终在旁冷眼旁观的老者一声高喝,转首向邢云衢等人道:“上交兵器又不是被关进大牢,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就按人家的规矩办。” “大......东家,咱们把兵器交出去可就是赤手空拳了,真有歹人就麻烦了?”青衣大汉面有不甘的道:“咱们啥时候受过这些小地方人的气!” “不要多言!人家这规矩是有道理的,咱们按照做就是了。”老者微微一笑道:“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大明治下,有官兵驻守。光天化日的哪来那么多歹人?” 蒋川见老者这么说,便道:“还是老东家明事理,说的话中听。不象邢掌柜的,上来就要用银子开路。告诉你们,我们叆阳的官兵可不似他处的官兵什么钱都敢收。我们备御大人治军极严,收受贿赂那是掉脑袋的事情!” “哦,看来你们备御大人很厉害嘛!”老者捋了捋颌下胡须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熊廷弼 蒋川闻言不禁得意的道:“那是,您别看我家备御大人才二十岁,马上步下的功夫那叫一个了得。想当初在萨尔浒山下我们中了敌军的埋伏,要是没有他奋勇厮杀扭转场面,我们这些人今天也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还有前段时间,我家备御大人领着我们深入敌境二百里,凭着不到八百人的兵马,硬是给建奴的那个什么....什么雅尔古寨给拿下来了。等往回撤的时候,在獾子沟那地方,备御大人让我们挖沟藏到地下,然后一举把六七百敌军追兵干仰歪了(东北方言,指干翻、仰面朝天)。” 蒋川今天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看见老者这些人感觉亲切,竟然不知觉的话多了起来。其实他说的这些话已经有了泄露军机的嫌疑。 “嗯,还有这事呢?你不妨详细讲给我们听听,也好让我等百姓也跟着军爷高兴高兴。”老者向蒋川笑道。 “好,您想听我就讲讲......”蒋川依旧满脸的得意,刚想继续讲下去忽然又感觉不对劲。 “不成、不成!我现在有军务在身,不能与人说这些!否则备御大人知道了该骂我泄露军机了,是要受罚的!” 蒋川向老者表示了歉意,然后一招手道:“顺子和石墩儿你俩过来,领着老东家他们去城门登记身份。和那里的弟兄说咱们检查过了,让他们把兵器收上来就好!” “是!”两名骑兵走上前来,向老者一抱拳,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爷子请跟我们走!” “好好好,还请二位壮士引路!”老者说罢也不待邢云衢等人有反应,竟自跟着两名官兵向前走去。 这位老者其实就是新上任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他是湖广江夏人(今武汉市),生于明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现年五十三岁。如今这是他第二次就职辽东,主要是收拾萨尔浒之战后糜烂的局势,整顿各地防务。 说他是老者并不为过,因为古人平均寿命短,能活到这个年龄的人多是皱纹层叠,须发早就变的灰白了。 对于杨林所立的大小战功,熊廷弼在上任之前并不了解。接到马进忠上报的捷报后,对其战功是持怀疑态度的。 试想,别说他一个只统管着几百人马的小小备御,就是统管着上万兵马的参将、副将、总兵人等,在当今这个局面下也不敢深入敌境二百里作战。 所以在巡视了各地沿边的城堡之后,叆阳就成了他微服私访的必到之处。在他为官多年的经历中,遇到谎报军功的事很多,夸大军功的事更多。 如有的官兵进入敌境不到二里路转身就回来了,然后就说自己为了深入敌境数十里。虽没遇到敌人,但毕竟是长了朝廷的脸面和官军的威风。 再如有的官兵连敌境都没进入,抓了些山野村夫把他们服饰和发式改了,接着一刀砍死。谎称杀入境夷丁多少,求上面记功领赏。 还有的官兵身为斥候或夜不收,他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军队的耳目。为了自己能单独立功受赏,竟将发现的军情隐瞒不报,非要等待情形变坏了才上报,以此显示自己传达军情的及时性。 再有的官兵确实深入敌境作战了,可是杀敌不过百十人却能夸大到几百上千人。带回来的首级也分不清那些是敌军,那些是被无辜杀死的百姓。 总之为了能立功受赏,一些官兵无所不用其极。熊廷弼怎能不知其中的道道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对于敢谎报军功的人他准备要杀鸡儆猴,借他的项上人头用一用。而驻守叆阳的杨林,就是他核实真伪的首选对象。 但凡象熊廷弼这样性格的朝廷高官,不喜欢身边的人奉承拍马也不喜欢前呼后拥。大都喜欢微服私访进行实地考察。所以史书上记载他时常带着几名随从就巡查边境各城。 此次来叆阳,是熊廷弼微服私访带的随从最多的一次。因为路途遥远又是紧邻敌境,所以不论是家人还是同僚,都劝他不能大意要多带人。对此他初时还不以为意,但最后执拗不过众人只得采纳大家意见。 同时为了便于途中书写纪要和行事,辽东巡抚周永春向熊廷弼推荐了邢云衢做他的随从。 邢云衢,字井石,北直隶平山县人(今河北省平山县)。时年三十岁,万历四十二年中举。因自小就恭顺侍奉继母,再加富有才学,因此被朝廷钦赐“孝子”之名。今年他本是留在京城中准备等待会试大考,不想却得到了官军在萨尔浒大败的消息。 因此他决定要在这大乱之际施展自己的才学,拯救黎民于水火。于是给家人写了一封书信后就单身远赴辽东。经同乡吏部主事柴应干推荐,到辽阳后他被周永春接纳安置。 与熊廷弼接触一段时间后,邢云衢发现这老头儿并没有传言中说的脾气那么不好,反而态度温和礼数周全。这让他心里多少踏实了许多。 熊廷弼随着两名官兵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与他们聊着家常。问他们家是哪里的,还有什么人,有几亩地。在军中饷银是否按时发放,吃的如何,训练又如何等事项。 顺子和石墩儿都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前者活泼一些。对熊廷弼的问话都会回应。而石墩儿要内向一些,始终不怎么吭声。 随着熊廷弼开始询问军中的事情,这让顺子心生警惕,便不再回答。邢云衢等人紧跟在三人后面也不言语,不知不觉已是走出二里路去。 路上不时有百姓和商旅之人向叆阳行去。这其中竟还有服饰发式异于汉人的女真、蒙古等夷人。他们行色冲冲满身旅尘,或是骑马赶车或是背着鼓鼓的行囊,一看便知是要赶往叆阳马市进行交易。在看到熊廷弼等人后,他们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熊廷弼虽然是微服出访,但是久居上位的气势是无法遮掩的。而他的随从们也是军中好手,气势也不是寻常镖师能有的。所以百姓们离的老远就能感觉出这些人的不同。 一众随从中那位青衣大汉是经略府侍卫队长李虎,此时他见自家大人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生怕他有什么意外。不禁急走了几步拽了拽他的衣角。 “东家,你慢点儿走。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也没您走得快。这路上有些不平,还是让我们走在前面比较好。省的有坑和石头啥的拌着您。”李虎这是提醒熊廷弼注意自身安全,让他到队伍后面来。 熊廷弼道:“你担心什么?我看杨备御把叆阳这片地界治理的很好。你看,道路两旁没有乞丐和流民。再看两旁的农田,还有刚收割庄稼后的新茬口。行人往来不绝,竟没有盗抢和打架斗殴之事。由此可看出叆阳很是太平。” 老半天没吭声的顺子闻言道:“老东家还是您的眼力好。我家杨备御时常说,一个地方要想太平,治安必须要好。治安好了百姓才能安心耕作,商人才能放心做买卖。因此收的税钱也就多了。税钱多了能干的事情就多。所以我们每天都有弟兄在路上巡查,发现有违法乱纪之人决不留情!” “嗯,你们杨备御还懂得这些?不错不错!”熊廷弼颔首点点头,忽的手指前方问道:“那些地方怎么用炕席围起来了?里面在干什么?” 顺子看了一眼解释道:“里面是军事机密,我们备御大人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探和窥视。所以您可要看管好自己的伙计们,让他们千万别掀开席子往里面看。等进了城,更不能让他们四处乱窜乱打听,要不然会被抓起来审问的。” 石墩儿见顺子和蒋川一样是个话痨,便提醒道:“顺子,你的话太多了。别忘了杨备御说过我们每个人都要保守军事秘密,不能说的不说;不该打听的不打听;不该看的不看。这些人我们又不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要是让张把总知道了小心抽你鞭子!” 顺子一听吓得吐了下舌头,向熊廷弼表示抱歉道:“老东家咱们不聊了,前面就要到城门了。希望你们一会儿把兵器都交出去,免得不必要的麻烦。另外今天城中正在摆流水席,你们要是动作快些,正好赶上午时这悠(场)席。” “流水席?这是城中那个大户人家办喜事还是办丧事,这得花费多少?”熊廷弼不解的道。 这时石墩儿道:“不是谁家办喜事和丧事,这是我们备御大人为了犒劳全城军民才摆的席。” “为什么?”邢云衢紧走几步赶上来问道。 石墩儿有些不耐烦的道:“你们哪来这么多问题呢?还是那句话,不该问的别乱问!进城之后也不要乱窜乱打听,有人会领你们去客栈的。如果你们当中要是谁坏了规矩,我们备御大人可不讲情面!” 李虎一听不高兴了,怒道:“我说你这人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我们到你们这里来做生意等于是给你们送税钱的,怎么防我们跟防贼似的!还讲不讲道理了?” 熊廷弼道。“别说了,咱们一切都听人家的。” 第一百四十章 千斤闸门 杨林为了加强对叆阳的防御和控制,他将西城的南门彻底堵死。只留下东城的南门和西城的西门与外界相通。 因为西城居民少,多是畜棚、仓廪等物资囤积处,杨林规定除了马市时开门交易外,其他时间一律不对外开放。所以全城百姓出入城都走东城的南门。 为了防止拥堵,南门外的道路特意进行了拓宽,并派官兵在此指挥百姓通行。同时门外交错摆放了许多鹿砦和据马,人在进出时只能缓行。 路两边有官兵、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共同值守,对往来的百姓和商贾进行盘查。 与其他城堡不同,杨林没有在城门设卡收取出入城的税钱,相反还严令手下任何人不得巧立名目盘剥百姓。仅此一点,就吸引了不少商贾前来贸易。 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官兵搭了个帐篷方便休息和轮换。帐篷前面放了一张木桌和几条板凳,上面有笔墨砚台和纸张。有儒生模样的人在这里对入城人员进行身份登记。 这些儒生都是叆阳本地的学子,是义务来干这差事的。但杨林岂是小气之人,给他们每人每日三餐和三十文钱的补助,外加一件由泰昌号新近“设计”制作的“棉大衣”。没办法,谁让这个时代会写字的人不多呢。 要是靠张魁武他们那些粗通文字的大头兵来干这事,说不上城门会堵成什么样子。再说了,这些儒生对备御大人给的“补助”相当满意,而且身上穿的“棉大衣”也归自己所有。仅此一点,就为家里省下不少铜钱。 在登记处的旁边放着一只大铁炉子,这是给官兵等值守人员烧水和取暖用的。里面填的是值钱的石炭,也就是后世说的煤。烧起来温度那个高,炉脖、炉身都烧的通红通红的,离的几步之外都烤得慌。 顺子和石墩儿把熊廷弼等人带到木桌前进行登记。然后又去找当值的什长,按规定收缴他们的兵器,并备案留存。以便离开时归还他们。同时又到带班的队官那里办理“临时通行证”。 最后等一切办完后,俩人才与熊廷弼等人辞别,由另一名官兵负责将他们带往城中的客栈。 临时通行证材质是一张硬纸片,用于外来叆阳的人员在城内使用。上面标明了持证人的姓名、性别、年龄和籍贯等,以及来本地的目的和居住地。为了防伪,上面有官府的官印、钢印和持有人的指纹印记。 它的有效时间一般是三天,活动区域仅限于城中的居民区和马市。到期后持有人要到备御公署和巡检司办理续签,并接受一些询问。如果要长期居住,则要到备御公署办理“暂住证”,并登记备案。 这种通行证签发制度看似简单,但在叆阳这种边境城池可以有效控制外来人员,对甄别敌方细作有很大的作用。可将潜在的危险控制在较低的范围内。虽然麻烦一些,但是效果不错。 熊廷弼等人随着官兵向里面走,就看到了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在城门前值守。这些人依旧是女真人的发式,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清一色的蓝衣,外面罩着红黑相间的号衣。每人左臂上都有表明身份的袖标。 “这些夷丁是怎么回事?”邢云衢看着那些戴着袖标的女真人纳闷的问道:“侦缉队、还乡团,这是那个衙门口的差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别多问了,等进了城再说。”熊廷弼也看到那些戴着醒目袖标的女真人了,心中也是纳闷。本想问问前面引路的那名官兵,但一想到已经不是顺子和石墩儿了,为了不惹麻烦硬是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这时李虎凑上来小声道:“大......不,是东家,我看这叆阳备御杨林有问题。当年李成梁就是豢养了大批夷丁当家丁上阵用,逆酋努尔哈赤就是其中之一,结果养虎遗患。如今杨林还这么干,他真是胆大包天难道想造反不成?” “不得胡言!你当差多年还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吗?”熊廷弼压低声音呵斥李虎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要惹麻烦。有什么事等回沈阳再说。” “是!”李虎缩了缩脖子回应道。 路过城门的时候,上面正在施工。只见城门上方被凿开两个大洞,许多民夫用一种类似秤杆一样的东西在吊装两扇大闸门。 大闸门是铁格栅式的,位于木制城门之后。是杨林仿照欧洲城堡的闸门打造的,目的就是加强城门防御,迟滞并杀伤敌军。因为施工的地点是城门楼之上,没法用炕席全挡住。所以进出城的人都能看到安装的过程。 这两道闸门与城门同宽,有铁制滑道自上而下顺着城墙深深嵌入地下。控制闸门的是四组铁制绞车,由身强力壮的数十名大汉负责操作。只要拔去绞车上固定绞锁的插销,闸门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下去。将城门洞里的敌军和外面的敌军阻隔开来。 为了防止敌军合力抬起闸门,闸门落下的地方有榫卯似的地锁,可将闸门死死咬住。而且城门里的路面都埋上铁板和石头,攻城的敌军别想从这里挖地道钻过闸门。 闸门上方有可以掀开的厚木板,空间大到可以在这里往下扔滚木礌石和放枪放箭。并有数个探出来的粗铁管,用来泼洒火油和热油。 本来今天杨林给全城放假,民夫们不用干活儿。但这些民夫吃完流水席后主动回到工地,说趁着天好赶紧把活儿干完,免得辜负了备御大人的一片心意。以致在此地负责监工的李丁深受感动。 “东家,这杨林真是好手段!”邢云衢看着头上的铁闸门,不禁感叹道:“学生要是猜的没错,这两道闸门都是铸铁打造,最少都有八九百斤重。如果有敌军被挡在这里,前后两道闸门同时放下,那下场可就惨了。” “嗯,说书人常说的《杨家将》里金沙滩大战那段,杨三郎不就是死在这种‘千斤闸’之下吗?” 熊廷弼捋了捋胡须道:“老夫当时还以为是一种夸张笑谈,没想到今日竟让老夫开了眼界。原来这世上真有千斤闸这东西。” “东家你快看,那些民夫用的辘轳好怪,一头长一头短象杆秤一样,后面悬着重物,竟将这千斤闸轻易吊起。” 邢云衢看着头上那个吊臂很长并有许多滑轮的辘轳,惊讶的喊道。 中国古代,人们将滑车、辘轳、绞车统称为“辘轳”。所以对邢云衢这样的读书人来讲,民夫们用的“吊车”就是辘轳,不过就是样子奇怪了些。 “这东西应该是大辘轳。不过书上可没说过有这样式的。”熊廷弼抬头观望,道:“看着奇怪,可主要还是要靠人力来拉动。” 杨林发明的吊车受限于材料和技术,只能用木料做为主要原料。利用杠杆和差动滑轮的原理来吊运东西。不过还是需要许多人进行拉拽拖运,与后世的吊车没法比。但在眼下来说,这种木制塔吊能吊运起重逾千斤的大闸门,已经是大大超前这个时代了。 熊廷弼和邢云衢等人正在观望吊装铁闸门,这时有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奔过来大喊:“都不要命了?!也不怕上面掉下东西砸到你们!赶紧走,不准停!” 众人这才开始继续向城里走去。一进城内,只见街道两旁商家店铺都开门营业,但是行人较少。一打听才知道都去吃流水席去了。 负责引路的官兵把熊廷弼等人带到一处叫安福的客栈,和掌柜的交代几句后离开了。 如果不算叆阳官办的驿站,安福客栈在叆阳城中算是最大的客栈了,里外共有三进院子。前院最大,有厢房也要正房,多是住着往来的平民百姓。 第二套院子干净整洁,房间也是宽敞明亮。是专门给富商、官员、学子等有身份地位的人住的。第三套院子是掌柜一家自用的地方,空间要比前两套院子小很多。 客栈掌柜的姓王,因为打的一手好算盘,所以人称“王大算盘”。他一见熊廷弼等人的气质与众不同,就感觉这些人非富即贵。所以也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招呼将他们引到第二进院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体察民情 李虎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在王掌柜的眼前一晃,道:“这院子我们包了,你就别让他人来住了。伺候好了我们东家还有银子赏!” “这位爷,您就放心吧!小人一定把诸位伺候好!”王掌柜见到银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向一旁店里的伙计们喊道:“都别傻站着了,快去给各位客官准备房间和吃喝!” 熊廷弼一摆手道:“准备房间就行了,吃喝就不用了。我听说城内正在摆流水席,我们到那边去吃。” “客官,那流水席都是大家挤在一起,啥人都有。狼吞虎咽的抢着吃也没个规矩,我看您还是在小人的客栈里吃吧。既干净又清静!” 王掌柜的其实巴不得熊廷弼等人去吃流水席,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伙食费。但他还得装作挽留的样子,继续道:“再说小人看您和众位客官都是从远道儿来的,身子疲乏不如先歇一歇,等晚上再去吃流水席。” “不必了。我们是来做生意的,等吃完流水席正好可以在城中逛逛,把要买卖的东西都定下来。”熊廷弼直接拒绝了王掌柜。其实他着急要体察民情,了解实际情况。 “那好、那好,既然您不在小人客栈里吃,那么小人给您派个伙计当领路的(向导)。”王掌柜这话可不是装样子,而是诚恳的道。 “也好,那就麻烦掌柜的了。”熊廷弼身为封疆大吏,能不知道掌柜的那点儿私心吗。不过反过来看,掌柜的有这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王掌柜见熊廷弼从始至终都是和善的态度,心中也是落底不少,嘴上忙道:“您客气。这是小人应该的、应该的!” 正说话间,突听得院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鼓乐和喧哗的声音。接着就见一队官兵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在许多人的簇拥下沿着街道缓慢而行。同时有官兵在前面敲着锣,大声吆喝着。 在这些官兵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身日尔曼狂战士打扮的熊大海。他身高体壮大步流星,一手扛着狼牙棒,一手拿着烧鸡不断往嘴里塞。有认识他的人不断和他打着招呼。而他则大口嚼着鸡肉不厌其烦的一一点头示意。 当人群来到安福客栈的门前时,熊廷弼等人也正好从院子里走出来看热闹。邢云衢挤进人群里,向周围的百姓打听这是干什么。等得知这是官兵们在“夸功”后,脸上浮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 “夸功”是模仿状元及第后的“夸官”行为,而“夸官”是大明读书人特有的权利和荣誉,非他人可以仿赝。如今这些军卒竟然如此夸耀自己的战功,真是有辱斯文! 不过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此城备御杨林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立了些许功劳后就忘乎所以。他此举不怕得罪天下的读书人?不怕被朝中的大臣弹劾抨击?不怕朝廷以违反礼制治他的罪?不怕其他武人落井下石? 他也知道,杨林要是不胆大也不敢深入敌境打击敌军。也不就不能抓住虏酋族弟汪善等人。 邢云衢这边想着,那边熊廷弼却捋着胡须看着“夸功”的队伍,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对他而言,这样的事是第一次见,充满了好奇。 邢云衢在人群中问旁边一位青年人道:“兄弟,这些官兵真的立下了这些功劳?他们真抓住了胡贼首领的族弟?” 青年人看了看邢云衢,道:“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前些日子杨备御不仅抓住了胡虏首领的族弟,还抓了不少俘虏。那家伙,男的女的一长溜啊,全都扒溜光儿,用绳子串在一起游街示众。” 邢云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厉害,真是太厉害了!杨备御这功劳可立大了,也不知道朝廷该怎么赏他?他是不是也和其他城堡的军头一样,愿意欺压盘剥百姓啊?” 青年闻言有些不高兴的道:“朝廷咋赏杨备御咱不知道。但杨备御可不是坏人,还真没听说他欺压过谁!包括他手下那些军爷,也没欺压过谁!” 邢云衢一心想了解杨林是什么样的人,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异乡,继续道:“我听说凡是沿边城堡的军头,私下常与蒙古、女真那些异族进行交易,个个都富的流油。他怎么可能不参与其中?” “你说这话啥意思,不怕挨揍吗?”青年的态度立刻变得不友好起来,冷眼看着邢云衢道:“杨备御来到叆阳后一直在练兵,没听说他干过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邢云衢此时犯了读书人迂腐又不会变通的毛病,道:“那么有没有可能他表面装好人,背地里却干着这些事儿呢?” 青年一听这话立码就急了,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真找揍,怎么这样胡乱说杨备御呢?告诉你,杨备御是我见过最好的官儿!不仅对咱百姓好,而且还能打仗。有他在的这段时间,叆阳城那叫一个太平!所以你说话注意点儿,说啥也别说杨备御不好!” 青年的话立刻引来旁边人的附和,看邢云衢的眼光也都变的不友好起来。一些人甚至围了上来。 李虎见状正要带人上前帮邢云衢解围,可是熊廷弼却用眼色阻止了他。这位辽东经略想看看邢云衢应对危机的能力,同时也想看看叆阳民风是什么样。 邢云衢见势不妙,急忙拱手抱拳向大家道歉道:“各位、各位,我这是一时口误,绝没有说杨备御坏话的意思。因为我是生意人,走南闯北见得贪官污吏太多。冷不丁的见到大家都说杨备御好,心中难免有些疑惑。在下绝没有恶意,还请恕罪、还请恕罪!” 青年和其他人见邢云衢道歉了,也没有进一步难为他,只是对他道:“看你象是个读书人,说话也太没个分寸。你记住喽,别地方的官儿咱们不知道啥样。但在叆阳,杨备御在大伙儿的心中那绝对是个好官儿!” “那是、那是,在下鲁莽得罪杨备御和各位了,还请海涵。”邢云衢陪着笑道。他已从众人的态度中知道杨林是得民心的,这让他很高兴。 想知道一个人好不好,只要从侧面多打听他的口碑就知道了。口碑就是名声,名声不好的人多伴随着人品不好。这样的人还是离的远些为妙。 熊廷弼一直在观察事情的发展,他对邢云衢能降低姿态缓解危机的能力很满意。待“夸功”的官兵队伍离去后,便与邢云衢等人向城中的十字街口走去。 在客栈的伙计引路下,熊廷弼等人很快就来到十字街口。只见这里由东向西摆了四趟长长的桌子板凳,每张桌子旁都坐满了人。 “各位借借光,千万别被油着!”一些明显是伙计打扮的人扎着围裙,高举着托盘在众多的桌子和板凳间往来穿梭。他们一边吆喝着提醒人们注意别被溅到菜肴汤汁,一边手脚麻利的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离流水席不远的地方,是一排临时搭砌的炉灶,每个炉灶前都有厨师在翻炒菜肴。粗略算去足有二三十个之多。其中有些厨师穿着官军的号衣,通过上面的字可以知道他们是营中的伙头军。 这时有维护秩序的官兵走上前,引导熊廷弼等新来的人向里边走,不要挡住他人出入的道路。并告诉他们不要随便走动,以免影响伙计们上菜。 “东家,客栈掌柜说的没错。这地方的人确实有点儿杂,不管是啥人都坐到一起吃饭。另外这露天地儿做的饭菜,能干净吗?”李虎望着周围乱纷纷的人群向熊廷弼道。 “既来之则安之!人家都能吃咱们怎么不能吃?”熊廷弼说着挑了一张人较少的桌子坐下来,道:“你们还都傻站着干什么?都不饿吗?” “东家,我挨着您坐!”邢云衢用衣袖轻轻拂了拂板凳上的尘土,然后坐下来道:“实话说,我上次吃流水席,还是十一岁时我们县里张大善人的老爹过世。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竟能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叆阳吃上流水席。也罢,正好看看杨备御都准备了什么饭菜!” “这小地方能有啥好吃的?”李虎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也在熊廷弼的身边坐了下来。其他人见状也都各自找座位,但都不敢离的熊廷弼太远。 按照礼制,邢云衢和李虎是没资格坐在熊廷弼身边的。但现在是微服私访,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各位慢回身,注意别油着!”时间不长,一名年轻的伙计高举着托盘,快步来到熊廷弼这一桌开始上菜。 这伙计的人缘挺好,许多人都跟他打招呼。等他上完菜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熊廷弼却拉住他的衣襟问道:“小伙子,问你个事。听说杨备御很年轻,也不知道他成家了没有?” 伙计闻言乐了,道:“老先生,您莫非家里有到了婚嫁年龄的女眷,想要许配给我们备御大人?”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熊廷弼脸上一红。自己的姑娘熊瑚确实还没许配人家。可自己问这话的意思是想进一步了解杨林,没想到被伙计误会了。 伙计道:“实不相瞒,想嫁给杨备御的姑娘多的都数不过来。可他本人根本就不急啊,谁劝也没用。”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祸从口出 “哦,这是为何啊?”熊廷弼问道。他对杨林越来越感兴趣,因为从百姓和官兵反应的情况来看,这位年轻人与众不同,具有成为优秀将领的品质。所以对他是否谎报军功的事也越加重视起来。 伙计回道:“我们备御大人说他最崇拜的人是汉朝的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还说同样的年纪,人家至死都是驰骋沙场、为国尽忠。而自己虽然做不到冠军侯的功绩,但也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为国效力!” “嗯,好志气!男儿在世,当擎三尺剑。为民请命,为国解忧!” 熊廷弼不自禁的赞道:“你们杨备御若是果有此心,本......老夫倒是想见见他,当面预祝他早日达成所愿!” 伙计听了一抱拳,向熊廷弼谢道:“老先生,我先替我家备御大人谢谢您的美意!但是你想见他恐不能如意,因为他现在忙的脚不沾地。真没时间见客!” “真遗憾!”熊廷弼道:“不过听你管杨备御叫我家大人,难道你是他的部下不成?” 伙计道:“老先生猜的没错,我是杨备御手下什长李金壮。因为摆流水席人手不够,所以我们这些官兵就被临时抽来,换身衣服来当跑堂的伙计。” “原来如此!”熊廷弼恍然道:“这么说前段时间,你也跟着杨备御深入敌境去打仗了?小伙子,民间传言你们这一仗打的极为漂亮。如果有时间你能否给我讲讲经过,也好让我这老家伙开开眼,跟着高兴高兴!” 李金壮忙道:“老先生,实在对不住。我看您的样貌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因此就和您多聊了几句。但我们有军规,不管遇见熟人还是生人都不得谈论军中之事,否则军法无情。所以您多担待,这事还真不能和您聊。” “放肆!我家大.......东家,能问您话是瞧得起你,你不过一普通士卒,竟端起架子来了!” 李虎按捺不住腾的站起身,指着李金壮道:“民间传言,你们不遵军令擅自出击,砍的脑袋和抓的俘虏都是大明的百姓。即便抓的奴酋族弟汪善,也是用普通百姓冒充的。你们为的就是要骗取朝廷封赏!” “你放屁!”李金壮一听这话就急了,将手中托盘“嘭”的一下扣在桌上,大声回应道:“弟兄们随备御大人深入敌境二百里,先夺雅尔古寨,后战獾子沟。立的功劳都是实打实的,杀的胡虏也是真胡虏,根本就没有拿百姓来杀良冒功!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埋汰我们,我看你是找揍来了!” “嘿嘿,果然被我猜中了!你们就是用百姓来杀良冒功,否则你这么急赤白脸(指恼羞成怒)的干什么?” 李虎没想到自己祸从口出,他见李金壮二话不说撸胳膊挽袖子的直奔自己而来,索性也挽起袖子迎了上去。 旁边来吃饭的百姓见状要打架,立刻向两边让出场地来。其中许多人向着杨林和官兵,对李虎等人开始谩骂。 其他负责跑堂的官兵见李虎出言不逊,污蔑杨林和同袍们,顿时扯掉围裙围拢上来。一个个也是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给李虎一个教训。 李虎的手下也不是易与之辈,见对方人多势众围上来,竟也毫不畏惧迎了上去。 双方一照面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拳脚相交的打斗声此起彼伏。一边是经历过实战的边军,一边是经略府的护卫,可想而知两边会打成什么样子。 说实话,李虎做为熊廷弼的亲兵队长是不合格的。在熊廷弼屡屡告诫不得惹麻烦的情况下,他还是没有压住自己的脾气,在陌生的环境下与当地官兵发生冲突,这是极不负责和明智的表现。 熊廷弼很不满意李虎的鲁莽,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双方已经打斗在一起,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想把他们分开已是不可能的事。把这位辽东经略气的须发贲张也没办法。 一旁的邢云衢本想上去拉架,但他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制止如狼似虎的双方。 李虎等人拳脚工夫都不错,每人打三两个普通人不在话下。但是面对李金壮这些上过战场的官兵,那就不一样了。 官兵之间讲究的是互相配合、集体作战,整体形成攻防兼备、进退有据的态势。一步步将李虎等人割裂开来,然后各个击破。 官兵这边毕竟是本土作战,占尽了优势,一波又一波的人不断赶来。他们在什长和伍长们的带领下,有组织有纪律,把李虎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挥着拳头一轮接一轮的冲上去,把对方打的节节败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经略府的护卫们就被打倒了十几个。剩下的人虽然一直在顽强坚持,但形势很糟糕。包括李虎在内,人人都是鼻青脸肿满身泥污。 熊廷弼知道今天的事情办砸了,弄不好会有性命危险,无奈之下正要亮明辽东经略的身份。正在这时却见几人骑马飞奔而来。 “都住手—!”当先一名英武青年一声暴喝从马上跃下身形,脚下几个起落已是来到双方面前。 “见过备御大人!见过张把总、王把总!” 李金壮等人闻令放开对方,齐齐躬身向青年和他身边的两人抱拳施礼。一旁的百姓们见城中主事的大人们来了,纷纷向两旁让去。 原来来的这几人正是杨林、张祝和王长水。他们今日本来是要是去工坊看投石车、弩炮等武器的,结果还没等出门就有人来报说官兵与人发生殴斗,这才骑马奔了过来。 杨林看着七零八落的座椅板凳和满地碎裂的杯碟碗筷,满面怒气的对李金壮等人道:“你们难道都忘了军规,为何与他人殴斗!?” 张祝比杨林“护犊子”,杀气腾腾的冲李虎等人一瞪眼,直接怒骂道:“娘的,你们一帮外地人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殴打我的弟兄,都他奶奶的活腻味了吧!?” 李金壮上前一指李虎,气呼呼的道:“三位大人,这小子埋汰咱们!说咱们杀良冒功,抓的俘虏包括汪善在内都是用百姓假冒的。还说咱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骗取朝廷的封赏。所以标下没忍住火气,和他们打了起来!” “是这样吗?”杨林扫了李虎一眼,这让后者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杀气迎面扑来,没敢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操你娘的,这话是你说地不?!”张祝没带兵刃,操起一条板凳就冲向李虎,大骂道:“娘了个巴子的,老子出生入死立的都是实打实的战功,还没完犊子到要拿百姓来充数!今天我就教训教训你这嘴欠的瘪犊子玩意儿!” 王长水一把抱住张祝,呵斥他道:“你可消停点儿吧,别火上浇油了!这里一切都由备御大人定夺!” 杨林问李金壮等人:“你们受没受伤、挨没挨打?” 李金壮等人一挺胸膛,道:“回大人,我们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吃亏!反倒是他们倒了十几个!” “嗯,去把魏医官喊来,给他们看看伤势!一帮不长心的家伙,怎么说人家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下手没轻没重的!”杨林闻言手下们没啥事,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去很多。 杨林来到李虎等人面前一抱拳,道:“各位,很抱歉我的部下们行事鲁莽,让诸位受了委屈。在这里我替他们给你们赔个不是,事后我会给各位一些银钱做为补偿。省的说我们好勇斗狠欺负外地客人!” 杨林这话听着挺客气,但是又感觉很不客气。给人一种被蔑视的感觉。 李虎在经略府当护卫队长日久,伺候过几任辽东经略。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恭敬,所以难免有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架子。这也是他不顾熊廷弼的屡次警告,最后与李金壮等人发生冲突的根本原因。 在他眼中,叆阳这种地方就是荒蛮之处,当地军民见到自己都要恭敬听话。否则自己在经略大人面前说上几句坏话,当地的官员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不料今日却碰上了硬茬儿,被人家胖揍一顿。这事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有损名声, 所以当杨林说话的时候,李虎和手下们虽都满脸的不忿。但谁都没敢说什么。因为他们知道叆阳的官兵可不真惯着你,说打就打爱谁谁。 不过李虎咽不下这口气想说话,刚要开口熊廷弼却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意思是你快闭嘴别说话了,顿时便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识破身份 “你就是叆阳杨林杨备御?真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常言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不假。久仰久仰!” 熊廷弼拱了拱手对杨林微微笑道:“这些人都是我的伙计,他们刚才不知礼数冒犯了你的手下,真是不应该。被打坏的桌椅板凳、杯碟碗筷等物我们照价赔偿。还请杨备御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这些下人一般见识!” “老先生说笑了,你们远来是客我们应该好生招待。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我得向您赔不是才是!”杨林说罢向李虎等人抱拳再次表示歉意。 同时他见熊廷弼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说话带着南方口音。心中已是疑他的身份,便道:“请问老先生您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现在城中何处落脚?如方便,可否告诉晚辈尊姓大名,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熊廷弼见杨林言辞恳切,不是方才对李虎说话那般倨傲态度,便道:“草民熊飞白,湖广人,现居沈阳,以走商为业。来叆阳是听说这里有马市,便想着采购些货物回去。现落脚城中安福客栈。这些情况在入城时官兵已经登记过了,并发给我们通行证用于通行。” “熊飞白........!?” 杨林哪能不知道熊廷弼的名字和表字,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辽东经略到底是来了,不过这见面的方式很令人意外啊。 熊廷弼见杨林愣在当场没吱声,以为他在听自己说话,便接着道:“实话说,草民行商多年走的地方很多,可从未见过通行证这种专门用于通行的关防。其既可核实外来入城人员的身份和目的,又可限制其不得去往一些重要的地方。在战时,它是防止敌方细作混入城中的好办法。不知是谁人想出如此良策?” 杨林这时才缓过神来,暗道您老人家就别装了,我都识破您了不知道吗?不过您要是继续演下去我就继续陪下去,反正大家也看不出来。 “老先生过奖,此法是我想出来的!” 熊廷弼点头道:“杨备御看着年纪不大,点子倒是不少。我年少时也曾习练骑射和拳脚,想投笔从戎为国效力。可惜家境不允许只得早早出来谋生。如今得见杨备御就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真是往事如烟不胜唏嘘。” 杨林知道熊廷弼还在演戏,也不好道破。便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小声且恭敬的道:“老先生,你我今日一见也是有缘,不如到我那里坐坐。一来让医官给您这些伙计好好看看伤势;二来我感觉和您一见如故,想和您多聊几句。您看.......” 熊廷弼略一沉吟,暗忖自己的身份可能被对方猜中。否则自己报出名字后,对方的态度怎么转变的这么快。看来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还不如直接与对方接触来得方便。便道:“既然如此就客随主便,一切就依杨备御安排就是!” “老先生,这边请!诸位兄弟,你们也请!”杨林说罢便引着熊廷弼和李虎等人向军营走去。同时让手下人迅速去整理房间和置备酒席。 “不是,这叫什么是事儿啊?杨兄弟是不是犯傻了?对方在咱们这挑事儿,咱们还得招待他们吃喝?金壮他们不是白挨打了吗!” 张祝被火气冲昏了头,现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边走着一边在王长水耳旁发牢骚道:“不过是个行商的老头子,你看看杨兄弟那个恭敬劲儿,就好像是来了朝廷大官似的。看他那损出儿(模样)我就来气!” 王长水白了张祝一眼道:“你可快闭嘴吧,别叭叭了!都要成家的人了咋还那么大火气呢?金壮他们是把人家打了好不好!你瞅瞅你,方才我要是不拦着,你能上去把人家脑袋打开瓢儿了!” “操,他们一帮外地人那么埋汰咱们,还不行咱们揍他们?算他们这些瘪犊子运气好,我要是早来一步,准保把他们全都打仰歪了不可!”张祝忿忿不平的道。语气充满了没有经历殴斗的遗憾。 王长水摇了摇头道:“要不说你脑袋里装的全是水,杨兄弟说你是莽夫一点儿都没错!看到前面那老头儿走路的姿势没有,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四平八稳不慌不忙,在咱们的地盘上竟然毫不胆怯。你说,这是普通一个行商老头儿能有的架势?” “这有啥,硬装呗!这老头儿不是说行商一辈子走了不少地方吗,见惯了各种场面也是正常。”张祝说着踮起了脚尖儿看了看熊廷弼的背影。 “你真是个笨蛋!你没看到杨兄弟一开始对老头儿他们的态度很不好,直到老头儿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后他才突然转变了态度。” 王长水停下脚步道:“我听杨兄弟说过,原辽东经略杨镐被罢免之后,新来的辽东经略姓熊,南方人。而这老头儿也姓熊,也来自南方,并且是从沈阳来的。你说,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张祝挠头想了想道:“你是说这老头儿有可能是新来的经略大人?我操,果真如此的话这事儿麻烦可就大了!” “是你麻烦大了!方才还要拎板凳打人家手下,这回咋收场?”王长水一拍张祝的肩膀,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呢。看看,这不也吓得满脑瓜子冒汗嘛。” “你个死胖子,谁说我害怕了!?我是怕我的鲁莽给杨兄弟带来麻烦!” 张祝一梗脖子道:“咱是粗人一个,犯错受罚也就认了!可杨兄弟和咱们不一样,大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呢。要是因为我的错给耽误了,你说我还有啥脸面活着?” 王长水见张祝懊恼万分的样子,开导他道:“事情也不一定如咱们说的这样糟。你看这老头儿一没责怪杨兄弟;二没暴跳如雷发火骂人;三还接受杨兄弟的邀请跟着走。我看他说不定还喜欢咱们这些人呢。” 张祝点点头道:“但愿事情如你说的。咱不求天也不求地,就求别因为我连累杨兄弟。” 杨林与熊廷弼走在最前面,他一边走一边向后者介绍叆阳的基本情况。包括人口、土地、特产等等,都是张口就来说得极为清晰。 事到如今熊廷弼也确定了杨林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否则人家也不能将叆阳的情况向他进行详述。但是碍于周围人多不方便直接亮明身份,只好继续向前走。不多时众人就来到了军营门前。 军营门前各有一堵墙,分向左右倾斜敞口。因形状象“八”字,所以又被称为“八字墙”。这墙常见于衙门口或大户人家的门前,多用于写标语、张贴告示和对联什么的。同时也显示这里的与众不同。 原本叆阳的军营门前是没有这“八字墙”的,但杨林为了激励官兵提振士气,特意砌筑了这两堵墙。而后他仿照后世中国军队的样子,用红漆亲笔在墙上写了八个大字。 左面墙上写着“义武奋扬”,右面墙上写着“虽强必戮”。远远望去,这八个大字极为醒目。给人一种铁血豪迈、杀机凛凛的感觉。 军营门前设有据马和岗楼,同时安装有栅栏式的铁制大门,并有不少于一什的官兵把守。这些官兵全副武装身姿挺拔,分列左右不苟言笑。杨林领着一大群人来到门前,带班的什长立刻上前报告站哨情况。 这位什长左臂上系有醒目的红色袖标,上面写着“带班员”三字。他跑步来到杨林面前一抱拳,大声道:“禀告备御大人,戊哨甲队乙什什长张武生,带队当值营门哨。当班哨兵应到十人实到十人。站哨期间一切正常,请训示!” “继续当值!”杨林说罢向张武生一抱拳,表示还礼。 “是!”张武生按照后世中国军队标准的队列动作向后转,然后跑步返回原先的位置上。 “这.......这是官军?!” 包括熊廷弼在内,邢云衢和李虎等人被张武生的队列动作和报告词所震骇。他们从未见过有那支官军会如此的严谨认真,更没见过这与众不同的队列动作。 熊廷弼又看向八字墙上的那八个大字,心中没来由的竟升起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正是本座 这些字来自当年万历皇帝的《平倭诏》,是明朝对抗倭援朝战争性质的肯定和结论。如今被杨林书写于墙上,更显威严森森不容侵犯。 邢云衢同熊廷弼一样,也被墙上的八个大字吸引。他轻捻着胡须微微点头,目光中竟是一片火热。 熊廷弼继续随杨林向军营中走去,只见内外清扫的干干净净,不见一丝垃圾。正中的校场里有些官兵正在训练,值日哨官一见杨林过来,立刻吹起铜哨高喝一声:“立正——!” 随着这声令下,校场中的所有官兵不论在干什么,迅速以后世中国军队的队列动作立正。一个个精神抖擞、挺胸抬头等待下一步命令。 值日哨官与营门前的张武生一样,迅速跑步过来向杨林施礼禀告:“禀告备御大人,标下丙哨哨官赵海臣,现正组织丙、丁、戊三哨各一队官兵进行训练。训练应到官兵九十人,实到八十五人,其中五人参加流水席帮厨。训练情况正常,请训示!” “继续训练!”杨林抱拳回礼道。 “是!”赵海臣立刻转身跑回原先的位置,而后向官兵们高声下令道:“继续训练!” 邢云衢看着使用后世中国军队队列动作的官兵们,口中嚅嚅了几下才对熊廷弼小声道:“东家,我不懂军伍之事。但看杨备御练的兵,感觉就是好。比我之前看过所有的官军都要好,可这种好又说不出来是哪种好。” “不要光看表面文章,究竟如何咱们还要继续看看。”熊廷弼是懂军事的人,他可不会过早下结论。因为要想看一支队伍有没有战斗力,涉及的方面太多了。 官兵们今天的训练科目是格斗、掘壕和刀牌术。他们在各自队官的指挥下进行训练。 格斗训练分拳脚和兵器两个种类。进行训练的官兵戴着厚厚的棉帽和拳套,俩人一组全力搏斗。直到其中一人被打倒为止。虽然戴着护具,但难免有口鼻溅血的情况出现。这让邢云衢大为震撼。 他紧走几步来到杨林身边施礼问道:“杨备御,在下邢云衢,字井石。此次跟随我们东家一同来到贵地行商。方才我见官兵训练拳脚相加、极为凶悍,甚至打的口鼻出血。难道他们这样不会因此产生仇恨嫌隙吗?” “严格训练、严格要求,模仿实战、苦练精兵!”杨林说着向邢云衢抱拳回礼:“邢先生有所不知,官兵之间都是同袍之谊、生死之交,怎会因训练受点小伤就互生怨恨?相反他们倒是由此总结经验,避免在战场上出现同样的失误。在战场上,这是会保命的!” 邢云衢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在下不懂军伍,不过听杨备御之言,颇有耳目一新之感。受教了!” 熊廷弼在一旁将目光落在训练刀牌术的官兵身上。只见这些官兵与实战一样,全身披挂一丝不苟,在带队队官的指挥下进行攻防阵形的演练。 随着口令和哨子声,官兵聚散有序、进退如一,队伍中不时发出铠甲摩擦声和刀盾磕碰声。训练中,整支队伍的精神面貌很有活力,每名官兵都严肃认真毫无懈怠之状。 熊廷弼为之暗自点头称赞。他见过许多官军队伍,其官兵训练程度和士气参差不齐各有差异。但是能比上眼前这些官兵的队伍并不多。如果非要比较,那么只能在当年参加抗倭援朝、播州平叛等战争的队伍中去找。 官兵们抛出一排标枪,手持刀盾分成波次发起冲锋,并摆开阵势演练“步阵刀牌攻防术”。只见刀光闪闪、盾牌铿锵,队伍步伐稳健进退如一,呼喝之声直上云霄。熊廷弼再次暗中称赞。 他知道,眼前这些官兵虽不是百战精锐,但可以看出训练有素士气昂扬。这就说明这支队伍极有战力,就连自诩精锐的京营也要让其三分。 熊廷弼再把目光转向另一旁正在进行掘壕训练的官兵,只见这些官兵也是满身披挂,分成前后三列,每列间隔二十步。他们挥舞着极为小巧的锹镐奋力挖掘。 在这些官兵的一旁有用于计时的大沙漏,里面的细沙正在快速流淌。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让官兵们在有限的时间内挖掘出符合要求的壕沟。 即便如今已是初冬时节,但是官兵们汗如雨下。许多人的衣甲已被汗水浸透。可带队的队官彷如没有看见,一边盯着沙漏一边催促他们加快速度。 熊廷弼不明白训练掘壕有什么用,便问道:“杨备御,掘壕不是只有在守城和围成时才用吗,难道贵部与敌军交战时要特意挖沟防守?” 杨林微微一笑,答道:“正是如此!我部主要是与建州叛逆交战。其行军多乘马匹行动极为迅捷。因此我们训练掘壕,一是迟滞和降低其战场机动性;二是为防守时所用;三是可减少火器伤害。” 熊廷弼能理解前两点,对最后一点却有疑问:“减少火器伤害?听说建州那些叛逆除了有极少数火枪并没有大炮啊。官兵身着数层重甲就可抵御枪弹,没必要特意跳进沟里躲避吧?” 杨林听罢暗赞熊廷弼果然是懂军事的人,从一个问题就可以联想到另一个问题。他道:“老先生所言不错。但是两军交战不是单纯的往来冲杀,应该说是一个包含很多因缘的整体问题。例如单以官兵跳进沟里来说,不仅仅是躲避枪弹,还可以隐蔽埋伏和接近敌人的城池堡寨。更可依托其对敌军进行防守和反击。这算是战术应用的一种。” “何为战术?”熊廷弼受时代的局限性影响,并不知道后世的军事术语。他对这个词感到很新奇。 “战术嘛,简单的说就是指导和进行战斗的方法。也可以理解为战胜敌人所采用的谋略。”杨林看着熊廷弼说到。他现在觉得这老头儿挺可爱,并没有史书和传言中说的那种火爆脾气。 “看不出来杨备御虽然年轻,但是知道的还很多呢。”熊廷弼虽是夸赞之词,但是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杨林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他知道自己并未得到眼前这老头儿的认可,便道:“老先生,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嗯。”熊廷弼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再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对方的态度和恭敬的语气已经表明了一切。可自己出于安全的考虑还不能当众表明身份。那么一切事情只有进屋后才好说。 杨林引众人来到自己居住和办公用的小院,这里已经备好了酒席,大家分宾主落座后。他让张祝和王长水好生招待李虎等人,自己则请熊廷弼进屋内用餐。 邢云衢也明白杨林知道了自己这些人的身份,他见杨林要单独请熊廷弼进入室内,也忙跟着进了屋。这倒不是不讲礼数,而是为了熊廷弼的安全着想。另外熊廷弼要是有什么事吩咐,自己也好及时去办。 进入屋内后,杨林为了避免搞错便再次确认熊廷弼身份,问道:“我要是没猜错,您就是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大人吧?” 熊廷弼也不隐瞒了,直接点头道:“正是本座!” 杨林忙屈身上前跪下叩首道:“标下叆阳备御杨林,叩见大人!还请大人恕标下驭下不严冲撞大驾之过!” 熊廷弼道:“本座自恃装扮甚严不露马脚,不知杨备御是从那点看出本座的真实身份?” 杨林恭敬的回道:“回禀大人,标下认出大人身份有三点,一是您的名字和籍贯。家父杨钦以前曾提过大人的名讳,说熊飞白是天下文官中最刚正不阿之人,就是脾气太差,得罪了不少人。容易被小人构陷污蔑。要是能收敛含蓄一些,对他对朝廷,尤其是对百姓都是天大的幸事。” “哦,你父亲官职比我低很多,我们之间又不相识,他是根据什么这么说的?”熊廷弼问到。 杨林回道:“家父与辽东兵备御史监军张铨张大人是同乡。家父是通过张大人知道您的。” 熊廷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个张宇衡,当面也曾如此说过本座的脾气秉性。可惜本座虽听过你父亲的名字,但始终没见过面。” 杨林憨憨一笑没有在这事上过多解释,道:“第二点就是您身材高大,气质与众不同。即便您穿着富家老者的衣装,但也掩盖不住久居上位者的那股气势。” 第一百四十五章 针锋相对 熊廷弼听罢长叹一声,让邢云衢亮出自己的官印证明身份。然后道:“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破绽,我自己还觉得没什么。” 杨林道:“大人,您日理万机难免百密一疏,这实在是情有可原非您本身之过。标下也是侥幸看破而已!” “你年纪轻轻倒是很会说话。”熊廷弼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面容,不冷不热的说到。 杨林反应快,他知道不能在这位大人面前解释什么,岔开话题继续道:“第三点就是标下在与您交谈中,发现您对兵事之事极懂极感兴趣。而当今朝中众多官员中懂兵事的人,当属您是首屈一指。” 杨林这话说的很圆滑,其实是在拍熊廷弼马屁,但他不知道这招能不能奏效。因为他发现这位熊大人具有后世影视剧中所有忠臣的特性,不管好话赖话一律不置可否。脸上始终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 “哼,别拍马屁了!我问你,你可知罪!?”熊廷弼突然变了脸色,衣袖一甩怒道。 杨林暗叹一声,这位大人终究是要和自己翻脸了。如果猜的没错,定是没有军令擅自出征之事。但这事自己于公于私都没有做错,又有何罪? “标下不知大人所指何事,不知何罪之有!”杨林不卑不亢的道。 “哼,你挺蛮翻咧!(武汉方言,意思是你很嚣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熊廷弼见杨林这副样子不禁更是火大,道:“你没有军令擅自出征,仅此一项就是大罪!还胆敢不承认?” 杨林闻听辩解道:“您说我没有军令擅自出征,可我有马进忠马守备给我的军令!我是奉命行事!” 熊廷弼怒斥道:“大胆!你以为你们做的事天衣无缝吗?!按军中规制,但凡出征深入敌境必须报都司府和经略府核准。马进忠一个守备,哪来的权力允许你出征?你们当本座是摆设和傻子不成?!” “萨尔浒之战后,辽东官军精锐尽失。整个辽东早已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而你为了一己私欲置大局于不顾擅自出征,你可知接下来建虏必然要出兵报复。到那时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不知要有多少人因此失去性命?你还敢说你没有罪?!” 熊廷弼彻底发火了,继续怒斥道:“如果边境各城守卫官吏皆是如你一样不听号令,那么还要本座干什么、还要朝廷干什么?本座刚上任不久就遇到你这种不守军令之辈,实话告诉你,我毫不介意用你的脑袋立威!还有那个马进忠,对你姑息纵容隐瞒包庇,砍头也算他一个!” 杨林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打了胜仗本就心高气傲,如今被熊廷弼一番申斥那还忍得住火气。 他“噌”的站起身来,大声回到:“熊大人,我擅自出征不假,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跟马守备没关系!要杀要剐我担着!我要是皱下眉头就不是我爹娘生的!” “还有,熊大人您认为我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出征,其实您错了。我是在巡边途中俘获了敌人的游骑,进而得知敌人后方守备空虚,所以才临时决定抓住战机率兵出击。您懂兵事,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 “我若是经过层层上报请示,那么战机稍纵即逝,也就不可能得胜而归。但是大人您若是一直认定为我有罪,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学前宋岳飞岳大帅,风波亭上走一遭就是了!” “放肆!”熊廷弼见杨林站了起来,并且还暗讽自己是秦桧等人,胸中怒火更盛,戟指道:“谁叫你站起来的?!你真是胆大包天,想造反吗!” “造反不敢,但是要我承认有罪我就不服!即便下了地府见了阎王爷我也不服!熊大人,在您眼里我就是一只要被您杀鸡儆猴的鸡。不管我是跪着还是站着都难逃一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站着死来的壮烈痛快!” 杨林可不怕熊廷弼的威势,盯着他针锋相对的道:“熊大人,我本以为您是位有血性的汉子,是一位有着威武不屈精神的忠臣。从始至终我都处处恭敬。民间把您传的那样神,结果真是出人意料!您不思怎样剿灭叛逆,反而要责罚出击杀敌的人,真是让我大失所望!” “说句不中听的,原来名满天下的熊飞白也不过如此!怕是被那些建虏吓破了胆,只想着躲在城墙后面怎么保命、保官位吧!在您眼里,我打了胜仗就是有罪。那么我问问您,躲在城里眼看着建逆侵入我境烧杀抢掠、放任不管的人就无罪吗?就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吗?!” “熊大人,我听闻您愿意微服私访遍查军民的疾苦,想来也看到碱场堡、孤山堡、抚顺等城被建虏屠戮的样子了吧?凭什么建虏就可以入境杀我百姓、掳我财产,而我们不可反过来杀他们?难道就是您用一句怕招来报复来解释、来开脱!?告诉您,您有这样的想法就是懒政、怠政、不作为!妄为朝廷命官之身、妄为皇帝陛下的厚望!” 熊廷弼从来都是对别人发火,没想到杨林竟敢出言顶撞自己,不禁气的浑身直哆嗦。本来他在叆阳看到的一切心里对杨林很有好感。而且张铨也和他打过招呼,希望能多照顾这位年轻人,他自然也是应允。 但出于封建时代上位者对晚辈和学生的培养观念,熊廷弼对取得很大功绩的杨林不是表扬和褒奖,而是要进行敲打和警醒,目的是告诉对方要戒骄戒躁不能得意。他的初衷是好的,但方式不合杨林的秉性,引起对方的强烈反弹。 熊廷弼大喝道:“杨林,你太放肆了!你别以为打了胜仗、抓了逆酋的族弟就可以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实话告诉你,你那些战功和俘虏本座还没有亲自甄别,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哈哈哈,好啊好啊.......”杨林闻言仰天长笑,笑着笑着眼角竟然飞出了泪水,他悲愤的道:“熊大人啊熊大人,原来您也是偏听偏信、不辨忠奸的人。我和弟兄们出生入死真的不值啊,您堂堂一方封疆大吏竟然怀疑我和弟兄们的战功都是假的。也难怪,如今军中谎报战功这种事儿的多了去了。容不得您信!” “可他们那些王八蛋那个敢说自己深入敌境二百里,攻陷叛逆重镇、斩首上千、策反汉夷百姓上千,又抓了逆酋族弟为首的大小官员数十人?然后又设伏击退敌军追兵,斩首二百余级,缴获众多。他们敢这么说这么报吗?!” 杨林说到这指着自己道:“我敢!对,就是我,唯独我敢!因为我没谎报战功,那都是实打实的战绩!说句狂妄的话,现在辽东所有的官军只有我能打、敢打那些建逆。别人就是吃了一百个、一千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胆量、更有这份血性!所以别说你一个熊大人来查我,就是皇帝陛下来查我也不怕!” 熊廷弼被杨林一番话说的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人家杨林说的有理啊。别人谎报战功多是说抓了几个叛逆百姓、抢了几头牲畜、烧了几间房之类的,还真没有象杨林说的这样。 但他毕竟是身居高位的朝廷重臣,怎能被一个小小的备御压住气势,道:“你这是狡辩、强词夺理!不管怎样,你都犯了国法军规,准备接受处罚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杨备御年纪还轻,况且刚打了胜仗难免心高气傲。如今辽东各处缺少能征善战之才,莫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邢云衢见状就知道熊廷弼理屈词穷了,否则也不能搬出要处置杨林的话,所以出言为他找个台阶下。 同时转向杨林道:“杨备御,大人问你可知罪是出于爱护你之意,不是要追究你什么责任。否则日后换了旁人当辽东经略,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所以你不要知错不改,不知大人的良苦用心!” 邢云衢是很佩服杨林的,竟敢当面硬钢熊廷弼。谁都知道这位熊大人软硬不吃,犯到他手里的人绝对是公事公办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过这杨林也是条汉子,竟然威武不屈据理力争。在当今的世间是极为难得的。 “哼,年纪轻轻就敢顶撞上官,以后还了得!”熊廷弼也是人,他知道邢云衢说的有道理。说着看向杨林,这是给对方一个认错的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杨林是聪明人,当然明白熊廷弼的意图。他也知道见好就收,否则继续刚下去真没好果子吃。便俯身跪下叩首道:“大人,标下鲁莽误会了您的好意,现在后悔不已。还请您消消气,标下愿接受一切责罚!” “你还知道有错?不刹刹你的威风还真以为本座是泥捏的!按律打你三十军棍以儆效尤!”熊廷弼是爱才之人,不过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官威和形象,否则这时日后传出去还怎么驾驭其他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偏袒包庇 “多谢大人宽宥之恩!”杨林叩了个头,然后褪掉裤子趴在地上等着挨罚。 李虎做为经略府的侍卫队长,打人的差事当然要由他来做。他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一边用眼角余光瞟向熊廷弼,单等着经略大人发话好上去狠揍杨林一顿。虽然对方之前对打架的事已经道过歉了,但自己心中这口恶气不是几句道歉就能解的,必须要找回面子来。 熊廷弼能不知道李虎那点儿小心思吗,又怎会让这种人得逞。便发话道:“杨备御是领兵之人,自己却带头不遵号令顶撞上官。所以本座决定让叆阳驻防官兵打他军棍!这么做的目的,一是让其牢记自己之过以免再犯;二是让叆阳官兵知道,不管是谁,只要犯了军法一样要接受惩罚。此乃治军之道!” “啥!?”李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的惊讶之情。他顶着淤青的两只熊猫眼和满脑袋的大包,直愣愣的看着熊廷弼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虎知道这是经略大人在偏袒包庇杨林,不过这也太明显了吧。自己服侍这位熊大人有半年多的时间了,还真没见过那位官吏犯错后能逃过他的严厉责罚。到了杨林这儿怎么就全变了呢? 熊廷弼这时道:“李虎,你去外面找另两位把总,让他们挑选两名官兵执行军法。” 李虎虽心有不甘但是不敢说什么。只能遵照熊廷弼的指示到外面找到张祝和王长水,将事情简单和他们说了一遍。然后让他们挑选人手进屋打杨林军棍。 张祝和王长水警惕性很高,不可能仅听李虎一说就相信他。俩人先是带着一队官兵迅速将屋子围起来,然后才进屋看了熊廷弼的官印文防证明了身份。俩人见真的是辽东经略熊廷弼,见过礼后便只能按令行事。 熊廷弼对张祝和王长水的仔细查验不仅没生气,反而很高兴的配合。一旁的邢云衢的知道,这是大人对俩人的赞许。说明杨林的部下们不论是谁,始终都保持着戒备状态。这样的边军才是合格的边军。 “小伙子,就是你了。由你来打杨备御的军棍!”熊廷弼一眼就看到了隐在官兵中的吴小七,说着向他招了招手。 “啊,我?遵......遵......遵命!”吴小七刚养好伤能下炕行走,今天便急着来给杨林问好。结果刚来到屋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直接就被熊廷弼点名执行军法。 “你一个人打杨备御军棍就行了,就不用再找别人了!记住要用力打,不得徇私舞弊!”熊廷弼语气温和的对吴小七道。 王长水见状暗自摇头,这真是天道好循环、一报还一报。小七因为顶撞了张祝被杨林打军棍,没想到今天由他来打杨林的军棍。 李虎的面部表情现在丰富极了,经略大人偏袒杨林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让一个孩子来行刑。这个小小的备御官究竟有何独特之处能让大人如此青睐? “杨备御,得罪了!”吴小七的军棍没白挨,至少成熟了一点。他明白这是熊廷弼在偏袒杨林。但是自己要把戏演足、演好。因此他不动声色撸胳膊挽袖子,举起军棍就朝杨林屁股打去。 “噼里啪啦”三十军棍下去,杨林的屁股被打的又红又肿,有些地方有於紫出现。 吴小七看了杨林一眼,咬着牙向熊廷弼一抱拳:“回禀大人,小人已经打完杨备御军棍。三十下,不多也不少!” “好!”熊廷弼挥挥手让吴小七下去,对杨林道:“本座脾气不好你应该听闻过,遇事讲的是公正严明。可你竟恃功自傲、狂悖犯上,忘记三纲五常之道,这是大忌!若换做是别人,你恐怕就更不放在眼里了。本座念你这次是初犯,就开恩打你三十军棍。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熊廷弼偏袒归偏袒,但是该惩罚还得惩罚。他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告诉杨林,你小子别以为立了些许功劳就嘚瑟,别忘了还有朝廷和法纪。这次是我饶了你,换做旁人可能就砍了你脑袋树威。所以我这是在告诫你小子要戒骄戒躁,不能意气用事。 “多谢大人开恩!标下明白大人的苦心了,知错并记住了!”杨林强忍着疼向熊廷弼抱拳拱手。 熊廷弼对杨林的第一印象是不错的,对他带兵和治理地方的能力很是欣赏,否则也不能偏袒他。换做另一个人顶撞他,恐怕能被他亲手大卸八块。 “大人,标下不懂事惹您生气了,再次给您赔罪!这饭菜都凉了,我让他们端下去给热热。”杨林捂着屁股呲牙裂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暗骂吴小七这小兔崽子下手竟然这么狠,打的自己屁股火辣辣的疼。 其实杨林不知道的是,吴小七打他的时候用的是棍头下方,并且停留在身上的时间略长一些。这样打的时候听着挺响,但实际上就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如果他用棍梢打,停留的时间短,那么杨林根本就站不起来。甚至可能会伤到筋骨,那么人就废了。 “不吃了,都被你气饱了!本座为官多年,还真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顶撞我。这要是放在本座年轻的时候,我非把他的脑袋揪下来当夜壶!” 熊廷弼嘴上说着屁股却坐了下来,但还是余怒未消,他对杨林道:“哼,年纪轻轻立了些许功劳,尾巴就翘上天了!记住,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官场中最忌讳的就是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你认为你的功劳大,旁人可是眼红得很。小心被人罗织罪名无辜构陷。到那时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大人您教训的是!标下......不......是晚辈,一定铭记于心!”杨林说着倒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的放到熊廷弼面前,然后低首垂臂而立。 他原本的设想就是采取硬刚熊廷弼的法子,给这位封疆大吏留下与众不同的印象。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因此人家说啥听着就是,态度一定要恭敬温驯。 熊廷弼看着杨林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心里很是受用。在这个以三纲五常为行事标准的封建社会里,晚辈对长辈、学生对师长、下属对上官的态度是有着严格规矩的。如杨林顶撞熊廷弼的行为,在文人们的眼里是大逆不道的。 不过让文人们最受用的是那些不知礼数、不知纲常的“狂悖之徒”们,在经过自己苦口婆心的教育之后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而现在的杨林就是属于这样一种形式。 熊廷弼又数落了杨林几句,然后就将话题转到了军事方面。他详细询问叆阳的守备情况,以及面对后金军进犯要采取的应对策略。 杨林简单说了几句,正要继续讲,那边拿下去热的饭菜已经被重新端了上来。 杨林一手捂着屁股一边向熊廷弼道:“大人,您还是先吃饭吧,吃完咱们再谈也不迟。标下也不知道您要来,所以也没准备啥。正好赶上城里摆流水席,就从那边端了点儿吃喝过来。等晚饭您想吃什么,标下让人去做。” “你不必特意为我做什么,简单的一饭一菜就可以了。实话说,我感觉你这六菜一汤都有些铺张奢侈。” 熊廷弼看着桌上的饭菜,神情有些沉重的道:“本座时常行走民间,深知百姓疾苦。许多人家别说吃上这六菜一汤,可能连见都没见过。更有的人家,终年也不见得吃上一回饱饭。唉,也不知何时能让全天下的人都吃饱饭?” “大人,您心系天下苍生,有一天定会达成所愿的。对这一点,标下深信不疑!” 杨林躬了躬身,道:“不过您先要保重身体,有好的身体才是干一切事情的本钱。所以您现在吃饭是第一要务,免得凉了就不好吃了。” “年纪轻轻,巧言令色鬼心思倒是不少!你不就是担心我出了什么事你要担责任吗?哼!” 熊廷弼说着举起筷子,道:“你们也别都干站着,我没那么多讲究和规矩,大家一起来吃。” 王长水和张祝看看杨林,然后抱拳向熊廷弼道:“大人,我们都是些军中粗汉,和您在一起同桌吃饭这事不合礼数,传出去有损您的声望。所以还是由我们杨备御陪您吃饭,我们去屋外陪您的那些侍卫去。” 说罢也不待熊廷弼说话,王长水和张祝脚下抹油转身就溜出了门。把杨林气的干瞪眼也没办法。暗骂俩人真是不讲义气,单独把自己扔下面对这样的大官,哪怕你们俩在一边不说话捧捧人场也行啊。 其实这也怨不到俩人。而杨林等人不过是团、营长,这中间级别差距太大。任谁陪着这样的大领导吃饭也难免紧张,而且这位大人脾气不好,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挨骂。 王长水和张祝一走,李虎也不好意思留在屋中吃饭了。毕竟人家都说出去陪侍卫们了,自己这个做队长的不出去跟着应酬也不是那回事。所以他向熊廷弼告罪一声,转身也出了门。这时屋中就剩熊廷弼、杨林和邢云衢三人了,场面就有些尴尬起来。 邢云衢反应快,缓解气氛道:“大人,学生的肚子可是饿坏了。失礼了,我先吃了。” 杨林忙附和道:“大人,我其实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饭呢。您若是不嫌弃,标下可就不客气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秉烛长谈 杨林说着就拿起筷子吃起来。熊廷弼虽为封疆大吏,可确实没什么架子和规矩。也不讲什么上下尊卑的规矩,埋头开始吃饭。 此时如果有朝廷的的御史言官看见,必会参上熊廷弼 一本,说他不遵礼制、不分尊卑,自降身份与下属一起吃饭,有失朝廷颜面。 熊廷弼可不这样认为,现在他是化妆成商人微服私访,既然身份不同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杨林因为挨了军棍屁股疼的厉害,只能搭边坐在凳子上。为了陪好熊廷弼和邢云衢,他细嚼慢咽延长时间。 熊廷弼是个急性子。一放下碗筷他就让杨林把深入敌境作战的事详细讲来。 杨林巴不得能当面给这位熊大人讲这些事,所以也没啥隐瞒的,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有如实说缴获的战利品数量,而是按照上报的数量讲的。 因为象熊廷弼这种正直的人不图金钱和地位,图的是要在青史留名。他们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而且对亲属和手下也是要求严格。 因此杨林要是如实说自己缴获了多少战利品,熊廷弼一定会要他丝毫不差的上交朝廷。而他自己则绝不会贪墨一分。如果他能贪钱,也不至于最后因为拿不出五万两银子而被斩首示众。 “好,很好!没想到杨备御竟有如此的胆量和谋略,当不愧为军中后起之秀!”熊廷弼听完杨林的讲述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胸膛起伏着在屋中大步走了几个来回。 他早年的志向是从军报国,也是苦练过拳脚骑射功夫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转为文臣。多年过去自己已成为国家股肱之臣,可心中始终怀着一颗为国为民征战疆场的心。如今听了杨林的讲述,那些浴血厮杀的情景就好比发生在自己眼前,让人豪情万丈、热血沸腾。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没有说谎。战场上发生那么多的事,不亲身经历是说不出具体细节的。同时他又暗自高兴,这位年轻人虽然狂傲,但不缺乏有成为一名优秀将领的潜质。而自己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熊廷弼自己的那些手下多是文官,有才干却没有胆量。例如自己刚到辽东时需要派人去沈阳安抚人心,先是派佥事韩原善去。 韩原善得令吓得腿肚子转筋,说啥也不去。后来又派佥事阎鸣泰去,结果这老兄走到虎皮驿遇见了几名后金游骑,吓得大哭狼狈而回。逼得熊廷弼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去。可见优秀的人才不仅需要才干,更需要胆量。 熊廷弼与杨林聊了一阵后便提出要提审汪善等人,因为他一是要看看这些叛逆长什么样;二是要核实杨林的战功。提审结束后天色已经大黑,所有的一切都让他非常满意。 杨林通过一下午与熊廷弼的接触,发现这位大人很务实。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实事求是”,不喜欢表面文章和铺张浪费。提审汪善等人时也没摆什么官老爷架子,就是直接询问后金人口、兵力、经济等实际情况。 晚饭杨林给熊廷弼等人安排的是红烧肉、炒蘑菇、豆芽炒肉、黄瓜干炒鸡蛋和大白菜豆腐汤。 熊廷弼看着四菜一汤,眉头皱了皱,道:“我们给客栈交的钱里面就包含饭钱,你准备的这些饭菜虽很丰盛但也很铺张。你还是端下去,我们回客栈吃。” “大人,你们远来是客,我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们回客栈吃。这样吧,您和大家先把这顿饭吃完。等下顿饭我就按照一饭、一菜、一汤的标准来准备。您说呢?” 杨林知道熊廷弼在历史上的结局不好,但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位朴实的人。心下大受感动,暗道自己今后一定要救这位大人一命。不为别的,就为他这种简朴的品质。 “嗯,也好。”熊廷弼一想也是,别说自己是封疆大吏,就是寻常百姓家里来了客人,也不可能让客人出去吃饭。这是古今以来的待客之道。 吃完晚饭,熊廷弼与杨林秉烛长谈。邢云衢做为书吏,在一旁进行简单记录。 熊廷弼最担心的就是后金方面要对雅尔古寨被袭一事采取报复,那么首要的目标必定是叆阳无疑。叆阳城小兵寡一旦被后金攻陷,则镇江、宽奠等城必受其冲。到时辽东的局势将更加被动混乱。即便自己再有能力,也无法挽狂澜于既倒。届时局势会糜烂成什么样子,想想都可怕。 杨林没有急于回答问题,而是将熊廷弼引到后屋,这里的墙上悬挂着大幅的辽东和叆阳的舆图。中间的长方形桌子上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沙盘模型。 当覆盖沙盘模型的绒布揭开之后,熊廷弼不禁惊呆了。上面的山川河流、村庄城堡栩栩如生,就好比真实的场景摆在自己面前一样,让人看了不得不感叹做工的精巧。 “大人、邢先生,你们请看,这幅小的是叆阳地区的沙盘模型。旁边大的是辽东全境的沙盘模型。咱们先看叆阳的模型,我是按照一比一里的比例制作的。哦,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简单地说,就是模型上一寸的距离等于实际一里的距离。” “没想到杨备御竟然能制作出这么精巧的模型,真是令人佩服。”邢云衢是第一次见到沙盘模型,听了杨林的解释不禁赞道。 熊廷弼捋了捋胡须没说话。他明白这个沙盘对于军事行动是有莫大帮助的。所以他看杨林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许和满意之色。 邢云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杨备御是想利用这沙盘给我们讲解迎击敌军进犯的应对之法。” “邢先生说的没错。”杨林点点头看向熊廷弼道:“大人,为了应对那些建逆对叆阳的抱复,我具体安排了以下一些方法,您请看叆阳这边的沙盘........” 杨林拿着教鞭,在沙盘上开始讲解自己的作战计划和应对之策。 他先说明叆阳城小兵寡,仅靠一城之力难以抵挡后金的全力进犯。但是如果把目光放在辽东全局,后金虽赢得了萨尔浒之战的胜利,可根基依然不稳。 其若是出动大军顿兵叆阳城下,则后方必然空虚,这就为其他方面的官军深入敌境作战提供了条件。不过这样做的前提条件是叆阳要守得久、守得牢,其次朝廷和官军要有能力深入敌境。否则局面很被动。 杨林接下来又分析叆阳的地形地势、气候节气,将自己的作战计划逐一进行讲解。 熊廷弼听着杨林的讲解,再结合沙盘模型的对比,对杨林坚守叆阳的方案予以肯定。尤其是这位年轻人计划在天华山建立密营,以此为依托进行抗敌的“游击战”想法,更是让他耳目一新。在对杨林军事能力极为认可的前提下,他很惊讶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信息的。 “大人,标下平时喜欢看书、看塘报,又喜欢分析总结古往今来的战例。再加上喜欢实地走访勘察,所以日积月累之下就有了这许多不成熟的想法。” 熊廷弼对杨林的谦虚表示不认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本座对你的全盘计划和应对之策是满意的,甚至可以用‘极好’来肯定。所以你也不用过分自谦。实话说,你有顶撞本座的能耐。” “大人,标下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杨林说着忙跪下叩首认错。 “起来吧,本座若是记恨你又怎能轻罚你?”熊廷弼上前将杨林扶起来道:“本座是爱才之人,不是睚眦必报的卑鄙小人。希望你以后戒骄戒躁,为朝廷、为百姓再立功劳!” “大人,标下谨记您的教诲,必不负所望!”杨林恭敬了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 “如此甚好,也不枉本座对您的包容和期望!” 杨林道:“大人,今日太晚了,也别回客栈了。您就在这里住下吧。等明日我领您去看看城内外的备战情况。”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吐为快 熊廷弼却一摆手道:“很好!可如今才二更刚过,本座可是精神的很。正好本座还有些话要问你,你也正好为本座解疑答惑。” 杨林忙抱拳施礼道:“大人谬赞,标下不敢说为您解疑答惑,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熊廷弼点点头:“今日入城,本座见城门两侧有不少臂上写有‘还乡团’、‘侦缉队’字样的夷丁,不知他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杨林忙将侦缉队和还乡团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又将自己分化瓦解后金的策略都讲给熊廷弼听。尤其是建立女真各部“还乡团”的打算,更是符合明廷一直以来奉行的“以夷制夷”、“羁縻锁绊”的策略。 “很好,本座很赞同你的法子。这两天你写个关于设立‘还乡团’和‘侦缉队’的文书交给井石,等我们回到沈阳后就给你用印核准,正式确定这两支队伍的身份。这样便于你日后的统领和控制。不过本座不想看到养虎遗患的事发生,你明白吗?” 杨林忙压低声音在熊廷弼面前道:“请大人放心,等剿除了建逆,我就把‘还乡团’和‘侦缉队’解散。当然,这些人我不可能让他们返回故里,而是集体安置在一处。或是进工坊、矿场做工,或是分给些田产自给自足,或是分散在军中当兵,总之就是不让他们聚集在一起有二心。” “嗯,还是那句话,决不能养虎遗患!”熊廷弼咬着牙道:“如果不是当初李成梁那匹夫为了一己私利养寇自重,何来今日建逆的祸乱?” 杨林道:“大人,建州左卫女真能以一卫之力反叛朝廷,除了依仗兵强马壮、天时地利人和之外,其笼络人心的手段也是一绝。据俘虏供述,抚顺失陷后被掳掠的我方数万军民,逆酋下令不仅未予伤害欺凌,反而给房给地给牲畜。并让失散之人互相寻亲以便团聚。未成婚者还指定婚配予以成家,对老弱孤寡之人也妥善安置。建逆的目的,就是要充实人口满足获取兵源、财源的需要。” “这事我知道,这些叛逆不简单。” “大人,您听说过我方原抚顺游击李永芳吧。原先我以为他是寡不敌众迫不得已才投降建逆。后来审讯俘虏才知道,这厮老早以前就认识逆酋努尔哈赤,而且交情还不浅。他投降之后,努尔哈赤立即封其他为三等总兵官,还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他,让他管理所有汉民和由汉民组成的军队。目的与我们‘以夷制夷’的策略一样,就是‘以汉制汉’。这一点,我们不得不防。” “嗯,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不知你可有什么法子化解?”熊廷弼现在是也发喜爱杨林了,这个年轻人具有与他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头脑。说出来的话极有洞察力。 “大人,要想找到化解的法子就要找到问题的根源。其根源就是建逆为笼络人心采取的一种手段。这手段很简单,就是用大量的财物砸下去,砸到人头脑发昏为止。您想啊,我方被掳掠过去的军民绝大多数都是贫民百姓,别说土地田产和牲畜,恐怕连衣服都要补丁打着补丁。” “然后又通过编入八旗的方法来抬高这些人的地位。让这些曾经被人瞧不起的贫民变成人人恭敬的新贵。这冷不丁的暴富际遇,任谁也要对建逆感恩戴德。” “那么这些人该怎么报答人家恩情?那就只有一条路,就是给建逆当兵!这些人要守卫自己分到的田产房屋等财物,就要和官军拚命,否则他们又回到一贫如洗的境地。所以在这些人眼中,没有什么汉人和女真人、朝廷和叛逆的区别。谁给实惠我就给谁卖命!这一点,与标下控制‘还乡团’和‘侦缉队’的法脉是一致的。” “你接着说,本座不会怪罪你!”熊廷弼背负双手,见杨林说到此处看自己的表情,便安抚道。做为朝廷重臣他明白这个年轻人所说的一切。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建州女真的潜在威胁有多大。 “大人,建逆能给军民百姓的我们要加倍的给,这样我们才能化解其笼络人心的手段。例如在辽东服役的官兵,要保证饷银的按时发放,要赏罚分明公平公正,要有提升职位的空间和渠道。对百姓,有田有地的要减免赋税和徭役;无田无地的要分发土地田产,争取他们不与朝廷离心离德。至少不能让他们投了建逆去给人家卖命。如果我们这些都做不到,那么就真的太失策了。” “嗯......”熊廷弼沉吟了下没有言语,紧皱眉头看着跳动的烛光,眼里逐渐布满了凝重和焦灼。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也是第一次遇到敢说这些话的人。其他人不是不敢说而是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就在熊廷弼沉吟之际,杨林又说话了,他道:“大人,标下知道包括您在内,朝廷上下都没把建逆之乱看做心腹大患,只是当成与播州、宁夏之乱那样的叛乱来看待。标下认为这是要犯大错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萨尔浒之败只不过是个开始。您看.......” 杨林指着辽东的沙盘模型道:“由西向东,关内通往辽东的陆路只有山海关、宁远、锦州和广宁这一条路。其余方向均不是我大明之地。也就说,建逆只有一面对敌,这与以往关内各地发生叛乱,四面都有官军进剿的形势不一致。” “朝廷为了消灭建逆,势必要不停的派遣官军来到辽东。但是受地形和路途远近所限,援辽官军不能同时到达,必有先后之分。迫于粮饷紧张和朝廷的压力,先到辽东的官军必然要先发起进攻,可兵力却比建逆要少很多。” “这种多路进剿看着声势浩大攻势不断,涨了朝廷的脸面。可惜却为建逆集中优势兵力,以逸待劳、逐一击破我各路援辽官军创造了条件。就和添灯油一样,来一波被灭一波。久而久之,辽东就成了我大明流血不止的伤口!” “咝——”,熊廷弼是明白人,听杨林讲完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知道,朝廷有九成的可能性要按照这位年轻人预测的那样去做。他反复观看着沙盘上的地形,用手一寸寸的比量距离,心中在进行着各种推算和对比。 杨林为了后世华夏三百年的命运真是豁出去了,今天是竹筒倒豆子——一吐为快。 “大人,如果朝廷不对建逆加以重视、不尽早采取策略全面应对。我敢断言,不出十年其将是我心腹大患,危及江山社稷和国家根本!” 邢云衢见杨林这样说,放下手中的笔道:“杨备御,您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这些建州胡贼不过是些未开化的蛮夷,多年来虽习得一些我大明的王化之法,但终究是山林野人。仅凭蛮勇之力如何能危及我大明江山社稷?” 杨林苦笑道:“邢先生,建逆是蛮夷不假,但他们不是傻子。我刚刚以李永芳为例,以此说明他们深谙以汉制汉之道,富有心机和谋略。同时他们也极善用兵,否则何以在辽东纵横多年。面对这样的蛮夷,我们若是掉以轻心是要吃大亏的。” 邢云衢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些胡贼不过在萨尔浒侥幸轻取了一场,攻陷掳掠了沿边的一些城池。难道等朝廷再次调集大军后还能再输给他们?” “其逆首努尔哈赤不过是小小的建州左卫指挥使,轮才干和实力,他能比得过宁夏的哱拜和播州的杨应龙?其人马不过数万,所处之地苦寒难耐、产出贫瘠,在朝廷面前难以持久。最终还是要被解往京师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杨林摇摇头道:“邢先生,正是应为建逆所处之地苦寒难耐、产出贫瘠,所以才促使其为了活下去更加团结。而且他们很善于外交。据我所知,其现在就与喀尔喀蒙古各部有紧密联系,施加各种手段予以拉拢。” “如果假以时日,邻近我大明的漠南蒙古诸部有很大的可能被其笼络和征服。到那时,建逆可战之兵不知翻了几何,长城之外尽成其发动进攻之地,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大明又何以应对?!” “这些叛逆真的如你说的这样,日后会威胁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熊廷弼神色凝重的问道。 “大人,这就要看朝廷对这些叛逆是什么态度了。如果一直轻视不以为然,认为不断发兵进剿就可以将其消灭,那么形势将愈发恶劣。反之我们现在就想办法采取策略进行应对,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哦,那么说说你的想法!”熊廷弼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虏之策(上) 杨林道:“大人,标下认为应从道义、外交、商业、兵事等多方面下手,对其进行全面打压遏制!” 熊廷弼看着杨林,心中大动爱才之心。如今军中能如他这般有头脑、有见识的人很少见,心中不禁对这位年轻人已经有了提拔的念头。但多年来官场上的经历又让他很是慎重。许多前面提拔后脚就恩将仇报的例子数不胜数,所以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杨林杨备御,在本座面前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只要对朝廷、百姓和江山社稷大有裨益的事情你尽可直言。即便不对也无妨。还是那句话,说说你的想法。”熊廷弼说着亲自给杨林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 杨林哪敢受这样的大礼,急忙起身向熊廷弼表示谢意,尔后道:“大人,那我就直言了。其一先说道义,其实就是名声。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名声不好不仅没朋友,而且还将遗臭万年。努尔哈赤虽不是我汉人,但他世代受我大明恩惠和册封,世袭指挥使之职。” “如今他起兵篡逆反叛,这在道义和名声上纯是给自己找污点,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所以他才强词夺理、罔顾事实,编造了不值一驳的‘七大恨’出来,目的就是把这个污点洗去和淡化。因此我们要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把他和其祖上如何受大明恩惠及册封的事情写出来,塘报天下。而且还要把他当年逼死其弟弟舒尔哈齐父子的事情写出来,以此衬托其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恶行。” “还要给他和他的叛军定下罪名,如‘分裂国家领土和主权完整的叛乱武装’、‘僭越建国无耻称帝的野心家’、‘制造种族灭绝屠杀的刽子手’、‘忘恩负义巧言令色的卑鄙之徒’等等。总之什么十恶不赦、遗臭万年的罪名都给他们安上。目的就是要搞臭他们的名声,破坏他们的形象。让别人与他们打交道时处处提防,造成外交上的困境。” 熊廷弼听着杨林说出来的新名词,不免皱眉思索其中的含义。这些词听着新鲜,但是细细一想那罪名可大了去了。 一边的邢云衢却道:“杨备御,你说的这些罪名都是你新编的,还是以前就有啊?要是以前就有的话我怎么没在书上见过,听着可比千刀万剐的罪名还大。” 杨林闻言老脸一红,暗道你是不知道几百年后的那些事,凡是挨上这些罪名的国家和个人没一个落好的。 他笑道:“邢先生,你能考中举人那凭的是真才实学。但你们读书人有时书读多了,就容易分不清事情真假。所以你也别在意这些罪名是不是我编的还是书上写的。只要对敌人不利的事情,那都是我们可以去做的。” 熊廷弼捋了捋胡须道:“杨备御,你接着说。本座想听听你还有那些话。” 杨林躬了下身:“标下建议让朝廷以塘报天下的方式确认舒尔哈齐为建州右卫指挥使一职,同时再追封他更高一阶的爵位和官职,并让其子阿敏承袭这一切。进而达到分化瓦解这些叛逆的目的。” 熊廷弼沉吟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朝廷不会轻易对一个死去多年的蛮夷部落酋长进行追封,这与礼制不符。况且那阿敏是努尔哈赤的得力干将,攻城略地杀我军民甚众,怎可让他承袭舒尔哈齐的官职?传出去,朝廷的颜面何在?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 “......”杨林闻言简直无语了,没想到熊廷弼竟有这样迂腐的一面。其实他的想法也是朝堂上很多大臣思维的缩影,那就是不顾事实不知变通,把朝廷的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焉知这样不费成本的计谋可让后金内部产生嫌隙,造成互相不信任,便于对其分化瓦解和引诱拉拢。 杨林想了想道:“大人,俗话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此事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达到离间努尔哈赤与阿敏的目的,让其自断臂膀。只要我们能消灭这些叛逆,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所以还请您再考虑考虑。” 熊廷弼微皱着眉头道:“此事事关朝廷颜面,兹事体大,暂时不议。你继续说别的。” 杨林点点头道:“对努尔哈赤和其叛军的罪名一定要定下来,这样我们就占了道义。今后继续对这些叛逆用兵,我们就是‘师出有名’,官兵士气也会受到鼓舞。这一点还请大人尽快上疏朝廷以便定夺。” 熊廷弼赞道:“这点本座支持。朝廷虽将这些蛮夷定为‘叛逆’,但没有杨备御你说的那些罪名详尽。待本座回到沈阳后就上疏朝廷,重新给这些叛逆定罪。” “大人,其二从外交方面来讲,以上这些事不仅要让我大明周边的属国都知道,就连蒙古和西夷方面也要知道,声势越大越好。这样就丑化了建逆,增加他们与别人打交道的障碍。同时我们向各国发出诛杀建州女真人的悬赏,不论男女老幼一记首级值银一两。假以时日,建逆的人口必然要大幅缩减。没有了人口,其便没了作乱的资本。” “嗯,这样虽然增加了朝廷的开销,但是与调动大军进剿相比,还是很划算的。”熊廷弼点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没想到杨林年纪轻轻竟有这般的狠辣手段。 其实在历史上明朝也是这么做的,给亲近自己的蒙古各部发出诛杀女真人的悬赏。不管杀的人是否都是女真人,至少这一策略给当时的后金带来很大的威胁和困扰。可惜这一种策略在袁崇焕的手里终结了。理由是蒙古人时常用汉人的首级冒充女真人首级,骗取大明银钱。 据说为了辨明真假,袁崇焕亲自挨个查看首级上的发辫和头茬是不是新剃的。如果是新剃的就说明是被杀良冒功的汉人,不仅不赏反而要降罪。一来二去亲近明朝的蒙古各部就不参与这事了。 “为了增大建逆外交的阻力和成本,我们要对亲近大明的蒙古、女真部落进行扶持,必要时可进行更高的封赏,千万不要心疼钱和那些虚职。为了便于掌控,我们还可以对其派驻名为‘外交代表’、‘贸易代表’和‘军事代表’的官吏。这样一是加强双方的关系;二是防止建逆对这些部落拉拢和蛊惑。” “此策甚好!”熊廷弼不禁拍案大赞。刚听到这几个新名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心中不得不再次赞叹这年轻人的谋略。 邢云衢书读得多,但是没经过实际锻炼总是在理解力上差那么一截,他问道:“杨备御,你这些良策让在下真是受益匪浅,只是不知这‘外交代表’、‘贸易代表’和‘军事代表’究竟是做什么的?” 杨林微微笑道:“邢先生,你应该知道东汉‘定远侯’班超出使西域鄯善国时,率三十六名部下斩杀北匈奴使者的故事吧?” 邢云衢忙道:“知道啊。成语‘投笔从戎’就是因为他而来的。也正因为他在鄯善国杀了北匈奴使者,才使鄯善国王下定决心与东汉结盟。” “那么我方才说的‘外交代表’、‘贸易代表’和‘军事代表’就是类似出使的班超,不过起的作用却要大于他。简单的说我把出使使者们权责划分的更加具体了。谁做什么从名称上就可以知道。” 杨林道:“不过为了不被反感和戒备,我们这些使者决不能干涉出使部落的内部事务,更不得收受他们的财物。就连吃喝用度也要我们自己负责。使者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及时把有用的信息传回来,然后才是监控所在部落的情况和了解他们的需求。不过在派驻期间发现有建逆使者来访,可以就地进行处置!” “本座赞同此策!”熊廷弼发现自己不会说什么了。因为杨林说的策略有可行性,根本就没什么需要指摘的地方。 “大人,对于那些与大明敌对的蒙古和女真部落,我们要派大军坚决打击。对亲近建逆的人要斩尽杀绝,以此震慑其他人。所以我们要想平定建逆作乱,就非要先剪除他们这些蒙古外援不可。” “对站在中间摇摆不定的部落,我们一边要加大引诱拉拢的力度,一边要在战场上多打胜仗。这些蛮夷部落奉行的是‘强者为王’,只要咱们的拳头比所有人都大,他们才能臣服于我们。” 杨林发现熊廷弼在很认真的听自己的话,心中不免涌上一股暖流。暗道杜总兵当初能听进自己的只言片语,也不至于落得全军覆没、替人背锅的下场。他舔了舔嘴唇,继续说出自己的平虏之策。 第一百五十章 平虏之策(下) “其三从商业方面来讲,就是断绝与建州女真一切的贸易往来,简称‘贸易禁运’。尤其是粮食、铁器、种子、盐巴等生活必需的物资,坚决不能有一丝一毫流入其手中。” 熊廷弼闻言点点头道:“这一点朝廷早就有安排了。不仅不卖给女真各部各种物资,就连亲近我大明的蒙古各部也是受到限制。” “大人。标下认为,这种限制不应不分敌友搞‘一刀切’,这会让亲近我们的部落寒心,产生离开我们的心思;而在中间摇摆不定的部落更加偏向建逆,迟早要与其站到一起。据标下所知,海西和东海女真各部有许多人并不愿并入建州女真,因此逃到我大明境内的人很多。” “所以标下的建议是,拟个对大明友好的蒙古和女真各部的‘白名单’。名单之中的部落,也包括个人,我们要给与最优惠的待遇,一切物资种类不受限制而且价格公道。然后再拟个‘黑名单’,凡是与建逆勾搭在一起的部落一律上榜,不与他们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让他们好好尝尝被‘贸易禁运’的滋味。” 邢云衢道:“杨备御,这样恐怕不妥吧。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这些白名单上的部落阳奉阴违暗中囤积物资,然后卖给建逆或其他人。那么我们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吗?” “邢先生,我们按照他部落总人口数提供足额的物资不就可以了吗。也就是说我们提供的物资数量,刚好够他们自己用上一两个月的,没法让他们囤积起来暗中卖给别人。而为了便于查清其部落的人口数,那么我们派驻的各位‘代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那么如果我们派的这些‘代表’被所在的部落收买了,然后谎报实际情况和人口数怎么办?”邢云衢紧接着问道。由此可见他的心思也是很缜密。 杨林回道:“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我们一是提高‘代表们’的待遇,每月发放较高的‘辛苦银’。承诺他们回来后便可官升一级或是得到重用;二是定期和不定期,在不事先告知的情况下就进行轮换。至于其他方面,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这主意好!哈哈,杨备御看你年纪不大主意倒是不少。”邢云衢听了点点头,忙提笔在纸上进行记录。 “邢先生过奖。我们对建逆进行‘贸易禁运’,其绝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想方设法收买物资。我猜除了亲近他们的蒙古和女真部落能提供一些物资外,主要物资还是来自我大明。” “也就是说,咱们要防止大明内部有些人数典忘祖、见钱眼开,置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于不顾,干些通敌、资敌的事儿。而能干这种无耻勾当的人,除了甘当汉奸的官吏还有逐利的商贾。他们首先要在地利上占尽便宜,然后与毗邻长城的蒙古部落熟稔并有交往,再由这些蒙古部落将货物辗转运到辽东卖给建逆。” 杨林没有直接说出以后山西那些卖国的晋商都有谁,而是采取诱导的方式让熊廷弼他们去想。 “奸民放肆大胆!娘了个比,若真有这种事,老子挖挞们个祖坟!这些天杀滴王八绿毛蛋,他木娘滴个蓝子......”熊廷弼火爆脾气上来了,不禁用湖广话大骂。 杨林不动声色的等熊廷弼骂完,继续道:“大人,据俘虏供述,努尔哈赤在去年攻陷马单根堡时,俘获了一批来自山西的商人(事见《满文老档》天命元年至四年)。他不仅未伤害这些人反而好言抚慰,还花钱买走了他们的货物。并说欢迎他们今后常来辽东与自己做生意,他愿意花高价买他们的货物并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这些货物大到马匹牲畜、小到针头线脑,只要能用得上的东西一律都要。如果能得到武器铠甲、布革铁器那更好,甚至沿边各城堡的守御情况也可以按价收购。那些商人见建逆如此大度,一个个兴高采烈,纷纷表示愿意与其合作。由此可见逆酋深谋远虑,非一般的叛逆可比。” “砰!”熊廷弼听罢气的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他须发皆张怒喝道:“宵小之辈敢尔!?” 巨大的声响引得外面站哨的官兵纷纷冲进屋内,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 “大人,您的手流血了.......”邢云衢惊呼一声,急忙上前去察看熊廷弼伤势。 “速请魏医官给大人医治!”杨林向进来的官兵们下令道。他没想到熊廷弼会发这么大的火,以致盛怒之下划破了手掌也不知道。 熊廷弼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好半晌才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大明开国至今二百五十多年,所历风雨不知几何。如今国势衰微、举步维艰,根本原因就是内有蛀虫、外有边患!本座自年少起便认为整肃官吏是治国第一方略,成可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败则总结教训重头再来。怎么着也不至于动了国家根本。” “可如今看来本座所想就是一厢情愿了,根本就没料到身份末流的商贾竟有胆子里通外敌、卖国求荣!还是太祖皇帝看的清楚,商贾之人不事劳作、投机取巧,多是奸滑之徒。就应该禁锢末流,永世不得翻身!” “大人息怒!标下方才所言仅是俘虏供述,未必成真。只希望朝廷能多一丝戒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嗯,你提醒的很好、很及时!本座以前真是疏忽了商贾之流,看来以后要好好的监察他们!” 熊廷弼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下,接着道:“你说的那些商人来于山西一带,本座记下了。不仅仅是这些晋商,包括浙商、徽商、粤商等等所有商人,我都要上疏朝廷好好查查他们。他们若真敢吃里扒外通敌,哼......!” “大人,商贾之人并非都是奸滑之徒,也有爱国爱民之人。比如叆阳城中的这些商贾........” 杨林冒着被熊廷弼怀疑收了叆阳商人好处的嫌疑,将泰昌号等商贾支持官府和官军的事情如实道来。 他说不能因为少数人而否定整个商贾阶层,毕竟这里面小商小贩的人要多些。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还没能力能达到出卖国家的程度。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官商勾结人,他们才是有能力蛀蚀国家根基的人。 “你说的本座都明白,我心中自有考量。说说你接下来的想法,也就是兵事方面。”熊廷弼脾气不好不等于他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更不是意气用事之徒。他能坐到辽东经略的位置上可不是虚有其名。 “大人,标下认为当下朝廷在辽东的兵事,简单的讲当分治军和征战两种。治军要赏罚分明、公正公平;裁汰老弱、充实精壮;严查空额、禁绝私兵。明确军队就是以打仗为主,没有战事就是训练再训练,任何人不得私自调动充作他用。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军队没有经过训练就拉上战场,与乌合之众无异!” 杨林道:“征战,标下认为萨尔浒之战后官军已丧失进攻能力,我方现在最主要的弱点就是要抓紧时间好好整肃军伍。因此眼下当以防守为主。当然,一味的固守只能被动挨打。所以我们应当守中有攻,寻找战机可适度向建逆发动小规模进攻。” “在把守住关键城堡的情况下,我们可挑选精锐勇士组成特战分队,不分季节、多方位深入敌境袭扰作战。破坏建逆的农事生产,制造恐慌。让他们夜不能寐、日不能安。如此耗下去,总会有那意志不坚的人动摇投降。只要人口减少,就象我先前说的那样,建逆将失去作乱的根本。” 熊廷弼听罢点点头,向邢云衢道:“井石,这两天你辛苦辛苦,把杨备御所说的一切都整理一下。等本座回到沈阳后择其精要上奏朝廷,务必要直达天听!” 杨林没想到自己这些建议能让熊廷弼这么重视,心中激动的不得了。能与这样的朝廷重臣直接详述自己的想法,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此他也不顾眼下是什么时辰,继续将所能想到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即便如此他还感觉自己说的不全面、不透彻,还有很多遗漏和疏忽的地方。 其实杨林不知道他的话对熊廷弼来说有多重要,因为这位年轻人的一些谋略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比如固守关键城池派兵袭扰后金,不让其安心发展;再如治军,严明军纪、加强训练也是自己之想。 杨林与熊廷弼一聊就聊了好长时间,内容包括军事、民政、农事、天时、地理等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如何应对后金。直到屋外传来了三更鼓响,俩人才停止谈话。 “杨备御,你我今日谈的这些非常好。有些想法让本座也是耳目一新。”熊廷弼站起身来捶了捶后腰,道:“明日我要看看你们叆阳的具体守备情况,你看如何?” “遵命!”杨林躬身施礼。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不能寐 杨林能与熊廷弼畅谈,一是相信这位大人的人品,不会说错了责怪自己;二是纯粹为了整个民族的未来着想,不希望再走原先那条充满屈辱的老路;三是以此展现自己的能力,希望上面能给叆阳驻军换换装备。至少再调拨些质量好的火枪和大炮。 杨林走后,熊廷弼躺在炕上一直没睡着。高兴和担忧深深的萦绕在他的心头。 高兴的是,在当今的局势下能遇到杨林这位具有潜力的年轻将领。他率军攻陷雅尔古寨,给辽东军民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大稳定了人心。同时也扳回了朝廷的威望和脸面,这就给自己稳定辽东局势提供了基础。这样的人才一定不能错过,要好生栽培。 担忧的是后金一旦进犯叆阳,镇江、宽甸等地必受震动和牵连,一场大战势难避免。如今辽东各地缺兵少将、防御薄弱,自己到时该如何予以应对?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朝廷里各方的争斗,简直能把人折磨死。希望那些蠢材们到时不要暗中捅刀子。 熊廷弼翻了个身,他能感觉到邢云衢也没睡着,便轻声问道:“井石,你也没睡呢?” “是的,大人。学生一直在思虑杨备御说的那些话,有些话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邢云衢道:“所以我猜这也是大人您不生杨备御顶撞您的气,反而还很欣赏他的原因吧。” “哼,本座以江山社稷为重,看这小子是个人才,所以才没狠狠惩治他。这要是放在以前,我能亲手撕了他!” 熊廷弼道:“不过说实话,杨林这小子有勇有谋,敢干又不蛮干,在当今军中实是不可多见的人。咱们大明不缺猛将,缺的就是他这样的智将。” “是啊。我听说在萨尔浒之战前,他在沈阳曾给杜松出过主意,可惜杜总兵没听。” “嗯,我也听说了。我知道杜松,那是个心气极高的人。怎么能听一个二十岁毛头小子的话?就是包括我在内,如果不是来叆阳亲眼看看,又如何能相信杨林取得这样的功绩。” 熊廷弼顿了下道:“杨林这小子脾气挺犟,敢干,但是不遭人烦。这点我喜欢。” 邢云衢笑笑道:“大人,学生陪您微服巡边也走了不少地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夸一个人。”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做得不好就该骂!你也看到其他城堡是什么样了,军民上下一听建虏的名字就瑟瑟发抖,毫无战意。” 熊廷弼道:“再看看叆阳,简直是没法比。等天亮后咱们再去看看城防情况。如果做得好,本座不吝惜以后给杨林一个守备当当。” 邢云衢笑道:“大人,杨备御这是入了您的眼了,怎么看都是喜欢。” 熊廷弼道:“他那些新主张,比如说‘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两失’、‘不要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张开的五指没有威力,攥成拳头才能打疼人’、‘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积极防御、后发制人’等等,真是闻所未闻让我开了眼界。” 邢云衢也道:“还有什么‘运动战’、‘游击战’、‘地雷战’、‘地道战’等等。学生自诩记忆力过人,但杨备御说的太多了,根本就没记住多少。” “希望这小子不是‘纸上谈兵’。否则真是愧对咱们这么夸他。”熊廷弼加重了语气道。 “大人,学生认为杨备御不是那样的人。白天时咱们也看到了,叆阳被他治理的不错。尤其是入城时那两道闸门,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熊廷弼道:“嗯,我倒是对他用炕席围着的工地很好奇。方才倒是忘记问他原由了。” “学生也是,对杨备御这一法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如引路的那两名官兵说的是为了保密?” “哼,年纪轻轻的喜欢故弄玄虚。为了保密就用炕席围起来,哪得花多少钱?”熊廷弼的语气还是挺重。 其实熊廷弼到现在对杨林还是充满矛盾的,一方面希望他真如自己所愿成为一名优秀将领;另一方面也担心他是徒有虚名之辈耽误了国事。究其根源,不过是杨林取得的战绩与他年龄相差太大了,简直不敢让人相信。 不过总体而言,他对杨林还是满意的。尤其是提出怎么剿虏的策略,很有针对性,也很符合他的想法。 熊廷弼和邢云衢又聊了几句,因为路途劳累和晚睡的缘故,俩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一问门外站哨的官兵,方知现在已是辰时六刻了(上午八点半左右)。 “哎呀,糟糕。睡得太沉了,竟然起来这么晚。”熊廷弼急忙起身穿好衣服。在往常他都是卯时初刻(早五点)就起床了,今日是他平生第一次起得这么晚。 邢云衢对自己起得这么晚也很懊恼。因为他多是利用寅时中刻(早四点)至卯时中刻(早六点)这段时间来看书,背诵以前科举考试的范文。然后漱洗吃早饭,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等熊廷弼和邢云衢洗漱完毕,转身回来时才发现杨林领着两名拿着食盒的伙头军来到屋内。 “大人、邢先生,你们都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所以只是让人熬了些小米粥,蒸了馒头和煮了鸡蛋,外加两个小菜。你们赶紧趁热吃吧。”杨林笑呵呵的道。 熊廷弼看了看杨林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面色,问到:“你双眼红肿、眼圈发黑,脸色晦暗无光。莫非你昨晚回去没睡觉?” “回大人,您猜的真准。昨晚有处新修的马面墙地基发生倾斜,我一直守在工地处理这事了。” “糊涂、愚蠢!现在天气渐冷,你这是仗着年轻身体好硬扛。如果事事都由你亲自去办,那还不得累死?你手下那么多人安排那个不行,非得你去?” 熊廷弼不由的怒道:“本座提醒你,你是一城备御,肩负全城军民的安危。更有保境守土之责!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得了病还如何完成朝廷交给你的重任?若是再有此事,本座定要严惩你!” “是,标下谨记!绝不再犯!”杨林这回可见识了熊廷弼的脾气了,说发火就发火。明明是关心人、爱护人的话,到他嘴里就变成了教训人的话。 难怪历史上有名的忠臣在官场中人缘都不太好,他们的性格秉性、为人处世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有区别也是大同小异,反正不讨人喜欢就是了。 “咱们不是说好每餐就是一菜一饭一汤吗,你怎么准备这么多,吃不完不是浪费吗?得了,我猜你也没吃呢,一起来吃吧!”熊廷弼看着伙头军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皱了皱眉头向杨林招手道。 “遵命!大人还是您眼力好,标下确实没吃早饭呢。现在真是饿了。那就失礼了!” 杨林也没矫情,一屁股坐下去,忽的又仿佛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脸上五官因为痛苦都扭到了一起。原来他忘记了屁股上的棍伤,所以才有如此巨大反应。 “年轻人就是毛躁,不吃亏不长记性。”熊廷弼一语双关,看也不看杨林端起碗开始吃饭。 “嘿嘿嘿.......”杨林知道熊廷弼的意思,一是指自己顶撞上司才挨了杖责;二是指自己忘记屁股上有伤,做事不稳。他尴尬的笑几声也不说话,陪着熊廷弼俩人一起吃。 熊廷弼问杨林,工地用炕席围起来是何原因。这么做不是浪费吗? 杨林回答说这么做主要出于两个目的,一是防止施工期间有人溜进来偷东西,也防止有人不小心掉坑里;二是为了保密,防止有细作混进来得到有关施工的情报或搞破坏。虽然用炕席围起来有些浪费,但是可以重复利用,整体算来还是利大于弊的。 熊廷弼听完后就知道这么做的好处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刚放下碗筷就催促杨林领着去察看城防情况。他很担心叆阳能不能挡住后金的进犯,否则叆阳有失则辽东震动,形势将再次恶化。 杨林早就在院外备好了车辆,而李虎等经略府侍卫也早已在外等候多时,他们将一同前往城中各处。 “怎么又是马车?还挡的这么严实,这让本座如何看到城中的情形?”熊廷弼不悦道。 杨林忙解释道:“大人,您微服私访叆阳这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以免在城中和返回沈阳的路上发生什么事。所以您得继续扮作商人,坐在马车里越少人见到您越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事一桩 “你们啊......可真是的!”熊廷弼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上了马车。 杨林对熊廷弼来到叆阳的消息进行了严密封锁,除了少数人知道外,对其他人没有透露一丝口风。为了消除外人对熊廷弼等人的疑惑,他的借口是人家要采买大批货物,所以自己陪着先走走看看。 对于随行人员,杨林的意见是经略府的护卫不要都跟着,人多显眼容易被人起疑,而且一大帮人到哪去也不方便。所以他只让五名护卫跟随,再加上自己挑选的五名手下,正好凑够十人,不多不少正合适。 李虎对杨林的意见坚决反对,嚷嚷着自己这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经略大人,不可能把大人的安危交给他人。更不可能让大人在陌生的地方离开自己这些人的保护。 杨林也不示弱,说自己要带经略大人去的地方都涉及军事机密,关系到叆阳的安危。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日后你们这些人中没有叛变投敌的家伙?如果他把今天看到的叆阳城防情况交代出去,那就等于把叆阳城献了出去。所以随行的人多了绝对不行。 李虎和杨林各持己见,谁也不不让步。俩人吵得面红耳赤很不愉快。最后是熊廷弼发话说按杨林的话办,这才让双方停止了争吵。 李虎无品无级之所以能和杨林争吵,依仗的是经略府护卫队长的身份,认为自己能和经略大人说上话,那个衙门口的官吏都得让着三分。 孰不知熊廷弼能说按照杨林的安排办,就已经表明了立场。他却看不出火候,依然和人家争吵不休。这让熊廷弼更加坚定了将他换掉的决心。 “大人,昨晚您就说对炕席里面围着的工地很好奇,那标下就先带你们去那边看看。”杨林对熊廷弼笑道。 “好,你是东主我们是客人,到哪里去你安排就是。我就是看看你备战备的如何了。”熊廷弼说着抬头看看天,道:“咱们得抓紧时间,争取在天黑前把一切都看完。否则就耽误回沈阳的时间了。” “大人您放心,今天咱们一定都会看完。说实话,您是标下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大的官。见到您就象见到我的父辈一样,感觉很亲切。真想让您在这多住几天,到时标下亲手给您做一道我们这里最有名的酱焖胖头鱼尝尝。可是谁也不知道那天建逆大军就来了,所以标下也不能强留您。” 杨林说着将车夫换下来,一扬鞭子道:“大人,您坐稳了。咱们这就出发了。驾.......” 熊廷弼听了杨林的话心里不免一阵发暖。他明明知道这小子在拍自己马屁,但感觉怎么就这么舒坦呢。这可比自己的儿子强多了。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手中杨林送给邢云衢的《辽兵训练操典》和《步阵刀牌攻防术图解》,不免发出一声长叹。 杨林年纪轻轻能文能武,仅看这两本如何练兵的小册子就知道他有真才实学。这样的人如果好生培养,前途不可限量。可要是直接把他带到身边,反倒是起了揠苗助长的作用,莫不如让他再历练几年磨磨他骄狂的性子。 杨林那里知道熊廷弼在想什么,他和坐在马车另一边的邢云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邢先生,本来我应该叫您邢举人的,但现在你们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还得叫您先生,您可别介意。” 邢云衢笑笑道:“杨备御,你还是叫我邢先生听着舒服。要是真叫我邢举人,那一下子就把咱们之间的关系拉远了。” 杨林也笑道:“那好,我还叫您邢先生。不过您也别一口一个‘杨备御’的叫着,听着都生份。我在家排行老四,您叫我四郎或是小林子都行,这是我乳名。” “那可不成,你怎么着也是一城备御,乱叫乳名让手下人听了成何体统?使不得、使不得!”邢云衢连连摆手道。 杨林则道:“要不我就叫您井石兄吧,您叫我杨兄弟。只不过我大明以文为尊,让您叫我这武夫一声兄弟,可是委屈您了。” “这话说的,你我都是为国家做事何来委屈一说?你的提议甚好,就这么定了!” 邢云衢笑道:“不过听杨兄弟你的口音,怎么不似一般山西人的口音那么重呢?” 杨林回道:“实话讲,我算是辽东人氏。生在沈阳城,一直到七岁才随父母迁往山西。所以说话的口音虽然有山西的味儿,但是并不重。” “哦,原来如此。前几年求学,我去过山西那边的大同。那里可是产石炭(煤炭)啊。”邢云衢道。 “是啊,产的石炭很耐烧,就是数量少。”俩人继续聊着,多是一些家庭背景和生活习俗什么的。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南城门。 杨林陪着熊廷弼等人登上城墙,一片诺大的工地映入眼帘。只见城上城下到处是劳作的人群,由远及近扬尘漫天人声鼎沸。挖沟的、砌墙的、打夯的、和泥的、搬运的,真是一片繁忙景象。 其中一处打夯的地方极为显眼,上百的民夫围在一起,每人攥着夯绳。在工头一声声的号子声中,极有节奏的将夯盘抻起来又重重落下。 打夯的曲调是杨林照着后世电影《横空出世》教给众人的,所以那夯歌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干劲十足。 熊廷弼侧过头仔细倾听一阵,手指却不自主的跟着那充满力量的号子声抖动。他已被那激昂的曲调完全打动了。 杨林向熊廷弼详细介绍了壕沟、护城河、箭楼、马面墙、羊马墙、平顶墙等城防工事的修筑情况,以及它们布置特点和作用等,足足讲了半个多时辰。 尔后杨林又将熊廷弼等人领到城中马市、武库、粮库、廪仓等处,详细讲述了粮食和物资储备情况。接着又到城中备御公署、巡检司等衙门视察,然后又去匠作坊去看新制造的攻防武器。 匠作坊位于城中行人较少的东北角。里面的工匠多是世袭的匠户,负责制造、维修兵器铠甲等差事。因为缺少经费,匠户们又属于践籍,所以工作的热情和积极性不高。制出来的东西产量不足。 自从杨林来了之后,匠作坊的重要性立刻提升起来。工匠们的薪酬待遇也跟着翻了几番,另外还给米面油什么的。这让工匠们的积极性和热情也高涨起来,造出来的兵器铠甲质量高数量多。 尤其是这段时间,匠作坊日夜不停打造着各种各样的守城器械。工匠领班向杨林诉苦说人手不够,结果杨林大手一挥,以每人每日二斤小米的价格从百姓中招了三百余人来,专门给工匠们打下手,这大大加快了匠作坊的工作效率。 且说朝鲜使团转眼在叆阳待了两个月了,但是被汪善蛮横扣押的遭遇让他们吓破了胆。叆阳离镇江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他们死活就是不敢自己走。 在此期间,使团主使金彦春与国内通了两次书信,得到的命令是即刻回国。但他着重描述了杨林的战绩,认为此人很有发展潜力,应该给与关注并搞好关系。这对朝鲜的将来一定会有好处。 朝鲜王廷对金彦春的建议进行了讨论,认可了他的提议。命令他和通译李承允留在叆阳关注杨林的发展,尽量搞好关系,具体情况由他自己斟酌,如事不可为则立即返回。 其他使团成员得到回国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整理行装准备回国,今天正是启程的日子。 杨林这边一直在陪同熊廷弼,听闻朝鲜使团要回国,便让王长水代替自己给他们送行。同时不论职务高低,送给他们每人一颗东珠和山参、一张貂皮、一斤鹿茸以及叆阳的一些土特产,算是临行前的礼物。虽然他对朝鲜王廷没好感,但是不能让这些人在背后叨咕大明的不是。 这些礼物在杨林眼里不算什么,可在金彦春等人眼里却是厚礼。因为朝鲜国内交易不用金银,多是以物易物,这些礼物能换回不少其他的东西。 在使团成员们衷心感谢之余,王长水就把郑昌珉的事情讲了,不过把找矿的事省略了。告诉他们回国后有时间就帮忙留意下这个人。因为这属于私人恩怨,如果能把这个人交给杨林是最好的,届时必有重谢。 使团成员们一想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也不算难办,便纷纷应允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镇虏飞车 “嗯,这是啥?”杨林看着工匠领班揭开红布露出投石车和弩炮时,不禁发出一声疑问。 只见投石车和弩炮从上到下被丝绸一层层的缠绕包裹着,上面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和丝穗,远远望去光彩夺目。就跟要出嫁的新娘一样靓丽。 原来工匠们领会错了杨林的意图,以为他年纪轻玩心重,设计这两样武器就是用来消遣玩乐的,便花了不少心思进行装饰。虽然装饰做的漂亮,但其他方面都是严格按照图纸制造,也就说它们是真正的武器。 杨林被工匠们弄得哭笑不得,但也不能出言训斥。谁让自己当初没告诉他们实际用途呢。 打造出来的投石车分轻重两种,一种是身材高大弹道成弧形的“回回炮”,也叫配重式投石车。其配重块重量多在后世的四吨至十吨之间,靠绞盘将其升起。发射弹丸的炮梢一般长八米,可将百斤重的石弹轻松抛出千步之外。 杨林并没有把回回炮设计的那么高大,而是把它缩小了将近一半的尺寸。毕竟以后是火器时代,这种过时的武器只不过是自己的权宜之计。尺寸虽然小了,但是相应的装填和操作也快了很多。其威力对付后金这样的蛮族那也是够用。 另一种投石车是较为轻便的“野驴炮”。这种投石车也增加了机械卡簧和配重扭力簧,减少了装填时间并增加了射程。 投石车的弹丸分为泥丸和石丸两种。泥丸多为黄泥丸,可以就地取材无穷无尽,就是制作和晾晒费点时间。不过要是大规模制作可以弥补这个不足。 根据《守城录》记载,泥丸一般五六斤重,命中头胸等要害可让人当场毙命,命中四肢可致人骨折筋断丧失活动能力。并且落地后摔得粉碎,让敌军无法反掷回来。 而石丸多用于重型投石车,需要特意开采石头收集运到城中来,并进行打磨。这对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是一项很费时费力的工作。但是杀伤力要比泥丸大的多,普遍用来摧毁敌方建筑和大型器械。 而弩炮则是在宋朝床弩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同样增加了机械卡簧和扭力簧,并安装了轮子。这样一来它的装填速度和灵活性就大大增加了。 接下来工匠们为杨林和熊廷弼等人演示投石车和弩炮的威力。他们先拉来回回炮,装填上五六十斤重的石丸。尔后一拉绞盘索绳,吊在半空的配重块急速下落,只听得“呜”的一声闷响,石丸一下子被抛向天空,眨眼间就落到了六七百步之外,将地上砸出一个足有三尺多深的大坑。 “好大的威力、好远的射程!”邢云衢等人一阵欢呼喝彩,就连熊廷弼也是暗自点头称赞。 接下来试验“野驴炮”。这种投石车起源于欧洲,整体形状前低后高。便于随军携带,具有野战能力。因为惯性原因,发射弹丸时后面的支架会弹起来,就好比马尥蹶子一样,所以有了这么个不高雅的名字。 它属于轻型投石车,发射的弹丸一般都是拳头大小的鹅卵石。这种石头在河边随处可见。并且射速极快,多用于打乱敌方步兵阵型,杀伤力和威力一般。 因此杨林对它进行了改进,在尽量保持射速和射程的基础上,他增大了它的体形和尺寸。不仅可以发射拳头大的鹅卵石,还可以发射四五斤重的泥丸,射程大概为三百五十步,约为后世的二百七八十米。 工匠们一顿操作,随着“嗡”的一声响,四五斤重的弹丸准确命中远处的靶子,引得众人一片喝彩。原来这投石车上安有照门和刻度尺,能提高它的命中率。 工匠们将投石车撤下后,又在三百步开外竖起二十多块木板,呈纵向排列。这些木板宽五尺、厚三寸,前后间隔三步。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为试验弩炮树的靶子。 弩炮发射的不是弹丸而是以铁为翎的长矛,弹道平直初速很快。随着木屑飞溅和一片尘烟四起,它一下子就击穿了十几块木板,威力比较大。 接着工匠们将木板挪到百步之外,给弩炮弦上装上一个皮兜,里面塞上数十支羽箭,一拉机簧发射出去。只见数十支羽箭飞到半空中一下分散开来,就好比后世散弹枪打出的散弹一样,密密麻麻钉在做为靶子的木板上。这种箭在宋朝时被称为“寒鸦箭”,意思是说这些箭好比乌鸦群一样密集,让人难以防御。 杨林向熊廷弼解释了为何要打造投石车和弩炮,重点说明了它们的用途。并请他为投石车和弩炮命名。 熊廷弼知道杨林这是缺少火器,没办法才打造这些过时的武器,心中不免一阵愧疚。本想拒绝并斥责他两句,不过还是忍住了。便道:“投石车和弩炮古已有之。如今你要用它们与建虏作战,用途明确。那么投石车就叫‘镇虏飞车’,弩炮就叫‘破虏飞弩’吧。” 杨林闻言大喜道:“多谢大人赐名!” 工匠们很好奇熊廷弼等人的身份,但是见杨林陪着有说有笑就知道来历不一般,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邢云衢在一旁道:“杨兄弟,虽然我不懂兵事,但还是看过几本兵书。书上说投石车的射程最远不过两三百步,为何你造的这两种投石车却能打这么远?” 杨林一笑道:“主要原因是我改进了扭力机簧和配重块,增加了发射时的力道;二是书上写的东西不能全信。就如这投石车,没有火炮之前这是大杀器。如果把威力射程写的那么详细准确,万一被不轨之人利用,你说当时的朝廷会睡得着觉吗?” 邢云衢略微思索了下,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工匠们并非只打造了投石车和弩炮,还有拍杆、震天雷、叉杆、飞钩、夜叉擂、柳条大盾等守城武器,也都一一演示给众人看,不时的获得一片叫好声。 等从匠作坊出来已是午时了,杨林陪着熊廷弼等人简单吃了口饭又赶往他处巡察。包括马市、居民区等处也去了,目的就是要看看百姓们的状态。 熊廷弼随意找了几名路人询问,对今后可能发生的大战是否担忧害怕。结果这些人回答害怕和担忧是有的,但是为了保卫家园,和那些鞑子拚命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一问这话是谁说的,都说是备御大人鼓舞大家时说的。 熊廷弼看着旁边有些尴尬的杨林,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与此同时,化妆成戏班子伙计的王一屏和戴集宾也来到了叆阳。他们赶着几辆马车,头两辆车上拉的是女戏子和老师傅们,后面的车拉着行李、乐器和幕布等物。整个戏班子能有三、四十人,一路走来很是引人注目。 说来也巧,今日在城门带班当值的正是巴来扎西。离的老远他就看到了这个戏班子。他现在能简单的说几句汉语,便带人上前盘问。 王一屏和戴集宾虽然化妆成了伙计,袖着手低着头目不斜视,生怕被官兵看出破绽。但是他们安插进来的手下可没这么小心,不仅用充满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而且还不时的说笑上几句。 应该说巴来扎西眼睛很毒,脑子也好使。他觉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有三五个江湖艺人卖艺吃饭很正常,但是这么大一个戏班子能四处卖艺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且当中有些伙计身材壮实面色红润,根本就不象是跑江湖卖艺的艺人。他们面对盘问时竟然毫无惧色,这与上前应对自己的戏班子班主形成鲜明对比。心里顿时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再三盘问之下,这些人的回答滴水不漏没有破绽,甚至当着他的面还唱上了一段二人转,以此证明自己确实是唱戏的无疑。 巴来扎西见问不出什么,而且人越聚越多已经影响了出入城门的交通,便只能放行。可他还是感觉那里不对,便派人暗中监视这个戏班子的一举一动。 王一屏和戴集宾蒙混过关后长舒了一口气,庆幸对手下们的演练没有白费,否则面对巴来扎西的详细盘问非得露馅不可。他们领取了通行证,在官兵的引领下进了城。随后落脚在熊廷弼等人入住的安福客栈。 现在住在安福客栈的只有熊廷弼的几名护卫,他们主要负责看护行李和马车,其他人都住在军营。 在这个年代看戏是最大的一种娱乐消遣方式,甭管什么戏,听上那么几段总会让人浑身都舒坦。这几名护卫便上前与戏班子老板攀谈拉关系,希望等演出时能占个好位置少花些票钱。 戏班子老板姓孟,年纪都快六十了,胡子头发都白了,对谁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用他的话说咱是贱籍,为了讨口饭吃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去。 孟老板的姑娘孟若芳,二十七八岁,是整个戏班子的台柱子。可惜自落入后金之手后便命运多舛,不管官职大小,谁都能糟蹋一番。 她落入王一屏和戴集宾的手里后更是悲惨,夜夜被强暴折磨。如不是她爹反复开导她以戏班子所有人的性命为重,她早就寻了短见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着不慎 叆阳要比其他边城繁华热闹的多,这让早就心如死灰的孟若芳不禁荡起了一丝好奇之意。在其她几名姐妹的撺掇下,她们决定要上街逛一逛。不过这事必须要经过王一屏和戴集宾的同意,否则戏班子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王一屏和戴集宾一商量,觉得自己正好也要找昔日的同袍牛二,莫不如就此机会一起出去。等遇到官兵盘查也好借这些女戏子们有个说辞。 这件事恰巧被熊廷弼的一名护卫看到了,他觉得女班主向伙计请假外出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当做笑料向自己的几名同伴说了。结果事情就那么寸,被巴来扎西派来监视戏班子的人听见了,立码就将这个情况报告了上去。 巴来扎西得报后疑心更重,遂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戏班子,并命手下们发现任何异常之处都要即刻上报。 王一屏和戴集宾不知道自己被侦缉队盯上了,他们借着陪女戏子们上街的幌子,一边买东西一边打听牛二的住处。结果还真让他们给打听到了。 牛二家住在城西南的八条胡同,只有两间低矮的小草房。等王一屏和戴集宾来到这里敲开门,迎接他们的是牛二的儿子牛大壮和他的闺女牛小娥。 牛大壮人如其名,是一名身材健壮结实的青年。而牛小娥只有七八岁,长的娇小瘦弱。 王一屏和戴集宾一问才知道,牛二已经过世数年,也没留下什么资财,只剩这兄妹俩相依为命。俩人见状也不愿多待,便转身离开。 牛大壮有的是力气,平日里靠在铁匠炉帮工为生。这阵子正好赶上杨林发动全城百姓修筑城防工事,虽然没有工钱,但是每日提供充足伙食。这就让他能省下钱来给妹妹买些荤腥滋养身体,所以感觉很满足。 他见王一屏和戴集宾转身离开,本想留人家吃顿饭再走,也算不失了亡父的脸面。但一摸只有几枚铜钱的腰包,只能作罢。 王一屏和戴集宾离开牛家,心中不免有些黯然。不管牛二生前如何怨恨自己几人,如今已是阴阳两隔永不再见。那些是非也就消散无形。人生殊途,却是终归一处。 俩人如今要另想办法与杨林的手下接上头,以便为收买他们和营救汪善打好基础。可是贸然去找恐怕要暴露身份,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王一屏和戴集宾回到客栈发愁的时候,侦缉队和大批官兵突然找上门来,立刻就将他们抓了起来。 阴恻恻的巴拉扎西出现在他们面前,冷冷的道:“我就感觉你们这些家伙不对劲儿,本来还派人暗中监视你们一举一动,等着找到证据。可是现在有人揭发你们是建逆派来的细作。所以跟我们走吧!” 王一屏和戴集宾大呼冤枉,结果当孟若芳站出来指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完了。 原来王一屏和戴集宾去牛二家的时候,负责看管女戏子们的一名手下不小心撞到了路人。本来和人家道个歉认个错就完事了。 岂料这人和几名同伴嚣张跋扈不知低调,仗着后金不久后兵临叆阳的心理优势,竟与对方发生口角并发生打斗。 路人这边也是好几个人,与对方打起来丝毫没有落下风。反而仗着本土优势,叫来不少亲朋好友加入殴斗。 王一屏和戴集宾这几名手下都是在军营中厮混多年的老兵油子,本都会些拳脚,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时间一长就渐渐落了下风。 但他们输人不输阵,一边与人厮打一边叫嚣:“一帮不长眼的刁民,与老子打架有你们后悔的那一天!” “娘的,先让你们猖狂几天。等有一天祸事来了看你们怎么办!” “老子长这么大就在你们叆阳受欺负了!有种给我等着,到时候我杀你们全家!” 女戏子们被吓得不知所措,只有孟若芳上前劝和拉架,结果被那几名手下当众打了一顿,并大骂她是人见人睡的婊子。围观的百姓见这些家伙如此野蛮缺德,顿时群情激奋不让他们走,嚷着要报官解决。 直到这时这几人才感觉事情不妙,只得一边告饶一边要离开。可周围百姓越聚越多把他们紧紧围住,再想离开已是不可能了。而巴来扎西派来的探子也迅速把情况报了回去。 巴来扎西闻讯就感觉这些家伙不一般,结合先前探子送来的情报,断定这个戏班子绝对有问题。他迅速带人赶到现场。发现巡检司官兵已经赶到并控制住了局势,便将打架的双方带回去审讯。 孟若芳揩拭着脸上的血迹,心中凄苦万分。那几人当众大骂她是婊子的时候,她都想撞死在街头了。可一想到年迈的父亲,她又没有了勇气。 在这个年代,名声就是一个女子的命。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检举王一屏和戴集宾这些人。不摆脱这些人,自己和父亲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所以她在巴来扎西审讯她时,趁机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巴来扎西闻之大喜,一边派人飞报杨林一边亲自带队抓捕王一屏和戴集宾。这是侦缉队成立以来破获的第一起反细作大案,怎能不让他高兴? 杨林陪着熊廷弼视察无法脱身。他指示巴来扎西严加审讯,务必让这些细作招供来叆阳的目的,以及还有没有同伙潜藏在城内。 如果李永芳此时知道自己派的细作不到一天时间就全部被捕,不知会作何感想。因为他以往派出的细作可都没有失手过,为后金攻陷明朝各地城堡立了汗马功劳。 其实感到最窝囊的是王一屏和戴集宾,没想到自己的手下是猪队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次日上午,叆阳城西十里长亭。杨林率张祝、王长水、徐晋等几名心腹手下恭送熊廷弼返程。而被俘的汪善等人也将随同一起被押解沈阳。 “大人,还是那句话,真希望您再多待几天。但是为了您的人身安全,标下又希望您越早走越好。” 杨林说着拿出一物送到熊廷弼面前,道:“大人,这件崭新的貂裘大衣是标下缴获的战利品,厚实又暖和。辽东的冬天冷得很,白日里您穿在身上御寒,夜里盖在被子上保暖。这是标下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推脱!” 熊廷弼一摆手道:“你小子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东西我不能要。你带兵打仗更需要它。行了,送客千里终有一别。城里那么多事需要你们去忙,都回去吧!” 杨林却躬身将貂裘大衣高举过头顶道:“大人,您这次来叆阳标下不便透露您的身份,因此失礼之处甚多。今后您再来叆阳就不知是何时了。所以标下就这么点儿心意,恳请您一定要收下!也许这是标下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您送礼!” 熊廷弼闻言愣了一下,心中不免一阵发酸。他知道杨林说的没错,今日离别也可能是今生的永别。而自己今生能不能有机会再来叆阳,也是无法预知之事。 本来自己完全可以将杨林调到经略标营担任主官,凭他的能力绝对可以把经略标营训练成一支精锐劲旅。可他走了叆阳谁来守?自己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来替换他。 而一旦叆阳有失,镇江、宽甸等城将直面建逆兵锋。那种局面是自己不愿看到的。所以综合考虑,现在不动杨林是最好的选择。他给自己送礼也许是要留个念想吧,如此还真不能寒了他的心。 熊廷弼想罢微微点头,立刻有随从上来接过貂皮大衣。他对杨林道:“本座一生清廉,从未受过他人财物。今日,我就破例收下你的礼物。不过也是仅此一次而已!” “多谢大人赏脸!”杨林高兴的满面喜色。自己给熊廷弼送礼讨他喜欢是次要的,主要是能给这位名留青史的大人送上实用的东西才是他的本意。 杨林对一旁的徐晋道:“平远,你此次虽是押解汪善等钦犯,但第一要务是保护大人的安全。如遇危急情况,可将汪善等人就地处置,决不能让大人有任何危险!” “诺!标下定不辱使命!”徐晋躬身道。他知道杨林让自己押解钦犯可不仅仅是信任,更是对他全面的肯定。也正可借机让熊廷弼了解自己。 要不说杨林是个好上司呢,关键是有好事真带上自己的弟兄们。比如先前让张祝、王长水陪熊廷弼吃饭,就是为了给大领导留下印象。可惜那两家伙怕挨训自己跑了。 现在又把徐晋推上去。熊廷弼就是记性再不好,也知道这几人是叆阳边军的武官,是杨林的左膀右臂。如此只要领导心中有印象,那么今后有些事就好办了。 杨林又对邢云衢道:“井石兄,在下只有一件貂皮大衣送给了大人,那么这件棉大衣就送给你了,聊表我这地主之谊。你看看合不合身?”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文不值 邢云衢看了眼熊廷弼,见其没言语就知道是默许了。便双手接过棉大衣,道:“杨备御太客气了,我只是书吏没做什么,受之有愧啊。” 杨林道:“井石兄莫要自谦。叆阳地处边城,读书人不多,有功名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你能陪着大人来,也算是咱们之间有缘分。区区一件棉衣何足挂齿?” 接下来杨林又对李虎道:“李队长,你们先前受了委屈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让人备了些叆阳产的棉布和土鸡,也算是弥补在下的愧疚吧。” “多谢杨备御,受之有愧、有愧!”李虎忙躬身施礼。他现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杨林之前赔给他们的医费平均每人就有二三两,再加上好吃好喝的招待。现在人家又给礼物,这人情就有点大了。 “你小子是真大胆啊,当着本座的面挨个送礼。是不是钱多没地方花了?”熊廷弼不置可否的道。 “大人,您不是说就这一次吗。所以标下厚着脸皮谁都不能落下,聊表心意、聊表心意。”杨林讪讪笑道。 熊廷弼则正色道:“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前途。这种送礼笼络人心的路数终究不是正途,还是不做为妙。只要心怀天下和百姓,必能有所作为。圣人云......” 杨林听着熊廷弼引经据典的说了一番,知道是为了自己好,便道:“是,大人教训的是!” 熊廷弼又道:“话又说回来,你们叆阳兵少,恐难以挡住建逆的全力一击。本座能替你做的,一是尽力给你调拨火器、兵器和粮饷;二是在经略标营中拨出一些人马,归你调遣协助守城;三是若敌军来攻,本座调动其他各城守军策应你。望你不要辜负本座和朝廷的期望!” 杨林激动的叩首道:“多谢大人厚爱!标下有信心击退敌军,绝不辜负您和朝廷的期望!” “不要多礼,快起来吧。”熊廷弼长叹一声道:“说来惭愧。本座堂堂的辽东经略要钱无钱、要兵无兵。就是手下经略标营也才五千人马。若是放在以前,何以窘迫如此?真是国势衰微无奈于此!” “大人,国势衰微非您之过,您回去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如果日后有小人构陷攻讦您,您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万不可率性而为。有句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在就一切都好说。万不可争一时之气,误了国事!”杨林这是在提醒对方避免历史上犯的错误。 “哦,你何以出此言?”熊廷弼闻言皱着双眉问道。 杨林道:“大人,标下是武人,武人有时候的直觉很准。您性格刚烈清廉自律,堪为人臣典范。但是有正就有邪,您忧国忧民以江山社稷为重,不代表别人都和您一样。自古以来,正人君子顶天立地邪魅小人轻易不敢招惹。可就怕君子太正太直,被他们逮到机会串联起来暗中使坏。所以标下才有感而发跟您说这些话。” 熊廷弼听完晒然一笑,捋了捋胡须道:“本座一心为国为民、举止端正,官场沉浮几十年见得奸佞小人多了去了,还没有谁能把老夫怎样!以前如此,今后也是如此。你不要担心就是了!好了,你们都回吧。本座也该启程了!” 熊廷弼摆摆手转身上车,忽的停下低声对杨林道:“你那些平虏之策、攻守之道和征战之功,本座将如实上报朝廷。记住,放手去干,不要担忧其他。只要本座在的一天,就给你们撑腰一天!” 杨林忙躬身抱拳:“标下谨记大人厚爱和教诲,勠力而为必不负您之所望!” 熊廷弼为什么要说如实为杨林上报战功?因为现在或明或暗顶替战功和甩锅的事太多了。杜松就是很好的例子,为杨镐、兵部和内阁背锅了几百年。 杨林没啥根基,兵部、辽东都司和其他衙门要瓜分他的战功太容易了,只要动动心思、玩玩文字游戏就可以了。所以由熊廷弼亲自上疏朝廷,别人想抢功也抢不了。这也是他保护提携杨林的一种方式。 看着熊廷弼车驾远去的背影,杨林心里有些失落和惆怅。今日一别,俩人可能真的就是永别。且不说数年后这位经略大人身死牢狱之中,就是自己能不能活过即将到来的后金军报复都是两说。 “大人,您和经略大人说起咱们可能要放弃城池进山周旋的事了吗?这事要是不说,咱们即便打胜了也是有罪责的。”王长水问道。 “说了,但是经略大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想想也是,这事谁来都不能直说。”杨林回道。 王长水道:“那就是默许了。大人,不是我多嘴。而是大家伙儿都担心这个问题。” 杨林点点头道:“我明白。大家都不想死的憋屈,我也是如此。方才你也听到经略大人说的了,他对咱们极为赞赏。咱们今后要做的,就是别堕了他的脸面!” 王长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经略大人的话虽没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让咱们放手干,他给撑腰。咱们只要打胜了,他就有底气和朝廷说话!” 杨林道:“对,就这意思。这事儿咱们明白就得了,千万不要和手下大肆宣扬,否则会起反作用。” “遵命!我等绝不会向其他人透露此事!”王长水、张祝等人纷纷点头应承。 这时巴来扎西气喘嘘嘘的来找杨林,施礼道:“大人,昨日抓的建逆细作都招了。这些是他们的供词,请您过目!” 巴来扎西恨努尔哈赤和后金恨得咬牙切齿,所以根本不废话,按照杨林“严加审讯”之命直接对后金细作们上了重刑。 这些家伙们起初还有些骨气,可惜只撑了不到一夜,就扛不住严刑拷打,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招了。 王一屏和戴集宾是最后招的。他们知道招的越晚越会得到重视,所以俩人咬牙硬挺。等负责审讯的巴来扎西告诉他们所有人都招了,不招就把他俩勒死,这才暗中松了口气开始招供。 “哼哼,建虏还想要收买我献出叆阳。看看他们开出的条件都有啥?就地释放汪善等人。封我为叆阳城主,二等游击将军、镶黄旗籍、大金巴图鲁。另在赫图阿拉赐房屋二十间、奴仆百名、上等田地百亩、骏马五十匹、金二十两、银五十两。与额附李永芳一样,任选天命汗众孙女之一为妻。” 杨林看着巴来扎西呈上来的供词,一边看着一边嗤笑道:“老奴真是不惜血本出了大价钱收买我。可惜,他这些东西糊弄糊弄李永芳那样的土包子还行,在我眼里却一文不值!你们当中谁想成为老奴孙女婿的,我回信给老奴说一声,让他把人先送过来再说。巴来扎西,你觉得呢?” 杨林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巴拉扎西却面色涨得通红,猛的单膝跪地极为严肃的抱拳道:“大人,我知道您这是在和小人开玩笑。但是小人与努尔哈赤有杀兄受辱之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小人对此曾割指明志。但求大人今后不要再以此事和小人说笑,小人感激不尽!” “好,我就喜欢你这实诚劲儿。我答应你今后不再以此事和你说笑,其他人也不许。”杨林说着看向众人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吧?今后谁再拿建逆的事和巴来扎西说笑,我就打谁的军棍!” “遵命!”众人对巴来扎西不喜开玩笑的性格是深有体会的,见杨林如此说纷纷回应。 杨林又看了一遍王一屏和戴集宾的供词,快速进行分析判断。因为根据与后金作战的经验和后世的记载,努尔哈赤根本就不信任汉人,不可能只派汉人的细作而不派出女真人的细作。 也就是说王一屏和戴集宾等人可能是个幌子,故意让自己识破并捕获,以此来麻痹自己。而努尔哈赤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掩护自己第二波细作混入城中。 杨林不用猜也知道这些细作的目的,一是在城内收买守城的官兵和愿意当汉奸的人;二是在后金军攻城时制造混乱做内应。以往他们就是靠着这个法子攻陷了不少城池。因此他要利用这些细作给后金军传递假情报,让他们跳进自己设下的陷阱。 首先要王一屏和戴集宾等人每日藏在城门旁,甄别辨认每名出入城门的人,以此发现第二波可能到来的后金细作。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一旦发现,就要立刻给官兵指认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精神食粮 巴来扎西忠实的执行了杨林的命令。为了立威,他回去后先是把王一屏和戴集宾这些人又狠狠打了一顿。然后才说让他们配合指认细作。 王一屏和戴集宾这些人被打怕了,只能按照官兵的命令行事。他们被告知,在后金军打来之前查不到细作,通通要被砍脑袋。如果有人想逃跑或是搞点别的小把戏,那么尽管试试。 这些人里面还真有不信邪的,第二日就有两个家伙趁机逃跑。结果没跑上多远就被官兵的马队追上,直接就砍掉脑袋挂在城门上,吓得其他细作瑟瑟发抖。 而且因为这件事,所有被俘细作的口粮骤降,每人每日只有两块巴掌大的粗麦饼子和两条咸菜。这些人在后金攒的油水很快就耗干了,被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能小心认真的做事,以此多换些吃食果腹。 孟若芳摆脱了王一屏和戴集宾的控制,心情变的格外美好,每日脸上都充满了喜悦。不仅是她,整个戏班子上下也是轻松欢快,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 杨林治军很严,官兵整日训练很少有放松的时候。因此他以每月五两银子的价钱把孟若芳的戏班子雇佣下来,就是为了给官兵娱乐减压用的。 五两银子听着不多,但对这些四处漂泊的艺人来讲,无疑是一笔稳定的财源。而且杨林还提供食宿,面对的观众就是官兵,这样的好事在这年头想都不敢想。直把孟老板等人高兴的直掉眼泪,多次叩谢杨林的恩情。 东北二人转起源于明末清初,最开始是广大百姓在田间地头自娱自乐的表演,后来才逐渐发展起来。而此时刚刚起步,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剧目和曲调,观看的人数也不多。 不过没关系,有杨林这位魂游后世的大神,直接把二人转的发展速度提升了数百年。他为了给军民减压鼓舞人心,竟抽时间将后世着名的二人转正剧《回杯记》写了出来。并且绞尽脑汁回忆曲调,靠着不专业的哼唱教授孟若芳等人。 二人转正剧可并非是后世某些小剧场演出的低俗曲目,也不是某些人演的脱口秀。而是实实在在好听又接地气的地方戏曲。 孟若芳等人毕竟是吃这碗饭的专业人士,只不过听了几遍杨林不专业的哼唱,没几天竟逐渐摸索着把这场戏的曲调、配乐、过门、快板甚至是一些台词完善起来。并且开始排练,准备演出。 杨林对此大喜过望,竟一口气又把《包公放粮》、《岳母刺字》、《四郎探母》等数部具有爱国情怀的剧目写出来。 他知道讲什么民族大义对这个时代的人基本不起作用,因为大部分人的思想还没达到那个高度。那么就用这些精神食粮去慢慢影响和渗透吧。 当这些正式剧目开始在城中十字街搭台演出的时候,叆阳全城都疯狂了,几乎是万人空巷场场爆满。只见大街上人挨人人挤人,周围的房上、树上也全是人。巡检司、侦缉队、还乡团全员上阵,嗓子喊冒烟拚命的维持秩序,生怕发生踩踏意外。那场景就如当初看女真俘虏时一样热闹。 来自后世的二人转正剧那叫一个正宗,词曲唱腔在这个年代那是闻所未闻,绝对的出类拔萃,这让全城军民大开眼界。他们的心情随着剧中人物的命运跌宕起伏,有时候竟触景生情跟着直掉眼泪。 如《回杯记》中张廷秀对未婚妻王二姐独白的那段演唱,是全剧的高潮所在。 “......皆因洪洞遭荒旱,一连三年没收成。头一年荒旱没下雨,第二年五月端阳起了蝗虫。第三年三月十八下场透雨,直下到八月十五才把天晴。旱的旱来涝的涝,黎民百姓受贫穷.......” 当唱到这段张廷秀家乡受灾的情景时,台上演员和台下军民哭声一片。因为剧中唱的就是他们的真实经历。就连张祝这样的硬汉也是红了眼圈,哽咽不断。杨林这个大“编剧”也没好哪去,受现场气氛的影响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剧中的结尾是皆大欢喜,满足了观众对美好结局的愿望。 两天后,王长水是头一个回过味儿来的。他找到杨林竖着大拇指,只说了一句话:“大人,高,您实在是高!” 接下来的日子里,叆阳军民一边享受着看戏带来的精神愉悦,一边干劲十足继续日夜构筑城防工事。当累了的时候,有嗓子好的人就给大伙哼唱上几句二人转唱词解乏,惹得众人叫好声不断。 承蒙老天爷照顾,天气始终温暖。按照杨林给的图纸,城外的三道壕沟、羊马墙、护门墙、鹿砦等工事已基本完工。现在主要是增筑马面墙,就是突出城墙的那部分城墙,在上面可以打击来到城墙根下的敌军。 同时杨林又因为叆阳城墙城垛低矮,间隔过大,士卒站在上面容易被箭矢所伤。他依据南宋名将陈规编着的《守城录》,在城墙上新筑了两尺高、五尺宽的“鹊台”。并在“鹊台”上新修一道高六尺、厚两尺的土坯墙。 这道墙由根基向上在一尺二寸的地方,开一个宽一尺、高八寸的孔眼,横向间隔三尺的地方同样开一个孔眼。两个孔眼上方一尺的地方再开一个孔眼。三个孔眼呈“品”形排列,然后墙头砌成平顶墙。 这道平顶墙前面是原城墙,设有尖刺篱笆和木桩。这些木桩间隔六尺,高出平顶墙三到四尺,上面横向绑了三四道细横木。这样敌军攀登平顶墙时会被横木阻拦,并暴露出胸腹等要害,守军可以在孔眼后进行刺杀。 平顶墙工程量较大,又时值冬天,制成的土坯只能在暖房内进行烘干。好在这个时代未开发的森林资源丰富,提供烧材不是问题。 叆阳军民在杨林的指挥下,还是按照先修筑重点区域,然后再向其他区域发展的方法,日夜赶工修筑平顶墙。 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城上城下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一片忙碌景象。工地中的厨房炉火永不熄灭,城中妇孺轮班上阵为施工的军民烧水做饭。 匠作坊那边自从得到杨林的认可后,按照样车的样子全力制造投石车和弩炮。这对叆阳官兵来讲属于重型武器,必须要加紧生产。当然,其它攻守器械也同步生产,不过就是数量少些。 在原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匠作坊平均每两天可打造三门弩炮;每三天打造两部投石车。这不是说产能低下造成的,而是这两种武器需要烘烤晾晒的工序要多一些,因此耗费的时间也多一些。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徐晋顺利从沈阳返回。在此期间下了两场小雪,天气开始变冷,叆阳军民为此奋力加快施工进度。因为一旦天气转冷什么活都干不了,只能猫在家里窝冬。 徐晋离开的这些天里,他的手下们一直没有耽搁寻找密营的事宜。经过杨林实地勘察和批准,又陆续建立了两个密营。说是密营,只不过是用树木简单搭上两个棚屋。 不过按照现在的形势看,杨林是打算要坚决守卫城池的,密营只能是做为最后的手段来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实物变现 杨林白天奔走于各处工地,晚上则忙于绘制城防器械等图纸,吃不好也睡不好。就这样还趁着这个时间段,帮张祝把婚事给办了。 张祝成亲那天,杨林以兄弟的身份亲自赶车去接新娘子。并且还跟着点炮仗、起哄闹洞房,管新郎新娘要喜糖吃。把这对新人感动的不得了。 张祝看着里外张罗着的杨林,感动的眼泪在眼圈里直转。不止一次对人说,“这就是我兄弟,要命我都给他”。 要知道杨林年纪不大可是张祝的上司。按照这个年代官场和三纲五常的规矩,哪有上司给下属赶车接亲的?还给放炮要喜糖。这不是反天了吗! 这事要是让朝廷那帮御史知道,非得给杨林按上破坏礼制、为上不尊、有失体统的罪名。轻了丢官革职,重了发配充军。所以张祝才说出“要命我都给他”的话来。 如果说杨林这么做是出于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那么又不完全是。因为收买人心的法子太多了,又不是非得用这种方式。他喜欢与张祝、王长水、张魁武这些年纪比他大的人相处,也许是他失去父兄后的一种心理寄托吧。 每每想及于此,杨林都是微微苦笑。二十岁的年纪,后世的一些年轻人还在爹娘的怀里撒娇呢,而他却已是一城之主。既要背负着国恨家仇,也要背负着数千军民的生死。即便有魂穿后世的经历,但能带给他的用处能有多少呢?这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杨林虽然有缴获雅尔古寨的大批钱粮,军民也多是义务出工,但是每日花费依然很大。因此负责后勤诸事的王长水恨不得一文钱掰成八瓣花。 杨林也深知如此下去不行,早晚有口袋见底儿的那一天,可现在实在没有来钱的渠道。天华山倒是有银矿,可需要时间和大批人力去开采,一时半会是别指望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战利品中那些实物变现,不过按照正常市价在辽东能买下这么多东西的人基本没有,除非找李家、祖家那些将门。但是与那些将门打交道,很有可能被黑吃黑。钱不仅赚不到还可能被扣上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自己一个不入流的小备御,根本就没地方说理去。 如果折价就地处理,杨林又不认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东西怎能便宜卖掉?所以只有拿到关内去卖这一条路。这就需要找一位懂行又可靠的人来做。 杨林为此专门去泰昌号与孙家两位老掌柜的见面,商议此事。两位老掌柜也没客气,直言说自己这边就有这样的人,就是二掌柜孙奉道的大儿子孙正途。 孙正途三十岁,精明干练,日常就负责泰昌号的各项生意。而且人品不错,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良嗜好。 杨林见过孙正途,认为他去办这事最合适。不过两位老掌柜的认为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不太平,就怕路上出什么意外,需要官兵派人一起同行。 杨林当即同意,决定派王长水、刘万山、李丁、吴小七、乌扎拉特等数十名官兵一同入关。 其实杨林是不希望王长水离开的,但是把战利品变现一事重大,必须要派出最可靠的人来完成。他对郑昌珉背叛一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王长水从认识杨林开始就追随左右,做事认真负责,在官兵中有威信、有口碑。不论是做后勤还是其他事,他都做的很好,所以他是此次领队的最佳人选。 刘万山圆满完成找矿任务后不仅得到优厚奖赏,也因功升哨官一职。当然是享受哨官的待遇并不实际带兵。因为找矿身体消耗巨大,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事实证明他也是极为忠诚可靠的人,对杨林没有二心。有他协助王长水可确保万无一失。 李丁为人圆滑,懂得人情世故,并且会算账。有他同行可防止被买家蒙骗,也可防止泰昌号的人暗中做手脚。 吴小七年龄小,派他去主要是进行历练,让他长见识开阔眼界。同时离家也近,可以回去看看。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让他把娘亲接到叆阳。 至于乌扎拉特,他投降后始终意兴阑珊提不起精神。杨林这次派他去,一是表明自己信任他委以重任;二是他个人的武艺不错,可以增强整支队伍的战力。 王长水、李丁几人也是深知此事事关重大,对杨林的信任极为感动,纷纷表态不负所托。 尤其是乌扎拉特,激动的整夜睡不着觉。自己不过是投降之人,竟然能参与如此机要之事,可见杨林心胸之广、气量之大。自己若是继续这样失魂落魄的,那真是辜负了人家的信任。 准备了三两日后,所有人整装上路。泰昌号也极为看重此事,派出的账房和伙计也很可靠。 杨林为何如此着急这么做,他是担心万一后金军进犯,这事就不知要耽搁到何时了。另外他也怕这些东西毁于战火之中,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一边,巴来扎西和他的侦缉队将后金细作一网打尽,受到杨林重赏。每人至少是二两银子,一丈棉布、一壶油和二十斤米面,外加一些酒肉。 这让噶里和他的手下们眼红的不得了,那真是羡慕嫉妒恨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后悔那天不是还乡团当值,否则这么大功劳怎会让侦缉队得去? 所以噶里和手下们这些天一直蹲守在城门,同时在城内也安排了人手,发誓说啥也要抓出一批细作来。侦缉队的人来换班也不好使,直接就把人家给撵回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沈阳援兵 开玩笑,谁不知道噶爷和巴爷俩人不和,明争暗斗的。再让侦缉队立功那还乡团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还有啥脸面见备御大人?还不得让侦缉队那些家伙笑掉大牙? 王长水和李丁走后,后勤方面的杂事就都落到了杨林头上,还好孙广还能帮些忙,不过这也让他每天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尤其是投石车、弩炮操作人员的训练,更是牵扯了他大部分精力。 好在彭义这家伙痴迷上了火炮,以各种借口不返回镇江,留在叆阳成天跟炮兵们混在一起。顺带着也帮杨林训练投石车和弩炮的操作手们。 投石车手和弩炮手大部分都是从城中壮丁里挑选的,由伤残或在籍的官兵担任他们的伍长和什长。看着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多少也得有点儿悟性。 在彭义眼里,投石车和弩炮那是仅次于火炮的利器,因此他又痴迷上了这两种武器。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时间他就围着它们琢磨和研究。 投石车和弩炮的操作人员也是要经过训练的,否则上了战场根本就发挥不出效用。所以杨林又多了一项要忙的差事,每日都要指导操作手们训练。 杨林认为这些操作手属于“技术型”人员,不能白用。所以定下了每人每日二十文钱的薪酬,而且还管三餐和住宿。这样的条件听着一般,但是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例如牛大壮这样的青年,只要节省一些,这二十文钱完全可以满足他和妹妹每日的开销。 彭义和火炮手们对杨林那个目测法眼馋的不得了,每次见面都软磨硬泡的要学。可这个目测法需要会数学计算,否则根本学不了。再说这方法属于概略算法,每个人算出来的结果都会不同。用它来测距不能保证火炮命中率是百分之百。可即便如此,这个目测法也绝对是领先这个时代的。 杨林被逼的没办法,只得给他们上课。这个目测法的计算公式和步骤对后世的人来说很简单。可对没有数学基础的炮手们来讲简直是听天书,许多人听的是蒙头转向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有三两个人能大概明白其中的公式和计算方法,而彭义就是其中之一。 杨林的授课不仅仅限于目测法,还有弹道、诸元、观瞄、火力等涉及炮兵的内容也都详细讲来。这个过程困难重重无比艰辛,那情景就好比后世家长辅导孩子学习一样,什么歇斯底里、咆哮嘶吼、狂躁暴怒都上来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杨林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就是再难也得教。不管几人能听明白,就是填鸭式的往里猛灌。否则自己要建立一支强大炮兵的梦想就永远不会实现。 炮手们上午听完课,下午就上校场实际操作。他们还帮着训练投石车手和弩炮手们。因为他们知道,要想守住叆阳战胜进犯的后金军,这些武器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十二月二十七日,离新年元旦还有几天。杨林带着张魁武、马勇、赵海臣等几名部下从天华山察看密营回来。他策马奔上城外三里处的一座小山包,看着防御体系初成的叆阳城,心里还是不够满意。 三天前老天爷不再眷顾叆阳军民,一改近两个月的温暖冬日,突降暴雪,仅两个时辰就深可及膝。同时气温骤降让宽阔的叆河都被冻实了。 地面更是冻得邦邦硬,一镐刨下去只留下一个白点。这就导致内城壕和内城墙的构筑工程无法开工,众多的街垒工事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上。即便城上的平顶墙也只是完成了一部分,这离杨林的预期还差的很远。杨林对此也是没办法,天不作美谁来也是干瞪眼。 自从雅尔古寨回来后,杨林就时刻防备被后金偷袭。为此他向叆阳之外和敌境放出了大批斥候。这些斥候按远中近分成三层。最外层离叆阳三天路程,中间层是两天路程,最里一层是一天路程。这还不包括城外往来巡逻的斥候。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得到消息。 不过也不知后金方面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就仿佛忘了被杨林“打闷棍”这事一样,一直平静的很。即便王一屏和戴集宾等人被捕,也没发现有后续细作到来的蛛丝马迹。 杨林知道这种平静的背后一定酝酿着巨大的风暴,一旦爆发将是不可轻视的洪流。所以他始终在抓紧一切时间备战,避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杨林在马上还在思忖着,忽有斥候来报:“启禀杨备御,离城五十里有一支队伍向咱们叆阳而来。看旗帜是沈阳经略标营的。不过在他们身后跟着数千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所以苏赫巴鲁首领请示您怎么办?” 熊廷弼来叆阳期间,杨林也把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的事说了。得到了可将他们提升为把总的答复。而任命的文书要等他回到沈阳后再发过来。所以士卒们还是以原先的称呼叫他们。 “哦?”杨林一皱眉。熊廷弼走时说了,为加强叆阳防御力量,会从经略标营中调一部分人马给他指挥。不过身后跟着大群百姓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叆阳随时都会打仗吗,这个时候来不是添乱吗? “你去找孙广孙书吏,让他火速安排人手在城外搭建草棚和粥棚,准备接纳这些百姓。另外再告诉苏赫巴鲁,让他接触上对方核实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如是经略标营的就为他们引路!” “遵命!”斥候一抱拳,转身打马离开。 杨林又对张魁武等人道:“我们也速速回城,不管来的是谁都不能疏忽大意!” “诺!”众人回应一声,纷纷打马跟在杨林身后奔向叆阳。 下午时分,苏赫巴鲁再次传来消息,证实这支队伍就是沈阳经略标营的官兵,奉辽东经略熊大人的命令增援叆阳。按照行军速度将于次日到达。 果然在第二天上午,经略标营的队伍出现在城下。只见队前是骑兵开路,后面跟着步兵和辎重车辆。最后跟着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早在城外等候的杨林率张祝、张魁武等人上前迎接。 只见经略标营的官兵多为步兵,少数为骑兵。着鸳鸯战袄和笠形盔,其中火枪兵占了总人数的四成左右。行进间行伍有序步伐一致,无人顾盼喧哗。可见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经略标营的总兵力在五千左右,是熊廷弼的直属部伍。历史上明军在广宁之战失利后,就是这支队伍护送十数万百姓撤向山海关。而这支队伍最后的结局在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估计避免不了遣散、整编、覆灭和投敌这几种结局。 看到杨林等人上前迎接,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文官打马奔出队伍,上前大声问道:“请问那位是叆阳备御杨林?我奉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大人之命来此增援!” 杨林忙抱拳施礼道:“在下就是叆阳备御杨林,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中年文官闻言翻身下马,回礼后道:“本官张春,现任辽东盖州兵备道,率经略标营一千人马增援叆阳。经略大人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同时还有这些公文也一并转交给你。” 杨林知道张春这个人,他是陕西渭南人,生于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中举,除了施政能力较为突出外,军事才能也较为出众。崇祯四年,他与总兵吴襄、宋纬率军四万增援锦州,于大凌河遭遇后金军,挥军杀敌前锋副都统和备御。 后在吴襄等人率先败逃的情况下,他收集溃军立营反击,杀敌军佐领以下十几位大小官员,最后寡不敌众战败被俘。皇太极爱其才能,多次劝降未果。便将其囚于沈阳十余年,至死未降。 “张大人,晚辈早就听闻过您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相貌堂堂、满身正气,幸会幸会!”杨林对于这样的人是极为敬佩的,接过信件和公文后再次抱拳施礼。 “杨备御,你太客气了。敝人不过是一介布衣,承蒙陛下和朝廷垂青,以举人之身位居要职。至今毫无政绩建树,实在是惭愧得很!”张春没有官架子,说话的语气也是很直白诚恳。 杨林则笑道:“大人您太谦虚了。经略大人能派您来,就说明您颇有才能。” 张春闻言不置可否,指着杨林手中的信道:“经略大人说里面有些事要你早些知道才好,你还是先看信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叆阳标营 “喔,好吧。”杨林撕开信封火漆,抽出信笺看起来。只见信中主要说了六点内容。 第一点就是说明为什么有很多百姓随军到叆阳。原来辽东各边城在这两年相继被后金攻陷焚掠,幸存百姓无家可归又害怕后金军再来,便都跑到沈阳、辽阳、广宁这些大城去避难。他们无依无靠食不果腹,每天就靠着官府施的一点儿粥勉强活下来。 后来熊廷弼到职,招募兵丁安抚流民。这些难民看到了一丝重归家园的希望,便都前往沈阳等着官府安排重返家乡。在这里他们虽然听说了杨林带兵打了胜仗,叆阳生活稳定还有充足的粮食,另外还有很多未开荒土地的消息。但他们并未在意。 等熊廷弼微服私访从叆阳回来,押着汪善等人的囚车招摇过市的时候,官府的告示也张贴出来了。说沈阳官仓里的粮食不足以养活大家,反倒是叆阳粮食充足,到哪里可分发土地和粮食,有愿去的人可随去增援的官军前往。 难民中很多人早就饿的奄奄一息了。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管后金军能不能攻打叆阳,总之先活下去再说吧,结果有四五千人响应了这个号召。 熊廷弼倒不是故意给杨林出难题,因为沈阳城内有数万难民,城中存粮实在有限。他担心饥寒交迫之下产生民变。所以他看到叆阳官仓里那山一样高的粮垛后,就决定把这些难民分流出去。 第二点是说张春只是负责将人马带到叆阳,他不能留在哪里。因为熊廷弼手下缺人,沈阳这边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张春处理。另外按照朝廷以文制武的规矩,张春留在叆阳那么他就是最高长官,杨林就得听他的调遣。可张春不熟悉叆阳驻军情况,贸然换将实为不妥。 第三点是说侦缉队、还乡团得到经略府衙和辽东都司的批准,可以建衙办公了。但是经费要自筹上面不拨付。行政上归叆阳备御公署管辖。 另外苏赫巴鲁、莫日根的官身也确定了下来,均提为把总之职。苏赫巴鲁世袭百户的身份还要朝廷核实和批准,能否通过谁也不敢保证。其手下蒙古官兵的职务由杨林自行任免,到时在经略府衙和辽东都司报备即可。 第四点是说熊廷弼已将杨林战功、战法和平虏策略上疏给朝廷,至于朝廷如何安排要慢慢等结果。 第五点是说熊廷弼回到沈阳后没有耽搁,经过多方筹措为杨林收集到三门佛郎机大炮、盔甲五百副、四个月的粮饷、一万余斤火药、百余支火铳、千余枚各式炸炮、若干箭矢弹丸等一批武器和物资。 为此熊廷弼还感到很无奈,说这些物资数量太少了。可是没办法,大批军械物资都在萨尔浒之战中损失了,想在短期内得到补充实在很困难。另外他还把自己的千里镜送给杨林,希望能在战事中为他提供帮助。 第六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说萨尔浒之败致使辽左震动,官军各路营佐只能闭门自保之际,唯独叆阳官军深入敌境奋勇杀敌,战绩显着。故而朝廷和兵部批准将其单独设为一支标营,番号为“叆阳标营”。额定兵员数量由原先的八百人增至一千六百人。 其中额定马军四百人,设左、右两总,每总下辖两哨,每哨百人,合计四哨;步军额定一千二百人,设前、后、左、右四总,每总三哨,每哨百人,合计十二哨。 至于武器装备,明廷说的很委婉,中心意思就是使用现有的装备,等以后有钱了再说。不过叆阳标营在战场上缴获的武器装备,可自行拾取补充。 熊廷弼告诉杨林,朝廷和兵部之所以能这么快批准设立叆阳标营,自己在其中没少下功夫求人情。他要杨林不准吃空饷,把兵练好、把仗打好,决不能给他丢面子。否则决不轻饶。 杨林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意味着叆阳官军在当前的形势下,一下子就成为了继沈阳经略标营之后,第二支有正式番号的队伍。 说的通俗些,就是从临时招募的地方武装变成了主力部队。这也是明朝廷在萨尔浒之战精锐尽失的情况下,对现存官军各部进行的一种整编和扩充方式。 杨林看罢信对张春道:“张大人,麻烦您回去转告经略大人,我会尽快把叆阳标营缺额的人员补上。另外请他放心,我杨林绝不会给他丢脸!有我和叆阳标营在的一天,叆阳就永远是大明的叆阳!” “好,杨备御说话痛快,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来,我现在给你介绍两个人认识。”张春说罢转身向后招了招手,两名三十多岁全身甲胄的魁梧汉子大步走了过来。 张春一指左手边的汉子道:“杨备御,这位壮士名为陈尚仁,海州人(今辽宁省海城市),现为经略标营步军甲总把总。力大过人,善使长刀。奉经略大人之命,为此次来援叆阳官兵的主将。” “杨备御,幸会!”陈尚仁向杨林一抱拳:“在下甲胄在身,失礼了!” 杨林抱拳回礼道:“陈把总客气了。你我皆是行伍之人,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张春又一指右手边的汉子道:“这位壮士名为王崇信,开原人,现为经略标营步军乙总把总。身体矫健,善使哨棍。为此次来援叆阳官兵的副将。遵经略大人令,现在皆受你统辖节制。” 王崇信一抱拳:“杨备御,你今后若再领军杀入那些胡贼之地,一定记得叫上我!我与他们有家破人亡之仇!” 杨林回礼道:“王把总你放心,这事儿我记下了!我与那些胡贼有杀父亡兄之仇!” 陈尚仁和王崇信见礼后站到了一旁,暗中上下打量杨林。他们虽然在沈阳听闻过对方的一些战绩,但军中向来不缺谎报和夸大战功之事。不禁怀疑他那些战功是否注了水,更以为他是使了银子才当上备御一职的。 杨林对陈尚仁和王崇信的到来很高兴。在历史上,这俩人是猛将罗一贯的部下。天启二年正月,俩人随罗一贯死守西平堡。血战旬日杀伤后金军数千,最后寡不敌众城破殉国。如今有了他俩的帮助,那么叆阳的防守将更上一层楼,自己也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这时从张春身后走上一人,向杨林拱手施礼道:“杨备御,想不到我又回来了吧?” 杨林一看惊喜道:“井石兄,你怎么去而复返,难道没跟着经略大人回沈阳?” 邢云衢微微一笑道:“经略大人知我来辽东是想为百姓出一份力,因此让我返回来帮你管理民政,书写公文什么的,也正好就此锻炼我的执政之能。放心,我可不是来当监军的。有差使尽管吩咐!” 杨林听罢哈哈一笑道:“井石兄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用八抬大轿请你还请不来呢,怎会多想?不过经略大人在信中没说这事儿。” 张春也笑道:“我可以作证,井石可不是背着经略大人偷跑到你这里来的。” “张大人说笑了,我岂能怀疑这事真假。我担心建虏随时可能进犯,真怕井石兄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 邢云衢则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以后在下就与杨备御共事了,誓为叆阳和辽东百姓谋福祉!” “好,欢迎井石兄重返叆阳!城中早已备好了酒菜,咱们先吃饭再说!”杨林说着热情招呼众人入城。 那些随官兵一同来的难民暂时不能进城,因为他们在外太久,饥寒交迫之下就连老鼠都吃。保不准谁身上携带瘟疫病毒,如果造成爆发那就完了。所以要对他们进行隔离观察一段时间,并清理卫生。 这个年代瘟疫横行,其中鼠疫和天花是最厉害的两种瘟疫。尤其是俗称“疙瘩瘟”的鼠疫,乃是瘟疫之首。由跳蚤、飞沫和血液传播。 患者先是发烧,腋下和腹股沟出现肿块,很疼。接着胸闷呼吸困难,咳血或是咳出带血的痰液。最后是死亡。疫区往往是一死死一片,直至人死绝了之后才消停。因此人人谈之色变。 杨林其实也不愿让难民们留在城外,但是没办法,总不能不顾及城内百姓的安危吧。好在孙广他们已经在城外设了粥棚、草棚和帐篷,可以临时安置他们。 第一百六十章 颗粒火药 次日一早,张春把粮饷、武器等物资移交给杨林,核实无误后便启程返回沈阳。陈尚仁和王崇信则在张祝等人的引领下,带领手下熟悉叆阳地形和城防。当他们等上城墙观看各种城防工事时,暗中对杨林也是佩服的很。 叆阳城外现有三道护城壕,内外布满了拒马、尖木桩和鹿砦等障碍物。而每道壕沟掘出来的土都堆到里侧沟沿上,经过夯实后形成一堵一到两尺高的梯形矮墙。 这道矮墙连同壕沟都被浇上了水,与地上的积雪混合后冻了一层冰,不仅变的坚硬也变的极为光滑。人掉在里面想爬出来就变得很困难。即使爬上来继续前进,也要必须跨过这道矮墙,这样就会暴露在城上守军的火力之下。 三道壕沟之后是与叆河联通的护城河,如今封冻可以徒涉,但是冰面上被官兵凿出了大大小小许多冰窟窿。里面有渔网露出水面,尔后有绳索绑着渔网延伸到城头上。不明所以的人会以为这是一种冬天捕鱼的方式。 其实这些绳索和渔网连接着一种名为“水底鸣雷”的水雷。这种水雷铁制,放入密封的大缸中沉于水下。拉火装置经绳索延伸至城上,有敌接近和路过就可拉响引爆。 叆阳武库原有百十枚这种水雷,这段时间杨林又命工匠造了一些,悉数沉于护城河之下。这种水雷是专门用来炸战船的,威力极大。假如有敌军蜂拥而至攻城时,守军可将其引爆造成大范围杀伤效果。这就好比后世二战时德军用88毫米高炮打坦克———“一炮一个小朋友”。而它则是“一枚送走一片小朋友”。 护城河之后是羊马墙,它本是用来圈住城外百姓带来的牛羊猪马等家畜的,后来发展成为城防工事。里面应用木板、木桩等物隔成不等的隔间,中间有小道和木门联通。便于藏兵和阻击敌军靠近城墙。但是杨林没有那么多兵力,只能把它当做迟滞敌军进攻的城防工事之一。 最让陈尚仁和王崇信纳闷的是,城门前的护城河上是一座固定土桥,不是常见的吊桥。在战时这就容易让敌军快速接近城门,于守城极为不利。 张祝给众人解释道:“各位兄弟有所不知,按照备御大人的说法这叫欲擒故纵之计。意思是说城门是敌人必攻之处,但也是守军火力、兵力最密集之处。留下固定的桥梁,就是引诱敌军来攻,趁机大量杀伤他们。同时也可为我军出城反击和撤退留下道路。” “原来如此。不过若是敌军集中兵力连续猛攻城门,这种留下固定桥梁的做法还是有些冒险。”陈尚仁和王崇信等人说出担忧。 张祝指着土桥道:“备御大人也留了后手,桥下沉了水雷。如果城门真的守不住,那么引爆水雷就可截断过河敌军的退路,让其首尾不能相顾,落入城上我军打击之中。” “嗯,备御大人看着年轻,主意倒是挺多。”陈尚仁和王崇信等人赞道。 “那是那是。老话说‘有志不在年高’,你们可别小瞧我们备御大人。当初他领着我们深入敌穴打雅尔古寨的时候,在山上草窠里愣是爬了好几天不挪窝儿,就为了侦察敌情........”张祝一阵显摆,满脸的得意之情。 陈尚仁等张祝说完,指着城下问道:“我说张老哥,门前那道墙是干啥用的?昨天我们进城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影响进出挺碍事的。可惜我当时没好意思问。” 张祝嘿嘿一笑道:“那叫护门墙,专门保护城门的。这道墙高七尺、厚两尺半,离城门十余丈,左右各延伸出两三丈的空挡。为的就是遮挡敌人视线,不让他们从城门看见城内的情况。而且敌军想靠近城门就必须要绕过这道墙。趁这个机会,我们就可以大量杀伤他们。” 这时陈尚仁手下的一名哨官问道:“敌人要是把这道墙直接推到怎么办?城门不就直接露出来了吗。” 张祝看了对方一眼,有点鄙夷道:“推倒?这道墙光地基就挖了一丈多深。备御大人还在里面横竖交叉每隔一尺就插了一根铁棒,用铁丝缠绕绑牢,外面又抹上了厚厚的白灰和砂浆。他说这墙虽然比不上那个什么.......什么钢筋混凝土的墙结实,但想一下子把它推倒,就不要做这个梦了。看见城门两旁马面墙上那些箭孔没有,那里面都是藏兵洞。到时候有弓弩手和火枪手下到里面,可以从侧面射击靠近这道墙的敌军。” 张祝继续显摆道:“你们看看这城上正在建造的平顶墙和战棚,敌军再密集的箭矢也休想伤到守城的弟兄们。再看这些拍杆、推耙、滚木、礌石等守城器械,还有咱们身后那些投石车、弩炮。哼,建奴想攻下叆阳,不死上几万人那是休想!用杨备御的话说,就是要把叆阳变成那些胡贼的肉碾子,来多少搭多少!” 陈尚仁和王崇信听罢心中很是惊骇,如今官军中可没谁愿意把城防工事修的这样周密坚固。不仅费时费力还费钱,而且真打起来也没什么大用处。索性不如直接拿刀面对面来的痛快。 张祝看着陈尚仁和王崇信等人满脸惊诧的表情,心中暗喜的同时继续道:“我跟你们说,这些工事还不算完。看见咱们身后城墙里面三四百步开外的那些坑了吧,那是给内城墙挖的地基。同时在内城墙外还要挖一道内城壕,不过现在天冷了没法动工。有了这内城墙,咱们脚下的城墙即便被攻破也无所谓。备御大人还说要在城外埋设炸炮,搞什么‘地雷战’。反正我是不懂啥意思,到时候听备御大人的就是。” “地雷战是啥意思?”陈尚仁和王崇信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这新名词让两人有些发懵。 “甭管是啥意思,你们来叆阳就对了。不说别的,你们跟我们杨备御在一起绝对长见识。你们往三道护城壕外和中间瞧,看到那些埋在土里一丈多长、两尺半高、两尺厚的矮墙没有?我们杨备御管它们叫、叫什么‘反战车矮墙’。敌军的攻城车、盾车、撞锤那些玩意想靠近城墙,就必须把它们抬起来才能跨过这些矮墙。到那时候,哼哼.......” 陈尚仁看了看那些矮墙,有些疑惑的道:“这些墙也太矮了,而且都是土坯夯筑的。敌人要是不怕伤亡上来刨墙,岂不是白搭?” 张祝白了陈尚仁一眼不屑的道:“切,没见识!这些墙都被淋上了水冻的杠杠硬,别说用镐刨,就是埋上火药也不一定能炸掉。再说了,我们的远程武器是吃素的?能眼睁睁看着敌军刨这些矮墙不管?” “我们备御大人说,敌军攻城时人员最为密集,这是大量杀敌的好时机。只要给敌人造成的伤亡越大,敌人的士气就越低落。这打仗啊,除了比谁的武器装备好之外,士气也是最重要的。没士气,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打胜仗!” 张祝看着陈尚仁和王崇信等人满脸受教了的表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继续道:“再跟你们说个事,我们杨备御这几天研究了一种能增大火药威力的法子,叫什么颗粒火药。那威力比原来至少增加了两三倍。我们给草人身上披了三层甲,结果炸稀碎。” “颗粒火药,那是什么东西?”陈尚仁和王崇信等人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节奏了,好奇的问道。 张祝大嘴一咧,得意洋洋的道:“还是那句话,老陈和老王你们来叆阳就对了,绝对开眼界长见识。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说你们长见识没有?要说这颗粒火药,还得从我们最初商议守城时提到的震天雷说起。你们都知道,那玩意其实就是大号炮仗,好用是好用,但威力实在不咋地。遇上披着数层重甲的敌军根本没啥用。” “结果备御大人那天路过工地看见民夫筛沙子,忽然一拍脑门说怎么把颗粒火药忘了。然后他就让人将火药弄湿,用最细的筛子筛。筛过的火药经过阴干就都变成一个个细小的颗粒,这就是颗粒火药。” 王崇信皱着眉头向张祝问道:“张把总,为啥颗粒火药比粉末的火药威力大?” “呃.....哦.....啊......这个嘛.......”张祝立时就语塞了,支吾半天也没说上来。他记得杨林当时讲过其中的原理,但是自己根本就没记住,如今被人问起可就太丢人了。 张祝那边在城墙上给人吹牛显摆,这边杨林看着熊廷弼给自己运来的各种物资心里极为高兴。这些物资虽然不多,但对自己来说绝对是够用的。 尤其是那三门大炮,工艺、年代、重量什么的基本与杨林手中那两门佛郎机炮一样,都是重逾五六百斤的重炮。这就大大增强了他的炮兵实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尚未可知 在这个年代没有谁比杨林更了解炮兵的应用和重要性,想象一下五门火炮在投石车、弩炮的配合下,将给建虏的八旗军带来怎样的打击? 这段时间以来,彭义那些炮兵在杨林的调教下可没少下苦功夫。抓紧一切时间练眼力、练测距、练计算、练装填,就连睡觉前也得把这些练上几遍。 出于节省弹药的目的,他们的打靶次数有限,但是每次的成绩都较好。七八百步之内打靶,配上目测法基本是十中三四。这个命中率在这个年代,那可是相当牛逼了。 还有那些操作投石车和弩炮的官兵,在彭义等老兵的教导下日夜苦练。他们不虞弹药之忧,每日都在进行严格训练,成绩也都是相当不错。 杨林还在自己所用号炮的基础上,发明了一种“照明弹”。当然,他只是提供了创意和图纸,然后让炮仗铺的老板和匠作坊的工匠们去制造实物。 后世照明弹是利用镁粉燃烧时发出的紫外线强光照明,在这个年代没有镁粉,所以杨林就用火药代替。 这种“照明弹”利用了火箭分级原理,飞的更高更快。因为它里面装填了纸做的小降落伞,所以要比原先的号炮长出三、四寸,也要粗上几分。 小降落伞折叠后只有巴掌大小,展开后一尺左右。用纳鞋底的白线当伞绳,底下坠着一个两寸左右的方形铁片,铁片下装有一个小纸盒,里面装着照明用的火药。铁片的作用是隔绝火焰,防止将降落伞烧穿坠落。 这种原始的照明弹其实就是大号炮仗,不过因为加装了小降落伞的原因,它在空中滞留的时间长些。发出的光亮也有限,不过在夜间还是可以看清一定范围内的景物。 还有震天雷,也就是原始的手榴弹。杨林为了增加它的威力和杀伤力,把它的火药换成颗粒火药,在里面塞了铁钉和铁砂等物,又将雷体刻成横竖交叉的小方块状,实验后果然威力大增。但是制作工时过长,产量并不高。 同样的还有铁丝网,这东西对迟滞步兵进攻有着极大的作用,杨林也让工匠制造了出来。不过因为是纯手工制作,产量低的吓人。 经略标营入驻叆阳的次日,杨林就召集把总和哨官们议事。一是宣读设立叆阳标营和侦缉队、还乡团设衙的公文;二是欢迎经略标营官兵的到来;三是重新划分防区和任务。分配武器装备和守城器械,制定敌我识别标识、口令和应急预案等事项;四是组织军民继续构筑城防工事;五是继续加强训练,任何人不能懈怠。 杨林决定,经略标营配部分丁壮守西城,叆阳标营配部分丁壮守东城。另外等城外的难民隔离期一过,就全部安置在西城。不管这些人数量有多少,都要重新编制户籍并发放通行证。同时在他们中募兵,以便补充缺额。 为了防止难民中混有细作和发生混乱,由巡检司负责管理和监控这些人。发现有人不服管理寻衅滋事,立刻缉拿收押。 经略标营到达叆阳后,很惊讶给他们的伙食很好。一日三餐荤素都有,管饱管够。听叆阳官兵说每月还能聚餐一次,什么鸡鸭鱼肉都能吃到。这可比在任何地方吃的都好。仅这一点,就让他们对杨林有了很好的印象。 不过这种印象没持续多久,就被严格训练所带来的怨气给冲淡了。叆阳官兵训练严格那是出了名的。其他地方的官军都是三日一操、五日一练,没事聚在一起喝个酒、玩把骰子,日子过的相当悠闲。在这里,这种事想都别想。 叆阳官兵的营房中张贴有训练操课表,一天内完全按课表训练。一般都是早上卯时四刻(早六点)起床,一刻钟的时间如厕,然后出早操。内容通常是十里轻装越野。回来后洗漱整理内务,接着辰时初刻(早七点)吃早饭。饭后半个时辰开始进行上午训练。 午时二刻(上午十一点半)训练结束,给两刻钟时间休息然后吃午饭。午饭结束休息半个时辰开始下午训练。一直到酉时(下午五点)收操回营。 晚上从戌时(晚七点)开始进行半个时辰体能训练,然后亥时整(晚九点)熄灯就寝。夜里,会有军官不定时不限次数查铺查哨。谁想趁夜溜出军营或是偷摸的干点别的事情,除非不要被逮到,否则军法之下无情面。 经略标营的官兵刚开始咂舌叆阳军纪严格、训练刻苦,也跟着合营训练。可过了不到四五天,实在受不了这好比出家修行般的生活,纷纷要陈尚仁和王崇信去找杨林。中心思想就一个,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你手下。等打完仗我们是要走的,犯不着这么管我们。 杨林可不是惯谁毛病的人,立刻命令全体官兵集合。对经略标营的官兵道:“你们是来叆阳帮忙的不假,但是我现在是你们的上官,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你们一定认为我管的那么严、练得那么累有个屁用啊!到战场上只要能多砍敌人的首级比啥都强!那好,咱们可以试试。你们经略标营和我的叆阳标营就比量比量,看看咱们谁厉害!”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的人输了,从今以后你们爱咋地咋地,我管都不管。但是你们要是输了,就得按照叆阳标营的规矩来。谁要是不守军纪,我可绝不惯着!” 陈尚仁、王崇信心里本就不怎么服气杨林,如今有这个机会岂能轻易错过。便道:“杨备御,客随主便,你说怎么个比法?我们按你的规矩来!” “对,怎么个比法?”经略标营的官兵也都纷纷鼓噪起来。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出出心中的恶气。 经略标营的官兵自认自己是精锐,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虽比不上皇帝的二十四卫亲军,但怎么也是封疆大吏直属队伍,岂是叆阳小小边军能比的? 跟随杨林一起来的张祝、张魁武等人见状不动声色,心里其实早都乐开了花。他们自从獾子沟之战后就没打过仗,整天不是训练就是构筑工事,都无聊死了。正好,今天就拿这些家伙当陪练了,也借此刹刹他们的威风。 邢云衢在一旁忙道:“杨兄弟,两个标营怎么说都是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伤了和气啊。” 杨林一笑道:“井石兄放心,军中自古就是以武为尊,谁厉害就听谁的。两支队伍碰在一起就必然要分出个输赢来,否则这军心士气就融合不到一起去,就成不了一家人!如若上了战场,这是最致命的!” “杨备御,你快说怎么个比法吧。弟兄们可都等不及了!”陈尚仁大声的催促着。他身后的手下们满脸急切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叆阳标营打一顿出出气。 杨林对这一切早都看在眼里,便道:“虽说是客随主便,但从礼数上讲还是主随客便的好。还是你们说怎么个比法,我们接着就是了。” 陈尚仁和王崇信也不客气,和手下哨官们商量了一阵然后道:“杨备御,军中骑马射箭、长途越野、弓矢火器啥的比起来没意思,输了有太多借口了。要想双方都服气,那就来场痛快的一局定胜负!咱们双方各出二百人就比试拳脚,谁夺取对方的指挥旗谁赢。如何!?” “君子一言!”杨林痛快的大声回应。 “驷马难追!”陈尚仁豪气干云的大喝一声。 接下来双方确定了一些比试细节,如要戴护具,不准击打后脑、裆部、肋下等要害部位。再如比试中有人不支倒地,另一方不得不得继续攻击,否则判罚违规等。 随后双方开始挑选上场人员。经略标营挑选的都是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的官兵。而叆阳标营这边根本没挑,只是让陈尚仁和王崇信等人自己选对手。 这下可把经略标营的官兵气坏了,对方这是分明没看起自己啊,否则能这么狂?这不等于打脸一样吗,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客气。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发现对面丁、戊两哨在气势上要比其他人弱一些。妥了,就拿他们开刀吧! 经略标营官兵的打算是只要把这两哨官兵干倒,就等于狠狠打杨林的脸了。 陈尚仁和王崇信看着对面那两哨叆阳官兵,对杨林道:“杨备御,这可是你们让我们选的,别说我们欺负人。等一会儿打起来,你可别说我们手黑!” 杨林则轻轻一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由搏击 早就伤愈归队的孙奎亮站在自己的哨队前,见对方点了自己的丁哨当对手,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獾子沟一战他身负重伤险些见了阎王,一直休养了近两个月才好。脸上伤口虽经杨林亲手层层缝合,但从眉弓至嘴角依然留下来一道两寸多长的伤疤,一眼看去显得极为狰狞恐怖。 孙奎亮原先的容貌粗犷英武、棱角分明,在颌下浓密胡子的衬托下,很有赳赳武夫的豪迈气概。如今被破相变成了地府鬼差,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痛恨哈拉布哈。暗地里不知发了多少毒誓要报此仇。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性格变的沉稳了不少。 孙奎亮向刘信那边看去,却发现刘信也在看向自己。俩人极为默契的微微点了一下头,其中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明白,那就是狠狠揍对面的这帮家伙! 因为在獾子沟之战中丁、戊两哨打的并不理想,关键就是新兵过多缺少历练。而眼下这种和友军直接交手的机会,将大幅提振这两哨官兵的士气和经验。即便打输了,也可借此总结经验教训寻找差距,况且还不一定输呢。 杨林来到丁、戊两哨官兵队前,只说了一句话:“放心去打,我相信你们!” 他这样说是让两哨官兵没有被厚此薄彼的感觉,否则事事都让甲乙两哨去做,一回两回的没问题。时间长了,其他官兵就会有被嫌弃和边缘化的感觉,这大大不利于官兵之间的团结。所以作为上官不可能绝对公平,但要尽量公平,这是带队伍的基本原则。 两哨官兵大受鼓舞,在孙奎亮和刘信的带领下昂首下场参加比试。他们不需要进行战前动员和安排战术,因为日常训练早已将这些明确好了,只要在实际中正常发挥就好。 一声哨响,双方比试正式开始。只见经略标营的官兵一上来就依仗身体优势,以中央突破的方式猛烈冲撞丁、戊两哨的战线,企图打开缺口后分割包围对方。 孙奎亮和刘信的应对方法是由丁哨直面冲击,加大队伍纵深,迟滞对方的冲击势头。同时戊哨一分为二,分别从左右两翼向对方中间的指挥旗位置包抄。 陈尚仁和王崇信做为领军把总自是不能亲自上阵,只能站在场外助威。现在一见对方要包抄己方后路,便立刻着急起来。他们让传令兵拚命摇旗示警,以便让己方两个哨官看到警示,好及时作出反应。 这两个哨官反应很快,见自家上官警示自己,立刻抽出人手截住从两翼冲来的对方人员。这样一来双方彻底交手,只见拳来脚往、呼喝叱咤声一片。 经略标营的官兵战力不错,数次撕开对方防线直扑其指挥旗位置。但孙奎亮指挥官兵不断组成阻击线列进行反击,为戊哨左右包抄争取时间。 刘信身材矮壮爆发力强,他位于左翼最前端,带领官兵勇猛向前。对方一个又一个的官兵不断被他以各种招式摔倒在地,很快就突破了对方的截击,直面对方指挥旗位置。 陈尚仁和王崇信急忙让传令兵摇旗警示,立刻有一队官兵上前截击刘信等人。不料刘信这边人多势众冲击势头很猛,一个照面就撂倒了己方不少人。 经略标营的一名哨官见势不妙,只能从正面阵线退下来,亲自带着官兵迎了上去,与对方激烈的交手。从整体来讲,经略标营的官兵确实很有战斗力。身体素质好,单兵技能强,互相间配合也得当。在哨官、队官的带领下不断向对手发起勇猛冲锋。 杨林的丁、戊两哨新兵居多,但是经历过实战和严格正规的军事训练。在体力、占位、配合、战斗意志等方面要比他们的对手强一些。对对方的进攻采取稳扎稳打、防守反击的方法,逐步控制场中的主动权。 最让陈尚仁、王崇信及经略标营官兵印象深刻的是,叆阳官兵在格斗时身姿怪异,两脚前后左右飘忽不定,矮身摇摆不断变换位置。往往能躲过己方多数的拳脚。同时躲闪和反击的时机拿捏的也比较好。尤其是由直拳、勾拳、摆拳组成的拳法,见缝插针攻势凌厉。给己方造成很大的困扰。 另外叆阳官兵在格斗时还善于用腿法,专门攻击对手的下盘。看着力量不大,但是中者无不被踢得龇牙咧嘴。 经略标营的官兵本想依靠自己的身体优势,迅速撕开对方的阵线,可惜对方根本就不给他们机会。丁、戊两哨有官兵负伤倒地或体力不支,会迅速被身后的人替换下去,始终保持完整的阵线。双方因此形成对峙局面。 时间一长,经略标营官兵的体力就跟不上了。别看他们横冲直撞跟牤牛(指公牛)似的,体力消耗那也是贼快。在加上对方不断袭扰和发动小规模进攻,他们很快就都气喘嘘嘘满脑袋流汗。 孙奎亮和刘信见疲敌的目的达到,指挥手下官兵化整为零,开始一块一块的分割对方的阵形。对方有反应慢或是体力不支的官兵,就被迅速撂倒在地退出比试。 丁、戊两哨的采取的战术始终都没有变化,暨中央顶住两翼出击,可谓是中规中矩的打法。却让经略标营官兵无法破解,急的陈尚仁和王崇信俩人直跺脚,不断发号施令想扭转局面。可官兵的体力耗尽谁都没办法。最终被对方一一口口吃掉输掉了比试。 经略标营的官兵见此虽心有不甘,但事前双方都商定好了,一局定胜负,谁都不能反悔。因此他们也是光棍,在陈尚仁、王崇信带领下向杨林施礼,表示从今以后愿听他的号令,遵守他的军规,决不食言。 杨林倒是很大度,勉慰几句后便让大家都回去,准备双方继续合营训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在萨尔浒之战后,明廷陆续从关内各地调集军队援辽,准备继续与后金交战。但是各地军队自身素质、训练方法、实战经验、武器装备等各不相同,没有统一标准,打起仗来拧不成一股绳,以致让后金军占尽便宜。所以各军合营训练就是提高战斗力、协同能力的最佳办法。 当时任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的徐光启,在给皇帝的奏疏中对这一问题阐述的极为透彻。而十几年后的洪承畴、孙传庭等人在统兵中就采取此法,对后金作战都取得过胜利。 杨林做为魂穿后世的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要想把两支各有差异的标营战力提升上来,就不能分成彼此,必须合营训练融为一体。否则日后面对后金军非吃大亏不可。 这不,仅是一场比试就找到了经略标营体能训练差的问题,这在冷兵器战场上是致命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在各方面与叆阳官兵保持一致。所以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们接受了来自叆阳标营教官们的严格训练。 经略标营的官兵有的不肯服输,便找各种借口与叆阳标营官兵比试。结果不论是骑马、射箭,还是越野、格斗、火器等科目,他们几乎就没赢过。要知道叆阳标营官兵接受的训练可是仿照后世的中国军队,组织纪律也是如此。他们如何能赢? 事后陈尚仁、王崇信去问杨林叆阳官兵那些格斗招式的来源和名称,后者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们:“这是我独创的格斗术,名为‘自由搏击’。” “自由搏击?好奇怪的名字。不过看着很实用啊。”陈尚仁和王崇信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自语道。如果两人若是知道这是来自后世的拳法,不知该作何感想。 在双方比试之后的几天里,杨林白天忙于各种事务,晚上则开始绘制图纸。这次他绘制的是爬犁、雪橇和滑雪板的草图。他要挑选精锐官兵组建滑雪特战分队,装备弓弩、火枪等武器,对敌进行侦察、破坏、袭扰、捕俘等特种作战。 就象后世小说《林海雪原》中描述的那些剿匪英雄们一样,手持钢枪身披斗篷,脚踩滑雪板在白山黑水间来无影去无踪,让匪军们闻风丧胆。 这个时代没有玻璃钢、塑料、碳纤维等先进材料制作滑雪板,只能用木材和皮毛。其中水曲柳、山毛榉、白杨和白蜡木是常见的材料。木制滑雪板优点是密度低、强度高,容易做出各种形状来。缺点是易受潮变形。 杨林设计的滑雪板中间隆起一部分,在上面用铁片做成固定脚的固定器。然后隆起的下方有孔洞,可以将细绳穿过去绑住脚。这一点与最原始的滑雪板相差不多。 滑雪板中间隆起对于操控影响很大,转换方向不灵活。 但如果不这么设计,直接将固定器钉在平直的滑雪板上,那么钉子将穿透滑雪板成为最大的阻力来源。 若是将钉子砸平,那么就没有办法用绳子固定住脚。毕竟现在的制造技术还很原始,没有弹簧、卡簧等东西用在固定器上。也就不能要求的那么完美了。 至于雪橇和爬犁,杨林对它们的改动不大,毕竟这玩意儿全世界都差不多。只不过他把它们设计的大一些、结实一些,易于长途行军和载运物资。 杨林一边设计滑雪板一边派人在难民中招募兵员。这些难民能背井离乡逃出来,然后忍着饥寒交迫在沈阳生活下来,最后又长途跋涉来到叆阳,可想而知他们的身体素质和意志一定强于常人,否则早就倒毙途中了。 果然,当杨林带人去难民中间招兵的时候,几乎所有成年男子都群起响应,粗略一数足有两千多人。占了难民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叶赫复叛 这些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被寒冷和饥饿折磨的几乎都没有人样了。如今一听能当兵吃粮,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难民们围住杨林等人苦苦哀求,只求能被选中去当兵吃粮。虽然现在叆阳有粥棚给他们施粥,但缺油水的肚子就好比无底洞,吃多少也不觉得饱。 杨林没想到会这样,一边好言安抚难民一边命人再增加五座粥棚。并下令难民中有亲朋好友死于奴军之手的人,在募兵时有优先选拔权。 结果这个标准一出来,难民们不分男女老幼,绝大部分都有亲人丧于后金军之手。也就是说这几千人都与后金军有仇。如果有谁在这时候想撒谎借机混入应征的队伍,很快就会被他人检举揭发,进尔遭到大家的唾弃。 杨林见之大喜,只要与后金军有仇就好办。到了战场上这股仇恨就会转化为战斗力。到时候后金军就哭去吧。因此在忙碌了几天后,共有七百名符合标准的难民应征入伍。至此叆阳标营满编了。 为了防止剩下的难民产生不满闹事,杨林还以工代赈。让这些人跟着去构筑城防工事,或是去其他地方帮忙做工。老弱妇孺则制作鞋子、被褥和衣物等,以此换取口粮。 杨林还选取难民中机灵健康的孩童,组建“童子营”。负责平时跑腿送信、了望放哨等差事。而吴小七则自然就为了“童子营”的主官。为此吴小七闷闷不乐好几天,认为是杨林嫌弃他,所以才把他发配到一帮小孩当中为头儿。但是军令难违,他必须执行。 杨林组建“童子营”的目的,主要是防止这些孩子成天乱跑淘气惹祸。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们找些事干,也可挣些口粮贴补家用。对这一安排,难民们是坚决支持的。 万历四十八年一月初五,后金第二波只有数人的细作在牛录额真托保的带领下,扮作山民到达叆阳城外。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不需要联络谁和收买谁,也不需要混进城内,只要摸清明军城防情况迅速回报就好。 托保就是当初在董鄂路阻击刘綎军,后来护着阿敏逃出杨林截杀的那个牛录额真。因此他受到了努尔哈赤的当众赞扬和重赏,这让他感激的无以复加,对后金和大汗的忠诚更加稳固,做起事来也更加积极卖力。 在努尔哈赤眼中汉人并不可信,先期派出的王一屏和戴集宾等人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让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在是否继续派人潜入叆阳的问题上犹豫起来。这倒不是他缺乏果断,而是古往今来众多统治者步入老年之后一种普遍的心理变化,也就是说对一切都敏感多疑。 他甚至怀疑王一屏和戴集宾表面上投降自己,实际是南朝派过来的卧底,就等自己派兵攻打叆阳时反过来坑自己一把。否则为何他们一走之后就没了消息?即便是被明军抓了,按照其一贯的尿性,拿财物赎回就是了。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努尔哈赤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在与五大臣商议之后,选中托保带人去叆阳打探情况。授命他能入城则入,不能入城则不入,一切便宜行事不受命令所限。 托保与阿敏一样,对杨林恨得咬牙切齿。当初要不是占了点运气,自己可能就被他射死在河里了。如今得到大汗的命令,又如何能推辞拒绝? 叆阳虽是镇江、宽奠等城的北方门户,但还真没在努尔哈赤必须夺取的城池之内。之所以要先派人摸清情况,就是要报雅尔古寨之仇,挽回自己和后金的颜面。 按照努尔哈赤先前的打算,要在十二月就出兵攻打叆阳。不料他的喘症又犯了,耽搁了十几天。等病好了,北方叶赫传来了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原来努尔哈赤在征服叶赫部后为了永绝后患,将其东城贝勒金台石之子德尔格勒、尼亚哈,西城贝勒布扬古、布尔杭古等贵族和大部分民众迁往赫图阿拉。 十二月上旬,部分没有迁到赫图阿拉的叶赫部东城军民,也不知如何得到了雅尔古寨被袭的消息。他们不甘失败趁机举兵反叛,喊出“恢复叶赫,不忘世仇”的口号,将驻扎的后金军杀的四散奔逃。 他们这一行动也得到叶赫西城军民的响应,两城合计有军民数千,据东城而守复举叶赫部大旗。同时他们派快马向明廷求援,希望派大军火速支援。 最重要的是,在叶赫部灭亡时有部分军民趁乱逃往蒙古科尔沁部,被贝勒明安的三个儿子分别接纳。明安不仅与后金关系极好,而且双方还有姻亲关系。在政治和经济方面没少帮助后金。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对后金可没有好感。 叶赫军民能复叛,和明安三个儿子的暗中支持有很大关系。雅尔古寨被袭的消息就是他们透露出来的。而他们的消息来源,则是从叆阳返回的科尔沁商贩和牧民。同时他们三人还给反叛的叶赫军民输送武器粮草、提供情报,意图借此削弱后金的力量。 在原来的历史上,明安三个儿子除了接纳叶赫部军民外,暗中对后金的小动作不断。只不过后来后金成了气候,他们才不得不收手。但在杨林这个魂穿者的鼓动之下,这个世界的历史已经大大偏离了原定轨迹。 对凡是能给后金使坏下绊子的事,杨林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他知道此时漠南蒙古各部对后金的态度各异,大有拉拢他们的机会。因此凡是来叆阳的蒙古商贩和牧民,不分那个部落,都受到他的热情款待。 尤其在面对科尔沁部的商贩和牧民时,他买卖公平信誉有加,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感和认可。他也趁机放出话来说要找机会与明安的三个儿子见上一面,大家坐下来喝杯酒交个朋友。谈谈双方以后“睦邻合作”的诸多事宜。虽然现在双方不接壤,但不妨碍增进彼此友谊。 再说努尔哈赤得到叶赫有变的消息后,气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叶赫部是他穷尽一生才最后征服的部落,如今举旗复叛可想而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他知道雅尔古寨后被袭后带来的恶果已经开始显现,对杨林的仇恨更是加深了一层。但是面对现实,他还是要认真考虑。 努尔哈赤对明安三个儿子的小动作是知道的,但是从大局来看还不能以此来破坏与科尔沁部的关系。不过还是要派使者去科尔沁,敲打敲打那些满身腥膻成天只吃牛羊肉的家伙。他认为,若没有明安那老家伙的暗中支持,那三个蠢笨又有野心的小杂种也不敢这么做。 那么接下来努尔哈赤就面临着是先打叆阳还是叶赫的选择。从军事和政治方面讲,打叆阳干掉杨林能挽回后金的颜面和名声,进一步凝聚人心,也能解决这个来自南边的威胁。不过杨林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仅从王一屏和戴集宾等人杳无消息就知道,叆阳凶险得很。 努尔哈赤听手下的斥候们说过,杨林带领军民日夜修筑城防工事,密密麻麻的一层套着一层。坚固程度甚至超过辽阳、沈阳、广宁那些大城。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后金军想打下叆阳就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这实在是个大麻烦。 对于明廷是否能派出援军支援叆阳这个问题,努尔哈赤倒是不在乎。大不了照着汉人兵书上写的,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法,保管明军来多少死多少。 努尔哈赤又想,如果放下叆阳先去打叶赫,谁知道杨林会不会再一次窜入境内捣乱?雅尔古寨的前车之鉴在哪摆着呢。这小贼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那么将计就计,先装着去打叶赫以此来引诱杨林出来,尔后直扑叆阳?这招看似稳妥,可杨林不是傻瓜能看不穿这道道? 努尔哈赤思虑良久,最后决定先打叶赫。因为叶赫的位置就在建州的侧后,若是放任其叛乱不管,自己将依然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假如杨林趁机与叶赫部勾结起来,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而西边是其他各方明军,自己可就是三面受敌了。这种战略态势对己方极为不利。 可若是先打叆阳,万一城池坚固久攻不下,对己方的士气影响极大。这就给了叶赫部更长的恢复元气时间。想要再次征服他们就更难了。其次,明廷新来的那个辽东经略熊廷弼可比杨镐那二货厉害多了,听说他在不断招兵买马稳固各地人心,仅此一点就可看出他不是无能之辈。 另外先打掉叶赫部的叛乱,不仅可以扩大与蒙古科尔沁等部的联系,而且还可以震慑他们中间那些首鼠两端的人。比如明安那三个儿子。让他们知道大金的兵锋之利并非虚名。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至于叆阳方面,杨林既然在加固城防,也就说明他并没有主动进攻后金的意图。他即便想有动作也要听命于上面的。这样等自己解决掉叶赫的叛乱后,就可挥军一鼓攻下叆阳。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努尔哈赤还是决定派一支偏军围住叆阳。如果能一战攻下城池最好,不能就盯住杨林让其不能轻举妄动。在他数十年的军事生涯中,能让他如此忌惮和做如此安排的除了原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外也就只有杨林一人了,可见雅尔古寨被袭的事情对他影响很大。 努尔哈赤对谁领兵去叆阳费了不少心思。五大臣追随自己多年,其中除了扈尔汉年龄较小之外,其他四人如今年龄渐长已不适宜统兵。即便身体最好的额亦都,这两年腰酸背痛腿抽筋等小病已成常态。 如果让扈尔汉领兵前往叆阳,他的威望和资历完全符合要求。但自从家族被明军屠戮殆尽以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到时就怕他报仇心切不顾一切猛攻叆阳,被杨林算计了就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领军出征 五大臣不能动,那么努尔哈赤就只能在兄弟和诸子中寻找合适的人选了。代善和皇太极其实都适合单独领兵作战,可问题是他俩面和心不和。如果在一起难免不互相暗中掣肘,这是领兵作战的大忌。 若是指定其中一人统兵去叆阳,剩下的那人一定会眼红对方的军功,让矛盾进一步加深。兄弟阋墙,这不是家族兴旺之道。剩下的汤古代、莽古尔泰、塔拜、阿巴泰等子,不是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再就是能力不足、威望不够。最主要的他们不一定是杨林的对手。 努尔哈赤又想到自己健在的两个弟弟。二弟穆尔哈齐今年已五十八了,多年征战使他身体受伤甚多,现在抱病在家休养,已不能领兵作战。那么就只剩五弟巴雅喇了。 巴雅喇时年三十八岁,正当壮年。不论是资历、威望还是战功,都是极为合适的人选。而且当初他在富察与杨林交过手,对其有印象。让他领兵去叆阳,绝对可以妥善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 当巴雅喇领受了出征叆阳的军命之后,二话不说立刻整军备战。他心中对杨林充满了蔑视和敌意,对当初在富察让其逃脱一事又悔又恨。这次他发誓一定要生擒杨林,洗雪大金雅尔古寨被袭和獾子沟战败之耻。 努尔哈赤在每次军事行动前都很注重收集对方情报,所以他才派出托保等人前往叆阳。他的本意是想让托保等人混进城当内应,但是王一屏和戴集宾许久没回音让他心生警惕,这才给了托保便宜行事的权力。 后金征服叶赫部后,在萨尔浒之战损失的兵力立码补充了回来。同时又经过不断的抓捕野人女真,总体兵力比原先的六万人马还提高不少。但是剔除各地的驻军,如今能调动的兵力约为四万五千人。这一点与徐晋当初在军事会议上的判断差不多。 杨林偷袭雅尔古寨给后金方面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为了防止他故伎重施,或是再出现王林、张林、李林这样的人来捣乱,后金又额外留下一万人马守护老巢。剩下的三万五千人全部出征。 努尔哈赤决定自己带三万人马直扑叶赫,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叛乱。同时命巴雅喇带五千人马前往叆阳,嘱咐其能攻则攻,不能攻一定不要硬攻。只要拖住杨林等自己带领大军来汇合即可。 巴雅喇对兄长如此重视叆阳明军心有不服,暗道不过是支不足千人的队伍何必如此小心谨慎?自己只要三千人马就可轻取叆阳生擒杨林。但是努尔哈赤定下的事不容有变,他也只能依命行事。 历史上,后金在夺取沈阳和辽阳后,仅派出两千人马南下,就吓得叆阳、凤凰、镇江、宽奠等城不战而降。可见其战力是比较强的。所以这也是巴雅喇不服杨林的根源所在。 努尔哈赤又告诉巴雅喇,一定要多派游骑和斥候,严密监控叆阳周边其他明军动态,避免被对方围攻。同时要联系上托保等人参考他们探得的情况,来决定下一步的行事计划,决不能麻痹大意。 扈尔汉、莽古尔泰、阿敏几人听说巴雅喇要去打叆阳,立码跑到努尔哈赤面前请缨,嚷着要带兵登上叆阳城头活擒杨林。 努尔哈赤是答应过扈尔汉的,所以委派他做为巴雅喇的副将出征。至于莽古尔泰和阿敏,他需要俩人在镇压叶赫部的叛乱中冲锋陷阵,所以没同意他们的请求。 以往很听话的阿敏这次可没听努尔哈赤的话,跪在地上死活要找杨林报仇。即便努尔哈赤威胁要严惩他也没用,叩头叩的满面鲜血也毫不在意。 努尔哈赤是理解阿敏心情和遭遇的。自从萨尔浒山开始,直接和间接死在杨林手里的后金军民能有数千人。其中镶蓝旗的损失最重。而且阿敏被杨林一箭射成重伤,几乎成了残废,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思虑一番后答应了他的请求。不过叮嘱他必须要听从于巴雅喇和扈尔汉的命令,不能自作主张鲁莽行事。 莽古尔泰见状也学着阿敏的样子恳求父亲让他去,结果不仅挨了顿臭骂还挨了顿鞭子。他为此把仇恨记在杨林身上,却没反思自己为何被罚。 在后金大部分贵族眼里,没几人能清醒认识杨林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对手。认为他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小人,除了运气好偷袭了雅尔古寨之外,再无其他的战功。对这样的小人,人人应得而诛之。 所以努尔哈赤的孙辈中也有人想趁机在他身上捞取军功,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做打算。其中已故大贝勒褚英之子杜度,代善之子岳托就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杜度和岳托都是二十岁出头,与杨林年纪相仿,属于同龄人。俩人对杨林是极为蔑视和不服的,始终要为雅尔古寨和獾子沟之败找回颜面,所以也恳请要随军出征叆阳。 努尔哈赤本打算带着孙子们去征叶赫,这样既稳妥又能历练他们。可禁不住杜度和岳托的软磨硬泡,便妥协一步,只让杜度随军去叆阳,岳托等其他孙子随他去叶赫。 他这样安排,就是想给褚英一脉攒点军功,等自己百年后也好让他们活的更好一些。虽然他知道杨林不好对付,可巴雅喇的五千人马也不是泥捏的。只要不让杜度亲自上阵冲锋,一切就都没问题。 为了攻下叆阳,额附李永芳又给努尔哈赤献上一条“妙计”。他建议后金军进入明境后大肆抓捕汉民,把这些人的妻儿老小扣下,然后让他们装作难民混进叆阳。等大军一到就里应外合拿下城池。如果他们不肯,就把他们的妻儿老小全都杀掉。另外等攻城时,也可胁迫这些老弱走在前面挡明军的箭矢炮火,减少自身的伤亡。 努尔哈赤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告诉巴雅喇等率军进入明境后就照此办理。他不信杨林对此能有什么好的破解办法。为了应对杨林所部的标枪和盾牌,他还让后金军多带盾车、盾牌、蝎子尾、钩镰枪等武器。 万历四十八年一月初八,也就是托保等人到达叆阳城外的第三天,努尔哈赤率大军向北出征叶赫。同日,巴雅喇率军向南面的叆阳进发。 且说托保这人还是有头脑的,他率人抵达叆阳后没有贸然进城,而是在城外的山林中待了两天,仔细观察叆阳的情况。因为城外是城防工事的工地,都用炕席围着,他们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数次想潜入察看,可惜都被巡逻的官兵发现。 即便是夜晚,他们也没办法摸进去。因为官兵不仅有巡逻队,还有明哨和暗哨,戒备程度非其他城池可比。 托保等人只能在山包上遥望叆阳城,可城上大部分地段也被炕席围着,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名堂。这让他们心里极为急躁不安,感觉叆阳上下隐约透着一股危险。为了弄清楚真实情况,他们便想着试探一下混入城中。 托保自己是不会去以身犯险的,他让一名手下化妆成猎人去试探。因为通过这两天观察,他发现有不少女真和蒙古的百姓可以进入城中。其中就有不少猎人装扮的人。 化妆成猎户的后金细作来到城门前,一眼就看到了有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在执勤。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些族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还以为他们只是投了官军混碗饭吃。其实他那里知道,杨林不时的会对夷丁们进行技能培训,同时灌输有关部落和种族差异的观念。 如他真假参半,反复讲建州女真努尔哈赤他们家的来历,说他们是来自境外通古斯蛮邦的外来户,与海西女真根本不是一家人。海西女真才是金国的后裔,跟努尔哈赤建立的伪金毫无关系。仅此一点,就让侦缉队和还乡团的成员变的自傲起来。 遇到有来叆阳的女真百姓,还乡团和侦缉队的人往往先通过所属部落进行甄别。如果说是海西女真,他们的态度会很好,问一些相关的问题来验证;如果不是,那么将接受极为严厉的盘问和检查,甚至是殴打。 侦缉队和还乡团的成员中也有野人女真的人,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杨林说野人女真是原金朝的远方亲戚,与海西女真各部在血脉上是一样的。这样就把野人女真和海西女真成员间的部族矛盾化解了。 化妆成猎人的后金细作很快就被拦了下来,几名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立刻将他围住,第一句话就问他是那个部落的。同时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把他的弓箭、短刀和匕首都卸了下去。这是杨林教他们反间手段的第一招,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先解除他的武装再说。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时疏忽 还乡团之所以现在跟着侦缉队一起守城门,还要归功于他们的团总噶里。原来噶里眼红侦缉队的功劳,说啥也要抓到细作立功。不过他不敢和人家来硬的,又不想把这事捅到杨林面前挨训,便好言和巴来扎西商量让两家共同值守。这样等再抓到细作也说得过去,省的被大家嘲笑还乡团无能。 巴来扎西一想也对,毕竟噶里和自己都是一起投的官军,自己吃独食也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才答应这个请求。 且说后金细作有点儿懵,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武器都没了,顿时心中就有些没底儿。他看着这些人的凶狠表情,强作镇定稳住心神。回答自己是建州女真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刻押到了一旁进行盘问。 该着这细作走运,今天是戴集宾和另一人蹲在城门附近,因为没见过这他,所以没当场把他辨认出来。 后金细作面对盘问谎称自己是猎人,想用在家猎到的几只野鸡进城换点油盐。这个理由是很正常和普遍的。但是他却遭到了更加严密的盘问,如姓名,家是哪儿的,有几口人,离这里多远;猎物在哪里打的,用什么打的。 这后金细作对上述这些问题一一做了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正当侦缉队和还乡团打算放他走的时候,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却让人家看出了一丝异样。 这柄匕首握柄底部刻着一个汉人的姓氏,并且其长度与明军万历四十五年制的一批匕首极为相似。也就是说这柄匕首是军队的制式武器,寻常百姓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因此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就问他这匕首哪儿来的。 后金细作见状顿时后背发凉,后悔一时疏忽怎么把它带来了。因为这柄匕首是后金在萨尔浒之战中缴获的无数战利品之一,按功行赏时给了他。结果在今天就出事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撒谎说这是一个汉人朋友送的。侦缉队和还乡团就问他汉人朋友姓名、住址、年龄、体貌特征等一大堆问题。 后金细作只能编瞎话圆谎,结果越编谎越大,最后弄得自相矛盾怎么都说不清楚。 要不是说还是同族了解同族,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又从他带来的那些野鸡身上发现了端倪。他们根据野鸡身上伤口血迹的新鲜程度,判断出这些猎物就是新近打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猎到七八只野鸡,他应该还有同伙在附近。 后金细作支支吾吾还想辩解,却被直接戴上镣铐押往城中备御公署受审。 如今侦缉队和还乡团得到经略府和辽东都司批准,可以设衙办公,所以现在这两个单位都有公房。但是因为是两家共同抓的人,押到任何一家都会引起另一家不满,所以按照事先约定直接押往备御公署。 巴来扎西和噶里现在虽无品无级,但可是正经的官身,一天到晚也是忙得很。如今听闻抓到一名细作,俩人闻讯欣喜若狂急忙换身衣服直接前往备御公署。 审讯地点虽然在备御公署,但是杨林现在根本没时间亲自参加审讯。他的原则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事交给部下们去办就好。 对后金细作的审讯简单粗暴,直接用刑。因为仅是匕首的来历不明一事就可以说明他有问题。因此侦缉队和还乡团的打手们先将他绑在宽板凳上,让他保持一个仰面并且头悬空的姿势,接着用湿毛巾盖住他的口鼻。 然后打手们提了一壶掺着桐油、大葱、大蒜的生姜水,持续不断的开始灌他。几个回合下来,呛得这后金细作好悬没憋死过去。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侦缉队和还乡团能有这样缜密的盘问方式和酷刑都是杨林教的。比如这个灌生姜水的刑罚,就来自于后世的酷刑“灌辣椒水”。因为这个年代没有辣椒,所以就用生姜水代替,效果也挺好。 巴来扎西和噶里亲自动手对后金细作用刑,审讯的重点就是那柄匕首的来历以及他还有没有同伙。 后金细作牙关挺硬,不断大喊冤枉。被连灌了三壶生姜水都没招。他面色苍白浑身不断颤抖,口、鼻、眼睛、甚至耳朵里都往外淌水。水中明显可以看到有血迹在里面。 巴来扎西和噶里接着用老虎凳伺候,直接把砖垫到第五块,疼的这细作当场昏死过去。 为了节省时间,巴来扎西和噶里将王一屏等人带到屋外,让他们从辨认是否见过这人。结果还真有个家伙当场认出来了,说他是后金正蓝旗拔什库安巴。因为在赫图阿拉见过两面,所以有印象。 巴来扎西和噶里确认那家伙没说错后,立刻重新进屋审讯。屋内负责参与审讯的还有巡检司巡检丁佩发,副巡检高广福。高广福就是当初在巡边路上给杨林当通译的那名官兵,回来后因功升副巡检之职。 明朝的巡检司巡检一职属从九品官,那么副巡检就属于不入流。不过是有实权的,相当于后世的派出所副所长。别看丁佩发和高广福官职不高,俩人可都是徐晋的得力手下。换句话说也是杨林的人。他们参加审讯的意义不用直说大伙儿也都明白。 后金细作被冷水泼醒,他现在的两腿已经都变形了。钻心的剧痛让他大汗淋漓,浑身上下不自主的颤抖。就连呼吸也是没有规律了。 巴来扎西手里拿着一支头部呈勺形的大铁钳,冷酷的盯着安巴。告诉他这铁钳是专门夹男人那两个蛋蛋的。接着又亮出一排尺余长的铁签,告诉他这是专门往指甲缝和指头上钉的刑具,如果不招供就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时噶里开始温言温语的劝解安巴,把当初杨林诱降自己的那一套都拿了出来。虽然不是那么完美,但有模有样让人不禁心旌摇动。 安巴一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边听着噶里的各种蛊惑利诱之词,心中的意志开始松动了。他还在犹豫中,巴来扎西抄起一支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他的胸前。伴随着皮肉烧焦的青烟以及惨叫声,他大呼“我招、我招”。 当安巴在城门前被拦住时,托保几人就藏在半山腰的树林里察看情况。看着那些站在城门前穿着统一样式的号衣,臂上戴着袖标的女真人,他们心中的怒火就不由自主的熊熊燃烧起来。雅尔古寨遭遇浩劫和这些叛徒有很大关系,他们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托保他们目睹着安巴被那些“叛徒”盘问,心里一边为同伴祈求平安,一边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果然,安巴暴露了。他被戴上镣铐押往城中那一刻,托保就知道大事不妙。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刻逃离叆阳,逃得越远越好,否则明军一定会派兵追击自己这些人。 托保的当机立断救了自己和几名同伴的命,他们骑上藏在山后的马匹,先是向南跑了一段路程,用来迷惑追兵。尔后快速向东而去。因为这个方向通往后金,也是巴雅喇进军的路线。 托保几人的运气并不好,在撤离的途中遭遇了一队从前方撤下来的叆阳游骑。对方一见他们的样子就感觉有异,一边喝令他们停下接受盘查一边散开队形围过来。 托保几人哪敢停下,二话不说先发制人几箭射过去,尔后头也不回的打马狂奔。 叆阳游骑见对方伤了自己这边两个人,顿时大怒。他们化分成左、中、右三支队伍,就仿佛三支离弦之箭迅速向托保几人包抄追去。 托保几人的骑术不错,箭术也不错。他们见官军骑兵越追越近,便转身放箭阻击。不料对方的骑射功夫也是极为出色,不仅躲过他们的箭矢,反而开弓还击。 双方在疾驰的马背上你来我往不断互射,空气中不断回响着羽箭破空的“咝咝”声。托保几人因为化妆成猎户所以身上无甲,很快就有人中箭坠马。 托保知道这样谁都走不了,便命大家分散突围能走几个是几个。可他的几名手下也是颇有血性,竟大喊着让他先走。随后也不待他回应转头就去阻拦追兵。托保也不矫情,向手下们一抱拳后含泪疾驰而去。 应该说这几名后金细作很勇猛,他们抱着必死之心嘶吼着冲向明军。不料对方一波箭雨过来将他们压制住,随后催马挥刀向他们冲来。 几名后金细作看的很清楚,对面明军用的是蒙古传统的弯刀,发出的喊杀声也不是汉语,便知道他们是明军中的蒙古籍官兵。根据以往和蒙古人打交道的经验,这些蒙古籍官兵要比一般的汉人官兵更嗜血凶残,也更难对付。但即便如此,几人也只能咬牙迎上去。 一阵兵器金铁交鸣声传来,几名后金细作与冲在最前面的明军交上了手。没打上几个回合,后面的明军陆续赶到。只见刀光剑影一番交融,他们寡不敌众被一一劈下马去,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双方厮杀不过盏茶的功夫,却让脱保趁机跑的没了踪影。这让带队的明军队官恼火不已。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可战之兵 杨林这段时间依旧忙碌不堪,重点放在新兵整训和经略标营的合练上。新兵都是从灾民中招募的,除了其中有少量原卫所的军户外,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军事基础。不抓紧时间把他们练出个大概模样,打起仗来就是去给人家送人头。 不过杨林也不打算让这些人直接上战场,而是经过基础的训练后让他们去当投石车、弩炮的操作手。只要让他们见识过实战,那么经验自然就会多起来。 至于与经略标营的合练则要容易些,大家在一起就是互相熟悉各自的战法,然后求同存异尽量把之间的差别缩小。 例如经略标营的火枪兵占到总人数的四成,习惯在开战前以火枪打乱敌方的阵形,然后步兵上前准备迎接对方冲击。等两军厮杀在一起的时候,火枪兵向两侧伸展迂回,从侧面攻击敌方的两翼。 而叆阳标营主要装备冷兵器,辅以少部分火器。作战时先以标枪打乱敌军阵型,然后以步兵呈波状持续进攻敌方战线,同时骑兵与少数步兵向两翼包抄迂回。两者相比,一个是被动防御然后防守反击,一个是主动进攻冲阵破敌。这就需要双方达成一致,避免作战时步调不一致。 杨林组建滑雪分队的步伐也没停下,他挑选身体素质好、领悟能力强的官兵进行训练。然后再让这些官兵去教习其他官兵,以点带面,增强叆阳标营冬季作战和机动能力。他们先从基本的摆臂、蹬腿、体能进行训练,然后是滑雪的姿势和动作等一些技巧训练。他们虽然只有二、三十人,但是进步很快,官兵们士气也很高。 杨林也并不是无所不会的全能型人物,他对滑雪的理论知识多一些,但是实际经验还是欠缺。只能和官兵共同摸索,逐步完善训练内容和技巧。可惜他们才训练了七、八天就中止了。因为被捕的后金细作安巴经受不住酷刑,供述了后金军即将进犯的消息。 杨林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一边派快马向上司马进忠报告,一边紧急向周边各墩台传令。命他们毁掉一切带不走的东西,火速撤向叆阳。 戍守墩台的官兵多是老卒和他们的家属,墩台既是他们为国戍边之地,也是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家园。在得到军令后即便心中有万般不舍,可也得坚决执行。 老卒们强忍热泪,颤抖着双手填死水井。杀掉带不走的牲畜家禽,烧掉墩堡、哨台、材垛、畜棚和房舍。背上简单的行囊和兵刃,一手拽着老妻一手牵着孙子孙女,一步一趋的离开了家园...... 叆阳全城军民也得到了敌军即将来袭的消息,他们没有恐慌。按照平时的保甲制度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一丝慌乱。 从次日开始,大批斥候频繁出入城中。他们往来交替在冬原上策马疾驰,不断将最新的军情带回来。 这些斥候多是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的手下,单兵战力和野外生存能力强。投军后在杨林的专业、正规、严格的训练下,他们的战斗力直线飙升。 如杨林教导他们怎样应对在侦察时的遭遇战。告诉他们遇到敌人不管其数量多少,第一反应不是硬扛而是迅速撤退,等摸清情况再做决定。因为不管敌人数量多少,你永远不知道他身后有没有大队人马跟随。这个时候上前绝不明智。优秀的斥候是将军情及时传递回来,而不是为了邀功以身犯险。 因此杨林宣布将改变对斥候的考核标准,就是不需要他们有斩获,只要完成任务把情报及时准确的带回来就算立功。并且会得到三日的休养,还补贴二百文做零用钱。 叆阳斥候们的效率很高,他们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印证了安巴的供述。后金军果然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去往叶赫,一路南下直奔叆阳而来。 本来斥候们是不知道后金军北上去叶赫的,但老天爷帮忙,他们中的一名伍长在带人侦察途中,偶然抓到了一名落单的后金兵,进而得到了这个消息,同时也知道了后金军领兵将领都有谁。 这个年代不管是明军还是后金军,抓到对方的斥候都是审讯后就地处决。因为在野外没法带着俘虏进行侦察,也没有多余粮食供给他们,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性。那名落单的后金兵仅仅因为闹肚子,因此就没了性命。 杨林得到叶赫复叛的消息后大喜,竟然击掌叫道:“老奴啊老奴,你不是想先解决叶赫再来解决我吗,这恐怕要不遂你的愿了。虽然我不能再去你的地盘上祸害祸害,可怎么也得给你添点儿堵!来人,请科尔沁部的使者来我这里,我有紧急的事情告诉他!” 原来杨林在以前不是说过要与科尔沁部贝勒明安的三个儿子交个朋友嘛,人家认真了,在几天前偷偷派了使者来到叆阳,为的就是找杨林来商谈两家合作事宜。 科尔沁贝勒明安的三个儿子分别叫栋果尔、桑噶尔赛和巴特玛,这三位对后金可不怎么感冒。他们惦记着叶赫部的地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畏于其实力和背后的明朝不敢轻举妄动。等后金灭掉叶赫后,三人眼见自己锅里的肥肉被别人抢了去,心里是又气又恼。 栋果尔三人认为,草原上自古以来讲究的是强者为王和现实利益,谁给的好处多就跟谁走。反水背叛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虽然在万历四十五年的时候,努尔哈赤娶了他们的妹妹为妻,两家有姻亲关系。但是这与占了叶赫的地盘壮大科尔沁部的实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三人还认为,后金那点人马即便再能打也不可能灭掉明朝。就说那个杨林吧,不过是个小小的备御官,竟然跑到后金地盘把雅尔古寨打下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明军还有较强战斗力。与其象自己老爹似的一直与后金交好,说不定哪天明军打过来给科尔沁带来祸事,莫不如抢占地盘来的实惠。所以在利益和私心的驱使下他们才派人过来联系。 栋果尔三人的诉求很简单,只要杨林能在南边给后金添堵,他们就能支持叶赫的叛乱继续下去。并且必要时可以出动人马帮助官军进攻后金。不过代价就是等后金被明朝剿灭,他们要叶赫部的地盘和人口。 杨林暗笑这三个家伙真是游牧民族的典型代表,只重眼前利益不管长远。便推托说他们应该去找熊廷弼那样的大官商量此事,这事他没法定夺。 不过科尔沁的使者认为杨备御能打败后金,按草原的规矩那就是这一片儿的老大,老大有权分配战利品和划分地盘,其他人科尔沁部一律不认。 杨林被弄得哭笑不得,结果他出于挑拨科尔沁部与后金的目的,竟然恶作剧般的开出空头承诺,说既然这样那就等剿灭了后金,别说叶赫的地盘,就是你们邻居察哈尔部的地盘也给你们。 双方其实谁都没想到,就这么个开玩笑似的口头承诺,多年后竟让叶赫、科尔沁和察哈尔三家打起了官司,几位首领一起上京师互相告状,非要杨林给个公断不可。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杨林把科尔沁的使者叫来后,把努尔哈赤率军前往叶赫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并让他们一定要抢在后金军之前把消息传回去,以便早做准备。 科尔沁的使者们闻讯大惊,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急三火四的立刻打马返程。 等送走科尔沁的使者们后,杨林便计算敌军还有几天到达叆阳。他派出的斥候离城最远的是三天路程,约为一百二十里左右。这一百二十里可不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而是山地居多,并且路况好坏参半。 赫图阿拉到叆阳的路程是二百六十里左右,斥候们发现敌军的时候说明其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按照斥候们说敌军带着众多盾车,每日行军不过三十里的情况。再扣除斥候们往回传送军情的时间,预计敌军最快还有两天到达。 杨林早就看穿了后金方面的战略意图,他对着舆图自语道:“老奴啊老奴,叆阳城小兵少是不假,但你可知我的底细和变化?劝你少拿《三国演义》说事儿,容易让你变傻!来人,传令队官以上军官到我这里议事!” “诺!”屋外的传令兵们领命后迅速离去。 杨林手下现有在籍官兵两千五百人,含经略标营一千官兵和新近招募的七百名官兵。若再算上一百五十余名各墩台的老卒、六十余名伤残退役官兵和近三千名丁壮。叆阳城内可战之兵达到近六千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敌情不明 另外叆阳明军还有佛朗机重炮五门;虎蹲炮、迅雷铳、抬枪等中小口径火炮(枪)数十门;配重式投石车(回回炮)十五门;野战投石车(野驴炮)和弩炮各四十门;火枪六百余支;战马千余匹;粮草数万石。 其余兵器、铠甲、火药、弹丸、箭矢、布匹、药材等物资更是塞满了武库,以致不得不租用民间的仓库进行储存。 新招募的官兵和壮丁虽没什么战斗力,但是经过短期训练后守城绝对没问题。也就是说,叆阳明军主力就是叆阳标营和经略标营的一千八百名官兵。 这一千八百名官兵都有实战经历,经验比较丰富。所以为了鼓舞新兵和丁壮们的士气,杨林不惜血本,给出了杀敌一名赏银一两、俘敌一名赏银二两的赏格。 并且还告知军民,守城战中因杀敌而造成伤残,将根据伤残程度一次性给与五到十两银子不等的诊治费。若身亡,则给与十五两银子的抚恤银。 叆阳虽然较其他地方富庶,但是十几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很大一笔钱。这个时代守城,大多数时候都是官府逼着丁壮们上城防御,什么时候给过钱?因此杨林开出的赏格极具诱惑力。 同日,叆阳明军开始在城外坚壁清野,并在后金军可能经过或歇脚之处埋设炸炮。因为此时是冬天,地面已经冻实没法挖坑埋设,所以明军用白布做成布兜,把炸炮装进去后埋在积雪里。这一招是杨林效仿后世中国军队,在珍宝岛伏击“毛熊”坦克时学的。 杨林和部下在叆阳驻扎了大半年,对叆阳周边的地形极为熟稔。他们对城外适宜建立围城据点的地方进行标号,只要敌军进入炮兵射程将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叆阳明军的单兵装备要比萨尔浒之战时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首先是每人都有棉衣、棉裤等冬季被装,外加迷彩斗篷、作战背心、盾牌和兵器等。因为在雅尔古寨缴获了大量盔甲,官兵披甲人数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这一点大大提高了官兵战场生存能力。 叆阳明军的训练在杨林教导下,变的更加正规、专业和职业化。要比后金军沿用的明军训练制度更先进,强度和频率也是居于这个时代的首位。官兵身体素质因为每餐伙食丰富,变的健壮强悍。士气也因为不欠饷而变的饱满高昂。军官的文化程度也要高于后金军的军官。 最主要的是叆阳明军重武器装备得到大幅度的加强。虽然投石车、弩炮的威力不及火炮,但对以冷兵器为主的后金军来说,这两种武器是他们面对的最大威胁。尤其是在压制他们的远程兵力方面,将遭遇强力打击。 这些情况对巴雅喇和他的五千后金军来说是不知情的,甚至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后金统治阶层也不了解。他们对杨林恨之入骨,认为雅尔古寨被偷袭和獾子沟被伏击,只不过是大金疏忽了才被他钻了空子。认为只要大金八旗兵一到,叆阳城将与其他明朝城池一样,终将灰飞烟灭。 也难怪后金方面会有这样的心理,以往他们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根本就没经受过什么失败。而萨尔浒之战的胜利更让他们膨胀,孰不知敌情不明是两军交战的大忌。 万历四十八年一月十三日,巴雅喇率军由叆阳北面的碱厂堡入边。这里的边墙早已损毁不堪,放眼望去毫无人烟。 在这里,巴雅喇遇到了逃过明军追杀的脱保。这位老兄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山间小路,昼伏夜行跌跌撞撞的一路向北。数日来他精神和身体高度紧张,如今见到自己人后骤然松弛,顿时就昏厥在地。 巴雅喇急忙让人把脱保救醒,给了些吃喝后让他缓缓,然后才问他具体情况。 脱保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说到几名手下为了掩护自己尽皆战死后,已是泪流满面。 巴雅喇见脱保刺探军情失败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是努尔哈赤的人,只是好言抚慰一番后让他下去好生将养。他对能否获得叆阳的情报不怎么在意,只要实力够强啥都不怕。本着这种心理他督军继续前行。 此次与巴雅喇同来的除了扈尔汉、阿敏和杜度,还有努尔哈赤的第十一子巴布海和第十二子阿济格,以及在獾子沟被杨林痛扁过的牛录额真哈拉布哈。 巴布海时年二十四岁,阿济格十五岁。这两人本应随努尔哈赤去叶赫。但是他们认为去的人太多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捞取战功的机会,所以就把杨林当成了“经验包”来刷,想要在叆阳捞取军功。 尤其是阿济格,年龄不大口气不小。当着努尔哈赤和诸贝勒、大臣将领的面,发誓说要生擒杨林,然后抽掉他的筋做弓弦、剔下他的肉喂猎狗、扒下他的皮当脚垫、砍下他的头做夜壶。还要把叆阳所有男人都变成阿哈,女人和孩子则都赏给八旗将士们。 努尔哈赤对此极为满意,赞赏阿济格的志向和勇敢,一众大臣将领也给他喝彩叫好。这让他飘飘然起来,认为杨林不过是宵小之辈没什么可怕的。 这一路行来,阿济格都是随着斥候在大军前面行动。即便巴雅喇、扈尔汉多次劝止也不听。他的目的就是要屠杀路上遇见的一切汉民,以便满足他嗜血的欲望。 碱厂堡过后就是孤山堡,这里离叆阳已经不远了。巴雅喇自从率军进入明境后就按照努尔哈赤的命令,派出人马四处抓捕汉民,为的就是等攻城时让这些人打头阵当炮灰。 可是碱厂和孤山两堡早前被后金军屠掠的很惨,方圆几十里根本就看不到人影儿。结果后金军忙了几天才抓到十几名老弱残疾之人,巴雅喇为此气的直跳脚,大骂手下是酒囊饭袋。 一月十五日上午,后金军杀气腾腾涌入叆阳境内,不料却踩响了明军埋设的炸炮,拉开了叆阳之战的序幕。 踩到炸炮的倒霉蛋儿是后金军前锋的一队斥候。原来他们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山脚下有几名明军或坐或卧,看样子是在休息。面前还生起了一堆火,上面有个小铁锅在烧水。而且马匹也没栓,就在旁边啃着积雪下面的草根吃,还不时的还打上几声响鼻。 后金军斥候们见状心中狂喜,眼前这样的机会可是抓活口(俘虏)的好机会,立功心切的他们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可惜双方距离有些远,而且周围视野开阔良好。后金军斥候们虽然打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对方,但还是被发现了。 几名明军发现后金军冲过来,吓得一阵大叫起身上马就跑,连正在烧水的小铁锅都不要了。他们动作极快,只是盏茶的时间就跑进一片山林不见了踪影。 后金军斥候们怎肯让到手的“猎物”溜了,他们沿着明军留下的痕迹打马直追,很快来到林子的边缘。 就在这个地方,冲在最前面的后金军斥候突然觉得马蹄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焰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夹杂着积雪和泥土一瞬间就将他和战马吞没了。接着残肢断臂和着血水飞溅的到处都是,吓得后面的后金军魂飞魄散惊惧不已。 “是明军埋的炸炮,我们上当了!”后金军斥候们一边大喊一边勒马转身向后撤去。 “不准退,谁都不准退!敌人一枚炸炮就把你们吓掉了魂儿,还怎么给大军当耳目?!现在我下令继续追击,任何人不得畏缩不前。否则你们对不起我们的祖先和大汗,回到赫图阿拉后将军法从事!” 领队的拔什库愤怒嘶吼着,因为方才被炸死的是他的侄子,复仇的怒火让他痛斥着手下们。 后金斥候们被痛骂一番后感到有些羞愧,他们看着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同伴尸体,心里既难过又恼火。恨不得把那几名明军抓住抽筋扒皮。 在拔什库的带领下,后金斥候们下马进入林子。因为不熟悉地形怕中明军的陷阱和埋伏,所以结成紧密的战斗队形向前搜索前进。 此时是冬季,林中没有繁茂的枝叶,视线要比春夏时节好很多。不过积雪很厚,一脚下去能没到膝盖。明军在雪地中留下了几行深深的人和马的脚印,说明其也是步行,估计也没走多远。 为了防止踩上炸炮,后金斥候们拈弓搭箭踩着明军留下的脚印,一边警惕的向周边观察一边前进。可惜没走出多远,连着两股烟柱拔地而起,伴随着巨响和火光,又有三四人被炸翻在地。鲜血和断肢散落在雪地上让人触目惊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鬣狗战法 原来是明军将炸炮埋在自己走过的脚印里,让踩着这些脚印前进的后金斥候再次被炸。 后金斥候们气得破口大骂,他们不敢再踩着明军的脚印追了,而是分散开来发力猛追。说来也怪,前面那几名明军总是与他们保持着若隐若现的距离,弄得他们又气又急。等又追了约有半里路之后,他们又踩上了明军炸炮。 巨大的爆炸声在林子里回荡不绝,惊得鸟兽们四散奔逃,树枝上的积雪也跟着簌簌掉落。 后金斥候们看着刚刚被炸的一死一伤的两名同伴,情绪沮丧极了。士气就跟坐爬犁车一样直接滑到了谷底。很明显这是明军耍的诡计,目的就是引诱他们追过来。 后金斥候们又恨又怒,可又不敢继续追下去,谁知道前面还有多少明军的炸炮在等着他们。领队的拔什库也知道不能再追下去了,再追下去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他只得命令部下们向林子外快速撤去。 当巴雅喇得知这一情况后,气的直接抽了领队拔什库一顿鞭子。两军对阵最忌讳的就是初战失利,别看这是毫不起眼的交锋,对士气的影响可大了去了。 扈尔汉劝巴雅喇不要动怒,不过是手下不小心踩了两枚炸炮而已,对大军的士气没多大影响。只要路上多加小心快速进抵到叆阳城下,这些明军的诡计就没了用处。 哈拉布哈也劝巴雅喇,说杨林用土炮设埋伏,必定是惧怕至极才用的这些阴损招数。所以他出主意,让各部把牛羊骡马等牲畜集中起来放到队前开路,这样即使踩到炸炮也伤不到人,可破解杨林的卑鄙诡计。 巴雅喇强压心头怒火,思虑一番后觉得有理,便传令按照哈拉布哈的主意办。 这样的安排好是好,可是牛羊走路慢啊,而且要是没有人看着走不多远就都散群了。因此行军速度立码就降了下来,即便这样后金军还得依令行事。 别说,哈拉布哈这招还真管用。路上果然让牛羊踩响了几枚炸炮,让后金军们一阵额手相庆。 时近中午,后金军离叆阳还有大约五十里的路程,越往前走越没有人烟,连一间完整的土屋都看不到,甚至连一口水井也没有。而且在两侧的山林、原野、丘陵间发现的明军斥候身影也越来越多。 这些明军斥候三五成群,一般离后金军大队一、二里远,前后左右若即若离的跟着。跟着干嘛呢?一是监视敌军;二是找机会袭扰对方;三是收拾落单的敌军。 落单的敌军一般是指有伤病、迷路、体力不支和解手方便的人。自古以来大军野外征战,时常都有落单掉队的人,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现在只要有落单的后金军被明军发现,几乎都会被其俘虏或斩杀。以致于后金军一有人想拉屎撒尿,就得派十几、二十几个人帮他警戒。 五千人的队伍,想大小便的人随时都有,结果整支队伍被拖得松松垮垮。行军速度已经不是一般的慢了。 巴雅喇、扈尔汉和阿敏等人对此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专门抽出一千人,每百人为一队骑快马去追这些比苍蝇还讨厌的明军。 一队上百人的后金军去追明军几个人,那场面可谓是极为壮观。因为努尔哈赤给部下们讲用兵之法时说过,要想获得敌人的情报就要抓活口。去抓活口的人不能少了,至少要出动百人以上的人马。否则遇到敌军大队容易被人家抓活口。这就是当时后金军在辽东和明军打斥候战的准则。 但后金军现在遇到的明军与以往不同。他们多的不过十来人,少的三五人。每人都配双马,机动灵活反应迅捷。见后金军来追也不接触,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后金军在后面一直追,明军就在前面一直跑。如果被追的紧,明军立刻化整为零四下散开,钻林子的钻林子、上山的上山。总之仗着地形熟悉与后金军玩捉迷藏。有时看准时机还冷不丁的给追兵射上一箭或打上一枪。 后金军对这些明军既追不上也打不着,气的哇哇大叫干着急没办法。如此几个来回下来,一千名后金军已被累的气喘嘘嘘疲惫不堪。 最让这一千后金军可恨的是自己只要一回去,明军斥候就又折返回来,继续在后金军大队周围游荡。就仿佛饿狼一般,等着时机继续收拾落单的后金兵。 巴雅喇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被明军这样玩儿对己方的士气影响太大了。他便让方才那一千人马在离大队二里外,形成一道警戒圈,严令他们决不能让明军斥候靠近。 下午申时末刻(17点),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巴雅喇和后金军被明军折腾了整整一天,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路。而且与对方一仗未打,仅因为落单和追击就损失了二三十人,可想而知他们此刻是什么心情。 巴雅喇咬着后槽牙下令全军就地扎营。此时后金军扎营方式是以牛录为单位,用皮质和棉质帐篷搭建起野外营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壕沟和寨墙啥的。因为他们认为明军打不过他们,弄这些东西既费时间还没用。 巴雅喇、扈尔汉、阿敏等人在这一天里过的很郁闷,眼看着周围到处都是明军,可就是一个明军也抓不到。就好象打人没打到一拳打到空气里,完全使不上劲儿。 按照以往经验,明军听闻后金军来攻早就吓得缩到城里不敢出来了,哪还敢野战。可叆阳这些明军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以往印象,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其实这完全是杨林搞出来的战术,他称之为“鬣狗战法”。意思是象鬣狗那样有耐心和毅力去捕获猎物,也更有技巧和方法去面对象狮子一般强大的敌人。这种战法与“狼群战术”相似,但因为以什伍为单位各自进行作战,聚在一起的时候少,所以才以此命名。这比“狼群战术”更加考验官兵的临场应变和小组作战能力。 巴雅喇、扈尔汉和阿敏等人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应对明军的袭扰,可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来个好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快速到达叆阳,以绝对的实力攻下这座城池。到那时明军任何袭扰都将烟消云散。 此时距离后金军营地三四里之外的一处小山包上,杨林手持千里镜借着天际边最后的余晖,对敌军营地进行仔细观察,寻找防御弱点。在他的身边,伫立着苏赫巴鲁、莫日根、蒋川和薛凯等骑兵军官。 明军的袭扰行动,正是在杨林亲自指挥下进行的。目的一是摸清敌军的战斗力和特点;二是让敌军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中,在疲敌的同时也降低其士气。参与行动的除了叆阳标营的骑兵外,还有经略标营的百余名骑兵。 经略标营的骑兵哨官叫程方久,辽阳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的廋削秀气。他和部下们的任务是在密营中养精蓄锐,替补撤下来休息的叆阳骑兵。 这大半年以来,杨林根据叆阳骑兵的特点和经历,一边进行严格训练和指导,一边教授他们来自后世的野外生存和军事技能。其中就包括“狼群战术”和“鬣狗战法”,这让他们的战术素养直线上升。 叆阳骑兵袭扰活动之所以能进行的如此成功,其中熟悉地形要占了很大的因素。这大半年来,他们对叆阳方圆几十里的地形摸了个门清儿。不敢说闭着眼睛就能找到回城的路,至少哪里有河流、山川、树林、沟壑那是了如指掌。所以他们是纯粹的“地头蛇”。 后金军虽然实力强大,但是在不清楚叆阳地理、军情、民情的情况下贸然深入其境,就好比瞎子聋子一样,如何能压住明军这条“地头蛇”?所以注定是要吃亏的。 杨林估计手中千里镜倍数应该在三到五倍之间,没有后世军用望远镜看得远、看的清,不过在这时代它绝对是先进的军用品。也只有熊廷弼那样的大官才能有渠道获得。 杨林一边观察后金军营地一边对部下们道:“这帮家伙在白天被折腾的够呛,现在开始安营扎寨了。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先轮流休息吃饭。等到天黑的时候给他们提前过个年,让他们今夜无眠!” “遵命!”周围明军军官们一起大声应道。 苏赫巴鲁笑道:“大人,您这个‘鬣狗战法’可是真不赖。您是没看到那些敌军追不上又打不到弟兄们的样子,气的那脸就跟那老母猪屁股似的,又黑又红!” 苏赫巴鲁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就发出一片哄笑声。他们互相述说着敌军的窘态,满是戏谑的神情。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狂战之士 莫日根也道:“大人,您不让我们和敌军直接厮杀,岂不是没达到‘鬣狗战法’先盯住敌人、接着拖垮敌人,最后吃掉敌人的效果吗?再说,弟兄们也想立功。总跑来跑的也不是那回事儿啊。” 杨林闻言把千里镜丢给莫日根,道:“你记性倒是不错,还记得‘鬣狗战法’的精髓。但我也说过,‘鬣狗战法’的核心就是团队协作。比拚的是敌我双方的耐心和毅力,看谁最先绷不住乱了手脚。在这个过程中,时机不到就上去与敌厮杀就是愚蠢行为!” 杨林指着远方后金军的营地道:“这些奴军在辽东横行多年无敌手,早就养成了骄狂贪婪、残忍嗜血的秉性。他们就好比黑瞎子一样,凭着一身蛮力在山中称王称霸目中无人。而我们现在实力不足,对付它就要多动脑筋想办法,时机不到不轻易动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昼夜袭扰让它不得安生,既吃不好也睡不香。等它疲惫不堪、浑身无力的时候才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莫日根把眼睛抵在千里镜上使劲往后金军营地看去,道:“大人,您说的对。可敌军离咱们叆阳不过还有一天的路程,咱们就是再袭扰也阻止不了他们继续前进啊。等他们到了城下,咱们都得撤回城去防守。” 这时蒋川接茬儿道:“我说老莫你就别担心了,你忘了大人制定的那些计划了?有大人指挥你还怕什么?这一仗,咱们弟兄绝对要把这些胡贼杀个屁滚尿流不可!让他们以后听到‘叆阳标营’这四个字就吓的直哆嗦!” 莫日根赞同道:“你说的对。说实话,雅尔古寨和獾子沟这两仗咱们骑兵可没怎么露脸,这次可决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不过大人平日不让咱们喝酒,怎么现在打起仗来反倒让咱们喝酒了呢?” 苏赫巴鲁一把夺过莫日根手里的千里镜,对他道:“拿来,真是耽误事儿!你今天哪来这么多废话呢?问起来没完没了。这宝贝该轮到我看了!” 杨林在一旁道:“我平时不让你们喝酒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避免贻误军机;二是避免寻衅之事。古往今来,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卒,因喝酒误事丢了性命、打了败仗、丢掉城池的例子多的是。而我们要是不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与傻瓜何异!?” 杨林继续道:“战时让你们饮酒不是让你们整天喝,而是在临上阵之前每人喝上二三两,不多不少正好。既可提升胆量、士气又可壮我军威!” 莫日根闻言有些失望的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点酒都不够润喉咙的。大人,嘿嘿嘿,您看能不能再多给点儿?我们这些蒙古兵啥都不怕,就怕没有酒喝。” 杨林微微一笑道:“着什么急,等打了胜仗让你们喝个够。就怕到时候你们喝不下去了。” “大人,您可不能食言,弟兄们可都盼着呢!”莫日根晒笑道。引得苏赫巴鲁、蒋川等人也跟着一阵傻笑附和。 “我说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不过今晚我们不能让这些家伙好过!”杨林说罢把目光投向后金军营地。 夜战可不如影视剧演的那么简单。最主要的是进攻方的士兵不能有夜盲症,也就是俗称的“雀盲眼”,要能在夜间看清事物。另外对地形地貌也要熟。否则打起来看不见人乱成一片,反倒是给对方送人头。 缺乏肉食营养是得夜盲症的主要原因,也就是说人日常要吃肉才行。这对杨林的叆阳标营来说不是问题。 后金军被明军袭扰了一天,可谓是又气又乏。气的是明军狡猾难缠追不上又打不着,乏的是空把一身力气都耗费在应对袭扰上,弄得上下精神紧张体力消耗很大。如今得令扎营休息,大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暗想明军也是人,不会晚上还来折腾吧?殊不知明军还真是这么安排的。 杨林在得知后金军进犯叆阳的兵力较少后,迎敌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利用各种方法疲敌扰敌,逐步降低对方的士气。如果此次是后金军的主力前来,他绝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进行监视和袭扰。 后金军营地整体呈圆形,圆形是进行防御最好的阵型。它的东面是一条只有十来步宽的小河,既为水源之地又是一道屏障。南面和北面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原野,西面是通往叆阳的道路。应该说这种地形的防御能力实在是一般。 巴雅喇的大帐位于营地的最中心,离的老远就能看到这里灯火通明。后金军为了防止明军袭扰,分别在离营地二里、一里和营地边缘建立了三道警戒线。 第一道警戒线由一千人马分成十队,每队百人不断进行巡逻。第二道警戒线由五百人分成十队进行巡逻。最后一道警戒线是营地最外围,由一个牛录分成十队进行巡逻。 巴雅喇设置这种内轻外重的警戒线,好处就是可以用优势兵力对明军形成威慑,让他们不敢靠近自己的营地。他认为后金军野战无敌,明军不会蠢到以卵击石来主动进攻自己。可惜他没考虑到自己身在何处,也没考虑天时地利,更没考虑到他的对手杨林是位超时代的战术专家。 辽东的冬天昼短夜长,不到申时末刻(17七点)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气温也开始降低。西北风微微刮起,慢慢带走人畜身上的热量。此时后金军营地中弥漫着生火做饭的炊烟,同时也夹杂着喧嚣声和牲畜的嘶鸣声。 在冬日里长途行军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负责警戒的后金军巡逻队大部分人都希望能回到营地里休息,可军令难违,为此心中不免颇有怨言。 很快,负责最外围警戒的一支后金军遭遇了明军的伏击。他们先是踩上了炸炮,当场就伤亡了三个。想撤退的时候却辩错了方向,误入明军预设的雷场,接连的爆炸让队伍顿时大乱起来。 后金带队的达旦章京正要鸣螺求援,不料周围的山林、丘陵,甚至雪地中突然冒出了大股明军。这些明军步、骑兵都有,二话不说照着他们直接就是一阵火枪、弓弩和标枪。队伍中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顿时响成一片。 尤其是直接从雪地里钻出来的一队明军,让后金军极为惊骇。只见其为首之人身披熊皮内穿重甲,又高又壮宛如公熊,手里拎着粗铁狼牙棒正对着他们高声咆哮。他的手下也都是如他一般又高又壮,身披熊皮内穿重甲杀气冲天。 这些明军是杨林从上千官兵中挑选出来的“狂战士”,由熊大海任队官。他们一个个体格健壮力大无穷,手持铁锤、战斧、铁骨朵、狼牙棒等钝器,专门用来破阵。 为了威慑恐吓敌人,杨林不仅教他们源自西方蛮族部落的“战吼”和图腾,还让他们戴上狼、熊、虎、豹等动物的面具,以增加恐怖和神秘感。今晚是他们第一次以“狂战士”的身份上阵。 月色之下,后金军天生的“惧外”基因在此刻暴露无疑。他们看着清一色“日耳曼狂战士”装扮的明军不知是何方神圣,顿时双股战栗惊惧不已,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他们身下的战马不知对面是人还是兽,早就吓的不断人立嘶鸣直往后退,任凭怎么鞭打也不听驾驭。 “德玛西亚、德玛西亚、德玛西亚!吼、吼、吼!”熊大海仰天捶胸大呼,他身后的三十名“狂战士”也跟着高声怒吼。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杨林教给他们的。 当时熊大海还问这话是啥意思,杨林说这是西夷战士冲锋时的口号,意思是“向前冲、一起上”。 结果熊大海觉得这句话比汉语的“冲啊、上啊”一类的口号字数多、有气势,所以告诉手下等以后打仗冲锋时就专喊这句话壮威。以此表明自己这些“狂战之士”与其他官兵的与众不同。 如果熊大海知道这是后世某网络游戏的一句流行语,不知该怎么该看待杨林。 不过这句洋文在此时给后金军带来的是极大的震撼和恐慌,他们就好比被这句话施了魔咒一样,面对冲过来的明军“狂战士”早就没了抵抗厮杀之心,许多人吓的扭头就跑,带动整支队伍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以致后来后金军中谣传杨林部中有“兽军”相助,极为凶悍嗜血。 熊大海这些“狂战士”果然对得起这个称呼,只是一个冲锋就将后金军的队形击穿,身后留下一片血肉狼藉。 熊大海最为凶悍,一狼牙棒下去就将一名后金军战马的头颅击得粉碎。随后顺势将马上的后金军扯下来,接着一脚就将他的脸颊踩扁,鲜血贱的他身上到处都是也毫不在乎。 紧跟在“狂战士”之后的是明军骑兵。本来正常顺序应该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可熊大海等人事前埋伏在雪地中离对方最近,结果这个顺序就弄反了。气的苏赫巴鲁和莫日根直骂熊大海不仗义。 月色之下,明军骑兵身披白色斗篷和冬季迷彩外罩,几乎与被积雪覆盖的大地融为一体。他们上阵前喝的“壮行酒”酒劲儿正好上来,让他们的气势暴涨到无与伦比的顶点。纵马冲锋的气势仿若雷霆暴击,挥舞着弯刀凶猛的扑向敌军...... 第一百七十章 夜色茫茫 冲在骑兵队伍最前面的是杨林,本来大家不让他亲自上阵,但是谁也劝不了。他跃马横枪冲入后金军的队中,长枪一送直接将一名敌军挑落马下。 徐晋策马冲在杨林的左边,杀入敌阵后手中长枪迎向杀过来的一名后金兵。那后金兵借着月色一箭迎面射来,却被他侧身躲了过去。随即手中长枪一记突刺,将这后金兵喉咙刺穿,伴着喷溅的鲜血尸身一头栽落马下。 苏赫巴鲁、莫日根和蒋川等人紧随杨林其后,挥舞着弯刀和长枪策马猛冲,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无可阻挡。一时间他们怒骂叱喝豪气万丈,敌军被他们杀的胆战心惊尸横满地。 莫日根身负两囊羽箭,在疾驰的马背上左右开弓箭无虚发,在其弓下几无脱逃之敌。而在他的左右,则跟随着数十骑与他一样弯弓攒射的官兵。 熊大海这家伙上了战场真不含糊,仗着身高体壮甲胄坚厚,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一名后金兵先是连射他两箭,不过被他战甲挡住没射穿。接着这后金兵又纵马冲过来,高举铁骨朵想给他狠狠一击。 不料他身高臂长手疾眼快,低身躲过后反手抓住了这后金兵战甲上的腰带,直接将其从马上拽了下来,随即高举过头顶又狠狠掴在地上。后金兵被掴的一声惨叫,口鼻喷血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熊大海的部下们也都勇猛异常,一个个就好似那庙中的金刚一般,仗着身高体壮的优势和战甲坚厚,在后金军中持兵猛进肆意逞凶。 这场伏击明军集中了几乎所有骑兵,外加精锐凶悍的“狂战士”。这种在战场上集中优势兵力,形成局部优势的战斗节奏很快。后金军巡逻队根本就招架不住,只是抵挡了一阵就崩溃了,头也不回的四散奔逃。 杨林下令不要追击,迅速打扫战场撤离。明军依令分出一部分人下马割取敌人首级,其他人则负责周围警戒。 这场战斗明军几乎毫无损失,士气高昂的不得了。临走之时他们在几名敌军军官的尸体下埋上炸炮,名曰“诡雷”,准备给收尸的敌军来个“惊喜”。不用说也知道,这阴招儿是杨林教的。 当其他后金军巡逻队来到这里时一切都晚了,明军早就没了踪影。他们看着满地的无头尸体满腔悲愤,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去给这些同伴收尸。不料在这个过程中中了明军的诡雷,几声巨响过后收尸的后金军中又有人倒在血泊中。气的后金军跳脚大骂明军卑鄙无耻。 巴雅喇接到巡逻队被袭消息后很是生气,可又没有好办法,只得又派了一支队伍补充警戒线上的缺额。不料半个时辰后,他又接到了巡逻队被袭的消息。这次与上次一样,明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打的己方巡逻队毫无还手之力,伤亡了数十人。 这个时候巴雅喇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明军这是要一口一口的吃掉自己的巡逻队。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后果相当严重。他急忙下令收缩警戒的范围,从二里变为一里。 因为巴雅喇明白,己方在敌人的地盘上地形不熟,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打,白天被袭扰就证明了这一点。而且夜幕掩盖了太多危险,所以他为了保持兵力和士气,只能尽量龟缩在一起,避免继续被对方袭击。 吃了明军的亏,后金军巡逻队缩短彼此间的距离,以便再遇到袭击时能及时互相支援。他们绕着己方营地不停的行进,中间会以螺号互相联系。 他们不敢打火把怕引来明军的袭击,只能借着上弦月的月光行进。本来在白天时就被明军折腾的够呛,如今又被安排了这样的差事,可想而知他们的心情有多糟。 时近二更,后金军的巡逻队开始被陆续替换回营休息。其中一支巡逻队也停下来,一边等着被换回去一边开始简单的进食。他们下了马大幅度活动身体,让冻硬了的手脚快速流通血脉。 带队的达旦章京还不忘派人去队伍外警戒,可就在他们点起了一小堆火准备烧点水时,南面里许外的树林中忽然闪过一片火光,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沉闷的轰隆声自远而近袭来。 “是火炮,快散开!”领队的达旦章京实战经验丰富,他发觉不妙,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可惜为时已晚,十几枚二三斤重的炮弹和近千枚小铅弹转瞬即至,在扎堆的后金军头上形成一道弹幕,将他们悉数笼罩在其中。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和四溅的鲜血,人群中腾起一片血雾。 “好,打的好。一帮蠢材还敢点火烧水?这是你们自找的!”杨林在千里镜中看到后金军一片人仰马翻,不禁大呼道:“彭毅这帮家伙大有长进,不白费我的苦心教习!” 原来彭毅等炮兵携带了十二门虎蹲炮,也参加了这次袭扰作战。不过因为他们不似骑兵那样便于机动,所以杨林命他们白天隐蔽待命,夜晚配合大队袭扰敌军。 虎蹲炮身长二尺,重36斤,射程只有一里。装填五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百余枚,上面再压上二三斤的石弹或铅弹。发射时大小炮弹尽出,杀伤范围较大。 明军火炮发射时的火光引起了其他后金巡逻队的注意,他们一边汇聚起来去支援被袭的同伴,一边分出人马前往明军火炮方才的位置。可是等他们赶到时明军早就没了踪影。相反在这里还踩上了两枚炸炮,又吃了个哑巴亏。 后金军并不擅长夜战。即使他们自己写的《满文老档》、《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等吹嘘美化自己的书籍也少见有夜战的相关纪录。因此他们明明可以沿着脚印去追却不敢。 野外夜色茫茫,即便在后世有各种先进照明设备,人在夜间能看清事物的距离也是有限。更别说现在是以灯笼、蜡烛、火把为主要照明工具的古代了。而且野外地形复杂,沟壑、山林、溪流、丘陵等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方向感极低。别说是战时打仗,就是在平时也容易迷失。 就在后金军巡逻队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们被杨林在千里镜里发现了。明军一轮炮火袭来,将他们炸的人仰马翻死伤一片。气的他们又去追。结果与上次一样,明军早没了踪影。 杨林之所以能发现后金军,一是他大致能判断出敌方的位置;二是后金军没有伪装服和技术,在月光和雪地的映衬下,身上铠甲和兵刃极容易反射出光亮。别看只是细微的光亮,在漆黑如墨的夜晚不亚于一群小太阳在闪耀。所以在后世的战争中,部队对夜间行动的要求极为严格。别说开灯或打手电筒,就是抽烟也是不允许的。 巴雅喇被巡逻队不断被袭的消息折腾的一直没睡,他自诩从军二十年,征战无数。可从未遇到象叆阳明军这样狡猾难缠的对手,也不知如何破解对方的战法。他只能把扈尔汉、阿敏等人叫来商量对策。 可这些人去冲锋陷阵没问题,让他们出谋划策就不行了,商量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应对明军的袭扰。总不能全军不睡觉大眼瞪小眼的捱到天亮吧?就连自诩比较聪明的扈尔汉也是一筹莫展。这就暴露出了努尔哈赤在此次配置将领方面的严重疏漏。 在努尔哈赤和他的手下们看来,此次出战是去找杨林报仇的。在己方占据绝对优势兵力面前,杨林玩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毫无用处。他只能被吓的蹲在叆阳城里一动不动等着挨打。因为以前那些明军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不用派代善、皇太极、李永芳这种有头脑的人来,让阿敏、扈尔汉这些人来就足够了。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杨林为了应对后金进犯在各方面可是下足了功夫。不要说代善、皇太极这些人来,就是努尔哈赤亲自来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更不用说巴雅喇、阿敏这些人了。 此时巴雅喇等人还在商量怎么办,忽然一片隐隐约约的闷响从外面传来。众人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明军袭扰己方的炮火。今晚明军炮兵极为活跃,围着己方营地西打一下、东打一下,根本就不让人安生。这种情况随着己方缩短警戒线范围而愈加严重起来。 不多时,巴雅喇接报说明军这轮炮火没打巡逻队,而是打到了营地南部边缘。 其实明军不是不想打到后金军营地中心,而是虎蹲炮射程有限,能打到其营地南部边缘已是很不错了。 后金营地南部边缘住的都是随军的啊哈和非建州部的后金兵,用的帐篷材质很杂,有布的、革的和草的,甚至还有用烂纸糊的。结果明军一轮炮火袭来,竟将这里打起了火。火势迅速向四周蔓延,烧的营地里人喊马嘶乱哄哄一片。 巴雅喇和后金军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以前都是把明军堵在家门口里打,如今反过来被明军一顿打。这中间的反差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血气方刚 最受不了这种反差的是阿济格,也不顾什么上下级关系了,直接闯进巴雅喇的营帐嚷嚷着要连夜行军到叆阳。找到杨林与其一决雌雄,省的在这里受挨打的窝囊气。 巴雅喇是主将并且是阿济格的亲叔叔,他也知道努尔哈赤把两个儿子派到自己军中的用意。于是便好言劝慰,告诉他这是明军诡计不要上当,要暂且容忍。等到天一亮全军开拔,明军这些卑鄙伎俩自然就消弭于无形了。 阿敏、扈尔汉等人也规劝开导阿济格,让他听从军令等天亮后一切自然就好了。 阿济格嘴上答应,心里却始终不服气。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遇到这种事自然是按捺不住脾气。他离开中军营帐后返回自己的营帐,将手下几十名侍卫和阿哈聚集起来,准备出营找到明军与其厮杀一番。 明军这边骑兵与炮兵密切配合,围着后金军营地不断发炮袭扰。他们秉承着杨林教导的“打一炮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原则,始终保持着对敌军的不间断袭扰。 在此期间杨林看准机会,率军再次击溃了后金军一支巡逻队,迫使巴雅喇再次缩小警戒范围。这对后金军来讲,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到了后半夜气温越来越冷,后金军全军被明军搅得根本就没睡着觉,提心吊胆生怕有炮弹落到自己脑袋上。他们始终想不明白,叆阳明军为什么敢出城迎战,而不是如其他城池的明军一样缩回城里? 后金军上下还在想着这个恼人的问题。突听得“轰”的一声响,营地上空爆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这烟花中间有一盏极亮的光芒,就仿如珍珠镶嵌在夜幕上了一般,照得四下里亮通通一片。 “这是啥东西,咋这么亮!?”后金军全军看着天空中那束缓缓下降的光芒,不由得发出一片惊呼声。 伴随着这束耀眼的光芒,里许外的地平线上一片光点闪过,明军的炮兵又开火了,炸的后金军营地里又是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原来后半夜月光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这为明军炮兵的袭扰作战带来困难。虽然后金军营地中有营火,但是对炮兵来讲这点光亮还不够用。 因此一支明军斥候小队借着夜色摸到了后金军营地附近,点燃了“照明弹”为炮兵指示目标。 “打的好、打的好!斥候与炮兵配合的相当好,战后一定要给他们记功!”杨林在千里镜中观察着炮兵的炮击效果,不禁高声欢呼。其他人也是跟着一片喝彩叫好。 今晚杨林与部下们数次与敌军巡逻队厮杀,斩首近百。接连的胜利让他们根本不知疲劳,全都精神抖擞准备接下来的战斗。如今看到后金军营地接连被炮兵打击,心中简直比喝了一坛美酒还要痛快。 但是杨林知道人不休息是不行的,况且与敌军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不能过度透支体力。因此他强制命令部下们轮流休息,并且可以适量饮酒御寒。 这道命令不仅让苏赫巴鲁等蒙古官兵高兴万分,就连蒋川、薛凯等汉族官兵也是极为高兴。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夜坐在密营里的火炕上,围着炉火喝上几口烧酒那感觉甭提有多美了。 密营顾名思义,就是秘密的营地。在后金军没有进犯之前,明军不仅在天华山里建立密营,在叆阳周边也建有密营。主要是为在外执行任务的斥候们提供落脚之地。 明军在叆阳周边建的密营都是位于山林深处,由土屋、地窨子和马架子组成,里面备有若干粮食和饮水。并修有火炕、火炉和锅灶,为官兵提供较好的休息之所。略大一些的密营还建有矮墙和壕沟,形成简易的防御屏障。同时为了容纳更多的人马,还修有露天的火炕、火炉、锅灶和畜棚。 这些密营都是由官兵就地取材自行建造,几乎没有什么成本。而且杨林还教给官兵们后世各种野外生存知识和技能,进一步提高了他们的野外生存能力。 例如其中最受官兵欢迎的一项就是如何挖掘制作无烟灶。经过实践,即便锅灶中柴火烧的最旺,也几乎看不到有一丝炊烟飘到空中。这就大大增加了密营的隐蔽性。 在这寒冷的冬夜,密营为疲惫不堪的明军官兵们提供了温暖的住所和热乎乎的饮食。他们在杨林可以适量饮酒的许可下,一边喝着酒一边恢复着体力。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新的官兵来到这里休息。而原先的官兵则披挂上阵,重新奔赴前方。 明军不仅仅是用虎蹲炮袭扰后金军营地,还找各种机会继续袭击对方的巡逻队。其中按照杨林的指导,埋设炸炮(地雷)的这种战法让他们大呼过瘾。 因为后金军巡逻队被炸炮炸的胆战心惊,只能逐步缩小巡逻范围,到最后就只能在自己家门口转悠了。 茫茫雪野中,后金军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有炸炮。他们视力再好在夜间也找不出那些套着白布套,被巧妙藏到积雪下的炸炮。别说他们现在的扫雷能力是负数,就是后世的大国、强国面对地雷也没好办法。 杨林感慨自己的炸炮数量不多产量也低,否则自己在后金军营地周围埋上几圈,定能将这些奴军活生生的困死在这里。不过现在炸炮的已经给后金军带来了极大的恐慌,根本就没有了白天时的嚣张跋扈。 明军的袭扰还在继续,要么是一发照明弹打过来,让后金军以为后面还会有炮弹袭来;要么是明军不打照明弹,摸黑给营地里来上一轮炮击;要么是刺耳的喇叭声东响一下西响一下,搅得人无法入眠。 甚至明军前一个时辰极为活跃的大肆袭扰,下一个时辰又寂静无声。等后金军以为明军也回去睡大觉的时候,一轮炮弹就会落到营地里。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袭扰让后金军苦不堪言。 且说阿济格召集了自己的侍卫和阿哈,一直等到后半夜,趁着所有人都忙于应付明军袭扰的空当,披挂整齐后悄悄溜出了营地。他本想直接去找明军痛快的干一场,可一想这黑灯瞎火的上哪找明军去?莫不如在营外找个地方设下埋伏,伏击那些前来袭扰的明军。 阿济格的侍卫们闻知觉得这样太冒险,便劝阻自己的主子不要这样做,不料却遭到了严厉的叱骂和鞭打。以致最后所有人都不敢再吭声了。 阿济格虽然才十五岁,但是体格高大与成人无异。自恃从小学习刀枪拳脚无人能敌,心中甚是自傲。他听闻杨林和其手下的战绩,早就摩拳擦掌要与其一决高下。如今全军被明军折腾的夜不能寐,可想而知他的心里有多恼火。 阿济格个人的武力值是不错,但正如后世史书上对他的评价——“彪悍少谋”,行事不经大脑极为鲁莽。现在的他心智并不成熟,临战经验也比不上日后丰富。在他眼中,他爹努尔哈赤是大英雄,那么他也是英雄。英雄不能惧怕任何敌人,否则怎么能称为英雄? 因此为了隐匿行踪,阿济格领着自己的数十人也没有骑马,而是跨过营地北面封冻的小河,直接进入了满是积雪的原野。他记得在白天时,这片原野的尽头是起伏的丘陵和树林,距离营地大约有三四里路。他打算在那里埋伏下来静等明军的出现。可是没走多远,他们遇上了己方的一支巡逻队。 阿济格威胁巡逻队领队的达旦章京,让他不得向巴雅喇等人报告自己的行踪,否则就砍了他的脑袋。那达旦章京满口应承,领着手下人赶紧离开。 后金军营地四周的原野里,有明军留下的大量脚印和马蹄印,所以阿济格并不担心自己行进的痕迹会被发现。甚至他认为会借此以假乱真迷惑明军。 阿济格的运气不错,行了将近三里路后竟然发现前方一处山坳里有火光,看着应该是明军的斥候在此歇脚。便带着人从四下悄悄摸过去。等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是几名明军在围着火堆烤火。令人惊喜的是他们没有马匹,这就增大了自己俘虏他们的可能性。 阿济格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指挥手下慢慢的向那几名明军靠近。他对明军的袭扰活动恨之入骨,追不上又打不着的感觉实在让人憋屈又抓狂。如今逮到他们的踪迹如何能放过?他已经想好如何折磨这几名明军了,以便让他们交代出杨林的详细情况。仅此一点,自己就一定能得到父汗的赞扬和夸奖。 因为积雪会发出声音,阿济格和手下们几乎是贴着地面一步一步蠕动着向前移动。他们甚至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惊动了这几名明军。 不料,就在他们距离明军还有不到百步的时候,一名明军突然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随后竟打出了一枚照明弹。顿时将周围照得宛如白昼。 阿济格等人没有雪地伪装装具,虽然极力压低身形,但他们身上衣甲颜色与洁白的雪地格格不入,在照明弹的光亮下极为醒目。 几名明军见状一声唿哨,动作麻利的起身就跑,只是几个起伏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操你娘,这帮瘪犊子是真贼啊!给我追上去,决不能让他们跑了!”阿济格气的破口大骂。眼见到嘴的猎物逃了,任谁也是难平心中的怒火。 阿济格想都没想就领着手下人狂追下去,他们沿着明军留下的脚印先是转过一处树林,接着又翻过了两个山包,然后又来到一处树林前。看脚印,明军是沿着这片树林边缘跑向了前面另一处山包。 第一百七十二章 栽赃陷害 阿济格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累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命令手下们不准停,继续追击。众人在这雪地里追逐明军也是累的够呛,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 众人又追了一小段路,可惜的是他们地形不熟,再加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四周景物,在绕过树林后竟找不到那些明军的脚印了。等回头向来时方向张望,却是黑黝黝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济格的侍卫们知道这是迷失方向了,便借机劝他返回,却再次遭到叱骂和鞭打。并警告众人谁敢再说回去,那么就砍谁的脑袋,吓的众人谁也不敢言语了。 “今天必须抓住那几个瘪犊子!否则我回去后准会被叔父责骂,也会被兄弟们嘲笑。要是让父汗知道了挨顿鞭子都是轻的!都听好了,谁都不许懈怠。继续追!” 阿济格说完紧了紧腰间的皮带,带头继续向前追去。厚厚的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旷而又寒冷的原野中传出去好远。 越向前走积雪越深,一些地方甚至可以没到大腿根。寒风凛冽,吹的人不得不缩紧脖子和手脚。举目四望,四周黑漆漆一片,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前方有丘陵山包的影子。 又走了两刻钟,阿济格的侍卫队长见周围满是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一丝烟火,便知不妙,一下跪在阿济格的面前劝他往回走。 但是阿济格眼露凶光,二话不说抽出刀来一刀就将他砍翻在地。尔后对众人怒道:“我说过的话决不会收回,也绝不允许有人动摇军心,否则这就是下场!你们不用担心,等一会儿天亮了我们就能找到那几个明军留下的痕迹。所以谁都不能停,更不能说回去。走、继续走!” 众人知道,未能规劝这位贝子回去已是犯了杀头之罪,可若是违反他的命令当场就会没命。两下相比,还是硬着头皮跟他继续向前走的好。 阿济格一边走一边给众人打气道:“那些明狗依仗熟悉地形,藏在只有胆小鬼才去的树林里,只会暗中偷袭,根本就不敢和我们大金勇士堂堂正正的打上一架。等我遇到他们,一定要亲手把他们的脖子拧断,把他们的肉都剔下来喂狗!然后再把他们的骨头碾碎扔进粪坑里!” “是吗?看你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可是够狠毒的!爱新觉罗家的人果然都是野蛮残忍之人,不仅缺少家教而且还没有人性!我那几名手下仅仅没被你抓住,你就口出如此恶言,看来我得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现实的毒打!” 阿济格的话音刚落,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明军将领突然从树林中现出身形,大队的明军也从黑暗中涌了出来。方才那几名脱逃的明军就站在他的身旁。有明军通译将这位将领的话讲给阿济格等人听。 这些明军有骑兵也有步兵,手中的灯笼火把将周围照的一片通亮。他们全副武装虎视眈眈盯着阿济格等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好象要把他们吃了一般。 阿济格等人看着四周的明军,也看不清黑暗中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心中不免一阵发虚。很明显这是中埋伏了,方才那几名明军就是诱饵,把他们一步步的引到了这里。看对方这架势这是早有准备。 明军将领一指阿济格,道:“你就是阿济格吧,逆酋努尔哈赤的第十二个儿子。你娘是大妃阿巴亥,很得你爹的宠爱。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多尔衮一个叫多铎。根据‘细作’传回的消息来看,你果然行事鲁莽没脑子。这真是‘踏破铁鞋污泥储,得来全不费工夫’。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么我就不可能让你回去!” “你是谁!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娘和我弟弟的名字的?”阿济格见对方直接说出自己全家的名字,心中顿时惊骇无比。由此看来对方把自己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事就细思极恐了。可软弱不是他的性格,硬着头皮大声喝问对方。 身材高大的明军微微一笑道:“我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杨林,现任大明辽东叆阳备御官。我就是一把火把你们的雅尔古寨烧了个精光的那个人。也是把汪善等人抓住,并且把他们裸体游街示众的那个人。至于说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以及你们全家情况的。很简单,因为我有细作在你们哪边。” “原来是你!你这个汉狗、胆小鬼、无耻之徒!杨林,你要真是英雄好汉,敢不敢把你的细作名字说出来?十二爷我要看看是哪个瘪犊子吃里扒外,给你通风报信的!”阿济格初生牛犊不怕虎,用刀指着杨林大声道。 杨林轻蔑的看着阿济格,心中不免一阵冷笑。自己故意谎称有“细作”潜伏在他们那边,没想到这个蛮族小崽子还真信了。虽然自己很想宰了这个小崽子,但要是能利用他在建奴内部挑拨离间、栽赃陷害,效果要比杀了他好。 “哼,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让我说出我的细作是谁,小子你当我是白痴吗?玩这套你还嫩了点儿!”杨林绷着脸道。他这是利用激将法反激阿济格,让他自己钻进套来。 “杨林,今天我落在你的手里不后悔也不害怕。但我就是想在临死前想知道,究竟是谁把我娘和弟弟的情况告诉给你的,否则我做鬼都难得安生!”阿济格已经决定坦然赴死了,语气悲壮又决绝。 杨林闻言故作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对,你都要死了我还怕你能泄露出去这个秘密吗?不过,我要是说出来你会相信吗?” 阿济格斩钉截铁的道:“杨林,我相信你不会欺骗我这个将死之人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成全你......”杨林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下来看了看阿济格。见对方紧紧盯着自己,其喉结不自主的上下翕动,便知对方正渴望自己说出“细作”的名字来。 “你爹亲赐的三等总兵官、攻陷抚顺的有功之人、你的侄女婿——李永芳!”杨林信口雌黄的大声道。 “啊!?”阿济格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林,脸上写满了无数个问号和惊叹号。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永芳现在是自己老爹的眼前红人,为啥会是明朝的细作? “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信。不过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多说几句。细作分为高中低三等,其中为了取得敌方的绝对信任,获取绝密而又详细的情报,可以不折手段付出一切代价,此为高等细作。例如四大美人之一的西施,她就是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获得了吴王夫差的信任。” 杨林继续忽悠阿济格道:“李永芳虽然没有付出身体,但干的事也差不多。否则你爹是活菩萨吗能这么信任和重用他?用我们汉人的一句老话来讲,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大明实力不济暂时拿你们没办法。但是为了最后把你们这些叛逆都抓住,别说拿出一个抚顺让你们祸祸,就是再拿十个二十个抚顺出来,对我们大明来讲也是不闪腰不岔气毫不在乎。可你们只有一个赫图阿拉!” “再说中低等细作,他们不过是扮做各行人士,获取的也是不怎么有价值的情报。就好比说我们另一个叫范文程的细作,他在你们打抚顺时全家被掳了去,现在恐怕还是个阿哈身份吧。不过他能文能武,识文断字,在缺少读书人的你们哪里,终究会被你父汗发现并重用的。” “到时候,他就会由低等细作变成中等细作。如果干得再好些,就会变成李永芳那样的高等细作。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大明现在实力不济,拿你们暂时没办法。不过事先在你们身边埋几颗钉子还是可以办到的。等到日后时机成熟大军征讨,他们可是灭虏平叛的首要功臣!” “......”阿济格听到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头上冷汗“唰唰”的往下淌,他就是再笨也知道杨林说的相当有道理。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脏问道:“这么说,当初你们打雅尔古寨的时候也是他们给你们报的信?” 杨林闻言冲他竖起一个手指摆了摆,道:“不,确切地说是李永芳一个人。象范文程那样的低等细作怎么可能知道雅尔古寨防守空虚?再说他也没法脱离你们的看管。不过时到今日你们当中依然有很多人认为,是噶里和巴来扎西的投降才让我知道了雅尔古寨的虚实。其实这是我故意放出的风声,施了个障眼法保护李永芳不让他暴露而已。可笑的是你们当中有很多笨蛋还真就信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没安好心 阿济格听完杨林的话如堕冰窟,浑身不自主的微微发抖。他年龄不大但也知道如果对方说的全是真的,那么后金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这时一个叫伊拉的侍卫上前在阿济格耳畔道:“主子,杨林这人的话不可全信。您想想,李额附早年就与大汗认识,交情相当好。而且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为何要给南朝当细作?这不合常理啊!” 阿济格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对杨林道:“你是欺负我年龄小不懂事。你说说李额附为啥要甘心给你们当细作?要知道,这事一旦被我父汗知道能扒了他全家的皮!” 杨林冷笑一声道:“你听没听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李永芳的才能确实够当一个总兵的,但在我们大明比他有才能的人多的是。要想出人头地,要么有权要么有钱,否则李永芳这辈子也就当个游击将军算是顶天了。富贵险中求,他怎能甘心这样过一辈子?所以他只要在你们这边潜伏下来并取得信任,那么终有一天会为平叛立下大功。至少事成之后封个侯爷是没问题的。我说这些你懂了吗?” 阿济格听完杨林的话顿时就暴躁起来,跳着脚大骂道:“李永芳我操你娘!你个王八犊子,枉我父汗那么信任你、那么器重你,招你为额附不说还让你掌管所有汉军。可你他娘的原来是南朝派来的细作!” 那个叫伊拉的侍卫还是有些不信的问道:“李额附一直居住在赫图阿拉,平日里和大汗与诸位贝勒、大臣一起。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机会,他是怎么把消息传给你们的?” 杨林盯着伊拉,心中已是动了杀机。这个人不断质疑和提问,容易让自己的谎言被揭穿。但是现在杀了他会让阿济格识破自己的算计。 他冷冷的道:“你听说过飞鸽传书、单线联系、暗中接头、代号相称、乔装打扮、密码隐匿等用于细作活动的方法吗?要想联系方法有的是。但我是不会把这些秘密告诉你们的。另外我和你主子之间说话,你个狗奴才最好别多嘴!小心我要是不高兴,第一个拿你祭刀!” 阿济格见杨林说的都是自己从未听闻过的,愈发相信对方说的话,不禁给了伊拉一耳光,怒道:“你个狗奴才真多嘴,问的问题也是愚蠢。真给十二爷我丢脸!” “主子......”伊拉捂着火辣辣的脸庞满面的委屈,可他又不敢为此辩解。 阿济格却小声对他道:“不管杨林说的是真是假,咱们大金都冒不得这个险。必须要把李永芳可能是南朝细作的事禀告给大汗。对了,还要找到那个叫范文程的瘪犊子,不管真假先杀了再说。所以一会儿我与杨林决一死战,你们设法突围一定要回到营地。这样我就不白死了!” 伊拉眼含热泪却摇头道:“主子,奴才们掩护您突围。只有您活着回去,大汗才能相信您说的话!” “别废话了!你没看出今天这架势吗,杨林就是奔我来的!我肯定是走不了了。今天,我要以爱新觉罗家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份来为大金尽忠、为父汗尽孝!” 阿济格满面决绝的说完这几句话,手中钢刀一指杨林道:“杨林,我早就听说你过的战绩。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能与你一战!方才你说的那些话不管真假,我都感谢你满足了我这个将死之人的愿望!来吧,咱们战一场!” 杨林现在已经打算要放阿济格走,让他回去给李永芳和范文程找麻烦。但是演戏要演足,撒谎要撒圆。他一边按着拳头的指节一边踱着步道:“其实你也想知道李永芳是怎么和我联系的,那么在你临死之前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但如果你手下再有那个狗奴才敢乱多嘴,你别说我心狠手辣先拿他开刀!” “你放心,他们没人敢多嘴!”阿济格暗中一喜,只要知道了李永芳是怎么和杨林联系的,那么有人突围回去就会报告自己的父亲。到那时看李永芳那个奸细怎么说。 “李永芳和我联系的方法有很多,但我只能告你一种,其他的我不能说,否则朝廷知道了我吃罪不起!” 杨林看着阿济格的眼睛道:“他不是时常建议你爹多向大明境内派遣细作和游骑吗,那么这些人里面就有我们的人。他们会把情报藏到事先约好的地方,然后我们再派人去取。所以我们和李永芳用的这招就叫‘欲盖弥彰’,也叫‘无间道’,你爹就是再精明也猜不到这一点。” 当杨林身边的通译把这些话一句不差的说给阿济格听之后,他眼睛都红了。李永芳这是明显拿自己的父亲当傻子用了,也把整个大金当傻子用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侍卫们,见他们眼中流露出一切都懂了的意思,便向杨林道:“原来如此,你们真是好手段啊!” 杨林则道:“阿济格,你今天注定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所以我就费些口舌和你多说几句。你也别怪我们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把你们这些蛮夷的叛乱平定了,一切手段都是值得的。换句话说,你看看你们那边的人还有你那些兄弟,有几个是干大事的人?” 阿济格当即不忿的道:“你错了!我父汗就是上天赐给我们建州的大英雄!还有我那些兄长,个个都是英雄了得。拿出每一个都是骁勇善战之人。事实证明,我父汗带领我的兄长们不仅统一了女真各部,而且还在萨尔浒把你们南朝十万大军打的屁滚尿流、丢盔弃甲!这怎么说?!” 杨林闻言嘴角略微上扬一笑道:“没错,我们确实在萨尔浒被你们打败了,这一点我不否认。可这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大的影响,只不过是花些时间调集人马重新来过而已。可你们呢?打赢我们几十上百次,但只要有一次输了,那你们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再说了,你爹都六十多岁了,身子骨再好还能活几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们剩下的人怎么办?仅靠你的那些兄长来继续对抗朝廷?哼哼,其实你们最倒霉的是遇见了我。所以我祝你爹再多活几年!” 阿济格本身没什么文化,对杨林说的话有很多不懂地方,可他却继续反驳道:“你放屁!我父汗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假如他老人家有不在的那一天,还有代善、皇太极、阿敏等等我这些兄长在。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 杨林听罢冷笑几声,坚定了借机挑拨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与代善、皇太极等人的想法。历史上他们三兄弟始终就没和那些人尿到一个壶里去。不过悲催的是皇太极活着的时候,他们三人只能当“小乖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若不是皇太极的儿子豪格政治能力太差,多尔衮和多铎也没有翻身掌权的机会。 杨林开始逐一评价努尔哈赤几个成年的儿子,大概意思就是说都是平庸之辈,难成大器。 当说到代善时,他道:“代善,私心有余野心不足。心里成天想的不过是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充其量就是个守财的财主。对了,他还惦记着你爹没了之后,怎么把你娘搂到被窝里。这种人,你指望他能接你爹的志向?” 阿济格见杨林如此说,顿时暴怒道:“杨林,你个瘪犊子住嘴!不准侮辱我讷讷(母亲)!” “哦,难道我说错了吗?李永芳传回的情报可是这么说的。那么不是代善成天和你娘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那么又会是谁呢?李永芳还说代善甚至都不避嫌,在半夜时常让你娘去他屋里。至于干什么,我想你长这么大也是懂的。” 杨林见阿济格虽然大骂自己,可双手却紧紧攥成拳头,额头也是青筋暴起。这些蛮族对父亲遗孀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但他们在明境内生活了二百多年,多少都受汉文化的影响。也知道这是违背人伦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如今被敌人当面揭了短,心情糟的简直没法说了。 “你住嘴,住嘴、住嘴......!”阿济格气的浑身直哆嗦,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他对杨林能知道这些事感到极为惊骇,因为按照汉人的说法这都是家丑啊,不是家里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因此他就更加坚定了李永芳是南朝细作的说法。心中那个气啊据别提了。任谁自己的母亲被人家这样说谁也受不了,关键这事是真的没法辩解反驳。 杨林没安好心继续刺激阿济格道:“代善能答应你爹在他死后照顾你们母子四人,可不是有什么好心肠。他看中的是你娘的美貌,可不是顾及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你想想按照正常人家的年龄论,你爹都能当你爷爷了,代善都能当你爹了。可惜啊,你们兄弟三人生不逢时,一生下来就要被代善和皇太极这些人嫌弃和欺负。所以我也挺理解你娘的,这是被人家逼得没办法才拿身子去换日后的平安。”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刺耳难听 “唉......” 听到这些,阿济格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愤的光芒,可又随之黯淡了下去。很明显杨林都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但他实力不济只能在老爹死后任由兄长们摆布。 杨林看着阿济格,就好比狼外婆一般诱惑怂恿着这女真少年,继续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虽然没说自己母亲受辱要去如何去报复,但我想要比这句话严重的多。看你长得也是五尺高的汉子,想想你母亲被代善那个埋了巴汰、浑身油腻的家伙搂在怀里,怎么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叫嚣要当个男人。你配吗?!” 阿济格已经完全没了出营时要找杨林决战的心思,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满脑子都是自己母亲被代善欺辱蹂躏的画面。而杨林的话还在继续,更加的刺耳难听。 “我就不相信你娘阿巴亥是心甘情愿的去喜欢代善!提起代善,我听说他还和莽古尔泰亲娘富察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种人除了象猪一样会配种之外还能干什么?你说你娘也不嫌他埋汰,换我都得吐一地!可惜啊,儿子不行只能自己去做!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手中的权力不是谁施舍的,是要靠刀子去挣来的!” 杨林盯着阿济格的眼睛,不依不休的道:“你知道这些事儿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告诉你,就是你的好兄长皇太极暗中告诉李永芳的,他要借李永芳的嘴去向你爹告密。但他不知道李永芳是我们的细作。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阿济格紧咬着嘴唇狠狠攥着拳头,眼中似乎都能冒出火来。好半天才道:“既然你说到了皇太极,那你就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林又是嘴角上扬微微一丝冷笑道:“皇太极这个人在你爹的诸多儿子中算是比较出众的一位。如果记载......不......是李永芳说的没错的话,他有很大可能是继承你爹位置的人选。这个人善于隐忍颇有心计,你们十几个兄弟玩心眼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平时不动声色,但是野心极大,做事也不择手段。我判断没错的话,他要是继承了汗位首先就得把你娘干掉。否则你娘和代善联起手来,他就继承不了汗位。” 阿济格反驳道:“你说的不对,我父汗最喜欢多铎,他和我讷讷说过要把汗位传给他。另外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都有军权,各方面都次于皇太极。他就是再有能力,想得到汗位那也是做梦!” “哼,说你脑子笨看来一点儿都没错!你也不想想,代善与你娘和富察氏都有说不清的关系,德行上有亏,适合当大汗吗?再说阿敏,他是你爹侄子更没资格当大汗了。还有莽古尔泰,方才我就评价他了,只会打仗不会动脑,你们俩是一个类型的。你爹不可能看着自己辛苦几十年打下的地盘交给这样的人。所以皇太极是最有可能当大汗的人。” 阿济格听完后脸上阴晴不定,想了想对杨林道:“就是他继承了汗位能怎样,难道敢不听我父汗的遗命对我们母子下黑手。别忘了,我们手下也有不少兵马。真要是撕破了脸皮还真不怕他!” 杨林不屑的道:“到时候你爹都没了皇太极还能怕你们几个小屁孩儿?不论是动心眼儿还是动手,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私心极重的代善,以及一帮墙头草的贝勒和大臣,你认为你们母子的结果会怎么样?” “我猜最好的结果是你们三兄弟命能留下,但你娘想活命就别想了。所以要想杜绝这种事,用我们汉人的话讲叫‘先下手为强’。但是你没机会了!” 阿济格眼中现出了绝望的神色,他紧咬着嘴唇好半天才道:“杨林,今天落在你的手里没什么好说的。但我真是遗憾。后悔晚生了几年,否则决不能让代善和皇太极这些人欺负我们母子!来吧,咱们之间好好打一场。我输了你就给我个痛快!” 杨林点点头缓缓抽出钢刀,演技十足的道:“好!你放心,等以后我要是见到你娘或你两个兄弟,会告诉他们你死的很英勇,没给她(他)们丢脸!” 这时蒋川从杨林身后闪出来,晃着手中的强弩不怀好意的盯着阿济格道:“大人,您和这个小崽子说这么多干啥?要我说也别和他磨叽,直接将他们乱箭射死,省时又省力。然后割下首级送给经略大人请功!” 杨林转首看着蒋川,又给旁边的通译使了个眼色:“这样不好吧,胜之不武啊!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杨林的意思是让通译这话说给对面听,恐吓侍卫们掩护阿济格突围。否则他没法直说放了他们,也就没法达到陷害李永芳和范文程的目的? 通译就是担任叆阳巡检司副巡检的高广福,他哪能不明白杨林的意思,立刻就将两人的话大声说给对方听。果然,阿济格的侍卫们不知有诈,立刻就发生了一阵骚动。 “主子,对不住了!”只见那个叫伊拉的侍卫用刀柄狠狠在阿济格的脖后敲了一下,然后对旁边的人大吼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背着主子走!” 阿济格被伊拉这一击虽然没晕过去,但也两眼发直身体发软,摇摇摆摆的几欲栽倒:“狗....奴.....才。竟敢......打.....十二爷我?我要......我要......杀了.......你!” 伊拉急道:“主子,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活不了。看在我们跟随您多年的份上,您快走!大金少不了您,也需要您把李永芳的事告诉大汗!” “少.....少废话,我说不......走就是......不........”阿济格摇摇晃晃的盯着伊拉,刚要继续说话,却被伊拉在后脑勺上又狠狠给了一击,顿时支撑不住浑身瘫软下去。 “主子保重!其他人跟我掩护主子突围!弟兄们,今天和明狗拚了!先把这个杨林干掉,冲啊!” 伊拉说着第一个举刀冲向杨林,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牺牲自己了。其他人也知道今天自己深陷死地绝无生还的可能,便也跟着他一起冲了过去。 杨林挽了个刀花,大喝道:“放箭,把他们都干掉!” 早就按捺不住的明军一波箭雨和标枪射过去,顿时将伊拉等人笼罩在其中。伴随着惨呼和飚溅的鲜血,冲过来侍卫们顿时有人栽倒在地。 按理来说人如果披着甲胄,中箭后只要不是射中要害基本不会丧命,更不会一下子失去战斗力。可阿济格的手下们为了行动便捷,出营时也要瞒着其他人,所以披着的多是短甲,也就是半身甲。没想到现在却吃了大亏。 熊大海不待其他人射出第二波箭,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了。他挥舞着狼牙棒瓮声瓮气的大呼道:“都别射了,射死了俺该没战功了!没战功了俺吃什么?大人说阿济格至少能换一千百只烧鸡吃,所以这小子是俺的!” 熊大海的手下一个个各持兵刃也跟着冲了出去。他们这一冲就挡住了其他人的射界,没法再射箭扔标枪了。气的蒋川和薛凯直骂这些人没脑子。 熊大海等人都披了三层甲,最里面还有棉衣,防御力那是相当强。他们靠着身高力壮和重甲野蛮冲阵,在之前与后金巡逻队的战斗中都是率先破阵,因此现在士气如虹。他们虽然是欧洲“日尔曼狂战士”的打扮,但是与真正的“日耳曼狂战士”是有区别的。 日尔曼“狂战士”基本上都是部落中的勇士,身高体壮武艺精湛,近身厮杀极为悍勇。他们对自己信奉的多神教极为狂热和敬仰,在上阵之前先由祭祀们进行做法祷告,意思是诸神保佑、战力加持什么的。 然后这些人会喝下祭司们调制的一种由植物熬成的汁,美其名曰可以让他们在战斗时感受到“诸神与自己同在”。然后祭司们再将另一种汁液涂抹在他们的身上,意思是得到诸神赐福、刀枪不入什么的。 此时“狂战士”们就进入了一种虚幻的境界,不怕疼痛、不知劳累。在战斗时就会处于一种癫狂忘我、异常勇猛的状态,真的好象是战神附体了一般。 后世有人研究,“狂战士”们喝的汁液可能是一种原始致幻剂,能让他们看到传说中的诸神。而身上涂抹的可能是一种原始麻醉剂,因此战斗时他们不知疼痛和劳累,对敌人有极大的杀伤力和震慑力。 不过杨林可没有原始的致幻剂和麻醉剂,他用烈酒来代替这两者的功效。他让官兵在上阵前喝酒的用意就是如此。每人喝上三四两白酒不多不少正好,等兴奋劲儿上来真的都是敢把皇帝拉下马。 第一百七十五章 演戏演足 熊大海上阵前也喝酒了,不过刚喝一口他就把酒碗扔了,说这玩意儿齁(hou)辣不好喝,没有烧鸡大饼填饱肚子来得实在。他不喝不代表别人不喝,他的手下们急忙把酒碗捡起来,将里面的残酒喝的一滴不剩。 众人事后还意犹未尽的告诉他,以后有酒不喝不要紧,只要给弟兄们分下来就好。千万不能辜负了备御大人的一番好意,也不能浪费了美酒。 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上阵前喝酒壮行的传统,所以此次参加袭扰行动的明军官兵在酒精的刺激下,胆气和士气极壮。在他们眼中,后金军的人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军功,这世上没有任何生意能比这赚钱快。 伊拉等人看着猛扑过来的明军“狂战士”顿时一惊,在夜色下也看不清对面到底是人还是兽,总之很吓人就是了。但再吓人也要为阿济格突围争取时间。只是眨眼的工夫,他们就和狂战士交上了手,兵刃撞击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阿济格被几名侍卫架着拚命向来时的方向跑,泪水在他们眼中直打圈儿,因为是伊拉那些兄弟在拿命来掩护他们撤退,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明军的刀下。 “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我要和......杨林......拚命!我要......救......救回..........”阿济格大声嘶吼着,可脑袋方才受到重击现在还昏昏沉沉的,手脚不听使唤,只能被侍卫们架着猛跑。 “这里交给熊大海他们,其他人跟我去追阿济格!”杨林必须要把戏演足,要不阿济格回去后指控李永芳和范文程就不会得到他人信任。 地上的积雪很厚,让明军的战马根本就跑不起来,官兵们便下马去追阿济格。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得到命令,说要降低速度放走对方,但还要装作全力追击的样子。 众官兵虽然很纳闷但不便多问,只能扯着脖子高喊“追啊”、“别放过他们”之类的话,可脚下却不怎么使劲儿。 杨林位于众官兵的最前面,就如当初在萨尔浒山下一样,他利用枪杆借力向前跳荡,几个起落后已是将众人远远落在后面。 又追了一段距离,架着阿济格的几名侍卫见只有杨林一人追上来,便有两人转身来阻截他。 阿济格的侍卫们身手和胆量都不错,否则也不可能当侍卫。这两名侍卫竟然与杨林厮杀了几个回合丝毫没有落下风。双方又打了几个回合后,一名侍卫挥刀后不及变招,被杨林看准时机一刀砍到脊背上,当即吐血倒地不起。 另一名侍卫见状心中一慌,手中长刀攻势随之一滞。这一点失误立刻被杨林抓住,手中钢刀直刺他的面门。他急忙收刀进行格挡。不料对方飞起一脚踹中他的膝盖,顿时让他跪倒在地。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杨林提起钢刀由上猛地刺下,竟透颈而出。 此时的阿济格被剩下的两名侍卫架着,已经又跑出了一段距离。杨林摘下背上强弓,借着月光屏气凝神一箭射去。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阿济格的大腿被一箭射中,鲜血当时就喷溅出来。 “我......我是天命汗的儿子,决不是.....懦弱无能的孬.....孬种!杨林贼子,爷.......爷和你拚了!”钻心的剧痛让阿济格顿时清醒过来,他咬紧牙关准备转身与杨林决一死战。 不想最后两名侍卫一边推着他不让他转身,一边挥舞着腰刀向杨林冲去:“主子,你快跑!我们拦住他!” 阿济格虽然没与杨林交手,但看他几个回合就能斩杀自己的侍卫,就知道这是个极难缠的高手。别说自己现在腿上有伤,就是正常状态下恐怕与人家也撑不过几招去。自己死了不要紧,可不把李永芳是“南朝奸细”的消息带回去,那么大金在今后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阿济格不再犹豫,一瘸一拐拚命向前跑。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向后瞟了一眼,只见一名侍卫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有大片血迹渗出。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被杨林杀了。 再看另一名侍卫,只见他咬紧牙关双手擎刀与杨林厮杀了几个回合。可惜一招不慎,被杨林一刀刺穿了胸膛。鲜血顿时顺着他的身体“哗哗”向下淌...... 阿济格见状无比悲愤,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边跑一边自语:“我一定善待你们的家人、我一定善待你们的家人。李永芳、范文程,你们这些瘪犊子给我等着、等着.......” 阿济格拖着一条瘸腿拚命向前跑,一路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直摔跟头。他大口喘着粗气,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头一次跑得这么快。暗道只要自己不被杨林抓住或者杀掉,那么一切就都值了。 “一个瘸子,你觉得你还能跑多远?”一句充满戏谑的话在阿济格背后响起,惊得他急忙向后看去。 只见杨林就站在自己身后十几步外,眼中充满了轻蔑。就仿佛猫看老鼠一般在看着他。更令他恐惧的是明军大队人马也都跟了上来。一个个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好不威风。他不用猜也知道,自己那些侍卫和阿哈们全完了。 “杨林,我操你祖宗!有种给十二爷来个痛快!但是你记着,我阿玛一定不会放过你!” 阿济格用刀拄着地,面目狰狞的用生硬的汉语破口大骂:“他会让你们所有人都来为我陪葬!他还会砍下你的脑袋、扒了你的皮来祭奠我!我们大金八旗所向无敌,抚顺、开原、清河那个城池不比你们叆阳结实。还不是照样被我父汗攻破。哈哈哈,杨林,我就问你怕不怕......” 杨林啐了一口,一边挽着刀花一边向阿济格靠近道:“我长这么大最恨别人威胁我,更恨一个死到临头的蛮族小崽子威胁我!我现在就送你上路!对了,你死后别忘了给你爹托梦,好让他来叆阳找我。告诉他,我是怎么一刀一刀怎么把你剐了的!” 阿济格闻言大惧,大喊道:“杨林,你敢!操你娘的你要杀就给十二爷来个痛快的!” “骂人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第一刀就先从你这张嘴开始!”杨林说罢一抖手中钢刀,身形闪动猛扑向阿济格。 阿济格只觉得人影晃动眼前一花,接着感觉嘴上一凉,顿时一股又咸又腥的液体喷涌出来。他用手一摸全是血,原来他的上嘴唇已被杨林削了下来。 杨林倒不是真想杀掉阿济格,因为方才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来报,说有一股敌军马上就到。所以他略微想了下,认为只有让阿济格负重伤回去,他说的话才能让后金方面相信。因此他秉持着“演戏演足”的原则才这么做。 阿济格一声惨呼,捂着流血不止的嘴巴直跺脚。他指着杨林用满语模糊不清的大喊着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他这是在骂对方的祖辈和家人。满语是他的母语,骂起人来自然要比汉语骂的更流畅、更痛快。 “小崽子还敢骂人?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杨林虽不会满语,但有些词还是知道的。他面若冰霜,端刀一指阿济格的下巴就要动手。 正在这时,那支后金军的援军不偏不倚正好到达了现场。阿济格心中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有救了。 而杨林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时机拿捏的正好。这样阿济格被救回去才能顺理成章。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自己陷害李永芳和范文程的手段很一般,但最复杂的计谋往往是最简单的。 杨林认为努尔哈赤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把简单事情想的极为复杂。如果把这种情况放在军事方面来讲,他们认为简单的事情一定不简单,绝不相信对手会犯傻把底牌直接摆到明面上。尤其是封建王朝独断者,对谁都不信任,对任何事都怀疑。他就是要利用这一点给老奴设套。 因此杨林断定,即便李永芳不能因为这事被老奴砍了,但膈应和恶心他俩的关系还是能达到的。别看他们早年相识关系不一般,“南朝奸细”这个名头套在谁的脑袋上都够呛。因为努尔哈赤和他的后金输不起,错一步就是身死族灭,他不敢拿这个代价去堵。 至于范文程,这个自称范仲淹后人,为洗清自己不断高喊“我生为大明骨、长为大清肉”的大汉奸,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关就看他的造化了。至少要让阿济格拿鞭子狠抽他一顿,也算替另一个世界的大明百姓出口恶气。 来救阿济格的后金军人数不多只有几十人,为首之人正是扈尔汉。此时他见杨林挺刀要砍向阿济格,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搭箭向杨林射去,直取对方的咽喉要害。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强作镇定 杨林战场感知力极强反应也快,闪身撤步一横刀身。射来的羽箭与刀身正好相撞在一起,在夜色中迸溅出数点火星,随即斜着飞出去后钉在地上。整支箭余势未消,箭尾正兀自颤抖个不停。 这时黑暗中涌出数十后金兵,各举兵刃对着杨林。原来他们都是扈尔汉带来的人马。数量虽不多,但气势很足。即便看到对方身后有大批明军跟上来也毫不畏惧。 趁着扈尔汉与杨林四目冷对的时候,几名后金兵趁机把阿济格抢了回来。 “虾侍卫,你们可算来了。若是晚来一步我的小命儿就没了。”阿济格带着哭腔道。别看他说话行事嚣张霸道的不得了。但毕竟才十五岁,遇到真格的时候心理弱的一逼。 阿济格现在说话漏风血流不止,他手捂着嘴巴心有余悸的继续对扈尔汉道:“虾侍卫,杨林人多势众咱们快撤吧。你不知道他们有‘兽军’助阵厉害的很。我手下几十名侍卫都被他们干掉了。而且我有重大军情要向父汗禀报,决不能被再被杨林逮到......” 扈尔汉死死盯着杨林,他此刻被复仇的火焰已经烧的快要失去理智了。仿佛看到那些死去的族人满身是血的围在自己身边,向他哭泣着为自己报仇。但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阿济格的安危是第一位的。而且自己带来的人马不多,与明军交手恐怕要吃亏。 扈尔汉是第一次见到杨林,他仔细打量了这位明军将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要是和人家打起来,无论在各方面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就是传说中高手相逢,只凭感觉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虾侍卫、虾侍卫,你别站着发呆说话呀,咱们快撤吧!”阿济格催促着扈尔汉。方才他上嘴唇被削掉时就已经被吓的够呛,现在看到杨林身后已经跟上来大队的明军,其中就有他说的“兽军”,心里更是跳个不停。当初在努尔哈赤等人面前夸下的海口早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虾侍卫?嘿嘿,原来你就是扈尔汉!”杨林也在打量对方。只觉得对方气势不凡颇有大将之风,闹了半天他就是扈尔汉。 杨林道:“没想到今晚真是热闹啊,我先是碰到老奴的儿子阿济格,接着又碰到他的头号侍卫扈尔汉。老天爷给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让你们走了!” 扈尔汉强压住心中要冲上去与对方拚死一战的念头,不甘示弱的道:“我早就听闻杨备御是南朝军中有名的‘巴图鲁’,今晚一见果然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虽然我年龄比你大许多,但要说上阵厮杀,我还真没怕过谁!” 杨林冷笑一声道:“扈尔汉,图逞口舌之力对你毫无益处!你们现在人单势孤被我军围住,识相的放下武器投降,免去死于乱刀之下的下场。若是不识抬举,那么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扈尔汉则道:“杨林,你要想我们投降,那么先问我的刀同不同意吧!” 杨林讥讽道:“扈尔汉,当初你要是有这决心不怕死,那么在家哈岭之战的时候跑什么啊?!” “你,别太狂妄了!”扈尔汉被杨林刺激的差点冲过去和他拚命。但一想到阿济格,只能强咽下这口气。 扈尔汉之所以能带人来救阿济格,是那支被阿济格骂过的巡逻队领队报的信。原来他越想越怕,担心阿济格溜出营去遇到什么危险自己也跟着倒霉,所以便急忙去向主将巴雅喇报告。不料半路遇到巡夜的扈尔汉,便急忙把这事禀报了给他。 扈尔汉闻讯大惊,明军不停地袭扰已让全军上下高度紧张疲惫不堪,如果阿济格因此再遇到什么不测可就完了。他让巡逻队领队速速去找巴雅喇禀报详情,自己则召集起能召集的人马,按照阿济格离开的路线寻找。 后金军野外寻踪的技能相当不错,愣是在黑灯瞎火冰天雪地中找到了阿济格。只不过时间晚了些,只差那么一点点他的小命儿就没了。 “你们速带十二爷先撤,我来断后!”扈尔汉看着杨林和他身后的大队明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下令道。 他知道自己带的这些人在数量上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根本就不能去硬拚。现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巴雅喇能带大队人马过来。 杨林本打算放走阿济格然后杀掉扈尔汉,这样可削弱后金实力。但是斥候来报,附耳说有大队敌军正向此处快速奔来。他暗想在短时间内未必能将扈尔汉拿下,一旦被对方增援的大队人马咬住,己方想脱身可就难了。 杨林看了看扈尔汉又看了看阿济格,阴恻恻的一笑道:“十二贝勒,今晚算你走运。但是我要告诉你,李永芳的事你就是告诉了你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你爹需要利用李永芳当个大旗,便于日后招降其他明军官兵。” “其次,李永芳和范文程他们口才和能力出众,有无数的理由和说辞为自己开脱。你回去高密也是白告,反而容易被他们抓住口实反咬你一口。记住,没事儿少说话多观察,凡事多动脑子没坏处。” “还有,今后若是遇到危及你们母子性命的事可以来找我。我和我手下的官兵都会为心向朝廷的人主持公道!切记我今晚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少和代善和皇太极他们打交道,否则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尤其是代善,他恨不得你爹早点儿死才好呢。” “无其尼凉的,尼遮花是煤俺浩信。无大行和八行对无五嘴浩,尼烧方批!(我去你娘的,你这话是没安好心。我大兄和八兄对我最好,你少放屁!)” 阿济格嘴疼的厉害实在不想说话,而且一说话就漏风发音根本就不准确。但是杨林的话又不得不让他反驳,否则一旁的扈尔汉回去后把情况向努尔哈赤一说,自己就会有“懦弱无能”的名声。 “哼,“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听不听全在你!到时候让你兄弟多尔衮来找我,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杨林说罢又对扈尔汉微微一笑道:“虾侍卫,雅尔古寨你家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所以想报仇尽管来找我。我还真想知道你有多厉害。记住,我在叆阳等你!” “哼!”扈尔汉始终全神戒备,手心里全是汗。因为杨林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如果形容自己是满身战痕的孤狼,那么对方就是咆哮山林的猛虎。这种感觉只有高手之间才能感觉到,所以对方出言挑衅羞辱他都没敢言语。 扈尔汉自认自己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但因此造成阿济格或死或伤那自己可就是罪人了。所以他只能强作镇定紧盯着明军退去而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扈尔汉从始至终都想冲上去与杨林拚命,但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不过杨林临走时对阿济格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听着是挑拨离间的话,可细细品味又总感觉说的也没错。 也难怪阿济格和扈尔汉都不明白杨林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哪知道几年后努尔哈赤病逝后,皇太极为了争夺汗位联合其他几位贝勒逼迫大妃阿巴亥殉葬。 杨林是知道这件事的,出于挑拨离间、分化瓦解的目的他才对阿济格那样说。其实逼死阿巴亥的关键人物是皇太极,跟代善关系不大。但杨林把他捎带上绝对是没安好心。 因为现在努尔哈赤还没死呢,本来代善与阿巴亥关系暧昧的事就让他感到头上绿油油的不舒服,如果再经杨林的口这么说一下,那么代善的人品在他爹眼里将进一步下滑。 自古以来父子之间产生嫌隙、互相猜忌的事不是没有,甚至自相残杀的事也不稀奇。如果因此让老奴他们家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自己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杨林率军撤离不到一刻钟,巴雅喇领着大队人马风驰电掣的赶到。他看到扈尔汉后急切的问道:“十二贝勒在那里,有没有遇到危险?” 扈尔汉急忙上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没有隐瞒杨林对阿济格说的那些话,虽有犹豫但还是如实讲了出来。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努尔哈赤事后才不能怀疑他是否与阿济格暗中有来往。再说这么多人都听到杨林说的了,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大方的把这事摆到明面上。 巴雅喇听完没说什么,看着杨林率军消失的方向也没下令追击。他不是不想追而是实在不敢追,谁知道明军在前面有没有埋伏。因此他下令全体回营。 第一百七十七章 鼓舞士气 阿济格躺在营帐中,身边放着两个火盆,让他感到很温暖舒服。可嘴上和腿上的伤却疼得他心神不安,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和后背不断的渗出来。 阿济格脑海中就仿佛翻画册一般,不断浮现出杨林的样子和说的那些话。那些话让他既惶恐又充满疑虑,可越想越觉得人家说的有理。他为此烦躁不安,根本就无法睡去。 他的兄长巴布海和侄儿杜度坐在一旁,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两人的神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阿济格为他的鲁莽付出了惨重代价,几十名侍卫和阿哈无一幸免全都死在明军刀下。他一闭上眼就仿佛能听到那些人临死前的惨嚎。而杨林那凶神恶煞挥刀砍来的模样,让他在恍惚中不时的哆嗦几下。自此以后,他再也不敢拿杨林吹牛说事儿,完全没了初始的豪气。 杜度虽是阿济格的侄儿,可实际年龄比他这位十二叔要大上五六岁,比十一叔巴布海也要大上两岁。他闷坐了半天,向巴布海道:“十一叔,十二叔被杨林伤的这样重,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啥得把这个面子找回来!” 巴布海生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为努尔哈赤侧室所生。不仅不受老爹喜欢,而且能力在诸兄弟中也实属一般。此次出征叆阳也和阿济格、杜度他们的心思一样,想在杨林身上捞取军功。可没想到一脚踢到铁板上,杨林用兵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巴布海现在也没什么主意,有些气馁道:“人常说‘初战不利乃丧师之兆’,现在看来此话有道理。杨林如此狡猾善战,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就如巴雅喇兄长说的那样,等到了叆阳一切就都好了。” 杜度闻言不屑的道:“这是什么话?现在咱们还没到叆阳呢就死伤了不少人马,难道到了叆阳杨林就能站着不动束手就擒?我猜杨林他们在这野外一定有落脚点,否则他们怎么熬过这冬夜?” 巴布海抬起头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想学你十二叔,带着人马去找杨林的落脚点?” 杜度不免有些兴奋的点头道:“正是如此!那杨林打伤了十二叔,必会高兴无比,此刻应该正领着人在回去的路上。如果我们这时候出击尾随着他们的足迹,必定会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到时候我们禀告给主将,调动大队人马围攻。哼哼,杨林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可拉倒吧!这打仗能和小孩玩过家家似的那么儿戏?杨林要是好对付,你十二叔也不至于躺这儿起不来了。所以你老实点儿,绝不对不能鲁莽行事!” 巴布海继续道:“我听说明军穿着一种与雪地一样颜色全是花纹的衣服,若是不注意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很适合在暗中偷袭。另外你也看到了,他们手中还有能把天空照得通亮的烟花,再加上他们东一下西一下的火炮。这些都说明我们面前的敌人很狡猾。你要多加小心!” “哼,你们都怕杨林,我可不怕他!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杜度咕哝着回应道。 天色见亮,后金军营地开始烧火做饭准备继续向叆阳前进。这一夜下来,所有人被明军搅扰的几乎都没睡好。一个个脸色灰暗呵欠连天,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 许多后金军被明军经过一天一夜的袭扰后士气低落,他们不知道今天前方的路上都有什么,生怕踩上明军那种埋在土里的炸炮。昨天同伴们血肉模糊的躯体和哀嚎声让他们胆战心惊。以致许多人暗中萌生了退意,他们预感到叆阳绝不会象以往任何一座城池那样好打。 巴雅喇可不管部下们怎么想,他必须要率军攻下叆阳,否则他无法推卸阿济格受伤这件事的责任。虽然明军的袭扰造成了己方一定的伤亡,但是这点伤亡对全军来讲微乎其微,还达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因此他下了死令今天全军务必要兵临叆阳城下。 后金军吃过早饭后全军开拔,走了十几里路后并没遇到明军的袭扰,更没有那个倒霉鬼踩上炸炮。正当大家为此庆幸的时候,明军的一波炮弹呼啸而至,顿时将正在行军的队伍炸的一片混乱。 一些骡马被炮弹吓惊了,拉着车辆和辎重疯狂乱跑,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弄得后金军队伍里更加混乱不堪。 巴雅喇对此不为所动,下令将受惊的骡马悉数射杀,然后率领队伍继续前进。同时又派出人马扩大警戒圈,尽量让明军不能靠近自己。否则任其这么折腾下去,自己的五千人马非得被他们弄崩溃不可。 巴雅喇坚信,任何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毫无用处。自己这五千大军完全可以攻陷叆阳,到时候这些喜欢玩弄阴谋诡计的明军将无所遁形。 扈尔汉建议巴雅喇应该遵照大汗的命令,派出人马劫掠四方,抓捕汉民留到攻打叆阳用。后者则表示不同意,因为自从进入明境后根本就看不到人烟,上哪去抓人? 另外从目前叆阳明军的反应来看,己方分兵劫掠具有被人家消灭的风险。这一点从昨晚各支巡逻队的遭遇就可以看出来。 扈尔汉不死心继续建议,可以选一处易守难攻之地扎下大营,然后派出人马向镇江、宽甸等地抓捕汉民。如此就可达到大汗战前的安排,减少攻打叆阳时的伤亡。 巴雅喇再次否决扈尔汉的提议,他认为多停留在这里一天,大军就要多遭受一天敌军的袭扰。对士气的影响很大。如果因此造成大军败退自己将无法向大汗交代。而且镇江、宽甸相距太远,不说派出的人马能否按时返回。就连是否能抓到足够的汉民都是未知数。 阿敏支持巴雅喇的决定,认为兵贵神速,只要己方大军直接进到叆阳城下,杨林目前耍的这些小把戏都将失去作用。到时候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可要是途中停下来扎营不动,杨林说不上会想出多少办法来袭扰己方。 巴雅喇因此再次发布命令,命各牛录不必理会明军袭扰,加快速度必须于今天到达叆阳城下。后金军得令后全都加快速度,谁也不敢懈怠。生怕违反了军令被惩罚,或者落单被明军割了首级立功。 阿济格的伤势经过随军巫师医治后好了很多,被新派来的侍卫们抬着随军前进。他经过昨晚的事后受到惊吓,不可避免的开始发烧,整个人就和煮熟了的螃蟹一般红彤彤的。神志也开始不清醒,不时的会喊上几句“代善,你给我滚”、“李永芳瘪犊子”、“我要杀了你们”、“你不要过来,不要杀我.....”之类的胡话。 侍卫们不断的用酒为阿济格降温,可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他的情况并未好转。高烧一直不退。随军巫师除了给他定时换药和跳上一段“请神舞”祈求神明保佑之外,也没好的办法解决他目前的状况。 为此巴雅喇愁眉不展。他打算派人将阿济格送回赫图阿拉,但是他又担心半路上会被明军截击。即便自己多派人马,可谁能保证杨林不会派出更多人马去半路截杀。最后没办法,他只能让手下们悉心照料,确保阿济格不出什么意外。否则自己真的没法向兄长努尔哈赤交代。 后金军分作前中后三部分,气势汹汹的扑向叆阳。虽然他们在昨天被明军袭扰的很疲惫,士气也不高,但经不住各自牛录额真的鼓劲打气。 这些牛录额真告诉手下们,叆阳开放马市多年极为富庶,不仅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和粮食,而且还有很多漂亮女人。只要打下叆阳城,这一切都将让大家尽情享用。 这些牛录额真说的话都是听巴雅喇说的,他们也不知道叆阳到底有没有大量的财物和漂亮女人。总之在战场上,凡是能挑起士卒欲望和鼓舞士气的话都可以讲,这样有利于发挥战斗力。至于真假也没人认真的去考究。 后金军在这些话的刺激下,士气顿时高涨起来。遇到明军袭扰也不躲避了,而是挥舞着兵器直接冲上去,直到把明军赶跑了为止。他们脑袋里幻想着叆阳城里有数不清的财物在等着自己去拿,更有许多汉人的美女在等着自己占有。一想到这些,他们都止不住脚步走的飞快。 随着时间推移,明军的袭扰频率开始逐渐降低。到午时后基本已经没有了动静。巴雅喇为了鼓舞士气当众嘲笑杨林和他手下的明军“不过如此”,此话一出让后金兵们一阵欢腾,以为明军这是怕了己方自动撤退了。 他们那知杨林此举是在以退为进,继续诱敌深入。也就是说袭扰战仅仅是明军的热身活动,大战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兵临城下 杨林通过这两天的袭扰行动,基本摸清了来犯敌军是以扈尔汉的镶白旗、阿敏的镶蓝旗为主,还有少部分其他各旗的兵力。 在战力上来讲这两旗人马战力还可以,这从他们被袭扰后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其中镶蓝旗被杨林屡次打击,对他是既恨又怕。 杨林判断,对方心中一定憋着口气要和自己好好的打上一架。因此他决定收缩兵力依托城池和城防工事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杨林将全营四哨骑兵全都埋伏在城外,自己仅留下经略标营的一哨骑兵。他认为,骑兵乃步军之首,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左右驰突才是他们的天职。让他们困守城池不出来,简直是对这支兵种的亵渎。 他就是要善用奇谋,打对方一个出其意料。同时这些骑兵的其他任务还包括化装侦查、截杀斥候、袭扰粮道、捕俘摸哨等各种任务。这些作战任务对骑兵的训练度、组织度和战术素养要求极高。为此杨林在半年前就带领苏赫巴鲁、莫日根等人不断进行演练,为的就是这一天。 苏赫巴鲁等人的骑兵将隐藏在天华山的各处密营中,根据事先约定的信号进行行动。最主要的作战目的就是配合城内守军,在敌方围城最关键的时刻给其致命一击。 用杨林的话来概括,就是进行“斩首行动”干掉敌方的主将,让敌军群龙无首发生混乱。为己方内外夹击击败敌军创造条件。 当日下午申时整(15点),五千后金军在巴雅喇的带领下兵临叆阳城下。 巴雅喇先是率领手下各牛录额真围着叆阳城转了一圈,勘察明军城防情况。因为担心遭到明军火炮袭击,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在三里之外进行了望。结果发现南面城墙要略低于其他三面城墙,便于进攻。 他随后便将中军大帐设在五里之外的一处小山丘上,确定了南城将是己方主攻方向。其他各牛录以此为中心向四周依次扎营。 在这座小山丘上,巴雅喇又搭建了一座高约两丈的塔楼,他可以在上面实时观望叆阳明军的调动情况。与他在塔楼上一起了望的还有扈尔汉。本来阿敏嚷着也要上来,但是被他拒绝了。他认为阿敏这人就是一莽夫,历次参与军机都把事情搞的一团糟。努尔哈赤在心里也不喜欢他,所以他还是在下面老实待着吧。 另外巴雅喇也担心自己三人聚在一起,万一明军趁天色晚了摸过来开炮偷袭,岂不是有全部报销的危险? 巴雅喇这种小心谨慎可不是天赋,而是多年战场经验积累下来的。后金军缺乏火器,更不会铸炮用炮。昨晚全军上下被明军炮兵折腾的够呛,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如今来到杨林的老巢门口,就更要谨慎行事了。 此时天色还未全黑,巴雅喇为了避免再被明军袭扰,下令各牛录组织人手去伐木建寨墙和挖掘壕沟,务必要在天黑前建成,否则今晚还得受明军折腾。 后金军各牛录领命后开始组织人手伐木,这时他们才发现,己方营地周围几乎光秃秃一片,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伐的树木。举目四望,最近的树林也在五、六里之外,一个来回就有十几里路。想要在天黑前建成寨墙根本就不可能。而且现在天寒地冻,挖掘壕沟也是相当吃力。 巴雅喇和扈尔汉也注意到营地周围的情况,茫茫雪野一片平坦。别说树木,就是灌木丛也没看到几处。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明军搞得“坚壁清野”,目的就是让己方没有可以利用的物资。 “这杨林果然奸猾,做事够狠够绝!虾侍卫,你看城上......那城头上的墙是怎么回事?”巴雅喇的视力相当不错,指着叆阳城道:“方才了望时没注意现在才看到。我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城墙上砌墙的。” 扈尔汉努力的向叆阳城看了半天才道:“城墙上建墙,亏得杨林能想出这主意。不过这样一来我军即便爬上城墙也没用,还要爬上这道矮墙才可以。再看那些墙上有孔眼,敌军可以在墙后用枪炮和弓弩打击我军。也就是说叆阳城墙又高了一截,我们想要攻下来要死伤很多人。不过看着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砌墙,我们可以把攻城的位置放到那边。” 巴雅喇目光深沉,考虑了下道:“这个杨林真是不简单,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也是人才。此人一日不除便一日是我大金劲敌!你传令下去,明日多派斥候绕城再仔细查探一番,务必要摸清敌军的城防工事还有哪些。否则等我们攻城时要吃大亏!” 扈尔汉回道:“旗主,与其派人去查探情况,不如我们将城围了把杨林堵在城中。我就不信他能坐得住。同时也免得他派人出去求援!” 巴雅喇一摆手道:“叆阳看着城小,但实则利于敌军兵马调动。我们如果将兵马分开围城,以杨林之智倒给了他各个击破我军的机会,这样反是对我们不利。” “大汗说汉人的兵书上有一招叫‘围三厥一’,要留下一条路给守军,以便瓦解他们的斗志不拚死抵抗。我们就这么办。杨林想派人出去求援那就让他去好了。在野外,我们大金将士还怕与明军面对面厮杀吗?我倒是担忧他们缩在城中不出来没机会消灭他们。” 扈尔汉想了想道:“您说的有理!杨林要是搬来援兵最好,我们完全可以在半路上伏击他们。就象我们在萨尔浒那样,有多少明军来我们就干掉多少!” 巴雅喇又道:“大汗给我的军令是叆阳能攻就攻,不能攻就不攻,只要看住杨林不让他趁机跑到我们的地盘上去捣乱,那就是大功一件!可我要是眼看着叆阳而不动,那么先前对将士们做的种种承诺就无法交代。同时也让杨林小看了我。所以我不仅要攻,而且还要攻的猛、攻的狠!只有这样才能让杨林见识什么是大金的军威!” “旗主说得好,我们就这么办!”扈尔汉虽比巴雅喇要年长十几岁,但在军事谋略上要差人家一些。 巴雅喇继续道:“其实我们等大汗带兵前来更稳妥,到那时杨林就是长了翅膀也逃不掉。可什么事儿都需要大汗亲自来做,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我作为他的兄弟、你作为他的义子,我们要为大汗分忧,不能光吃饭不想事儿。” “你看这叆阳只有西、南两座城门,那么我们就把大队人马布置在这南门,把西门给杨林留出来。只要在暗中布置一支人马监视就好。叆阳城即便再难打我也要碰一碰,这样也好给大汗积累经验!” 扈尔汉听罢微一躬身表示佩服道:“旗主,我明白您说的意思,我们确实应该为大汗分忧。而不是坐等无策。我这就下去按照您说的安排!” “等等!”巴雅喇一摆手道:“我军这两日被明军袭扰不仅人困马乏士气也低落,而且人地两生情况不明。杨林有极大的可能会来劫营,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不能再如昨晚一般束手无策。” 扈尔汉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多派斥候、多设岗哨,决不能让他们靠近咱们的营地。” “也不要太严密,就和昨晚一样。让杨林以为我们还是没办法对付他,继续派人来骚扰。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周围埋伏好人马,等他们来多少就消灭多少。杨林的人马不多,干掉一个就少一个,这样有利于我们攻城。” “可是杨林若是不来呢,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吗?”扈尔汉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而且他就是派人来了也不过是在外边放上几炮就跑了,我们怎么能消灭他们?” 巴雅喇阴沉沉的道:“虾侍卫,我们恨不得一刀把杨林砍死。而他也恨不得一刀把我们砍死。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大军失去主将我们都知道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我把中军大帐设在这山丘之上,就是要让杨林知道我的所在,引诱他来劫营。我就不信他能禁住这个诱惑!” “不行,您是主将,这么做太冒险了!而且杨林不一定非得派兵直接来攻中军大帐。如果他用炮兵打您的营帐岂不是很危险?您要是有个意外我们没法向大汗交代。因此这个诱饵我来当!” 巴雅喇则道:“我乃一军主将,这点风险我若是不敢承担,那还何以领军作战!?”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信无惧 扈尔汉大急道:“旗主,我与杨林有杀家灭族之仇,对他和他的手下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所以我甘为诱饵要报此仇,您一定要成全我!” 巴雅喇上前拍着他的肩头笑道:“虾侍卫,我可没说我要待在中军大帐里,我只说让杨林知道我的中军大帐在哪。再说我们这五千人马里不仅仅你一个人和杨林有深仇大恨。看看来自雅尔古寨的那几个牛录,那个不想把杨林生吞活剥了?这几天我让他们养精蓄锐,宿营时始终在最里面,为的就是攻打这叆阳时用。” “旗主,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扈尔汉皱着眉头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等杨林万一来劫营,让他们突破外围轻易杀进来。可在中军大帐这个位置,我把雅尔古寨的那几个牛录埋伏在这,你说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扈尔汉想了想道:“您是说把劫营的明军放进来,然后让有着深仇大恨的雅尔古寨兵和他们打?” 巴雅喇微微点头道:“就是这么个意思。杨林与我大金多次交手毫无败绩。有了能将我一击致命的机会他怎能放过?可惜就怕他不来!” 扈尔汉听罢看向叆阳方向道:“我感觉依杨林的性格不会就此罢手。他昨晚能放我和十二贝勒走,也是迫于旗主您带领人马即刻便到。否则看他的架势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轻易离开!” “是的。所以你一会儿下去传令,给全军将士三天时间休整。尤其是雅尔古寨的兵,告诉他们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到时一鼓作气攻下叆阳。就是一时攻不下,也要让城里的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巴雅喇说到这里嘿嘿一笑道:“只要城里的人心乱起来,杨林就得想法安抚。与其他办法相比,他把我干掉或打伤是最好的办法。因此他就必然要亲自前来。那么如此一来,我们可就省了很多麻烦.......” 巴雅喇和扈尔汉这边商议着怎么给杨林下套儿,那边他们的手下士卒在忙于建造营地。 如今正是冬至后的腊月,下午申时六刻(十六点半)左右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天不作美开始逐渐飘起了小雪,寒风也越加大了起来。 气温骤降,冷得人都伸不出手。可后金军执行力很强,想尽一切办法加快修筑营地的进度。明军的袭扰让他们印象深刻,所以谁都不想继续被折腾的睡不着觉。一个个甩开膀子使劲儿干,毫不在意凛冽刺骨的寒风。 此时的叆阳城悄无声息,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雪雾之中。城墙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灯火,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和惊悚感觉。 杨林站在南门的城楼之上,用千里镜观察着后金军的动向。在他左右,张祝、邢云衢、徐晋、张魁武等人也是扶栏远眺,每人的脸上都挂着一丝凝重。 五千后金军听着不多,但实际上已是连营绵远、旗幡咧咧。只见游骑斥候往来奔驰、披甲之士行伍有序,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将叆阳牢牢罩住。 邢云衢不禁感慨道:“我在沈阳听说这些胡贼都是乌合之众,萨尔浒一战是因为各路官军大意失策才被打败。如今看来,所言实是谬之千里!城下这些胡贼哪里有乌合之众的样子,甚至比官军都肃正有法!” 张祝则道:“邢先生,你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奴兵,有些害怕很正常。但别看他们表面凶恶,其实和咱们都是两条腿支个肚子,谁也不比谁多啥。用杨兄弟的话讲,老奴的八旗兵类似唐朝时的什么......什么兵制来着?” 邢云衢见张祝挠着后脑勺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便提示道:“是府兵制。这种兵制的特点是寓兵于民,兵民结合。忙时耕作、闲时训练。打仗时将士们要自备武器、铠甲等装备,不需要国家负担太多东西。本朝太祖皇帝就是参考了这一兵制的优点,建立了卫所兵制。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实乃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惜到了现在,唉......” “嘿嘿嘿,邢先生,要不说你们读书人就是不一般呢.......”张祝不好意思的讪笑道:“我就说了那么一点儿,你就全说出来了。佩服、佩服!等我以后有了儿子,铁定要拜你为师。到时你可不能推脱!” 杨林放下千里镜轻咳了一声道:“我说张兄,我记得你之前可说过让你儿子拜我为师来着。现在碰见了有功名在身的井石兄,你就要变卦了是吗?太不仗义了吧!” “这......这......这不是.......我还没儿子嘛,我先替我儿子提前把老师定下来。嘿嘿嘿,兄弟.......不是.......是备御大人,你可别挑理啊。要说用兵打仗、施展谋略,咱们这些人绑一块儿也不如你,所以到时候你就教我儿子武艺和兵法。虽然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但是哥哥我说实话,你和人家邢先生比还差那么一点点儿。” 张祝掐着小拇指尖比量着,尴尬的道:“邢先生怎么说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写字做文章那是手到擒来。光是他写的那个小字儿啊,我滴亲娘哎,比苍蝇脑袋都小。写的那叫一个漂亮霸道。你说就这样的人我能放过吗?他必须教我儿子识字写文章啊!所以我儿子以后不就是文武双全了吗。到时候他有出息了,我这当爹的脸上也有光啊!” 杨林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说让我和井石兄给你儿子当老师,束修都没提白当啊?听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吧,这事我可得仔细斟酌斟酌!” 张祝闻言苦着大嘴道:“不会吧?咱们兄弟之间的交情还谈什么束修啊,太见外了吧!换句话说我儿子要是能把你的本事都学去,你脸上不也是有光嘛!” 杨林摇头道:“那可不行。这事我真得好好想想,以后万一我要是有儿子呢?教了你儿子本事那我儿子怎么办?” “哎我说兄弟,你教一个也是教,教俩也是教。我儿子和你儿子到时候结拜成为兄弟,变成了一家人,你都一起教不就得了嘛!”张祝大咧咧的道。 杨林咂吧着嘴道:“那可不行。我这身本领上天入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哎哎哎.......我说杨备御、张把总,你们二位一个没成婚,一个成婚了没孩子。现在说这些事是不是有点早?” 邢云衢实在是看不下去两人打趣逗哏了,他也知道这是人家自信无惧的表现,依然道:“城下这么多胡贼兵围着,你们倒是说说怎么个解围法啊。总不能指望你们的儿子来解围吧?” “解啥围?我就希望他们这么围着!”杨林又把千里镜端起来,慢悠悠的道:“天寒地冻、数九寒天,我就想看看这帮家伙能在这城下捱多久!” “可是这些胡兵来叆阳又不是来玩的,不能光挨冻不攻城吧?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攻城怎么办?” 邢云衢说着向城下在战棚和藏兵洞中待命的官兵和民壮看了看,有些担忧的道:“我在沈阳时听闻这些胡贼攻城时顶着炮火、矢石架着云梯悍不畏死,几下就能登上城头。清河、碱厂等城就是被这么攻陷的。咱们手里算上民壮也不过六千人,对上五千凶悍的胡贼兵,胜负不好说啊!” 张祝道:“邢先生,我方才还赞你有学识,现在怎么变糊涂了呢?你要知道叆阳可不比其他城池。不说城防布置的如何,单说杨兄弟敢出兵袭扰敌军这一点,换了别人谁敢?俗话说‘将为兵胆’,有杨兄弟在你还怕什么?” 邢云衢想想道:“你说的有道理。可这些胡贼兵万一不惧生死全力攻城,那么我们岂不是.......” 杨林接道:“井石兄,你可知这些胡贼为何打仗不怕死?” 邢云衢道:“这个问题,我记得你当初和经略大人说过,其中主要一点就是这些胡兵被努尔哈赤编入八旗之后,身份地位发生变化,心理也随之发生变化。由以前的为人打仗变成为己打仗。所以他们为了获得奴仆和财物才奋勇不惧。” “井石兄好记性,你说的没错。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努尔哈赤要靠劫掠来聚拢人心。没有这一招儿,他的手下早就一哄而散了。” 杨林用千里镜继续扫视着后金军的营地方向,道:“我大明立国之初就尽占辽东膏谀之地,但朝廷每年的投入与辽东的产出并不对称。因此朝廷对辽东的态度就是‘予取不舍’。由此也可以知道边外那些苦寒之地的蛮族,在不懂耕作、不懂冶炼、不懂礼制之下,是多么希望能到个气候温暖的地方去生活。” 第一百八十章 用兵方式 “所以自古以来,辽东蛮族之兵不仅吃苦耐劳而且战力强悍。一旦有野心之人掌握他们,对关内的中原王朝都是极大威胁。现在努尔哈赤举旗反叛,朝中始终未予正视,皆认为不过是疥癣之患。岂不知老奴让人在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开始创制满文,便可知其已具反心!” 邢云衢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历史上东胡、鲜卑、契丹、女真等蛮族皆出自辽东,其兵马战力确实强悍。多次入主中原建立王朝。但能创制文字的没几个,结果都被同化了。努尔哈赤能想到这点,可想而知其人的厉害!” 杨林颔首道:“井石兄,咱们话再说回来。努尔哈赤毕竟只有一个,建逆中能同他一样有长远目光的人几乎没有。就说城外敌军主将巴雅喇,他把中军大帐设在醒目的山丘之上,看似居高临下便于观察四下动静。其实他的真实意图是想引诱我去劫营,尔后伏击我军。” 杨林不屑的冷笑两声道:“这种雕虫小技换了旁人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可惜他的想法有些太幼稚了。他也不想想,现在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仅是严寒就能把他们冻得龇牙咧嘴,那么我为什么要去劫营?” 张祝闻言急道:“你这么说我不认同!你这是不打算趁敌军立足未稳干他一票了?你要知道敌军被咱们折腾的够呛,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这么大好的机会白白放弃了就太可惜了!要不你老人家松松口,让我领人抓几个活口回来先摸摸对面的虚实?” 杨林一摆手道:“不可!巴雅喇恨不得咱们出去找他麻烦。哪怕只干掉咱们一个人,都是他可以振奋士气的理由。” 张祝摸着下巴上的大胡子,不甘心的问道:“你不是说咱们要积极防御不能呆在原地被动挨打。我认为敌军就在城下,不弄他们一下对咱们的士气可不好。” 杨林:“急什么,我又没说不打,只不过时机还没到而已。你想啊,敌军虽被咱们袭扰的士气下降疲惫不堪,但对咱们的恨意也是最高的时候。憋着一肚子火儿正没地儿发泄呢。这个时候咱们去触这个霉头实是不明智。”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张祝搓着手道。 杨林嘿嘿笑道:“等到什么时候?自然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努尔哈赤恐怕也没想到现在天气寒冷,他的五千八旗兵恐怕要冻成狗了。而且我们坚壁清野做的彻底,他们连取暖用的柴火都要去很远的地方去收集,所以咱们不要急,等时机到了我自然就告诉你们了。” 邢云衢在一旁恍然大悟道:“原来杨兄弟你是想依靠严寒冻死这帮胡贼兵,即便冻不死也要冻残他们。可问题又回到了先前,他们不是傻子岂不知这道理?若是全力攻城我们能否挡的住?” 杨林回道:“井石兄尽可放心。自古以来,能百战百胜者的用兵方式很简单,其诀窍就是‘以多打少’。远的不谈,就说这次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就用了这个方法打败了我三路官军。孙子云,‘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以实击虚,以多胜少,此天理也!’” “如今五千敌军兵临城下意图陷我叆阳,其目的不外乎掳我财产、毁我家园。现在我军看似势弱,实则敌我形势并非表面上那么不堪。这些奴兵勇猛善战不假,但劳师远征途中得不到补给休整。其次处于异地作战,环境生疏,被我军袭扰士气早已低落。又逢天寒地冻粮草困顿,兵卒缩手缩脚战力纾困。面对我军据守之坚城何以一鼓而下?” 张祝、张魁武和徐晋等人见杨林又在讲用兵之道,均围过来屏气凝神细听。虽然对其中有很多不解之处,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多学习一些。 杨林将千里镜塞到张祝怀中,指点着城外后金军营地继续道:“敌军本为官军,学得我朝大部练兵布阵、管制规范之法。但其毕竟为蛮夷部落,学得皮毛难得其精要。其中尤以攻城之法最为贫乏。观其以往,不外乎用间收买、蚁附凿城、掘壕围困等法。孰不知这些方法为最下等的攻城方法。其善用之法尽被我制!如向我叆阳用间,细作已被我悉数擒获;蚁附凿城正中我军布置;掘壕围困天时不允。” “反观我军,别看兵马不多,可有坐拥坚城之地利;百姓支持之人和;再加上如今正是最冷的腊月天时。此消彼长之下,敌我双方优劣自分。咱们住在城内吃得饱穿得暖,敌军驻扎在城外饱受风寒折磨。当一个吃饱穿暖的我军士卒面对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敌军时,你们说谁能赢?” 张祝立刻大声道:“这还用说,敌军士卒冻得刀都拿不住,当然是我军士卒能赢!” “对,当然是我军士卒能赢!”众人也是一阵附和。 张魁武道:“当初在萨尔浒,我就是因为冻得浑身直哆嗦,伸不出手脚才被敌军擒了去。我太知道那个滋味了。如今可比那时冷多了,我倒想看看城外这些胡兵怎么办!” 孙奎亮抚着脸上伤疤阴狠笑道:“我倒是希望老天爷给我个机会,别把当初偷袭我的那个鞑子头目冻死了,省的我没法找他报这一刀之仇!” 徐晋道:“备御大人说的很对。自古打仗,双方打的就是智谋。看谁能在战场上形成一点或整体的兵力优势。就如我们的兵马在整体上没有这些叛军多,但在打雅尔古寨时,我们的数量要多于雅尔古寨的敌军。我想这就是备御大人讲的‘以多打少’的奥妙吧。” 杨林点点头道:“平远说的没错。刀剑之所以能刺穿物体,靠的是刃尖之利。我们要做的就是集中兵力,在一点或局部对敌形成兵力优势。而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敌军先动,利用城防工事大量杀伤敌军,尔后看准时机后发制人!我要把叆阳,变成老奴和他手下八旗军的斯大林格勒!” “斯大林......斯大林格勒?这是啥意思?”张祝离杨林最近,所以听得也是最真切。 杨林这时才发觉自己说走了嘴,急忙忽悠张祝道:“一句西夷的话,意思是厮杀得胜后大家个个乐!” “你就欺负哥哥我大字儿不识几个吧。我咋感觉你这解释怪怪的呢?”张祝咂吧咂吧嘴,没有继续问下去。 邢云衢一拍脑门道:“杨备御说的对啊,后发制人这样的用兵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看来读万卷书真的不如行万里路来的真切!” 杨林笑道:“井石兄不要自谦,也不要自责。读书与现实不冲突也不矛盾。例如单以守城来论,应是官军本职。但我却将城中百姓尽数组织发动起来,告知他们城破则家亡,如不想落得与周边其他城堡一样下场,只能与敌军拚死一战。如此虽然把所有百姓性命系于城池安危,在道义上不合仁义之外,可也总好过被敌军屠戮奴役。” “当然,让百姓直接与敌军厮杀过于残忍,也于事无益,但协助官军防守城池还是可以的。别看只有两千余丁壮,若是假以时日经过训练,我敢保证他们保卫家园是没问题的。其间不管是强迫还是自愿,我都不会亏待他们。天下万事,皆是人为!若人不为,万事皆休!因此抓住人心、洞察人性,做起事来才能趋利避害,一顺百顺!” 邢云衢闻言沉思了一会儿道:“杨兄弟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抓住人的喜好办起事来则事半功倍。你让百姓协助守城不是让他们自担风险,而是给钱给物供给吃喝,所以百姓才从心底里愿意守城?” 杨林道:“正是如此。井石兄,不管到何时利益一致才是人能聚在一起的重要原因。就如城外这些敌军,里面也并不全是女真人,汉人、蒙古人、朝鲜人等也有。他们能聚在一起听从努尔哈赤的命令,无非就是为了利益。利益永远要比你是蛮夷还是教化之民来的重要。” “其实努尔哈赤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我们给的利益大于他给的,剿灭其叛乱并非难事。可惜现在的朝廷党争不断,有几人是为国家着想的?还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得头破血流。一群素位尸餐之辈,安得治国之道?” 邢云衢忙制止道:“杨兄弟你这些话在你我之间说说就好,千万不要四处宣扬。否则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到,恐怕要惹来麻烦。” 杨林笑道:“井石兄不必多虑,我乃武人,这辈子能当上一方总兵就是最大官职了,这些话就是被小人听了又能怎样?我又不是要入阁当阁老,对我没啥影响!” 邢云衢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立有别人望之不及的战功,不知多少人眼红嫉妒。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所以谨言慎行终究是不会错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灯火管制 “好,我就听你的,以后这话不说就是了。”杨林应承着,转首对众人道:“你们下去后约束好部下,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更要严守‘灯火管制’之令!” 杨林说的“灯火管制”是他仿照后世的防空做法,对城池进行的战术伪装。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飞机,但在漆黑如墨的夜间,只要有一点儿光亮就能看清周围的景物和人员。 为了不让后金军看清城上明军的活动情况,杨林下令不论是城上还是城里,除了必要的照明之外,其他地方一律不得点灯。违令者严惩。 好在这个时代没有电,人们还是秉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这道命令对大家几乎没有影响。而且现在是冬天,为了防寒家家户户都用破布或是其他东西把门窗挡住,即便点灯外面也看不到。 如此一来,除了叆阳城上有些稀少的微弱灯火外,整个城池几乎是漆黑一片。除了能看到一团模糊黝黑的影子爬在地平线上之外,其他的一概看不清楚。 这让准备在夜间靠近城墙侦察的后金军斥候们一筹莫展,哪里都是漆黑一片,上哪儿去看明军的情况去? 与叆阳城的漆黑一片相反,后金军营地则是一片灯火通明。因为他们要修筑营地,光线不好可干不了活儿。另外他们认为有足够的灯火照明,可以防止明军劫营或是野兽靠近。如果他们若是知道杨林此时正站在城楼上,借着他们的营火将他们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后金军中不乏许多跟随努尔哈赤征战多年的老兵,他们从踏入叆阳境内被明军袭扰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感觉到此次出征与以往相比有些不妙。 因为叆阳明军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不仅敢出战还狡猾多端。这种情况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让他们不知如何应对,甚至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范围。 后金军以往围困别的城池,守军为了防止他们趁夜攻城和偷袭,恨不得把全城都点着了,十几里外都能看到灯火一片。可现在的叆阳城却与众不同,整座城池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在远处眺望这座城池,就仿佛是看到一头不知名的野兽,潜伏在夜色中虎视眈眈的盯着任何敢侵犯它的人。 许多后金军老兵不由得心中七上八下的,多年战场上积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们,与以前那些被采取各种手段攻陷的明朝边城不同,叆阳绝对是个不祥之地。这一仗下来,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家中? 正当后金军中许多人为此担忧之时,上边却传来命令,各牛录必须于午夜前完成筑营,随后三天全军进行休整。命令还说,休息期间也不能闲着,一边加固营地一边打造和修缮攻城器械,随时准备进行攻城。 许多后金军对此命令感到不可思议,大家一路行军已是疲惫的很,再加上明军袭扰和筑营,体力已是透支殆尽。按照惯例,休整三日就是啥也不干蒙头大睡三日,然后再准备攻城事宜,哪有未等体力恢复就攻城的?这不是扯淡吗! 但是军令难违,后金军上下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只能加快手中的活计,争取在午夜前把营地建起来。然后好美美的睡上一觉,否则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是真扛不住了。 巴雅喇之所以这么着急要攻城,不仅仅是为了要引诱杨林来劫营,主要是担心天气酷寒人马受不了。因为在下午时,他发现西北方向的天空铅云层叠、寒风凛冽,天地间不时卷起一团团夹扎着枯枝败叶和泥沙的雪雾。便知道这是大风雪来临的前兆,这对后金军来讲不是什么好事情。 此时辽东地区地广人稀,冬季气温要比后世冷得多,寒冷的周期也长。在最冷的腊月,也就是俗称的“三九天”。夜间气温降到四十多度是常事,甚至个别地方达到零下五十多度也不稀奇。即便在白天气温也在零下三十多度。地上的积雪冻得邦邦硬,走在上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所以说后金军虽然有御寒经验和衣物,但在野外谁也不敢保证不被冻死冻伤。杨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要利用酷寒给后金军来个“下马威”,挫挫他们的锐气。 巴雅喇做为主将当然知道严寒的厉害,不过他没和扈尔汉明讨论这点。讨论了也不能阻止风雪的到来和撤军回去,反倒是对军心和士气不利。 巴雅喇还担心明军会有援军到来,虽然明军普遍战力孬弱,但杨林手下的明军却让他极为忌惮。如果到时候被人家内外夹击里应外合,自己可就麻烦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攻下叆阳,这样才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另外他也担心粮食补给出问题。此时后金军的粮食补给一部分来源于八旗屯垦,另一部分则靠劫掠敌方百姓。在正常年份下,后金的粮食也只能做到自给自足没有剩余。 如果对外征战或是遇到年景不好,他们的粮食就极为紧缺,所以要依靠渔猎和采摘来弥补一部分粮食缺口。即便这样也不能完全解决粮食紧缺的问题。 而依靠劫掠敌方百姓来获取粮食,虽然能解一时之急,但并不稳定。若是遇到敌方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那么他们这条渠道就会断绝。 本来努尔哈赤是给巴雅喇调拨了充足粮食的,可巴雅喇认为兄长率大队人马远征更需要粮食,所以一拍胸脯说自己只携带一个月的粮食就行了。在这个时间内兄长怎么都能平定叶赫叛乱了,而自己也能攻下叆阳,没什么可担心的。 努尔哈赤见巴雅喇言之凿凿的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的大军也确实需要更多的粮食,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汉民百姓在得知后金军进犯后,习惯把带不走的粮食都挖坑埋起来。因此后金军凭着超常的野外寻踪本领能发现大多数埋粮之地。 可这次巴雅喇失算了,他没料到杨林把“坚壁清野”一事做的够狠够绝,别说粮食,连一口水井都没给他留下。所有的物资全都转移到城内,城外只剩下茫茫的雪野。 仅此一点,巴雅喇就感觉自己的粮食恐怕要坚持不到努尔哈赤率大军到来。其实他内心中对能否攻下叆阳充满了未知和不安,这是他征战多年从未有过的事情。 午夜时分,小雪逐渐变成大雪,温度也低的厉害。自西北方向吹来的寒风更加强劲,吹在人脸上宛如刀割一般,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后金军虽然体魄健壮可也不是神仙,个个冻得“咝咝哈哈”瑟瑟发抖。他们分成班次轮流到帐篷里去烤火,否则真的会有人被冻死冻伤。 后金军咬紧牙关,硬是在冻土上刨出了一道浅沟用做寨墙的地基,尔后再用削去枝杈的树木夹立寨墙。 出乎后金军的意料,今夜明军没有来袭扰,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后半夜在叆阳城头飞起了一红、两绿三支烟花外,其余时间再无动静。 不过那三支烟花确实好看,在天空中飞的老高老高,然后“轰”的一声爆裂开来,在夜幕中绚丽夺目。 许多后金军从未见过这种情景,竟仰头痴痴站着看了老半天。其实这是城内明军给城外明军发的信号。意思是停止袭扰抓紧时间养精蓄锐,等待下一步行动命令。 留在城外的苏赫巴鲁、莫日根和蒋川等人这几日也是累的够呛,在雪野中往来驰骋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此时见城中发出信号,便将队伍化整为零分散到天华山各处密营休息。 后金军在营地建好后也赶紧休息,好在他们的帐篷多是皮制的保暖效果还可以,因此许多人疲乏的也不脱衣服,互相挤在一起就沉沉睡去。 很多人都做了个几乎相同的梦,梦见他们经过一番奋战终于攻下了叆阳,里面的金银财宝和粮草辎重堆的象山那么高。里面的女人个个貌美如花、丰乳肥臀...... 杨林和他的部下们也都在呼呼大睡,他对于叆阳的城防工事极有信心,也对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备战有信心。别说后金军这五千人马,就是努尔哈赤亲自领兵来了也敢和他一战。那么此时不养精蓄锐更待何时? 第二日依然下着雪,时大时小的让人摸不清规律。后金军派出大批斥候围着城池反复进行侦察。他们要为大军攻城提供详细的情报。 后金军斥候们怕遭到明军炮火打击,因此不敢离城太近,只能在较远的地方进行了望。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上,却没有发现经过伪装并被风雪盖住的三道护城壕。而事后证明,这三道护城壕成了后金军最致命的索命壕沟。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斥候战 (非常抱歉,没有按时更新。我从周一开始出差今天才回来,回来后马上就补上一章。) 原来这三道护城壕早就用炕席、薄木板、枯枝败叶等物进行了伪装,变成了陷阱。里面不仅插着尖木桩、竹签还埋有炸炮,一脚踩空掉下去非死即伤。而且两侧沟壁都淋上水结成了冰,想从里面爬出来相当困难。 斥候们也看到了城外遍布的路砦和拒马等物,还有地面上此起彼伏的矮墙和浅沟。遗憾的是他们对此没有给与更多关注。认为这不过是明军修的简易城防工事,等攻城时能被轻易摧毁和填平。 最吸引后金军斥候们目光的是城上垛口间,有许多大小不等的隆起物。这些隆起物被油布和炕席紧紧盖住,也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让他们的好奇心大起。为了看得仔细,一些人逐渐拉近与城墙的距离。 面对后金军围前围后的侦察刺探,叆阳城也不是没有丝毫反应。为了掩盖护城壕和其它城防工事的秘密,杨林命经略标营骑兵哨官程方久带领麾下骑兵驱逐对方斥候。 明军骑兵人数不多行动迅捷,城门一开就从里面冲了出来。他们既装备火枪和弓弩这些远程武器,也装备了骑枪和刀盾等近战武器。仗着熟悉地形,他们在各种城防工事之间往来穿梭策马奔驰。用各种武器打击靠近的后金军斥候。 后金军斥候人数较多,但对依托城池和工事进行反侦察的明军游骑,却发挥不出这一优势来。他们始终牢记哈拉布哈的警告,说杨林手下炮兵很厉害,集中在一起很容易被人家火炮盯上。所以也是分成小队行动。 面对明军游骑远近兼备的打击,他们还是采取老办法,与明军游骑交手没几个回合便佯装不敌向后撤退,希望明军能尾随追击而来。尔后设伏聚而歼之。 可惜这种战法早就被杨林找到破解方法了,并教给程方久等人。那就是严守阵势不为所动,始终活动在己方远程武器保护范围之内。 后金军斥候见明军不上当,便又折返回来继续引诱,可明军骑兵依旧不为所动。并且一旦进入他们火枪或弓弩的射程,马上进行打击。 后金军斥候无计可施,摆出最后一招“环形骑射阵”来回应明军骑兵的打击。这个阵形的特点就是人马首尾衔接,转着圈不停的向对方抛射箭矢。在后世的一些电脑游戏里可以看到这个阵形的具体形象。 明军骑兵在数量上没有后金军多,如果以同样的阵形进行反击很吃亏。因此程方久带领骑兵远离对方的弓箭射程,向城墙靠近。如此一来倒是引诱对方逐步进入己方的远程兵力打击范围内。 后金斥候们也不傻,发现事情不妙立刻向后退去。而程方久把握住了这个时机,立刻带领手下迅速折返跟上对方,接着一口气两波齐射打过去,在后金军的队列里造成一片混乱。更有几名后金兵中箭栽落马下。 后金斥候们吃了亏立刻转身来追明军,明军一声唿哨调转马头转身就跑。同时还不忘向对方射出一波箭矢用来阻挡追击。 双方就这样一前一后跑了一阵,后金军见再追就要进入人家火炮的射程之内了,只能勒停战马转身返回。 而明军则跑到城下休息一阵后再次返了回来。还是与先前一样,发现后金军靠近就以弓弩打击,就是不让对方近距离观察到城防工事的情况。 明军骑兵人数少反应快,比后金军动辄就上百人的斥候队伍更加机动灵活。他们四方游走忽聚忽散,利用地形与对方周旋。几个回合后,有数名后金斥候不熟悉地形被路砦和拒马挡住,程方久趁机带队将他们全部生擒。 杨林在城楼上将这些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对这些经略标营的官兵刮目相看。为了支援程方久,他命令炮兵用虎蹲炮对后金军斥候进行威慑射击。虽然打不到对方,但还是迫使其始终徘徊在两三里之外,不敢过于靠近城池。 杨林为何不用重炮打击后金军斥候?他认为那样做正中了对方下怀。人家正愁找不到你城防部署的虚实呢,你自己倒是先露了底牌。那不是蠢吗?他对于重炮的安排是隐蔽待命、伺机歼敌。以打击敌人各级将吏、兵力密集处、攻城器械等高价值目标为主。 后金军斥候们一边要注意与叆阳城保持距离,一边要应对明军骑兵的驱逐,因此人马体力消耗的极快。再加上又伤亡了几人,士气不免低落起来。 带队的后金军达旦章京对此毫无办法,只是感觉叆阳这地方太邪性,以往对付明军的那些招数在人家面前根本就不灵,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憋屈。 双方这种斥候战打的有声有色,可持续一上午就结束了。后金军占不到什么便宜,反倒是伤亡了士卒降低了己方士气,因此全都撤了回来。反正叆阳城在那放着呐,什么情况都能看到。没必要再与明军骑兵纠缠了。 与此同时后金军在全力打造和修缮盾车、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对于他们来讲,除了利用细作赚取城池外,剩下的办法就是刨凿城墙和架梯子蚁附攻城。 这种攻城方式不仅费时费力而且伤亡还大,是历来兵家迫不得已才采用的战法。但以后金军现在的技战术水平,也确实没什么好的攻城方式。 因此杨林时常感叹明军野战不行守城也不行,不会构建系统的城防工事给予后金军重大杀伤。也不会建立有效的反间机制甄别和筛查可疑人员,让其屡屡以蛮力和细作内应夺取城池。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其实他知道,这些问题大部分是明朝政治、军事腐败造成的,与对官员的管理、任用方式有很大关系。 例如李永芳,他多年来和努尔哈赤明目张胆的来往,在辽东已不是什么秘密。在努尔哈赤已经誓师反叛并接连攻克边城的情况下,还让他及一些亲信担任抚顺城的守备官员,不出事才怪了。 还有另一名游击将军孙得功,是后来辽东巡抚王化贞的亲信。在广宁之战前王化贞派他去策反李永芳,结果他自己禁不住诱惑倒被人家策反了。回到广宁后明里暗里散步各种谣言,动摇明军军心。并拉拢他人准备做后金内应。 可惜王大巡抚对其不仅未严加甄别调查,反而信任有加,说啥信啥,生生被人家忽悠成了“瘸子”。结果最后丢了广宁城,折了数万人马。辽东局势彻底由此崩坏。 再往上说,还有明朝廷对辽东巡抚和辽东经略职责不明确的问题。在辽东局势已经严峻的局势下,竟然还玩儿党争和互相掣肘的那一套。结果经略和巡抚谁都不服谁,谁都不听谁的,进一步恶化了局势。 杨林每每想到这些,心中都有说不出来的压抑和郁闷。明朝本来一副好牌,结果打的稀烂。他暗中发誓,只要有自己在,那么这个世界明朝的辽东局势就不能再走老路。至少要拖延努尔哈赤攻取辽东的步伐,熬到他死。 后金军与明军打斥候战结果不利,不仅折了七八人还被俘去了几人,另有十几匹战马也被明军抢了去。带队的达旦章京回营后向巴雅喇请罪,恳请责罚。 巴雅喇却不以为意,认为手下们已经尽力了。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至少知道了叆阳明军的战斗力非其他明军可比,这对自己如何攻城提供了一些参考。 巴雅喇通过侦察了解到,叆阳东北方是叆河,蜿蜒曲折向东南而去,不利于大队人马展开;城西多是丘陵地带起伏不定,对阵型的完整性影响很大;城北有一小段是叆河的河曲地段,低洼泥泞。剩余部分是大片农田,阡陌纵横尽是庄稼收割后的根茬,根本就不适合兵力和攻城器械移动。唯有城南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对排兵布阵极为有利。因此他打算集中全力在城南发动进攻。 一眨眼三天过去,这三天也是暴风雪肆虐的三天。后金军为此有数百匹骡马牛羊被冻死,上百人被冻伤。 被冻伤的人轻的脸上、手脚冻起了水泡和硬结,又痒又疼无法忍受,只能用雪不断揉搓患处减轻症状。重的被冻坏四肢或身体,躺在地上不断痛苦呻吟。如果不及时医治,面对他们的将是截肢或引起感染身亡的命运...... 杨林借用严寒顿挫后金军锋芒的打算初步获得成效。他认为,后世某些史书和传言极为夸大了后金军的战斗力。现在看来果然因此。八旗兵也是人,照样要臣服于自然的威力。 反观城内明军都住在棚屋之内,里面有火炉和热炕供官兵们使用。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杨备御事先盖了一座名为“桑拿房”的屋子,脱掉衣服进到里面后那叫一个舒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列阵攻城 在过去的三天中,后金军始终想摸清叆阳的布防情况。他们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不再派出大股的斥候队伍,而是派出小股斥候利用夜间妄图靠近叆阳城。可是天公不作美,连续几天的风雪打乱了他们所有计划。 其中后金军最成功的一次渗透,是已经摸到了第一道护城壕的边缘。在微弱星光的下,他们发现前面全是一排排半人高的拒马和鹿砦。这些障碍物前后间隔三十步或四十步,黑暗中也看不清有多少,只知道它们沿着城墙逶迤而去。 后金军还发现这些障碍物被铁链或绳索紧紧串联在一起,下面还被明军淋了水牢牢冻在地面上,想移动或破坏它们极为困难。 后金军为了不惊动明军,先派几人费力爬过拒马和鹿砦。不料没走几步其中一人竟踩中了埋在雪中的炸炮。爆炸的火光和巨响在夜间显的极为醒目刺耳,即便强劲的风雪声也没有掩盖住。 明军的反应很快,听到有爆炸声立刻打出一排照明弹。后金军斥候们的位置离照明弹照明范围足有一里远,可当耀眼的光亮将夜幕猛然撕裂开来的时候,他们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儿。杨林所部炮兵的厉害他们是体验过的。现在行踪暴露,继续前进已毫无意义,他们只能快速抬着伤员撤了回去。至此,后金军再也没有采取刺探活动。 第四日是阴天,也是巴雅喇计划好的攻城日期。连着三天的暴雪虽然停了但是寒风未住。举目四望,天地间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举步抬足,盈雪过尺。而河滩、沟壑等低洼处,积雪更是深可及膝。 天刚放亮,后金军上下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先是生火做饭,接着清扫营地周围的雪开辟出活动场地,为大军出营攻城做准备。 后金军今早的伙食不错,牛羊肉和白面饼是主食,不限量随便吃。后金兵们一边大口吃肉,一边不时的喝上几口发下来的烧酒。 这些烧酒纯是粮食酿造,工艺简单不说,口感火辣度数也较高,不会喝的人来上一口能被呛出八丈远。在这冬季喝上一些既能暖身又能壮胆,等打起仗来可以毫无畏惧勇往直前。这一点,倒是与杨林让官兵在战时喝酒的目的一样。 不过烧酒数量有限,每人也不过是分到一两多一些。后金物资紧缺,能做到这样已是很不错了。 后金兵们都知道叆阳明军难对付,也知道叆阳城池高大雄伟很难打。因此许多人都把这顿酒肉当成是自己的最后一顿饭,拚命向肚里塞东西,生怕自己变成“饿死鬼”。 扈尔汉见积雪太深恐怕影响己方攻城,便向巴雅喇进言说今年下的雪比往年下的雪都大,不如等两天让积雪消融消融再攻城也不迟。否则在这样深的积雪中攻城,对手下将士的体力消耗极大,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巴雅喇对此自有自己的考量,他认为现在天气还未转晴,还有继续下暴雪的可能。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自己的五千人马不用明军来打,早晚都要被风雪和严寒击垮在这叆阳城下。到时候如何向天命汗交代?莫不如趁着这雪住风小的机会,一鼓作气拿下叆阳。 扈尔汉身为副将明白攻城之事事关五千人马安危,又做进一步的劝谏说,大雪同样也困住了杨林,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了。等积雪化一化再攻城,不仅可让将士好好恢复体力,也可派人好好查探叆阳的守备情况。 不等巴雅喇说话阿敏反驳扈尔汉说,我军在城下驻扎的越久,明军能来的援军可能就越多。现在一个杨林就够让我们头疼的了,如果人家援军到来里外夹击怎么办? 扈尔汉说,即便这样攻城之事也要慎重,不能蛮干,更不能不顾将士安危胡乱指挥。 巴雅喇对扈尔汉的这句话很不满意,这不是明显说我不会指挥吗?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也不好说什么。便转而支持阿敏的意见。决定争取在明军援军到来前一鼓作气攻下叆阳,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即便攻不下叆阳,也可摸清杨林的路数,为大汗以后率大军攻打叆阳积累经验。 扈尔汉见状便知道自己没法再劝了,不禁仰天一声长叹,只好转身去整顿自己的人马。他心中虽然不赞同巴雅喇着急攻城,但事已至此他必须要执行主将的命令。 巴雅喇此次出征手下人马共有十六个半牛录,计四千九百五十人。除去守营的一个牛录和前两日的伤亡,他今天将剩下的十五个牛录四千五百人都带了出来。 巴雅喇将几十辆撞车、盾车和上百副云梯按照顺序一字摆开,以此向叆阳明军展示自己的强大攻坚实力。并将所有人马以牛录为单位分前后列成三排十几个方阵,意图以强大的阵势恐吓明军,弱化其抵抗意志。 后金军每个牛录又分成三排,每排一百人。为避免过于集中被守军以火炮打击,每排前后间隔三十步左右,左右间隔三到五步不等。这样每个牛录就形成了长长的三道散兵线,远远看去甚是壮观。 “大金的巴图鲁们,叆阳城就在你们的眼前。她有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有美丽漂亮的尼堪女人们。现在迈开你们的双脚,举起你们手中的战刀,去征服她吧!前进——!” 巴雅喇一挥手中战刀,向叆阳城的方向指去。在他的身后,号手们吹响了手中的螺号,一阵阵低沉绵长的螺声开始回响在后金兵们的头上。 这是进军的号角,后金军所有人开始向叆阳城移动。他们极力保持着队伍的整齐,因此整体来看行进的很缓慢。最前面的人行进最为吃力,他们要把积雪蹚出一条条深深的印痕,为后面的同伴开辟出通道。 后金军展开的战线足有一里多长,几乎叆阳南城墙的长度一致。其最前面一排有五个牛录的兵力,这些牛录中来自建州女真的士卒占比并不高。 按照以往攻城的惯例,后金军都是将掠获的百姓推到最前面当肉盾,以便掩护己方士卒靠近城墙。可这次他们根本就没掠获到百姓,那怎么办?索性便将军中的阿哈、朝鲜降兵和野人女真等地位低下的人推到最前面。 这些的被推到最前面人也不傻,知道站在第一排没有好果子吃,可是没办法,有谁想逃跑或是反抗的立码就会被建州兵杀死。同时上面的命令也说了,谁能先登上城墙奋勇杀敌的,不仅能获得大量奖赏而且还能升官。是奴隶的恢复自由之身;是降兵的给与旗籍;野人女真不仅获得旗籍,还能给全家老小旗籍。 所以这些人认为与其向前向后都是死,莫不如豁出命赌一把,万一能立下战功攻下城池岂不是更好。 后金军最前面的这五个牛录装束有点杂,他们头上有戴暖帽、皮帽和棉帽的,也有不惧寒冷光着头露着鼠尾辫的。多数人脸上和手上都有皲裂的口子和褶皱,黑乎乎的,怎么看都象洗不干净的样子。 他们身上穿着埋汰不堪的女真棉袍,外面罩着样式不等的铠甲。背上背着战弓,腰里斜挎着钢刀和箭囊,手里持着枪矛和木盾,推着盾车、撞车,扛着长梯等攻城器械,在各自牛录额真的指挥下,闪着贪婪的目光向叆阳缓缓逼近。 距后金军最前面五个牛录约五百步的地方,是第二排四个牛录的人马。这四个牛录士卒的装束比较统一,都戴着建州女真传统的暖帽,上面套了一层锁甲,并有顿项延伸下来保护脖颈等要害处。 得益于后金在萨尔浒之战中的大量缴获,这些后金兵身上披着棉甲、锁甲或镶钉甲,按照不同的旗帜颜色列成阵势。簇拥着盾车、撞车、长梯等攻城器械,在一阵阵的螺号声中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向叆阳逼进。 后金军最后一排有六个牛录的兵力,其中骑兵和步兵各三个牛录。三个骑兵牛录是巴雅喇的战场预备队和机动力量,身穿重甲并携带强弓和少量火枪。三个步兵牛录与骑兵一样,也是身着重甲并携带强弓和少量火枪,他们是攻城战斗最后阶段的生力军。 巴雅喇让阿敏指挥第一排的后金军,命他务必在第一波攻击中登上叆阳城墙。只要在城墙上打开缺口站稳脚跟,那么扈尔汉将指挥第二排人马立刻增援上去。只要前两波人马能登上城墙,到时第三排人马就将趁势而上,进而夺取攻城战斗的最后胜利。 对于后金军而言,攻取城池不是第一目的,掠夺财富和人口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就如杨林分析他们时说的,这些人就是要靠着烧杀抢掠才能凝聚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特别遥远 攻城队伍中大部分都是阿敏的镶蓝旗人马,但他对自己能指挥第一排人马感觉很高兴。因为他要找杨林报当初的一箭之仇已经多时了。随着离叆阳城越来越近,他眼中的嗜血和狠毒光芒也越来越盛。 巴雅喇的战术意图很明显,就是集中兵力猛攻城南,让守军承受巨大压力和损失。等对方撑不住的时候再派遣生力军一鼓作气攻下城池。至于西门方向,他只派了一个牛录的人马进行监视。 在巴雅喇眼里,叆阳是南朝朝廷交给杨林的驻守之地,他再怎么耍花招也不可能丢了叆阳。只要抓住这一点,杨林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如今自己率五千人马兵临城下,已是将其死死看住,根本就不用担心其出城袭扰和反击。要知道在野战中明军几乎就没赢过。 “哼哼,巴雅喇,你这是把全部家当都押上来了,前后三排列阵,玩儿波次进攻,亏你想得出来。如果换做一般人还真容易被你吓住,当即献城投降了。可惜你这套在我面前不好使,各种城防工事和远程兵器都在等着你呢。” “还有,等你把注意力都放在攻城的时候,我留在城外的人马会趁机摸进你的老窝儿。烧掉所有能烧掉的东西,驱散所有能驱散的牲畜。没了这些,我很想看看你们在风雪中冻饿哭嚎的样子,嘿嘿.......” 此时杨林正站在叆阳的南城楼上,用千里镜仔细观察后金军的布阵情况,一边看着一边自语道。 自从后金军兵临叆阳城下,杨林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指挥部。这里居高临下,将城里城外的情形尽收眼底。如今敌军全军列阵攻城他丝毫不惧,开始发布一连串的命令准备迎战。 “传令,命丙丁戊三哨及所辖各丁壮队、夷丁队披甲,按先前计划进入战位;命队官彭毅行使炮兵把总之职,野驴炮、投石机、抬枪等重武器尽归其管辖,即刻装填弹药准备迎敌,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开火;命陈尚仁和王崇信率经略标营官兵严守西城,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击。同时让他们抽掉精锐官兵,与叆阳标营甲哨、乙哨当做全军预备队,统由张祝张把总管辖,待命而动。” “命程方久的骑哨人不卸甲、马不卸鞍,于城下待命,随时准备出城反击敌军;命城外苏赫巴鲁、莫日根等人,潜伏于山林雪野之中,听命行事;命哨官徐晋代行王长水王把总之职,率巡检司、侦缉队、还乡团看护城内,防止有贼人趁机作乱,并随时组织丁壮替补城墙防御.....” “是!” 杨林身旁的传令兵们早已等不及了,得令后飞速奔向各自的传令目标。 杨林继续用千里镜观察敌军,只见五千后金军警惕而又缓慢的向叆阳逼近。每个牛录队前都有旗手和号手,不断通过旗帜和螺号传达命令,调整队伍的行列和步伐。 当后金军前进到离城两里的时候,已经看到前面半里处排列着一列列的拒马和鹿砦,以及起伏不平的矮墙和浅沟。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设防的城池,感到极为惊讶。暗道仅是看到的这些就知道叆阳不好打。 又行了一段距离,后金军队伍中突然开始传来惨呼声。原来他们踩中了明军事先布撒的“铁蒺藜”,稳步前进的阵势开始变的混乱起来。 铁蒺藜是中国古代最常见的防御武器,类似后世的“三角钉”。这玩意儿铁制,不管怎么扔都始终有一个铁刺向上。只要不注意一脚踩上,当场就会失去行动能力。而且这玩意儿还会造成感染和破伤风,威力不大却极为歹毒。 杨林库存的炸炮数量不足,那么就用铁蒺藜来弥补这个缺陷。反正叆阳的武库里有着数不清的这玩意儿,都是萨尔浒之战时明军囤积的,现在用来对付穿着软底皮靴和棉靴的后金军,效果那是相当好。 后金军不为铁蒺藜的阻碍所动,依然保持着队形向叆阳逼近。因为叆阳城头砌有矮墙,没有矮墙的地方也有木栅栏和战棚遮挡,所以在他们眼中叆阳城头是静悄悄的一片,根本就看不见人影儿。这让他们产生了错觉,以为明军除了会玩弄些阴谋诡计之外,早都吓的不敢上城防守了。 后金军又行了半里路,付出了数十人被铁蒺藜刺伤的代价,来到了第一道拒马和鹿砦的边缘。这里也是第一道护城壕的边缘。这时他们才看清原来拒马和鹿砦都是交错布设的,中间有三、四十步的距离,形成了一条条不规则的通道。人可以顺着这些通道前进,但是攻城器械想过去就得不断的绕弯,既费时也费力,也容易遭到明军炮火打击。 后金军直到此时也没有发现经过伪装并被大雪覆盖的护城壕。反而为了给盾车、撞车等攻城器械开辟道路,最前面的人开始尝试破坏眼前的拒马和鹿砦等物。 不料刚一上去就有人踩响了炸炮。加装了颗粒火药的炸炮威力巨大。一声巨响,里面的铁砂、铁渣、铁钉等物四下飞溅,不仅将那个倒霉蛋炸的飞上了天,连带着也把周围的几名后金军炸倒在地。 很明显这是明军故意把炸炮埋在这里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来破坏拒马和鹿砦等物。 “他娘的,南朝这帮犊子真损,净玩阴的!大伙儿都小心点儿,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走!”一名达旦章京大声提醒着其他人。他又看见有两名被炸伤的手下在地上翻滚挣扎,便想把他们救回来。 “你们几个跟我来,把他们两个拖回去!”达旦章京身先士卒,带头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可惜未走几步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明军你们这帮王八犊子,我操你们娘啊!” “你们太他娘的不是人了,缺了八辈子德了!净弄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杨林,你他娘的有种给我出来!咱们面对面比量比量,用土炮炸人算什么能耐!” 后金兵们眼瞅着自己的上官被炸的血肉模糊当场阵亡,不禁悲愤交加纷纷破口大骂。可谁都不敢贸然上去把自己上官的尸体拖回来。 与这里遇到的情况类似,第一列的后金军都被拒马和鹿砦挡住,上前破障时不是踩到炸炮就是踩到铁蒺藜。阿敏见状也没好办法,下令此时全军攻城只能进不能退,否则前后相拥进退不得,不用敌军打自己就乱套了。 可以说后金军自打踏上叆阳的土地开始,上至巴雅喇下到普通士卒,被明军炸炮炸的都有心理阴影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武器防不胜防,让人恐惧万分。他们除了大骂明军和杨林卑鄙无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每迈出一步都胆战心惊,祈求老天保佑。 不过后金军很有韧性组织度也高。前面破障的人踩中炸炮或铁蒺藜产生伤亡,后面的人毫不迟疑立刻补上去。 一些牛录额真不惧寒冷赤膊上阵,拎着刀斧亲自冲上去破障。而达旦章京和拔什库等下级军官在队伍中不断鼓舞士气,始终保持队伍不乱不散。 最前面的后金军挥舞着刀斧极力破坏拒马鹿砦等物,可这些都障碍物都被明军用水浇透冻实了,就如钢铁一般坚硬,那是人力能轻易破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才开辟出几条仅供盾车和撞车通过的通道。 后金军众多的盾车、撞车等攻城器械开始向这几条通道汇集,一时间显得混乱和拥挤。同时踩上炸炮和铁蒺藜的人开始增多,把一些后金军头目气的暴跳如雷。 又是一声巨响,后金军的队伍中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声。残肢断臂与腾起的烟柱混在一起,被抛向半空中后又快速的掉落在地上,随即被其他的后金兵踩在脚下。有运气不佳的倒霉蛋被这些东西砸到身上,弄得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就好像他挂彩了一般。 “杨林你个王八犊子、胆小鬼,我非要活扒了你的皮不可!”巴雅喇位于最后面的中军,站在一辆经过改装的大车上。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卒遭受伤亡却无计可施,心中的怒火都快把他烧着了。 正如阿敏所言,大军攻城只能进不能退。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得冲上去。不过炸炮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武器确实阴损,两军未战就伤亡不断。换谁都是憋气又窝火。 巴雅喇也想过用牲畜继续来趟路,可牲畜数量有限,用完了大军吃什么喝什么?而且明军也不是傻子,怎能不对此有所动作?他看着眼前的叆阳城,感觉特别遥远。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忧心忡忡 后金军沿着拒马、鹿砦之间的通道继续前进。这些通道不仅狭窄还七拐八扭的,迫使他们的队伍变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有些地方还造成了拥堵,这让一些战场经验丰富的牛录额真忧心忡忡。 目测此处距离城墙也就一里半,正处在对方火炮射程之内。而明军此时还没有动静,实在是反常。与其他地方的明军相比,叆阳明军显得极为沉着冷静,可其中却隐藏着危险和狡猾。 牛录额真们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他们只能沿着这些通道前进,别无他途。否则他们只能从拒马和鹿砦上爬过去,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通道里并不是一马平川,里面不仅有炸炮和铁蒺藜,还有三尺多宽两尺多深的浅沟和露出地表两尺多高的矮墙。 这种地形对步兵来讲还算将就,可对攻城器械和车辆来讲简直就是噩梦,因此他们只能沿着被开辟出来的几条通道直线前进。沉重的重量本来就行动缓慢,再加上厚厚的积雪,让他们的行进速度远远落后于步兵。 步兵的队伍还没走出多远,只听得“轰隆”一声闷响,最前面的后金军踩翻了护城壕的顶盖,一脚掉了进去。紧跟在后面的人来不及停下,被后面的人一挤也“扑啦啦”的掉下去不少。 沟底埋设的尖桩、竹签和炸炮这时发挥了作用,它们就好比嗜血的巨兽不断吞噬着这些倒霉蛋的生命。顿时惨叫声、哭喊声大起。吓的后面更多的后金兵急忙刹住脚步,定睛看去只见一道又宽又深的壕沟横亘在眼前。 “大家往后退,快往后退!是壕沟、是壕沟,里面有尖桩!”有后金军大声呼喊着给同伴们示警。他们已经看到沟里的惨状,不禁感到极为震骇。 另一面,推着盾车、撞车等攻城器械的后金军也遇到了护城壕的阻碍。其中有两辆盾车连人带车直接掉到了沟底,情形极为悲惨。 不过护城壕难不住后金军,他们开始把云梯架在壕沟上,然后一个接一个跑过去。同时又把盾车和撞车推进沟里,为其他攻城车辆前进形成通道。 护城壕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堵矮堤,这是由壕沟里挖出的土夯筑而成。它的上面就是两道拒马和鹿砦。这让跨过壕沟的后金军既没法攀越,也没法展开队形,只能沿着堤底向两侧寻找出路。 杨林为了达到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目的,以三道护城壕内外边缘为中线,依据地形将拒马、鹿砦等障碍物各自延伸出不等的距离。尔后猛的向里面收紧,形成一处很空旷的空间。在空间的底部边线是横竖交错的通道和密集的障碍物。从上面看去,整体形状就好象一个葫芦。让敌军进来容易出去难,也便于己方远程武器“集火攻击”。 跨过护城壕的部分后金军为了给后面的同伴腾地方,只能按照杨林设计的通道继续前进。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人家“葫芦形”的空旷地带里。 现在后金军的情形是步兵大部分越过了第一道护城壕,而攻城器械却被远远的落在后边。望着遥遥在望的叆阳城,许多人竟情不自禁的发出欢呼声,甚至还有人还打起了唿哨。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距离城墙越近,火枪火炮打不了几下就被冲到眼前了。等攻城长梯架起来搭在城头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因此。 后金军们难以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开始逐步加速,由快走变为小步跑。古时攻城士卒的体力分配很重要,一般顺序是行进、快走、小步跑、慢跑、快跑和猛冲。如果从一开始就快跑猛冲,那么等跑到城墙下体力就耗费光了。甭说攻城,就是能不能拿起武器都难说了。 第一道的后金军在牛录额真、达旦章京们的鼓舞下,不顾各种城防工事和地形割裂了他们的队形,加快脚步向前冲去。他们知道明军的火炮厉害,所以谁都不敢大意,一心要冲进它俯角的限制之内,这样其就失去了威胁。 直到此时叆阳城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后金军心中不由大喜,许多人一想到城破之后可以得到丰厚的战利品和女人,心里都乐开了花。一些老兵也忘记了昨晚对叆阳的担忧,眼冒蓝光跟着人群加快前进。 阿敏在队伍后面看的很清楚,自己的五个牛录现在都争先恐后往前跑,整个阵势显得乱糟糟的。有的牛录甚至互相混杂挤在一起,也看不出谁是谁了。如果仅是看旗帜颜色五个牛录一个也不少,可是位置却参差不齐。这里多少都有受地形地物影响的原因,可再差也要保持战线的一致啊。否则阵势一乱很容易被敌军趁机所乘。 阿敏对悄无声息的叆阳城始终感到不安,他急忙命人告诉五个牛录先停下脚步整理队伍,等等攻城器械再前进。牛录额真们忠实的执行了此项命令。 但蛮族武装天生不听号令缺陷开始显现。一些人按捺不住兴奋挥舞着武器大喊着向前冲,任上官怎么喊也制止不住。因此带动着其他人也跟着跑,整个队形混乱形势依然没有改变。 再看那些攻城车辆和器械,被拒马和鹿砦等城防工事阻碍,慢吞吞的只能一步一步向前挪。没办法,直接破障的方法费时费力,他们只能跟在步兵后面沿着通道走。遇到沟坎和矮墙,要许多人一起抬着才能过去。而且明军设的鹿砦、拒马等物也较为密集,严重影响前进速度。 等五个牛录的后金军完全进入到“葫芦”里后,一直悄无声息的叆阳城头突然响起三声号炮。只见三点红色流星腾空而起直冲云霄,炸裂开来后在天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巨大轰鸣声震人心魄直达数里之外。 伴随着号炮的巨响,叆阳南门城楼上升起一面巨大的红色战旗。与明军的三角形旗帜不同,这面战旗呈长方形,上面正中央绣着一个斗大的“杨”字,旁边绣着一行小字——“大明叆阳备御官”。这正是杨林的指挥旗,也是叆阳明军的中军旗。此刻这面战旗在城头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显得极为醒目。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无声的城墙之上顿时涌出无数的人影。他们各执兵器披挂整齐,纷纷出现在城墙之上。一些人将垛口之间那些隆起物的油布和草席扯掉,露出了里面物体的真实面容。原来是弩炮、野驴炮等远程投射武器。 “弓弩手、火枪手就位!” “弩炮手、投石机手就位!” “抬枪手、火炮手就位!” “夷丁队、丁壮队就位!” 刹那间,城上此起彼伏的口令声响成一片,纷纷向自己的上官报告队伍的情况。原来为了不过早暴露兵力部署,这些军民都在城下的屯兵棚、藏兵洞内待命。如今得到号令便登上城墙准备战斗。 夷丁队和丁壮队是杨林组织起来的民兵,主要职责是配合官兵守城。其中夷丁队约有三百人,分成三哨。分别归属官兵各哨管辖。其中大部分成员由雅尔古寨反正过来的女真百姓、奴隶组成,也有许多不愿接受后金统治而逃到叆阳的女真人和蒙古人。 夷丁们体格壮实孔武彪悍,天生就附带有战斗属性,熟悉刀矛弓箭等冷兵器的使用。这些人都有自身或亲朋被后金伤害、欺压的经历,对建州女真有着刻骨的仇恨。这也是杨林将他们招入夷丁队的重要条件之一。他们对与官兵共同守城并不抵触和反感,相反还很积极踊跃。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城破别人可以投降活命,他们肯定要被后金当成以儆效尤的屠杀对象,想活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为了防止这种悲剧发生,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与后金军血战到底。其战斗意志和决心甚至比官兵都强。 夷丁队的各级军官由官兵担任,再从他们中间选一些人担任副职,这样就加强了组织性。杨林还给他们发放少量的薪资和物资,以便凝聚他们的人心。 丁壮队的人数约有五百人,是从城中两千多名丁壮中挑选出来的。他们与夷丁队成员的条件一样,都要有自身或亲朋被后金伤害、欺压过的经历。这个条件对身处边地的百姓来说不是太苛刻,这么多年来那个没受过后金的袭扰掠夺? 这些人与夷丁队一样,战前都接受过官兵短期的军事训练,既装备火枪、鸟铳、抬枪等火器,也装备刀矛弓箭等冷兵器。在官兵的指挥下,大部分人负责操作弩炮和投石机等重型武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回炮(上) 面对城外摆开阵势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后金军,夷丁队还能好些,在城墙上还能往来行走。可丁壮队的状况就要差些了,许多人脸色煞白、腿脚发软,浑身不时的直哆嗦。这也不怪他们,前些时日他们还是普通百姓,现在要拿起武器杀敌,这变化也太快了。 “看看你们的熊样儿,鞑子兵也是人。刀砍上去也流血,枪扎上去也是一个窟窿。有啥好怕的?我一个正经八本的甲哨队官,如今却要带着你们这些怂包玩儿投石机,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韩铁柱对着手下丁壮们大喊着。 “韩队官,你说咱们能挡住鞑子兵吗?”一个小伙子有些怯生生的问到。 韩铁柱瞟了他一眼,不满的大声道:“废话!有杨备御在,别说现在来了五千鞑子兵,就是再来上五万鞑子兵。咱和弟兄们也照样敢跟他们干!” 这时有个中年丁壮问道:“韩队官,我听逃来的难民说只要敢抵抗,鞑子破城之后就屠城,是真的吗?” 韩铁柱脸色一沉,点点头道:“是真的。但是你以为不抵抗鞑子就能放过咱们吗?你去问问那些被官军从雅尔古寨救回来的人,看看他们在鞑子哪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再则说了,想投降鞑子就要剃光头发,留老鼠尾巴那样难看的小辫子,还要穿他们那种上下两截的衣服。呸!老子就是死,也决不剃发换衣服,决不给祖宗丢脸!” “对,就是死也决不剃发、决不换鞑子衣服!否则没脸见祖宗!”韩铁柱的话得到丁壮们的一致赞成,纷纷大声鼓噪起来。 韩铁柱趁热打铁的鼓舞道:“再说了,叆阳是咱们的家,咱们不和鞑子拚命能行吗?城破了,男女老幼谁都好不了。就如杨备御说的,甭管是谁,想侵占咱们的家园就不好使,拿起刀枪和他们干!” “对,拿起刀枪和他们干!” 丁壮们不懂的什么大道理,但是知道家园的重要性,纷纷大声附和着。在这个时代,家就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大的依托和源泉。没有了家的日子不敢想象,谁想毁坏自己的家园,那么和谁拚命。 正在这时,城墙上有观察哨大声喊道:“杨备御有令,回回炮准备射击!” “遵命!”韩铁柱答应一声急忙向众人挥起令旗:“快,各就各位,准备射击!” 丁壮们见状也不再言语,跟着带队官兵急忙站回自己的位置上。他们拿着木锤、撬杠、麻绳和长钩等各种用于操作“回回炮”工具,静静的等待下一步命令。许多人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耳朵里也满是自己的心跳声。 四十五门“回回炮”在城墙后一字排开,互相间隔二十步,此时早已脱去炮衣装填完毕。每门炮有十名操作手,人员多是夷丁和丁壮。由官兵担任什长和伍长负责指挥。 “观察哨”是后金军没有进犯叆阳之前,杨林为包括“回回炮”在内的远程武器特意设置的。目的是能及时传达上面指令,对弹着点进行修正提高命中率。其实早在宋朝时期,城池防御战中就已经有这样的人员存在了。他只不过是重新设置罢了。 这些“观察哨”与后世的“观察哨”是没法比,只是懂些基本的原理和操作。即便如此这一项在明军中也是领先的。例如最简单的目测测距法,需要进行简单的加减乘除计算。只要会“乘法口诀”这不是问题。 可杨林的部下们几乎都是文盲,让他们背诵和掌握“乘法口诀”的难度可显而知。虽然“乘法口诀”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但生活在底层的人民根本就学习不到。 这个时候,杨林逼着部下学习认字的好处就显出来了。有些人脑子不笨,不仅认学还很刻苦。一个人算不明白的时候就两个人算,两个人算不明白就四个人算。总之这帮家伙踉踉跄跄、磕磕绊绊的总算是过了摸到了一些窍门。不过在运算速度上是较慢的。 即便这样能合格担任“观察哨”的人员也是少之又少。各远程武器的带队官兵拿他们就好比心头肉一般小心,生怕他们有个闪失自己的队伍就抓瞎了。没办法,谁让自己不会测距计算呢。 还有后世军中常用的手语,杨林也一并教习给部下们。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但是也填补了这个时代明军在特定环境下进行交流联络的空白。 “标定距离!” 随着杨林在城楼上挥下令旗,数名明军开弓如满月,探出身形向空中斜向射出数支羽箭。这些羽箭通体被刷上了萤绿色的油漆,就好比引人注目的漂亮小鸟一般。只见它们先在空中呈弧线飞行了一段距离,随后一头扎在一箭地之外(约后世150米至160米)。 按照战前的演练约定,一箭地之外是火炮、弩炮和野驴炮的打击范围;一箭地之内是火枪、弓弩、抬枪等武器的打击范围。再远就是“回回炮”这种重型武器的范围了。 “‘回回炮群’听令,正前方七百五十步至八百步,敌军阵中蓝色牛录旗,上下垫五块青砖,左右无回旋。五发齐射,预备——!” 杨林挥动令旗,分布在城上各处的“观察哨”迅速将令旗的内容传达给城下的“回回炮手”们。 虽然杨林让彭毅统管远程武器,但是后者知道自己在测距和统一指挥方面能力不足,所以他还是恳请由杨林直接负责指挥,他进行协助。 杨林也没有推让,毕竟还是以打赢敌军为主,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杨林设计的回回炮即便已经缩小了体型,但是高度也差不多与城墙平齐,所以只能放在城墙后面。统一形成“炮群火力”,对敌军进行集中打击。或由“观察哨”提供目标信息进行打击。 杨林为了不过早暴露自己的炮兵火力,给与后金军沉重打击,他安排“回回炮”为第一波远程射击兵器。而火炮的任务是打击位于回回炮射程之外的敌军将领、军官和后续梯队的增援兵力。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管什么火炮,在连续射击一段时间以后炮管热的厉害。不仅影响射击精度也容易引起事故。所以杨林决定麾下的五门火炮要留到关键时刻使用。 此时后金军被地形和城防工事分割的队形不整、编制混乱,拥挤在狭小的空间内。他们怕被明军火炮打击,不禁脚下都加快速度,希望快点接近城墙。可越是这样,整支队伍行进节奏不统一就越发的拥堵。 后金军还是有一定战斗素养的,前排五个牛录的人马为了给后续兵力开辟道路,他们一边派人用长挠钩、绳索搭救掉进沟底的同伴。一边将多余的盾车、撞车和石块等杂物填到沟中,意图形成多条跨越第一道护城壕的通道。 如果放在以前,后金军会运土将护城壕填平,可现在是冬季无法掘土。另外明军也是狡猾,在凡是可能被取土的地方都浇上了水,让地面冻得和钢铁一般。 “快去传令,让各牛录按顺序前进,不要互相争抢挤在一起!小心敌军的火炮!”阿敏已经感觉出到现在情形很危险,只得再次派人去传令。可惜已经晚了。 “放!” 杨林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否则精心修筑的城防工事还有何用?因此手中令旗猛然向下一挥,位于城墙各处的“观察哨”们也跟着挥下令旗。 “忽、忽、忽......” 四十五门“回回炮”几乎同时落下配重石,巨大的动能顿时化作强大的力量,将弹囊里重达近百斤的泥弹高高抛起,以优美的弧线向后金军的大队密集之处砸去。 “快看,天上那是什么?”有眼尖的后金兵发向空中有一群黑点正在飞速靠近,不禁指着大呼道。可惜绝大部分人正把注意力放在脚下,没几人听到他的提醒。 西林觉罗是当初在富察战场带兵追击过杨林的牛录额真,与另一位牛录额真哈拉布哈一样,对当初让杨林走脱之事感到极为恼怒和悔恨。否则何来雅尔古寨被毁、汪善等人被擒和獾子沟之败这些事? 事实证明,杨林这个家伙不仅恶毒残忍,而且还狡诈难缠。看看如今的情形就知道这人给大金带来多大的麻烦。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回回炮(中) 每每想到这些西林觉罗都感到异常憋屈,自从跟随大汗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金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今天攻城他自告奋勇,带领手下站在了最前面。没想到叆阳的城防工事修的又密又坚固,这让他着实吃惊不小。 当有人高喊天上有东西时他急忙定睛看去。只见一群绿豆般大小的黑点密密麻麻从叆阳城中急速飞来,只是几息间就来到了眼前。 西林觉罗这才看清这些黑点原来是硕大的弹丸,一个个比磨盘小不了多少,挟带着类似闷雷般的破空声迎面飞来。这要是砸到人身上那还能有个好?想到这儿他顿时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快闪开、快闪开......”西林觉罗顾不得别的了,急的向四下不断跺脚大呼,提醒手下躲避飞来的泥弹。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枚泥弹裹挟着死亡气息转瞬即至,它一头砸在西林觉罗身后不到两丈远的地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哪里是旗手的位置。 只听得“嗡”的一声,泥弹直接打在牛录旗手头上。就仿佛有一把无形利刃斩过一般,旗手吭都没吭一声脑袋就被削掉了,整个身体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出好远。一片血雾顿时弥漫在他原先站立的空气里。 这泥弹余势未减,越过两个幸运儿的头顶直接砸在后面的人群里。如果它是石弹或是铁弹,由此产生的弹跳伤害将更加严重。可惜它是泥弹,在接着两个弹跳后摔得四分五裂,它的战果除了削掉了旗手的脑袋之外,还有两个倒霉蛋被它砸中要害当场没了性命。 旗手无头的尸体躺在地上不断往外冒着鲜血,方才还迎风招展的牛录旗也不知了去向。聚集在旗下的后金兵们早被飞来的泥弹吓的四下散开,可还没跑多远。空气被撕裂的声响再次响彻他们的耳膜。以旗手方才位置为中心,其它泥弹以极高的速度纷纷落在这片区域之中。 杨林提出的“集中火力、区域覆盖”的炮兵战术得到最好的发挥。只见泥块飞溅、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许多后金兵还没反应过来便遭到灭顶之灾。 一辆防护严密的撞车被近百斤的泥弹直接命中,在重力加速度的加持下,其威力极为恐怖。巨大的力量好比巨人的大手,一下子就将它拦腰砸断。一股尘烟和木屑腾起,在两侧推着它缓慢前进的十几名后金兵当场殒命。 一些后金军见势不妙,急忙跑向邻近的盾车后面,希望以此能挡住纷纷落下的泥弹。可他们对重型投石机的威力没有深刻认识,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一枚泥弹准确命中一辆盾车正面护板上,不仅硬生生将护板砸断,还直接将盾车掀翻。其气势未减仿若一头发狂的公牛,直接一头钻进车后的人堆里。又是一片血肉横飞和惨叫声响起........ 四十五枚弹丸相当于后世中国一个炮兵旅的火力了,其打击的密集程度可想而知。后金军应该庆幸这些泥弹不是后世的炮弹,否则他们的伤亡将更加惨重。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被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厉害!?”在后观敌了阵的巴雅喇见状大惊失色,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战前与扈尔汉说的那些话和商量的那些战法,统统被这种未见过的武器打的烟消云散了。 与巴雅喇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阿敏、扈尔汉等人,以他们的知识水平如何认识“回回炮”?就是努尔哈赤亲自来了也未必知道这是何种武器。 杨林在城楼上看到此番景象不禁大赞道:“好,打的好!没想到‘回回炮’至今已数百年了,今日被我复刻当有如此威力。不愧其赫赫之名!” 明军“回回炮”第一波攻击大部分都打在后金军密集之处,除了打的对方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之外,队形和攻城器械也被打的七零八落。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后面又是两波泥弹接踵而来。其覆盖范围之广、速度之快、威力之猛不亚于后世火炮集群轰击。 明军弹雨来的又快又急,直接将最前面这五个牛录的后金兵打懵了。谁都不知道这些泥弹是哪来的,也不知道这些泥弹数量有多少。不过看着负伤在地翻滚哀嚎的同伴,就知道这玩意儿威力不小。 后金军还在愣神,又是一波弹雨袭来。有眼尖的后金兵指着天空大叫着:“来了来了,城墙后面、是从城墙后面飞出来的!” 后金军上下这才发现,这些泥弹果然是从城墙后面飞过来的。可究竟怎么防备这玩意儿大家心里都没数。只能动作麻利的四下散开,祈求各路大仙保佑自己千万别被打上。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后金军上千人挤在这狭窄空间,岂是说能轻易散开就散开的?他们哪里知道,明军修的这些城防工事可不仅仅是阻挡他们攻城,还有分割他们阵形、压缩空间,造成前后相拥的作用。 为的就是让他们扎堆儿挤在一起,给己方的远程兵器提供目标。也就是说,人家把每一步都算好了,设了套儿就等着他们往里钻呢。 果然,明军这一波弹雨不偏不倚,几乎全都落在后金军人员最密集的中段位置。那个惨状就不用提了,缺胳膊断腿的伤兵和血肉模糊的尸体到处都是。一阵阵无比凄惨的哀嚎充斥着整个战场。 “杨林,我操你祖宗!你卑鄙无耻不讲武德!”阿敏气的两眼冒火跺脚大骂,可这对改变己方局势毫无作用。 这也正应了《孙子兵法》中那句话,“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 杨林从率军到叆阳的那天起,就开始为后金军的进犯做准备。从天时、地利、人和等大的方面开始,到如何利用各种战术杀伤后金军的细微方面,都被他谋划的极为详尽。如今看来,他花费的心血没有白费。后金军在叆阳城下的第一波攻击遭遇了重大挫折。 杨林在城楼上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喃喃自语道:“后世之人皆知宁远之战和袁崇焕,更知红夷大炮之利。那么在这个世界,后世当知我杨林和回回炮立威于叆阳!哼,谁说非火器方可破满清八旗?今日我便用这些老武器证明给世人看看,我是如何打败号称‘明末最强军队’的建奴军的!传令,回回炮换西瓜弹,继续轰击!” 杨林口称的“西瓜弹”,其实就是西瓜大小的弹丸。用来对付敌军已经混乱的队形。不过这种弹丸分量轻,弹道有些漂,准确度没有百斤重的弹丸高。所以在最初的几波打击中明军没有用它们。 杨林最早的计划是让“回回炮”发射威力更大的石弹,但是石弹装填要比泥弹慢,制作也费时费力,在快速压制敌军集团进攻方面效果较小。所以他就让工匠们分别制作了百斤、数十斤和十几斤不等的泥弹,用于对付不同的目标。 现在来看用百斤重的弹丸是对的,不仅准确度高还大力破坏了敌军的队形。尤其是弹丸飞行时发出的仿若闷雷般的响声,对敌军形成了极大的威慑。另外敌军的攻城车辆被摧毁不少,也极大打击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如今敌军四下奔逃、濒临崩溃,正是用“西瓜弹”给与接连打击的时候。一门“回回炮”往往能发射七八枚这种弹丸,四十多门炮加在一起发射的弹丸数量和覆盖的范围极广。只要被这种弹丸打上非死即伤。 明军第五波弹雨袭来。它们比方才的前四波弹雨更密集,速度更快,不过飞的却比较高。这些弹丸密密麻麻的一片,就好比天上撒下来的一张巨网,兜头罩了下来。 “快闪开、大家快闪开......” 西林觉罗自诩也是征战多年的老兵了,可在此时此刻望着头上密集飞来的泥弹,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只是不断大喊着重复这两句话让部下们躲避。 可是周围的拒马和鹿砦就好比一堵堵高墙,严重阻碍了后金兵们的活动空间。一些人想跑出这片明军“火力覆盖”的区域,可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通道就那么几条,谁想跑出去就只能使劲儿往前挤。当大部分人的想法都与他一致时,结果就是大家都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在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谁都不想把命丢了。什么军纪啊命令啊,在这个时候都失去了作用。拚的就是谁的力气大、谁的求生欲望强。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回回炮(下) 就在后金军互相拥挤进退不得时候,明军的“西瓜弹”落了下来。地上的积雪很厚,飞来的泥弹砸在上面发出一片恐怖的“噗噗”声。 就好比一场大暴雨来临时一样,数百枚泥弹大部分都落在同一区域,其威力彷如雷神发怒,大地都为之不断的颤抖。弹雨之中,夹扎着阵阵惨叫和团团血雾,后金军被这一波“炮火”打的伤亡惨重、魂飞魄散。 “完了,我的弟兄们呐........” 西林觉罗望着在弹雨中抱头鼠窜的后金兵,此时才醒悟明军城防工事的目的是啥,但是为时已晚。现在的后金军就好比被赶进圈(juan四声)的鸡鸭鹅狗,予取予夺任人宰割。可以说仗打到现在他们连叆阳的城墙都没摸到,严重影响巴雅喇准备的后续进攻。 五个牛录的后金军面对明军精心设计的城防工事,和从未见过的密集的“回回炮”火力。从最初的势在必得到现在的伤亡惨重,仅仅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现在这些后金军不是在想着怎么去攻城,而是争先恐后的要逃离对方的“火力打击”范围。 “回回炮”在朱元璋与陈友谅、张士诚等人争夺天下时曾大显神威,当时其为明军中的重武器。即便在开国后的几十年还存在于军中。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这种武器若是使用得当,威力依然十足。 它经过杨林的改进后,注重“火力输出”的持续性。就是能长时间作战。再加上它的弹丸不是很重,所以装填时间较快,约为后世的五至七分钟之间。 采用的战术是杨林带来的后世齐射之法,一打就是一片,不仅提高了精度也提高了威力。后金军现在的战法还处于集团冲锋的阶段,面对“回回炮”的打击没有有效的规避方法,只能硬扛。因此其伤亡很大。 按照后金军以往的经验,明军的火枪火炮不是没见过。他们认为只要穿上重甲敢冲敢拚,那些玩意儿没什么可怕的。可面对“回回炮”这种从未见过的武器,他们不由之主的懵了、怕了。 这种武器抛射的弹丸是钝击加破甲属性,穿再厚的甲也挡不住被人家砸。而且弹丸的弹道弯曲,即便藏到障碍物后面也有可能被击中。一旦被击中就没个好。而最让后金军感到恶心的是,他们始终也没看见这种武器长什么样儿。人对于没看见的东西,始终是存在恐惧心理的。 现在明军往往第一波弹雨打过来,后金军的队形当时就乱了。第二波弹雨打过来,就能将其队伍大部打的散乱。第三波弹雨打过来,就能将其队伍打的彻底崩溃。 这让以肉搏、骑射为主的后金军不知所措。最为仰仗的弓箭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发挥不出作用。他们以往攻城都是步甲在前冲锋,轻甲以弓箭掩护。现在这一战法可不行了。首先轻甲们要跑到城墙下,然后利用密集的箭雨压制守军,掩护己方步甲们攀附攻城。 问题是现在到处都是鹿砦、拒马等障碍物,根本就不可能直接跑到城下。跑不到城下弓箭就发挥不了作用,总不能用弓箭与人家这种扔泥弹的武器比射程吧? 后金军是第一次遭遇“回回炮”的打击,从未见过这么密集的“火力”。只见一波接一波的泥弹越过城墙持续不断的迎面飞来,打的人简直喘不过气来。 他们也从未见过眼前这种成体系、布设精密的城防工事。以往仰仗的盾车、撞车等作战车辆在进攻途中纷纷遇到阻碍,无论怎么努力也提高不了速度。反而深陷曲折狭窄的工事之间,被人家“集中火力”挨个点名。 盾车是后金军在战场上的“法宝”,根据相关史料记载努尔哈赤亲自指示手下每次征战必须携带盾车。可是这玩意儿在地势平坦、天气适宜,对手战力低下的情况下占有优势。 如今在叆阳城下却吃尽了苦头,速度慢、耗费人力不说,自身还特显眼。遇到浅沟、矮墙之类的城防工事那就完蛋了,变成了真正的“爬行动物”,需要许多人上去又推又抬的。这种情况是明军“回回炮”最喜欢的,直接一波弹雨过来连车带人一起带走。这正应了后世某网络游戏中的那句名言——“一炮一个小朋友”。 而且后金军发现明军特别坏,先是用弹雨把己方队形打散打乱,接着再用弹雨驱赶己方人员往一处跑,最后来一波弹雨直接打进挤在一起的人堆里。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杨林有魂穿后世的经历,后世炮兵战术那是门儿清。 明军“回回炮”不用考虑发射过多会发热的问题,只要不散架那就没不耽误使用。如果那个地方有毛病立刻会有工匠上去修补。而且它的弹丸多是用模具铸的,就跟制土坯一样简单方便。 唯一不足就是为了防止取土的地方被冻住,杨林命人在各取土处搭了巨大的棚子,在里面生了火炉和地龙。全天十二个时辰派人轮班看着。可以说这种弹丸补给方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包括巴雅喇、扈尔汉等后金高级将领在内,被明军这种未知武器也搞得没了主意。以往攻城略地的经验完全用不上,只能眼看着部下们被明军的“弹雨”打的狼奔琢突、伤亡惨重。他们不得不承认,杨林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就连大汗来了恐怕也要头疼。 正当西林觉罗还在为部下的伤亡痛心疾首的时候,一队后金兵扛着几副云梯从后面冲了上来。他们冒着可能被明军“炮火攻击”的危险,奋不顾身的把云梯架在前面的拒马和鹿砦上,为陷于困境的大队人马提供了额外的前进通道。 “好样的兄弟,回去为你请功!”西林觉罗向带队的拔什库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赏他的英勇行为。 就在这位拔什库侧头微笑表示感谢的时候,一枚百斤泥弹突然从天而降,顿时将他从头到脚直接砸成一个肉墩。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闻之欲呕的血腥味。 西林觉罗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大拇指端在胸前还没有收回来,可那位拔什库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他濡濡的动了动嘴唇,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额真小心......” 还没等西林觉罗反应过来,一名亲兵突然一把将他按倒在地。此时一枚泥弹擦着他们的头顶迅疾掠过,正砸在另一名亲兵的胸膛上。随着一声惨叫,这亲兵顿时被砸的飞出去好远,胸腔凹陷狂喷鲜血,当场就不行了。 紧接着又是一波密集的弹雨落了下来,将西林觉罗周围的后金兵们打的七零八落、四下逃散。面对明军接连落下的弹雨,他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过他想要短时间内将队伍重新集合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了。 明军随后的打击重点,放在了正在利用云梯跨过障碍物的后金军身上。西林觉罗的好友,同样是牛录额真的伯利不愧是位勇士。他不顾危险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不断在云梯和通道间奔走指挥后金兵,大声鼓舞他们奋勇向前。正因为如此他被明军“回回炮”盯上了,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被杨林用千里镜盯上了。 就在伯利指挥部下们快速通过云梯的时候,连着两波“西瓜弹”都是奔着他打来的,那密集度可想而知。由此可见杨林是决意要他的命。 结果不出所料,伯利被两枚弹丸先后命中胸部和下身,当场阵亡。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来。密集的弹雨还将云梯打的几乎碎成齑粉,迫使后金军不得不撤了回来。 伯利是后金军攻打叆阳第一个阵亡的牛录额真,也是叆阳明军现在击毙的敌军最高军职者。他的死对后金军士气影响很大,许多受过他恩惠的人当场就痛哭起来。 战争不会以一方痛哭流涕、死伤惨重就停止的。明军“回回炮”弹雨一波接一波,专往后金军人多的地方打。被击中的人多数死状凄惨,什么样的都有。洁白的雪地上到处都是一片片的猩红血迹和尸体...... 后金军此时已士无战心、溃不成军。许多人看着战场上残肢断臂、哀鸿遍野的惨状,士气彻底崩了。不顾上官和军纪的约束转身就向后跑...... 杨林在城楼上见此情景后,嘴角露出一丝鄙夷道:“一帮蠢货!迎着‘炮弹’跑才有机会活命。现在向后跑正在我的有效射程内。传令继续轰击,撵着敌军的屁股打!” 后世天朝开国总理曾评价“明军善用火炮”,如今这句话被杨林发挥的淋漓尽致。虽然“回回炮”不是真正的火炮,但却让后金军吃尽了苦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书生意气 此时后金军五个牛录的三道战线早被打崩了,溃兵们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因为明军的弹雨不断在后面落下来,他们拚了命的跑,甚至丢下了武器和铠甲。 “我操你们南朝这帮杂种的娘......” 西林觉罗躲在一道浅沟里对着叆阳城破口大骂。他方才看着不少后金兵被泥弹击中非死即伤,真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实在不明白明军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这种武器不象火枪火炮打一段时间得歇歇,防止自身过热炸膛。这种武器就仿佛不会累一样,不停的把一波接一波弹丸抛出来。 西林觉罗也想如伯利一般冲上去,可明军的弹雨实在太密集了,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想想解决的办法。他正想着,忽然有几骑人马在明军的弹雨中左躲右闪冲到他面前,为首者二话不说扬起鞭子就朝他头上打来。 “西林觉罗你个胆小鬼,竟然不去聚拢溃兵指挥队伍,却躲到了这里,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 西林觉罗这才看清来人是阿敏和他的亲兵,他不敢躲避鞭子急忙叩首道:“贝勒爷饶命啊,奴才不是怕了,是在想怎么克制明军这种武器的法子。” “那么你想出来了吗?”阿敏瞪着西林觉罗问到。这时有亲兵提醒他注意安全小心明军的泥弹。可他却不为所动毫不在意。 “贝勒爷,奴才倒是想到了一点门道儿。您看,这些泥弹都是在空中画了半个圈儿才落到地上,不似火炮、火枪打的直来直来。” 西林觉罗指着天上比划着道:“所以奴才想只要我们够快,迎着这些泥弹飞来的方向跑,只要始终在它们的圈儿底下就不会被伤到。这样就可减少弟兄们的伤亡。” 西林觉罗的意思是说明军“回回炮”弹道是弧线形的,只要迎着泥弹的方向跑到其弹道弧线下,就不会被打到。这也是后世步兵冲锋时,快速通过敌方炮火封锁区的方法之一。可见其不愧是老兵,寥寥数语就看穿了其中奥妙。只不过他没学过几何,不知道弧线的术语,所以才用“半个圈儿”来描述弹道。 “那你他娘的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指挥冲锋!”阿敏照着西林觉罗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集合队伍冲锋.......”西林觉罗说着跳起身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娘的,这个狗奴才还真会找地方。这里低洼还有盾车挡着,不仅看得清还不容易被明军打到。”阿敏说着跳下马来到西林觉罗方才蹲的地方,俯身也蹲了下来。 此时五个牛录的后金军大部被“回回炮”打散,有许多人士气崩溃撒腿向后跑。但也有部分人突破了明军的“炮火封锁”,高举战旗奋勇向前。 因为队伍被打散,继续冲锋的这些人自发重新编队,扛着长梯飞快向城墙冲去。他们嘶吼着为自己壮威打气,希望以此战胜自己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可战场是残酷的,他们的一往无前很快就被明军盯上,随后就遭到明军“回回炮”的猛烈打击...... 西林觉罗的组织能力很强,带着亲兵们穿梭在战场上,将一股又一股被打散的队伍重新集合起来。告诉他们如何迎着泥弹飞来的方向快跑,以躲避明军的打击。 后金军许多人都是老兵,经过西林觉罗的指点后立刻就明白了如何躲避泥弹。可明军的城防工事修的又密又坚固。一道道矮墙和浅沟,以及参差交错的鹿砦和拒马,外加炸炮和铁蒺藜的阻碍,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极为艰难。这是他们反明以来遇到的第一座如此难以攻打的城池,惨重的伤亡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沮丧。 方才那些向后跑的后金军被督战的阿敏带人拦住,严令他们必须转身回去,否则就地正法并且还要祸及家人。这才让他们停住了脚步。 应该说这些后金兵是被“回回炮”打懵了,再加上被同伴的各种死状刺激,才让他们心理崩溃不顾一切的向后跑。如今被阿敏一喝斥吓唬,立刻冷静了下来。他们得到如何躲避泥弹打击的方法后,立刻毫不犹豫的转身返回战场。 重新被组织起来的后金军再次迸发出高昂的士气,快速列成三道战线。他们不再保持紧密的队形,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拉大距离,防止遭到明军打击后产生更多伤亡。 看着身后那四个牛录的友军,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后金军也知道自己是为人家开路的,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各人的造化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莫不如就拚了吧。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他们丢弃了笨重又醒目的盾车和撞车,只是架着云梯向前猛冲。 阿敏也知道,没有盾车和撞车等作战车辆的掩护,攻城的队伍只能拿人命往里填。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能拿下叆阳,一些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 西林觉罗的方法很管用,冲锋的队伍伤亡开始减少。等冲到离城半里的时候,明军的泥弹绝大部分都从头上飞过,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他们士气大振,继续向前,很快就被第二道护城壕挡住。 “哼哼,这些家伙学的倒是挺快,变聪明了。知道利用弹道的弧度来躲避打击了。可惜这场仗才刚开始,后面有你们受的。”杨林在城楼上将一切看的很真切,不禁自语道。 一旁的邢云衢有些凝眉道:“这些奴兵果然凶悍,遭到如此打击竟然溃而不乱、散而复聚,可见其绝非乌合之众!杨备御,说实话我这心里真是有些没底儿。” “井石兄不用担心,你是读书人,能一直和我站在这城楼上观战不哆嗦,已是胆量过人。仅此一点,你今后的前途就无可限量!” 邢云衢摇摇头道:“杨备御你就不要捧着我说了。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可我还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的。身子虽然没哆嗦,可这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 杨林道:“井石兄说笑了。你别看现在这些敌军勇猛凶悍,不过已是强弩之末了。其实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激起他们的凶性,才能让他们不顾后果的发动猛攻。而这也就达到我要利用城防工事杀伤敌军兵力的目的。” 邢云衢点点头道:“杨备御,我相信你!如今敌军凶悍,我虽有功名在身但也是百姓中的一员。家国有难,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请予我一柄三尺长剑,学生愿舍去一腔热血,与叆阳百姓共守御敌!” “井石兄,别看你有时书生意气。但难得有胆识、有气魄!来人,给邢先生取一柄宝剑来!”杨林大赞道。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能象邢云衢这样有家国情怀的读书人不多,敢拿起武器保卫家园的就更没几个了。虽然他说的话有些理想主义,但却让杨林对他的好感再次上涨。 后金军与遇到第一道护城壕时一样,有不少人掉到了第二道护城壕内。他们一边分出人手救人一边把云梯架到两侧的沟沿上,形成继续前进的通道。 杨林修筑第二道护城壕时,把掘出来的土都堆到里侧壕沟的沟沿上,样式与防洪用的堤坝一样呈梯形,向左右绵延出很远。同时还利用严寒在这道矮堤上洒上了水,形成光滑的冰面,人想爬上去极为困难。这一点与第一道护城壕的矮堤有区别,目的是让敌军“进来容易出去难”。 这些矮堤对外它就是一道矮墙,能阻滞敌军前进。对内它就是一道掩体,可以掩护守军进行反击。与其它工事一样,敌军在跨越它时队形就会遭到破坏和割裂,便于城上守军利用远程武器进行打击。 后金军在越过第一道护城壕时还没感觉到这个小矮堤有什么不同,毕竟那时候他们主要是注意头上来袭的泥弹了。等到现在才发现这道矮堤是多么的可恶,即便手脚并用也不一定能爬上去。而且上面光滑的冰面没什么可借力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被滑到护城壕里去。 掉进护城壕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们很清楚。为此他们一边再次大骂杨林卑鄙无耻不讲武德,一边不停的向冰面上扬泥土、扬沙子,扬所有能找到利于攀登的东西。其实他们现在遇到的阻碍都被杨林算的清清楚楚,怎能留下沙子和泥土给他们使用? 这种矮堤型防御工事的原型,是杨林借鉴后世以色列“巴列夫防线”中的沙堤而来。虽然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中,这种沙堤被埃及军队以高压水龙破坏失去了作用。但对后金军来讲,他们可没有高压水龙来破坏这些矮堤。 第一百九十章 尸横枕籍 矮堤之后百步范围内是光秃秃一片的空地,上面一览无余连块石头都没有。这里是杨林对后金军设下的另一处陷阱,他要利用弩炮、野驴炮、虎蹲炮等重武器,在这空旷的空间内对其进行大量杀伤。 如果有后金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上了矮堤,也就预示着掉进这个陷阱的开始。因为他会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明军重武器面前,遭到致命打击。而这也都是杨林算计好了的。 在这片百步范围空间的边线,依然是综合交错的拒马和鹿砦,以及数不清的沟壑与矮墙。后金军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要经过这些工事,这又将陷入被明军沉重打击的境地。 封锁这片空间的是明军虎蹲炮队。它是后世迫击炮的原型,在一定仰角下能吊打障碍物后面的敌人。不过在这个年代会计算这种弧形弹道的人极少,所以也不常用这种战术。当然,有杨林这位魂穿异世的“作弊大神”在,这个问题已不是问题。 进攻的后金军一部分已经跨过了第二道护城壕,后续兵力还在继续通过的时候,突然遭到明军虎蹲炮的猛烈轰击。 明军炮火和先前的“回回炮”一样,都是集中火力形成区域覆盖。对一处进行重点打击后,再转往下一处。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严密封锁后金军前进的道路。同时还对进入射程的敌方盾车、撞车、云梯等进行打击。 一群群大小混杂的弹丸在后金军头上不断爆炸,形成一朵朵在空中爆裂开来的白色烟云。许多后金兵被击中,就倒在这些充满死亡气息的烟云之下。 现在后金军前有满是冰面的矮堤阻挡,后有护城壕阻隔,再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许多人只能屈身躲在矮堤后面,被明军炮火压制的不敢动弹。 后金军的实战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们知道长时间被压制的结果就是不断产生伤亡。因此他们经过重新组织后,在螺号声中发起强攻。他们先是连推再顶的让少数人先翻上了矮堤,随后反身接应更多的同伴爬上来。 在后金军的认知里,只要己方能跨过眼前的矮堤冲到城墙之下,那么这座城池迟早要被攻陷。可叆阳不比其他城池,杨林利用后世丰富的军事工程知识,在这里精心构筑了各种城防工事,想轻易摆脱谈何容易? 明军的弩炮、野驴炮发射的弹丸也不断飞来。许多爬上矮堤的后金兵不断被击中。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呼四起。有动作快的人急忙缩头向下滑去,结果又回到了护城壕边,一切还得重新开始。 弩炮,熊廷弼起名曰破虏飞弩,这种发射铁翎长矛的武器极其恐怖残忍。它发射的长矛能射穿人的身体,直接把人钉在地面上。其强劲的力道甚至可以贯穿两个人、三个人的身体,把他们象串糖葫芦一样串起来。被射中的人只要不是命中要害,一时半会就死不了。惨呼哀嚎痛苦挣扎,那情景堪比人间极刑。 野驴炮,发射泥弹或鹅卵石的密集程度不比火器差多少,而且威力也大。对迟滞后金军进攻较为有效。许多后金兵就倒在它的弹丸之下。 “所有人听令,大伙一起冲,谁都不准停!只要我们冲到城下,就可以用弓箭教训这帮瘪犊子!” 西林觉罗没想到明军的炮火这么厉害,方才只是一眨眼就在矮堤上面伤亡了近百人,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可如今军令难违他只得咬牙下令硬冲。 后金兵们打起精神,知道长时间躲在矮堤之下不是办法,明军的炮弹不时从头顶上落下来。早晚都是一死,莫不如这次就拚了。 又是螺号声响起,后金兵们呼喊着再次发起冲锋。只见一道人潮纷纷涌上矮堤,在后面人的帮助下开始向里面蔓延。不起眼的矮堤此时成了许多人的鬼门关,宛如镜子一样光滑的冰面让他们根本站不起来。在后面人的推挤下,象下饺子一样从矮堤上滚落下去。 明军的炮火瞬间打过来,就犹如热水泼洒在冰雪上,到处都是升腾的白色烟雾。后金兵有的还没有从矮堤上站起身来,就中弹倒在了地上。还有的后金兵在矮堤下摔倒在地,被后面的人活生生踩死。 在明军密集的弹雨中,野驴炮装填了比拳头还大的鹅卵石,以极高的射速一窝一窝的打出去。这些鹅卵石形成扇形杀伤,对付集团冲锋的敌军极为有效。 弩炮也是如此,它发射的“寒鸦箭”真就如成群的乌鸦一般,让后金军尝到了被重武器“扫射”的滋味。那一窝窝的箭矢密如飞蝗,距离越近杀伤力越大。 冲锋的后金兵穿的多是短甲和轻甲,根本就挡不住虎蹲炮、弩炮和野驴炮这些重武器的打击。一些后金军正在奋勇冲锋,突然间身体猛的一挺,随后就直直的栽倒过去。很明显这是被明军的弹丸击中了。 有的人被命中要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当场毙命;还有的人被明军“寒鸦箭”射遍全身,就和刺猬一样,其状甚惨;也有的人被虎蹲炮直接命中,胸前被打了一个茶杯大小的伤口,后背的却有簸箕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鲜血犹如瓢泼一般喷涌而出,把脚下冻土烫的都融化了。 后金军很多人就倒在了第二道护城壕后的这片空间里,一眼望去尸横枕籍、穗卧倒伏。甚至鲜血汇聚成了潺潺的溪流,蜿蜿蜒蜒的流入护城壕中。以致战后叆阳百姓称这里为“死人沟”或“鞑子沟”。 冲过封锁区的后金军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不敢回头去看倒在血泊中的叔伯兄弟,咬紧牙关向城墙方向猛冲。他们也知道,只有冲过这片区域才能安全。可惜事与愿违,又一道覆盖了冰雪的矮堤出现在眼前。 明军的炮火依然猛烈,逼迫后金军们纷纷躲到这道矮堤之下。这道矮堤与前面的那道矮堤一样,看着不高却极为难爬。许多人一想起刚才爬矮堤的经历,身上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 看着这道矮堤,这些后金军几乎都要绝望了,谁能想到一座小小的叆阳城竟然折了这么多弟兄。看着来时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惨状,人群中竟隐隐传来啜泣声。 可是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为了继续前进,后金军在阿敏严令下组织了一支“工兵队”。他们拿着锹镐斧锯等工具,意图在这道矮堤上刨开几道通道。否则象方才那样一窝蜂的进行冲锋,不仅爬上矮堤很困难而且伤亡也很大。这样打开通道也便于攻城车辆前进。 后金军“工兵队”先是直接在矮堤上开刨,可是矮堤由夯土筑成本身就结实的很,再被水浇透后冻的就和钢铁一样,啥工具也不好使。 后金军“工兵队”一看这样不行,商量一番后认为矮堤上面绝对没有两面冻的结实,便打算从上面动手。但这样做他们将暴露在明军重武器的打击之下。 阿敏可不管这些,给“工兵队”限时必须刨出通道,否则一个都别想活。几名勇敢的“工兵队”成员迫于无奈,手脚并用刚刚爬上矮堤,数支铁翎长矛就迎面而至。其他人吓的急忙趴下,可还是有两名躲闪不及的后金兵被一支长矛直接洞穿。 长矛先是射穿了前面那名后金兵的肚子,巨大的力道挟带着他飞出去一丈多远,紧接着刺穿了第二名后金兵的胸膛,将两人死死的钉在地上。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身下的雪地就被鲜血浸染的红通通一片。随之而来的,就是两人濒死前的惨呼挣扎...... 后金兵们面对如此惨象心中无比悲愤,可面对头上不时飞过的铁翎长矛和弹丸,也深知勇猛和凶悍不能挡住这些致命危险,所以只能把任何不理智的念头深深压下去。 在以前,他们与明军作战几乎百战百胜毫无败绩。可今天遇到“杀人魔王”杨林防守的叆阳,让他们充分领略到了战争的无情和残酷。 望着被串糖葫芦一样惨死的同伴,后金兵们的作战意志再一次发生了动摇,躲在矮堤后面不敢再进一步。 “弟兄们,咱们不能猫在这里不动弹,必须向前.......”一名达旦章京不信邪,站出来挥舞着钢刀大声鼓舞着手下们。可话还没说完,一枚拳头大的鹅卵石不偏不倚正打在他头盔的侧面。 这枚鹅卵石力道极为强劲,将达旦章京打的颅骨碎裂,鲜血顿时象水一样淌下来,吭都没吭一声当场就没了气息。吓的其他后金兵更不敢动弹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随军医官 “杨林——,我操你祖宗,你是从哪弄的这些缺德武器?你他娘的不是人了.......” 西林觉罗狂吼着,他现在气的真要吐血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被明军打死的第几个达旦章京了。从一开始,明军就专门集中“火力”打击带头冲锋的人。其中不乏许多达旦章京、拔什库等中下级军官。这样的结果就是队伍被打的混乱不堪,指挥一度陷入瘫痪。 西林觉罗看的很清楚,方才射向那达旦章京的石头可不仅仅是一枚,而是多枚。这种方式很恶毒,想跑都跑不了。也不知道为啥明军的眼睛咋那么毒,总是能及时发现己方这些勇士。 其实西林觉罗要是知道杨林此时正站在城楼上,手里拿着千里镜逐个观察他们谁是军官时,估计就不仅仅是气的吐血,恐怕都要被气死了。 明军的虎蹲炮还在猛烈射击,扬起的炮口正好可以吊打躲在矮堤后面的后金军。每时每刻都有后金兵在猛烈的炮火下伤亡,可他们却没有任何能进行反击的手段。 阿敏勇武过人,在以往攻城略地时常带队冲锋。可现在他可不感冒这个险了,怕被明军这些不知名的武器打的死无全尸。他认为今天是自己戎马生涯中最糟糕的一天。明明己方是进攻的一方,可偏偏被防守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阿敏看着队伍被压制在矮堤下寸步难行,急的满头大汗。他把这么多年来战场上的情形仔细回想了一遍,可没有一个能与现在的情形吻合的。也就是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阿敏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时候,城上的炮声突然停了。他不知道明军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这是否是对方的圈套,他抓住这个机会急忙下令冲锋。因为这是冲过矮堤摆脱被压制的绝好时机。 后金兵们见此也不敢犹豫,举着武器呐喊着翻上矮堤,飞身向前猛冲。许多人心中一边对叆阳的财富充满了贪婪,一边祈祷千万不要再碰上矮堤了,那玩意儿是真要命啊。 他们发誓等冲上城头一定要把这些守军杀干净不可,尤其是操作那些不知名武器的家伙,实在是招人恨。不好好折磨他们一番难出胸中这口恶气。 可现实是残酷的。明军炮火停了不代表野驴炮、弩炮这些重武器也停了。冲锋的后金军队伍中不时有人被击中,惨呼声不断响起。可与上次冲锋过程一样,谁都不敢停下脚步去查看情况。大家能做的就是拚命向前冲,争取自己不做被击中的那个家伙。 明军火炮停了是因为炮管过热,已经不能再发射了。有心急的炮手想用冰雪给炮管降温,却被杨林制止了。在热胀冷缩作用下,炮管很容易因此炸裂报废。 杨林一边让炮手们停止射击冷却火炮,一边让野驴炮、弩炮加大射击频率弥补火力空缺。其实他手里还有五门重炮没有使用,这是他的“炮兵预备队”,是专门要留到关键时刻用的。 “这帮龟儿子,看来打的还是轻!”彭毅见后金军冲锋势头很猛,忙跑上城楼向杨林请示:“大人,咱们是不是动用重炮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不要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五个牛录的敌军就是来探道送死的,有弩炮、野驴炮这些大家伙照应着就足够了。如果咱们沉不住气一股脑把底牌都亮出去,那咱们岂不是失去了主动权?” 杨林道:“你下去要安抚好那些丁壮,千万不要被敌军的虚张声势吓住。以免出现差池!” “是,大人!”彭毅闻言躬身退下。 在城墙上操作野驴炮和弩炮的丁壮要比官兵多,他们都是初次看见后金军,也是初次上战场。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后金军,许多人吓的腿脚发软浑身不听使唤。若不是有带队的官兵鼓舞安抚,他们恐怕都要瘫在地上了。 他们最开始操纵弩炮、野驴炮这些重武器时,许多人在发射时都是闭着眼睛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至于能不能打中那就是天知道了。 不过当听到“观察哨”们高呼命中目标的时候,他们心中又充满了激动和自豪。情不自禁的迅速装填下一枚弹丸或箭矢。他们认为这可能就是杨备御说的“保卫家园的勇气和血性”吧。 在男人们都上去守城的时候,城内的老幼妇孺们也都被孙广等人组织起来,承担着运送军械、烧水做饭、照顾伤员等诸事。甚至留在叆阳的朝鲜使团领队金彦春也参与进来,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随军医官魏方亭的医护帐篷,就设在离南门一里远的一处临街店面内,四周有官兵站岗进行警戒。同时还有一面白底红字巨大醒目的“医”字旗挂在门上,以便供人辨识。叆阳城内的大夫几乎都被请到这里,为的就是及时救治伤员。 虽然平日里这些大夫互相竞争倾轧,但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谁都不敢怠慢。全都收起各自的心思相应杨林保卫家园的号召,协助官军救治伤员。 叆阳标营的随军医官魏方亭受命统一管理城中这些大夫,他也不矫情将每人的分工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此时他身穿白色大褂,戴着口罩,站在门外神色凝重的望向南门方向。那里激战正酣,不时的会传来“隆隆”炮声。以致城上城下都被一团团的硝烟笼罩,看不清详情。 魏方亭曾向杨林请教学得了“缝合疗伤之术”,只不过未经过实践。如今面对激烈的战事他有些紧张起来,生怕会有大批伤员抬下来让自己手足无措。如果是那样,自己名声毁了不要紧,误了人的性命就麻烦了。 “师父师父,前面半里的地方有官兵守着不让过去,我只能回来了。”一名十一二岁的小童子气喘嘘嘘的跑到魏方亭面前,大声喊着。 “哦,这么说你没打听到消息?”魏方亭面现失望道。 小童子是魏方亭的徒弟小山子,方才被派去南门打听战况去了。他喘着气道:“师父,官兵虽然没让我过去,但我问他们打的怎么样了?他们说敌军被打的够呛,连城外的第二道护城壕都没突破。死老鼻子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敌军没攻上城头就好.......”魏方亭闻言心里安稳了许多。在他看来,只要敌军攻上城头,那么城池离陷落也就不远了。虽然有杨林坐镇,但是八旗兵残忍嗜血的凶名在外他还是有些不托底。 医馆里有许多征召来帮忙的妇女,当听到凶残野蛮的胡贼军在城下被打的伤亡惨重时,都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师父,我还听那些官兵说,备御大人弄得那个什么“回子炮”老厉害了,一打出去满天都是石头。给那些鞑子兵砸完了都......”小山子兴奋的比划着。 “什么回子炮?那是回回炮。到你这儿生生给改了名字。备御大人知道了又该笑我这个师父当的不够格儿了。” 魏方亭打断了小山子的话笑道:“行了,快进去告诉灶房多烧些水备着,以免有伤员下来不够用。” “是,师父。我这就去!”小山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撒腿向灶房跑去。 魏方亭再次看向南门方向,此时炮声已经停了,只隐约听到城头不时传来呼喝声和喊杀声。他不禁自语道:“杨备御,全城军民的性命可都攥在你一人手里,拜托了......” 与魏方亭一样,城中有许多百姓特别是年纪大些的老人,都担心官军是否能守住城池。因为他们活了一大把年纪知道鞑子兵的凶蛮,若是城破大家都好不了。所以都翘首以盼,纷纷猜测着战况如何。 “鞑子兵被打的够呛”这个消息传的很快,不多时城内百姓就都知道了。许多人手舞足蹈高兴的不得了,互相转告就好比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样。要不是有巡检司的官兵、侦缉队和还乡团的人在城内巡逻,他们都要上街游行了。 城外,明军的虎蹲炮虽然停了,但是后金军的噩梦没有因此结束。他们虽然跨过了矮堤,可前面的路依然充满凶险。 如果单以军事素质来看,做为第一波攻城梯队的后金军是及格的。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踩着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奋勇前进,硬是突进到了第三道壕沟前。 第三道护城壕与第二道护城壕相隔半里,与护城河相隔不到两百步,中间依然有用来杀伤敌军的空旷区域。两道护城壕之间的鹿砦、拒马、浅沟、矮墙等障碍物更是密集,炸炮和铁蒺藜几乎遍布每个空隙。如果没有布防图,别想在这里找到出路。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分为二 后金军攻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折损严重,仅剩不到当初的三成。更没有一辆盾车、撞车和云梯跟上来。他们被阻在第三道护城壕的边缘无法再进。 正在这时,只见城楼上一面巨大红色令旗一摆。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片枪声,大团大团白色的硝烟从垛口和射孔喷涌出来,将整个城墙笼罩在其中。 原来从第三道护城壕到护城河,是明军火枪、抬枪、迅雷铳和弓弩等武器的打击范围。 火枪弹丸撕裂空气的“嘶、嘶”声不绝于耳,其中有打在硬物上的弹丸发生弹跳,发出瘆人的“啾、啾”声。也有弹丸打进人体时发出“噗、噗”的闷响声。 在这些夺命的弹丸中,还夹杂着宛如毒蛇獠牙般的锋利箭矢,它们比火枪更致命。因为上面淬满了人畜粪便和熬制出来的毒药。人一旦被其射中,伤口发炎感染进而导致丧失战斗力,甚至有人会因此丧命。 杨林认为现在是冷热兵器更替的时代,在热兵器技术不成熟,不能有效对付敌军重兵集团进攻的情况下,原有的、成熟的冷兵器就要撑起战场上的局面。 例如后世许多人认为要大力发展火器才能打败后金军的观点,杨林是不支持的。因为眼下的科技水平还不能妥善造出那么多先进的火器。其中军工科技发展是一个缓慢积累的过程,涉及到的科技和工业种类较多。需要大量的科技人员去刻苦钻研。不是仅靠一两个人就可以跨越需要几十年、上百年才能实现目标的技术鸿沟的。 即便是设计制造回回炮、野驴炮和弩炮这些前人用过的武器,杨林还是感到自己知识的匮乏和局限性。这还是在他有魂穿后世的经历和借鉴前人经验的基础上。由此可见,后世许多人那种“穿越明末造火器就能打败后金”的想法,真的是太一厢情愿和理想主义了。 在他看来,与其绞尽脑汁思考怎么造出先进的火器和其他东西,莫不如依托现有科技提高现役武器装备功效的最大化。而后世的步骑兵战法、军事工程学、炮兵战术等军事思想,是实现这一目标的第一步。至少在当前,后金是没有这些军事理论知识的。这就是巨大的优势。 第三道护城壕周围没有可供躲避的掩体,后金军在这里又被打倒一片。万般无奈之下,西林觉罗派出许多盾牌手,顶着城上密集又猛烈的火力收集死去后金军的遗体。然后咬着牙、含着泪把他们丢入护城壕内。硬生生用自己人的尸体铺出了两条四五尺宽的通道。不过在这一过程中,又有几十人伤亡。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以明军的火力密集程度,就是把他们全填进护城壕里也铺不出这两条道路来,而且还有矮堤等工事阻挡。这完全是杨林命令手下“放水”,故意把他们放进来的。目的就是要引诱他们继续攻城,等过护城壕时好“半渡而击”。 “大金勇士们,冲啊!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西林觉罗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向护城壕对面,当脚下传来踩在尸体上那种软软的感觉时,他心里悲愤万分。那可都是同族弟兄们啊,活着没有攻下叆阳城享受胜利,死了还要为大军当垫脚石任人踩踏。 要知道后金军作战几乎从不遗弃同伴尸体,都是随军带回后方。以致史书上记载明军与后金军作战时,每场战斗斩首甚少。其中跟这一点是有关系的。 在许多后金兵眼中,如果今天要是攻不下叆阳,那么这些被填进护城壕的同伴遗体就永远别想带回去了。他们最后的下场就是首级被明军割下来,成为人家报功的凭证。一想到此处,他们的心中就满是悲愤。 西林觉罗是知道手下们的心思的,他带着一部分后金军冲过护城壕越过矮堤后,还没等喘上几口气。城头上明军的火力和箭矢突然密集起来,把后面跟进的后金兵打得混乱不堪,不断有人仆倒在地或掉入护城壕中。明军这一手直接把他们的队伍一分为二。 西林觉罗顾不上这些,带着冲过来的后金军继续向前。他们也不管射程够不够,一边前进一边咬牙切齿的用弓箭向城头上猛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可明军有平顶墙和战棚的保护,即便有羽箭射来也不怕。 西林觉罗带人又冲了一段,这时明军不再管被阻隔在护城壕外面的后金军,而是集中火力向他们打过来。只是一瞬间就被打到十几人,可他们不敢停下脚步,咬牙一边射箭一边猛冲。 明军中的另一种守城利器就是抬枪,总数约有三四十支。也是当初为了打萨尔浒战役准备的。因其不便于携带,原叆阳守备徐九思就把这些抬枪留了下来。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正所谓武器不分好坏,只是要把它用对地方。 抬枪较长较重,需要两个人前后抬着射击。就好比后世二战时苏军装备的14.5毫米口径的反坦克枪,其威力极为恐怖。虽然不能象后世一样打坦克,但打穿着重甲的士兵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挨上一枪,基本上就可以去向阎王爷报到了。这种枪还能打铁砂子和铅子,一打就一大片。不过它的装填速度可不敢恭维。 面对明军密集的火力,西林觉罗感觉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前后左右都有弹丸和箭矢不时略过,说不上那一下就会被击中。就在他绝望之际,前面突然出现了几道矮墙。 这几道矮墙可不是矮堤,它是用来阻挡攻城车辆靠近的。所以修筑的略高一些。西林觉罗也顾不得形象了,急忙连滚带爬的跑过去,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其他没地方躲的后金兵也都陆续跑了过来。 西林觉罗见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是啥好事,只得狠下心来组织了两次进攻。命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向城上射箭压制明军。以便掩护后面的人把云梯运过来。可两次进攻的结果都是刚一露头,城上密集的火力就打过来,导致十几名后金兵中弹或中箭身亡。 “额真、额真大人,弟兄们实在攻不上去了。再打下去就都要死在这里了。咱们撤、撤吧......”一名满身血污的达旦章京连滚带爬的来到西林觉罗面前,满是乞求的道。 “放屁!你敢动摇军心、临阵脱逃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西林觉罗一把抓住达旦章京的衣襟,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杀气腾腾的吼道。 “额真大人,守城明军太厉害了,与别的地方明军不一样,又装备了不知道名字的武器。弟兄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您睁眼看看,咱们五个牛录的弟兄还剩多少人了?!” 达旦章京眼含热泪颤声道:“额真大人,打仗我从来没怕死过。可现在这仗根本就没法打!您看看明军的布置,就是一个大陷阱。咱们死伤这么多人连人家一根毫毛都没伤着,再这么打下就全完了。有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西林觉罗举目四望,只见从第一道护城壕到第三道护城壕之间,到处都能看到后金军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痛苦哀嚎的伤兵。打到现在五个牛录额真一死三伤,就剩自己一个人还在指挥作战。说是进攻,其实是一直在挨打。 西林觉罗心中这个恨啊,可又无计可施。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对面前的达旦章京吼道:“你给老子住嘴!咱们就是打光了,也得把梯子架上叆阳的城头!要是有半点胆怯,你应该知道大汗的军法无......” “叭、叭、叭......” 西林觉罗的话还没有说完,城墙上突然响起一排枪声,伴随着大股升腾的白色硝烟,一波弹丸向他射来。不用想也知道,杨林已经盯上他了。 “额真大人......” 达旦章京反应很快,几乎在听到枪声的同时一把拉过西林觉罗,把自己的上官死死压在身下。可惜战场上残酷无情,几枚弹丸射入他的身体。伴随着不断喷溅的鲜血,他的眼神迅速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西林觉罗看着为了掩护自己而死的部下,悲愤满腔却又欲哭无泪。他咬着牙组织了第三次进攻,可城上明军的火力和箭矢依旧密集无比,进攻再次失败。 后金军在第三道壕沟与护城河之间寸步难行,所有人都被明军火力压的抬不起头,只能挤在这几道矮墙下苦苦支撑。如果有谁不小心暴露肢体,城上立码有枪弹和箭矢打来,吓的众人谁都不敢乱动。 原来杨林见这些敌军已不足百人无力再攻,便命火枪手、弓弩手封锁和压缩其活动空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要讲政治 这个被封锁的滋味是相当恐怖和不好受的,就好比别人拿枪顶着你的头,你不知道人家啥时候开枪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理备受折磨。 后金军谁都不敢露头,生怕当了出头鸟没了性命。可是明军时不时的在周围打上几枪放上几箭实在让人心惊胆战。以致大伙纷纷向里面挤,结果越挤空间越小,人堆里不断充斥着谩骂和推搡声。 西林觉罗看着身边的后金兵,又看向护城壕对面。只见被阻断的那部分后金兵也有较大伤亡,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一些伤兵在痛苦的挣扎着,不时的会发出一阵阵哀嚎,可惜除了朔风刮过之外没有人来救助他们。而他们将在失血和寒冷的攻击下渐渐失去性命。 另外那些幸运没被明军伤到的人都躲在一些路砦、拒马等障碍物后面,透过一缕缕飘过的烽烟看着叆阳城,眼中充满着迷茫和恐惧。他们在等有援军上来或是有新的命令传来,否则是不会再前进一步了。 此情此景让西林觉罗的心忍不住的一阵抽搐,五个牛录的人马在不到一个时辰内被打垮,这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的事情。大金兵强马壮战力强悍,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怎料在小小的叆阳城下竟摔了这么大的跟头。日后大汗若是追究起来该如何解释? 西林觉罗心中一阵哀叹,他几次偷偷观察城头,只见上面人影憧憧、枪矛森立,便知守军实力雄厚。决不是主子们当初判断的那样只有七八百人。若是猜的没错,眼前的南城墙就有上千兵卒。如果按此计算,其他三面城墙的兵力加起来恐怕要超过五千之数,这已经与己方的人马总数相当。 现在己方折损这么多兵力,几乎已是元气大伤。如果巴雅喇主子继续发动猛攻,势必还要折损更多兵力。等到再也攻不动的时候,以杨林的狡诈狠辣必会率领优势人马反击。到那时,己方想跑都跑不了。 西林觉罗想到此处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上被吓的渗出一层细密汗珠。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在局势没有崩坏之前做点什么,否则大家就全完了。 其实也难怪西林觉罗认为守军兵力雄厚,因为杨林命令不论官兵还是丁壮一律披甲,这样既能增加防护力也能迷惑敌军,让其误以为官兵人数众多。 西林觉罗看着城上的官兵,只觉得全身的鲜血直往头上涌,必须要做出决断了。他急忙挑选了几名跑的快的后金兵,交待一番后命他们分从不同方向奔向后方中军位置。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巴雅喇,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禀报上去,希望主子能当机立断停止进攻,万不能落入杨林的算计之中。 城上,邢云衢看着向后跑去求援的后金兵,转首向杨林道:“杨备御,咱们就这么看着让他们回去叫救兵?” 杨林放下手中的千里镜,道:“不,他们不是回去叫救兵。他们是回去报信的,告诉巴雅喇不要进攻了。” 邢云衢不解的道:“不进攻了,这怎么可能?” 杨林闻言指着城下西林觉罗藏身的位置道:“井石兄,哪里藏着胡兵的一个牛录额真,从开战到现在我观察他很久了,发现这家伙是这些胡贼兵的主将。我之所以没有把他打掉,就是留着他让他不断组织敌军进攻。要不‘回回炮’、弩炮那些大家伙不是白造了嘛。” 邢云衢不解之色更重了,道:“可这与敌军不进攻有何关系?难不成这敌军牛录额真发现我军比他们人多?” 杨林闻言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方才那牛录额真数次向城上窥探,我猜其就是在观察我军虚实。别看他们这些蛮夷不识字,可是猴儿精的很。发现我军比他们人多,必会想到攻城不利时我军会趁机反击。到那时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所以我才断定他是给巴雅喇报信说不要再攻城了。不过,他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是哪一点?”邢云衢看着杨林,暗道叆阳没白来,学到了许多书上学不到的东西。就以眼前这位年轻的备御来说,其身上就充满了大大超出其年龄的狡诈和老辣。 “这一点就是要讲政治!”杨林嘴里蹦出了这句话后,老神在在的笑了笑。 “啊,讲政治?这是何意?”邢云衢是第一次听到这新鲜词,顿时愣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其中意思,只能以讨教的口吻问道。 杨林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简单的说政治就是一个官府或朝廷治理国家的能力和行为。但要是套用在努尔哈赤这些人身上并不合适。他们的政治,说白了就是怎样树立爱新觉罗家的威信和为他们获得好处。不过想要获得好处就要付出代价。如果付出的代价与得到的好处不成正比,那么他们的政治就会受到不良影响。” “例如这次,我要是猜的没错的话,努尔哈赤是非常希望巴雅喇能把我们叆阳打下来的。这样就能挽回他们在雅尔古寨和獾子沟失利的影响,巩固他个人的威信并凝聚手下的人心。可惜咱们叆阳不比其他地方,坚固难攻的程度已经大大超出了巴雅喇的判断。” “巴雅喇如果够聪明,他就应该发现天时、地利、人和那样都不在他那边。正确选择是丢下所有辎重火速撤出叆阳境内,那样他还能保存一部分人马,事情也不会变得很糟糕。但是他现在带兵攻城战事不利,为了不辜负努尔哈赤的信任和重托,也为了爱新觉罗的生死着想,他只能咬着牙打下去。所以一个小小牛录额真的劝谏他怎能听的进去?” 邢云衢道:“这么说巴雅喇要把所有的家底都押上来,非要攻下叆阳?可现在战局明显对他很不利,就是再打下去也是徒增伤亡而已。” 杨林道:“井石兄,自萨尔浒之战后,我们已在雅尔古寨和獾子沟扳回了两局。此消彼长之下,努尔哈赤他们获取的优势也就不剩什么了。这次要是再损兵折将,哼哼,我估计他们就该考虑生死的问题了。因为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军事上的失败对政治的打击是巨大的。” “哦,原来如此!不过你这‘讲政治’三字听着倒是满新鲜的,受教了!”邢云衢拱拱手道。 杨林摆摆手道:“政治政治,政府之治。一国一地的兴衰和这两个字有很大的关系。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看看巴雅喇下一步怎么走吧。” 杨林猜的没错,巴雅喇直接就拒绝了西林觉罗建议。他不甘心自己五个牛录的人马就这样伤亡殆尽,更不甘心自己会在叆阳失利。他很清楚继续攻城将付出巨大代价,可是不继续攻城自己这支军队的士气也就彻底崩了。这让将士们该如何看待自己这个主将?而且自己无论在那个方面都没法向努尔哈赤交待。 巴雅喇望着烽烟弥漫的叆阳城,心中说不上来的一种憋屈。思虑半天之后斩钉截铁的道:“传令,命扈尔汉侍卫接替阿敏贝勒的队伍,继续攻城!今天务必要攻下叆阳,否则军法从事!” “嗻!”有传令兵接过令箭后火速向前方跑去。 扈尔汉指挥的四个牛录后金军现在距离叆阳约两里,这个距离是在明军“回回炮”的射程之外。本来初始攻城时,他们与第一排的后金军相隔大约半里。但是当攻城队伍遇到各种城防工事阻碍时,巴雅喇就感觉不对,命令他暂缓前进以便观察明军虚实。 开战后,明军凶猛的远程打击能力让扈尔汉心里凉了半截。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泥弹将第一排后金军打的伤亡惨重、鸡飞狗跳,他急的心如火焚却又徒唤奈何。 对于扈尔汉来讲,自己从少年时期就跟随努尔哈赤征战,攻城拔寨所向披靡,还从未遇见过象叆阳这般坚固的城池。而且对方的远程武器威力凶猛,直接给后金军当头一棒。对此他心中既有震撼也有愤懑。他多么希望巴雅喇下令让自己率军攻城,以便帮助阿敏度过难关。可现实激烈的战况又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好在巴雅喇比他还谨慎,命他率军后退到明军“回回炮”的射程之外,以免遭到打击。可这样一来,阿敏和他的五个牛录就要单独承受明军远程武器的打击。但是军令就是军令,任何违抗和质疑都会受到严惩。他只能无条件执行。 现在阿敏的五个牛录和攻城车辆遭遇惨重损失,巴雅喇当时下达给扈尔汉命令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因为距离阿敏过远,扈尔汉就必须要沿着阿敏当初的路线进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重复阿敏所部的遭遇,接受明军“回回炮”又准又狠的打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次攻城 “诸牛录听令!”扈尔汉高高举起手中战刀,身后的战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他一边安抚着身下战马一边大声吼到:“主将有令,今日必须拿下叆阳。否则我等有官职者将被军法从事!诸位兄弟,攻城——!” “拿下叆阳,攻城——!” 各牛录额真高声复述着扈尔汉的命令。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家的唯一生路就是攻下叆阳,否则谁都活不了。 扈尔汉和手下四个牛录的后金军,全程目击了前面那五个牛录是怎么被明军打垮的。因此他们把队伍分的很散,战线拉的也长。为了快速接近城墙,他们只是携带了足够数量的云梯。 实践证明云梯灵活轻便,不论在跨越护城壕和其他障碍物时都要比攻城车辆实用的多。可它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对城墙攻击力不足。人员只能一个接一个攀附而上,很容易被守军逐个击杀。而且它的防御力也弱,遇到各种守城器械只能是被吊打的份儿。 扈尔汉汲取了阿敏失利的经验教训,告诉手下不管明军弹雨打的多猛烈,一定不要停下脚步。否则就会被打的寸步难行。只要把云梯架上叆阳城头,无敌的大金勇士们就会杀猪宰羊一般将那些明军杀净。因为他始终坚信,面对面厮杀明军决不是大金兵的对手。 阿敏是与西林觉罗一样是幸运的,因为没有被杨林发现,也就没有遭到明军重武器的集中打击。这要归功于他吸取了当初在家哈岭之战的教训,没有穿着过于显眼的盔甲和竖着旗帜,也没有让人前后左右的簇拥自己。这才躲过了杨林的侦察。 阿敏生性凶蛮,对战争有着一种偏执的狂热。可面对叆阳城,他这种狂热却被兜头淋了一盆凉水。他既不想承认攻城失利,也不想承担五个牛录被打垮的责任。唯一的出路就是领兵再战,把这个面子找回来。因此他从隐身之处出来后直接找到扈尔汉,要求加入他的队伍在这一波进攻中亲自带队攻城。 扈尔汉也不傻,不可能答应阿敏这个要求。因为打胜了自己的功劳会被对方分走一半,打败了对方嘴一歪歪把全部责任甩给自己。与其这样被动,还不如把他送到巴雅喇的面前,让主将去做决定。 巴雅喇看着愤愤不平心有不甘的阿敏,竟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他知道阿敏现在就好比赌桌上的赌徒,第一局的惨败激起了他的凶性,发誓要把输掉的都捞回来,即使输个精光也在所不惜。对于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虽然努尔哈赤说过对叆阳或打或围可自行斟酌,但现在战局一开岂可轻易中断?另外巴雅喇也打算要搞清楚叆阳的防御能力究竟如何,以便为大汗日后攻打叆阳积累经验。也就是说,他这五千人就和那第一排的五个牛录一样,都是给人家探路的。 阿敏返回扈尔汉的队伍,告诉他自己先去聚拢先前被打散的溃兵,然后再来帮他打叆阳。 扈尔汉对此也没说什么。毕竟巴雅喇发话了,自己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等打起来说啥也不能让阿敏冲在前面抢了自己的功劳。不过若是打败了,自己再想办法把他拽进来分担责任。谁让他是大汗的亲侄儿呢。 其实后金高层对外显示的是上下一心、亲密无间,其实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只不过现在面对明朝的各方面压力,不得不把许多矛盾搁置起来一致对外。 杨林在城楼上看着再次发起进攻的后金军,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对邢云衢道:“井石兄你看,蛮夷终究是蛮夷,只知一味使用蛮力强攻。却不知兵法与现实融合的攻城之道。老奴所谓的八旗兵也不过如此!” 邢云衢点头道:“我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道正面进攻是最费力的。如今来看,这些胡贼兵确实不知迂回之策。仅用蛮力如何攻下坚城?” 杨林道:“我还是那句话,巴雅喇要是够聪明现在就撤军离开。否则他可要吃大亏了!” 巴雅喇此时正看着扈尔汉率军向叆阳快速靠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明军的守备能力太强了,这已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是没想过改变攻城方向,挑选对方防守薄弱的地方进攻。但看城上人影幢幢就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因为对方也会相应的进行调整。眼下,就是希望扈尔汉能一鼓作气攻上城墙吧。 扈尔汉也知此次攻城事关全军成败,可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的兵力面对守军实在不占优势。为了躲避明军重武器打击他不得不把战线拉长,可这样就让攻击力量分散,降低了作战效率。更糟糕的是,他和巴雅喇等人虽然知道守军兵力超出自己当初的预判,但对守军究竟有多少人根本就没法搞清楚,这一点是最致命的。 明军“回回炮”的弹雨不出所料再次打来,扈尔汉竭尽全力维护整支战线的秩序避免被打散。因为队伍一散再想聚拢起来就难了,到那时想不败都不行。 扈尔汉为了不让杨林盯上自己和手下军官,他特意下令各级军官混在人群中,不准穿着显眼的甲胄、大喊大叫和带头冲锋。务必要坚决完成攻下叆阳的军令。 阿敏带着聚拢起来的二百多名溃兵,跟在扈尔汉的后面。他的本意是要为大军打头阵,以便为自己挽回攻城失利的颜面。但扈尔汉借口他是大汗的亲侄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待,说啥也不让他往前去。 阿敏本想仗着自己的身份耍耍横,但转念一想不行,明军的弹雨十分猛烈,自己要是真有个好歹咋办?现在做做强烈求战的样子,事后也好给大汗个交待。因此他借坡下驴,争执了一阵后就不再坚持要打头阵。 哈拉布哈也在此次攻城的队伍中,他依据扈尔汉的命令混在人群中始终隐藏着身形。每当要传达命令时,他都是先说给旁边的亲兵听,然后再由亲兵四下散开去传达命令。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明军盯上。 扈尔汉对杨林和叆阳城充满了滔天恨意,可也不敢盲目的带队冲锋。他跳下战马,带着亲兵紧跟在大队的身后。与哈拉布哈一样,有命令都是由亲兵们四下去传达。 明军“回回炮”发射的弹丸密集而猛烈,一波波的迎头打过来,不时的落在人群中。后金兵们在上官的督促下,咬着牙硬着头皮向前猛冲。他们已被告知如何躲避明军的弹丸,所以谁都不敢停下脚步。 鹿砦、拒马、矮堤、浅沟、护城壕等防御工事,一样样横亘在这第二波攻城的后金军面前,迫使他们与先前攻城的同伴一样,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去跨越。 后金军沿着同伴尸体开辟出的道路,一鼓作气冲到第三道护城壕前。在这个过程中,炮管已经冷却完毕的明军虎蹲炮对他们猛烈开火,造成了较大的杀伤。打的他们被迫停在护城壕前无法前进,各自寻找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后金兵们回首望去,只见许多同伴倒在了来时的路上,一滩滩的鲜血显的极为刺眼。同样也是在这里,他们遇到了西林觉罗和他的残兵。 西林觉罗对主子巴雅喇继续攻城的命令感到不解,更令他痛心疾首。因为城上的守军不仅数量众多,而且现在士气高昂。以他的观察,前面还有护城河和羊马墙在阻拦,此时继续攻城说白了就是在拿人命在往里填。可现在第二波进攻已经开始,他也只能徒唤奈何。 在攻城的人群中,西林觉罗一眼就看到了哈拉布哈,他急忙冒着明军的炮火一把将他拉到矮墙下。对他道:“明军很贼(狡猾),专门打咱们这些当官儿。咱们只有想法活下去,才能考虑如何完成主子交待的差事。” 哈拉布哈吐了几口崩到嘴里的土沫子,点点头表示赞同道:“你老兄说的没错,没想到明军竟然鼓捣出了这么厉害的武器,我手下的弟兄至少折了两成。其他那三个牛录只能比我更差不会比我更好。娘的,都怪我当初一念之差,让杨林这个瘪犊子跑了,这才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别说这个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攻城吧。”西林觉罗指了指城墙道:“上面的人可比咱们当初想的要多多了,而且人人披甲。看到那些战棚没有,后边立的那些三角形的杆子虽然不知道干啥用的,但一定是对付咱们的。” 哈拉布哈探头向城上看了一眼,又急忙缩回来道:“我看见了。他娘的,这仗可真不好打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如此顺利 “不好打也得打。你没看出来吗,巴雅喇主子这是非要拿下叆阳不可!” 西林觉罗有些苦涩的道:“仗打到现在咱们连城墙的边儿都没摸到,可死的人却海了去了。要是大汗在,真不一定能这么用兵.......” “别说了,小心你这话传到上面去。到那时别吃不了兜着走。”哈拉布哈其实想的和西林觉罗一样,但现实又不得不让他少发牢骚。 就在俩人还在商量的时候,城上明军的炮火和重武器突然停止了射击。这让被压制在护城壕边沿的后金军们一时不知所措。 “都别愣着,快点儿架梯子冲过去!”哈拉布哈果断的站起身,大声高呼。 西林觉罗也跟着站起身,大声呼喝道:“明军没火药了,弟兄们冲啊!” 后金军众人闻言猛然惊醒,纷纷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架着云梯向城墙冲去。 杨林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嘴角一扬冷笑道:“一帮蠢材!老子现在停下来,是让你们觉得只要稍微加把劲儿就能攻上城头。其实老子是想钓巴雅喇这条大鱼。否则他一直在后面不过来我还怎么取他狗命!?” 后金军从未感觉到现在攻城竟如此顺利,几下就跨过了第三道护城壕来到了护城河边。宽数丈的护城河此时早已结冰,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 “冲啊,明军没有弹药和箭矢了!” “弟兄们,先登上城头者必会得到大汗赏赐!” “把云梯架起来、把云梯架起来!” “.......................!” 被明军火力压制许久的后金军此时士气大振,纷纷冲过护城河,潮水一般涌向城下。而城下的羊马墙里面并没有守军,因此后金军一股脑的涌了进去。 “好,太好了!扈尔汉不愧是大汗的义子和贴身侍卫,竟然把云梯架上了城头。当为首功!” 巴雅喇高兴的难以自已,猛拍着大腿大呼道:“来人,传我军令,命剩下的六个牛录全线压上火速增援虾侍卫。务必要在城墙上打开缺口,攻下叆阳!” “嗻!”巴雅喇的亲兵们得令后急忙向四下跑去传令。 巴雅喇紧接着又道:“传令中军向叆阳移动。我要亲眼看着大金的巴图鲁们是怎么攻下叆阳的!” 扈尔汉没想到战局竟然一下子变的这么顺利,自己手下的军兵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击就把云梯架在了城头,这让他多少感到有些不安。多年的征战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怕这里面有陷阱,急忙下令道:“命各牛录稳住阵形不得混乱,拉开间隔不要扎堆儿。登城时不得为了争功互相推挤倾轧。小心明军有诈!” 这时阿敏带人从后面跟了上来,他道:“我说虾侍卫你太小心了,明军已经明显没有弹药箭矢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你等着,我要亲自带人攻上城头立下首功!” “二贝勒不可冒失!杨林自与我大金交手就狡猾多端,常常出人意料。现在敌我双方开战不过一个半时辰,怎能就一下子耗光了弹药箭矢?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扈尔汉说着向左右道:“来人,快把二贝勒护送到中军,此地太危险了!” “嗻!” 扈尔汉的几名亲兵二话不说,围上来架起阿敏就向后跑。这让阿敏和他的手下顿时不满起来,双方发生了争执。 阿敏怒道:“一帮狗奴才!我随军攻城是得到主将许可的,任何人没有权力阻拦!都他娘的给爷滚开!” 扈尔汉打心底里是不愿让阿敏随军攻城的。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伤了他不仅影响士气,而且在努尔哈赤哪里也没法交待,毕竟他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再说了,自己是第二批攻城人马的主将,阿敏夹在中间算哪门子事儿?传达命令他听了还好,不听自己的权威将大受影响。 扈尔汉和阿敏所在的位置是队伍的最后,这里正好有一排拒马供他们隐蔽身形。同时因为角度的问题,城上明军并不会注意到这里。 扈尔汉执拗不过阿敏,只得让他留下来,但前提条件是他不能亲自带队攻城。否则就是到大汗面前评理,也要把他送回中军去。 阿敏也不傻,知道扈尔汉这是考虑自己的安全。因此他也不再坚持,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虽然他很想攻上城头洗刷攻击失利的耻辱,但在明军重武器的压迫和威慑下,他还是保持了理智。 为了掩护攻城队伍,后金军分出两列长长的弓箭手,拈弓搭箭开始压制城头守军。可守军有战棚和平顶墙保护,其效果收效甚微。不过他们的箭术确实优良,专门向城上的射口射击,迫使守军不敢在射口停留。 “命令火枪、抬枪和弓弩反击,专打敌军弓箭手!再命虎蹲炮调高角度,吊射聚在城下的敌军!”杨林看着城下一波又一波拚命向城上射箭的敌军,做出了相应调整。 顿时城上城下箭如飞蝗、弹如雨注,双方开始对射。后金军弓箭手身处平坦之处,前后没有掩蔽物。虽然互相间拉开了很大距离,但几个回合下来却伤亡不断,队伍开始出现混乱。 扈尔汉严令轻甲们(弓箭手)不得后退,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压制住守军,否则所有轻甲一律斩首。同时他命令步甲们开始蚁附攻城。一时间城上城下杀声震天。 城上叆阳的丁壮们不似初始时那么紧张害怕了,他们在带队官兵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对攻城敌军进行反击。为了对付敌军云梯,他们拿着两三丈长的推杆,互相配合合力将其推翻。爬到半腰的后金兵也因此惨叫着摔下城去。 还有的丁壮以什伍为单位,在官兵的指挥下利用城墙上设计好的滑轮和竖轨,轮番向城下敌军抛洒滚烫的沥青。 沥青在后世是铺设道路的主要材料,凝固时较为坚硬,受热融化后较为粘稠。粘到人的皮肤上能将皮肉烫熟并坏死,处理不好会引发严重感染致死。如果是被直接淋到头上,则会致人当场死亡。 叆阳城能有沥青,这要归功于孙广的父亲孙伯谦。当初他在天华山找矿时,偶然发现一处面积不大的天然沥青矿。这玩意不能吃不用的他也没当回事,不过杨林知道后乐的差点蹦起来。沥青好啊,既能用于铺路还能守城。可比桐油杀伤力大多了。就这样,叆阳的仓库中多了几千斤沥青。 几千斤沥青加热融化后容量翻了数倍,如今用在守城战中最合适。主要是这玩意清理起来很难,必须要有相应的化学溶剂才能清洗干净。人被它粘在身上烫的受不了,会本能的用手去擦抹。结果就是所过之处全被烫伤,而且它的热量持续时间长,一直向肉里钻。 后金兵是第一次遇到沥青,许多人不知道它的厉害。他们看见同伴被烫的满地打滚,急忙上去帮忙救助。结果手上、脸上和身上也粘上了沥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接触到沥青的地方被烫起大片大片的水泡,严重的连皮带肉都被烫下来。钻心的疼痛让他们忍不住大声惨嚎起来。 城上一桶桶的沥青倒下来,一阵阵青烟在人群中不断升起,空气中充满了皮肉被烧焦的刺鼻味道。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后金军身上的棉甲可以抵御严寒,但却抵御不了滚烫的沥青。许多人被烫的满地打滚生不如死。 其中有一位后金兵被沥青淋到了手臂上,几百度的高温迫使他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擦。结果连皮带肉都被带了下来,就好比炖烂了的脱骨猪肘子,只剩下红白相间的白骨暴露在眼前。这让他顿时就昏死过去。 还有一名后金兵很倒霉,一桶沥青倒下来直接浇到他的头上。他的头盔根本起不到防御的作用,满头满脸都被沥青裹住,根本就无法呼吸。只见一阵阵的青烟伴着皮肉烤焦的味道在他头上升起,他却发不出来一丝声响。拚命的抠着口鼻,结果整张脸皮都被扯了下来。 “杨林,我操你祖宗!你残忍毒辣不得好死!”扈尔汉素来沉稳,几乎不说脏话。可他现在看到手下们的惨景后实在忍不住了,痛心疾首高声大骂。 “旗主千万不要大声,小心被城上明军盯上!”有扈尔汉的亲兵急忙上前提醒。 “怕什么?我十五岁就跟着大汗征战,攻城拔寨什么恶仗没见过。一个小小的叆阳怎能挡住我?我要杀了杨林这个瘪犊子!我要杀掉叆阳城里每个人,鸡犬不留!”扈尔汉此时双眼通红,额上青筋暴突。精神状态一改以往的稳重,仿若换了一个人一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杀声震天 “旗主、旗主,您冷静啊.....”亲兵们急忙一拥而上把扈尔汉按住,又是捋胸又是捶背的,竭力让他恢复常态。 其实扈尔汉自从族人被杨林屠戮殆尽之后,心中的悲愤和怒火一直得不到发泄,一来二去就成了一个打不开的心结。再加上没有人会心理疏导,导致他精神状态始终不怎么好。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精神长期压抑得了精神病。如今被战场上的惨象一刺激,他犯病了。 “都他娘的滚开!你们现在就跟老子攻城、攻城,谁要是不去我就杀了他——!” 扈尔汉一把推开亲兵们,抽出钢刀瞪着血红的眼睛歇斯底里的吼叫着。现在世间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红色的,这让他狂躁不已。而且意识已经模糊,难辨是非。 “杨林,我来了、我来了!你不是杀了我全家吗。我现在来了,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快滚出来,来和我打一架!” 扈尔汉仰天一阵长笑,突然挥刀将身边的一名亲兵砍翻在地,嘶吼道:“杨林,你出来、你出来——!不杀了你我难解心头之恨!我要把你砍成一段一段的喂狗、喂狗——!” 亲兵们一看坏了,旗主彻底犯病了。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在战场上犯病,这下麻烦了。他们急忙去找阿敏帮忙。 阿敏方才和扈尔汉争执了一番后,为了不伤和气就带着手下退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地方。他还在为自己不能带队攻城而忿忿不平。 阿敏见扈尔汉犯了病,便急忙命人将他护送下去,自己当仁不让的接过了指挥权。他指挥后金军架着云梯向城头猛攻。而城上守军也是奋勇抵抗,城上城下杀声震天。 按照后金军以往攻城的经验,只要攀上城头就可从垛口直接登到城墙上。可叆阳与其他城池不同,城墙上修筑的平顶墙和战棚不仅让城墙高了很多,也给他们攀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危险。 他们想要攀上城墙必须要先爬上平顶墙和战棚,然后才能跳到城墙上。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胸腹等要害部位将长时间暴露给守军,这就给守军提供了绝好的击杀机会。 后金兵攀爬城墙时主要使用云梯,这就造成无法使用武器,只能衔着兵刃一个接一个往上爬。此时守军利用各种守城器械和早就设计好的交叉火力射孔,以多种方式狠狠打击他们。 凡是被守城武器击中的后金兵,无一不是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下去当场摔死,或是被枪弹弩矢射中而死。 与以前相比,叆阳是后金军遇到的第一座设防坚固的城池。战斗的残酷性和惨烈程度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更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单一的攻城方式让他们的伤亡剧增,尝到了什么叫“血肉磨坊”。 叆阳城上的丁壮们见传说中勇猛强悍的后金军死伤惨重,士气极为高昂。在杨林等官兵指挥下越战越勇,操作各种守城器械也越来越娴熟。 如撞杆车。这种车与攻城撞车类似,不过身躯敦实好似牤牛,便于在城墙上机动。它的车架上悬着一根撞杆,杆的顶端用铁包住。当敌人的云梯架上城头时,它会利用撞杆猛撞云梯,使云梯折断或被摧毁。 还有叉竿,竿身较长,顶端宽二尺为月牙状,数人合力使用。既可以顶翻敌军云梯,又可以利用前端的横刀顺着云梯向下猛推,以便斩断攻城敌军的手足。 再有飞钩,形如船锚,有四个锋利铁钩向外伸展,以铁链系之。等到敌军聚在城下蚁附攻城时,猛然投入人群中可击杀敌军。 另有夜叉擂,用粗一尺长一丈的湿榆木为滚柱,上面遍布逆须铁钉。以铁链系于绞车上,等敌军攻城时投入人群中,可反复碾压敌军。 如果再加上其他的拍杆、滚木、礌石、狼牙拍等守城武器,明军的守城能力极为强悍。这些武器一部分是原先就有,另一部分是杨林在战前照着前人的兵书打制的,根据守城官兵和丁壮的战力高低使用不同的武器。 现在这个时代火器在守城战中占有重要地位,其中三眼铳最为常见。因此许多官兵会用三眼铳,却不会使用这些在理论上已经过时的武器。杨林便亲自逐一的去教去演示。如今看来,他的付出和心血没有白费。 后金军最引以为傲的弓箭,面对有坚固城防工事保护的守军,已经发挥不出什么太大作用。无论是平射和抛射,命中率和杀伤力大减,效果几乎没有。反过来守军却依托城防工事大力杀伤他们。尤其是他们的轻甲(弓箭手),在与守军的对射中吃了大亏,已经压制不住城上守军的反击。 阿敏指挥后金军改变策略,向明军的平顶墙和战棚发射火箭,意图烧毁这些工事逼迫守军从里面出来。同时变换攻击方向,从哪些没有战棚和平顶墙的地方攻城。 杨林在修筑城防工事早就考虑过这些问题,在城上每隔三十步就备有水缸、水桶;每隔五十步就备有土堆(沙堆)、铁锹、扫把等物,这些工具都可用来防火防涝。还在战棚和平顶墙上减少木材的使用量,并用泥巴糊在外表上。这样就减少了起火的危险。 所以当后金军以火箭射过来的时候,除了有零星地方起火被迅速扑灭以外,其它地方根本连个火星都没冒。其不甘心失败又连射数次,依旧不能得逞。 见火箭不能成功,后金军就把希望放在了改变攻城方向上。杨林对此的应对措施很简单。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木栅栏运到城墙上。这些木栅栏宽一丈半至两丈,高五尺至六尺,外表糊满泥巴,以粗绳捆扎串联。敌军从哪里进攻就将这些栅栏竖在哪里。逼得敌军只能继续损失人手来攻城。 阿敏见前两计不成再生一计,命人将被击毁的撞车、盾车残骸收集起来,快速打造成数个木廊。将其运至城下后固定,形成可以掩护人员靠近城墙的屏障。然后再派敢死勇士钻入其中猛烈刨凿城墙。虽然天寒地冻不宜施工,但是架不住后金兵复仇心切,只是不一会儿便多有城砖被刨下来。其见此心中大喜。 杨林对此却气定神闲沉稳应对,他命人将战棚和平顶墙后的三角木架移到敌军刨城之处。以铁链敷上石碾子,利用杠杆和滑轮组的原理,从上至下猛烈砸击敌军木廊。 这些三角架本是当初修筑城防工事用的吊车底座,也就是西林觉罗眼中那些奇怪的东西。现在被用来反击后金军凿城正是物尽其用。只是几下就把对方的木廊从头至尾砸的粉碎,里面的后金兵没跑出来几人,大部被砸死砸伤。 阿敏面对杨林真心感觉不是人家的对手,绞尽脑汁也没占到便宜,此时完全处于无计可施的状态。现在攻城的后金军几乎都来自雅尔古寨,对杨林和叆阳明军充满了刻骨仇恨。他们发誓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可现在能想到的攻城之法用了个遍,连城墙都没登上去。这个滋味相当难受。 阿敏命人吹响继续进攻的螺号,以表示自己死战不退的决心。所以在接下来的攻城中,后金军悍不畏死奋勇攀登,可是在明军严密防守下根本就无法攻上城墙。不断有人跌落城墙,也不断有人被各种守城器械杀伤。喊杀声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也分不出究竟是那种声音多一些。 巴雅喇在后方遥望着战况,见己方正在奋勇攻城,就知道现在正是投入决定性力量的好时机。他命令剩下的六个牛录集中兵力向城门发动猛攻。因为他发现这里比较平静,不似其他方面的明军反击激烈。 其实从攻城开始,巴雅喇凭着经验就感觉明军兵力要比自己多,可是攻城命令已下就无法更改。另外他认为对方人多不一定能比大金的将士能打。结果打到现在他才明白,杨林和他的手下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也就是说,自己遇到了最难打的对手。 后金军剩下的六个牛录中骑兵占了一半,可是因为受到城防工事和积雪的阻碍,他们被迫下马步战。 有人向巴雅喇建议留下骑兵以防有变,可后者却否决了。因为战局的不利状态超出了他的预期,为了胜利,他需要把每一份力量都投入战场。 “好,非常好!巴雅喇还是按捺不住,终于动了!”杨林端着千里镜有些激动的道:“传令,命彭毅将重炮推入炮位,准备集中火力干掉巴雅喇!” “是!终于轮到我们了!” 彭毅早就等不及了,他立刻指挥待命多时的炮手们将佛郎机重炮推了出来,进入事先编好号码的炮位。这些炮位就位于城楼下,藏在经过严密伪装的战棚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待命射击 火炮的战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用厚木板和圆木搭建,外面覆盖生牛皮和泥巴。不走近看还以为是城上放的木头堆,这也让巴雅喇认为这里明军兵力较少。 “杨备御,巴雅喇这是准备要一鼓作气攻下城门了。”邢云衢看着杀气腾腾扑过来的后金军,凝眉道。 杨林点点头道:“不错,这也正是我希望的。井石兄,我那时说巴雅喇玩的是波次进攻,攻势象波浪一样连绵不断,让对手喘不过气来。这种攻势要是玩的不好就变成了‘添油战术’,有多少人搭进去多少人。” “何为添油战术?”邢云衢问道。 杨林回道:“咱们平常用的油灯你知道吧?没油的时候需要往里填油。这样不管有多少油,都会被一点点的燃烧殆尽。巴雅喇现在就是如此,他兵力不多在各方面都不占优势,可还要分成前后三波进攻。这与填油何异?如今他把最后的几个牛录投入战斗,说明他要孤注一掷了!” 邢云衢点点头表示明白道:“原来如此!不过真没想到这才打了一个上午,这些胡贼兵就已经露出颓势了。” “确实,这一点都超出了我的意料。” 杨林举起千里镜,紧盯着后金军中那面蓝色中军大旗。他已经能看清在旗下有一名穿着白色罩甲的敌军将领,正在大声的吆喝着什么。看这敌将满面横肉、额头锃亮、目光凶狠,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是巴雅喇。 在镜头中,他能看见满面严峻的巴雅喇正指挥手下前进。厚厚的积雪让后金军行进速度不快,从他们的目光方向可以看出城门将是主要攻击目标。 杨林舔了舔被寒风吹的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巴雅喇。理论上,他手里的五门佛郎机重炮射程可达五六里,但距离越远威力越弱。而且铸造年代不一,很难保证完全发挥出威力。因此他决定要把对方放近些再打。最好是火炮和“回回炮”共同开火,确保命中率。 彭毅和一众炮手隐身在战棚下,他们与杨林一样都紧盯着后金军中的中军大旗。虽然没有千里镜,在这个距离看到的只是一个蓝色的小点儿,但他们知道那就是敌军主将的所在位置。听备御大人讲之所以现在才让他们上阵,就是为了给对方致命一击。也就是俗称的“擒贼先擒王”。 自从獾子沟初上战阵以后,杨林对炮兵进行了严格的训练。现在已经初具后世炮兵的模样,一切动作和口令都极为规范和正规。 此时炮手们不畏寒冷,上身挺直单膝跪地,目光炯炯紧盯着缓缓压来的敌军。这是炮兵的基本功之一,时刻不能放松对敌军的观察,避免打起来后措手不及。同时估算距离、风速、装药量等问题。 他们都穿着棉衣,戴着棉帽和手套。膝盖处有又厚又暖的皮护膝。为了在战斗中听清命令,他们的棉帽护耳都没有放下。其中许多人是后加入炮兵的,现在面临实战免不了紧张。可日常严格训练形成的习惯掩饰住了他们的神情,看不出有丝毫异样。 只见最前面的四位炮手一手轻抚炮身一手垂于身侧,随时准备执行上官的命令。后几位炮手除了负责警戒之人,也是同样姿态。只是位置不同看的角度也不同,这也弥补了炮组成员之间视野的盲区。 与其他地方激烈战斗相比,战棚里静的都能听到炮手心脏跳动的声音。地平线上的那个蓝点越来越大,炮手们的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他们知道若是不能在第一轮炮击中命中目标,那么敌军主将很可能会后撤逃跑。再想得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是不可能了。 时间在慢慢流逝,其他城墙传来的喊杀声依旧不息。炮手们恨不得对方长翅膀飞到自己面前才好,省的这样慢腾腾的前进煎熬人心。 “各炮注意,目标敌军阵中蓝色大旗,距离一千二百步,西北风微风。炮身右转一个手指,高低机上升三个手指。五发开花弹准备、一发装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城楼上忽然传来杨林的声音。一直站在楼梯上待命的彭毅立刻跳到战棚里,大声将命令传了下去。他与炮手们一样,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恨不得推着大炮跑到巴雅喇面前一炮将他轰死。 杨林在獾子沟一战后,有感于佛郎机火炮调整俯仰角和左右角不灵活,便根据后世马克沁重机枪的构造,花费了一段时间制造出了简易的罩门(瞄准器)、高低机和转盘。此举让这几门佛郎机重炮的准确度和灵活度得到了较大提升,但是重量也增加了几十斤。可谓是有利也有弊。 开花弹就是后世炮弹的雏形,它呈圆形的体内装有火药,通过发射时引燃留在外面的药捻产生爆炸。利用炸裂的弹体碎片杀伤敌人。所以才得名“开花弹”。 它最大的缺点就是要提前计算好距离,给药捻留出相应的长度。否则过短会在没有到达目标时就爆炸;过长会导致爆炸延时。这两种情况都会减少或没有杀伤效果。 另外受工艺和技术限制,现在开花弹爆炸产生的碎片不多,大小不一杀伤力有限。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杀器了。 此时杨林的这道命令除了报出距离、风速、角度等基础数据外,同时还告诉炮手们要准备什么样的弹种,其中一发炮弹要上膛,随时处于射击的状态。 “是!目标敌军阵中蓝色大旗,距离一千二百步,西北风微风。炮身右转一个手指,高低机上升三个手指。五发开花弹准备、一发装填,待命射击!” 炮长们面向炮手们大声复述着上官的命令,这是避免听错命令的重要方法,直至后世军中也是采用此法。 五门重炮的炮手们一边复述命令一边迅速调整火炮角度。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整齐规范,不亚于后世炮兵的操作。此时如果朝中有懂兵事的官员看见此景,一定会为此啧啧称奇和发出赞叹。 “报告,一号炮一发装填完毕!” “报告,二号炮一发装填完毕!” “报告,........................!” 炮手们都知道开花弹金贵,如今备御大人命令用上它,就知道这是要打敌军的关键目标了。他们默默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等着下一步命令。 “再近点儿、再近点儿,对、对.......继续前进......” 杨林轻轻自语着。正当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巴雅喇的时候,突然一帮人影从千里镜中一闪而过。他感觉这些人不简单,立刻把镜头转了过去。 这些人估计距离在一里左右,最前面的那人一边跑一边指着叆阳也不知在大喊什么。在他的身后则紧跟着许多后金兵,连滚带爬的希望能拦住他。可这人力气很大,数次挣脱后金兵的拉拽大喊着继续向前冲来。 本来战场上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极为嘈杂,情景也是混乱的很。不专注一些还真不容易发现某一个人。但也该着这些人倒霉,他们被杨林盯上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最大遗憾 杨林急忙将千里镜对准那人,只是看了一下便不由的大喜喊道:“扈尔汉,是扈尔汉!那时一疏忽没盯住他,现在倒是在这里出现了。咦,这家伙怎么象得了癔症似的,在战场上乱跑乱叫什么?” 杨林说着把千里镜递给邢云衢,道:“井石兄,看见在那堆人前面跑的那个胡将没有?他就是努尔哈赤的干儿子扈尔汉,是叛军所谓的‘五大臣’之一。这人有胆有识是敌军的领兵大将,我在雅尔古寨杀的就是他全家。只可惜那晚他们大队人马来的快,否则我决不会让他和阿济格那么轻易走了!” 邢云衢端着千里镜看的很仔细,过一会儿道:“这人就是扈尔汉?我记得朝廷上的通缉文书上有他的名字。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杨备御,我觉得此人长得身形稳健、气质不俗,颇有大将风范,这对咱们来讲不是好事。与其干掉始终躲在后面的巴雅喇,莫不如先干掉他!” “井石兄高见,我也是这么想的!管他是不是得了癔症,送上门的买卖要是不做,那就太对不起这天赐良机了?” 杨林为了万无一失,在纸上快速计算了一下扈尔汉的距离,随后道:“传令,火炮右转四个手指,高低机下调两个手指。目标,右前方正在大喊大叫的敌军将领。距离八百五十步,西北风威风。开花弹准备,五发齐射!” 邢云衢是第一次看见杨林用天书一般的符号进行计算,不禁大为惊异和震撼。他与当初彭毅等人不一样,没有刨根问底的一直问,而是保持了一个读书人的矜持。默默的记下了那些符号,希望打完仗有时间好好问问杨林。 彭毅在城楼下没有杨林的视野好,他还纳闷为啥要变换目标,可当他睁大眼睛看到扈尔汉那群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条大鱼。因为在伏击阿济格的那晚,他跟在杨林后面见过扈尔汉一面。虽然当时是夜间光线不好,可对方大体的形态他还是记得的。 “各炮听令,右转四个手指......” 彭毅迅速将杨林的命令传达下去,而后举起手中令旗默默自语道:“原来是这家伙,这可是条大鱼,千万不能让他跑喽!” 炮手们接到新的作战命令后没有犹豫,迅速调转炮身在罩门中瞄准了目标。他们从彭毅的神情中已经猜到大概了事情原委,心中充满了兴奋和紧张。 “预备——!” 彭毅大喝一声后抬头看向头上,等待杨林手中的令旗落下来。他知道杨林此时正在做最后的数据修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会儿将下达直接开炮的命令。 彭毅咬了咬嘴唇,脑海中竟闪过了在富察之战中为了给杨林传令,掩护自己突围而战死的那些弟兄们。心中不由得一阵悲伤。当时从四川来辽东的那些人马,现在已经没剩下几个了。许多人的尸骨现在还暴露在野外,风吹雨淋也无人收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回故乡。他明白如果这次击毙扈尔汉,那么将是胡贼折损的第一位大将。这也算是给那些阵亡的同袍们一个交待了。 扈尔汉为何没有被送到后面的中军?原来他癔症发作的很快。方才还能指名道姓的大骂阻拦他的人,现在已经是不分你我,又蹦又跳极力挣扎。结果走到半途就挣脱了亲兵的阻拦,撒腿往回跑大喊着要找杨林报仇。尔后就彻底陷入癫狂状态,逢人就打遇人就骂谁也拦不住。 结果扈尔汉的异常举动就被杨林发现了,这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危险。他的亲兵们不敢把他扔下自己躲起来,又不能对他使用暴力,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其实这事儿还要怪努尔哈赤。他明知道扈尔汉全家被杀后精神不是很好,还从军事和人事方面的考虑把他派上战场。主要原因还是他轻敌了。别看杨林数次胜了后金军,可在他眼里还是看不起杨林。 对努尔哈赤而言,明朝腐败透顶懦弱不堪,在这样的环境下没什么人才可以成长起来。杨林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赢在运气好,否则为何不敢和自己硬碰硬的来一下?凭巴雅喇等三人和五千八旗兵就是不攻城,困也能把杨林困死。 孰不知他的这番想法与事实大相径庭,相去甚远。他最为信任的兄弟巴雅喇立功心切挥军猛攻半日,叆阳竟岿然不动。以致他的五千人马伤亡惨重毫无进展。 “放!” 彭毅看到杨林的令旗终于落了下来,激动的大喊一声。心中默念老天保佑必须击中扈尔汉,否则真对不起自己长久以来苦练的炮兵本领。 五门重炮几乎在同一时间点燃了药捻儿,只是几息间就燃进了药室。紧接着一阵巨响,五发开花弹几乎同时冲出炮膛,直奔扈尔汉的位置扑去。 扈尔汉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他提着战刀赤红着双眼依旧在狂躁不已。时而停步指着叆阳城头大骂;时而在原地跺着脚抓着头声嘶力竭的大喊。 扈尔汉身后有眼尖的亲兵,发现城头上的战棚里突然腾起一大片白色硝烟,紧接着就是几声巨响传来,就知道大事不好。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明军重炮开火了。该死的尼堪(汉人),卑鄙无耻竟然藏了一手! “旗主小心!” 亲兵们也顾不得扈尔汉能不能伤到自己了,一拥而上把他架起来往回跑。可是说时迟那时快,五发炮弹眨眼间就来到面前,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地爆炸。只见数股烟柱拔地而起,夹杂着残肢、积雪和冻土直冲半空。 开花弹里面装填的是杨林“发明”的颗粒火药,威力要比平常的开花弹大上数倍。伴随着火光和扑面而来的热浪,爆裂开来的弹片犹如死神镰刀,在四下里横冲直撞、到处乱飞。一些大点儿弹片与空气摩擦时,竟发出瘆人的“咝咝”声。凡是在爆炸范围内的人员,几乎无一幸免。 扈尔汉比较幸运没有被炸死,但是左腿还是被一枚铜钱大小的弹片击中,鲜血顺着腿甲的缝隙不断往下淌。 原来在炮弹落地的一瞬间,他的亲兵们将他死死压在身下,任凭他如何嘶吼挣扎也无济于事。结果这些忠勇的亲兵在爆炸中伤亡殆尽,遗体也大都残缺不全,其状甚惨。 腿上传来的巨痛让扈尔汉的头脑有些清醒过来,他挣扎着推掉亲兵们的尸体,费了好大劲儿才站起身。炮弹爆炸的巨响震的他的耳朵“嗡嗡”直响。举目四望,己方将士依然在攻城,可明显不占优势。许多人不要说登上城头,能在云梯上多坚持几回合都很困难。 扈尔汉想要赶去指挥战斗,可突然觉得口渴的厉害。他瘸着一条腿行动不便,张嘴想要喊人帮忙,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来。正当他疑惑懊恼之际,明军第二波开花弹接踵而至。其中一枚在连续两个弹跳后又向前滚了一段距离,不偏不倚正停在他的脚下。弹体上的药捻正“呲呲”冒着火星子和白烟,眼看爆炸在际。 扈尔汉征战多年当然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只要爆炸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自己。他本想抬脚将它踢飞,可是腿上的伤却让他根本使不出力气。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巨响和腾起的烟柱,他感觉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扔上半空中,接着又连续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最后才重重摔在地上。 扈尔汉能清晰听到自己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胸口仿佛被巨人踩过一样喘不上来气。他想呼吸空气,可一张嘴一股鲜血就猛的喷了出来。接着,从他的鼻孔、耳朵甚至是眼睛都不断有鲜血流出来。 扈尔汉挣扎着想坐起来,可一动弹鲜血便不断从伤口涌出来,这让他感觉力气都随着鲜血流走了。 这里距离战场有些远,在嘈杂混乱的战场上没人能注意到这位大金镶白旗主。他吃力的抬起头,能看见自己的下身被炸的血肉模糊,双腿也不知了去向,只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在外面。身下积雪被鲜血浸染的红通通一片,甚至能看到一缕缕的热气飘散在空中。 他知道自己要不行了,可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因为被杀的那些亲人还在等他报仇;大汗还需要他继续领兵作战;家中的妻儿还在等着他回去...... 扈尔汉瞪着血红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对活下去的渴望。他躺在地上能感受到生命正在离自己而去,可是他丝毫没有办法。就在弥留之际,他好象看到杨林站在城楼上正用千里镜看着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惨,可惜却没有机会杀掉这个仇敌了。这恐怕是自己此生最大遗憾。 第一百九十九章 殒命城下 杨林确实从千里镜中看到扈尔汉快不行了。但是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战场其实就是杀人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任何仁慈都可能害了自己或战友。所以他下令炮兵继续射击,确保扈尔汉被炸碎了自己才放心。否则万一他命大没死呢?如果是换做自己被炸倒在地,扈尔汉绝对能亲自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所以没啥好客气的。 后续三波开花弹很争气,几乎全都落在扈尔汉周围。炸的冻土全都翻过来了,露出黑黝黝的本色,从上面飘散着一股股白色的雾气。扈尔汉,这位在女真各部中赫赫有名的后金镶白旗主和勇士,就此殒命叆阳城下。可怜他的尸身被炮火炸的残缺不全。 杨林在千里镜中看的真切,不禁拍手爆粗口大喊道:“哈哈,好、好,太他娘的好了!扈尔汉这家伙彻底死透了,自此断了老奴一只臂膀,实乃天大的好事!传令,炮兵继续装填开花弹,瞄准敌军主将巴雅喇所在的中军大旗方向。待命射击!” “再命回回炮队分出二十架炮,给我看住扈尔汉倒下的位置。敌军有去敢收尸的,一律给我狠狠的打!” 彭毅和炮手们得知干掉了敌军重要将领扈尔汉,情不自禁的击掌欢呼。真是天随人愿,开门正中头彩!升官受赏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今后炮兵在营里想不被人高看一眼都不行,还要被人恭维一句“炮兵牛逼”。这都要感谢备御大人的谋略和指挥。 邢云衢也是高兴的很,对杨林道:“杨备御,击毙敌军大将之事对我军极为有利。我的愚见是可将此消息传遍全城,鼓舞军民奋勇杀敌、保卫家园!” 杨林点头道:“井石兄所言极是。来人,将击毙敌将扈尔汉的消息告知全城军民。提振大家士气!” “是!”传令兵拱手施礼后忙转身跑下城去。不多时,城中各处陆续传来欢呼声。 邢云衢又道:“扈尔汉虽死,但是其尸体尚在城外。如果我军若是能抢回来,那么无论在那个方面来讲对我们都是有利的。这一点,杨备御应该比我更明白!” 杨林回道:“这一点我自是明白。但是现在敌军攻城激烈,抢尸的时机不对。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来看,以扈尔汉的尸体为饵,诱使敌军不断派人来抢。我们则借机大力杀伤敌军,这未免不是好事。” 邢云衢微微一笑道:“杨备御平时多谋善断,现在怎么在此事上犹豫了呢?依在下之见,我们现在就要抢回扈尔汉的尸体。如此有三个好处,对上,我们可报答朝廷和经略大人的厚爱;对内,我们可提振军民士气,增强今后御敌的信心;对外,我们的威名打了出去,这些蛮夷贼胡再要进犯叆阳,就得要先三思而行。否则若是扈尔汉尸身被敌军抢回去,我们就空欢喜一场了。到时敌军以此激励士气要为其报仇,反倒是对我们不利了!” 杨林闻言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道:“给张把总传令,命他组织人手即刻抢回扈尔汉尸体,不得有误!” “是!”又有传令兵飞速向城下跑去。 邢云衢又道:“咱们抢回扈尔汉的尸体后,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做的更绝一些!” “井石兄尽可直言,我愿洗耳恭听!”杨林心想别看邢云衢是一介书生,没想到颇有主见和谋略。 “杨备御,扈尔汉是逆酋努尔哈赤手下大将,不管敌军是否抢回尸体都要誓死为其报仇。为了达到我们大量杀伤敌军的目的,我们莫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找一具与其相似的尸体直接悬于城楼之上,就说是扈尔汉的真尸。借此羞辱、引诱敌军来攻。以目前敌军的攻城方式,恐怕要折损更多人马。不知此策可行否?” 邢云衢觉得自己和杨林在一起有些学坏了,变的有些卑鄙阴险,完全背离了读书人应有的正直品德。不过这阴人使坏的感觉很上瘾,他喜欢。 杨林一竖大拇指道:“井石兄真是好计策,那就按此实施!不过找假尸身就不必了。扈尔汉这厮为老奴卖命多年,手上没少沾咱们汉人的血。把他吊起来示众,也算是给那些死去的人报仇了!另外,此时正是让苏赫巴鲁他们行动的最好时机。来人,发号炮.......” 扈尔汉阵亡的过程被阿敏的两名亲兵看的一清二楚。原来阿敏不放心扈尔汉,所以就派了他俩去察看情况。结果正看到明军猛烈炮击扈尔汉和他的亲兵们。 两人从没见过开花弹爆炸的情景,只觉得这炮打的太厉害了,只要一爆炸人就倒下一片,吓的他俩也没敢靠前。本想等炮停了去把扈尔汉的尸身背回来,可是明军发现了他们,立刻打来一轮炮弹。两人不敢停留撒腿就跑了回去。 阿敏得到两名亲兵的报告后顿时呆立当场。他怎么也没想到大汗最器重的虾侍卫,女真人有名的巴图鲁,竟然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他一边庆幸自己没被明军炮兵盯上,一边又担心努尔哈赤会不会因此迁怒自己。急切之间,他想到一定要把扈尔汉的尸身抢回来,否则没法向大汗交待。同时他又派人去向巴雅喇禀报此事。 张祝得到杨林的命令后立刻组织精锐官兵出城抢尸,其中就包括熊大海这些“狂战士”。明军官兵平时优良的训练在此时得到了最佳体现。他们一边快速整理装备一边接受作战任务,对各队进行明确分工。 乙队和丙队负责抢夺扈尔汉的尸身。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要将现场所有的尸体都运上爬犁,包括残肢断臂都要收集起来,然后回去再逐一辨认。甲队和“狂战士”们则前出百步,在周围设立警戒线,防止有敌军也来抢尸。 张祝亲自上阵,他是此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张魁武做为副手协助其指挥。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马勇的乙哨将在城门下待命,随时准备接应。 当一切准备好后,叆阳城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悄悄打开了城门。因为有护门墙遮挡,后金军并没有发现这一状况。 只是一瞬间,甲哨官兵便夺门而出。城外的地形较为平坦,适合他们驾乘爬犁快速行动。 此次行动甲哨携带了将近五十辆爬犁,其中有十多辆是空的,这是专门为了载运尸体的。 爬犁是杨林依据后世雪地摩托设计制造的,体型狭窄细长,便于掌控方向。一般由两匹或三匹马拉着,在雪地中行进较快,既可载运物资又可载运兵员。 开战前,叆阳城不管是战马、驽马还是骡子和毛驴,都钉上了新马掌(马蹄铁)。并特意把上面的马蹄钉露出来一点,为的是让牲畜们在冰雪上行进时不打滑。 甲哨所有官兵都身穿雪地伪装服,带着各种近战和远程兵器。如果算上狂战士们,他们平均三到四人一辆爬犁,直扑扈尔汉阵亡的地点。为了抢在后金军之前抢到扈尔汉的尸体,他们竟然把拉爬犁的马匹加到了四匹。 对于这些拉爬犁的马匹来讲,爬犁和人这点负重可以忽略不计。认为此次出城就是让它们在雪地中撒欢来玩的,不管多厚的积雪也阻挡不了它们富余的精力。二百匹战马在雪地中奔腾极为壮观震撼,可谓是风驰电掣一般。 那些密布的拒马、鹿砦和矮墙等障碍物并不能阻碍甲哨官兵的行动。因为他们就是这些障碍物的建造者之一。他们极为熟悉路径,驾驭着爬犁娴熟的穿梭在其间,挥舞着长杆马鞭让马儿们跑的再快些。 城上,杨林命令炮兵一边监视巴雅喇的动向,一边为张祝和甲哨提供掩护,确保行动成功。 当扈尔汉遭遇炮击的时候,巴雅喇正全神贯注盯着叆阳城,并不知道其已殒命城下。由于他位于队伍的最后,对前面的事情并不清楚。当城上传来的一阵阵炮声的时候令他不免心惊。这种炮声对于他这种老兵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通常这代表着己方要有许多人在炮声中死去。 他暗骂杨林阴险狡诈,竟然把炮藏起来现在才用,不知有多少大金将士要中了他的奸计。不过他对攻下叆阳是抱有信心的,因为自己手里这六个牛录的人马最为精锐,杨林有再多的大炮也挡不住自己这一击。 巴雅喇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务必要在城墙上明军被扈尔汉牵制的时候攻破城门。这将是攻下叆阳的关键一步。所以他不断大声鼓舞着手下。 可就在这时,他得到了前面发现小股明军出城的报告。原来甲哨是与巴雅喇相向而行,所以没多久双方就各自进入了对方的视野中。 第二百章 双方抢尸 后金军看着迎面而来的明军,以为对方要冲阵。牛录额真们急忙组织兵力准备防御。可是明军这支队伍在中途却忽然转向,向西而去。 与此同时,叆阳城楼上突然腾起两红两黄四枚号炮。后金军不免仰起头向天空望去。只见流星一般绚丽耀眼的四枚号炮在天空中炸裂,巨大的响声传出去好远。他们当中有人在獾子沟见过这种号炮,知道明军一定有诡计。可具体是什么诡计又猜不出来,只能提醒身边的同伴注意。其实这是杨林在给苏赫巴鲁等人发信号,准备动手袭击后金军营地。 巴雅喇也感觉这几枚号炮不一般,可看眼下的形势杨林根本就没有玩阴谋诡计的机会。因此这并没有引起他的警觉。反而认为这是明军调动兵力的信号,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小股明军出城的消息引起了他的兴趣,暗道这是不是明军支撑不住派人出城去求援? 巴雅喇知道杨林狡猾,可又摸不清他派人出城的真实目的。眼下当务之急是攻破城门,其他事只要提高戒备就好。因此他派人去靠近这支出城的明军,看看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如果对方要干扰己方攻城,那么就直接消灭。如果是要跑出去求援的,那就让他们去。等他们把援军搬来正好一锅端了,也省去好多麻烦。 另一边阿敏也派人来抢扈尔汉的尸体,不过他们没有相应的雪地装备,行进的不是很快。但好在他们离扈尔汉阵亡的地方较近,弥补了时间上的不足。 负责带队抢尸的是哈拉布哈,他是阿敏直接从最前方召回的。他也知道抢回扈尔汉的尸体事关重大,可现在攻城正紧,没有多余的兵力供他指挥。只能七拼八凑的抽调了六七十人跟着前去。 当哈拉不哈率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张祝率人才刚刚设置完警戒线。双方遭遇后几乎同时一怔。后金方面没料到明军竟敢出城;明军方面则是没料到对方能这么快到来。双方不用猜也都知道了对方的意图,二话不说直接开干。 杨林本要用炮兵消灭哈拉布哈这股敌兵,可是没想到张祝等人动作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和对方混战在了一起。这就没办法用炮火支援了,他只能发出几声叹息。 很明显,哈拉不哈这边的战斗力很强,对明军发起了亡命冲锋。也难怪他们这样,从攻城开始就一直被明军压着打,死伤了那么多人连城墙都没攻上去。可想而知他们心里有多窝火。如今见到明军眼睛都红了。 明军这边也不比后金军差多少,见到对方也是猛扑过去,因为斩敌首级有高额的赏银可拿。 如今的甲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成员都是经过数次大战的老兵,摆出的队形依旧是刀盾手在前其他人在后。先是一波标枪打乱对方队形,接着又是一波火枪和弓弩混杂的打击送过去。在“狂战士”的助战下,直接和对方开始对冲。战斗力比对面这些后金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说巴雅喇,他刚把监视明军的队伍派出去,阿敏派来送信的人就到了。当他得知扈尔汉的死讯后简直是当头棒喝,呆立当场。 扈尔汉是一员能力出众的大将,身份地位在后金很重要,深得努尔哈赤信任。他曾多次单独领军去完成努尔哈赤交给的任务。几乎从未失利过。他的死对军心士气的影响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巴雅喇不知道该怎么向努尔哈赤解释这件事?真是出师未捷先折大将! 不过巴雅喇还是能分清事情缓急的。知道扈尔汉之死已是事实,再怎么悲伤也不可能让他复活。眼下当务之急是把他的尸体抢回来,否则麻烦就大了。 因为明朝方面绝对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到时候己方内部隐藏的各种矛盾将无限放大,最后还能不能凝聚在一起都不好说。到时候大汗为了稳定局面和人心,绝对会拿他问罪。即便最轻的责罚也是剥夺一切爵位和封赏,弄不好项上人头容易搬家。 巴雅喇想到这儿已是满脑袋的冷汗,急忙派出一个牛录的兵力去抢扈尔汉的尸体。严令带队的牛录额真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完成此事。本来他是想亲自前去的,可是一想到明军能打死扈尔汉,那么也能打死自己。自己死了不要紧,那么大汗交给的围攻叆阳的差事谁来完成? 巴雅喇思虑这么多后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全体迅速后撤不要进入明军的火炮射程。因为从扈尔汉身死这件事来看,杨林这么做是蓄谋已久。这种圈套既已识破再往里钻那就是傻了。他把队伍撤到自己认为相对安全些的地方,然后整军待命。 巴雅喇没有让阿敏把正在攻城的队伍撤下来,他需要这位二贝勒拖住明军,为自己抢回扈尔汉尸体争取时间。如果此时撤兵,难保明军不会倾巢而出也去抢扈尔汉尸体。虽然自己希望能与明军野战,可现在战况不利兵力也没人家多,能否战胜明军还真没把握。 战场中间,张祝率人挡住了哈拉布哈的冲锋。依仗着人多势众和装备精良,只是一个照面就放到了对方十几个人。随后开始反击。 熊大海和“狂战士”们冲在最前面,遇到的后金军根本就挡不住他们的冲锋。很快就把对方的队伍从中间分为两半。而跟在后面的明军则趁势将这个口子扩大。 后金军此时才发现这些明军竟然能和自己一对一厮杀,根本就没有其他地方的明军打上几下就体力不支的样子,甚至在整体局面上还占有优势。不禁心中大为惊异。 其实这跟叆阳标营伙食质量的提高有很大关系。用后世的话讲,伙食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后金军能多次打败优势明军,身体素质好是主要原因之一。最关键的是他们肉食摄入量要比明军多,这与他们是渔猎民族有关。 因此杨林对手下官兵的伙食极为重视,想尽办法让大家多吃肉。本来东北地区就是高纬度寒冷地区,没有脂肪和体力保障干什么都不行。更别说在战场上厮杀了。 哈拉不哈一看不好,对面这些野兽装扮的明军实在太厉害了,普通后金兵不出几个回合就被撂倒。怪不得传说明军有“兽军”相助,现在看来这事一点都不假。再这么打下去自己都要交待在这里。为今之计只能撤退,至于怎么向阿敏贝勒复命,等见到他再说吧。 随着一声唿哨,哈拉布哈领着剩下的残兵一溜烟的向后跑去。有跑得慢的倒霉蛋或是被明军用火枪和弓弩射倒,或是被人家追上成了俘虏。 就在这个时候,巴雅喇最先派来监视明军的人到了这里。因为他们的人数不是很多,所以一看对方杀气腾腾士气正盛,没敢太靠近。领队的拔什库正犹豫怎么摸清对方意图呢,后面那一个牛录的兵马上来了。 两股后金军合兵一处,互相一通气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立刻向张祝等人猛扑过来。可惜没跑几步,城上一波开花弹迎面打来。猛烈的爆炸顿时将他们的冲锋势头止住,紧接着二十枚泥弹接踵而至,砸的他们立刻就乱了队形。 “该死的,是明人的火炮!大家不要扎堆儿!” 带队的后金军牛录额真不知道“回回炮”叫什么名,便统统把它们划到明军火炮里面去。他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手下,急忙提醒其他人注意。 张祝那边见自家炮火震慑住了敌军,便趁机向后撤。因为他们得到了信号,所有尸体都已被装上了爬犁,需要全体人员迅速撤离。 后金军见对方要走,就知道人家已经抢到了扈尔汉的尸身。这还了得?自己这边要是不抢回尸身,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因此在带队牛录额真的带领下后金兵们一拥而上,拚命向张祝等人冲去。 杨林在千里镜中把一切看的一清二楚,指挥炮兵和“回回炮”开始拦阻射击敌军。务必要保证张祝等人安全撤离。只要所有人坐上了爬犁,后金兵就是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也追不上了。 明军炮兵果然不负众望,五门重炮不仅射速快,打的也准。开花弹爆炸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不偏不倚正好落地爆炸。而那二十门“回回炮”也不甘落后,把一波波弹丸准确打进敌军人群里。 后金军这个牛录都是重甲步兵,本来就行动不灵活,在有厚厚积雪的情况下就更慢了。这让他们在明军炮兵打击下伤亡上升的很快,追击的速度极慢。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坐上爬犁扬长而去。无奈之下他们也只好撤退。 第二百零一章 不合常理 且说随着杨林发射号炮给城外的人马,距后金军营地南面四五里远的一处山林中,数百名身披雪地迷彩的明军从积雪中涌了出来。他们挟弓执刃身披战甲,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边迅速列队。原来正是埋伏于城外的苏赫巴鲁、莫日根等人的四哨骑兵。 根据战前约定,这四哨骑兵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突袭敌军防守薄弱的营地。尽可能焚烧其营帐辎重、驱逐掠夺其牲畜,以断绝其给养。 因莫日根会熟练说满语,所以他将率领一哨官兵做为“尖刀哨”,化妆成敌军模样夺取营门。不用说,“尖刀哨”三字出自杨林之口,意思简单明了大家都明白。 而苏赫巴鲁和蒋川、薛凯率领大队人马随后跟进,放火焚烧敌营。此次行动的重点是不恋战、不纠缠,得手之后迅速撤离,不给敌军反应时间。 因为积雪厚重不利于战马行动,大家只能弃马步行。莫日根他们化妆成后金军的样子走在最前面。苏赫巴鲁等人则在他们身后二里远的地方跟着。 其实这个化妆成敌军去诈营的主意,是杨林在战前想出来的。他依据后世网络上某些历史记载和小说,描写刘铤被后金军诓骗的情节,几乎原样不动的用来骗对方。只不过其中的角色对调了位置。 杨林讲了这个诈营计策的大概意思,具体的细节则要苏赫巴鲁、莫日根这些位于前线的指挥官来完善。甚至他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变动。 时间已过午时,天气略微有些转暖,可却有不断有小雪飘落下来。眺望远方,只见天地晦暗,上下始终被一层铅灰色的雾气笼罩着。下面的白雪一直延伸至地平线之外,丘岭沟壑沿着天际起伏跌宕,无形之中增添了几丝冬日之美。 莫日根等蒙古官兵是马匪出身,与居住于辽东的各族民众均有交际。对女真人的语言、习惯均有了解。再加上他们长得结实彪悍,因此他们穿戴上女真人的铠甲就极为相似。 巴雅喇在战场上并没感到来自身后的危险,不利的战况让他极为焦燥,因此他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攻城上。从始至终对战场侦察的失误使他误判明军都在城内,并没有想到敌军有伏兵在城外。其实不仅是他,很多人也都没想到这一点。这让他在事后追悔莫及。 守卫偌大营地的后金兵只有一个牛录的兵力,平摊在营门、辎重、粮草等关键之处就没几个人了。 莫日根很机灵,他牢记杨林说的“行军作战带队必先勘察敌情尔后决断”的话,接近敌营后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把手下隐藏起来,随后亲自带人抵近侦察敌军营地。 他发现后金军营地只有南北两处营门,以中军大帐所在的小山包为中轴线,分为左右两部分。 其中左面营地里有临时搭建的数处围栏,里面关着许多牛羊马匹等牲畜。与之相邻不远的地方,有许多码放着干草的车辆。不用猜也知道上面都拉着牲畜饲料。右面营地里则有数座足有两三层楼高的大粮垛,离这些大粮垛不远还有数座小粮垛。 粮垛不分大小都覆盖着用来防湿防潮的油布和草帘,在周围还有一些载运粮食的大车和负责看守的后金兵。大车上的粮袋有许多已经打开,一看就是正在食用的。 莫日根又把目光投向离自己最近的南营门,只见有一队后金兵负责把守。其他地方除了偶尔有巡逻队走过之外基本看不到人影。就是那些寨墙也不过多是由枯枝败叶捆扎而成,比日常见的篱笆墙高不了多少。他见状不禁心中大喜,暗道敌军大营守卫如此薄弱真是天助我也! 莫日根转身回去与手下会合,将侦察到的情况讲给大家听,并进行了明确分工。按照后金军营地薄弱的防卫力量,他想改变计划变为强攻,虽然可以节省大量时间,可那样会打草惊蛇引得敌军大队回援。因此他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决定还是按照杨林的办法以智取为上。命甲队与自己一起行动,先骗开营门干掉把守营门的敌兵,然后由丙队负责把守控制营门;甲队将和乙队则分左右两路突击前进,搜索并消灭残敌。尽可能为大队人马打开一条便利的通道。 莫日根的作战安排很合理,符合杨林在战前提出的要求。甚至为了鼓舞士气,他还特意起了个“爆菊行动”的名字。当然,“爆菊”这个词也是出自杨林之口。 就在行动之前天气突变,小雪变成了大雪,而且还刮起了大风。吹的天地间雪雾弥漫,十几步外已是看不清人影。 莫日根心中又是大喜,暗道真是长生天相助,这场风雪正好可以掩护自己的行动。望着风雪中的敌营,他握了握腰间的战刀,紧了紧身后的箭囊,以确保它们在战斗中不会松懈掉落。然后又低头吻了下脖子上的狼牙项链。 这是他父亲生前送给他的唯一礼物,也是他的精神依托,这么多年始终都带在身上。不管做什么事,他都会亲吻一下以祈求获得好运和父亲灵魂的庇佑。 后金军的营门紧闭,两边不高的寨墙上负责守卫的后金兵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四周。这场来的很突然的风雪让他们提高了警惕。可是在风雪中,很多声音都被淹没了。 很快,他们发现了莫日根等人的身影。便立刻高声喝问对方身份,并放箭威慑其不得再靠近了。 “一帮混蛋,阿敏贝勒受伤了!我们是奉了巴雅喇主子的命令护送他回营的,你们快把门打开!要是二贝勒因此有个意外,主子一定扒了你们的皮!” 莫日根一口流利的满语说的很地道,尤其是在语气上极有气势,说的话就跟真的一样不容置疑。 守门的拔什库闻言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了一眼,只见外面这些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的人从头到脚被棉被盖的很严实。因为风雪较大,也看不真切上面躺着的到底是不是阿敏贝勒。不过万一真是阿敏贝勒呢,要是耽误了救治岂不是犯了杀头的大罪? 拔什库想到这还是心有疑惑,便大声问:“兄弟,真要是阿敏贝勒负伤需要医治,你们直接从北面进营多好,既省时还省力。现在绕了大圈儿从南面进营,这不合常理啊!” 莫日根怒骂道:“你他娘的懂个屁!现在战事不利,巴雅喇主子说阿敏贝勒受伤的事要严加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士气。我们要是从南面进营就被会所有人看到,那样不就走漏消息了吗?” “哦,原来如此。可是现在在打仗,我又看着你们面生。所以按照上头的规定,你们得把身上的兵器交出来,否则不能进营!”拔什库说着又探出头看了莫日根等人一眼。随后向手下们比量个手势,意思是拈弓搭箭以防不测。 “你他娘的放屁,老子看你还面生呢!还是那句话,赶快打开营门让我们进去。否则耽误了医治阿敏贝勒的伤势,你们全都得死!” 莫日根说着向一招手:“弟兄们,给我把营门撞开。出了事我顶着!我就不信这帮瘪犊子还敢拦咱们。有巴雅喇主子给咱们撑腰没啥可怕的!” “没啥可怕的!”对化妆成后金军的明军立刻鼓噪起来,挥舞着兵器就向营门冲去。 应该说莫日根和手下官兵的心理素质好,演技也好。不论是从言语还是举止上,把蛮横霸道的架势表现的淋漓尽致,跟真的后金军没区别。 守门的拔什库一看要不好,急忙从寨墙后面现出身喊道:“别别别,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千万别冲动!” 莫日根趁机道:“你他娘的少废话,阿敏贝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第一个就劈了你!赶快把营门打开!” “那么、那么你们可有什么凭证证明你们的身份?”拔什库还是想最后挣扎一下,弱弱的问道。 “滚你娘的凭证,再磨蹭杀了你!”莫日根说着一箭射出,正中拔什库身旁的门柱上。 拔什库看着箭尾犹自颤动不停的羽箭,很惊讶对方膂力过人,竟能不受风雪影响射到门柱上。额头上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暗道外面这些人真不讲理,说动手就动手。大汗常说女真人都是一家,要团结要和气才能打败南朝敌人。他们这么做事也太过分了吧?可转念一想,人家是巴雅喇主子身边的人,凶横一些也很正常。 “打开营门,放他们进来!”拔什库不敢再说什么了,他真怕对方发起狠来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来。便只能屈从于对方的淫威。 “哼,算你识抬举!”莫日根对那拔什库冷冷的道。 第二百零二章 劫袭敌营 按理说把守营地的兵马应该都是精锐,可巴雅喇这么多年跟着努尔哈赤净打别人了,从未发生过营地被袭的事儿。再说了都是一些帐篷,也没啥值钱的玩意儿。所以为了一鼓作气攻下叆阳他需要集中所有能战的力量。 留守营地的这个牛录其实都是由各牛录里年龄较大,体力和战力较弱的人拼凑而成的。组织度几乎没有,仅是限于大家都认识知道是自己人这个程度。至于其他方面就不能要求过多了。他们这些人说白了就是看门的,防火防盗还可以,遇到强力敌军进攻可就麻烦了。 从巴雅喇对营地防守的疏忽,就由此可见他的心里是多么轻狂。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被杨林钻了空子,造成了他悔恨终生的遗憾。 当营门刚打开一条缝,便被莫日根一脚踹开。接着他就率人挤了进来。守门的拔什库还想要对此说两句,突听的耳边一声尖锐的铜哨响起,这些“友军”立刻变了脸色,纷纷亮出兵器杀向身旁的后金兵。 守门的拔什库还以为是自己下令开门慢了惹恼了这些人,急忙高喊道:“住手、住手,这都是误会!大家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因为这点儿小事伤了和气......” “滚你娘的,谁和你们这帮叛逆是一家人!”莫日根却毫不留情,直接一刀刺穿了这拔什库的脖子,随后一脚将尸身踢倒在地。 守门的后金兵本就不多,再加上事发突然,还没缓过神就被斩杀殆尽。莫日根和手下们彻底控制了营门。随后他们派人通知大队人马,希望火速增援。 莫日根明白夺取了营门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要扫清营中的敌军。他们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有多少敌军留守营地,但是按照侦察的情况来估算应该不多。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有任何一个敌兵跑出去报信都会影响整个行动。因此他们出手极为狠辣,遇见的敌军基本不留活口。 苏赫巴鲁、蒋川等人的速度也很快,不过一刻钟就赶到了。他们立刻分作两部分沿着营地内突进,路上看到不少辎重、粮草、牲畜等物。有心想把它们运走,可一想到杨林战前要他们“速战速决”的话,只能忍痛依令行事。 原来杨林在交给他们这项任务时就再三告诫,不管遇见何等值钱的东西,一律不得随军带走。务必要快进快出,不可恋战。另外行动期间一定不能用号炮传递消息,以免惊动敌军引得回援。 苏赫巴鲁、莫日根等人自然是听从杨林的嘱咐,也是反复告诫手下不得贪财恋物,否则拖累大队行动就地斩首。 明军官兵没想到行动会如此顺利,偌大的营地根本就看不见几个人。他们以什伍为单位,在后金军营地内四下散开开始准备放火。 莫日根这哨人做为先锋,不仅要负责为大队人马开路也要负责警戒。为了扩大警戒范围,他们继续向营地里面突进。许多待在营帐里的后金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们干掉了。也有反应快些的后金兵想跑出去报信,可哪里有弓弩来的快,被他们一一射杀。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进一步向营地里突入时,苏赫巴鲁派人告诉他们赶紧停下来就地警戒。因为要是再向里去等火烧起来就容易出不来了,要他们随时做好撤退准备。 莫日根跳到一辆大车上,举目向四周了望。因为现在还在刮风下雪,视线很不好。他知道敌军的营地还是很大的,自己这几百人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占领。再说前面有多少敌人还不清楚,确实不能冒险。因此立刻布置警戒线,防止有敌人援军从北面过来。 其实莫日根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不到百步的一座营帐内,正躺着养伤的阿济格和他的十一哥巴布海,以及他的侄子杜度。还有当初从叆阳游骑手下逃脱的牛录额真拖保。 原来他们这几人是要跟着巴雅喇去攻城的,但是巴雅喇以阿济格养伤需要人照顾为由,将巴布海和杜度留在营中。而拖保没有队伍可统领,索性就让他伺候几位贝勒。 巴雅喇长的粗蛮凶狠,可是脑袋却不笨。他这么安排既可以减少几人上战场的风险,又可在城破时为他们挣得一份军功。这样不管面对努尔哈赤还是爱新觉罗家的所有人,他都落下了一个好名声。这个时代一个好名声对一个人那是相当重要,因为可以带来很多无形和有形的利益。还可以庇护后世子孙成长。 但是巴雅喇再聪明也没想到明军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偷营,他的安排差点儿让巴布海几人没了性命。 当巴布海几人听到外面有动静时,明军已经攻到眼前了,根本就来不及撤离。几人都知道汪善被人家抓了解送京师的下场,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悄悄蛰伏在营帐里,暗中祈祷神佛保佑。结果令他们意外的是明军在百步开外停止了前进。 他们透过帐篷缝隙向外观瞧,只见明军正在四处忙碌,明显可以看到他们是在准备放火。几人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溜出去,可一看那满身匪气的莫日根和他的手下,再看看发着高烧的阿济格,只能把这个想法压下去。 正在这时,一名被明军俘虏的后金兵映入巴布海几人的眼帘。几人一看大事不好,这后金兵正是日常伺候阿济格的一名手下。先前派他去做饭,没想到被明军俘虏了。 只见这后金兵被按在地上,一名明军挥刀向他的头颅砍去。生死关头,这名后金兵竟然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阿济格在那里”。 这后金兵本以为明军不会满语,结果明军懂得他的话,便把他推到莫日根的面前。 这后金兵为了活命也不犹豫,直接把阿济格等人所在营帐位置供了出来,并亲自引领明军去抓捕他们。 巴布海几人在缝隙中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气的恨不得把这后金兵掐死。可是看着明军急匆匆的向这边冲了过来,就知道现在不逃出去就没机会了。可是阿济格正发着高烧,想带他走就会拖累大家,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巴布海、杜度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一边的拖保咬着牙道:“两位贝勒爷不能再犹豫了,与其你们都被抓住,还不如舍下十二贝勒保全大家!” “就依你说的办!只是苦了十二叔了,对不住了!” 杜度毕竟年龄较大,他觉得拖保说的有理。舍下阿济格不仅省去自身累赘,还能吸引明军放慢对他们的追捕。至于事后大汗怎么责罚再说吧,这样毕竟要比所有人落在杨林手里好。据说那个嗜血恶魔折磨人极为残忍恐怖。 “那、那就这样吧。唉......” 巴布海见此只能附和杜度。他本来就不受老爹喜欢,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才来的叆阳。现在军功没捞到小命却危险了,真是造化弄人啊。为了逃命只能放弃阿济格了,没办法,谁让他有伤跑不了呢?要怪就怪他自己吧。谁让你当初没事找事去找杨林的? 拖保见两人答应也不再犹豫,挥刀割开后面的营帐,拉着他们钻出去撒腿就跑。没办法,为了攻城巴雅喇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其中就包括他们的绝大部分亲兵。否则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不过这样也好,目标小便于脱身。 巴布海三人刚一出帐篷就被明军发现了,在不断大喝他们站住的同时立刻就追了过来。 巴布海三人不敢有一丝停留,“脚下抹油”亡命狂奔。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怎么大口喘气也觉得不够用。同时还要躲避明军射来的羽箭,心里的恐惧值早就已经爆表了。 三人感觉明军的追兵就在身后,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自己。可谁都不敢回头看,生怕因此慢下来被人家抓了俘虏。就在他们体力耗尽陷入绝望之时,身后却没了脚步声。等再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他们才敢回头瞟了一眼。发现明军追兵早已退去。 原来莫日根怕手下继续追下去会有危险,便下令停止追击。几个小鱼小虾还翻不起大浪,等以后有机会的再抓他们。他带人进入那座帐篷,进去一看见有一人躺在兽皮褥子上昏睡不醒。他在哪晚见过阿济格,只是记得不真切。又见营帐后面被割了一条大口子,心中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便下令将阿济格绑了抬向营外。 大概一刻钟后,一阵急促尖锐的铜哨声响起。这是明军事先约定好的点火信号,所有参与行动的官兵不管是否准备好,都要同时点火。 第二百零三章 第二百零三章 悬尸示众 现在虽然在下着雪,可并不耽误明军点火。再加上引燃物上多多少少都淋了火油,火折子刚一上去火苗立刻窜了起来。神奇的是始终刮着的西北风立刻变成了东北风。风向一变,火头开始向北面的营地烧去。 后金军的营帐多是皮制,多年都没有清洗过,上面尽是油污,脏的甚至能照出人影来。结果遇到明火以后一下子就着了起来。只见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连成了一片。 冲天的火焰伴随着浓烟快速向四周蔓延,吞噬着所到之处的一切事物。一些先前在袭扰战中负伤的后金兵见势不妙,立刻跑出去躲避。 在漫天的黑烟和火焰中,又是一阵急促的铜哨声响起,这是明军全体撤退的信号。因为整支队伍化整为零分散在营地各处,各哨队来不及清点人数,扔下没用完的火油、油布等物立刻向来时的方向撤退。 攻打敌营的时候莫日根带队是先锋,那么撤退的时候就是后卫。按照计划,他们现在的任务有二,一是收拢掉队的官兵;二是防止敌军尾随追击。 好在后金军守卫营地本就兵力薄弱现在也没法组织力量去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离去。 再说巴雅喇,率军退到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外,还没等站稳脚跟就得到抢夺扈尔汉尸体失败的消息。正当他难遏狂怒要把带队的牛录额真斩首示众的时候,就见身后大营突然火起。那滚滚黑烟穿过风雪隔得数里之外都能看见,伴着烈焰直冲天际。 他知道这下麻烦了,自己一时大意竟然中了杨林的奸计。不用猜也知道营地被明军袭击了,这大火恐怕就是他们放的。看这火势,营帐可能都被点燃了。这可麻烦了,营帐是野外宿营必备之物。没有了营帐自己这几千人都不用明军来打,非得冻死在这城下不可。 巴雅喇铁青着脸,攥着刀柄的手都快攥出血了,看着营地里的大火一言不发。他知道现在回去救火根本就来不及了,只能希望老天爷开眼,还能给这数千人剩下点儿东西。否则不知要有多少人被冻死。 同时这位后金主将还想到了留在营地里的巴布海、阿济格和阿济格三人。如果他们有任何闪失,那么他真的要在兄长努尔哈赤面前以死谢罪了。他下令立刻组织人手去找这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在时间不长,巴布海三人跑回来了。巴雅喇看着他们本想说点什么,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让他们先退下了。 所有后金军都看到了营地里那冲天的大火。他们谁都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顿时士气皆无丧失战意,无论上官如何呵斥阻止,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们对杨林和其手下的刻骨仇恨,并不能代替现实中的生死。 在这些骁勇善战的女真战士眼里,大家在天命汗的带领下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抢夺回来的战利品不计其数。所有人很享受这种顺风又顺水的感觉,可是没想到在叆阳这里却栽了跟头。面对杨林这位明朝的小小备御官,己方竟然损兵折将损失惨重。更明白失去了营帐后,在严寒的天气里想活下来的难度直线上升。面对这种即将到来的生死考验,心中不发慌那是假的。 在这个时代,擅长渔猎的女真人有很多办法来抵御严寒,可并不能保证无人被冻死冻伤。在冬季的酷寒下,全家被冻死、饿死的情况并不鲜见。更不用说现在处于打仗期间,情况可比平常居家时严重的多。 本来想要翻盘为自己正名的阿敏,此刻也是垂头丧气。如果说扈尔汉的死对他是一种打击,那么营地里这场大火对他就是一个晴天霹雳。任他征战多年也没有料到明军竟能烧掉自己的大营。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面对杨林的凶悍狡诈,后金军上下都感到了一种挫败感。就是无论己方怎样做,都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步步受阻、处处受限,有力使不出是他们的真实感受。 而此时的杨林,正在城楼上乐的合不拢嘴。一是手下成功抢回了扈尔汉的尸体,可以引诱敌军来攻,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二是苏赫巴鲁、莫日根等人成功烧了敌营,这让敌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这就意味着自己牢牢掌握了战场主动权,牵着巴雅喇的鼻子打仗。 巴雅喇和阿敏见了面,两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什么。其实打了败仗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的手下也都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许多人抬着阵亡士兵的尸体,搀扶着受伤的同伴,一步一步向后退下来。在他们的身后,是更多的后金兵尸体被遗弃在战场上。因为明军的各种远程兵器实在厉害,不允许他们去抢尸体。 除了巴雅喇手下的六个牛录,其他各牛录的后金军都受到了较大损失,编制也已经混乱。已经没有了攻城伊始的气势和阵形,就这么乱糟糟的往回走。 没等走多远,突听身后的叆阳城上欢声雷动,一阵阵的嘶吼声响彻天际。后金兵们转身看去,原来是叆阳军民高举刀枪在庆祝胜利。甚至有的人嚣张的站在城头脱下裤子,向他们撒尿以示侮辱和挑衅。这让习惯于打胜仗的他们深深低下了头,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儿能钻进去。 可是接下来,让后金军感受到更大侮辱的是明军的残暴。只见在城上竖起一个大木杆子,上面吊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旁边还挂着一幅丈余长写着大字的白布。紧接着一阵清晰的满语从城上传来。 “大明叆阳备御官杨林,携叆阳军民保卫家园、奋勇杀敌。阵前以‘大将军炮’击毙伪金镶白旗主、‘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今悬尸示众以震慑汝等篡逆胡贼。叆阳坚城非他城可比,即便逆酋努尔哈赤亲来也岿然不惧。劝尔等放下兵刃投降,可饶尔等不死!否则待四方天兵一至,诛尔等伪官上下一人不留!” 由于距离远,巴雅喇、阿敏和手下们对这些话听得不是很真切,断断续续的。但架不住城上人多喊的声音也大,所以核心意思听明白了。 后金军上下满腔悲愤,这些话是杀人又诛心,不禁想张口骂回去。可当他们停下脚步回首望去时,却看到了被吊在木杆上的扈尔汉尸身。那残缺不全的尸身明显已经被冻的僵硬了,在寒风中随风摇曳,显的是那么的孤苦无助,仿佛在诉说着明军的残暴。 后金军想起这位虾侍卫的良好人品,又想到他战死后还要遭受如此羞辱,顿时悲从中来哭声一片。 巴雅喇此时的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这是杨林在羞辱自己,然后引诱自己挥军继续攻城。这就好比明知道老虎爱吃肉,还一直往人家嘴里送肉一样。这种傻事不能干。因此他弹压了手下们要继续攻城的请求。 他看看天,现在已是下午未时了,全军血战大半天不仅未能攻占叆阳,反而损兵折将营地被焚。即便想继续攻城也不可能了,眼下当务之急怎么度过今晚的严寒。 阿敏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他的精神状态比当初在家哈岭战败时还要差。可见扈尔汉的死给他的打击很大,对未知的前途已经有了隐隐的担心。更糟糕的是巴布海、杜度和拖保三人回来后,将营地遇袭经过讲了一遍。最后才吞吞吐吐的讲了阿济格没逃出来一事。 巴雅喇听完巴布海三人讲完后顿时暴怒,拔刀就砍向拖保。要不是这个狗奴才出的主意,阿济格也不可能被丢下。今日攻打叆阳折了镶白旗主扈尔汉,如今大汗的十二子阿济格又凶多吉少,自己真不知该如何向兄长解释了。 阿敏虽然精神状态不好,但是还不傻。急忙拦下巴雅喇告诉他不要冲动,拖保是大汗亲自褒奖的家奴,在阻击刘铤时是立过大功的。他的生杀只能由大汗定夺。现在事已至此就是杀了他也没用。再说拖保也是为了保全巴布海和杜度,在那种情况下任谁也只能那样选择。 巴雅喇气的浑身直哆嗦,可权衡了一下觉得阿敏说的很对。但他还是命人抽了拖保三十鞭子,以此惩戒他不顾主子自己逃命的行为。对巴布海和杜度则是严厉斥责一番,并说将建议大汗对他们进行惩戒。这时有人来报,说在大营内抓到了两名明军。 巴雅喇问这两人是怎么抓到的?手下回答,是营中起火时被烟熏晕了抓到的。他命人把人带上来要亲自审讯。不一会儿,两名一高一矮的明军被押了上来。这两人面庞青肿身上带有血迹,一看便知是被后金军殴打过。 第二百零四章 损兵折将 巴雅喇也不问他们姓名,直接问他们的上官是谁;属于哪支队伍;是如何偷袭自己大营的;大队人马撤向哪里;在城外有多少落脚点等问题。并对他们身上的迷彩服、雪地斗篷很感兴趣,也一并问了起来。 这两名明军很硬气,对巴雅喇的询问始终以沉默来回答。结果自然而然的又遭到了一番毒打。尤其是巴布海和杜度两人,一改扔下阿济格自己逃跑时的样子,用刀鞘狠砸这两个明军俘虏。要不是拖保在一旁提醒,两人能把对方活活打死。 两名明军俘虏被打的七窍流血,其中矮个的那人已经昏死过去。只剩下高个的俘虏一边往外吐着血沫子,一边以蔑视的眼神看着巴雅喇等人。 巴雅喇现在很佩服杨林的胆量和谋略,竟然敢在城外埋伏人马。所以他非常想知道城外到底有多少明军,都隐藏在那里?如果不把这个问题高清楚,那么这是个潜在的致命威胁。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再来偷袭?自己就是要撤军,也有可能遭到这些伏兵的攻击。因此这两名俘虏的价值对他来讲就很宝贵了。 后金军里也有许多人会汉语,甚至是蒙古语。所以对俘虏的审讯没有语言障碍。并且巴雅喇也会玩威逼利诱那一套。不过在口才、逻辑和学识等方面可没法和杨林比。他认为只要许以官职和金银财物,就没有谁会挡住这诱惑。所以他极尽诱惑高个子俘虏。 高个子俘虏喘息了好一阵,又吐了几口血沫子,冷笑一声道:“要不是老子和我这兄弟点儿背(意指运气不好),火烧起来后把路断了没跑出去。就凭你们能抓到我们哥儿俩?我呸!” 巴雅喇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又缓和过来道:“看你也是位不怕死的巴图鲁,而我们大汗就非常喜欢你这样的人。所以不要轻易放过升官发财的机会。你想想,你们在南朝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战死了更是连烧埋银都没有。那些当官儿的都不把你们当人看,为他们卖命值得吗?” 高个子俘虏听通译说完后,道:“少废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一家老小都死在你们这些鞑子手里,这血海深仇永世不忘!如今要老子丧良心出卖同袍弟兄,这种缺德事儿想都不要想!你们还是想想你们自己该怎么办吧,我们杨备御早就洗好了刀等着砍你们脖子呢!” “找死!”阿敏见状一把抽出腰刀,直接斩向高个子俘虏。结果被巴雅喇一把拦下了。开玩笑,把人砍死了自己上哪去知道明军的底细去? 巴雅喇又对高个子俘虏道:“你不怕死这一点很让我敬佩。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们南朝原来的抚顺游击将军李永芳吧?他现在是我们大金的额附,三等总兵官,统管着所有汉军和百姓。你只要说出我想知道的,我们大汗至少能赏赐你一些金银、几间瓦房、十几名奴仆、几十头牲畜和上百亩土地。而且还能在李额附手下当个把总、千总官啥的干干,不比你现在当小兵强?” 巴雅喇又叹了口气道:“你方才说一家老小都死在我们手里,其实那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也不想那样。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一些误伤就在所难免。再说了,你年龄不算大,归降我们后要什么有什么。难道还怕没有老婆孩子吗?你在这里硬扛,就是把命送在这里又有谁会知道?杨林吗,那小贼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高个子俘虏沉默不吭声,努力保持着平静。可从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和嘴唇可以看出来,他的内心在做着巨烈的思想斗争。巴雅喇说的这些物质奖赏别说对他这位普通人,就是在几百年的后世,这些东西也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一般人真扛不住这种诱惑。 高个子俘虏闭着眼睛,眼前这个鞑子将领开出的价码太高、太有诱惑力了。可是一回想起当年自己的父母妻儿被鞑子兵杀害后,还把他们的尸体吊在树上当射箭的靶子取乐,自己就悲愤交加满腔怒火。 再说了,自己自从投到杨备御麾下后再也不受白眼和欺压。别的道理咱不懂,但要出卖弟兄们这种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咱虽是一个当兵的,但前宋岳元帅的忠义还是知道的。 巴雅喇看着高个子俘虏,捕捉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坚信自己给出的价码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掉,这就是人性。只要对方供出城外明军藏身处,那么自己即刻发兵尾随追击。按照时间计算,这支明军走的不会太远。到时候必要好好出一出心中这口恶气! 过了好一会儿,高个子俘虏仿佛下定了最后决心,开口道:“老子可不是李永芳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竟不要脸到能给你们鞑子当上门女婿!咱能活到现在,靠的是同袍弟兄的帮衬和义气。你要我去出卖他们换取荣华富贵,哈哈哈..........去你娘的吧!” 巴雅喇脸色大变,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拒绝自己。难道仅仅是对方说的同袍义气? 阿敏气的上去对高个俘虏一顿打,可是越打对方越是不服,任由满面流血却狂笑不止道:“我再告诉你,我们杨备御最看不起的就是李永芳那瘪犊子。说要是有一天抓到他,一定要把他扔进铁水里化了,铸成跪像给所有死于你们这些鞑子手里的军民谢罪。至于你们,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哈哈哈......” 巴雅喇强压心中的怒火把阿敏拦下来,他就不相信制服不了一个明军小兵,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矮个俘虏道:“你不说可以。但是你的这位弟兄难道还不说?没有人可以挡住那么一大笔财富!” 高个俘虏闻言笑的更厉害了,他道:“我这位兄弟是位蒙古人,自小就卖给人家当奴隶。十几岁时因为饿的受不了偷吃了一块羊肉,就被主子把舌头割了去。至此就成了哑巴。要不是遇到我们现在的上官,他的小命早没了。你认为他会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巴雅喇彻底无语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变的这样。为了验证真伪,他命人把矮个俘虏弄醒,掰开嘴一看果然舌头没了大半。但他还是威逼利诱一番,结果对方更硬气,直接一口血水吐在他的脸上。 巴雅喇身为努尔哈赤的弟弟,在女真人中地位尊贵,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直接动手把两个俘虏痛打了一顿,直到两人奄奄一息才住手。阿敏建议直接把这两人砍了,以泄攻城失利和营地被袭之愤。 巴雅喇诱降失败自然是满肚子火气,但他比阿敏冷静,知道现在杀了两人毫无用处,反而会成全两人的忠义名节。也会让杨林借此再次宣扬大金的残暴。 因为这小贼在袭击雅尔古寨后,为了挑拨离间,就曾对原海西女真各部部民说过大金极度嗜杀,日后必为上天所谴。为这事自己的兄长很恼火,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化解。如今大金初创,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个好名声。否则还怎么聚敛人口?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清理好营地稳定住人心,想办法度过眼下的难关。不过杨林把扈尔汉尸体悬起示众这件事,自己是一定要把这个面子找回来的。 后金军回营后迅速清理火灾后的现场,并清点剩余人员和物资。明军的偷袭不仅将他们的营地几乎付之一炬,守营的人员也死伤了大半。粮草、物资、牲畜等更是损失巨大。 经过初步统计,剩下的粮草只能维持三天。如果省着用,可以勉强用五天。牛羊骡马等牲畜只剩下几十头,其余的要么被明军掠走,要么失散或死于大火。至于营帐,原先约有七八百顶,现在只剩下了大约百十顶。 雪上加霜的是,后金军在本次攻城战中伤亡损失很大,算上伤兵在内还剩三千五六百人。包括扈尔汉这个旗主在内,仅牛录额真就阵亡了六个。至于以下的达旦章京、拔什库等中下级军官更是众多。这是后金军攻打明朝边城以来最惨重的人员损失,对其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许多在战前发誓要血洗叆阳为亲人报仇的后金兵,经过此战后已是精神萎靡、双眼空洞,脸上充满了迷茫。因为叆阳明军的攻守战术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战场上血淋淋的事实浇醒了他们狂热的自信。在对方优秀的战术和武器面前,他们的蛮勇只会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如果非要形容这次失败对他们的影响,那么就好比《水浒传》中梁山好汉们“三打祝家庄”那一回,损兵折将不说还痛失了大首领晁盖。 第二百零五章 专克大金 杨林在之后对后金军的整体评价是,“靠野蛮取得的胜利并不能持久。遇到比野蛮更先进的军队时,这种野蛮将化为乌有。” 巴雅喇内心是极度矛盾和痛苦的,剩余物资和兵力已经不能让他继续长期围城了。全军上下不仅面临断粮这一困难,如何确保人马不再被冻死冻伤也是极为棘手的事情。唯一让他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战马随军行动并没有被没有留在营内,否则非得让明军掠走不可。 假如失去战马,巴雅喇和他的手下们将彻底丧失机动性,就得彻底困死在叆阳城下。到那时他们可真就叫天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不过让巴雅喇头疼的是,给战马准备的草料都被烧没了,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实在没法给它们弄吃的。他只能派人把战马放出去,让它们去山林里自己觅食。可这样战马根本就吃不饱,掉膘已是铁定的事实。战马一旦掉膘,不仅体力耐力跟不上,就连能否捱过严寒都是问题。 另一个让巴雅喇头疼的问题是伤兵的救治。后金的医疗技术很原始,缺医少药不说也根本没什么战场救治概念。通常只是把伤兵抬下来集中放在一起,然后由巫师们想办法治疗。这些巫师那会什么医术,只不过依仗着原始宗教会些“请神送神的法术”,糊弄糊弄无知百姓罢了。大不了就是弄些自己调制的草药,给伤兵们用上。 如今这么多伤兵集中在一起,各种伤势都有,这让巫师们慌了手脚。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医治。可面对巴雅喇的冷酷目光,他们只能“赶鸭子上架了”。伤兵们阵阵惨痛哀嚎不时的回荡在头顶,听的人心都要碎了。 尤其是被沥青烫伤的伤兵,全身几乎都没有好地方,而且要把伤口裸露在外防止粘在衣服和被褥上。巫师们却不懂得消毒流程,直接用白酒为他们清洗创面,疼的伤兵们惨叫声更甚了。等清洗后再用獾子油为他们涂抹在伤口上。獾子油主要用于烧烫伤,可是对于医疗技术极为原始的后金来讲,这就是包治百病的灵药。 后金兵们打了败仗士气低落,可不管怎样还是要活下去。他们野外生存技能基本都不错,开始修筑各种雪窝和雪棚。可是这样做只能聊胜于无,比起皮帐篷的防寒效果差远了。现在就是比谁命硬不被冻死。 巴雅喇把牛录额真以上职务的手下召集起来商议军情,主要是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攻城是不用想了,士卒现在看到城上杨林的中军旗都直打怵,根本就没那力量了。剩下的就是继续围城还是撤退,或者派人向大汗求援? 包括巴雅喇在内大家都是文盲,烧杀抢掠、冲锋陷阵还可以,但是让他们想点子出主意就不行了。只凭以前的经验也不行,根本就用不上。大家商议了好长时间,认为只有向大汗求援这一点可行。 因为继续围城粮草不够,等大家饿的站不起来的时候明军一定会来进攻。到时候大家都得被人家割了脑袋拿去请功领赏。撤退也不现实,这么多伤兵不可能扔下不管。可不扔下伤兵大队人马就走不快。以杨林的狠辣,绝对不会放过追击己方的机会。尤其是今天看到的明军那些爬犁,速度太快了。到时候人家在周围不断放枪放箭,大伙儿都得被一一耗死在路上。 巴雅喇此时才体验到巴布海三人当时扔下阿济格的心情是什么样的。真可谓是取舍难断,两头为难。厚着脸皮向大汗求援,虽然说会遭人笑话和非议,并因此会受到斥责和惩罚,但总要好过在冰天雪地中被明军消灭。 如果换了别人是对手,以后金军的蛮勇根本就不惧,完全可以鼓足勇气在三天内拿下城池。可面对杨林这个极为难缠的对手,他们就感觉在人家面前没穿衣服一样,想干啥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这老天爷是咋想的,本来大金兵锋强盛所向披靡,打的南朝兵马闻风丧胆溃不成军。半道儿怎么就突然蹦出个杨林呢?这家伙仿佛是五行属火的,专克大金。从萨尔浒开始也不知道有多少大金兵栽到他手里。以后遇到他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妙。 巴雅喇可不管手下们怎么想,他算了算叆阳距东叶赫的距离约有六百多里路。骑快马日夜不停最少三天或四天就能到。如果援军昼夜不停的前来,这个时间要翻一倍。可要是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援军最少要十天左右才能到达。因此他不敢耽搁,派出快马火速出发。 同时让信使转告大汗,自己就是吃草根啃树皮只剩最后一人,也一定会坚持到大汗到来。不过现在正值最冷的腊月时节,大部营帐又都被明军焚毁,全军恐怕要挨不住严寒。希望援军能多带些帐篷过来,否则自己剩余这三千多人马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巴雅喇派出信使后感觉挺丢人的,兄长这么信任自己结果却打了败仗,而且还要向兄长求援。这仗才打了一天啊。可不求援自己剩下的三千多人就有可能冻饿死在叆阳城下。另外扈尔汉战死,阿济格失踪,这都是要命的事情,该如何向兄长解释啊?更令人迷茫的是自己始终摸不清杨林的意图,不知道这家伙下步会怎么走。 这些事情中巴雅喇最担心阿济格的下落。其实他知道阿济格十有八九是落入明军手中了。可为了不打击本就低落的士气,他命人严密封锁消息。但暗中还是派人在四处寻找,希望能发生奇迹。同时下令全军上下提高警惕,防止明军趁机反攻。 因为按照常理,己方打了败仗正是士气低落、军无战心的时候。这时候明军不进攻或趁夜偷营都那才怪了。可惜,他的判断再次落空。 当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叆阳城竟一反这几天寂静无声的状态,就在吊着扈尔汉尸身的木杆下摆上了宴席。军民推杯换盏庆祝白天守城的胜利。更是张灯结彩搭上戏台唱上了大戏。一时间,城内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阵阵的欢呼声、喝彩声直冲天际。偶尔还向夜空中打上几发“照明弹”,以增加大胜的欢快气氛。 巴雅喇和阿敏盯着叆阳城气的脸都绿了,明军这么做是杀人又诛心,明显是在侮辱自己。大金纵横辽东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许多后金军也都气的不行。大骂明军嚣张至极、实为可恶,纷纷嚷着要再去攻城。 “都把臭嘴闭上!你们白天都没有把城攻下来,晚上就能把城攻下来了!?白天这一战,说明咱们靠着以往的硬冲硬杀不行了,有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巴雅喇一声暴喝打断手下们的鼓噪,环视众人道:“你们这群饭桶也不好好想想,人家现在为什么要大摆酒宴庆祝胜利,还不是知道咱们不长脑子只知硬冲,引诱咱们压不住火气去攻城,然后再白白的去送死!” 一众后金军见主将发了怒都不敢吭声了,因为人家说的对啊。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巴雅喇继续道:“杨林小贼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是依仗着自己城池坚固、兵力众多,我们一时拿他没办法。所以现在我们当务之急,一是要防范杨林趁我军大败之际偷营;二要看管好剩余粮草不能有闪失。此两事,事关全军生死。任何人不得马虎大意!否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嗻!”后金众人躬身齐声回应。 巴雅喇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道:“阿敏,你找个机灵点儿的人,等天亮了去城下和杨林商量商量,就说我愿意拿出所有的五十两金子和二百两银子,外加千匹战马和所有的牲畜,换取.......换取虾侍卫扈尔汉的尸身。并且双方停战三天,以便我们祭奠他。” “还有,再问问阿济格的下落。如果真是落在人家手里了,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不打不骂不发往京师,能平平安安完整的放回来,所有条件尽管让人家提.......” 巴雅喇也知道杨林根本就不可能答应自己的请求。但凡事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这样等日后大汗问起来,自己也便于回答。 “额其克(叔叔),明军历来缺战马。咱们一下子就送给他们上千匹,事后大汗要是问起来,恐怕不好交代啊。”阿敏提醒道。 巴雅喇道:“我知道。可是咱们现在没法养活这些战马,而且还要分出人手去看管它们。另外这些战马也都无主了,与其这样倒不如送给杨林个人情。和赎回扈尔汉的尸身相比,上千匹战马这个价还是值得的。” 第二百零六章 缓解困境 “可是、可是上千匹战马对咱们大金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那杨林本就难对付,一下子得到这么多战马岂不是更有实力了?要不折一半给他吧?”阿敏还想再争取争取。 “五百与一千有何区别?人家就是没有这一千匹战马还不是照样让我们攻不下叆阳城。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我说过扈尔汉的尸身是值这个价的。去办吧!”巴雅喇说完把眼睛闭上,有些不耐烦的向阿敏摆了下手。 “嗻!” 阿敏躬身领命。他看着满面愁苦的巴雅喇,感觉自己这位堂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完全没有了当初率军进入叆阳境内时的意气风发。不过想想也是,这一仗损兵折将不说,还把阿济格还弄丢了。搁谁也够上火的。 叆阳城上的宴席热闹的很,离的老远都能看到大红灯笼下那来来往往的人影。说来也怪,许多后金兵竟然闻到了来自城内饭菜的香味。他们看着手中那几块干饼子和咸菜,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城中唱戏的声音也不时隐约传进后金军营地中。听着那委婉动听的曲调,虽然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也有人在当前战事不利的情况下跟着偷偷哼哼起来。有那倒霉的不注意被上官发现了,免不了挨顿臭骂和训斥。 要知道在冰天雪地的冬夜,温暖的土炕和美味的佳肴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要是再来段二人转那真是神仙般的生活。可这种生活如今正在明军那边上演,这让蹲在雪窝子挨冷受冻的后金兵做何感想? 巴雅喇明显感到营地里一片死寂,没人有走动也没有人说话。全军上下士气低迷、毫无生机。说的难听点儿,就是被人家打懵了、打怕了。事实也确是如此,人家漫天的泥弹打过来跟下雹子似的,搁谁也挡不住。城下全是拒马和鹿砦,再不就是矮墙和壕沟,等冲到城下人都死了一半。城墙上还有墙,爬都爬不上去,这仗怎么打? 巴雅喇看着士气低迷的手下们,心中也满是痛苦。他现在才知道杨林决不是浪得虚名,也绝不是靠运气和侥幸赢得诸多胜利。人家是真有能耐,真的会打仗。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努尔哈赤来了也未必能占到杨林便宜。面对这样的对手,他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当晚,后金军在极度警惕和担心中渡了过去。好在明军并没有什么动作,既没有乘胜发起攻击也没搞什么偷袭,这让他们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可严寒就没有那么温柔了,到了后半夜天气冷的可怕,就连燃烧着营火的铁灯盘都蒙上了一层白霜。许多伤兵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冻死了。仅剩不多的牲畜也被冻死了三成,这让后金军的补给情况进一步恶化。 后金军的早饭是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外加一块高粱面饼子和两条咸菜疙瘩。没办法,大部分粮草都被明军焚毁了,只能吃这样的饭菜。这种饭菜在寒冷的冬季意味着没有多少营养和热量,对抵抗寒冷毫无益处。可要是不吃,那就一点儿热量也没有了。 巴雅喇也不想这么辛苦士卒,可是没办法,三千多人每天需要的口粮是一个很大数字。如果不省着点儿吃恐怕能未必等到援军到来。因此他下令,全军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一顿是每人一碗稀粥和一块饼子;下午一顿是一碗高粱米干饭和咸菜疙瘩。为了节省体力,除了必要巡逻警戒的人员,其他人不得随意走动。 即便这样,巴雅喇也没有信心确保剩下的粮食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为此他又下令各牛录抽调精锐士兵去打猎和捕鱼,以弥补粮食的不足。 因为明军坚壁清野做的非常好,离后金军营地最近的山林都在五六里之外。想要打猎,只能先走到哪里再说。可是后金兵吃不饱,在雪地中活动又是个相当耗费体力的事,并且能否打到猎物都难说。所以这事儿暂时就搁置了。 至于捕鱼,倒是快速补充粮食短缺的好方法之一,而且叆河和它分支的几条小河都是不错的地点。不过就是离叆阳城有点儿近,也就是说他们要捕鱼的地点位于明军远程兵器的射程之内。 但为了缓解困境不让全军被饿死,巴雅喇只能冒险了。他派出了至少一个牛录的兵力去捕鱼。 后金军去的时候叆阳城毫无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先是试探着派了几个人过去,城上没有动静。又派了一些人过去,还是没有动静。这让后金兵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一窝蜂的跑到河面上,然后分散开来用铁钎子在冰上开始凿洞。 可河面冻的实在太厚实了,后金兵拿着铁钎子轮番上阵,一个上午也没打出几个冰窟窿。不过还别说,这时的生态环境那是相当好。打出的几个冰窟窿下挤满了想要出来透气的鱼儿,每条都有几斤甚至十几斤重。这可把后金兵们高兴坏了,大家围在一起又说又笑,忙着下网捕鱼。 可就在这时,叆阳城上火光一闪,紧接着一波五发炮弹呼啸而至。直接落在后金兵的人群中,顿时一片血肉横飞。 有经验的后金兵一看就知道明军打的是开花弹,这玩意儿杀伤力相当大,谁碰上谁倒霉。吓得不敢停留,扔下还未撒下的渔网和铁钎子撒腿就跑。 还有的后金兵不想跑,直接爬在冰面上躲避炮弹。可是随后就被上官薅着后衣领拽起来,大喝道:“这里是冰面光秃秃一片,没啥玩意儿能挡住炮弹。不想被炸死就赶紧给老子快点儿跑!” 明军的火炮不断向河面上的后金军打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有几十人伤亡。可见明军早先让后金兵平安过去是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让对方放松警惕后发动突然袭击。 巴雅喇看着被明军炮火打的四散奔逃的手下,心里已是无比愤怒。杨林小贼年纪不大,却是满肚子的坏水儿。大金碰上这种阴险狡诈的敌人实在是最大的不幸。现在只能等大汗的援军到来,到时候必要攻破城池将此人碎尸万段不可。否则大金将永无安宁之日。 再说阿敏,为了完成巴雅喇交给的差事,他挑了一个比较机灵并会说汉话的拔什库。让他去城下与明军商量换回扈尔汉尸身的事。同时再问问阿济格的下落。 这拔什库不敢违命立刻带着两个后金兵,扯了一块白布绑在木杆上,不断摇晃着向城下走去。一路上,他们看着倒毙在城下的后金兵尸体都被冻成坨了,心中不免一阵阵哀伤。大金攻打城池哪受过这么大的损失?五千人马,愣是打不下一个小小的叆阳城。 其实打白旗的源头要从秦朝时说起。当时刘邦率军攻下关中进逼咸阳。因为秦朝国色为黑,秦王子婴便以国色的反色-白色-为外服,出城投降。演变到后来,从穿白衣服变成了打白旗。毕竟这么做不仅简单而且成本还小。 杨林在城上早就看见这三人打着白旗过来,便让手下不要射击放他们过来。 将近两刻钟后,三个后金兵有惊无险的来到城下。在护城河外站定后,他们向城上撩起衣服,以展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同时请求和杨林通话。 “我是大明叆阳备御杨林,有什么事儿快说!”杨林很快在城上现身,他早就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但还是保持着朝廷官员应有的威严。 “小的建州部女真三人见过杨备御,这边给大人您施礼了!小的是大金镶蓝旗主阿敏贝勒手下.......” 拔什库这些后金兵平时对掳掠来的汉人奴隶时那叫一个傲慢,几乎都不拿正眼看对方,心情不好非打即骂。出外征战抓到汉人也极为冷酷残忍。现在他们在杨林面前可不敢有丝毫怠慢,身子放的很低,声音也谦恭的很。为啥?人的名树的影儿,这些家伙被杨林三番五次的打怕了,不敢不恭敬。正应了“蛮夷畏威不畏德”那句话。 “停,打住!你汉话说的不错,不过我没时间和你磨叽,也不想知道你是谁。直接说事儿!”杨林神色倨傲,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三人。 “是、是、是,小的该死,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耽误大人的时间。贱名也入不得大人的耳朵。我们来是为了......” 拔什库一边说着来意一边瞟着杨林的神色,生怕自己那句说的不好惹恼了人家。完成不了主子交给的差事那就麻烦了。他还算聪明,只是说了换回扈尔汉尸身的事,没有问阿济格的事。因为对外交涉就是互相试探底线,要一步步的来,决不能一上来就乱提条件。等他说完对方竟然大怒。 第二百零七章 瞒天过海 “哼,巴雅喇真是好大的架子!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只派了一个拔什库来谈。你们拿本备御当什么?拿我叆阳军民当什么?滚回去告诉巴雅喇和阿敏,这件事只有他俩出面才有的谈,否则就让他们去努尔哈赤面前解释吧!” “大人息怒,小的这就回去转告您的意思。”拔什库见杨林说这件事有的谈,心中极喜。这就说明自己这趟没白来,否则回去挨顿骂都是轻的。至于打听阿济格下落这个问题,还是等主子来了和人家亲自谈吧。 “站住,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和巴雅喇说。”杨林依旧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大人请尽管说,小的一定一字不漏的把话儿给您带到。”拔什库忙躬身施礼道。 杨林翻了翻白眼道:“我有两名弟兄在劫营的时候被你们抓住了,这两个人你们不得打骂伤害,尽快把他们放回来。否则我就把同等的伤害用到阿济格身上!” “我槽........!”拔什库闻言差点心都要蹦出来了。看来阿济格贝勒果然被明军抓到了。这可是大事儿,回去要赶紧告诉两位主子。 “话说完了,滚吧!”杨林说罢也不容拔什库反应,转身回去了。 拔什库和两个后金兵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赶紧回去报信。主要是知道阿济格的下落了,这事耽误不得。 巴雅喇和阿敏得到消息后不禁高兴起来,尤其是知道了阿济格的下落。两人商议说啥也得想办法让杨林把人放回来,否则要是被他交给上面押解京师那就完了。 可接下来两人又有些犯难了。自己两人要是去谈这事,万一杨林使诈不讲武德直接干掉自己,那这事儿可就变成大乐子了。要是不去,扈尔汉的尸身和阿济格的事情就得不到解决,就得一直在这耗着。想想真是进退两难太难受了。 巴雅喇在原地踱着步,思量了半天对阿敏道:“咱们等大汗到来需要时间,正好我利用这个机会去见见杨林,能拖一日是一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统领全军。如果我有什么好歹你千万不要想着报仇,火速率军撤退。因为咱们眼下是真攻不下叆阳。与其白送性命,还是保留实力为妙。” “额其克(叔叔),你是主将不能去。还是让我去吧!那杨林就是使诈拿我也不能怎样。”阿敏急道。他是真心想去,假如对方有诈正好拚了。 “别争了,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必须是我去!你只管按我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巴雅喇叹了口气道:“这次出征,都是我料敌不周轻敌自大,损失惨重不说还折了大汗的爱将扈尔汉,辜负了大汗的重托已是无颜见他。若是再让你有个什么意外,那我真是百死莫赎了!” “额其克(叔叔),你不要担心。咱们还有三千人马,虽然粮草不足但谁也不是泥捏的。杨林想打过来也没那么容易!想当初大汗初创基业实力不足。大贝勒和四贝勒他们带着一千人马,愣是挡住了乌拉部五千人的进攻。咱们现在难道还比他们那时还难?等明天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咱们再攻他一次。我就不信咱们纵横辽东这么多年,小小的叆阳能挡住咱们!” 阿敏瞪着眼睛道:“额其克(叔叔),杨林让咱们过去和他谈,我认为这就是个圈套。即便不是圈套他也会用言语羞辱咱们。咱们决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现在关键问题是只要咱们攻下叆阳,就能夺回扈尔汉的尸身和救回阿济格。何必要被杨林戏弄羞辱?!我想要是大汗在这儿,也一定会这么做!别忘了,咱大金可从未受过任何屈辱!” 巴雅喇闻言没吭声,因为阿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难道自己是老了吗,做起事来怎么畏手畏脚的?都赶不上这些晚辈有胆量。 阿敏感觉自己现在特别能说,而且句句再理,很是兴奋的继续道:“您的顾虑无非是咱们粮草被烧兵力折损了许多,恐怕挡不住杨林反攻或是其他明军来援。但是您不要忘了,杨镐几十万大军都被咱们在萨尔浒打败了,难道咱们还怕和杨林打野战?别看杨林胜了咱们几次,但哪次是面对面厮杀赢的?他其实就是个卑鄙小人和胆小鬼。除了会搞偷袭还会什么?” “嗯,你说的不错,我们就再攻他一次。否则就是和杨林见面也会被他看不起,进而被其漫天要价。这个脸面咱们大金丢不得!可是咱们要吸取昨日的经验教训,好好商议下如何破城。否则我们还是要被人家打回来。”巴雅喇决心赌一把,本钱就是剩下的三千人马。他暗想汉人不是有一计叫“瞒天过海”嘛,那么我就给杨林用上这一计。 巴雅喇之所以要赌这一把,主要是考虑等见到努尔哈赤后好交代。毕竟扈尔汉的死和阿济格的失踪对后金是大事,他要是什么都不做肯定要被严厉追责。同时也希望借这一把攻下叆阳。 接下来的两天,明军和后金军谁都没有动作,整个战场一片沉寂。巴雅喇继续派人去与杨林联系。只不过把人员身份提高到牛录额真一级。而且每次去都带着金银甚至是上等的战马。虽然每次都被人家骂回来,但还是厚着脸皮这么做。他其实就是要麻痹对方,让其认为自己已经露怯要谈判,暗中却为进攻做准备。 至于那两名明军战俘,巴雅喇并没有放回去。他觉得这两人有可能是重要人物,要不杨林能专门说这事儿?先把人押着再说,万一这两人能派上用场呢。他下令不得打骂伤害这两人,并提供充足的饮食。因为他知道杨林是个狠角色,惹毛了对方阿济格肯定会受到伤害。那可就麻烦了。 为了稳定军心鼓舞士气,巴雅喇对抢夺扈尔汉尸体失败的哈拉布哈几人进行了惩戒。他先是装模作样的要把几人斩首,后来在阿敏等人的求情下,改为了每人打三十鞭子,这让几人在侥幸之余又感谢他不杀之恩。也让其他后金兵感受到了主子们“仁慈”的一面。 这两天让巴雅喇感到欣慰的是温度变的不那么低了,没有发生人员和牲畜的被冻死的事情。这让他认为是上天垂青于自己,以便让他攻占叆阳。 第三日白天,巴雅喇继续派人去与杨林联系,结果被人家拿箭给射了回来。并警告说再来就要不客气了。他对此却毫不在意,反而大笑道:“杨林小贼终究还是太嫩,如此就不耐烦了。那么就让我们在今晚做个彻底了断吧!” 原来巴雅喇和阿敏商议的计策就是进行夜袭。杨林不是愿意搞偷袭吗,那么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咱们也来偷袭他。否则白天进攻明军炮兵打的又狠又准,大家真顶不住。那么晚上他们还能跟夜猫子似的能看清东西? 巴雅喇和阿敏反复推敲行动的细节,他们决定把三千人分作三波。攻击方向就放在南城门。因为哪里离杨林和明军的火炮最近。只要攻上城墙杨林就必须要撤离,同时火炮也不能开火。而且还能趁势打开城门引大队人马进城。 第一波攻击的兵力只有一个牛录,是从各牛录中挑选的精锐,人数虽少对后金却极为忠诚。这些人不仅能披重甲还能拉强弓,并且善于攀登搏杀。 第二波兵力有两个牛录,在第一波人攻上城墙后,立刻后续跟进。务必要夺得城门。 第三波兵力有七个牛录,是后金军的主力。他们等前两波人马得手后,快速杀进城中占领各处路口。将守城明军分割隔离开来让其难以集中,尔后各个击破逐一歼灭。 否则以杨林狡诈难缠的性格,一旦让明军集中起来双方势必要打巷战。这对兵力不占优势的后金军是极为致命的。因此整个行动的讲究的就是隐秘迅速。 巴雅喇和阿敏对自己制定的这个作战计划是满意的,他们认为只要占领了城门,明军势必要大乱。到时整个行动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当日夜间半弦月的银色光芒铺满了大地,百步开外可以清晰看见人影。阿敏对这样的情况很不满意,暗骂老天爷不帮忙。因为在月光和地上积雪交叉反射下,人的身形会轻易显露出来。这对要夜袭的后金军来说不是好事。 不过巴雅喇却认为在这样的夜色下明军肯定会放松警惕。因为谁会顶着明亮的月光发动夜袭呢?这样自己才能出其不意打杨林一个措手不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把发动攻击的时间定在丑时中刻(后半夜两点)。这时候人已经完全熟睡,对外界的感知程度最低。 第二百零八章 严重疏忽 阿敏也知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能否在努尔哈赤面前赎罪就看今晚的行动了。因此他亲自带领第二波进攻的队伍,等第一波队伍得手后就立刻跟进。 午夜子时,后金军上下饱餐一顿。除了少数留守的队伍之外,凡是能上战场的人都跟着出动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豁出命去打下叆阳,那么大家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横竖都是死那就不如拚了。 巴雅喇从明军的迷彩军服上得到灵感,让担负第一波进攻的后金军全都身披白布与雪地融为一体,离城数里就开始以爬行的方式慢慢接近城池。 因为现在通往城下的积雪都被踩的较实了,人行走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那么几千人一起走在雪地上,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会传出好远。 也不知何时天上飘来了大片乌云,将月光大部分遮挡起来。这让始终担心会被明军发现的阿敏长舒了一口气。没办法,杨林这厮太贼了,夜袭行动要是被他发现就完了。到时不仅己方将遭受损失,阿济格的处境也将陷入危险之中。所以今晚的偷袭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后金军的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他们首尾相连,手脚并用很快就进入了城防工事区域。在这里到处都是战死的后金军尸体。一个个冻的梆梆硬,各种各样的姿势都有,就好比被冻成坨的蛤蟆一般。 后金兵们咬着牙硬着头皮一点一点从这些死人身上爬过去。看着同伴弃尸荒野的惨状,他们很想把这些尸体收集起来运回营地,可现在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时间。他们知道守城的明军极为狡猾和敏感,任何疏忽大意都可能造成整支队伍被暴露。 后金军各级军官知道士兵们的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面对数不清的尸体会极为打击士气。所以一遍遍小声的安抚着手下,要他们忍耐并要遵守军纪,不能因小失大。等打完仗给大家放假三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金军第一波和第二波进攻兵力已经悄悄越过第三道护城壕,来到距城墙仅有二三百步的位置。为了便于行动,他们携带的攻城器械只是绳梯和飞爪。这两样东西需要抛掷在城墙上抓牢,然后人才能顺着爬上去。这不仅需要技巧还需要一些运气。因为一旦抛掷失败必将惊动守军。 巴雅喇率领第三波进攻兵力就在后方半里处,他们与前面的人一样,几乎是爬在雪地上慢慢移动。现在后金军按照计划全部进攻入攻击位置。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开始攻城。 此时的时间大概为后世的凌晨三点左右,四周万籁俱寂一片萧杀。后金军们穿的都挺厚,可是夜间的温度要比白天低很多,有时温差甚至翻倍。 后金军许多人在出发前吃的很饱,为的就是能增加热量抵御寒冷,可长时间的爬行早就把这些热量耗没了,再加上宛如刀片一般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止不住的哆嗦。四肢甚至冻得都有些不听使唤。 奇怪的是叆阳城好象已经完全进入了梦乡,一丝光亮都看不到。就和前几天一样,在黑暗中透着诡异和恐怖。 巴雅喇深知杨林狡诈,他对这种情况还是心存狐疑。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周围也太安静了。即便明军再松懈,守夜巡逻的人应该有吧?照明的灯笼火把应该有吧?可现在城墙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这太反常了。他本想下令中止行动,可是如今的局势又逼着他下令进攻。 第一波进攻的后金军得令后悄悄的摸到城墙下,他们分成十几支小队,几乎同时向城上抛掷绳梯和飞爪。幸运的是他们成功了,他们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开始向城上攀爬。 巴雅喇得到这一消息时心中一阵激动,暗道老天还是厚爱大金的。那杨林就是再精明,也想不到我借着要商谈的名义来施展缓兵之计,实际却暗中来攻城。嘿嘿,等抓到这小贼后我一定要亲手剐了他,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阿敏见第一波兵力即将爬上城头,心中也是大喜。只要在城上站稳一个人,那么明军再想反击就很困难了。因为大金将士勇猛无敌以一当十,杀南朝这些胆小鬼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为了与第一波队伍紧密衔接,他立刻下令跟进,务必要趁明军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占领城墙。 此时后金军上下也是兴奋异常,没想到一切竟如此顺利。他们对即将夺得叆阳充满了兴奋和幻想,竟不由自主的呐喊起来。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只见三道红色流星突然自城楼上腾空而起,瞬间将夜幕撕裂开来。紧接着城头亮起一片火光,数排被绑于长杆之上的灯笼伸出城墙外,将正在爬城的后金军照得一清二楚。 “倒!” 随着明军中传来的这声命令,城上顿时响起一片拉动铁链的声音。只见一只只悬在平顶墙立架上的大木桶几乎同时翻转桶身,滚烫的黑色沥青兜头向后金军泼去。 “是黑油!” 正在攀爬的后金军上下不得,发出一片惨呼。他们不知道沥青的学名,便以这种称呼叫它。只是一瞬间,皮肉烧焦的味道和青烟便充斥着在他们中间。 “弓弩手、火枪手,放!” 随着沥青而来的,不仅有照明弹还有密集的箭矢和枪弹。后金军此时一部分正在攀爬城墙,一部分猥集城下等着攻城,根本没料到己方的偷袭行动会被发现。此时处在明军冷热兵器的打击之下,根本就没有好的办法应对。眨眼间就伤亡了上百人。 这时城上平顶墙墙后,一人拿着铁皮喇叭扯着大嗓门儿向后金军大肆嘲笑和辱骂:“我兄弟真是厉害,把你们想偷袭的事情掐算的准准的!巴雅喇你个大傻狍子,你那点儿雕......雕什么小技在我兄弟面前,不,是在我们杨备御面前,那就是个笑话!用他的话讲,就是但凡念过两天书也不能想出这么幼稚可笑的主意来!看见没有,今晚爷爷们都没睡觉,专等你们这些傻狍子上钩呢!这叫什么.....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你就是这个砸自己脚的大傻狍子!” 城上这人每说一句话,就会有通译拿着铁皮喇叭原字不动的说给后金军听。最可气的是这些通译不仅语调一样,甚至语气也一样。而且还夹杂着他们自己对后金军的嘲讽和讥笑。这把城下的后金军们气的跺脚直骂。 “还有,包括你和你哥努尔哈赤在内都没念过书,仗着打仗多了攒了点儿门道就以为天下无敌了?其实说白了你们和俺老张一样,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儿瞎!要想玩儿脑瓜耍心眼儿,你们这帮傻狍子绑一块儿也不是我们杨备御的对手!告诉你们,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跑!等老子一会儿下去把你们脑袋挨个儿拧下来当尿罐儿用!哇哈哈哈,骂人的感觉真好。骂你们这帮瘪犊子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爽.......” “杨林小贼......” 巴雅喇惊怒交加,气的指着城头根本就无法说出话来。自己精心谋划的计谋不仅被人家识破了,还被人家无情嘲笑。甚至嘲笑自己的还不是杨林本人,这说明人家根本就没看的起自己。这等于无声的抽了自己的耳光。 巴雅喇很清楚偷袭失败带来的严重后果。三千人马能否全身而退不说,如何面对努尔哈赤的苛责更是无法辩解。这种挫败感和无力感就好比赌徒输光了自己最后一文钱,坠入无底的深渊一般恐惧。 突然,巴雅喇脑海中闪过一个他严重疏忽了的问题,那就是他围困叆阳数日,周围城堡的明军为何没有动静?按理说他们就是爬也爬到了。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两个,一是明军害怕,没有援军前来;二是援军已经来了,但是他们在等待时机。就好比现在,正是他们出现的好时机。 联想到杨林数日前派出的数波信使,巴雅喇觉得以杨林的狡诈第二种的可能性很大。不得不说杨林很会拿捏时机。从自己攻打叆阳失利扈尔汉阵亡开始,历经营地被偷袭、十二贝勒被人家俘获,到现在自己的偷袭计划被对方识破,处处都是对自己不利的局面。那么假如明军援军其实已经到达叆阳,只不过隐藏起来自己没有发现。而现在突然从四面包围过来,不用猜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巴雅喇想到此处已是浑身发冷手脚冰凉,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阵恐怖和绝望冲上心头。急怒相交之下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巨大的恶心感抑制不住的涌上来,一张嘴一股鲜血猛的喷了出来,接着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第二百零九章 危急形势 巴雅喇亲兵们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来施救。七手八脚忙了好一阵才把他救醒。 巴雅喇脸色苍白如纸已经无力大声说话了,只是哆嗦着嘴唇微弱的道:“传令.....传令给......二贝勒,什么......什么都不要管了,全军立刻撤回......撤回赫图阿拉。要快,否则......否则就全完了。” 此时的后金军由偷袭变为强攻,可是因为没有携带云梯攻城不仅吃力而且也耗费时间。被守军用各种器械不断进行杀伤。他们顶着城上猛烈的矢石悍不畏死,一个接一个向上爬去。可没多久又一个接一个摔落下来。几天前攻城时的情景重新上演,伤亡的速度也在不断增加。 许多后金兵杀红了眼,赤膊上阵以示死战的决心。明军应对的方法是直接用冷水兜头浇下,然后冷风一吹,他们浑身上下立刻冻的全是冰碴,喘气都直打哆嗦哪还有心思作战?冻得又把衣服抢回去穿上。并且大骂明军这招儿缺德带冒烟损到家了,场面一度变的滑稽又可笑。 不用猜也知道,能想出这招儿的肯定是杨林。他深知赤膊上阵之人绝对是勇士,能鼓舞和带动周围的士兵奋勇作战。不把这些人的狂热劲儿打掉对己方很不利。所以他就利用天寒地冻之威给这些敌军一个惨痛又深刻的教训。告诉他们别动不动就在哥面前脱衣服,哥可不惯着你们臭毛病。 后金军正在奋勇攻城,突然身后响起三长三短急促的螺号声,这是全军紧急撤退的号声。这让他们大吃一惊,虽心有不甘可军令必须遵守,只能扔下同伴的尸体向后退去。 城上明军可不管后金军是怎么回事,照明弹不断在对方头上亮起。火枪、弓弩、弩炮等武器也不停的追着打,以致许多后金兵倒在了撤退的途中。 阿敏在巴雅喇吐血之后就接管了军权,他的本意是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叆阳。在此期间,巴雅喇强撑着身体给他讲了必须撤退的理由,这让他也惊出一身冷汗。因此他命全军迅速脱离明军的打击范围,尔后择路撤返赫图阿拉。 应该说后金军被努尔哈赤训练的不错,即便不断遭到守军远程兵器的打击,但是队伍的整体队形没乱。随着双方距离的拉开,明军的照明弹无法再发挥作用,这让撤退的后金军被黑暗逐渐保护了起来。 后金军撤到离城二里之外已是安全之地,也是城防工事的最外围。在这里他们暂时整顿了下队伍,本想喘口气歇息一下。不料突然一排照明弹在他们头上升起,霎时将他们的身形照得一清二楚。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箭雨和弹丸打来,队伍立刻变的混乱起来。 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响起,一支明军从黑暗中涌出来。为首一名虬须大汉横刀立马,大吼一声单骑冲阵。在他身后数不清的明军也纷纷冲来,其势犹如山洪爆发无可阻挡,眨眼间就将最外围的后金军阵势冲乱。 后金军完全被眼前这支明军打懵了,也不知道对方是哪来的,更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只能调整阵势与其交战。 明军的照明弹不断在后金军头上亮起,将对方看的极为真切。尔后不断调动兵力向对方薄弱之处发起进攻。 当初杜松攻打界藩城就吃了“我明敌暗”的亏,结果被隐身在黑暗里的后金军用强弓大量杀伤。如今形势调转了过来,后金军在刺眼的光亮下看不清周围情况,无法进行及时有效的调整。而明军则不断利用各种武器向他们发动进攻,逐步消磨着他们的兵力和士气。 虽然明军现在的照明弹没法与后世的照明弹相比,但已经是这个时代极先进的事物。对遭受两面进攻的后金军更是如此。他们对高悬在自己头上的照明弹毫无办法,甚至一些愚昧的士兵想用箭把它们射下来,结果自是徒劳无功。 进攻后金军的明军很凶猛,在虬须大汉的指挥下一波接一波的冲上来。可是后金军也不甘示弱,在各牛录额真的指挥下发动发冲锋,战局一时陷入焦灼状态。正在这紧要关头,后金军右侧翼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德玛西亚”的怒吼声。 “兽军、是兽军!” 一阵慌乱的喊声从后金军的右侧翼传来,原来是城内明军杀了出来。冲在前面的自是“狂战士”,他们借助黑暗的掩护直接扑了过来,打了后金军一个措手不及。 右侧翼的后金军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只感觉对面的标枪象雨点一样抛来,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接着就是面目狰狞的“兽军”出现在面前。 杨林为了增加恐吓敌军的效果,“狂战士”的装饰有虎狼熊豹等多种样子。尤其是狼的样子,他仿照了后世米国电影《木乃伊》中战狼军团的样子。并把兽面甲上眼睛和口舌部位涂成红色,更增加了狰狞恐怖的样子。 对后金军来讲,这些“兽军”最大的特点就是刀枪不入不怕死,即便受伤也绝不退缩。又因为有兽面甲遮掩,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这就让人猜不到他们下一步动作,交上手后很麻烦。 面对明军“狂战士”的冲锋,后金军集中强弓向他们疯狂射击,但是对方的重甲性能极佳,而且手中也有大盾做掩护,箭雨并未阻止他们冲锋。反而激起他们的血性,怒吼着“德玛西亚”勇往直前。别看他们人数不多,但是架不住他们集中在一起猛打猛冲。 在队官熊大海的带领下,五十名“狂战士”装备着狼牙棒、长柄刀、长柄斧、斩马刀等重武器,形成一个锥形队形,眨眼间就将后金军最突出的一队人打散。 “德玛西亚!吼、吼、吼!” 熊大海把一名后金兵扫倒在地后踩住对方胸膛,双手抓住他的脑袋一使劲,只听得“咔吧”一声,竟活生生把对方的头颅拧了下来。 这还不算,这位壮汉把敌人的头颅高举起来,然后抬起头让鲜血淋满自己的面甲。这一情景在黑暗中就仿佛他正在喝人血一样,不仅把他的手下们吓了一跳,更是把周围的后金兵吓得浑身直激灵。自此熊大海落了个“吃人魔王”的名声,也更加做实了“兽军”这个称呼。 多年后有人问熊大海为啥这样做,毕竟这有违天和与人道。可熊大海却说俺就是要吓唬鞑子兵,让他们知道汉人不好欺负。只是没想到落下了这么吓人的名声。其实他这在为杨林背锅,因为就是杨林让他这么干的。 明军“狂战士”们披坚执锐勇往直前,给面对他们的后金军造成很大恐慌和伤亡。他们怒吼着反复冲锋,不多时就在后金军第一道战线上凿出了几个巨大缺口。后金军的阵势顿时陷入一阵混乱之中。 冷兵器时代交战,一方的战线要是被另一方冲出缺口,那么就意味着对方会以此大力突破,达到割裂对方整体阵势的目的,是极为危险的情况。 借着照明弹的光亮,后金军发现“兽军”后面跟着大队的刀牌手。他们知道这是杨林的手下,只有他们才装备着大盾和标枪。因为正是这两样武器专门克制己方的强弓和重甲,这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明军这些刀牌手也不仅仅是装备腰刀,大部分人都拿着铁锤、铁锏、战斧等钝击武器。这样可以增加破甲效果和杀伤敌军的效率。 这些明军跟在“狂战士”身后,一边扩大对方战线的缺口一边向纵深进攻。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将敌军阵形整体分割开来尔后穿插包围逐步消灭。 阿敏也知道要是让明军从右翼突破那么自己将腹背受敌更难以招架。便急忙从中军和左翼调集兵力去增援右翼。但是右翼明军攻势实在猛烈,被突破的口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他只能不断把兵力调往右翼。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金军左翼方向又传来一声号炮响,接着一支明军从黑暗中杀出来。他们跃马扬刀、弯弓搭箭,杀气腾腾的猛扑过来。原来这正是苏赫巴鲁、莫日根等人的骑兵。他们的出现,更加剧了后金军的危急形势。 左翼后金兵首当其冲,许多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们砍翻在地。而在他们的身后跟随着数不清的明军步兵。 “明军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马?!” 阿敏这时真慌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家哈岭之战的那一晚。他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会有这么多的明军出现,为何己方事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此时他的正面和右翼都有明军。两面的战况都很激烈,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增援左翼了。可左翼要是被打崩了那么结果不用猜也知道。他只好把身边的两百余名亲兵派出去,要求他们必须稳住战线。 第二百一十章 铁甲战马 “铁甲战马、铁甲战马!” 此时左翼后金军发出一片惊呼声。原来明军有一队骑兵皆是人马披了铠甲,组成锋矢阵势勇猛突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无人能挡。 这些具装重骑兵是杨林除了五门重炮以外另一个“杀手锏”。人马铠甲一部分来自在雅儿古寨的缴获,一部分来自库存和自己打造。这些骑兵由苏赫巴鲁亲自统领,多数都是蒙古大汉,能骑骏马也能披重甲。可惜因为铠甲较重人马只能进行短程突击,是破阵的重要力量。 在杨林看来,老奴不是常说自己是完颜金朝的后人吗,那么就让他们尝尝完颜家“铁浮屠”的滋味儿。 此时叆阳城南外的积雪几日来早已经被踩实了,因此对明军骑兵来讲正适合进攻。只见他们这队铁甲骑兵在前,其他轻骑兵在后,只是一个突击就击破了后金军的左翼。有的后金兵被铁甲战马撞得当场昏死过去,还有的被马蹄践踏乱了心神。 这个时期的后金军在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劫掠集团,要是形势顺利那么战力爆棚。可一旦遭到沉重打击和挫折,那么士气和人心就会乱起来。 这几天他们攻城失利又折了副将扈尔汉,再加上今晚主将被气得吐血不能指挥战斗,士气低落的不得了。之所以坚持到现在纯是靠着一口蛮勇之气撑着。 明军铁甲骑兵人数虽少但是犹如一柄锋利钢刀,直接将后金军的左翼从中间分开。如果进一步突入,那么他们将与右翼明军会师,彻底将后金军整体一分为二。 阿敏派出去的百余亲兵属于精锐的“巴牙喇”骑兵,相当于战场预备队,战斗力很强。他们迎着明军铁甲骑兵毫无畏惧的冲过去。 明军铁甲骑兵在装备和速度上占优,刚一照面就有数名巴牙喇骑兵被明军挑落马下。但巴牙喇骑兵们也知道,他们要是挡不住明军骑兵就全完了。因此依靠数量优势拚了性命与对方厮杀在一起。其他后金军见机整顿阵势发起反击,配合“巴牙喇”骑兵堪堪稳住了战线。 与此同时,跟在铁甲骑兵身后的明军轻骑也不甘示弱,立刻增援上来上来。双方刀来剑往打成一团。 “保持队形、保持队形,跟我冲锋!” 苏赫巴鲁不愧他的名字,身披重甲位于锋矢队形的最前面,手持虎枪左突右杀势不可挡。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敌兵死在自己枪下了,总之就是看哪里都是红的。面前的巴牙喇骑兵很是顽强坚韧,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他们与明军铁甲骑兵的区别就是战马没有披甲,导致在与对方厮杀时战马往往最先伤亡。 苏赫巴鲁率领铁甲骑兵在巴牙喇骑兵中往复冲杀十几回合,人马上下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其手下骑兵也是同样如此,可敌军阵势就是没有崩溃。 其实后金军左翼士气已经达到极限了,就在崩溃的边缘。他们当中许多人是第一次遭遇明军铁甲骑兵,心理上是极为震撼和惊恐的。而且这种残酷血腥的战斗对他们来讲也是一种极大的压力。要知道多数明军都是不堪一击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今晚这仗纯是硬仗、死仗,许多后金兵一辈子都遇不到几次。别听后世有些人鼓吹他们什么无敌,面临顽强敢战的对手同样懵逼。这一点从他们自己的记载上就可以看出来。可囿于严酷野蛮的军纪和对胜利后肆意烧杀掠夺的贪婪,促使他们咬牙死战到底。 此时后金军三千人马都已经投入了战斗,震天的杀声响彻天际。因为明军攻势猛烈,阿敏正全神贯注盯着正面和左右两翼战场的局势。就在这时,一支明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后金军身后。 阿敏对来自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他认为自己只要坚持到天亮就可以看清明军的阵势,到那时再选择突围方向。他判断杨林为了消灭自己,一定把所有兵力都派出来了。殊不知这正是自己希望的。 其实阿敏这个想法是从他的角度考虑。如果从更高的格局和角度来看,后金军之所以能连胜明军和蒙古各部落,其他的不谈,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明军从上之下腐败无战力;二是蒙古各部是被明朝分化打击、贸易禁运了二百多年,不仅实力衰退各种物资也很匮乏。造成军队装备简陋战力下滑。这才让后金捡了便宜。 阿敏身后这支明军由杨林亲自率领,成员大部分来自还乡团、侦缉队和夷丁队。为了迷惑对方他们还用满语告诉对面是自己人不要放箭。结果就在后金军疑惑之间,他们已经来到眼前了。 等阿敏发觉身后这支队伍有诈的时候已经晚了,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进攻。最先遭到攻击的是由轻甲弓手组成的后军。这些弓手正在奋力射箭支援前方同伴的战斗。他们身上的锁子甲并不能挡住明军钝器的打击。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阵势一下子就混乱起来。 还乡团、侦缉队和夷丁队本来对后金是怀有较大仇恨的,这种仇恨在杨林不断鼓吹的“部族主义”下被无限放大。他们与明军官兵一样身披甲胄、手持大盾和各式武器,对后金军轻甲弓手展开凶猛无情的进攻。 后金军轻甲弓手主要装备的是弓箭和腰刀,那里挡得住还乡团、侦缉队和夷丁队这些重步兵的进攻。不过几个回合就有数十人被杀,士气顿时就低落下去。等又过了两个回合他们实在支撑不住了,转身就向四下跑去。导致整个后军彻底崩溃。 “杨林小犊子,爷不得不承认你时机拿捏的真准!” 后军的崩溃导致阿敏的中军被暴露出来。他仰天大骂一句以表达心中的郁闷和不满。他现在已经无兵可调,看着一马当先向自己冲来的杨林立刻慌了神。他知道现在和对方不是单打独斗的时候,便随手放出一箭阻挡对方,尔后拨转马头转身就跑。他这一跑带动周围的后金兵也跟着跑。 因为天黑,前面和左右两翼的后金军看不见中军发生的情况,还在与眼前的明军奋力搏杀。不料身后的后军和中军被明军相继突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遭到前后夹击。原先还能保持的阵势顿时就被冲乱了。 许多人借着照明弹的光亮看到周围全是明军,惊骇之下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明军厮杀。可是明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发动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与萨尔浒之战时的明军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耳语。 此时明军高声向后金兵们喊话,告诉他们的主将已经逃跑了把他们扔在这里当替死鬼,再顽抗下去只会白送性命。莫不如放下武器投降留住性命,等日后好与家人相见。否则即便不被抓到也会因冻饿死在野外。 后金兵们知道大势已去,士气彻底崩了。有人扔下武器投降;也有人死战到底;还有人拚命向黑暗中逃去希望能侥幸逃过此劫。这样一来后金军这边的局势就更混乱了,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影以及呼唤同伴和上官的声音。 杨林那时还能看见阿敏的身影,结果战场太混乱一眨眼就失去了踪迹。他一边命令部下收紧包围圈一边带领部分人马去追阿敏。 阿敏那时一箭挡住杨林后也不矫情,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兵抬着昏迷不醒的巴牙喇向没有动静的东面突围。至于留在战场上那些士卒和南面营地的那些帐篷、辎重、战马啥的都不要了,甚至躺在营地里的数百名伤兵也不管了。一切以逃命为重。 阿敏也不知道跟自己逃出来的有多少人,总之那里黑就往哪里跑。为的就是借助黑暗掩藏自己的行踪。等他拚命跑了一阵后暂时摆脱了明军的追击。又跑了一阵才发现已经跑到叆河边上了。 叆河河面平坦宽阔无法埋伏人马,为此阿敏倒是稍稍安心。他知道只要过了叆河便可由此向北而去。按照时间推算,大汗的援军已经在南下的半路上了。自己就可以与他们会师。到时候再来报这一战之仇。 阿敏想都没想,打马第一个向河对面奔去,剩下的人也跟着他呼喇喇也一起跑去。因为不敢打火把照明,导致不少人看不清脚下直接从河堤上滚落下去,摔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喊出声来。 阿敏回首望了一眼战场,那边依旧喊杀声不断。他知道自己的手下们还在战斗,心中不免一阵愧疚。他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打马快速向前。 第二百一十一章 阻击敌军 此时杨林亲率大队人马向这边追来。只见漫山遍野全是灯笼火把,将天地之间照的亮通通一片。黑暗中人喊马嘶杀声阵阵,震得大地都颤动不止。 阿敏充分发挥他们家族遇到危险先逃跑的传统,只要能活命什么都不顾了,就是一直往前跑。 叆河冰面封冻的很结实。黑暗中后金军纷纷涌上来也没让冰面崩裂。他们大多数人没有马匹,只能听着阿敏的马蹄声跟着往前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后金兵们感觉前面就是河堤了,不禁个个加快脚步奔上去。就在这时突听得一声锣响,河堤上亮起一片灯笼火把,一支明军从堤后涌了出来。 为首一员花白胡须的老将横刀而立,在他左右还有两名中年将领。他们身后的中军旗上写着一个斗大的“刘”字,下面有一排小字,上书“大明连山关守备刘相”。 刘相本是刘綎的胞弟,身材没有其兄高大但比较壮实。因为性情高冷孤傲不止一次顶撞过上司,虽有刘綎关照但始终提拔不上去。按照本来的历史,刘綎死后朝廷也知道完全让人家背黑锅说不过去,为了安慰刘家就把他就升为守备一职,专门训练川兵。 刘相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当他听闻杨林奇袭雅儿古寨生擒汪善等人后,心中不免心潮澎湃。暗道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就能立下如此战功,那么自己决不能就此沉沦。否则死后无颜见兄长和父亲。 因此他数次上书请调到辽东,最后终于被朝廷批准调任连山关(今辽宁省本溪满族自治县连山关镇)守备。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刘仁和刘义。也就是他身旁的那两员将领。 “杨林不过一个小小的备御,却将鞑子的每一步都算的一清二楚。老夫现在是佩服了!” 刘相说罢把手中令旗一摆,身后明军顿时将箭矢和枪弹如暴雨一般扫向后金军。跑在最前面的后金军顿时倒下一片,惨叫声顿时就响了起来。 阿敏见此处有伏兵不免大惊,暗道杨林真是狡诈多端竟能算准自己要在这里逃跑。他借着火把光亮看对面明军人数不太多,装备也不精良。略微盘算了一下觉得可以一鼓作气冲过去,因此他毫不犹豫直接下令强攻。 刘相麾下本有一千五百人,但是剔除留守连山关的人员和老弱,此次增援叆阳他只挑选了五百精壮士兵。如今要阻截看不清人数的后金军兵力确实不不占优。 其实杨林把刘相部埋伏在这里,主要是看他年龄大且是刘綎胞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无法向人家里交待。在这里至少能抓些零星的俘虏、砍些脑袋,战功不就来了嘛。根本就没想到后金军能从数面包围里跑出来。结果这段河堤现在成了双方殊死相搏的重要战场。 在阿敏的指挥下,后金军分成数波向刘相部发起进攻。一波波的羽箭不断飞向明军人群中,迸溅起的血花伴着惨叫和闷哼声在夜空里显得极为刺耳。 刘相军人数虽少但训练有素,全军上下列成数道战线进退有据、配合默契,顶着后金军绵密的箭雨岿然不动。有官兵中箭伤亡立刻被后面的人顶替下去。而且他们脚下一丈多高的河堤就好比城墙,再加上面覆盖着冰雪极为光滑,后金军手脚并用想爬上来很困难。 后金军也知道要是不突破眼前这些明军的阻击,那么等身后明军大队人马上来就全完了。他们在各级上官们声嘶力竭的怒吼和叱骂中,蛮勇凶悍之气又上来了。搭成人梯向堤顶不断发动凶猛进攻。 明军用弓弩、火枪、三眼铳、大刀、长矛等武器奋力阻止敌军攻上来。可是对方人多再加上弓箭犀利,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就有数处河堤被突破。伴随着怒吼和兵刃撞击声,双方开始了残酷的肉搏战。 后续的后金兵想支援堤上的同伴,可因为脚下实在是太滑了。尤其是上面的积雪被前面的人踩实了之后,简直和抹了油一样滑。他们看着前面的同伴与明军厮杀,自己却眼睁睁的爬不上去那滋味极为懊恼。不过在上官们的指挥下他们用武器在冰雪上凿出一个个小坑,踩着这些小坑才慢慢爬上堤顶。 刘相挥舞大刀所向披靡,两个儿子在他左右相护。父子三人面对蜂拥而来的后金军怡然不惧,带兵奋力搏杀。他们激励官兵一定要坚持下去,大队人马即刻便到。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遥见后金军的身后杀声震天,数不清的火把和人影正向这边奔来。 阿敏见后面追兵越来越近,可面前的明军又极为顽强短时间内根本消灭不了,便下令绕过去。顿时后金军就仿佛洪流一般迅速向两翼流动。眨眼的工夫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刘相这边的兵力太少了,仅仅方才这一阵就伤亡了上百人,现在见敌军脱离了与己方的接触快速溜了,毫不犹豫的率军追击。 双方距离不远,刘相很快率军就撵上了对方。后金军见状立刻派出百十人进行阻击,双方又是一阵惨烈厮杀。这部后金军打得很顽强,以自己大部战死少部被俘的代价成功阻止了明军的追击。 刘相这边也有数十人伤亡,等他整顿好队伍要继续追击时,才发现早已没了敌军的踪迹。无奈下他只好下令一边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一边等待大队人马上来。 等杨林率军上来后,刘相这位老将面有愧色直言不该轻敌,结果让敌军溜走。 原来巴雅喇对杨林施展的计谋从一开始就被人家识破了。就如张祝大骂他时所说,但凡读点兵书都不会想出这么幼稚可笑的计谋。可在他的角度看来,这可是自己凭借着多年征战经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妙计。 杨林将计就计,配合着巴雅喇把“这出戏”演下去,让对方以为自己真的相信了一样。 自后金军进犯叆阳后,杨林就派快马向熊廷弼的经略府报告,同时也向其他各城发出警报。他建议各路援军不要各自为战变成“添油战术”。而是应在离城较远之地选一处隐蔽之地,等到各路援军到达后集中向敌军发起攻击。 杨林的建议被熊廷弼采纳,命镇江守备马进忠、连山关守备刘相、通远堡游击王远、草河堡游击谢纯、险山堡千总郑海明、新安堡备御江连城等率兵从西、南两个方向增援叆阳。又命沈阳总兵贺世贤率步骑一万,由沈阳出发增援叆阳。 同时为防止后金军声东击西、乘虚而入,也为了防止其又叶赫顺势南下沈阳,熊廷弼再命辽西各城堡抽调兵力向沈阳集中。 从这次增援叆阳的兵力和规模可以看出来,熊廷弼对解叆阳之围是及其重视的。他认为自杨林以奇袭雅尔古寨扭转辽东战局以后,这是首次与后金军交战。能解围最好,不能解围与其形成对峙也算是一种间接胜利。因为后金军后勤有限,长期对峙对其毫无益处。 熊廷弼还命各路援军到达叆阳时统一听从杨林调配,任何人不得有误。 熊廷弼这么做是因为杨林的历次战绩引起了万历皇帝的注意,撑着病体下谕旨向他询问了杨林的一些情况。他也是一一如实回答。 万历皇帝对此很满意,声称杨林这样能征善战且能为国分忧的猛士不多见,应该好生栽培。熊廷弼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杨林这是简在帝心前程无量。所以他借此机会要考验杨林的统率能力。他相信以杨林的能力绝对不会辜负自己和圣上的期望。 熊廷弼对杨林委以重任在明军将领中引起很大震动和不满。以下管上,别说大明朝没有,就是古往今来也没听说那个朝代有这事儿。他们的意见几乎一致,杨林不过一个小小的备御有什么资格指挥他们这些上官? 熊廷弼对此的回应是,你们谁能深入敌境二百里攻城拔寨、斩将夺旗,或者凭一己之力平定努尔哈赤叛乱,那么我也让他指挥诸军! 此时的辽东在熊廷弼数月整顿下,令严法行、人心大定。军中更是纪律严明、上下同命,明军诸将这才没了异议。他们现在还没有明末后期将领的“军阀化”,不存在保存实力的私心,因此对援助叆阳并不推诿。 马进忠离叆阳最近,得令后立刻点起麾下两千人马直接开拔。他知道自己将是第一支到达叆阳的援军。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保叆阳 沈阳总兵贺世贤在担任游击将军时曾驻守过叆阳,在萨尔浒之战时因与李如柏一路保全而归。他对未立寸功耿耿于怀,因此他对破解叆阳之围是最迫切的,率军一路疾进。但他在诸路援军中路途最远,到达叆阳也最晚。 马进忠果然是第一支到达叆阳的援军,他在离城三十里时停下。根据杨林送来书信中的约定派人先与城外的苏赫巴鲁部联系上,然后在其接应下偃旗息鼓潜进密营待命。同时也接收了十几箱叆阳造的照明弹。 因为巴雅喇并未将叆阳完全围住,也未将斥候的侦察范围扩大到三十里这个距离,所以他并不知道已有明军援军到达。导致杨林可以随意和城外进行联系。这也为他兵败埋下了伏笔。 就在巴雅喇虚以委蛇与杨林不断联系的这几天,各路明军已陆续抵达叆阳外围。与马进忠部一样,他们在苏赫巴鲁部的接应下一部分偃旗息鼓进入密营,一部分在指定地域扎营休整,尔后再由杨林调度秘密靠近战场。 本次来援的各路援军与萨尔浒之战时不同,备足了御寒装备和军械,较好的保障了战斗力。 通过斥候们的侦察,杨林判断后金军在当日晚间必来偷袭,不过具体时辰还不确定。不过没关系,只要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就好办了,大伙儿晚上加强警戒就是了。 他对诸军的安排是,马进忠部、郑海明部与城中经略标营合兵一处,等天黑后秘密埋伏于城西五里外的山林中。等到城头号炮响起就率先发起进攻。务必将敌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为其他方向明军发起进攻争取时间。 江连城部、王远部和谢纯部主要是步兵,共两千五百余人,埋伏于城西南五里外的山林中。等马进忠三部与敌军接战后迅速进攻敌军左翼,让其顾此失彼难以变换阵势。为加强攻击力量,杨林将苏赫巴鲁部四百骑兵全部配给他们。 张祝带领城中叆阳标营一千官兵,等敌军被正面和左翼的进攻吸引住后,迅速进攻其右翼。对其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最后杨林则亲率还乡团、侦缉队和夷丁队约五百人,从背面进攻敌军中军。 杨林判断后金军在如此强大攻势下,唯一能脱逃的道路就是先向东跨过叆河然后向北跑。因此他把刘相部埋伏于河堤之后。他又担心刘相兵少不能挡住敌军溃兵,所以他要调拨一些兵力给这位老将。 可是刘相对杨林这么安排很不满意。他认为这是看不起自己,否则怎么不让自己率军直接参战。但是他的两个儿子知道杨林的好意,一番好言相劝他才勉强接受了命令。 不过刘相高傲的性格让他拒绝了杨林要给他增加兵力的安排。他从心里不服老,暗道怎么也不能让这些小辈儿小瞧了自己。便声称别管敌军有多少,自己五百人马绝对可以拦下他们。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后金军在强烈求生欲望的驱使下爆发出很强的战斗力,大部分人马突破了他的阻挡逃了出去,这让他很是惭愧。 杨林也知道这主要还是取决于自己过于自信和轻敌,结果还是让很多敌军跑了。归根结底还是对战局把控的不好,部署的不细致。等战后自己向熊大人请罪。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继续追击敌军把胜利最大化。 因为天还没亮,恐后金军暗中设下埋伏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杨林率领大队人马沿着对方的脚印慢慢追击。这样就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 等到天色发白,已经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人影了。杨林督促大队人马加速追击。不过这个时候后金军大队早就没了踪迹,只抓到了一些掉队的后金兵。更糟糕的是这个时候天气突变,大雪和狂风迎面扑来迫使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此时的辽东地区开发率很低,除了有城池的地方人烟能稠密些,其他地方乃至整个的吉林和黑龙江两地,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山林。 而在平原地区,到处都是长的比人还高的草甸子。里面遍布沼泽和湿地,人要是进到里面几乎是走不出来的。交通在这里也不发达,时常有虎豹狼熊等野兽出没。行人想要出远门必须要多人结伴而行。 到了冬天,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几乎贯穿了整个冬季。人和牲畜被冻死冻伤的事很常见。尤其是遇到风雪天气,人很容易迷路或被困住。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林就不能率军继续追击了,他必须要确保大军的安全。因此他除了派出小股人马继续侦察敌军踪迹以外,其余人马都返回了叆阳。 因为明朝有规定,属于甲地的官军到乙地打仗,乙地就要为其准备粮草。这样是为了保障军队的后勤供应不至于中断。因此杨林要为各路援军提供吃喝。这让暂时掌管物资供应的孙广直皱眉头,不免有些抱怨。 不过杨林安慰孙广道:“不要过于纠结此事,就当家中来了客人一样。再说朝廷也没说给客军必须提供大鱼大肉,咱们给人家能吃饱就行。毕竟人家是给咱们帮忙来了,怎么着也得用些大米和白面招待。” 这么长时间了孙广始终还是不敢与杨林直视,他低着头指着账本道:“大人,咱们家底儿可就这么多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算计着可不行。以学生来看,您也别大米白面的招待了,我看高粱米和粗面饼子就成。否则都知道咱们吃的好,那以后不得找各种借口来占便宜啊?” 杨林笑着道:“不妥不妥,这不是待客之道。以后咱们再有事谁还来帮忙?这一仗咱们不是缴获了鞑子不少牛羊吗,先宰一些给大家开开荤。咱们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怎么着也比他们强。别忘了再给他们备些酒!” 孙广听罢无奈的道:“大人,您是真仗义!行,学生就按您的吩咐去做。” 战后的叆阳城外灯火通明、人马喧嚣,各路援军纷纷在城外扎下营地,庆祝战斗胜利。城内早就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和酒肉,不断的一车车送过来,引得各路明军官兵纷纷为杨林叫好。 现在明军中能吃到大米白面的队伍可不多,酒肉就更别提了,逢年过节的能吃上一回就不错了。这次来到叆阳不白来,人家安排的伙食可真不错啊。 杨林没想到这场仗这么快就结束了,他甚至都做好了被后金军围上数月甚至半年的准备。可没想到巴雅喇的优柔寡断和犹豫不决让自己轻易获得了胜利。他一边向熊廷弼写奏报一边让人统计战果。 此战从后金军一月十五日进犯叆阳开始至解围,共历十日。杨林部及各路援军歼灭后金镶白旗主扈尔汉以下两千二百余人,俘虏后金十二贝勒阿济格以下八百多人,合计歼敌三千余人。缴获牛马牲畜等近千匹,帐篷车辆、刀枪铠甲和其它物资众多。 这一战是后金军自萨尔浒之战后对明朝发起的最大一次进攻,结果因为杨林的原因遭到惨败。其重要意义是有效打击了后金军的嚣张气焰,遏制了其对辽东南地区的扩张步伐。因此后世又称此战为“一保叆阳”之战。 且说阿济格那日被抓住后当即就被送进城中。因为他伤病很重杨林特意找了医官为其治疗。他很不配合嚷嚷着大金没有怕死鬼,自己被俘已经让爱新觉罗家蒙受了耻辱,决不会接受治疗苟且偷生, 阿济格开始绝食绝水要维护大金的颜面。杨林也不惯着他,让人拿了个带活塞的大竹筒,注满饭食后撬开他的嘴直接往里硬灌。这是后世禽类养殖场里常用的喂食方式。如今用到这位后金十二贝勒的身上那就别提多酸爽了。 阿济格被硬灌进饭食后抠嗓子眼儿往外吐,可是他吐多少人家往回灌多少。每折腾一次他都感觉象死了一回似的,那滋味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以至于他再看见竹筒都有心理阴影了,不敢再绝食了。 后来阿济格又要撞墙自杀,可杨林是个精明细腻透顶的人,对他这种小伎俩怎能不防?早就让人把棉被和毯子钉在房间里的墙壁上,而且屋里除了一张炕席和被褥以外,其它东西一概没有。他根本就没法撞墙自杀。 阿济格又要上吊自尽,他把衣服撕成一条条后搓成绳子,然后扔到房梁上结成扣把自己脖子套进去。可是脚还沾着地呢怎么办?他就悬起双脚想把自己勒死。可一到勒得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双脚就不受控制的放下来。气得他不断抽自己嘴巴。 后来他这一行为被发现上报了去,杨林便亲自带人拿着绳子和板凳来了。准备让他尝尝什么是死亡的滋味儿。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反间计 杨林把阿济格五花大绑然后把他脖子放到绳套里,接着撤掉板凳任他在半空中扭曲挣扎。等看见他被勒的直翻白眼的时候再把他放下来。 阿济格这家伙也是命硬,竟然没有被扭断颈骨而死。他蜷缩在地上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不断咳嗽着,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滋味是如此恐怖。可自恃身份的他为了所谓大金贝勒的尊严,嘴上还不断骂着杨林的祖上十八代。 杨林没说什么向手下们一使眼色,大家一拥而上再把阿济格套进绳套里。准备再来一次刚才的折磨。 “别来,服了、服了.......”阿济格心里其实是很怕的,谁知道杨林这次会不会把自己放下来?那种恐怖的窒息感让他不得不第一次发出求饶的声音。 杨林轻蔑的一笑,示意手下们把阿济格放下来,然后用马鞭点着他的脑门轻声道:“十二贝勒,你不是想死吗?可以啊,提前告诉我,我帮你死!我有一百多种弄死人的方法,可以挨个的给你试上一遍。” “不、不用了......”阿济格眼神飘忽不敢看杨林,不论是在精神上还是生理上他已经投降了。 杨林一摊手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看看,活着多好非得想死。死哪有那么容易?你才多大啊,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是你们大金的十二贝勒,不要轻易放弃这美满幸福的生活。万一哪天这汗位要是落在你的头上,岂不是好事一件嘛。不过你现在在我的手上,今后能不能当上大汗甚至生死都在我的一念之间。所以你最好是按照我说的做,明白吗?” “明、明白.......” 阿济格都快哭出来了,自己现在的样子要是被老爹努尔哈赤知道那就全完了。 “嗯,很好。你要不想被你爹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最好是乖乖的和我合作。不过怎么合作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咱们再谈。如何?” 阿济格不明白杨林是怎么看穿自己心里的,只能无奈的道:“是,一切都听大人你的。” “嗯,孺子可教也!”杨林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经过这番折腾阿济格再也不敢寻死觅活的了,每天老老实实的待在屋中按时吃饭休息。他内心中也很恐惧杨林提的合作到底是什么。他很害怕对方让自己去谋害自己的父亲,或兄长以及其他亲近的人 阿济格内心无比煎熬却没有办法,上火上的满嘴大泡。就在杨林率军大败后金军的当天晚上,他突然听到外面的看守换人了。原先外面最少有十几个汉人官兵看守,结果现在换成了侦缉队和还乡团各两人。这些新来的看守互相交谈用满语,所以他能真切听清楚谈话的内容。 看守们先是提到了换人的原因,说是外面打了大胜仗缴获和俘虏太多了需要所有人去帮忙。所以才变成了他们来接班当值。 阿济格听到看守们说己方大败,心中不免极为郁闷和沮丧。难道五千人马就这么被打败了?那么巴雅喇额其克和阿敏哥哥怎么样了,逃出去了吗?这个杨林真的是太厉害了,大金遇到这样的对手真的是老天不开眼啊。 可是接下来看守们说的话又让阿济格心里一惊,他们说要不是大明这边有安插在大金那边的人手传递消息,怎能如此轻易获得胜利。而这个人现在在那边身居高位极受信任,把大金上下骗得团团转。 阿济格听到这话心里别提有多恼怒了。草他娘的,一定是李永芳这个瘪犊子传递的军情。杨林不是说过嘛,他和那个叫什么范文程的就是潜伏的奸细,还分什么高中低三等。李永芳就是那个最高等的。假如老天要是开眼让我找机会逃回去,我一定要亲手把这两个瘪犊子绑起来,一刀一刀的把他们都剐了! 阿济格现在腿伤未愈,躺在炕席上一阵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的竟然睡了过去。等到半夜时他被尿憋醒,方便后突然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儿。这对于时刻渴望逃离这里的他来说那是具有何等的诱惑。想都没想,他拖着瘸腿一点点的蹭到门前向外观望。 外面烛火摇曳光亮暗淡,取暖用的火炉里还在烧着石炭。暖和和的温度让人感觉极为舒服。四个看守有两个趴在桌子上,另两个则躺在长条板凳上。看他们平稳的呼吸和发出的鼾声可以确认都睡熟了。 阿济格心中暗喜,老天爷真是开眼了竟然给了自己脱逃的机会。可是奇怪啊,这房门平时都是锁着的今晚怎会平白无故的开了一条缝?难道在城中有大金的人助我?这事不好说。或者是杨林给我设下的圈套?可自己除了大金十二贝勒的身份以外其他也没啥大不了的。给自己下套根本没什么用啊。 阿济格蹲在门缝边犹豫不决,生怕这里面有什么阴谋。那边却传来看守翻身的动静。这让他下定决心必须逃出去。因为机会毕竟只有这一次,就是有圈套也好过被杨林恐吓胁迫做不利于大金的事情强。 阿济格行动不便,可还是咬着牙蹑手蹑脚慢慢绕过看守,然后轻轻的把外屋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股冷风马上从门缝中挤进来,他急忙又把门关上,担心冷风把看守们吹醒。隔了一会儿见看守们毫无动静他又把房门打开,同时身体迅速靠上去挡住冷风,顺势一扭身已是来到了屋外。 阿济格大口喘了几下稳定下心神,然后借着星光观察四周的情况。发现自己现在深处一个小院中,院门没有关上也没有官兵在门前把守。令人意外的是院外拴马桩上拴着两匹马,而且马身上鞍鞯未卸,也就是说骑上就可以直接走。这让他且惊且喜。 求生的欲望促使阿济格不考虑其他的事情,蹑手蹑脚极为小心的靠近马匹。一边安慰它们不要发出响声一边解开它们的缰绳,随后沿着外面的街道向西走去。因为他听巴雅喇、阿敏等人提到过,叆阳只有西门和南门两座城门。己方大营就扎在南门外,但哪里也是明军重兵把守之地,想从那里逃跑那是做梦。因此只能在西门哪里想办法。 在前行的过程中,阿济格还听到城中各处不时传来庆祝胜利的喧嚣声和爆竹声,为此他对杨林的惧意更深。 阿济格从小耳濡目染也懂些生存经验,他挑选没有灯光的暗处潜行,靠着星光辨识方向。竟然在城中小巷里七转八绕的摸到了西门附近。在这里他看到明军没有关闭城门,不时的会有拉着战利品的马车通过这里运往城内。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为了避免在南门发生拥堵采取的分流方法。 阿济格他暗中仔细观察城门的情况。发现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把守城门的明军只有几个人,而且个个呵欠连天懈怠的很。还不时的跑进城门旁的小屋里去取暖。这就造成城门有极短的时间内是处于无人把守状态。他不禁感叹今晚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处处都为自己逃跑创造了条件。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守门的几个明军忍不住又跑进小屋子里面去了。阿济格不再等待,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牵着马,沿着城门根下的阴影处悄悄溜了出去。等他出了城再回头看时,那几个守门的明军袖着手裹着棉衣才走出来。他此时后背上满是汗水,不禁为方才的冒险感到庆幸。随后翻身上马急切的向北而去。 就在这时从城门旁小屋子后面的阴影了走出了一帮人,为首的正是杨林。 “大人,咱们就这么把阿济格放走了?他可是努尔哈赤的亲儿子。这要是上报朝廷咱们这些人的功劳可就大了去了。”莫日根悻悻的道。人是他抓的,现在把人放走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怎么,有些不舍得?放心,你们的功劳可都给你们记着呢!”杨林看着阿济格消失的方向道:“这场反间计才刚刚开始,今后有的好戏看了!” 莫日根见杨林口气有些不悦,忙解释道:“大人,标下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么放走他太便宜他了。怎么着也得从他身上给留下点儿东西才好。” “不可。我事先不是和你们说了放走阿济格的原因了吗。让他回去就是要给李永芳那些叛徒找麻烦,给努尔哈赤和他们家找麻烦。让他们之间互相猜忌、互相攻讦。别看阿济格才十五岁,眼下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时候,遇事不过脑子敢说敢干。我相信我那天对他说的话是起作用的,也包括今晚换人看守时给他听的那些话。如果按你说的那样做,反倒是起不到他们内部对他起疑的效果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养寇自重 “大人,啥叫青春期叛逆啊?”孙奎亮在一旁问到。 杨林道:“青春期叛逆简单的说就是不分男女,长到十四五岁时自己有主见了,不愿意听家里和旁人的话。最明显的就是你不让他(她)干啥他(她)偏干啥,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甚至不服管教当面顶撞。你也是从那时过来的,就没有这感觉吗?” “回大人,我那时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儿你说的那样。但是架不住我爹真揍啊,不是拳头就是棒子打身上真疼啊,哪还敢有啥叛逆?别的不说,只要两顿不让我吃饭,我就彻底完犊子了。”孙奎亮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 孙奎亮的话把其他人都逗乐了,纷纷附和他。毕竟这个时代忠孝为社会行为主流,是三纲五常中最重要的标准。谁要是敢不听爹娘的话那就是不孝。这个名声一旦做实那么他一辈子也就完了。 杨林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继续道:“你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稍微长大些就要干活为家里分担负担,自然是听爹娘话。可你们别忘了阿济格生下来就是主子爷,天老大他老二儿,自小养成的骄横脾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所以我敢保证,他回去后会给老奴他们带去不少的麻烦。另外话又说回来,别看咱们放了阿济格因此不会得到上面的奖赏,但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旁边的蒋川不解的问到:“大人,您这话怎么说?难道咱们抓了老奴的儿子不算功劳?” 薛凯拽了下蒋川的衣角道:“就你屁话多!大人话都没说完呢你就打岔。你这臭毛病得改啊!” 杨林笑笑道:“你们想啊,朝廷十万大军在萨尔浒被老奴打的丢盔弃甲损失惨重。可咱们呢,从雅尔古寨开始到现在,区区千把人的标营就消灭了不少贼虏。这让其他官军和将领的脸面往哪儿搁?如今咱们保卫叆阳之战得胜,战果更是辉煌。初步统计仅是斩获的首级就有两千多颗,其他俘虏什么的还没算呢。这战绩报上去等于又给了上面那些总兵、副将、参将等大人一轮耳光。甚至兵部和内阁的那些大人们也等于被咱们打了耳光......” 张魁武不等杨林说完,便有些不忿的道:“大人,您说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咱们打的胜仗越多,眼红和忌恨咱们的人就越多。就因为咱们的能打反衬出了他们的无能?” 杨林点点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咱们现在已是树大招风,遭人眼红忌恨那是肯定的。就好比一个财主家闹耗子,他养了一群猫去抓耗子。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猫们,为的就是早日将耗子抓光。” “可猫们都知道,要是把耗子抓光了自己就失去了作用,财主就再也不会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了。所以它们出工不出力始终不把耗子都抓光,玩起了养寇自重的把戏。但是有一天新来了一只猫,抓耗子很卖力气,没几天就抓光了大部分耗子。你们说,其它的猫能不恨这只新来的猫吗?” 张魁武与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回道:“大人,您要是这么讲我们就更明白这个道理了。说白了咱们就是那只新来的猫,把耗子抓光了等于断了人家的生路,遭人忌恨也是在情理之中。” 杨林轻叹一声道:“我要是不把阿济格放走,那么打着各种名义前来索要他的人一定很多。比如兵部、辽东都司、巡抚衙门等等,甚至一个守备或是一个游击将军都想沾沾咱们生擒逆酋亲生儿子的功劳。因为我没他们官大,就得听人家的。你们说到那时候我究竟把人给谁?” “这个.......这个确实挺难办。任何一方都比咱们官儿大不听不行啊。”张魁武等人闻言面露难色。 “所以我为了不得罪人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们以为我愿意放了阿济格?实话告诉你们,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痛恨这些建奴!可是为了让咱们这些能抓耗子的猫儿活下去,咱们有些东西该让就让、该放就放。俗话说的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今天的舍就是为了明天的得!” “大人,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舍就是放,得就是抓?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咱们以后还能抓住阿济格。毕竟有抓才有放、有放才有抓不是。”蒋川笑嘻嘻的问道。 杨林摇摇头道:“我说这些话对你们这帮白丁儿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这仅仅是抓人放人的问题吗?这段时间咱们忙于备战和打仗,我估计你们借着这个由头又都把书本扔下了吧。告诉你们,三天后我考你们这些人《百家姓》和《三字经》,回去好好温习功课吧!别到时候考不过去挨罚!” “老蒋啊老蒋,你这嘴该有多欠啊。没那墨水还非得显摆。咱家大人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这回你是成功把大家都拉下水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指责蒋川,弄得他也是满脸无辜一副委屈的样子。 张魁武凑到杨林跟前道:“大人,阿济格毕竟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而且现在天寒地冻常有狼群出没,他要是在路上被狼吃了可就达不到咱们的目的了。标下认为莫不如按今夜的法子也放几个鞑子回去,也好在路上护着他。” 杨林想了想道:“此法可行。你和张把总他们好好商量一下,即便被努尔哈赤他们识破也不要紧。正所谓虚虚实实真假参半,不管他们对阿济格是心怀猜忌还是多加戒备,都是他们之间起了矛盾。那就证明我们这一计成功了。” “是。大人尽管放心好了,标下这就下去安排此事。”张魁武躬身道。 第二日下午未时刚过,沈阳总兵贺世贤率领的一万人马抵达叆阳。他听闻战事已经结束心中未免有些不悦。所以到叆阳的第一件事,就要杨林和各路援军将领带着他去察看战场,以此树立自己是最高长官的权威。 贺世贤是陕西榆林卫人,现年五十多岁。身材高大,颇有勇力。颌下一缕黑色长须直至胸前,乍一看去极为英武。一张口就是带有陕西口音的官话。 “你们也太着急了,自以为万全的计划非旦没有全歼敌军,反而还给自己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如果按俄(我)的意思,你们怎么也得等到饿(我)带兵来了以后再动手。到那时咱们人马数倍于敌军,怎能让那贼将阿敏轻易逃了?” 贺世贤口中所称的损失是指昨夜一战,各路明军面对垂死挣扎的后金军还是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 他打量了一番杨林继续道:“没想到杨备御竟然是个年轻后生,你防守叆阳能挡住敌军猛攻已是不易。换了寻常人见了那些鞑子恐怕早都吓尿裤子了。经略大人对你寄予厚望,昨晚那一仗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你应该等到饿(我)带兵前来将敌军一网打尽,那是最好的。” “总兵大人所言极是。但您也不用为没有与敌军交手而遗憾。因为据俘虏供述,早在数日前敌军主将巴雅喇就已经派出快马向努尔哈赤求援,如果不出意料,此时敌军的援军正在前来叆阳的路上。” 杨林虽由熊廷弼下令统领调度各军,但那是在战前分配任务的时候。现在仗打完了他就要听人家上官的话。他也知道,贺世贤说这话的意思是对此次没捞到战功极为不满,说的话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杨备御的意思是让饿(我)一直在叆阳等着,然后与努尔哈赤的大队人马交战?你这话说的让饿(我)很不舒服,简直是放屁一样!我堂堂一介总兵难道要听你的调遣,你把饿(我)当成什么人了?” 贺世贤冷哼一声继续道:“老子告诉你,别看努尔哈赤自称打仗厉害,那是他没遇到饿(我)。不管是两军对阵还是单打独斗,本总兵还真不怕他!” 众人对贺世贤的话纷纷点头附和,没人敢说出其他意见。毕竟贺世贤是沈阳总兵官职在哪摆着呢。甚至有的人还要阿谀奉承这位总兵两句。除了马进忠和刘相没吭声以外,他们多少都数落了杨林几句。 杨林看着众人唾沫星子横飞没吭声,暗道别以为你们官大就可以欺负人。老子上面也不是没有人撑腰,等真要撕破脸皮干起来,大不了来个两败俱伤。 贺世贤看了看站在人群前面的杨林,又看了看叆阳城,一捋长须道:“本总兵在这叆阳驻守过两年,那时可没有这些壕沟和路砦啥的。也没有在城墙上加盖战棚和平顶墙,更没有修缮备置了这么多守城器械。看来杨备御对如何守城是花了大心思的。” 杨林听着贺世贤的话挺酸,便躬身道:“大人过奖了。标下此次能守城胜利,多亏各位大人的及时救援。否则单以标下这些取巧的手段哪能挡住数千敌军的猛攻?”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甚是羡慕 贺世贤背着手点点头,道:“我听闻杨备御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便已数次立下大功,深得朝廷的瞩目。如今看来能说出这几句话就说明有自知之明,难能可贵啊。年轻人嘛,就应该胜不骄败不馁。” “还有,饿(我)戎马这么多年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进攻永远要比防守占便宜。所以守城杀敌远比主动迎敌要差上那么一大截。咱们当兵的不能总缩在城里不出来不是,那样朝廷一天得耗费多少钱粮?” “你还年轻,要学会为朝廷和陛下分忧。就说这次,不过区区五千虏寇就让你花了这么多心思防守。实在是不该啊!如果换做是饿(我),在敌军围城立足未稳之际早就带兵杀出去了。还用等各路援军来?” “大人教训的是。标下铭记在心!”杨林躬了身。暗道你这性格今后也活该死在沈阳城外,叭啦叭啦的尽显摆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嗯。咱们去那边看看。”贺世贤不知道杨林心中所想,说着向城南方向一指率先向前走去。因为他发现哪里敌军的尸体最多。 等到了城南之后贺世贤手搭凉棚举目四望,只见敌军尸横遍野血凝成霜。许多尸体被冻得粘在了地上,心中不禁也是一阵感叹。他指了指远方对杨林道:“往昔边军出塞深入虏地,能斩首数十级已是立下大功。如今看来,倒不如你守城杀的敌军多。” “大人过奖,这都是标下靠一些取巧手段侥幸得来的。您和诸位大人不辞辛苦率军来援,这让标下感激莫名。所以标下认为,即便大人没有率军直接与敌军交战,但是在此战中同样是有很大功劳的!” 杨林说到这看了一眼贺世贤,暗道你叭啦半天还不是想分得一份功劳,只不过不好意思明说罢了。那么我就把这话挑明,省得你总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 贺世贤闻言脸色有些不悦道:“杨备御是不是觉得本总兵想要抢你的功劳?” “标下惶恐,真没把大人想成那样。”杨林说这话可是心口不一,但表面的态度和语气还是谦恭得很。 贺世贤加重语气道:“本总兵活的比你年头多看的人和事也比你多。你心里想什么饿(我)还不知道?告诉你,老子还真不稀罕这几颗人头。不过你办事也确实不地道,自己吃了独食让本总兵白跑一趟,你说怎么办?” “大人,标下没、没明白您的意思?”杨林现在真吃不准贺世贤的真实态度了。你说他好吧,可他摆着官架子一上来就训你一顿;要说他不好吧,明摆着到手的首级送给他又不要。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贺世贤冷哼一声道:“亏你还是一城备御,连上官喜好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这样说吧,饿(我)听闻你极善练兵,带出来的队伍与众不同。老子行伍多年没别的爱好,就三样,好酒、好马、好兵!” “好酒、好马、好兵?”杨林凝眉一想忽然明白过来。贺世贤不会是让自己去给他练兵吧?练兵倒是可以,关键是你不能欠饷伙食也得跟上去。否则练出来的兵有形无神空架子一个,上了战场毛用都没有。 “行了,老子也不卖关子了。以前饿(我)和经略大人说过,要把你调到我的麾下专门负责练兵。但是经略大人说你是一城主官不能动,因此这事就暂时搁置了。今日饿(我)来这里看见你手下的兵卒都很精悍,心中甚是羡慕。所以你得挑些人到沈阳我营中帮着练兵!放心,事后我还让你这些人回来,决不会把他们留着不放。” “啊?!”杨林很惊讶贺世贤的要求,忙道:“大人,你这要求我倒是能答应。可方才我也说了,努尔哈赤可能正在带兵来叆阳的路上。如果此时抽调一些人去沈阳标下的人手就不够用了。要不等打完仗我亲自把人带到您营中去,您看这样可否?” 贺世贤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行啊,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他们只要把你那套练兵的法子教给我的人,本总兵绝不会亏待他们!当然,也绝不会亏待你!” “那就一切听大人安排!”杨林躬身抱拳道。按说这贺世贤真有意思,绕了半天就为了这事。也难怪,他担心要是一开始就有求于自己面子上肯定挂不住。那么就不如先在气势和言语上压倒自己,然后再说出要求就自然的多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贺世贤打了个哈哈又道:“饿(我)还听闻你手下的蒙古官兵不仅打仗勇猛,养马的本事也是一流。这好马也是本总兵最喜欢的一样的东西。反正你也是派人去帮我练兵,不如再调几个蒙古兵帮我养养马怎么样?” “大人的事就是标下的事,这没什么不妥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努尔哈赤随时都会再次领兵进犯,等战局稳定下来我再派人过去如何?”杨林一边说着一边暗骂这是哪个混蛋泄露的消息。否则贺世贤怎会知道自己手下的蒙古兵会养马?看来要好好整顿一下营中了。 “你不用乱猜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因为本总兵看见你那些蒙古兵骑的战马都不错,几乎全都膘肥体壮、四蹄强劲,这要是不会养马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这样。” 贺世贤又是一捋胡须道:“小子,饿(我)告诉你,养骑兵是最费钱、费事的,你悠着点儿。不过本总兵是爱才之人,以后遇到难事尽管和饿(我)说。” “嘿嘿嘿,多谢总兵大人提携。此地不宜详谈,等以后再说。”杨林明白这是贺世贤在招揽自己,好处是今后在军中算是他这系的人,别人轻易不敢动自己。坏处就是跟奴才似的要处处听命于人。暗道这贺世贤真是癞蛤蟆扛洋镐——不知道轻重。你都没两年活头了我为啥跟你混?再说了,你们今后啥样我太清楚。我可不跟你们搅在一起。不过现在还不能直接拒绝他,只是含糊其辞的应付过去。 叆阳之围已解,杨林尽地主之谊款待各路援军,一时间城内城外热闹非凡。经过统计,此战除了歼灭敌三千余人外,另缴获粮草、兵器、铠甲、车辆、弓矢、牲畜等众多,仅是战马就缴获了近两千匹。真正扭转了明军自萨尔浒惨败以来的不利局面,稳定了辽东地区的局势。 杨林知道这些战绩报上去自己肯定还要立下大功,但是他也明白“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对来援的各路援军将领盛情款待,并且还送了很多礼物给他们以拉拢关系。并把斩获的首级毫无保留的平分给各方,就连没参战的贺世贤部都得到了二百首级的战功。 一时间,大家对他的印象和评价都是褒扬之词,纷纷赞他明事理懂得失,知道尊重军中前辈,这样的年轻后生值得交往。等以后奴军敢再进犯叆阳,那么大家肯定鼎力来援。 熊廷弼接到杨林的战报后不禁大喜,命人拿来酒自斟自饮了三大杯以示庆祝。可当得知被俘的阿济格逃了又不禁大怒起来。他骂杨林是个草包和饭桶,那么多人竟然让阿济格逃了,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气的他一把将已经写好的请功奏折撕得粉碎。 极为恼怒的熊廷弼当即提起笔来给杨林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你擒获阿济格本是大功一件,陛下和朝廷正好可以借此事重用你,结果因为你的疏忽让他跑了。你辜负了朝廷和我的希望,即便此战斩获颇丰也不能抵消由此带来的后果,必须要对你进行处罚云云。 熊廷弼写着写着感觉不对啊,暗道杨林是个心思严谨细腻的人,怎会让一个腿上有伤的阿济格轻易跑了?想当初他抓了汪善等人,一个个绑的跟粽子似的,就连上厕所都要看守给解锁了才能上。阿济格除非会仙术,否则就是长了翅膀也跑不了。杨林这小子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熊廷弼放下笔,在屋中来回踱步走了两圈。多年官场的浸染让他想通了阿济格为啥能逃了。不禁大骂道,你小子不是饭桶和草包,简直是人精!真是气死人了...... 且说阿济格那晚逃出叆阳后,顶着风雪一口气向北疾行了十余里。因为腿伤未愈再加上走的急切,导致伤口崩裂,疼的他直接从马上摔落下去。剧痛让他的意识模糊对周围的环境感知下降,肢体的支配度也急剧下降。眼看着马匹就在眼前,却迟迟不能起身骑上去。 阿济格知道自己还没有脱离险境,如果不能上马继续前行那么很可能就会被明军追上。所以一狠心咬破舌头,让疼痛刺激自己清醒和振作起来。几经周折他终于抓住了马的缰绳,就在他要翻身上马的时候有了惊喜发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山林跋涉 原来这两匹马的背上有两个大大的褡裢和行囊,里面不仅装着铜钱、火镰、药品、食物、饮水、烧酒、兵器等,甚至还有毛毯和帐篷。 这让他喜出望外,猜测这是明军斥候的马匹让自己偷来了,因为只有斥候才把东西预备的这么齐全。他摸索着把装有药品的皮包打开,里面竟然有他最急需的金疮药和纱布。 阿济格感觉自己伤口流了很多血,和裤子已经粘在一起了。他忍着剧痛在工具包里找出剪子,然后剪开裤子让伤口露出来,接着就是挤出脓血重新上药包扎。这一过程有几次差点让他疼的昏过去。对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已是极为顽强和彪悍了。 阿济格重新翻身上马,靠着辨识星星向北走。因为他听巴雅喇和阿敏等人提过,父亲努尔哈赤的大队人马正在北方平定叶赫叛乱。所以只要一直向北走就绝没有错。至于向东直接回赫图阿拉,这一点想都不要想。他认为杨林一定会在向东的路上布下重兵追捕他。 阿济格一直向北不敢停留,当天色露出一丝白色之后他才发现路上有大队人马留下的脚印。经过勘察比对,他判断这一定是阿敏率军经过留下的痕迹。这让他信心倍增,因为只要追上去就可以与自己人汇合。 冬季的辽东万物肃杀,举目四望不是白色的积雪就是黑色的土地。有许多枯黄的山林和丘陵之地点缀其间。 阿济格虽是土生土长的女真人,可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在明朝境内行走,对周围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在随时有追兵追上来的巨大心理压力下,他又行了十余里路,前面横亘着宽广的叆河。在这里,始终未断过的风雪将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彻底掩盖,他只能凭着自己的判断继续前行。 渡过叆河以后,阿济格面前出现了三条都是往北的路,这让他犹豫踌躇起来,不知道究竟该走那条路。如果走错了遇到明军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阿济格不想自己也被押解到北京去受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那样的死法不仅吓人而且也窝囊。正在踌躇间,突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 阿济格吓得浑身一激灵,以为明军追来了,急忙滚下马背向路旁的草窠里爬去。可就在这时,只见三名身上有伤痕的后金兵骑着两匹马奔了过来。他怕这三人是明军假扮的没有吭声,直到发现其中两人他认识才现身拦住他们。 三名后金兵被突然出现的阿济格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十二贝勒后急忙上前请安。 阿济格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三人回道:“回十二贝勒,我们刚从叆阳逃出来。明军正在后面追我们。” 阿济格闻言握紧了手中刀柄,他担心三人已叛变是来抓自己的,继续问:“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三人道:“我们和所有被俘的弟兄都被明军关在城外的一块空地里。因为明军缴获了咱们太多的马匹,所以见我们老实听话便让我们去马棚帮忙喂马。本来身边还有明军看管,但是到了后半夜城中说您逃了,所有明军都被调动起来去追您,我们就趁机逃了出来。可惜因为跑的急一匹马累死了,因此我们三人才只骑了两匹马。没想到在这遇到您。” 阿济格见三人说的合情合理,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他们的话。便道:“那正好,我这两匹马可以匀给你们一匹。咱们四人可以快速离开这里。只要本贝勒平安找到我父汗或是回到赫图阿拉,我一定会让父汗重重的赏你们。不过我也警告你们别起什么坏心思,妄想把我交给明军去领赏。否则你们的家人可要跟你们一起倒霉了!” 三人闻言急忙作揖道:“贝勒爷明鉴,就是给我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对您有什么坏心思。您放心,我们三人就是豁出命去也一定要把您平安送到大汗面前!” “那就好!咱们也都别废话了,赶紧上马赶路!要是让明军追上就麻烦了!” 阿济格说着翻身上马,可是腿伤让他极为吃力,那三名后金兵急忙上前帮忙。尔后一人识路,引着几人向中间的道路走去。 一路上,可以看见不时的有狼群出没。阿济格见状心中不免侥幸。暗道多亏遇到这三人,否则以自己的状况绝对是斗不过这些狼群的。 辽东的冬季漫长而寒冷,大雪可以连下数日不停。山林中食物匮乏几乎断绝,许多野兽饿的两眼直冒绿光。别说一个人行走其间肯定会遭到攻击,就是人多结伴也存在被袭击的风险。因此旅人出门都是结队而行。 阿济格四人虽然有兵器和马匹,但面对这些野兽时也是不敢大意。歇息时几人轮流放哨警戒,生怕有饿急眼的野兽扑过来。这其中最让人头疼和威胁最大的是狼群。这些家伙不仅狡猾凶残,而且极有耐心和毅力。 阿济格几人数了一下,自己周遭足足跟了四五十匹狼。这还不算半途离开和加入的狼。它们现在还不敢靠近人,却对几人骑的马匹很感兴趣。一路行来已经发生过两次袭击马匹的情况。虽然没有得逞,但它们在逐步试探着几人的底线和体力。 为了让阿济格舒服些,三名后金兵在两匹马之间用毯子和绳子搭了一个简易的担架,这样可以让这位贝勒爷躺在上面免受马背上颠簸之苦。可这样一来四人中就有一人没有马骑,只能有两人共骑一匹马。 四人顶着风雪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间艰难跋涉。他们不知道这一切完全是杨林一手策划的,给他们预备的马匹怎能是好马匹?除了阿济格那两匹马状态能好些外,剩下的两匹马都是老马,根本就经不住长时间行走。而且阿济格的腿伤需要不时的松绑和上药,这就严重影响了行进速度。 四人第一天紧赶慢赶才走了不到三十里路。第二天走了十余里阿济格的腿伤再次崩裂,鲜血流了一地,经过一番包扎后几人不得不停下来宿营。跟在他们后面的狼群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被刺激的极为亢奋。围着他们不断的进行侦察骚扰,并有意识的逐步缩小包围圈。 好在这三名后金兵的箭术不错,在射杀了两只向马匹发动进攻的狼后才迫使狼群离的远一些。 阿济格几人对尾随在后面的狼群极为头疼。若是放在平时还能轻松摆脱这些家伙,可现在身上有伤影响行动能力。如果狼群发起强攻几人未必能挡得住。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快行进速度,越早到达见到努尔哈赤越好。 第三天天刚亮,阿济格四人就立刻上路。行了不到一个时辰,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只见道路两旁倒着十几具尸骸,从破烂带血的衣饰上看明显是后金兵。从血迹干涸程度来判断他们至少死了两天以上。这些尸骸都遭到了野兽的啃噬,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不仅皮肉残缺而且还有许多骨头散落在两边,样子极为凄惨和骇人。 一名后金兵在尸骸中检查了一圈回来对阿济格道:“贝勒爷,看地上脚印这里经过大队人马。死的这些人也都是咱们的人。小的估计他们都是掉队的伤兵,走到这里走不动了,结果遇到了野兽......” 阿济格闻言想了想道:“大队人马?这么说是阿敏哥哥率军经过这里?快,都别愣着,咱们赶紧追上去!” 一名后金兵躬身道:“贝勒爷稍等,您让我们三个把这些弟兄的尸骸收拾收拾,至少埋点儿雪给他们盖上,否则这样子也太惨了。” 阿济格立刻急道:“收拾啥,有啥可收拾的?!等你们收拾完了明军也就追上来了!你们不过是奴才被抓住了也没啥。我是大金的十二贝勒爷,要是被抓住了等于丢了咱们大金的脸面,也丢了我父汗的脸面,所以这种事绝不能发生!等回去后我让父汗多给他们家里钱和东西就是了,现在你们带着我赶紧赶路!” 那名后金兵被呵斥后脸上一片通红,他与其他两名后金兵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只得道:“好,那一切就都听贝勒爷的!” 阿济格几人离开这里不久,跟在他们身后的狼群就出现了。这些饥肠辘辘的野狼一见到满地尸骸,立刻就猛扑了上去开始撕咬啃噬。这为阿济格几人摆脱它们的跟踪提供了时间。可是这时间很短,不过半个时辰狼群就又追了上去。因为那些尸骸并没有填饱它们的肚子,反而更饿了。所以前面那四个活人是最好的美食。只不过狼王还没有最终决定何时发起攻击。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千钧一发 阿济格几人看着后面追上来的狼群毫无办法,只能一边以弓箭吓阻一边加快速度继续前行。几人又走了一个时辰,路两边开始出现零星的尸体,经确认几乎都是掉队的伤兵。因为没有吃的,饥寒交迫之下他们倒在了回家的路上。而狼群就在这种“吃零食”的状态下尾随着阿济格几人不放。 阿济格几人又走了大半天,于傍晚时分终于看到了前面隐约有后金军在宿营,不禁喜出望外。也就在这时狼群感到“到嘴的肥肉”要溜,不顾一切的向他们发动了攻击。 几人的马匹连日跋涉也是疲惫不堪,如今被狼群围住吓得不断嘶鸣。狼群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和试探,早已摸清这些“猎物”的虚实,在狼王的指挥下分从四面发动进攻。 狼群知道干掉马匹后那三个人类就跑不了,所以它们把阿济格三人和马匹隔开,尔后蜂拥而上将一匹马拖倒在地,接着疯狂扑上去撕开了马的脖颈。四溅的鲜血把狼群刺激的更加疯狂。更要命的是它们不断嗥叫,呼唤山林中其它同类前来“共享大餐”。 阿济格三人在一旁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二匹马被狼群拖倒在地。这时候要是上去与狼群搏斗,那么他们的体力将很快耗尽成为狼群的“晚餐”。因此三人利用狼群在撕咬、啃噬马匹的时候脱身。 两名后金兵架着阿济格拚命向有后金军宿营的地方跑,兵器、弓箭等东西都被通通扔掉了,这些东西只能成为逃命时的累赘。 很不幸,狼群发现三人逃跑立刻追了上来。一名后金兵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刚要起身就被几只狼扑到了后背上。惨叫声立刻响了起来。 另一名后金兵要转身救自己的同伴,可阿济格却严厉呵斥他不准停,停下来谁都活不了。 狼群是不会舍弃阿济格两人的,在咬死了那名倒霉的后金兵后,立刻全力追来。跑在最前面的是那只狼王,它撒开四蹄很快就追到了阿济格身后,张开嘴一口就咬在这人的腿肚子上。接着猛地甩头几下,一大块肉就被撕扯了下来。 阿济格疼的大声惨叫起来,可本就身负重伤的他毫无还手之力,脚下一软摔倒在地。那名架着他的后金兵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就有几只狼扑到了他的身上。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今天都将命丧狼口。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暮色中闪出一队后金兵。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波箭雨射过来,几只撕咬最凶的狼当场就被射成了刺猬。接着这队后金兵挥舞着兵刃冲了上来,吓得狼群立刻四散奔逃。 就是这么会儿工夫,阿济格身上已被咬出了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他揩去脸上的血迹,艰难的向那队后金兵报出了自己身份,接着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原来这队后金兵正是在附近巡逻的阿敏手下,他们听到狼嚎声不断就过来查看,没想到救下了阿济格两人。 阿敏得知阿济格逃出来了不禁大喜,在兵败的情况下这是唯一值得庆祝的好事,立刻安排人对他进行医治。好在阿济格体质不错,悠悠的醒转过来。 阿敏亲自为这位堂弟擦拭身子和换药。一边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一边安排人为他做饭。但由于军粮耗尽全军已经断粮三四天了,最后只能打到两只松鼠为阿济格充饥。 原来阿敏率军从叆阳城下逃离之后一路向北狂奔,此战彻底把他们的斗志和士气打没了,生怕被明军追上遭到截击。因此每人都不敢停留拚命赶路。结果就造成伤兵和体力弱的人不断掉队,最后死在路上。 而巴雅喇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吐血之后浑身高烧不退,神智也是迷迷糊糊不清醒。要靠人抬着才能随军前进。军中的巫医对此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阿敏始终不明白如果按照时间计算,大汗的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可是为何一路行来却始终不见踪影?因为他打算带着队伍一直向北去与援军会和。可是军中粮尽逼着他只能带兵撤往赫图阿拉。如果要是没有这个原因阿济格几人根本不能遇到他们。 阿济格知道阿敏现在挺难的,所以也没有提什么过分要求。只是说一起跟着大队人马行进就好。巴布海和杜度来看他结果吃了闭门羹,两人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悻悻而回。 经过此事后阿济格性情大变,最痛恨的是李永芳和范文程,认为正是这两个汉人的背叛才让自己吃了这么大苦、遭了这么大罪,发誓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们。同时也让他在以后对投降到后金的所有明朝官吏,产生了很深的敌意和戒心。与皇太极继承汗位后“重用汉臣”的用人之策背道而驰,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和冲突。 阿敏对援军始终是充满希望的,虽率军撤往赫图阿拉但还是派出信使去给联系努尔哈赤。告诉伯父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子,并建议不要直接前往叆阳。因为哪里集结了两三万明军精锐,与其直接开战恐怕要不利。 其实阿敏不知道的是努尔哈赤围攻东叶赫城数日,始终未能破城。原因就出在科尔沁贝勒明安的三个儿子身上。他们不仅暗中给叶赫军民提供各种物资,而且还提供后金方面的情报。并把叆阳是如何修筑城防工事、如何防御的情况告诉给了他们。这让东叶赫的军民信心倍增,立刻照葫芦画瓢开始全面加强防御。 这三位贝子这么做是为了达到最终吞并东叶赫的目的,但还不敢直接与努尔哈赤硬碰硬。他们表面上不吭声其实心里巴不得后金吃亏栽跟头。 努尔哈赤能不知道这三个小兔崽子的心思吗?他找来明安说起此事。希望明安回去后能好好教育他这三个儿子,不要破坏双方的同盟关系。 明安这人是倾向于后金的,另外双方还有姻亲关系,他得知此事后很恼火,回去后把三个儿子叫来每人抽了十鞭子。结果他这三个儿子嘴上认错其实心里更恨努尔哈赤和后金了。暗中派出使者去联系杨林,一是看看叆阳打的怎样了,摸摸明军的虚实;二是他们准备与明廷合作,提供最紧缺的战马给他们。 不过遗憾的是努尔哈赤猜到了他们的计划,将通往明境所有的道路封锁的死死的,迫使这三位贝子只能暂时断了这个念头。 东叶赫军民虽然获得科尔沁三位贝子的援助,但毕竟寡不敌众。而且对叆阳守城之法学习和理解的也不深刻,只是坚持了十余日便被攻陷城池。数千军民一部分战死大部分被俘。对于这些不臣服的人,努尔哈赤还没有最终决定如何处理他们。因为后金最缺的就是人丁,要是一下子把这些人都杀了,那么先前已经投降的叶赫部的人心里必然心生不满和恐惧,这对内部的团结稳定影响很大。 要是不杀这些人,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再次反叛。而且最让努尔哈赤恼火的是此次攻城后金军打的极为艰难,在有内应的情况还损失了将近两个牛录的兵力才拿下城池,因此他对这些叛乱的军民已经动了杀心。可皇太极和李永芳劝他要从长远考虑,不能为了一时之气杀了这些人。因此这位大汗现在缺的就是一个动刀杀人的理由。 明安的三个儿子闻之此事后琢磨了半天,认为既然东叶赫得不到了,但是被俘的那些人总得留下吧。要知道叶赫部的骑兵在女真各部中最为出色,就连努尔哈赤都亲口夸赞过。要是能得到他们必将有助于实力的扩大。 三人商量着用马匹换取这些战俘的性命,毕竟科尔沁部的战马也是有名。一匹马换一个人,这买卖对后金来说一点儿都不亏。可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那边巴雅喇派来的信使就到了。 努尔哈赤得知巴雅喇不仅在叆阳损兵折将而且还折了自己的义子扈尔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锦椅上,指着叆阳方向久久说不出话来。吓得代善、皇太极等人急忙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捋胸的一阵忙活。 努尔哈赤缓了好一阵后才缓过神来,当即下令全军启程直奔叆阳,自己要亲率大军为扈尔汉报仇,否则难以咽下这口恶气。他的三儿子莽古尔泰最先出来响应,高呼为扈尔汉报仇率先出去整顿兵马。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响应。 人群中只有代善、皇太极和李永芳还算清醒,他们认为刚刚征服复叛的叶赫诸多事项还没有处理好。尤其是明安的三个儿子阳奉阴违小动作不断,如果此时贸然南下他们趁机捣乱该如何处理?还有俘虏的数千叶赫军民,杀与不杀都是很棘手的问题。 第二百一十八章 无足轻重 代善三人上前劝谏努尔哈赤不要着急,即便现在前去也不能让扈尔汉复生。而且叆阳也不会长腿跑掉,等把叶赫的事情处理完再去也不迟。但还是要派援军接应阿敏他们,否则士气正盛的明军要是趁机攻入大金境内就麻烦了。 努尔哈赤压下心中怒火采纳了代善三人的建议,命“五大臣”之一的老将额亦都率五千人马火速南下接应阿敏,同时又派快马回赫图阿拉命驻军加强戒备,小心明军来犯。 阿敏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他率领剩下的人马向赫图阿拉撤退。天气时好时坏,早已断粮的后金军中士气一片低沉。有体质虚弱的人在行军途中坐下来歇歇,结果就再没有站起来。路过的同伴本想运回他的尸体,可在大雪纷飞之下体力早已透支,只能用积雪和树枝草草掩盖。 与阿敏这支后金军悲惨遭遇不同,杨林连续三日在叆阳大宴各路援军将领。后因各地不能长时间空虚,因此各路援军陆续撤离叆阳。沈阳总兵贺世贤走时还不忘提醒杨林,让他尽快派人帮他训练队伍。 城南十里,最后率军撤离的马进忠全副戎装,上马前狠狠拍了下杨林的肩膀:“瓜娃子滴,老子没看错人!你小子这一仗可是立了大功了!如果不出意外你小子最少能升到游击将军。不过也因为你立功太大等于打了整个辽东军门的脸,所以你今后要多加小心!” 马进忠口中所说的“辽东军门”,是指常年驻守在辽东的那些将门世家。如李家、祖家、吴家等。如果不是这些将门姑息养奸、养寇自重,努尔哈赤也不可能攻城略地建立后金。他们多少都与后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后来的八大晋商之所以能把大量物资到卖给后金,除了邻近的蒙古部落配合,还有这些将门的默许和参与其中。 杨林笑笑道:“只要大人您和刘大人在,管他明枪还是暗箭我啥都不怕!” 一旁的刘相就是杨林所称的“刘大人”,他与马进忠一样都是最后撤离叆阳。倒不是他不想早走,而是杨林一再挽留。因为杨林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刘綎,别看刘相的性格高冷孤傲但是很好相处。 这几日杨林对刘相和他的手下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而且没有上官的架子,这让连山关来的官兵对他印象极好。 刘相接话道:“进忠说的对,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的好。你在军中时间不长有些事没有碰到过,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记住,有些事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有些人为了银子甚至可以把自己爹娘的坟刨了去卖钱。” 杨林点点头道:“大人您的忠告标下记下了!” 刘相一摆手道:“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再者你也不要管我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听着都生份!我不是和你说过嘛,私下里咱们就是以兄弟相称!” “呃........” 杨林下意识的看了看刘相身后的刘忠、刘义,只见两人面上一副很尴尬的神情。这也不怪他们,如果刘相与杨林以兄弟相称,那么两人岂不是矮了一辈?两人年龄要是比杨林小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都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管一个二十岁的小子叫“叔叔”,这在心理上绝对是过不去的坎儿。 马进忠出言缓解尴尬道:“行了,你个瓜娃子滴就别送了,我和二将军这就各自回去了。除了小心自己人下黑手,你还要防范鞑子兵去而复返。努尔哈赤能成这么大的气候说明他也不是一般人物!千万不要大意轻敌!” “是,标下记住了!对了,投石机和弩炮的图纸两位大人可千万要收好了。回去后尽快让工匠打造,可弥补我军重武器不足的问题。”杨林笑道。 “这个你就放心吧。那些大家伙看着就知道威力不凡,还能把它们的图纸弄丢了?” 马进忠指着身后坐在马车上愁眉苦脸的彭毅道:“这小子在你手下时间也不短了,听说学了许多指挥炮兵的本事。我这次正好把他带回去,让他给我鼓捣鼓捣这些能扔石头和泥弹的大家伙。万一那些鞑子要是来攻镇江,咱手里也有趁手的家伙不是。” “大人,要不您把彭毅留下,我用五名教官去帮您组建炮队。外加二百两银子的租借费怎么样?”杨林笑嘻嘻的道。 “瓜娃子滴,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放彭毅离开。告诉你,他不仅要跟我走,而且你那五个教官也得给我组建炮兵。另外那二百两什么租借费你也得一文不少的给我拿来!” “大人,您这也太......”杨林一听自己要吃亏,立刻大叫起来。 “滚蛋,少和老子磨叽。就这么定了!”马进忠能不知道杨林在装相嘛。大手一摆霸气回绝。 杨林又转向刘相道:“大人,我给您准备的五名教官将和你一同前往连山关。他们将帮您打造投石机和弩炮,并组建炮队。” 刘相皱了皱眉道:“贺世贤走时你可没如此安排。要是他知道了此事,恐怕会有不满。” 杨林毫不在意的道:“大人,借用‘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句话。我对您和马大人就是投缘,就是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必须给你们安排好!至于其他人,哼哼,无足轻重!” 马进忠道:“行了,说走不走的又聊了这么多。你小子赶紧回去吧,那么多事等着你处理呢!” 刘相也道:“进忠说的对。你还是回去吧。等以后咱们有机会还会再见面的!” 杨林闻言向马进忠和刘相拱手抱拳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二位大人一路平安,标下就不远送了!” 送别了马进忠和刘相后,杨林返回城中处理其他事项。尤其是对于努尔哈赤有可能率军来犯的军情,他有很高的警惕性,因此派出的斥候也是比较多。 过了两日,杨林站在叆阳城头透过纷飞的大雪眺望着远方地平线。他一边想着今后如何与军中各位大佬们相处,一边想着后金接下来的动作以及如何把银矿开采出来。 首先熊廷弼让自己指挥各路援军,这在军事上没毛病。毕竟援军各方面情况不熟悉,如果不能指挥统一步调一致就又变成了以往各自为战、逐一添油的样子。 可是在政治方面讲,这让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军中最讲究等级和排资论辈,自己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去指挥一帮老将打仗,搁谁心里都会犯膈应。你杨林这么受经略大人器重那以后啥事都可你来吧,我们歇着就是了。这一点古今中外概莫如此,这是人性决定的。 其次通过各路援军将领的表现来看,他们对自己的战绩眼红的要死,自己要是有什么不法行为被发现,他们绝对会在心里笑开了花。就以贺世贤为例,这次要不是答应帮他练兵和送他那么多首级,自己今后恐怕要不得安生。这就是腐败和黑暗没谁能彻底解决得了。 甭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备御,戚继光那么大的武官不照样要给首辅张居正送礼。自己要是开采银矿肯定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别说别人,就是朝廷都得派人来盯着。所以这事儿还真不能操之过急。 杨林又想了一阵这些让自己头疼的问题,然后把思路转到后金对此战后的反应上面来。根据明安那三个儿子送来的消息,努尔哈赤还没有处理好对叶赫部的善后。只是派出了部分援军接应战败的阿敏部。现在天寒地冻万物萧条,后金此番出动已经消耗了大量物资。近期内再打叆阳的可能性不高。但也不排除其不按常规行事,平定叶赫后挥军南下后再次攻打叆阳。 而根据后世的记载,后金将在今年六月中旬进犯沈阳,史称“沈奉之战”。所以自己还有至少半年的时间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杨林还在想着,手下人来报说给经略府和辽东都司的战报已经准备好,问是否可以送出。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杨林将两千二百多颗后金军首级几乎全让给了来援的各路友军,而自己向熊廷弼请示要留下所有的战俘。他的理由是,“建州鞑虏桀骜不驯、不知感恩起兵反叛,皆是我朝二百余年宽仁厚待所致。今叆阳战后急需修缮城防,标下认为当以霹雳手段驱使之,彼方能知晓中华之威。” 杨林把首级送出去不代表自己没战功。他把城中几名会画画的师傅请来,让他们从不同角度把后金军尸横遍野的情景画下来,并写下简短的说明。然后连同战报一起送往沈阳经略府,这样能让熊廷弼更直观的知道战事的激烈程度。 第二百一十九章 圣人之道 杨林给熊廷弼的战报详细介绍了战事经过,请求补充各项军资消耗。同时对火炮的使用也进行了总结分析,希望能给自己配备威力更大、数量更多的火炮。表示如果朝廷有困难,是否允许自己筹集资金铸造火炮? 熊廷弼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图文并茂的报捷图画,感觉到很新颖很是高兴。对杨林补充军资和处置战俘的请求也批准了。因为那些话也是自己想说的,不给这些鞑虏一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大明是病猫呢。正好让杨林把他们当牲畜使,让他们知道反叛的下场。 等看到杨林希望增加火炮或者自己铸炮时,他沉思起来。因为铸炮这事从开国时就统归工部管辖,虽然后期朝廷允许地方卫所可以铸炮和打制军械,但也是受到严密监管。 如果不事先向上申请就私自铸炮或打制军械,结果等同谋反。不过叆阳一战斩虏首二千二百余级,趁此向上申请应该可以批准。因此他提笔回复杨林要稍安勿躁,等朝廷批文下来后再决定是否铸炮。 不过熊廷弼还补充到,说朝廷近来与西夷的葡萄牙人谈判后买了一批火炮,很有可能运往辽东。如果此事当真,那么将优先给叆阳标营增加火炮数量。 杨林得到熊廷弼的回复后心情大好,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功和战绩,同时也威慑周边的蒙古部落,他命人驱赶战俘在叆阳与后金相连的道路上,用战死后金军的尸体修筑了一座长三十丈、宽十丈、高三丈的“尸观”。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后金兵的脑袋都被砍下来分给各路援军了,只剩下身子了。按照这个时代的做法要么让他们暴尸荒野,要么都丢到河里去喂鱼。 但杨林一想到扔河里不仅恶心而且还容易污染水质发生瘟疫,所以为了震慑和羞辱后金那些鞑虏,他就用这些无头尸身修筑了这么个东西。 这座“尸观”整体呈梯形,每垒一层尸体先撒一层石灰,再撒一层草木灰和泥土,然后再撒一层石灰。由此向上层层垒砌极为壮观。往来行人路过此地无不感受到了大明的冷酷和残忍,个个毛骨悚然。 邢云衢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对杨林修筑“尸观”这事是极力反对的。他的理由不外乎就是要以圣人礼教教化这些鞑虏,而不是靠这种嗜杀和残忍的手段去震慑恐吓。否则是达不到“降人之术当以归心为上”的目的。 杨林对此也不解释,直接让邢云衢去关押女真战俘的地窨子里,让他用圣人的道理去感化降服他们。邢云衢信心十足真的去说教感化战俘了。 后金战俘面对杨林和官兵那是大气不敢喘一下,因为被人家打服了不敢造次。可面对邢云衢这样的白面书生那可是毫无畏惧,他们把在官兵哪里受的气都在他身上找补回来。嘲讽他、漠视他、咒骂他,甚至动手戏耍他。气的他大骂“孺子不可教也”,把自己关在房中数日不出。然后他不服气再去,结果还是一样。 邢云衢比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多很多优点,但是也存在特有的迂腐和执着。他为了证明自己坚持的圣贤之道是对的,三番五次的去说教战俘,为的就是把他们降服过来。可那些战俘本来就对汉人充满了蔑视和敌意,根本就不吃这一套。这让他失望至极。 与邢云衢的遭遇相反,每当杨林出现在这些战俘面前的时候,不管多么桀骜不驯的战俘都立刻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甚至有的人竟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表示臣服。 “井石兄,我不反对你用圣人之道去教化降服这些鞑虏。但是光有菩萨心肠还要有雷霆手段!否则一切就都是笑谈!个人尚且如此,国家更是如此!” 杨林手中的马鞭在监牢栏杆上慢慢划过,发出很有规律的清脆响声。战俘们见他过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一眼。 杨林见状嘴角摸过一丝冷笑,继续道:“这些鞑虏‘畏威而不畏德,有小礼而无大义’,不给他们来些霹雳手段,他们可不认得你是谁!” “但是大人修筑尸观实在是有违天和,对我大明天朝上国的美誉有百害而无一利也!”邢云衢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他紧走几步赶上杨林道。 “井石兄,按我原先的打算是在通往建奴老巢的道路上每隔五十步竖一对十字架,然后把他们统统钉死在上面!这种死法可比凌迟来的还残酷。人在上面被钉住手脚,任凭风吹雨淋、蚊虫叮咬而无法解决,直到被渴死饿死折磨死方算解脱。就是铁打的金刚也要在这种酷刑下哼上几哼。我正是考虑到你口中说的有违天和才没有这样做。他们应该感谢我没用这种酷刑杀了他们!” 邢云衢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以杨林的秉性绝对能干出这事。可又对其中有些事不解,便问道:“何为十字架?” 杨林便向他大概解释了一下十字架的由来,并道:“井石兄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知道你想说悠悠华夏数千年历史,当以宽仁以待天下。怎可学西夷残忍嗜血之法?” “你可知我倒是很推崇西夷的一些处事之道。如你强大我就和你和平共处;你虚弱了我就趁机欺负你,甚至是要你命。当然,这种做法就是强盗的做法。可我认为这种做法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荒谬!这种做法违背圣人之道,不是国家长治久安之策!”邢云衢大声道。 杨林回道:“其实国家与人一样都是欺软怕硬,谁最弱就欺负谁。要想不受欺负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总欺负你的人狠狠打一顿,让他记住你不是好惹的!下次他再想欺负你时,就得寻思寻思会遭到你什么样的反抗!” 邢云衢道:“我觉得你这话欠妥。我大明强大,可为何周边蛮族总是时降时叛反复无常?如按你说的,我大明岂不是那总受欺负之人?” “井石兄,这事儿用一句概括就是我大明对他们太过宽仁,也就是你说的那些圣人治国之道所致。圣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可我却认为‘人之初性本恶’!人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为了填饱肚皮就无所不用其极。这些蛮族更是如此!纵观古今,一个王朝强大蛮族就归降依附。可一旦虚弱无力,蛮族就会趁机而起自立门户。甚至是取而代之!对他们,要先用刀子征服他们的肉体,然后再用同化之法融合他们的精神。这样才能无往而不利!” 杨林说着停下脚步,用马鞭一指监牢里的一名战俘道:“你,过来!” 旁边有通译立刻上前指着那名战俘让他过来。那战俘还以为要杀他,两腿竟不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其他战俘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这位同伴,认为他被杨林叫出去已是必死无疑了。因为在这里杀人不需要理由,就和他们以往屠杀那些汉民时一样,只要看你不顺眼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你说是大明的皇帝陛下好,还是你们的那个什么天命汗好?”杨林看着那战俘问道。一旁的通译赶忙翻译。 那战俘迟疑了一下道:“回大人,是大明皇帝陛下好!” 杨林脸上很明显不高兴,对旁边的看守道:“这货竟然迟疑了一下,这种问题还用想吗?来人,把他关进笼子里饿两天!让他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了!” “是!”几名看守上前打开监牢将那战俘拖出来,不由分说其推了出去。 邢云衢忙道:“备御大人,你这么做有点儿太过份了。这些蛮夷毕竟也是人。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杨林一笑道:“井石兄,你那点都好,就是有时脑袋被固定住了不会从另一面看事情。其实我这是在帮他,省得以后遇到比我还不讲道理的官儿,怎么没的性命都不知道。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呃.......”邢云衢停下来想了想,觉得杨林这话有道理。可转念一想道:“不对啊。你要是这么说那岂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从另一面看?但我就想不明白,你修那‘尸观’从另一面看有何好处?” 杨林知道邢云衢还不懂辩证法,便道:“我修‘尸观’是冷酷残忍了一些,但同时也让那些建虏知道了我叆阳军民不好惹。他们在别处烧杀劫掠无人敢挡,但在叆阳这么做他们就得掂量掂量我们的报复有多狠。这样反倒是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他们的暴行,救了我方许多百姓的命。” 第二百二十章 张祝逼婚 “你是说以暴制暴?!”邢云衢不愧是举人,立刻就说出了这个问题的关键。 杨林点点头道:“对,以暴制暴!面对暴力侵犯,只能以更加的暴力还击回去!建虏烧杀劫掠无恶不作,那么我们比他们还要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就是对等伤害!而绝不是抱着仁义的态度去被动挨打!” “明白了!”邢云衢恍然道。 杨林又道:“井石兄,如果单以收买鞑虏的人心来论,我应该把这些俘虏都放回去,而且还要把他们的伤员都医治好,最后再好吃好喝把他们当为座上宾礼待一番。但是,这种事情要有具体的划分标准。不是所有的收买人心之法都适合这么做。如今建虏大势已成,军法严苛。我把他们放回去他们敢不再上战场吗?上了战场他们敢不获取努力杀敌吗?仁义道德可以有,但要分对什么人和场合。” 邢云衢不好意思的道:“在下听杨备御一席话实在是汗颜。我自小就认为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不论地域远近,王师所到之时这些人自然也成为我大明子民,不管如何凶顽总归是要服从王化的。现在看来我读书读的有些僵化迂腐,对圣人之言还是领会的不够深。今后还是要多向你请教才好!” 杨林一摆手道:“打住,井石兄!我不反对圣人之言,但是圣人之言有时并不全对。遇到事情想办法解决事情,不要一味的去套用圣人之言,那样反倒会误事。至于向我请教这那就不必了,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我互相请教就是了,不必弄得非要分出高低不可!”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邢云衢向杨林拱手施礼道。 杨林笑着回礼道:“一言为定!” 接下来几日,杨林为了表彰在战事期间有功将士和百姓,拿出大笔财物分发下去。毕竟自己白送出去那么多首级要是不安抚好军民那是难以服众的。不过这也让他的财务状况变得极为糟糕,手中银钱已经不多了。 想办法赚钱已经成了杨林首要思考的要务,否则不等王长水等人回来他可就要喝西北风了。辽东这边的貂皮、鹿茸、人参等物产在关内都是紧俏货,可是路途遥远变现很不容易,那么就只能寻找其他商机了。 杨林认真总结了一下,认为生产肥皂是所有穿越者第一赚钱来源。投资小见效快、技术门槛低,便于快速积累资金。以前是忙于应对后金军进犯没时间考虑,现在时机正好。把生产肥皂的作坊办起来先解决一部分资金来源再说。 肥皂的原料一般是动植物油脂,制作方法是取一定比例的油脂和氢氧化钠(俗称火碱、烧碱),如果没有火碱可以用草木灰代替。将以上原料溶解小火加热搅拌20分钟后,再加入一定比例的热蒸馏水,边加边搅拌使它们充分融合。最后倒入模具中就可以了。如果加上香料和色素就变成了颜色各异的香皂。 其中蒸馏水就是水烧开了后蒸汽凝结成的水珠。只要方法和工作合适,生产出大量的蒸馏水是没问题的。 现在这个时代去污用品主要是使用无患子和皂角,这两样是纯天然的植物去污用品。对人体无害,但是去污效果肯定是比不上肥皂的。就这两样东西还得是有条件的家庭才能用,一般人家还真用不起。 杨林说干就干,把自己关到备御公署后院一间小屋里去试验怎么制造肥皂。他的目的是先把配方和工艺摸熟再说。否则盲目大规模生产肥皂很容易产出大量次品,对自己的声誉会产生不利影响。那时候谁还敢买肥皂? 杨林把肥皂的主要消费群体定位在富人身上,因为他们才是各种高消费的主体。他打算先以叆阳为第一步开拓的市场,然后再向周边城池和关内贩卖。当年辽东总兵李成梁垄断了大批贸易种类,按照这个步骤和顺序挣了无数的钱财。所以他才有实力蓄养一支以骑兵为主、战力强悍的“家丁”部队。 肥皂的制作过程中会产生异味,杨林就把窗户打开一些便于空气流通。然后按照各种比例调制油脂、火碱和热蒸馏水的配比。每试验一次他就记录一次,决心要生产出和后世一模一样的肥皂为止。 这天张祝有事找杨林,来到小屋前看到不断往嘴里塞东西吃的熊大海便道:“我说大熊子你可少炫(吃)点儿吧,我都替你撑得慌!都说吃的多拉的就多,要是让你去耕地都不用特意施肥了,地垄沟里都得让你拉满了!你这大体格子是真没白长,就是太费粮食!” 熊大海闻言也不生气,在衣角上蹭了蹭油乎乎的手嘿嘿一笑道:“张把总,你有事儿找大人嗷?” 张祝不耐烦的道:“你这不是废话嘛。我没事就不能找我兄弟了?你赶紧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婆娘给他物色了一位姑娘,是城中皮匠坊赵掌柜夫人娘家侄女儿。我婆娘打听过了,那姑娘长得贼俊贼水灵,身形、腰段儿那是要啥有啥。而且这姑娘面相就是旺夫相,成了亲必保多子多福、平安幸福。这门亲事要是错过了那可太白瞎(可惜)了!” 熊大海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双手一抱拳道:“哎呦喂,这可是大喜事儿啊。张把总,不是,张大哥、张大善人,你可是办了件大好事啊。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大人就一个人待在这小屋子里,孤零零的也不知道他在鼓捣(干什么)啥。俺看着都怪可怜的........” 张祝打断他道:“我说你就别啰嗦了,赶紧进去告诉大人一声儿,让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来然后和我去见媒人,看看他和那姑娘命里犯不犯克。” “哎、哎,好嘞,俺这就进.......”熊大海谄笑着刚一转身,才发现杨林早已打开房门站在他身后了。 “大人,张把总说.........”熊大海现在欢喜的不得了,就好象张祝是给他说媒一样。满是胡茬儿的大脸笑的跟朵花儿一样,高兴的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儿了。 “嗯,我都听见了。” 杨林点点头对张祝道:“我说老哥咱们刚打完仗没几天,派遣斥候、部署警戒等等一大堆的事情要办,你不好好处理这些事怎么给我说起媒来了?” 张祝一摆手道:“我说兄弟,你是不是以为哥哥我没事儿干和你闲逗哏呢?就你说的这些事儿魁武他们都干着呢,而且干的非常好。这么一整倒是把哥哥我给闲下来了。至于说媒这事儿是你嫂子张罗的,她让我来找的你。你啥都别说了,赶紧写好生辰八字换身衣服跟我去见媒人。” 杨林知道人家张祝夫妇这是好意,便拱手抱拳道:“哥哥,你和嫂子对我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知道,咱们当兵的有今个儿没明个儿的。虽说这次打退了鞑子,但是没几天人家要是又打回来呢?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坑了人家姑娘?所以哥哥你回去替我向嫂子给美言几句。就说我现在真不着急成家。” “呸,你还有脸说有今个儿没明个儿的。正因为这样才要早成家早生孩子,省得死了那天没人给你打灵灵幡儿,变成孤魂野鬼那都不收。到时候连托生成畜生都托生不了,看你到那时候该怎么办!” “我说哥哥你咋就那么迷信呢?人死了哪有什么灵魂托生啊啥的,这事儿........” 杨林说到这突然不说了。因为自己魂穿异世的事无法解释,总不能说成迷信吧?因此就无法否定张祝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是不可信的。 张祝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盯着杨林琢磨了半天,道:“我说兄弟你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要不你咋不稀罕(指喜欢)女人呢?平日里窑子你不去、丫鬟也不要,弟兄们本以为你能和戏班子那个女老板来一腿,结果瞎子点灯——白费蜡,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现在给你张罗婚事也不答应,你小子究竟咋想的?” 杨林被张祝说的哭笑不得:“哥哥,我还小,身体还没长成呢。不想成亲那么早?” “啥玩意儿,你还小没长成呢?”张祝眼睛瞪得比灯还大,道:“你小子现在把裤子褪下来看看,还小?你看看咱们这城里你这年龄段的,那个不是两三个孩子满地跑了,就你还在这儿挑啊捡的。难道还想等着做驸马咋滴?” 杨林苦着大嘴道:“我说哥哥哎,我这一天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相亲?再说了,成亲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怎么着也得互相看看模样再说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家破人亡 (明天去北京出差数日,提前更新了。) “你少啰嗦!哥哥我不识几个大字,但自小就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现在你爹娘没在这儿,这事我就替你做主了。赶紧换衣服跟我走!” 张祝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杨林的胳膊:“而且你嫂子给我下了死令,今天要是不把你带去见媒人把生辰八字交上去。哥哥我就甭想回家了!” 杨林忙道:“嫂子不可能是不讲理的人,这话准是你自己瞎掰的。再说了我还有娘亲在山西呢,相亲这事怎么也得等她老人家同意了才行啊。” 张祝继续揪着杨林不放道:“你小子少拿这个借口打马虎眼,今天必须和我去见媒人。要是因为这事儿你家令堂怪罪我,我自会她老人家请罪!” “我的哥哥呦,你咋这么爱操心我的事儿呢?我求求你放过我,我还有老多正事儿没办呢。”杨林想把张祝的手甩开,可就是甩不开。没办法,人家是热心帮忙真没法和人家急眼。 熊大海在一边附和道:“张大哥,要不您就别让大人去了。您看再撕扯一会儿衣服都撕坏了。” 张祝怒道:“你个傻大个儿给老子闭嘴!你撒楞儿(来源于满语,指快点儿、痛快、利索)给我找条绳子去,我今天就是把我兄弟绑了也得去见媒人!” “哎,俺这就去。”熊大海情不自禁的应承了一声,蓦然转身挠着脑袋道:“不对啊,俺是大人的亲兵,应该是保护大人的。咋能找绳子绑大人呢?” 杨林在一旁气的大喊:“你小子究竟是那伙儿的?!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找条绳子把张把总给我绑了!” “哎,俺这就去....”熊大海转身大步流星跑向柴房,他记得哪里有捆扎杂物的绳子。 张祝苦着脸急道:“我说兄弟你就可怜可怜哥哥吧,这事办不成你嫂子真不让我进家门啊!” 杨林苦着嘴道:“哥哥你还是可怜可怜兄弟我吧,我还小身体还没长成........” “我呸,你和我们一起蒸桑拿的时候大家也没不是没看见过。还没长成,你说这话不觉得丧良心吗!?” “哥哥,关键是我是真不想这么早成亲.......” “你小子过完年虚岁都二十一了,想拖到什么时候?告诉你,你完事后下一个就是平远那小子。一个个老大不小的不找媳妇,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做哥哥的对兄弟们不管不问呢,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绝对不行!” “哎呦我的天,我真是对牛弹琴........” “少废话!别说对牛弹琴,就是对猪弹琴也不好使。你小子今天必须跟我走!” 两人正在拉扯间,只见徐晋从院外领了三个人进来。其中为首的青年与杨林长得很象,只不过身高要比他矮上一点儿。 “四哥........”为首的青年大喊道。 “四哥........”剩下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也同时喊道。 杨林闻言急忙看去,惊呼道:“老五、老六,还有小妹,你们是怎么来的? “四哥,娘亲、娘亲她老人家已去世了......”三人刚一张口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去年离家的时候娘还不是好好的吗?”杨林红着眼眶问到。 这三人中为首的青年正是杨林的五弟杨雷,剩下的少年和少女分别是他的六弟杨霆和小妹杨媛。 杨雷三人哽咽着泣不成声,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时一旁的张祝和徐晋也知道了这是杨林的弟弟和妹妹,急忙叫人送来茶水,让他们喝了稳稳情绪。 “四哥,不仅娘亲去世了。两位嫂嫂也、也随大哥二哥去了.......”杨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开始述说起来。 原来杨钦父子三人战死、杨林生死不知的消息传回山西家中,杨家上下悲痛欲绝。最先受不住这种打击的是杨林的大嫂,她成亲多年始终未孕,导致她始终觉得对不起自己丈夫和婆家。如今噩耗传来让她思夫过度心结愈重,最后竟趁人不备悬梁自尽。 二嫂成亲以来数次流产也是没有子嗣,因此与大嫂一样觉得愧对丈夫和婆家。见大嫂走了绝路她更感觉同病相怜,最后难抑悲伤怀捧亡夫的灵牌跳井自尽。 杨母面对家中接连巨变深受打击,身心倍受折磨。恰逢一日气温骤降,不知觉间得了风寒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身体每况愈下。好在杨林驻扎在叆阳给家中来了书信后才多少好一点。可此时她已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为了让杨林安心,她都是回信家中一切安好不用挂念。可就在两个月前她病情加重撒手人寰。 杨雷、杨霆和杨媛遵母遗嘱变卖家中房屋、田产遣散家仆后,带着她的骨殖前往辽东,待有朝一日找到杨钦遗骨后再一起合葬。兄妹三人启程之日,大姐杨兰哭送二十余里方才分别。 “这就是家破人亡吗........”杨林听到此处早已是泪流满面,跪在母亲的骨殖瓶前放声痛哭。张祝和徐晋等人急忙上前安慰,并且安排人立刻搭设灵堂。 等晚上人少的时候杨雷对杨林道:“四哥,娘临终的时候最大的遗憾就是两个嫂嫂没有留下子嗣。所以她对你的亲事很是担心。怕你心高找媳妇挑花了眼,反倒是误了亲事。所以她老人家临终前让我转告你,找媳妇不要只图外貌,只要身体健康能生养就行。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如果有中意的姑娘就娶了吧。” 杨林听罢泪水又是止不住的流下来,长叹一声道:“老五,娘的遗嘱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不过我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吧。” 按照明朝官员管理制度,父母去世要回家守孝三年,也称丁忧。不过若是官职较高和职责较大,一般情况下会被皇帝夺情继续在任。但武官基本是一律不批准丁忧的,因为其驻防一地责任重大,尤其是戍边的武官更是如此。 即便这样杨林也要把情况报给上面,因为这属于朝廷孝道治理的一部分。通俗的说就是父母去世是自然规律没法阻止,上边是否允许丁忧是上边的事。但要隐瞒不报不请求丁忧那就是你的人品有问题,这样的人是要受到严惩的。 果然不出所料,杨林的丁忧申请到经略府就直接被打回来了,批复只有两个字“不准”。 为此熊廷弼亲自给杨林写了一封信进行安慰,并鼓励他整训部伍、安心戍边。同时也告诉他经过叆阳一战,圣上不时询问他的状况,这明显是简在帝心。父母去世固然是人生最悲伤的事,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只有干出一翻事业才能对得起逝去的人。 熊廷弼还说圣上对叆阳标营的嘉奖旨意不日即到。除了这些另一批军资器械也已整备待发,最重要的是朝廷还将新买的六门红夷大炮一并拨给他。希望他能明白朝廷的用心,不要辜负圣上期望。 另外熊廷弼还告诉他,他那些关于如何对付建州叛乱的方略朝廷本来是同意的。但是后来东林党中有几人上疏,说大明开国以来武威赫赫,面对叛乱都是以堂堂之阵戡乱平定,怎能如小孩子儿戏一般给人乱定罪名?又怎能派出什么顾问常驻蛮夷之地?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周围番邦属国暗中耻笑,说大明实力不济才会采取这种猥琐办法。此乃实为有损朝廷颜面之举。因此除了有益于军事的方略之外,其他一律不应批准。 这几人的上疏很快得到一些大臣的支持,最后决定就按照他们的意见办。要不是一些有见识的大臣为杨林辩解,一些御史已经准备弹劾他了。 杨林本来因母亲和两位嫂嫂去世悲痛万分,一连数日茶饭不思,更别提去怎么试验做肥皂和想其他赚钱的法子了。但在接到这封信后精神开始振作起来。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是再悲痛也于事无补,莫不如接受现实活好后面的日子。虽然自己的那些方略没有被朝廷采纳,可毕竟还是给了自己军事上的支持。 杨林知道上面能一下子拨给自己六门红夷大炮,不管是从政治和军事那一方面来讲,都是认可自己的体现。通俗的说就是自己的前程一片大好。朝廷上下对自己虽有不同声音,但能如此重视自己这个小小的备御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火炮之眼 杨林很期待这六门红夷大炮的到来,为此他极力回忆后世所有有关炮兵的知识,为的就是更好的掌握这些利器。他思索着如何编写符合这个时代的炮兵教材和选拔人才的方法。通过实战证明,投石机、弩炮等兵器对后金军很有效,但是在精度和威力上终究比不上火炮。就如这次击毙扈尔汉火炮起了决定性作用。 别说在这个时代火炮为王,就是在后世它也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力量。尤其是自己带来的几种测距方法增强了麾下炮兵命中率。在自己现有火炮稀少的情况下,命中率就成了炮兵决胜战场的关键。 隔了几日马进忠那边写了信来,说朝廷又给他拨了一些佛朗机炮,炮手队伍扩大需要再派些人去帮他训练炮兵。虽然彭义得到了杨林的一些真传,但他在计算过程中较慢,而且炮手人数增加让他忙不过来。 经略府同时也来了命令,说镇江与叆阳一样都是军事要地,马进忠向上面申请要装备大量火炮。虽然给他拨了一些但还是数量不足。因此要杨林从现有火炮中拨出一些给他,等以后朝廷有了火炮再给叆阳标营补足。 杨林给经略府的回信是一定照办。给马进忠的回信说没问题,但附加了一个条件。就是事后要把彭义再借给他一段时间。因为彭义具有成为一名优秀炮兵指挥官的潜力,他实在是不舍得让他走。 马进忠怎么会答应这个要求?回信直接告诉杨林不用打彭义的主意了,他现在是镇江炮兵的哨官,手下管着一百多号人呢,没了他整个镇江炮兵就散架子了。别看他计算较慢但也是宝贵人才。所以这事没得商量。 杨林见马进忠不借彭义了便玩起了赖皮。除了按照命令给了他一些虎蹲炮外,佛朗机炮是一门没给。美其名曰是彭义在叆阳标营学习指挥炮兵的束修。把马进忠气的哭笑不得只能甘认倒霉。不过杨林说是说做是做,他还是选派了些人员去镇江帮助训练炮兵。 彭义一走炮队的指挥官就没人了,可是炮兵的重要性又不言而喻。杨林为此想了很多人选,可是思来想去还是没有 合适的人选,最后他还是决定自己先兼任。不过还需要个副手,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六弟杨霆。 杨霆只有十六岁但是很聪明,让他背诵那些经史典籍倒是磕磕绊绊,可是对术数很有兴趣和天赋。让他来当自己的炮兵观察员最合适。不过他能行吗? 杨林转念一想他虽然年少但也不是永远长不大。即便经验不足没经历过实战,那么谁又是一开始就经验丰富呢?总要给人家一些时间成长吧。想当初自己初次上阵杀敌不也是吐得稀里哗啦吗。 炮兵观察员是杨林新设的职位,指在战时专门为炮队提供各种数据的在籍官兵,作用与后世的炮兵侦查员一样重要。因此名称沿袭后世的叫法。 杨林首先要知道杨霆的态度,免得他当众拒绝自己怪没面子的。便把他叫来领他去看火炮打靶。 做为将门子弟杨霆是看过火炮打靶的,初闻还不以为然。不过当杨林以极快的速度报出各种数据,然后指挥炮兵准确命中靶子的时候,杨霆完全惊呆了。 他对四哥只是伸出一条胳膊,竖起大拇指睁一眼闭一只眼就能报出准确数据感到极为神奇。然后再看四哥在沙盘上写出那些跟天书一样的符号,也能算出各种距离就觉得更不可思议了。四哥什么时候会术数的? “六弟,你真的决定要从军当炮队的观察员了?”杨林看着脸蛋冻得通红的杨霆问道。 杨霆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道:“是的四哥。我和五哥还有小妹都知道你不希望我们在叆阳长住下来,因为那些鞑子兵还会再来你怕我们有危险。可是四哥,爹娘和两个哥哥嫂嫂都不在了,你就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们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所以你不用担心,过完年我虚岁就十七了,完全可以当好炮队的观察员。指挥大炮狠狠打那些鞑子兵!” 杨林犹豫了一下道:“六弟,说实话我是不希望你和你五哥从军的。咱们家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不想今后你和你五哥有什么危险。” “四哥,你不知道你方才指挥炮队射击时有多威武。我想好了就要当炮队的观察员!”杨霆神采奕奕的道。 “好,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四哥就成全你!” 杨林拍了拍杨霆的肩膀道:“顾名思义,炮队观察员就是火炮之眼。要求计算迅速、各项数据准确,能按照战场形势设定炮击顺序。大炮能不能打的准、打的狠与这个职位有直接关系。所以责任重大不能有丝毫疏忽!” “是,四哥。我记下了!”杨霆挺了挺胸膛道。 “好,为兄现在就教你炮兵常用的测距和怎样指挥的法子。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杨林说着便从跳眼法开始教杨霆。杨霆果然不负杨林所望,只是不一会儿就领悟了跳眼法的诀窍。这一点是彭义等人不能比拟的。接着杨林又教他比较法、拇指测距法和臂长尺法。 比较法就是根据目标的特征来判断距离。如能看清人的五官距离是多少,能看树木的枝杈距离是多少。这个法子需要丰富的生活经验才行。 拇指测距法是专门测算行人的,测算的距离只有后世的200码,约为182.88米。用来测算迅速接近的敌军步兵最为实用。 臂长尺法要较为复杂一些,需要借助铅笔、尺子和两个公式。不过此法的精准度要比跳眼法高出许多倍。杨林认为此法最适宜自己的炮兵使用。 杨林以为杨霆学臂长尺法要困难一些,没想到自己这位最小的弟弟竟然极有数学天赋,不到两刻钟就完全掌握了这个测距方法。 杨林又教杨霆怎样计算风速、怎样观察地形、怎样划分目标的打击顺序等炮兵的相关知识。 杨霆对此充满了极高的兴趣。即便脸蛋被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有不懂的地方就向杨林提问。 杨林对自己弟弟的态度是极为满意的,最后为了考验他特意让他指挥炮兵打靶。 杨霆第一次为炮队提供数据难免有些紧张,但是看到杨林鼓励他的眼神,心中顿时升起一片豪迈之情。他根据方才所学开始为炮兵提供数据。 杨霆果然有天赋,他提供的射击数据有些比杨林还要准确,第一波炮击就将靶子几乎全部打灭。第二波炮击更是如此。一连五波炮击下来都是成绩优异。 杨林见状只是点点头表示赞赏,他不敢出言鼓励自己的弟弟,怕他少年心性容易骄傲自满。实际内心当中已经高兴到极点。 而杨霆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心中也充满了自豪感和成就感。他把杨林教的那些测距法子牢记在心里,回去后怕忘记还工工整整的写在本子上。没事的时候就把这些拿出来反复琢磨和演算。 炮兵们一开始还以为杨霆不过是个小孩,心里多少都有些轻视他,不过现在也都信服了。火炮这东西可不是用蛮力就能用好的,讲究的就是迅速果断、技术精湛。甭管年龄大小能让火炮打的准那就是本领,旁人就得服。这就是军中的规矩! 杨林还告诉杨霆,等以后给他做一套专门用来测距的工具,那样计算起来更快更方便。不过凡事不能着急,等他熟练掌握今天学的几种法子再说吧。 杨霆从这天开始正式成为叆阳标营炮队观察员,也是杨林的副手。每月军饷二两五钱。因为属于“技术兵”所以比其他人多了五钱银子。而杨林也对众人言,凡是能为炮兵提供准确射击数据的人员,不论老幼皆可以成为“炮队观察员”。可惜众人大字都不识几个又如何应招? 杨霆对自己能指挥大炮打中靶子极有成就感,没事的时候一边练习各种测距方法一边围着大炮转悠。怎么看怎么稀罕这些大炮。 杨雷倒是没有从军入伍,不过他也是听了杨林的建议,帮助孙广负责管理后勤诸事。他的到来让孙广的压力得到极大缓解,因为他是一个既有学识又有能力的人。后勤诸事庞杂繁琐,事无巨细都要逐一料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西夷教官 如甲哨这月的军饷整体少了几两银子,就要派人从账务到现银逐一核查,看那个环节出了纰漏。是被人偷了、遗落了或是算错了账,总之一定要查清楚。 再如乙哨的粮食不够吃了,就要派人重新核对粮食份量,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然后还要想法弥补。 再有骑哨的战马生病了,就要派兽医速去现场查看是否为传染病。如果不是就单独用药医治;如果是就要排查已经感染和可能感染的战马,把它们单独隔离开来。 总之凡是涉及到吃喝拉撒睡的事情,都要由后勤人员负责管理。而其他官兵用杨林的话讲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不准干别的事情。 其实在杨林没有驻防叆阳以前,营中也没有什么详细的分工。都是各自的哨官、队官啥的负责这些事,不仅牵扯精力也耗费了很多人力和物力,效率也不高。 自杨林驻防叆阳逐渐稳定之后,他把后世军中的一些管理方法借鉴过来。其中一点就是将战斗人员和后勤人员分开。明确职责和分工,谁干什么就是干什么,不能乱哄哄的混在一起分不清主次。这样平时倒是没什么,等到战时就会有麻烦。所以必须要有秩序。 杨林在守孝期间要遵守各项约束,如不能娶亲、饮酒、打猎、娱乐等,通俗的说除了悼念爹娘以外其他事一律不准干。至于想继续试验怎么制造肥皂这种事暂时就不用想了。凡是违反了这些规矩的人能被人用吐沫星子喷死,要是官员会被追究责任甚至丢官罢职。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偷摸做的,例如研究肥皂。 又过了七八天,熊廷弼承诺的六门红夷大炮和军械物资悉数运到叆阳。杨林得到消息后极为高兴,为防止途中发生意外亲率五百精锐出城三十里迎接。 此次负责运送这些物资的依然是盖州兵备道张春,他同时也兼任经略府推官。运送物资的车马足有二三百辆之多,一眼望去首尾难顾,阵势极为壮观。 张春与上次来相比廋了很多,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胡须都打成绺了。官服上也是满是污渍和风尘仆仆的气息,甚至有的地方都被划破露出内衬来,可以看出来的路上他吃了很多辛苦。随同他前来的还有一名太监和一名辽东都司府的人,以及十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都司府的人杨林认识,正是当初留守镇江堡的把总孙通,他现在已经升为千总。看到杨林后微笑点了点头。 张春直接道:“杨备御,咱们又见面了,恭祝你打败五千贼胡的进犯。此次我奉命押送红夷大炮和一批物资给你,身上所担干系重大。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还请带我们尽快进城交接才好。” 杨林见张春没介绍那太监和外国人是干嘛的,也不好直接张嘴问,便道:“欢迎张大人再次莅临叆阳,别的话不多说,就按大人所言咱们现在进城交接。” 杨林对张春这人的印象非常不错,暗中对熊廷弼选人、用人之能很是佩服。不过他对那名太监心存疑虑,暗道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备御也不是什么封疆大吏,不会打了胜仗专门派个太监来监军吧?要是个好说话的人还好商量,要是个拿腔作势摆架子的家伙,那么今后自己领兵打仗可要多受掣肘。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入城后双方马不停蹄即刻交接。计有红夷大炮六门,各种炮弹一千发;火枪、鸟铳等三百支,各种弹丸一万发;布面甲、棉甲、罩甲等五百副;铁盔、毡帽等五百顶;弓弩六百副,箭矢万余支;火药五千斤;叆阳标营和经略标营三个月的军饷和粮秣若干。 在搬运物资时张春始终站在库房门口紧盯着,生怕有什么疏忽遗漏。杨林几次劝他去休息也不肯,就是奉上茶水也不喝。他直言自己为押运主事,这些物资关系叆阳全城安危不容有失,若是喝水会导致上茅厕离开岗位,自己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这番话弄得杨林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便一直在旁陪着。直到物资完全清点入库后张春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而这时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时辰的时间。 张春一边捶着酸疼的后腰一边对杨林道:“杨备御莫要怪我催的急。六天前我从沈阳启程时得到北边来的消息,逆酋努尔哈赤已平定叶赫起事率大军南下寇边。我怕此次押运物资走漏消息被他得知,若是被他中途拦截那可就麻烦了。这批物资是经略大人煞费苦心四处调集的。尤其这几门红夷大炮是朝廷花重金从西夷手里买的,要是万一落入那些贼胡的手里,恐将危及叆阳、镇江等城安全。所以这一路上我是提心吊胆日夜兼程,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好在终于是送到你们手里了,本官这辛苦也是没白吃。” “张大人辛苦了,这几门大炮和这批物资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我代叆阳全体军民向您表示感谢,请受标下一拜!”杨林说罢向张春跪地叩头。 张春扶起杨林笑道:“杨备御客气了,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对了,方才这几个时辰本官光忙着清点交接物资来着,忘了给你介绍了。来来来,这位是宫里来的王公公,此次前来叆阳是专门为圣上办差。” 杨林忙上前深深施礼道:“叆阳备御杨林见过王公公,方才忙于接收物资怠慢了公公,还请您恕罪!” 那太监一笑道:“杨备御长的英俊威武果然是一表人才,年纪看着不大,可身上散发的气息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骁将,由此可知那些贼胡败在你的手里实属不冤。” 杨林忙躬身自谦道:“公公谬赞了,标下能打败那些贼胡是陛下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制定下必胜方略;又经经略大人信任有加、鼎力相助;再逢各路友军舍生忘死、英勇奋战,这才让标下恰逢其时的露了一把脸。其实若是没有陛下的垂爱命人运送了无数物资给叆阳,标下等赳赳武夫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打不过那些贼胡。” 王公公听杨林在夸赞万历皇帝,两眼笑的都快眯成一条缝了,道:“这里与京师隔着千里路你还念念不忘陛下的垂爱,杨备御真是有心了。” 杨林依旧满面谦恭的道:“陛下乃当世雄主,放眼天下无人可及。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为了国家呕心沥血、宵衣旰食。标下别的能耐没有,但是在叆阳这一方水土保家卫国、除贼安民还是可以的。标下决不能因为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让陛下劳心费神,否则还要我等干什么?” “说的好!杨备御,我猜陛下一定会知道你的忠心的。”王公公对杨林的回答很满意。不管他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但只要是夸赞吹捧皇上的,那么自己就高兴。回去后一定要为这小子在陛下面前美言上几句。 张春在一旁见杨林这样说,就知道他是在说些场面话。便接茬道:“杨备御忠心可鉴,陛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不过咱们还有两位西夷来的客人我要介绍给你。 张春指着西夷人中为首的两人道:“这两位是来自西夷葡萄牙王国、不,应该是西班牙王国的火炮教官,高个子的这位名叫阿尔弗雷多.贝克曼........贝克曼........” “阿尔弗雷多.贝克曼.布尔戈斯.格泽尔,现任西班牙海军“美人鱼号”战舰上尉!奉命率领一名士官长和十名士兵为贵军培训炮手。幸会您,大人!” 高个子的葡萄牙人见张春忘记了自己的全名,急忙操着不怎么熟练的汉语补充道。没办法,葡萄人的名字一般较长,前面两个是自己的名字,后面的两个是母姓加父姓。也难怪张春会说不上来。 那名矮个子的葡萄牙人比较机灵,他知道明朝很讲究职务等级和出身,忙手抚胸口自我介绍道:“本人安东尼奥.尼斯.巴达克.佩雷兹。现任西班牙海军“野狐狸号”枪炮长,军衔上士。奉命听从阿尔弗雷多上尉指挥,来到贵地给您培训炮手。见到您很荣幸,大人!” “bem-vindos a liaodong, china. sabe fr inglês?(见到你们很高兴,欢迎来到中国辽东。)”杨林用葡萄牙语说到,没想到当时就把包括张春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杨备御竟会说西夷的语言? 张祝急忙上前小声的在他耳边道:“我说兄弟你说的是啥啊?张大人和这么多人在这呢你可千万别失礼。否则传出去你这脸可就丢大了。” 阿尔弗雷多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的道:“o te atreves a fr português(您竟然会说葡萄牙语)?”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相谈甚欢 杨林用葡萄牙语回道:“是的,这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们之间谈话可以用葡萄牙语、西班牙语、英语、汉语甚至是法语和德语。总之不需要翻译在旁边。” 阿尔弗雷多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道:“尊敬的大人,说真的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位能说出如此流利葡萄牙语的明国人。真不知道您是如何会这么多语言的。总之感谢上帝,我再也不用担心因为语言不通而与贵方产生误会了。” 安东尼奥也道:“感谢上帝,我以为所有明国官员都是古板的人。这下子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借助翻译就能教授火炮射击知识了。” “不,先生们,我公务繁忙不可能给你们当翻译,也不可能在你们与我的士兵们中间充当媒介去教授学习课程。说实话,你们欧洲现在的数学知识并不比我们大明丰富多少,甚至在很多地方还赶不上我们。” “不客气的讲,我教给我的士兵们关于火炮射击技术的知识,要比你们的方法先进的多,也迅速准确的多。不过我知道,你们到这来是两国之间的商定,对此我并不反对和阻拦。毕竟与外界交流要有好过自我封闭。” “好吧,大人您也许说的对........”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用对眼前杨林的话感到很惊讶,尴尬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杨林继续用葡萄牙语道:“你们是葡萄牙人,但是却在西班牙海军服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1578年你们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在入侵摩洛哥时兵败,横渡马哈赞河时不慎溺亡。因他无子嗣,于是经过几位王位继承人的激烈争夺,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也就是塞巴斯蒂昂的表哥最终获得胜利,于1580年吞并了葡萄牙。” “自此以后繁重的赋税让葡萄牙的贵族和平民们不堪重负,政治权利更是没有。不论干什么都首先要获得西班牙人的同意和首肯。所以你们葡萄牙人中的许多人都希望摆脱西班牙的统治,甚至有些人暗中组建了复国组织。准备以武力争取国家独立。不知道这些事情我说的对吗?” “尊敬的大人,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答您......”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的脸色变的通红,身体不由自由的一阵颤抖。他们刚到这里来还没坐热屁股就被人家揭了底细,换谁也是不安的很。 阿尔弗雷多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杨林道:“尊敬的大人,您说的没错。不过很奇怪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在我们国家,贵族们是希望与西班牙永久合并的,因为他们获得的利益很大。但是普通民众对贵族的矛盾很深,他们是希望独立出来的,因为这样民众可以少缴税并获得很多权益。当然您知道,我们出身于普通民众.......” 杨林点点头道:“嗯,我了解了。好了,不谈这些该死的政治了。这会影响我们的心情和友谊。你们到了我这里尽可完全放松,我不会象你们的长官一样命令和约束你们。只不过你们和我的士兵在一起时最好是说汉语,因为我不敢保证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们会不会对你们有误会。如果我在的话还好说,但我说过了我是很忙的......” 阿尔弗雷多闻言急忙道:“尊敬的大人,您放心好了。我们在您这里一定会遵守您的军纪,毕竟我们也是军人。但是还请您和您的士兵们说一下,我们的汉语不怎么熟练,对您的国家一些风俗习惯也不了解。如果有说错话和做错的地方还请多包涵,我们并没有恶意。” 安东尼奥在一旁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道:“尊敬的大人,我们的长官说这差事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结束后马上就可以返回去。如果不是每月薪水要比原来薪水高四、五倍,我们是不会来的。可我们到了沈阳之后才知道,您和您的士兵们刚刚击退了数千野蛮人的进攻。老天,我要知道这样宁可待在军舰上老死。不过就象阿尔弗雷多上尉说的那样,我们对你们任何人都没有恶意,也希望你们对我们没有恶意。” 杨林憋不住笑,暗道现在大明与欧洲各国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要领先他们,还没有后来列强对中国的蔑视和傲慢。所以自己只不过是吓唬了这两个家伙一下,他们就紧张的不得了。看来与这些外国人打交道还得是用实力说话。 “你们放心,我的士兵们不是野蛮人不会不讲道理,你们尽管教授他们所有关于枪炮方面的知识。如果教得好,我可以在你们长官承诺给你们的薪水之上,额外再给你们同样的薪水,甚至还有额外的奖励。” 杨林说到这略微停顿了一下,向阿尔弗雷多的身后看了看道:“不过这次就是你们这是十几个人来吗?难道你们的长官就这么放心,让你们千里迢迢来我这里?” 阿尔弗雷多闻言把手放在胸前向杨林躬身施了一礼道:“首先感谢大人您的慷慨,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所有枪炮方面的知识教授给您的士兵。并保证让他们在对抗野蛮人的战斗中发挥巨大作用。这次来确实只有我们这些人,因为我们的长官说这是一项简单的长途旅行,时间不会太久不需要来太多人。” 安东尼奥则道:“上尉,咱们还是跟大人说实话吧。其实是我们那帮战友听说这边很冷,冷的能把人耳朵冻掉,而且还在和野蛮人打仗。所以他们不想挣这个钱。但是我们这些人需要钱,因此我们就来了。” 杨林点点头道:“噢,原来如此。看来和我猜的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讲讲吗?也许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阿尔弗雷多叹了口气道:“先不说我手下的这十名士兵,就说我吧。我唯一的女儿在我妻子去世后得了被上帝‘诅咒的病’(抑郁症)。情绪低落烦躁不安,忧伤、自卑,不愿与人交谈,而且还产生厌世自杀的念头。医生说这种病很难治,不仅治疗的时间长而且需要花很多的钱。尊敬的大人,她才只有十二岁,可在我心里她就是上帝赐给我的天使。我不得不一边寻找有效的治疗方法一边雇人日夜看着她。您知道我不能失去她!” 杨林点点头道:“我很同情你上尉,这病确实很不好治。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把她接到这里来,让她在你的身边时刻感到你的温暖。另外我们这里虽然寒冷,但是天高云淡、四季分明,湖泊森林、山川河流处处充满生机。再配合我们大明的医治方法,也许会出现好转也说不定。” 阿尔弗雷多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大人,不过现在我没法接她过来,澳门毕竟离这里还很远。” 安东尼奥见阿尔弗雷多说完了便道:“大人,我的哥哥是个赌徒。他输光了一切后在我面前向上帝发誓再也不赌了,因此让我担保借了一大笔贷款,说要当做生意的本钱。可是钱到手后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就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因此我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杨林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事情真的没有好办法解决,只能想办法尽快还清债务。否则仅是高额的利息就能把人压得喘不上气来。” 安东尼奥耸耸肩无奈的道:“是啊。坑我的是我的亲哥哥,我无法报复他也无法起诉他。您应该知道这种感觉很糟糕。我甚至感觉上帝遗弃了我.......” “上士,我很理解你的感受。那么就一切顺其自然吧。你们不远万里能来到这里,用我们中国人话讲叫做‘你我有缘’。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保持这份难得的友谊和缘分。现在让我们换个话题聊一聊。” 杨林来到一门红夷大炮的前,抚摸着炮口道:“先生们,我听说这种十五磅炮在你们欧洲那边也是较为先进的,所以你们只要认真负责的教练我的士兵,并达到我预期的目的。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给你们额外的薪水和奖励。” “多谢您,尊敬的大人!”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等葡萄牙官兵闻言都很高兴,纷纷向杨林躬身行礼表示感谢。 “不用客气,咱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我个人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安家落户,甚至加入我的军队服役。”杨林毫不在意张春等人看向自己的异样的目光,也毫不在意阿尔弗雷多等人听到这句话后吃惊的表情,用葡萄牙语继续道。 邢云衢见状急忙上前对杨林道:“杨备御,您和这些西夷官兵交谈甚欢,张大人他们可是在一边等着呢。” 杨林这才发现自己冷落了张春等人,急忙上前赔礼道:“抱歉抱歉,在下和这两位西夷教官谈的忘乎所以,怠慢了张大人和王公公,还请恕罪!” 张春捋了捋胡须道:“杨备御竟然精通西夷语言,真是超出本官意料。等回去后我定会向经略大人禀报此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嘉奖文书 杨林一下子苦了大嘴,要是因为这事把自己调到礼部当个什么通译,那可就弄巧成拙了。他急忙道:“张大人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与这两位聊了些家常没聊别的。这西夷语言也是我以前在家偶然接触过一位西夷人士,跟他学了一段时间。其实我还是对军阵行伍有兴趣,尤其是为国戍边是我的毕生所愿,还请大人您酌情上报。” 张春笑笑没说什么,暗道这杨林可真是人才,不仅能打仗还会西夷语言。早知这样朝廷与西夷葡萄牙交涉购买火炮时,完全可以把他派去与对方谈判。 那王公公在一旁笑道:“咱家与张大人一样,对杨备御会西夷语言的事也要上报。” 杨林这时真是有苦说不出,急忙转换话题道:“王公公还有张大人,您二位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标下心中实在是感激莫名。我早已在后院备下酒宴,还请随我入席!” 王公公闻言道:“杨备御客气了。咱家受圣上差遣专门来看看杨备御长的什么模样,等画了像后好回去交差。所以咱们还是先把你的像画了吧。” “原来如此。标下不过一介粗鄙武夫,有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厚爱,实在惶恐难安。” 杨林嘴上客套其实心里高兴得很。要知道全国象他这种小官多了去了,能被皇帝看中意味着今后将飞黄腾达。因此不管是不是真心,连忙跪地向京师方向叩头感谢皇帝隆恩。 王公公道:“那么就请杨备御入座吧,咱们先画像再说。” “公公,我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否则现在这幅丑陋模样惊了圣安就罪过了” “杨备御此言差矣,从礼数上来讲你确实应该如此。但是咱家来时陛下吩咐过,说边陲之地条件有限就不要那么多繁文缛节了,一切从简。所以杨备御还是快入座吧,也好让咱家安排人把你的像画了。” 张春也道:“王公公既然这样说了,杨备御就不要客气了。你配合公公完成差事才是正事。” “那好,标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林拱手施礼后坐下,然后由王公公带来的画师进行画像。 古时没有照相机,所以都是依靠画师把人的样子画下来。而皇帝要看一个人长什么模样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这样一来办差的太监就变得很重要了,他们多是皇帝的心腹和家奴,只要找准机会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那么当事人是什么样的人可就完全由他们决定了。 为此杨林事后不仅暗中给了王公公五百两银票表示感谢,而且还给送了不少名贵土特产。把这位公公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直夸杨林懂事会做人,是国家栋梁之材。 张春这边杨林也没落下,他知道这位大人清正廉洁不收银钱。那么就从缴获的战利品中挑了几套上好的砚台、茶叶、古玩、字画和皮裘大衣送了过去。然后又以送给家眷的名义送了一些名贵土特产。 张春一开始严辞拒绝这些礼物,甚至斥责杨林年纪轻轻不学好,经学起了贪腐之气,很是让他失望。但是杨林低头哈腰始终不辩解,等他说完了就说这是自己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保证下不为例。 张春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打杨林一顿吧,而且骂他的时候人家恭恭敬敬以晚辈的姿态一直在听着。还要怎样?再说那些礼物也正和他的心意,土特产也正是家眷能用得上的。如果仅是依靠俸禄和积蓄真的买不起这些东西,最后只能借着杨林下不为例的由头收下了礼物。 杨林不是要故意毁坏张春清官的名声,而是本着让这位大人生活过得好一些的心愿才送他的礼物。否则他就是不送礼,以张春的人品也不会给他下绊子使坏。正因为如此,他是非要把礼送出去不可。当然,这些事都是一切事情办完以后才发生的。 且说杨林端坐让画师画像不敢妄动一下,毕竟是给皇帝看的大意不得。画师也不敢有丝毫马虎敷衍之处,认真的逐笔描绘杨林画像。要是画不好或是失真那可是欺君大罪,容易掉脑袋不说还容易牵连亲族。 杨林本就年轻英俊,再加上履历杀阵后特有的军人气质,更加衬托出他的英武不凡。等画好像后王公公拿着与杨林真人比对,不敢说吻合度十成十,那也能达到八九分象。这样回去也好交差了。因此王公公一高兴当场就要赏画师二两银子。 杨林怎会让人家王公公掏腰包,立码摸了二两银子赏给画师。把画师感激的一个劲儿的躬身施礼。 “王公公、张大人,咱们还是入席吧。要不酒菜都凉了。”杨林张罗着领两人去吃饭。 张春却道:“杨备御,我这边有朝廷对你和叆阳标营所有将士的嘉奖的文书。我看还是现在就对你们宣读吧,然后再去吃饭也不迟!” “那就全凭大人做主!”杨林点点头道。随后他命人将所有军头们叫来,按职务大小列队静听文书内容。 嘉奖文书首先褒扬杨林一直以来战功显着,尤其是此次坚守叆阳杀敌甚至,为九镇边军的佼佼者。因此连升三级直接提拔为游击将军,授锦衣卫千户世袭之职,赏银三千两。 其次表扬张祝在历次大战中身先士卒坚毅勇猛,练兵勤勉上下同心,因此升为守备,赏银两千两;王长水掌管后勤诸事毫无差错,保障大军屡次剿逆有功,因此升为守备同知,赏银一千五百两。 接下来是对其他军头们的封赏。张魁武、苏赫巴鲁升为备御,各赏银一千两;徐晋、莫日根升为中军官,各赏银八百两;马勇、赵海臣、孙奎亮和刘信升为千总,各赏银五百两;蒋川、薛凯、熊大海升为把总,各赏银三百两。 邢云衢以举人身份参与守卫叆阳有功,授北直隶河间府青县县丞,赏银三百两;孙广、李丁等服务于军中的人员予以“随军行走”之权,各自赏银五十两。不过他们并不是官兵身份,因此他们的薪银要杨林自筹。 孙广、李丁等人能获得这个权利是杨林给熊廷弼的建议,然后再由熊廷弼上疏给朝廷获得的。理由是这些没有军籍的人员在战时对官军帮助很大,肯定他们的功绩能起到振奋军民士气、增强团结的作用。 好在朝廷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反正就是给这些人个名分也不用朝廷花钱,更没有反叛作乱的风险,那就顺水推舟应了吧。 其中苏赫巴鲁和莫日根两人是朵颜三卫的后人,世袭锦衣卫百户之职。如今在保卫叆阳之战中立下大功,因此授世袭锦衣卫副千户之职。 协守叆阳的经略标营把总陈尚仁和王崇信,因功升为千总并各自赏银五百两,待局势稳定后调入辽东都司任职。现在率军依然协守叆阳。 对一直支持和帮助官军的“泰昌号”等商家,朝廷对他们进行了嘉勉。并赐予“忠表商贾”的牌匾予以表彰。意思是表扬他们对国家忠义无二心,帮助官军保卫家园。这样的行为值得肯定。 这把叆阳的商家们高兴坏了,他们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的进行庆祝。要知道在明朝商人可是最被人看不起的,社会地位很低。朝廷如今能这样进行嘉勉,这可是立朝以来几乎没有的事儿。 噶里和巴来扎西也有封赏,授予他们世袭锦衣卫试百户之职,各自赏银二百两。这把两人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跪地上不断向京城方向叩头。 明朝廷给噶里两人授锦衣卫的官职,目的是要拿他们树立弃暗投明的典型,吸引后金方面其他人来投奔。 朝鲜使团领队金彦春在守卫叆阳期间有功,竟获得了万历皇帝“忠勉勤侍”的亲笔嘉勉。这四个字大意是褒扬他为宗主国尽忠,希望不要骄傲要继续保持这种精神。 受到天朝上国皇帝的亲笔嘉勉,把金彦春这位藩属国官员激动的涕泪横流不知如何是好,跪在地上向京师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因为这四个字是对他的肯定和提携,是一种极大的殊荣。而且这四个字也是他今后的保命符,包括朝鲜国王在内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金彦春受到嘉勉后没有飘飘然,他赶紧给现任朝鲜国王李珲写信,将事情详细禀报了上去。并在信中请求能让自己继续留在天朝,以便随时将辽东局势报告给国内。 李珲采取的是“不背明、不怒金”的中立政策,自然需要随时了解局势,也就应承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再次扩编 杨林知道历时走向,对金彦春留在叆阳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相反他认为这是培植朝鲜官员“亲中派”的良好契机。因此他一改往日不温不热的态度,与金彦春接触的逐渐多了起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嘉奖文书的最后也对其余的官兵也各有封赏,因篇幅有限就不一一赘述。总之叆阳标营这次上下皆大欢喜。 张春念完嘉奖文书之后又拿出一份文书,这份文书是扩编文书。大意是叆阳标营屡立战功可谓是精锐之军。因此朝廷要增加官兵员额,由一千六百人直接增至三千二百人。新扩编的标营分为中军、马军、步军、炮兵、辎重五个部分。 设游击将军一员,统率标营,主战守诸事;设守备一员,协助游击将军管辖全营;设守备同知一员,主营中后勤诸事。营中设备御官两员,主军机行走诸事(职能等同后世军队参谋长);又设中军官两员,掌旗牌、行伍、斥候、军令诸事(职能等同后世军队参谋)。 新编叆阳标营马军额定官兵六百人,设千总官一员统辖;下分甲、乙、丙三总,设把总三员;每总下辖两哨,设哨官两员;每哨百人,分为三队;设队官三员,下辖什长和伍长若干,合计六哨。 步军额定两千人,设千总官四员分管统辖;分前、后、左、右四总,设把总四员;每总下辖五哨,设哨官五员;每哨百人,分为三队,设队官三员,下辖什长和伍长若干,合计二十哨。 炮兵额定二百四十人,设把总一员统辖;下分三哨,设哨官三员;每哨八十人,分为两队,设队官两员;每队四十人,下辖炮长、炮手等若干。装备红夷大炮六门,佛郎机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各五门,合计十五门重炮。又装备迅雷铳、虎蹲炮、抬枪等火器若干,配备骡马大车四十八辆。 至于投石机、弩炮这些重武器的装备和使用,由叆阳标营自行调配,朝廷不设定其编制。说白了就是有钱有人你就多造,没钱没人你也别管我要。 中军额定官兵一百六十人,含斥候(侦察兵)、旗牌(传令兵)、行伍(警卫和纠察)等人员,设队官四员带领,统归中军官管辖。 辎重队额定官兵二百人,分为两哨,每哨百人。设把总一员和哨官两员。配骡马大车若干,统归守备同知管辖。 这个编制名义上是朝廷设的,简直就是为杨林等人量身打造。其实是熊廷弼极力争取的结果。 明朝廷这次算是下了血本封赏叆阳标营全体将士,更是直接将其额定兵员数量翻了一番,新购置的红夷大炮最先装备。也没有派来监军太监。试问没有那支明军会受到这样的青睐。而且除了多拨付三个月的正常军饷外,还专门拨银二万两用来赏赐全营官兵。不过这两万两现在落到杨林手里的才只有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被各衙门口用各种名义抽成走了,能给他们留一半已是额外开恩了。 杨林对此也是苦笑,都说明朝上下腐败透顶,那么后来的满清还好到哪里去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不是杜撰。以此再往后的政权呢....... 叆阳标营能受到如此优待,主要与万历皇帝对杨林的器重有关。老皇帝多年不上朝不假,但是不代表他不处理国事。本来萨尔浒之败让他的健康状况持续恶化,可在得知杨林一系列扭转局势的战绩后,他感到心情极为舒畅。随之身体也跟着好了起来。因此这位大明皇帝认为杨林是继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之后,老天送给他的另一员名将。再加上杨家父子战死沙场为国尽忠,这让他对杨林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否则也不能派人来给他画像拿回去看。 这种被大领导极为器重和喜爱的原因说不清也道不明,全国那么多的文臣武将万历皇帝没几个看上的,更别提喜欢了。可偏偏对素未谋面的杨林青睐有加、大力提拔,这让许多人嫉妒的夜不能寐。 其实杨林等人属于营伍兵,本质上是领军饷的雇佣兵。与明朝常设但已不堪大用的卫所军不同,他们专门负责打仗。因此军官称呼和职务也不同。除了保留一些战力较强的将领和官兵外,朝廷可以随时随地招募和遣散他们。 在此期间能得到朝廷任命和嘉奖的人,已是妥妥的体制内的人。因此杨林等人的晋升已是得到朝廷认可,以此激励他们继续为国效力。 不过万历皇帝还是留了一手的,为了防止杨林变成第二个李成梁,导致这些营伍兵结党营私不听调遣,他还是用了些手段的。如在杨林的手下中间故意拉开上下官职等级;有的授予世袭锦衣卫的职务,有的没有。这么做就是要在他们之间钉下钉子,互相产生矛盾不能抱成团。 其实明朝廷和万历皇帝还在用旧手段来处理杨林和他手下们之间的关系。叆阳标营这次能得到这么大的封赏,众人能大幅度晋升军职除了有熊廷弼照顾以外,还和杨林如实上报军情并不断为手下们上书请功有关。 试想一支团队有好处都是领导的,有责任都甩锅给下属。那么这支团队就会毫无士气、凝聚力和上进心。遇到困难肯定是散沙一片各顾各的。 杨林在这个时代就是“好领导”,不仅亲自带头冲锋做表率,而且还提携着手下弟兄们都跟着往上走。有好处大家一起分,有责任自己一人担当。试想谁遇到这样的领导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干? 所以明朝廷和万历皇帝这么做不仅没能奏效,反而让杨林的手下们把矛盾焦点对准了他们自身,弄得里外都没落好。当然谁都没有嘴上说朝廷和皇帝的不是,表面上都是大声说着圣上和朝廷的好。心中咋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林引着张春和王公公分宾主落座,因他守孝期间不能饮酒,便安排张祝及一帮手下作陪。这些军头们升官发财自然是高兴的很,一开始吃喝的时候还有些样子,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气氛就开始逐渐热络起来。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七个巧啊,八匹马啊......” 孙奎亮和刘信这两个家伙竟然还划拳行起了酒令,引得其他人也开始加入进来。甚至平时滴酒不沾的徐晋不仅喝起了酒,而且也和他们玩了起来。 阿尔弗雷多这些葡萄牙官兵被安排在旁边的酒席上,由邢云衢和孙广等比较懂礼节的人作陪。除了中餐以外杨林还命人给他们准备了一些西餐,这样中西结合也不至于让彼此感到陌生。 张春时常出入军中并且有带兵经历,对这些情景自然是见怪不怪。可那王公公不禁有些微微皱眉,明显是感觉不高兴。好在杨林察言观色的厉害,立码让人又准备了貂皮、鹿茸、人参等礼物送上去,这才缓解了尴尬。 事后张祝和一帮手下埋怨杨林给那太监财物太多,嚷嚷着根本就不用鸟儿他。如果那家伙敢作威作福欺压大家,大家就敢让他在辽东“失踪”。 “一帮蠢货,都给我闭嘴,这种话要是传到上面去谁都别想活!都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们!” 杨林当然知道手下们说的“失踪”是什么意思。现在辽东不仅有建奴叛乱各地匪患也不少。如果想弄死谁完全可以用“半路遇到歹人或是遇到虎豹豺狼”这种借口来行事。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太普遍了,官府连破案的线索都找不到。谁摊上谁倒霉。 虽然太监是代表皇家,万一出事当地的官府和驻军肯定要倒霉,但要想弄死他自然就有许多撇清自己责任的道道。例如伪装成土匪或是后金军半路截杀,一个活口不留。然后把所有人的尸体埋在深山老林或是抛入江河之中,保证任何人来了都破不了案。 皇上就是再生气,你总不能把当地官员和将领都杀了吧?边疆的稳定和一个太监的生死比起来究竟那个重,只要脑袋不傻自然是分的清。 杨林想到自己这些部下现在能说出这话来,一是他们多是底层人出身,对官府和权贵历来不怵。再加上屡次打败后金军,就有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骄横之气;二是自己对他们也过于“纵容”,养成了一些骄横的习气。反过来他们也只认自己的命令,其他人一概无效。 “骄兵悍将啊,若是不严加约束早晚要给我捅娄子!”杨林无奈想到,看来自己要给这些家伙打打“预防针”。他们连京师里来的太监都敢算计,那么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干的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服不行 送走张春等人之后的次日,杨林带着手下们来察看和试验红夷大炮的性能。炮手们按照命令早就把大炮运到了城外空旷之地,为的就是要试射火炮。 这六门红夷大炮可不是明朝后期的仿制品,而是实打实的欧洲货。只见这些大炮炮身长约一丈有余,炮管壁较厚,炮口口径较大。从炮管到炮尾呈纺锤形,也就是由前向后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 在炮身的后部重心处有两个圆柱形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俯仰角。整个炮身放置在铁制的炮车上,想要调整方向需要转动车身才行。 杨林想了想,按照历史记载第一批红夷大炮大规模输入明朝正是万历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也就是自己现在所处的年份。当时任广东肇庆推官的邓士亮,在沉没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独角兽号”商船上打捞出22门欧洲火炮。由此开始了红夷大炮登上中国历史舞台的历程。不过仔细看这六门火炮上下的缝隙,并没发现锈迹和海水腐蚀浸泡过的痕迹,应该不是那22门炮当中的火炮。 杨林围着这六门大炮又转了转,这些火炮为铜铁复合铸造,整体较重,估计约有二千斤左右。炮口口径约为五寸(14至16厘米),上面有准星和照门,可以利用抛物线的原理计算弹道。发射实弹、霰弹、链弹和空心爆炸弹等弹种。 “这六门炮最大射程是多少?射速又是多少?”杨林向一旁的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问到。 “大人,这六门炮都是前几年新铸的大炮,如果仅是装填实心弹,有效射程可达一英里半(2414.01米),最大射程约为三英里(4828.02米)。如果是熟练的炮手操作,射速大概在三分钟到五分钟之间一发。”阿尔弗雷多非常熟稔的回道。 杨林暗中计算了下,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是指具有杀伤力的射程。而最大射程是指弹丸最远的飞行距离,杀伤力随着距离的增加而衰减。 红夷大炮属于前装滑膛炮,别看它又笨又重,它可是后世火炮的鼻祖。看来古人描述它“弹射五六里外,所到之处人马俱糜”的记载没错,不过这是实心弹的威力和射程,如果换成别的弹种就不一定能打这么远。 杨林指着前方一里处一辆损毁的盾车道:“以那辆车为目标,你们装填实弹来几发给我看看。” “是,大人!”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指挥手下开始忙活起来。他们先是固定炮身和方向,接着清理炮膛并开始装填火药和炮弹,然后拿出矩尺、准绳等工具进行测距计算。 葡萄牙官兵不愧是职业军人,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射击准备。阿尔弗雷多手里拿着火折子看向杨林,等待着他的射击命令。 杨林对阿尔弗雷多这些葡萄牙官兵的专业性表现很满意,他点头示意后只听得一声巨响。一枚足有十几斤的铁制实心弹丸瞬间飞出炮口,在火光和硝烟还没有散尽之前,炮弹擦着那辆本已经损毁的盾车呼啸而过。一直飞出去将近百步才落在地上发生弹跳。 “该死,只差那么一点点!”阿尔弗雷多咬着牙骂了一句,他本以为首发命中可以为自己这些人长长脸,可惜事与愿违让他很尴尬。立刻指挥手下人立刻再次装填。 为了重蹈覆辙阿尔弗雷多等人进行了详细测算,尔后再次开火。可惜还是没有命中,炮弹又是擦着那盾车的边缘飞过,把阿尔弗雷多气的差点骂娘。不甘心失败的他们又接连打了三炮才将那盾车击碎。 “你们一共打了五炮命中两炮,四成的命中率,已经是很不错了。”杨林点点头表示赞赏道:“不过你们的装填和测距时间有些慢,这在战场上恐怕不能压制住数量众多敌军的冲锋。我来试试吧!” 杨林说着让自己的炮手替换下那些葡萄牙士兵,命人在一里外重新布置了一辆缴获的盾车作为靶子,然后组织炮兵准备射击。 明军炮手的训练是杨林参照后世中国军队标准执行的,专业性和动作更加快捷准确。装填速度要比葡萄牙人快上一些,接着杨林就把射击数据报了上来。只听一声炮响,炮弹飞离炮口后竟然首发命中,将盾车打的粉身碎骨。 “上帝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运气也太好了!”阿尔弗雷多等葡萄牙官兵不禁面面相觊,他们认为这是明国士兵运气好才能首发命中。 杨林笑笑没说话,命人在一里外又设置了盾车,连续打了两炮均是命中目标。接着又打了两炮,其中一炮命中一炮脱靶。直到此时葡萄牙官兵才认真起来,暗道看来人家这是有真本事,否则一次两次命中是运气好,那么接连命中就不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了。 “尊敬的大人,您指挥大炮打的很准。可是在战场上我们不仅仅要打固定目标,更多的是难度很大的移动目标。”阿尔弗雷多停了一下斟酌着词语道:“您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您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可以!”杨林毫不犹豫的道。他知道要想让这些葡萄牙人服气就必须要比他们强。 很快,杨林就让人做了一个移动靶子。其实就是一辆马车牵引着另一辆马车,只不过中间的牵引绳约有十几丈长。人坐在第一辆车上驱赶马匹,带动后面的车子一起前进。不过为了增加难度,杨林让负责牵引的马车全力奔驰。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本以为赶车的差事很危险,不会有人傻到自愿报名。结果杨林的手下们争前恐后的报名要去赶车,最后是张祝以职务压制了众人,自己亲自去赶车。 徐晋拉着张祝的胳膊道:“大人,这很危险。另外嫂夫人和孩子还在家等你呢,还是让我来吧。” 张魁武也道:“是啊,大人。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按年龄论我还得叫您一声‘哥哥’。所以这种事只能让小弟来,不能让哥哥您来劳驾。” “都给我滚蛋!”张祝大手一挥不耐烦的道:“说的好象我要见阎王了似的。咱们现在是和这些黄毛绿眼的西夷杂毛比试,不能让他们瞧不起!咱老张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关键时刻得罩着弟兄们。所以这事轮也轮不到你们!再说了,咱们杨游击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吗,还能一炮把我崩死?一个个的瞎操心!” 杨林在一旁笑道:“看看,这才是我哥哥的胆量。你们再和他争小心他脾气上来揍你们!” 邢云衢上前有些担忧的道:“大人,枪炮无眼。您可得计算好了。要不您可就辜负张大人对您的期望了!” “放心好了,你们又不是没看过我指挥大炮,我还能把我哥哥伤着喽?”杨林信心十足的道。 那边张祝毫不犹豫大步流星的跳上马车,一挥鞭子赶着马车向一里之外奔去。到了地方后,他赶着大车来回奔驰。为了便于炮兵辨识目标,他身后的那辆马车上插着几面彩旗,离得很远就能看清。 杨林这次没有用目测法进行测距,而是以公式进行计算,这样能更加准确。他一边看着远处疾驰的靶车,一边快速计算,不一会儿他就把数据报给了炮兵。 随着一声令下,炮弹迅速脱离了炮口,瞬息之间就命中了张祝拖拽的靶车。只见硝烟之中木屑四溅,车轴、车轮和车身等部件被巨大的力量打的分了家,然后高高的抛向了空中,连续翻滚着才陆续掉落在地上。 “好!”杨林的手下们纷纷大声喝彩。看看,这就是自家大人的本事,不服不行。 “上尉先生,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杨大人在沙盘上写的那些符号是什么,但是速度并不比他用的第一个方法慢。” 安东尼奥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道:“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位杨大人一定是上帝赐予了他力量和智慧。他的测距方法又快又准,要比我们的好的多。这无法用任何借口来否定他指挥炮兵的天赋。” 阿尔弗雷多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林,回道:“是的上士,我们必须承认这位大人比我们要强的多。我想,我们今后能与他进行更多的交流合作。” 杨林没有沾沾自喜,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举起千里镜要确认张祝是否安全。不一会儿等硝烟散尽后露出了张祝的身影。这大汉咧着大嘴向他发来旗语,意思是安全无恙。表示这个玩儿法刺激又过瘾,让他再来两炮试试。 第二百二十八章 巨大诱惑 杨林无奈的摇摇头笑道:“我这哥哥哎,真是胆大包天。那就再来两炮让他彻底过过瘾!” 邢云衢见状大惊劝阻道:“万万不可!杨游击,你和张大人在这些西夷官兵面前已经为朝廷和大明争了脸面,不必再以身犯险了。否则真有个闪失无法向上面交代!” 杨林点点头看向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道:“二位,还需要我继续演示吗?”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这是杨林在给自己台阶下,急忙道:“大人,您和张大人用精湛的技能和胆量向我们展示了贵国军人的素质,不用再继续演示了。我们甚至觉得我们来到这里倒有些多余了。” 杨林摆手制止道:“二位要是这么理解就狭隘了。你们来时我就说过,互相交流总要好过故步自封。尤其是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你们射击的方法与我的相比有些慢、不迅捷,但不能说明不好。咱们还是取长补短、共同提高吧。”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回道:“尊敬的大人,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来这里上司给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教授火炮射击技术和方法,还要教授火枪射击技术和战术。所以我们愿意把自己所会的倾囊相授。” 杨林回道:“嗯,这样就更好了。有助于我的士兵能更直观的了解现在欧洲军队使用火器的技、战术。不过要是有可能和时间的话,我倒是希望你们能讲讲欧洲各国海军的发展和战术情况,让他们开阔开阔眼界。毕竟在世界上海洋面积最大,而海军则是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显着标志。” 阿尔弗雷多回道:“这一点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对您的士兵讲这些事情的,并且不会有丝毫保留。” 杨林点点头道:“这样就更好了!让我们把话题转到这些大炮身上,它们虽然威力强大,可操作起来有些麻烦和笨重,尤其是炮架和炮身之间没有方向机,很影响瞄准。看来我又要设计方向机了。” “方向机,那是什么机械?”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到。 “这个说也说不清楚,等我把它造出来后你们就知道了。”杨林说着一挥手道:“来,再拉一辆靶车过去,放到二里之外。我是第一次指挥红夷大炮进行实弹射击,说实话,这种炮要比佛朗机炮好很多,用着上瘾!” 这时张祝正驾车往回赶,等到了众人面前他大呼小叫的说没过瘾,希望再去牵引靶车一回。邢云衢可不惯他的毛病,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啥也不松手,反而说他身为朝廷武官不稳重,以身犯险实在鲁莽。 张祝也知道邢云衢是好意,也就打着哈哈把场面圆了过去。他看杨林指挥炮兵打的过瘾也想上去凑热闹,可他不会计算各种射击数据,只能看着大炮发出一阵哀叹。不过他很快就操起了火枪,嚷嚷着:“老子玩不了大炮,难道还玩不了这种小玩意儿吗?老阿和老安,你俩不是枪炮教官吗,来,给哥哥压上弹子儿我打两枪玩儿玩儿........” 当通译把话张祝的话说给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时,两人哭笑不得的只能应承。 杨林接下来的几天里真的开始动手设计红夷大炮的方向机,同时也顺带设计控制俯仰角的高低机。至于准备制造肥皂的事只能向后放一放。因为现在的叆阳依然处于随时遭受后金军再次进犯的阴影下,军务是第一位的。 杨林还给熊廷弼写了信,对能经略大人把红夷大炮优先装备给叆阳标营表示感谢。同时还介绍了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对培训明军炮手很是尽力,希望可以延长他们在这里的服务期限。 其实杨林希望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长期留下来还有另一个想法,就是希望从西班牙或是葡萄牙方面获取土豆、玉米、辣椒等产自美洲大陆农作物的种子。 虽然这些农作物的种子已经在大明的一些地方出现,但是因为水土、环境等原因,这些农作物不是直接种植就可以达到后世那种产量的,普遍存在产量不高和水土不服的特点,得不到农民的认可。因此它们的种子需要进行改良,要适应在中国的生长环境。 杨林对这些农作物的种子是势在必得。要知道后世的东北三省可是产粮大户,尤其是玉米、土豆、大豆等农作物产量,在全国都是名列前茅的。 虽然历史记载是西方传教士们把这些农作物种子带到明朝的,但他认为西班牙做为大航海时代的殖民霸主,这些种子其军方一定会有留存。军人之间有些事情比较好商量,总比那些暗藏心机的传教士们要容易相处的多。 杨林就是希望通过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做为中间纽带,通过他们向本国军方弄到这些种子。甚至他还打算与西班牙海军联系上,获取西方先进军舰的制造技术。此时大明的造船技术不能说落后,但“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句话到什么时候都是管用的。 杨林不可能直接就对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说,你们帮我弄到这些农作物的种子,然后我给你们多少财物。一是人家直接拒绝了以后这事就没法提了;二是他们两人军衔不高这种事他们做不了主,需要逐级反映;三是双方之间的关系还没处到位,人家凭啥帮你这个忙?所以他需要先与对方建立友谊和感情。 在生活上,杨林给葡萄牙官兵按照两人一组分配了住所,里面按照葡萄牙国内的习惯摆设生活用品和家具。饮食也是如此,并有专人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 杨林对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总是保持平易近人的样子,给他们这位大人不是高高在上难以相处的感觉。在他的授意下,张魁武、马勇等人每日轮流去找阿尔弗雷多这些人喝酒吃饭,然后再到妓院把各种房中术、淫乐器械、后世蒸桑拿、按摩等一系列的娱乐项目来一遍。 这些“娱乐项目”自然出自杨林之手。要知道他当初给妓院老鸨子出这些主意的时候,把这位久经风月的半老徐娘都弄得脸红不已。暗道游击大人年纪轻轻的懂得的真不少啊,这些项目以前可是闻所未闻。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这些葡萄牙官兵在本国内地位不比百姓高多少,在等级森严的军中更是如此。哪经历过这种生活?简直爽的不要不要的。他们认为在欧洲上层贵族的生活也比不上这里。有些官兵竟建议两人找理由延长在这里的培训时间。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两人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编造理由给上司写信说明军官兵领悟力不强,学习起来很费劲儿。并且还编造生活条件艰苦的理由,说手下官兵因此生病了拖累了培训进度。本来预计三个月结束的培训周期恐怕要再延长一倍的时间。 杨林当然也希望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呆的时间长些,以方便他弄到玉米、土豆等种子。至于每日宴请这些葡萄牙官兵,他是不可能参与其中的。因为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与他的身份地位差的太多,双方在一起弄得气氛挺尴尬,吃不好也玩不好。再说自己也没时间去陪他们,这种事就让张魁武、孙奎亮那些人去办就好。 没几天,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这些人人就与杨林手下军官们熟稔起来。“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句话中外通用。在吃喝玩乐中,孙奎亮等人假装很随意的问起玉米、土豆等农作物的事,表示很好奇。 阿尔弗雷多这些葡萄牙官兵自然是知无不言的介绍起来,最后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要为孙奎亮等人弄来一些种子让他们瞧瞧。 孙奎亮这些人进一步诱惑他们,说现在大明内部天灾不断许多地方颗粒无收。粮食在大明是紧俏的东西,要是能在辽东大面积种植这些农作物,然后再卖到关内那可就发大财了。最后还问他们是想一辈子默默无闻的过下去,还是放开手脚在大明搏一把发财的机会? 阿尔弗雷多等人不是傻子,事已至此也知道玉米、土豆这些种子肯定是杨林想要。但是在一斤种子给二十两银子的高额价钱下,他们决定为杨林弄来这些种子。 要知道现在流通的西班牙银元每枚重25.56克,直径3.8厘米,购买力在当时的欧洲相当于后世的五百美元。而大明一两银子重37克左右,要是拿到欧洲去那购买力可比在大明要强上许多。没有人可以挡住这样的巨大诱惑。 西班牙有许多舰船往返南美和北美大陆之间,船上携带一些农作物种子回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开小差儿 阿尔弗雷多等人说干就干,放弃这样发财的机会不是傻吗?于是写信给在澳门方面的军中好友,让他们收集一些邮寄过来,数量越多越好。并且承诺不会让他们白帮忙,会以每十磅一个西班牙银元的价格购买。 由此可见阿尔弗雷多等人打算通过计量和货币之间的差价,获得巨额利润。不过他们要把种子弄过来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另一面,叆阳明军没有因为打败了后金军的进犯而松懈,各位军头也没有因为自己升了官而飘飘热,他们依然按照往常的样子训练、巡逻和加固城防。 不过邢云衢被朝廷授予河间府青县县丞的官职,他面临着是去上任还是继续待在叆阳的选择。如果不去上任,那么以后恐怕就没这种机会了。在封建王朝里不管当多大的官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巨大诱惑。 邢云衢也知道,自己若是以举人的身份去上任注定仕途不会走的太远,毕竟进士身份才是确保仕途长远的关键。可家中自己的继母却认为,官当的越大操心的事越多,还不如就当个小县丞安静的过一辈子。 邢云衢本身是个孝子,他是以亲生母亲的方式来对待继母,内心中也不想离家太远。毕竟继母年纪大了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可多年的寒窗苦读又让他不忍心放弃自己的理想,实在是纠结的很。 邢云衢不想去上任的另一个因素,是他在叆阳的这段时间与杨林等人相处的极好。尤其是经历了后金军围城后,他感觉自己成熟了很多,看待事物的观点也更加全面。用他自己的话说“受益匪浅”。因此他实在舍不得离开叆阳。这让他内心中充满了各种矛盾。 邢云衢给熊廷弼写信想听听这位大人的意见,可对方的回信只是寥寥数语,大意是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也正值用人之际。好男儿志在四方,应当勤于磨砺建功立业。当立不屈人下的大志。 熊廷弼的意思就是告诉邢云衢别走,叆阳乃至辽东是适合建功立业的地方,比你回去当个小县丞强不知多少倍。 而杨林给邢云衢的意见是把老夫人接来,这样既不耽误尽孝也不耽误在叆阳的差事。然后按照熊大人的意思办,决不能当个小县丞就心满意足了。小县丞虽然有实权,但想往上升可是相当困难了。 杨林还告诉邢云衢,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缺的不是官员,而是缺知兵擅政的官员。虽不至于达到文武双全那样的高标准,但也不能是见了敌军就尿裤子的怂包。而他现在就处于这样一个知兵的阶段。这是他今后在仕途上最大的资本。 邢云衢觉得熊廷弼和杨林说的非常有道理,便决定把继母接到叆阳侍奉,而他继续帮杨林管理军民诸事。同时也不忘读书,为了会试做准备。 明军炮兵一边按原有的方法训练,一边按照外籍教官的方法训练。从射速和命中率上来讲,葡萄牙人的炮术要落后一些,但是专业性更强。 阿尔弗雷多等人与不得不承认杨林的炮术要比自己厉害,因此他们心中仅存的那点儿骄傲彻底没有了,很认真负责的培训明军炮手,同时也帮助训练火枪手。就这样,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月上旬。 在此期间,来自辽阳、沈阳、广宁等几座大城的军用物资不断运到叆阳。单是火药一项就运来了三万多斤。其他如粮秣、炸炮、实弹、铳子、兵器、铠甲更是多的数不过来。提前调拨的军饷已经延续到本年的年底。由此可见明朝廷和辽东当局对叆阳的防御极为重视。 熊廷弼给杨林的信中写到:“......奴酋悬兵四野几十载,其下兵败叆阳必将汝等视为仇雠(chou二声)。依吾之所料,叶赫之事终了之日即是胡贼南下再犯叆阳之时。今陛下龙体欠安但对叆阳眷顾日重,各用物资尽数调拨。汝等所为之事仅一,凭城据守、莫失臣节......” 熊廷弼的意思是说,皇帝对叆阳很重视,各种各样的东西一个劲儿的给你,你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计保住叆阳,因此不能丢朝廷和皇帝的脸。 杨林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也回信表明自己将率军坚守到底,决不辜负陛下期望决心。 这一天,杨林刚忙完军务准备上城视察城防,徐晋突然急三火四的来报:“大人,不好了。营中至少有五六十名官兵趁着半夜换哨的机会开了小差儿(指逃跑)。现在张守备和各位军头带兵去追了。我看这些逃跑的官兵有极大可能是‘吃白饷’。” “什么,吃白饷、开小差?一帮王八蛋!”杨林闻言大吃一惊,旋即又极为恼火。自己怎么就没及早发现有这些人的存在呢?以致于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出现这样的事情。 “吃白饷”就是一些人借着入营当兵的名义,等领到军饷后就趁机逃跑。然后再找机会上别的队伍中这么干。它与“吃空饷”的区别在于后者是一种长期行为,而它则属于在极短的时间内拿到一笔军饷就走。 这种事在明末时期的明军中很常见,各级军官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因为他们本身就贪墨军饷,发给士兵的军饷少的可怜。就是把这些“吃白饷”的人抓回来又能怎样?法不责众,大部分都是不了了之。 “来人,备马。我要去亲自去看看!” 杨林抓起一旁的外衣就向外奔去,急切的问到:“这些开小差儿的官兵是什么时候入伍的?有没有咱们原先的老兵参与其中?有没有蒙古官兵在里面?有没有带走军械马匹什么的?现在营中其他官兵状态如何?” “大人,这些开小差儿的官兵全都是后来入伍的。也就是从难民中招募的那些人。据标下所知,现在没有咱们的老兵和蒙古兵参与其中。营中其他官兵军心稳定,没有人趁机起哄和闹事。” 徐晋现在是中军官,对营中诸事了解是本职,忙道:这些人带走了一些刀矛弓箭,马匹什么的倒是没有带走。标下分析,这些人在先前胡贼围城时没法跑,硬着头皮打了两仗。等胡贼被打败了各种饷银和奖赏发了下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所以趁机就跑了。” “娘的,这帮家伙玩这套儿玩到我头上了!平远,传我命令,骑兵全部出动,把这些开小差的家伙一个不少的都给我抓回来。我要亲自审讯!” 杨林怒不可遏。自己待手下官兵不薄,平日里军饷和各种奖赏一个子儿都不少的发下去。没想到还是喂不熟这帮白眼狼。他们开小差“吃白饷”的行为极为恶劣。 在后金军随时再次进犯的情况下这种行为无异于临阵脱逃。更可恶的是会严重影响其他官兵的军心和士气。这种事发生在别的明军中自己管不着,可要是发生在自己头上必须严厉惩治。 徐晋一眼就看出杨林这是要杀人,忙道:“大人,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这些人抓回来如果都砍了头会被上面责问的,弄不好还会惹来一身麻烦。标下以为不如把几个领头的砍了,以正军法!” “没什么好考虑的!他们既然入伍当兵就已经是官家的人了,吃白饷与偷窃财物何异?杀几个领头的倒是可以,但是不能震慑其他心有异端之徒!而且也容易被他们作假弄几个替死鬼出来背锅!我杨林最恨的就是这些贪生怕死、弄虚作假之辈。这次被我撞上算他们倒霉!” 徐晋见杨林心意已决,便道:“大人思虑周全,标下这就去给骑兵传令!” 不到一刻钟叆阳标营的骑兵全部出动,分从不同方向追去。现在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那些逃跑的官兵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这就成了追缉他们的路标。 那些逃跑官兵也都不傻,知道营中一定会派人追来。因此他们分成小股分散逃跑。尽往那些荒芜人烟的山林、沟壑、河道逃跑,希望避免被追兵追上。 原来这些逃兵在叆阳的这段时间里,接受军事训练的强度让他们直呼受不了。期间更是看到了后金军的凶悍和战场的残酷,这让他们吓破了胆,早就暗中商定等拿到第一个月军饷就跑。否则容易把命搭在这儿。 他们本来的人数能有七、八十人,不过还是有些人被这里的伙食和颇有正气的氛围所吸引,打算留下来安心服役不想逃跑。不过这些没跑的人并没有去检举揭发,这才让逃兵们能顺利的逃出来。 第二百三十章 处置逃兵 杨林手下的骑兵可不是其他明军营中那些散漫惯了的家伙,都是有些本事的。他们大部分是马匪出身本就具有一定的组织和纪律性,经过正规军事训练后这种特性更加明显。其中野外寻迹追踪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要想找到那些逃跑的官兵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些逃跑的官兵自以为钻进山林、沟壑远离叆阳就没事儿了,哪成想叆阳标营的骑兵很快就追了上来。 张祝马术一般没有位于队伍的前面,但是当他得报已经发现最大一股逃兵之后立刻大骂着赶了上来。并且安排手下从各个不同方向进行拦截。 这股逃兵大概有二十多人,他们本想抵抗,可在被追兵连续射杀了几人后根本就不敢动了,只能束手就擒。其中还有些人想藏到树洞里或是爬到树上去躲起来,可在光秃秃的山林里这种自作聪明的行为很可笑。 张祝看着这些逃兵大骂不止,气的立刻下令把他们就地正法。好在苏赫巴鲁、张魁武及时进行劝说,他这才气哼哼的下令把这些逃兵绑起来押回城。 其他逃兵也陆续被发现踪迹遭到追击,其中一些拒捕顽抗的当场就被杀了。这让剩余的逃兵都不敢有其他心思,只能乖乖的被押回来。 杨林本已带着人去追逃兵,结果刚到城门口就看见张祝等人押着逃兵们返了回来,知道此事已成,便命营中全体官兵集合,他要亲自处置这些逃兵。 叆阳百姓也得知有当兵的开小差儿,他们三五成群的站在街道两旁看热闹,对被押过来的逃兵们指指点点。 “跪下!” 逃兵们被长绳串连起来押到军营中,随后被勒令面对点兵台跪下。此时全营官兵全副武装早已在校场上列队完毕,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逃跑的家伙, 杨林面色冰冷手提马鞭站在逃兵们的面前:“我不想问你们为啥来当兵,也不想问你们为啥要逃跑。我只说一件事,我招募你们入伍的时候都和你们签了字据按了手押。议定在我营中当兵服役三年,每月军饷二两银子,吃饭有荤有素、管饱管够,打了胜仗奖赏和战利品另算。死了给抚恤银十五两、烧埋银三两、棺材银二两,合计二十两银子。如果在战场上负伤致残,给你们每月五钱银子的家常用度,另外再给安排差事挣取额外银钱。这样不至于让你们流离失所、穷困潦倒,寒了曾为国效力的一颗心。” “三年服役期满如果还想再当兵服役,你们可以继续签订一份三年、五年、七年服役期不等的字据。不过饷银也会上涨二钱、三钱和五钱不等,待遇不可谓不优厚。而军中对你们的要求就是‘刻苦训练、听从指挥’、‘同袍同义、生死不离’、‘英勇作战、勇往直前’这三句话。我现在问你们,其他官军可能与我相比?” “.......” 逃兵们全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就那么跪在哪里。因为入伍以后自己的伍长、什长、队官这些人就不断的讲这些军规军纪,并且还讲历次与后金军作战的经过。目的就是能让他们树立集体荣誉感,尽快融入军中生活。这些事情都白纸黑字的写着没啥可辩解的。 杨林不搭理这些逃兵转过身来向队列大喝道:“全体听令,稍息、立正——!” 随着这声令下,整齐肃穆的队列传出来磕碰脚跟的闷响声,所有官兵昂首挺胸站的笔直。目视杨林等待下一步的命令。在一旁的邢云衢虽对然此情景很熟悉,但也是不得不佩服叆阳标营的官兵确实训练有素。 另一旁的杨雷、杨霆也被整齐的行伍所震撼,他们见过的官兵能把队列站齐已经是很不错了,哪里见过如此气势和阵容的官军。心中对自己的四哥不禁极为钦佩。 “全体都有,曾参加过富察阻击战,与数倍于我敌军血战过的官兵,向前三步——走!” “轰、轰、轰!” 随着整齐而统一的步伐声,近二百名官兵以标准整齐的队列动作出列。他们目光炯炯的看着杨林,他的威信在他们心中无可比拟。 “脱掉你们的上衣,让这些怂包软蛋看看你们在那场战斗中留下的伤疤。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军人、什么叫不怕死!” “是!” 官兵们按照命令同时脱下上衣,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上身,只见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过受伤后留下的疤痕。他们在春寒料峭的寒风中纹丝不动,坚毅如钢。 那些逃兵们只用眼角瞟了一下就再也不敢抬头了,羞愧、惶恐、懊悔等情绪一下子涌在了脸上。同样是当兵的,人家为什么那么威武? “剩下的人听令,从奇袭雅尔古寨开始到我们这次击败敌军围城结束,凡是参加过历次战斗的官兵向前三步——走!”杨林大声下令到。 又是三声整齐统一的步伐声,几乎所有官兵都向前走出队列。他们与先前出列的官兵一样,昂首挺胸笔直站立,浑身散发出充满自信的豪迈。 杨林向这些官兵大吼着问道:“你们在战场上可曾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你们可曾丢下同袍弟兄独自逃命?你们可曾面对敌军不战而退?你们困守孤城可曾害怕胆怯?!” “没有、没有、没有!” 官兵们三声铿锵有力的呼喊回荡在校场的上空,他们身上所发出来的无畏气势势不可挡。 杨林转过身来,一指那些逃兵大喝道:“把他们的号衣和军服给我扒下来,他们没资格穿这身衣服!” “是!” 逃兵们身后的军法队官兵齐声应命,三下五除二就把逃兵们的衣服扒下来。 张祝看这些逃兵越看越来气,拿起鞭子挨个儿猛抽,大骂道:“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吃好喝供着你们,结果你们他娘的开小差‘吃白饷’,玩儿心眼玩儿老子头上了。都他娘的欠打,一帮瘪犊子玩意儿.......” “大人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这些逃兵被张祝打的哭爹喊娘不断求饶。 杨林一摆手制止了张祝继续打下去,对那些逃兵道:“你们都看到了,我原先的这些手下没有孬种,都是敢打敢拚的好汉子!你们逃跑不仅仅是你们的事,而是坏了我叆阳标营的名声,动摇了我叆阳军民誓死抗敌、保家卫国的决心!咱们之间既然签了字据就要按规矩来。来人,将这些人斩首示众,以正军纪!” 逃兵们一听自己要被砍头吓得浑身都直哆嗦,一些人不断叩头求饶。其中一个矮胖的家伙声音最大,他瞪着一个看着年龄有些大的逃兵道:“大人,就是他、就是他撺掇我们说领了军饷和赏银就逃跑的。” 那年龄大些的逃兵闻言立刻就急了,忙不断叩头道:“各位大人小的冤枉啊,他才是撺掇我们逃跑的人。他说叆阳这里太危险了,说不上啥时候鞑子还得杀回来,到时候大家都得死。不如等领了军饷和赏银就跑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儿。还说谁要是去告密和不跟着一起跑,就在临走时杀了谁。” 那矮胖的逃兵见状忙道:“大人千万不要听他瞎说,他才是领头之人。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对,就是这个家伙是领头的,鼓动我们跟他一起跑。” 矮胖逃兵身旁立刻有几名逃兵出来指证,一口咬定那年龄大的逃兵是领头逃跑之人。 “你们放屁,你们合伙欺负人......” 年龄较大的逃兵百口莫辩,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平远,我说的没错吧。这些家伙是‘吃白饷’的惯犯。为了逃脱惩罚必然要让一个替死鬼出来背锅,以便想侥幸蒙混过关。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我!” 杨林看着徐晋一笑,接着转过头来对那矮胖的逃兵道:“我不给你们这种‘狗咬狗’的事儿断官司,在我眼里你们都是逃兵。坏了军纪就都得掉脑袋!” 矮胖的逃兵见状急了,大喊道:“杨林你他娘的不讲理,你怎么不听听我们为啥跑......” 杨林不等这家伙说完上前一脚正踹在他的嘴上,随后拔出腰刀杀气凛凛的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侮辱我娘。找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五抽一杀 还没等矮胖的逃兵反应过来,一道白光已经划过了他的脖子。只听得“咔嚓”一声人头就滚落下来,鲜血立刻迸溅出去好远。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杨林会杀人,不禁全都愣住了。其他逃兵见此情形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刚入营时听老兵说过这位爷杀人不眨眼,可毕竟没见过都以为是谣传。现在一见果然如此,一个个顿时心里没了底。什么佛祖神明挨个喊了个遍,就是祈求自己千万别杨林盯上。 “大人饶命啊,我们知罪了再也不敢了.......” 逃兵们也知道光祈求佛祖神明啥的不一定管用,索性痛哭流涕不断向杨林磕头求饶。其实心里早把那矮胖逃兵的祖宗十八代骂了无数遍。要不是他撺掇和威胁大伙儿开小差逃跑,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杨林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逃兵,一翻手腕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道:“麒麟双刀我有一年没用了,如今被老五从家中带来给我,看来依旧锋利无比。可遗憾的是右刀刚刚已经饮过血了,那么左刀一会儿又该饮谁的血呢?” “大人饶命啊,小的们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们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只求您饶我们一条命........” 逃兵们被杨林这句话吓得把额头都磕出血了,纷纷向他哭诉求饶。眼前这位平时看着没什么,可是狠起来比任何营中的上官都狠,这次真是倒了大霉了。 杨林面无表情半晌才冷冷的道:“按我的本意是把你们都砍了悬首示众,但看在你们知错的份上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每五人一组,抽签决定谁生谁死。抽到生签的人对抽到死签的人行刑。这就叫‘五抽一杀’法。你们要是不干,那么谁都活不了!” 这个“五抽一杀”法别说是这些逃兵们听了感觉冷酷残忍,就连一旁的官兵们也是震栗不已。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法子。看来自己的这位上官是真动怒了,否则不可能用这法子惩处逃兵。 假如他们知道此法是根据西夷古罗马共和国军队“十抽一杀”法改的,估计能把发明此法的克拉苏活剐了。 “大人,我们干、我们干.......”逃兵们跪在地上忙不迭的应承着。这法子听着冷酷无情,可毕竟是五个人中有一个人去死,万一自己活下来呢? “四哥,这么做太伤天道人和了。您是不是再考........”杨雷举步上前规劝杨林,可是后者一个冰冷的眼神看过来。逼得他只能把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没办法,从小到大自己都跟在兄长后面,血脉压制太强了。 “给他们松绑,让他们抽签!” 杨林的命令立刻得到执行。军法队的官兵把逃兵们分成五人一组,整整十五组。然后以红头筷子和黑头筷子当成签子。抽到红头筷子为死签,黑头筷子为生签。 抽签开始后,逃兵们纷纷抬头向天祈祷自己不要抽到死签,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人群中不时爆发出狂笑和哀嚎声。抽到死签的逃兵立刻就被军法队绑了起来。 十五名抽到死签的逃兵面无血色,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们当中既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他们向杨林跪地叩头,乞求能饶自己一命。 “你们认命吧!”杨林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逃兵,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也不希望用这种残忍的法子去处决他们,可是对这些犯罪之人的宽仁就是对其他守法之人的残忍。今日不对逃跑行为进行严厉惩处,那么以后就会有大批人效仿。“慈不掌兵”这四个字不仅沉重也是血淋淋的。 抽到生签的逃兵要亲手处死抽到死签的逃兵。给他们的工具是石头。其中有一对叔侄俩,叔叔抽中了生签而侄子抽到了死签。当时分组的时候本是要给他们分开的,可是叔叔认为两人运气不会那么差,所以就没有分开。当现在他要亲手杀死自己侄儿的时候,他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这一情景差点儿就动摇了杨林要严厉惩处逃兵的决定,他一撇头怒吼道:“行刑!” 逃兵们知道自己要是不杀了抽中死签的人,那么自己就会死。因此不管是否愿意,他们只能举起石头砸向那些被捆住手脚的同伴。 伴随着一阵阵惨叫,观看这一幕的官兵中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就连苏赫巴鲁、莫日根等异族官兵也是不断倒吸凉气,暗道备御大人还真是冷酷无情啊,这么狠的法子是咋想出来的,太毒了!看得人后背上全是冷汗。 这些在战场上眉头都没皱过一下的汉子,实在是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那惨叫声就仿佛是刀子一样一声声的扎在他们的心头,难受的都要喷出血来了。可谁都不敢上去劝杨林一句。 巴来扎西和噶里两人感觉自己就够狠辣残忍的了,可是和备御大人这手段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两人只感觉腿肚子发酸、下身发松,总想着要去茅房。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的几名手下不自主的躲在他们身后,生怕在这个时候被备御大人发现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 “都给我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杨林爆喝一声,随即指着那些被砸的血肉模糊的逃兵对众官兵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杀人恶魔转世,连对自己人都这么残忍?我问你们,这些人的死法与那些鞑子兵杀人的手法相比,那个更残忍、更无情?!” 官兵们都不说话,许多人又低下了头。包括张魁武、徐晋、蒋川这些最早跟着杨林的人也都是沉默不语。一旁的邢云衢不禁暗自摇头,认为杨林这么做伤了人心。 “我说过这些人逃跑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事,这会影响全城军民的人心。有一人逃跑不严惩就会有十人效仿。十人逃跑不严惩就会带动成百上千的人效仿。一旦如此,我们还如何守城、还如何与鞑子交战?!假如在战场上敌我双方正在发力较劲儿处在关键时刻,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的时候,他们转身就跑会让多少人死于敌军的刀下?!” “你们仅是看到了我对他们的残忍,却没看到他们对你们、乃至全城的残忍!自古以来,军人就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我辈更是如此!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入伍当兵到我叆阳标营,军人或者武人这两字就代表着牺牲和奉献,别无他意!行伍之列军法森严、毫不容情。正可谓‘贪生怕死之辈莫入、升官发财之徒不容!’” “说起这些我都有些后怕。当初在城外与那些鞑子兵交战之时要不是我军占优,谁敢保证这些家伙不会临阵脱逃甚至是临阵倒戈。到那时,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对我心生怨恨和不满吗?还能认为我是杀人魔王吗?恐怕早做了鞑子兵的刀下之鬼了!我们死了不要紧,叆阳城里近万的百姓怎么办,你们都想过吗!?” “你们每个人都签了当兵吃粮的字据,为什么你们没跑他们却跑了?表面上看他们是贪生怕死,占了便宜就跑。其实从根本上讲就是人品不好、不讲信用!人生在世无信不立,一个不讲信用的人你们认为是良民吗、是可交之人吗?在战场上,你们能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们吗?他们以为占了便宜跑了没人管,这点在别的官军营中可能好使,但在我叆阳标营绝对不行!” “今天我以这种你们认为残忍无情的方式处死他们,就是要告诉你们,我叆阳标营就是狼窝,从这里走出去的人走到哪里都要说话好使、都要当老大。而不是象这些人一样啥也不是!不过前提是你自身要过硬,要有成为那头狼的资格!你们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如何骂我,我都可以笑脸面对毫不生气。但谁要是敢象这些逃兵一样跟我耍心眼儿拿我当傻子,那么这些人就是他的下场!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官兵们的回答参差不齐,很明显底气不足。 张祝一扬手中的马鞭大骂道:“他娘的,一个个都没吃饭似的,瞅瞅你们那损色(shai三声)样儿。老子替备御大人再问你们一遍,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官兵们这次回答铿锵有力、整齐统一。 杨林点点头,对那些没抽到死签的逃兵们道:“你们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按照字据中的约定,你们将被判处与服役期相等的苦役刑期。没有饷银、没有休息日,在军中做各种活计以赎罪。不过要是遇到战事你们能杀敌立功,可以减少你们的刑期。警告你们不要想着逃跑或是玩其他心眼儿,否则下次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小的们再也不敢了.......”逃兵们跪在地上不断向杨林磕头。暗道这位爷的手段太狠辣了,谁还敢再耍心眼儿呀? 第二百三十二章 虏军南下 这件事对经略标营的官兵触动也很大。虽然他们不是杨林的直属手下,但也认识到了这位备御大人的霹雳手段。 陈尚仁和王崇信两人对杨林如此处置逃兵很是佩服,因为自古军中讲究的就是“威信”二字,先要有威才能立信。杨林通过这事再一次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威信从哪里来?一是自己武艺高超,打起仗来身先士卒不怕死;二是有勇有谋带领大家总打胜仗,有好事大家一起分享,有责任自己主动承担。这样你说的话大家才能听、才能服众。如果仅是靠着自己的官职来一直压着大家,那么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服。等到战场上这种矛盾就会显现,甚至会影响战争走向。 事后杨林才知道,这些逃兵以老乡、亲友关系为纽带,形成一个专门“吃白饷”的团伙,借着当兵入伍的机会占了便宜就跑。他们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干了,可谓是惯犯。只不过没人管这事,致使他们屡屡得手。 这些逃兵当初在沈阳听说叆阳比较不错,便随着难民来到这里。借着叆阳标营募兵的机会混到了队伍当中。结果发现叆阳标营不仅训练严格,军纪也是极严,这让他们简直无法接受。便暗中商量着等第一个月军饷拿到手就跑。不料在此期间后金军围城声势浩大,这可把他们吓坏了。好在他们也知道后金军不撤围他们也跑不出去,便硬着头皮跟着队伍去打仗。好在这场仗打胜了大家还获得了不少赏银,一些人就改变了想法决定留下来好好当兵。 可大部分人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捞一把就走,要不后金军再来小命就不保了。结果他们趁着夜间换哨的机会集体逃跑。岂料杨林可不是寻常的明军将领,他怎能容忍自己队伍里出现开小差的事情?因此这些逃兵遭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吓得其他没跑的人心里庆幸不已,暗中也不知道多少次感谢神明和菩萨的保佑了。 杨林为了防止队伍中再次出现此类事情,不仅追究了这些逃兵所属伍长、什长、队官、哨官等人责任,而且还在队伍中重新摸底排查。每名官兵都要如实禀报自己的籍贯、来自何地、家中情况和营中是否有亲友等情况。他警告谁要是隐瞒情况不报,那么一旦查出将严厉惩处。同时按照后世的“政审”制度完善了募兵入营的程序。重点对有过犯罪前科、逃兵经历、不良嗜好的人一律不得招募。 叆阳标营大部分官兵都是跟随杨林一路征战走来的老兵,在忠诚度上是信得过的。杨林的排查重点是从难民中招募来的那些新兵。很快,原先与那些逃兵是一伙的官兵便主动站了出来。他们知道躲不过去,便索性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愿意接受惩罚。 杨林并没有对这些官兵进行惩罚,反而好言安抚他们。称赞他们识大体、明忠义是好汉子。对于他们的过往既往不咎,鼓励他们安心服役争取荣立战功。这些官兵被感动的无以复加,纷纷跪在地上表示不负大人所望。 陈尚仁和王崇信两人对杨林处理逃兵的手段很是钦佩,虽然手段严厉了些可毕竟“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军队要是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那还是军队吗?因此他们也开始严厉整顿队伍,一切都向叆阳标营看齐。 在此期间他们向熊廷弼写了信,详细禀报了自己和经略标营在叆阳协防的情况。并请示经略标营是否还继续待在叆阳。朝廷给的命令虽然是继续协守叆阳,可自己这些人毕竟是经略大人的手下,这事必须要再请示一下。 熊廷弼很快回信,对经略标营在叆阳的表现很是满意,不免夸奖了一番。然后又从全局的角度告诉陈尚仁和王崇信,他们还要继续在叆阳呆上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要严格训练队伍不能松懈,服从杨林的指挥并搞好和友军的关系,防止后金军再度进犯。 陈尚仁和王崇信是实在人,他们遵循熊廷弼的话带领队伍严格训练,为后金军再次进犯做好准备。 三月上旬,杨林几经试验终于把方向机和高低机造了出来,并成功安装到了红夷大炮上面。虽然增加了将近二百斤的重量,但是通过实际操作火炮的准确性和射速并没受到不良影响,炮身的灵活性得到极大提高。 又过了几天杨林正打算继续肥皂的研制,熊廷弼派出的信使就到了,他们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虏军南下了。 原来努尔哈赤于二月中旬彻底平定了叶赫部的叛乱,并不顾科尔沁蒙古三个贝子的反对,将为首的数十人斩首示众,又将剩下的人分散打入各旗。尔后亲率数万大军由叶赫部南下寇边,一路烧杀掳掠锐不可当。并且放出狠话来说此次就是要找杨林报仇,并要屠尽叆阳所有人。 熊廷弼给杨林的军令是加固城防、整顿兵马,随时准备与其他官军迎击后金军。 杨林对此不敢怠慢,打开舆图测算敌我双方的距离和实力对比。他知道熊廷弼手中的兵力数量在恢复,但质量上绝对比不过后金军。如果与其发生野战将遭受巨大损失,这对刚稳定下来没多久的辽东不是好事。努尔哈赤嘴上说找自己报仇,但谁知道他这是不是声东击西的诡计? 杨林急忙给熊廷弼写信,告知自己的建议和想法。他认为,现在后金军主力在外征战两月早已疲惫,又逢其偏师在叆阳大败,军心士气必大受影响。努尔哈赤此时率军南下也有振奋士气、凝聚军心之举。以其作战习惯,必会分出偏师四处掳掠使我军四处应付陷入疲惫,最后再被其聚而歼之。如果我军此时被其所动而牵制,则战场主动权易手将陷入被动,再想夺回来就难了。 此时季节依然万物萧瑟,敌军补给应该消耗巨大。其南下也有掳掠补充之图。因此以不变应万变,各地官军“让开大路、疏散人口、坚壁清野、互为响应”才是上策。 杨林还写到,后金军想要向广宁、沈阳、辽阳等大城发起进攻,就必先要解决以叆阳、镇江为首的辽东南地区官军。否则其腹侧将受到严重威胁。与其在野外与后金军主力交战,则不如利用恶劣的自然环境、再配合官军的袭扰逐步消耗对方的实力。因此作为辽东南屏障的叆阳将首当其中,自己愿率军固守叆阳与后金军主力交战。利用时间和地理上的优势,重演围歼巴雅喇之战的胜利。 杨林送走信使后即刻召集手下将领议事,将这一重要军情告知他们,同时安排各项守城诸事。 众人听闻努尔哈赤率主力大军而来,一个个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不已。他们认为杀敌立功的又到了。如果这次能击败努尔哈赤,那么朝廷绝对会再次封赏自己。 也有人认为努尔哈赤此次来势汹汹,誓报扈尔汉战死之仇。即便叆阳标营兵强马壮极有战力,可对方兵力数倍于己方,凭城据守不一定能挡住其攻势。莫不如暂避其锋芒利用密营和地利优势与其周旋,以待其他各地援军到来。 杨林认为这样不妥。当初自己制定防御策略时确实有利用密营与敌军打游击战这一点,但现在通过上次防守叆阳的情况看,他高估了后金军的战力和战斗意志。更高估了他们的攻城方法和装备。别看对方此次来犯人多,他坚信依托现有城防工事和装备完全可以打退后金军的进攻。 尤其是投石机、弩炮这些重型武器,经过上次实战证明它们能有效克制后金军。而且这次朝廷还给拨付了六门红夷大炮,这些大炮的存在就是确保叆阳万无一失的“定海神针”。在各方面都有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弃城去与敌军打游击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还有最重要一点就是假如叆阳官军弃城进山之后,努尔哈赤在找不到叆阳标营的情况下会继续南下,那么马进忠驻守的镇江和宽甸等堡就危险了。这样就等于是在“坑队友”。而坚守叆阳,镇江等城堡就会在背后源源不断的输送兵力和物资,就能与后金军形成相持状态。 只要能将后金军牵制在叆阳城下,那么其他各地的援军就有机会对其形成合围之势,这一点努尔哈赤应该也清楚。所以这一仗,还是要死守叆阳与对方死磕到底。 经过战前商议后,众人都认为杨林说的对,这样在思想上就形成了统一。随后开始对防守诸事进行查遗补缺,并在之后迅速去部署落实。 杨林深知手下们的秉性。只要不缺饷、不欠饷,“明军满饷不可敌”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也知道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是这个时代人生的巅峰,不仅文官喜欢武官也喜欢。 他不能苛求手下们如他一样具有较高的爱国情怀和民族主义,可以毫无计较的奋勇作战。他们只要有勇气与后金军作战,那就是一条好汉!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信之仇 努尔哈赤吸取巴雅喇失败的经验教训,知道要想攻下叆阳就必须要阻止明军的增援。否则自己就会陷入被人家四面包围的境地。因此他分出数支偏师,从不同方向横扫明朝各个边境的城堡。目的就是要把这些明军消灭掉,防止他们增援叆阳。 后金军攻势猛烈、行动迅捷,常常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各地城下。各地明军可不如叆阳明军那么能打,也没有杨林那样有勇有谋的主将。往往一两日就被人家攻下城池,结果“烈焰蔽日,军民俱焚”,情景相当惨烈。 努尔哈赤和他的八旗军一时所向披靡,原本因为巴雅喇战败所带来的沮丧和苦闷一扫而空,重新又恢复了自信。他们并不知道叆阳方面已经厉兵秣马、严阵以待,更不知道对方不仅又增加了数量众多的投石机、弩炮等重武器,更装备了威力强大的红夷大炮。事实证明,没有汉奸叛徒为他们提供情报,他们对明军的了解几乎为零。 后金军一路南下,各地警报不断传到熊廷弼手中。他虽然赞同杨林的迎敌策略,但是也不能眼看着后金军在境内烧杀掳掠而无动于衷。因此不断调兵遣将进行防御。双方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战事,明军输多赢少导致其再不敢轻易野战,只能猬集在一起凭城据守。 努尔哈赤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便留下两支偏师监视沈阳、辽阳等地明军。自己则继续挥师南下,一路上再无明军敢阻挡。 数日后,努尔哈赤率领数万大军杀气腾腾的进入叆阳境内,所过之处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可是举目四望竟看不到一处人烟。甚至连一口水井都找不到,更别提找到能住宿的房屋和村庄了。 在这期间,后金军发现周围不断有明军斥候出没,不过距离都较远,等追过去人家早都跑没影了。这让随军的阿敏又回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巴雅喇、扈尔汉三人率军进攻叆阳的情景。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套路,可就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原来努尔哈赤在此次进攻叆阳前,特意命已经回到赫图阿拉的阿敏以及一些将佐前来随军行动。他要摸清巴雅喇战败的原因,因此详细询问了叆阳之战失利的经过,真是越听越来气。暗骂巴雅喇优柔寡断、骄傲轻敌,更骂杨林奸诈狡猾、残忍冷酷。 为了防止象巴雅喇一样遭到明军袭扰,努尔哈赤派出大队斥候在大军周围逡巡,迫使明军游骑不敢离的太近。不过后金军也很谨慎,不敢追击对方太深太远。因为阿济格的例子就那在摆着呢,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兵马埋伏? 后金军以往都是在开原、铁岭、抚顺、清河等位于北方一线的城池活动,来到几乎最南面的叆阳是第一次。首要面对的就是地理不熟,这是一个很致命的缺陷,由此难免误中明军的陷阱和圈套。 进入叆阳境内的次日一早,一队后金军斥候历尽辛苦终于在山林中发现了一座状况还算完好的草坯房,他们高兴极了。因为按照主子的命令,要他们给大汗找一处能住的房子。否则野外露营对大汗这样年纪的人很是辛苦。可明军坚壁清野做的极为彻底,上哪里找房子去?现在当一座完好的房子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种喜悦是无法抑制的。 这队后金斥候也明白,这样的房子多半是明军留下来做了手脚的。否则怎么会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给他们送来一座房子?可明知道这样他们也得去完成命令。他们先是把房子围住,然后派了几个人进屋去搜查。 最前面的后金兵一脚把房门踹开,结果什么事没有。他们又向屋内扔了几块石头,看看有没有炸炮啥的,结果也没什么事。这让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 后金兵们冲进房子仔细搜了一遍,除了两铺破炕和外屋的灶台和破水缸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他们见状心中大定,不禁纷纷坐下来休息。 天气寒冷,带队的拔什库让人烧点儿水让大家暖暖身子,然后再派人回报主子。那灶台还能用,不过后金兵们可不敢喝破水缸里的水,怕明军下毒。因此他们把自己的水囊解开,倒在锅里烧水。 当水烧开以后,后金兵们纷纷上前来舀水。不料灶台底下传来一声巨响,一团四下迸裂的火光顿时就将整个外屋吞没了。最前面正弯腰舀水的后金兵当即就被炸飞了脑袋,旁边几名后金兵也没好到哪去,一人被炸断了胳膊;一人被炸瞎了眼睛,还有两人分别被弹片划开了胸腹,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淌。哀嚎声顿时就响了起来。 “我草明狗他十八辈祖宗!” 幸免躲过一劫的拔什库眼睛都红了,一瞬间自己就损失了五个人。自己回去该怎么向上面交代?很明显那灶台地下被明军埋了威力巨大的炸炮,等火烧到一定温度的时候引燃了它的引信,进而发生爆炸。这手段阴险狠辣也缺德,谁能想到灶台里有炸炮。 事后得知消息的努尔哈赤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暗道幸好那队斥候误打误撞去烧水引爆了炸炮。一下子就炸死炸伤五个人可想而知其威力有多大。否则要是等自己来了再去烧水,那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努尔哈赤打了一辈子仗,遇到过无数各种各样的敌人。但他不得不承认,杨林是最难缠、最让他头疼的。就说这种阴险毒辣的招数吧,一般人真想不出来。因此当这件事发生后,他严令手下不得随意进入废弃民宅、洞穴等处,以防明军故技重施暗中偷袭。 不过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就在当晚宿营的时侯,几名出去砍材的后金兵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派出人马搜了好久也没搜到,这让后金军上下感到很不可思议。 第二日天亮,后金军主力继续向叆阳进发。在路上他们发现了那几名失踪后金兵的尸体都被吊死在树上。在旁边的树干上还钉着一封信,上面用汉字和满文写了努尔哈赤亲启,落款是叆阳游击将军杨林。 这封信被迅速呈送给了努尔哈赤面前,由于这位大汗不识得几个字,便由皇太极念给众人听。 杨林在信中先是狠狠驳斥了后金方面所谓的“七大恨”。尔后又警告努尔哈赤不要以为他的大军战无不胜,树上被吊上去的这几人就是对他们的警告。信中还嘲笑说后金军是文盲,普遍愚蠢呆笨、无头无脑,被化妆成后金军的明军轻易欺骗,然后就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你能带领这帮二货横行辽东,纯是老天爷打瞌睡漏了神,捡了便宜。 信中还说努尔哈赤年轻时投身在李成梁麾下,之所以能得到老李青睐和器重,纯是靠当男宠换来的。最后更是用“我还年轻,而你很老了”来刺激努尔哈赤。 “杨林小儿,杂种操的,我非要攻破叆阳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不得不说杨林的这封信把努尔哈赤气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谁敢在他面前说他老、说他是李成梁男宠,那不是找死吗?自己纵横辽东几十年还没那个人敢这么嘲讽他和手下的八旗兵。 努尔哈赤气的拔出刀来照着一颗大树猛砍,可是砍着砍着他却忽然怒极反笑:“杨林这崽子年纪不大却心眼儿极多。他这是想用这封信激我丧失理智、乱了方寸。用汉人的兵法来讲这叫‘激将法’,为的就是要我在大怒之下做出不明智的事情。哼哼,本汗戎马沙场三十余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碰到过?你玩这套儿还嫩了点儿!来人,将这几位大金勇士厚葬,好好抚恤他们的家里。大军继续前进!” 代善、皇太极等人已经想好了怎么宽慰努尔哈赤,可一见他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悬着的心不免放了下来。督促各自所属人马加快行进速度。 后金军一路疾行,于半日后抵达叆阳城外十里处。在这里努尔哈赤召集手下安排攻城事宜。按照他本来的打算为避免重蹈巴雅喇的覆辙,计划先以主力围住叆阳,然后以偏师在外围境界。如果发现有明军来援就先消灭他们,这样可吓阻其他明军不敢再增援叆阳。 努尔哈赤坚信叆阳失去救援之后,仅以杨林手中的兵力万难抵挡大金数万大军的围攻。到时候城中人口、财富予取予夺,尽在自己一念之间。正好也可报杨林羞辱自己的“一信之仇”! 后金军诸将经过一番讨论和商议后也认为大汗的策略可行,便纷纷表示同意。努尔哈赤对此大为满意,命诸人返回后即刻部署安排。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诸君共勉 后金军诸将不敢怠慢急忙返回各自所属旗中,其中正红旗的一名甲喇额真(五牛录额真)名叫阿纳呼占,是努尔哈赤起兵时就一直跟随的一名勇将。他半途因尿急下马进到路边树林中方便,等完事时不幸踩中了明军布设的“绊发雷”。 “绊发雷”在后世各国军中很普遍,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首次出现,也是首次在实战中取得战果。不用问,这又是杨林“作弊”鼓捣出来了。 因为火药威力比不上后世,所以杨林发明的这种雷是以炸炮为基础,两个为一组。中间以结实的细麻绳相连。外表根据使用环境不同可涂上不同的迷彩伪装。使用时将其分成左右绑在树木或是草丛中间,有敌人经过时就会绊发中间的麻绳引起爆炸。其发火原理类似后世儿童常玩的一种小炮仗——“拉炮”。 杨林弄得这种“绊发雷”主要是用来对付后金的骑兵,也是己方斥候摆脱敌方追击的一种手段。因为制作简单成本低,很快就在军中装备。 活该阿纳呼占倒霉,他也没想到明军会有“绊发雷”出现。只是感觉腿上先是一紧,接着一松,“绊发雷”被触发。多年征战的经验让他感觉大事不好,可没等做出反应,猛烈的爆炸将他一条腿从大腿根处齐刷刷炸断,鲜血就跟决堤的洪水一样怎么都堵不住,不到一刻钟就没了性命。 阿纳呼占的亲兵和奴才们哭天喊地的上前抢救,可是已无力回天。他们抬着自己主子的尸体,一路哭着一路跑向努尔哈赤的大营。 “什么,阿纳呼占中了明军暗算死了?!这怎么可能,刚才议事时不还是好好的吗?!” 努尔哈赤看着阿纳呼占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悲从中来,抓着胸口使劲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阿纳呼占与扈尔汉一样,十几岁时就跟着自己,如今却是这样悲惨的死去,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努尔哈赤想着未等开战就折损大将这不是好事,弄不好这是战事失利的预兆。“叆阳”这两个字就仿佛魔咒一般,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压抑和恼火。 努尔哈赤只得下令全军要加倍小心,不得脱离队伍,更不能落单。可是事情并非他预料的那样顺利。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后金军不断有人被炸炮、绊发雷炸死炸死,弄得全军上下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有些人还弄了一些长树干拿在手里在前面趟路。碰到雪堆、土包啥的也都绕着走,生怕再踩中炸炮或是绊发雷。因为只要那玩意一响,不仅踩上的人非死即伤就连旁边的人也跟着倒霉。也不知道叆阳明军在哪捣弄的这些玩意儿,威力咋就那么大? 努尔哈赤对此询问随军的阿敏,可有好办法破解明军的这种招数。阿敏只能如实回答说当时他们曾用牲畜、牛羊趟路,可是得不偿失。因此他建议将一路上掳掠到的汉民放到队伍前面,这样就是踩中炸炮也不会伤及将士。 努尔哈赤本打算是用这些汉民来攻城的,可现在也只能把他们用到破解明军这种招数上了。 炸炮、绊发雷都是明军斥候们根据后金军行进路线即时埋设,现在一看对方用己方百姓开路,便上报情况请求下一步指示。杨林对此的答复是暂停埋设炸炮,让敌军直接来到城下再说。 后金军上下见把汉人百姓放在队伍前面起了作用,不禁大呼小叫起来,一个个加快脚步向叆阳前进。 “报——,敌军大队离城还有二十里.......” 杨林稳坐城楼之上,有斥候来禀报敌军情况,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报——敌军大队离城还有十五里.......” 过了一阵又有斥候来报,杨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报——敌军大队离城还有十里.......” 当再有斥候来报时,杨林起身向在一旁等待的诸位手下道:“各位,此番敌军主力前来将比上次一战难打的多。今日我等共守叆阳,不求高官利禄衣锦还乡,但求以血扞我华夏!希望诸位勠力同心、奋勇作战。上不负朝廷恩典,下不负百姓厚望!此言,与诸君共勉!” “与大人共勉!” 张祝、徐晋、苏赫巴鲁等人与杨林待的时间较长,多少也受他平日里一些民族、国家言论的影响。此时个个热血沸腾,向杨林拱手抱拳齐声呼应。 “传令,各部按计划严守城池,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城迎战!此番一定要让努尔哈赤见识我们的厉害!” 随着杨林一声令下,叆阳明军开始登城进入战位。与上次一样,各部都有明确的分工和职责。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城北方向的地平线上先是涌出了零星黑点,接着这些黑点逐步联合在一起形成一条黑线。这条黑线就如漫堤的洪水,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呈凹形慢慢向叆阳包围过来。 城上明军可以用肉眼清晰看到这条黑线最前面的是大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他们以旗色分成不同的的队伍,一个个满面杀气策马奔腾,恶狠狠的紧盯着叆阳不放。 “哦买噶的,这些野蛮人多的数都数不清。这比我这辈子见到的所有蚂蚁都要多,我想我们有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同样在城上观察敌情的一名葡萄牙士兵心虚的道。 “闭嘴,混蛋!不要忘了我们是伟大的葡萄牙军人,战争是我们获得荣耀和声誉的阶梯。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在战场上后退一步!”阿尔弗雷多上尉大声呵斥道。 那名葡萄牙士兵回道:“可是上尉先生,我们只是来这里只是帮助明国人训练炮手,并不是来替他们打仗的。如果我们在这里被这些多的数不清的野蛮人剁成肉酱,我觉得这对我们很不公平!” 不等阿尔弗雷多回话,安东尼奥在一旁道:“再说一次,闭上你的臭嘴费尔南德斯!动动你的猪头好好想一想,即便我们不参加战斗在一边看着,可是这些野蛮人就能放过我们吗?他们会把你的屁股切成八瓣,然后一刀砍下你的脑袋当成尿壶用。如果你想这样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费尔南德斯耸了耸肩道:“好吧上士,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阿尔弗雷多骂道:“蠢货,这还用问吗?!看看你周围的明国士兵在干什么你就跟着做就好了!还有,我命令你在我没有下达新的命令之前,你这头蠢驴不准再多说一个字!” “是,上尉先生!”费尔南迪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转身回到他所在的红夷大炮旁,与那些明军炮手们一样静静观察着逐渐靠近的后金军。 其他葡萄牙士兵与费尔南德斯一样,完全被后金军的数量和气势所吓到,只是不敢表露出来。因为上尉阿尔弗雷多军人使命感和荣誉感极强,别看他与杨林等上层人交往时谦恭有礼,可是一旦遇到战事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即便战事与他无关,也要摩拳擦掌上去参与其中。因此他也对手下要求极严,如果谁敢临阵退缩真容易被他砍了脑袋。 安东尼奥也是如此。不过与阿尔弗雷多不同的是他是葡萄牙民族主义和复国主义分子,暗中对摆脱西班牙统治恢复葡萄牙王国独立地位极为执着。他认为只有通过战争才能达到这一目的。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就需要有大量实战经验的人员,这样才能增加葡萄牙复国的实力。 眼前这场围城战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只不过对方的人数和阵势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让他顿时心中就没了底。要知道欧洲有史以来超过万人的战役实在不多,更不用提超过数万甚至几十万人的战役了。 安东尼奥在阿尔弗雷多耳旁轻声道:“上尉,这些野蛮人实在太多了。我不知道我们的火炮是否能顶得住?” 阿尔弗雷多正用千里镜观察着敌情,回道:“上士先生,对于这个问题我想说我们是军人,不管对面的敌人有多强大,你要坚信上帝是永远眷顾他虔诚子民们的!你看看那些明国士兵,他们可没那么焦虑不安。我甚至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期待,期待着杀敌立功!而不是象我们的手下那样没等开战就惊慌不已,这不应该是西班牙军人,不,这不应该是我们葡萄牙军人的样子!” 安东尼奥见阿尔弗雷多这么说很意外,这让他极为惊喜,道:“上尉先生,难道您是........” 第二百三十五章 爱国者 阿尔弗雷多一摆手制止了安东尼奥后面的话,轻声道:“荣耀永远属于葡萄牙!” 安东尼奥知道这是葡萄牙复国主义分子之间暗中流传的一句口号,为的是寻找志同道合的同胞。因此他激动万分,没想到上尉先生也是一位爱国者。可为什么现在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不要有任何怀疑上士,我平时没有表露出来主是要考虑我女儿的安全,我不想因为这事让她有什么危险。不过现在要和这些野蛮人打仗了,我没有必要再瞒着了。” 阿尔弗雷多道:“上士,我暗中观察你好久了,知道你是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并且知道我们同样是坚定的爱国者后这让我很高兴。实话说,在这里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和放松,这让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坦露一切。如果我在这里战死了,还请你能照顾一下我的女儿。” 安东尼奥道:“上尉先生,上帝会永远眷顾我们的。您一定会再见到您的女儿的。其实我现在的心情和您的心情一样,能遇到同样是爱国者的同胞,我浑身涌动着无法控制的激动。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毕竟这里是明国人的地盘。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们的秘密后把我们交给西班牙人。” 阿尔弗雷多放下千里镜,看向不远处的杨林道:“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我发现这位大人心肠很好。对这座城里的军民都很热情和蔼,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的。” “上尉先生,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这里毕竟离我们的祖国有上万里。一旦出事恐怕连救我们的人都没有。不说以后,就说眼前这么多野蛮人来进攻。我们的安全也受到极大威胁。” 阿尔弗雷再次端起千里镜道:“上士,我说过我们是军人,是为了战争随时准备死去的人。我们站在这里,就代表着葡萄牙军队。我们害怕了,那么就代表着葡萄牙军队害怕了;我们勇敢了,就代表着葡萄牙军队勇敢了。即便我们死在这里,也证明葡萄牙军队是不可战胜的!” “我非常同意您的话。我们站在这里就代表着葡萄牙军队,决不会惧怕这些野蛮人。!” 阿尔弗雷多点点头道:“有件事我可以透漏给你上士先生。布拉干萨公爵(位于葡萄牙东北部)的长子若昂阁下已经到达澳门,据说此次来到明国主要是旅游散心。另外做为外交使节,可能还要和明国谈一谈后续军火交易的事情。” 安东尼奥耸耸肩道:“上帝啊,鬼才相信这个由头。外交人员那么多,何必非要派一个公爵的长子来明国?路途遥远极为艰辛不说,安全也得不到保障。最主要的是现在的明国一团糟,并没有什么值得探索和游玩的地方。” 阿尔弗雷多笑笑道:“你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若昂阁下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学识和才智要比许多成年人还高。他来东方其实是寻找具有潜力的盟友或者外援的。” “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上帝啊........” 安东尼奥不可思议的道:“我们葡萄牙与明国相隔太远,就是结成联盟也没有用。引用明国人的一句话说叫做‘鞭长莫及’。若昂阁下怎么会到这里寻找盟友和外援?上尉先生,他们不觉得这么做毫无用处吗?” “上士先生,你能说出这些话来我一点都不感觉到意外。这证明你是真正的军人,不会考虑军事以外的其他事情。这也证明若昂阁下表面上来明国的理由足以骗过许多人。其实他也是一位坚定的爱国者。” “若昂阁下曾说过,我们葡萄牙受地理位置所限始终被西班牙包围着,生存受到极大威胁。而能帮助我们摆脱这一困境的既不是阳奉阴违的英国人,也不是腐朽堕落的法国人,更不是那些愚蠢的德意志人。” 阿尔弗雷多道:“将来我们葡萄牙的盟友和外援必将要从大海之外去寻找,只有这样才能让葡萄牙在欧洲有立足之地。放眼世界现在符合条件的只有明国。根本原因,是这个国家与我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和纠纷。而且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有足够的实力成为我们的盟友。” 安东尼奥道:“您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个王朝腐朽堕落的不成样子。就连城外这些愚昧落后的野蛮人也敢进攻他。我向上帝发誓我并不看好这件事。” 阿尔弗雷多笑笑道:“上士,明国人还有一句话来形容距离较远的两个国家的外交关系——‘远交近攻’。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想多做解释,你过后自行理解印象能更深刻一些。若昂阁下不仅打算要与明国结盟获得支持,他还计划能与明国国内有实权、有才能的人物达成合作关系。而我觉得眼前这位杨大人就符合这一点,所以我已经写信向若昂阁下推荐了他。我想他们之间会见面的。” “什么?这简直不可能!上尉先生,这位杨大人太年轻了。而且他的官职在明国庞大的官僚体系中很低,并不能决策什么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具有实力的人物。更重要的是明国并不怎么重视军人。若昂阁下与这位杨大人会面并不会达成什么协议。” “不,上士。这位杨大人与我们认识的所有明国官员不同,他仅是会我们葡萄牙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他是颇具潜力的人物,更不用说他那些军事能力和取得的战绩了。你不要只看着明国不好的方面,他好的一方面就是人才济济、技术发达,这是我们葡萄牙,不,是整个欧洲也无法比拟的优势。我相信以若昂阁下的眼光不会拒绝我的推荐。再说了,若昂阁下也不过才十六岁,与这位杨大人没差几岁。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些共同话题的。” “那么您的意思是,一定找机会让若昂阁下与这位杨大人见上一面?”安东尼奥问到。 “上士我纠正你一下,这不是我的打算,而是若昂阁下分派给我们这些爱国者的一项任务。”阿尔弗雷多道:“你知道若昂阁下的消息来源很广泛,其实他早就听说过杨大人的事迹了。因此他对杨大人很感兴趣。” “万能的上帝啊,我真不敢相信远在葡萄牙的若昂阁下是怎么知道这位杨大人的。”安东尼奥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架的样子道。 “上层的事情很多出乎我们的意料,这一点我们不用妄自菲薄。现在杨大人急需玉米、马铃薯这些农作物的种子,为了若昂阁下与他的见面更加融洽,我们一定要满足他的要求。何况我们还能赚到不少钱呢。” “您说的很对上尉先生,在这件事上我是完全支持您的。”安东尼奥笑道。谁会怕钱多把口袋撑破呢?但是他转头看向城外时不禁骂道:“该死的野蛮人,他们速度真快,竟然离城这么近了,难道都不怕死吗?!” 只见后金军先头骑兵按照旗帜和服色分成数个巨大的箭头,沿着叆阳城迅速向两翼迂回包围。目测距离已不过三四里。这些骑兵他们一边策马奔驰一边此起彼伏的高声吆喝着,细听之下却是在向城头各种谩骂。距离虽然远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在城上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杨林知道这是努尔哈赤在向自己挑衅,为的就是要吓唬守城军民。这时候要是怂了那可就影响士气了,一挥手道:“传令,敌军若是进入投石机和弩炮射程范围之内,立刻进行打击!务必打掉这些奴兵的嚣张气焰!” “是!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随着一声令下,城上明军迅速进入战位。他们掀去大炮、弩炮和投石机等重武器的炮衣严阵以待。 阿尔雷多和安东尼奥也指挥手下士兵准备迎敌。因为杨林特意匀出一门红夷大炮和二十枝火枪给他们,目的就是要他们发挥自己的作用。 “敌军距城约五千步,人数一万,几乎全是骑兵。敌军镶白旗位于左翼、镶红旗位于右翼,正蓝旗、正白旗居中......暂时未发现敌酋努尔哈赤中军大纛旗........” 随着一声锣响,城楼上了望塔里的观测兵大声报告着军情。原来自杨林率军击退巴雅喇围城之后,为了更好的观察敌情和传递信息,他在城墙上每隔二百步就树立了一座了望塔。并挑选认真负责的官兵充当观测兵。 这些了望塔高二丈五尺(约合后世的8.3米),呈梯形。上面搭建了凉棚和护栏,四面钉上厚木板,外面再覆以生牛皮和黏土做掩护。这样既为观测人员遮风挡雨又提供了一定防御能力。 了望塔内部可容纳二到三名官兵活动。里面准备了弓弩、火枪、灯笼、锣鼓、旗帜等武器和工具,即可迅速传递军情又可居高临下对攻城敌军进行打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固若金汤 “敌军距城两千五百步.....” “敌军距城两千步............” 观测兵们一般都很机灵,一部分人是来自中军里的斥候。他们接受过杨林的亲自培训。例如怎样辨别敌军旗色、估算人数和距离等,为的就是能不断为己方提供战场实时情报。他们与炮兵观察员不同,不会计算和读写。但对战场的变化极为敏锐。 观测兵们为准确提供数据,他们早在战前就在城外设定好标记来估算敌军距离。如他们会在城外找一棵树、一块大石头、一座废墟甚至是一个深坑做为参照物,然后用步伐测量出它们与城池的实际距离。 为了估算敌人兵力,他们会找几个平行的参照物,通过步伐测量出它们横向、纵向的间距,然后通过间距估算出能站下多少人马。不要小看这种估算,他们能为主将如何分配炮兵和远程兵种火力、兵力提供重要数据。 包括努尔哈赤在内,后金军对叆阳是势在必得。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以前的经验和认识中,认为巴雅喇之所以战败是轻敌所致,绝不会是明军太厉害或是城池坚固难打。他们哪里知道杨林是依照后世有组织、有体系、有纵深修建的城防工事。如果不是现在没有条件弄出水泥,杨林都计划要把叆阳推到重新筑城了。 此时后金骑兵们跃马扬刀离城越来越近,喧嚣喝骂声也越来越大。他们曾受到过警告,说明军有一种能扔石头和发射长矛的武器,威力不比火炮小多少,要小心谨慎不要太靠近城墙。可是多年来形成的嚣张习惯让他们不以为然。 这些后金骑兵正是皇太极的手下,他们作为大军的前锋策马驰骋,如滚雷般的马蹄声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而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一路上攻城略地毫无阻挡,杀戮和掠夺带来的快感让他们每一个人充满了亢奋和野性。可是当他们来到距城二里时纷纷紧急勒停战马,顿时战马人立而起的嘶鸣声不断。有少数倒霉蛋来不及勒停战马,结果一下子冲进工事群中,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皇太极得到手下报告说前面遍布无数障碍,他起初还不信。可等他来到前面看着眼前那些数不清的壕沟、矮墙、路砦、拒马时,脸色已是一片铁青。这么密集的城防工事不仅会割裂己方攻城时的队形,也会严重阻碍盾车、攻城车的前进速度。说白了要想攻城只能依靠人命去填。而且城防工事足有二里厚,要是进行填埋和破坏得弄到啥时候?这个杨林实在是太狡诈难缠了。 皇太极又看看城上众多的平顶墙、战棚和了望塔,再看看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明军,脸上肌肉不自主的一阵直抽抽。以杨林的手段,己方绝不会顺顺利利通过这两里厚的工事群。即便好不容易通过之后,士卒的体力和士气肯定要耗费大半,等架云梯攻城时又怎会是以逸待劳多时的守军对手?自己随父亲征战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布防如此严密的城池。看来巴雅喇三人败于此城之下绝非轻敌大意所致。 叆阳的城防工事自巴雅喇被击败后,重新得到了加固、完善和增强。杨林根据后世军事工程学,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阵地战的实战战例,将城防工事设立的更密集、更难以损毁。并在有些关键地段拉上了铁丝网。别看叆阳铁矿的矿石不能铸炮,但是做成铁丝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是产量多少和质量如何的问题。 铁丝网是阻碍敌军前进的重要手段之一,尤其是对付骑兵,简直是天敌一般。叆阳城下的铁丝网没有直接设在最外围,它们被杨林设在地势较低的地方。敌军视线被地势所阻根本就看不到它们,等到了眼前才发现已经晚了。这时他们就进退不得,正好会成为守军远程兵器的活靶子。 这一战术是杨林借鉴1904年日俄战争时期,双方争夺旅顺港制高点208高地而来。当时俄军修筑的地堡全都与地势融合在一起,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地堡。这些地堡的射击孔全都向里开,日军冲锋跳过地堡时,后背就完全暴露在机枪下。结果一片片被扫倒在地伤亡惨重。而后续的日军部队只听到枪响却不知道哪里打枪,只能干着急没办法。重复着冲锋——被打倒——再冲锋的惨景。 皇太极不想顿挫大军士气,为了打探明军虚实也更为了在努尔哈赤面前邀功,他心一横、牙一咬命令一支百余骑的后金兵脱离大队,进入城防工事区域直接向叆阳城下而来。他要试试这工事群的威力究竟如何。 这支后金军哪里知道这些城防工事的厉害,一头扎进去没跑多远,就有人踩响了炸炮。拔地而起的烟柱伴随着火光和残肢断臂,立刻就把后金军的队形打乱。迫使他们沿着城防工事之间窄小的通道向两边迂回。可是没跑多远他们的战马就被密集的铁丝网拦住了。 有几名后金兵冲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就被铁丝网绊倒,人马栽在其中越是挣扎越出不来。被铁丝网上的铁刺扎的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样子狼狈极了。其他后金兵有要上前搭救同伴的,有勒停战马向其他人发出警报的,一时间前后相拥进退不得,队伍发生了混乱。最要命的是这里正处于明军投石机的射程范围之内。 后金骑兵还在考虑如何摆脱眼前的这些铁丝网,城内明军发射的第一波石弹已经打过来了。毫无例外又是集群射击,弹着点统一又集中,几乎将他们全都网进弹雨中。有些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连人带马当场就被砸成了肉饼。 “这是、这是什么.......”在后观敌的皇太极大惊,险些从马上跳起来。他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而是漆黑一片了。虽然阿敏告诉过他明军有一种能扔石头的武器,但当亲眼见识的时候还是给他带来无比的震撼。 明军投石机不仅让皇太极感到震撼,就是方才那些骄横无比的后金兵也都被震撼到了。成群的弹丸撕破空气时发出的那种“呜呜”声,既恐怖又声势震天。那巨大的力量宛如雷公铁锤自天而落,将万物瞬间砸成齑粉。一时间,近万后金兵鸦雀无声,眼看着那百余同伴被弹雨笼罩。 “一帮傻了吧唧的东西!爷早都告诉过你们不要大意,就是不听!这回好了,想显摆把命显摆没了!”阿敏看着那些后金兵小声骂道。他骂完又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皇太极,暗道你也是个蠢材! 阿敏天生就和皇太极不是一路人,他认为这位四贝勒心眼儿特别多,说话办事总是留一手,给人一种摸不清、看不透的感觉。不说别的,就说家哈岭南谷之战时自己被杨林射伤。当时代善和皇太极满口答应替他报仇,可是过后却不闻不问了。自己去找过他们,代善倒是赔个不是说给忙忘了。 而皇太极则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究会是报仇的。娘的,关键老子也不是君子啊,等个毛的十年?所以这么一比两人人品如何不就看出来了吗。我骂他一句蠢材没骂别的,已经是足够给他面子了。 还有这次自己兵败叆阳,大汗本没有怪罪。可是皇太极这货却说,大金立国以来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从未有过攻城不下还损兵折将之事,而且当初家哈岭南谷一战三千人马也是折损甚重。而且叆阳一战阿济格也身受重伤,若是不赏罚分明恐怕将士不服,往后无人为大金拚死效命。 你妹啊皇太极,老子是怎么招你惹你了,往死里整我?要不是大汗顾念亲情没有怪罪,老子非被你害死不可!再说了,叆阳被杨林那小崽子打造的固若金汤,这回你他么来试试就知道了。站一旁使坏进谗言有毛用?蠢材! 皇太极哪里知道阿敏对他腹诽不已,他现在看见明军拥有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心中不禁惴惴不安。从这密集的弹雨来看,如果大军强行攻城不知要折损多少人马。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看见这种武器长什么样儿。那样就可以仿制这种厉害的武器,到时候别说攻下南朝在辽东的所有城池,就是北京城也可以用这种武器打下来。 皇太极看着叆阳城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这城太坚固了,用汉人的话说简直就是“固若金汤”。他轻叹了口气,现在后金内部暗中流传着一种关于杨林的传说。说他是天上的魔王转世,是专门来杀女真人的。否则原先战无不胜的大金军怎么在他面前屡屡战败。 而且还有一种流言说建州女真非中华之种,本是海外蛮夷被大明收留二百多年。如今不思感恩却编造“七大恨”造反,实在是忘恩负义、养不熟的小人之族。 皇太极知道这些流言对女真内部团结杀伤力很大,尤其是原先一些海西女真各部的人,已经有了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的迹象。 第二百三十七章 流言祸害 皇太极对这些流言极为气恼,也知道这是来自杨林的策划,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就没有好办法了。这些流言一日不铲除,大金内部就一日不消停。 这个杨林实在厉害,不过你能用流言祸害我大金,那么我也一样能用流言祸害你。你们南朝的那些官儿我可知道都是什么德性,收买或者威胁几个,编造你私通我大金的证据和流言也不是不可以。或者买通你的上司让他们把你调走,然后在半路上...... 皇太极想到这儿长出了一口气,胸中愤懑之意好了不少。他把目光放到叆阳城上,脸色又变得不好看起来。 叆阳原先不过是南朝在辽东南的一座小城堡,人丁不过七八千人。其向东可达朝鲜;向南可控镇江、宽甸等城,并由此可进入鸭绿江再进入东海;向西可直达辽西、辽南,获得来自南朝山东登莱一带的援助;向北可支撑辽阳、广宁、沈阳三城。其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说它是镇江、宽甸六堡的锁匙也不为过、 大金在萨尔浒之战后要继续攻略南朝城池,只有不断扩大地盘才能获得人口。其中关键就是要拿下辽、广、沈三城,只要这三城被拿下,南朝在辽东布设的城堡防御阵势将土崩瓦解。届时大金就好比蛟龙脱困一朝入海,大势天成,南朝将再无阻挡羁縻之力。 皇太极看着叆阳城思绪起伏不定。听闻近来不少难民逃到这里,全城人丁已达一万二三千人之多。而杨林就利用这些人口扩军、修筑城池,把叆阳修的固若金汤。如此一来,又可吸引更多的人口到来,然后杨林再利用他们扩军、筑城,如此反复,叆阳将成为辽东南最大的城堡。 叆阳一旦做大,他就好比是抵在大金肚子上的匕首。只要大金敢倾巢而出,那么这把匕首就会向肚子里发力,这滋味可是相当难受。大金要想做那脱困的的蛟龙,首先就是要剪除叆阳这把“匕首”。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叆阳明军没事儿就能上大金境内溜达一圈。若是其骚扰各地不让春耕,大金还如何有军粮征战?粮食对大金而言,是除了人丁不旺之后第二个致命的软肋。如今杨林把城防布设的这么严密坚固,摆明了就是要多杀伤我大金将士,达到削弱我丁口的目的。不得不说杨林小贼这一计太歹毒了,一眼就看透了我大金的弱点。 不行,自己一定要劝谏父汗不可意气用事,此次打叆阳绝不是好时机。至少也得摸清那些能发射弹丸的武器长什么样,如何应对才行。正好李额驸在军中,他见多识广一定会知道这武器叫什么、怎么制造。如果能制造出来那就更好了,以此弥补了我大金攻城能力不足的问题。 后金军上下是不知道皇太极为了大金呕心沥血思考了那么多,他们被明军投石机的威力彻底震撼住了。绝大部分人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凶残的景象。虽然嘴上不服输不断谩骂着向城上明军,可是脚下却不自主的远离了城池。谁知道下一波弹丸能不能打到自己? 努尔哈赤位于大军的最后,他没有看到明军投石机发射的具体情况但很快知道了事情经过。对于时常自诩二十五岁起兵的他来讲,也是第一次遇到使用投石机的对手。一时间,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这种武器究竟是什么样子。 努尔哈赤传令全军退到离城五里之外,严令任何人没有命令不得擅自接近叆阳。 皇太极跪在努尔哈赤面前,恭顺的道:“父汗,儿子有罪。在敌情未明之下没有听二贝勒提醒,冒然怕人试探敌军虚实,致使我军百余骑大部折损,还请父汗责罚!” “起来吧,这事跟你没关系。都是我军以前打的太顺,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努尔哈赤摆摆手道:“去把李额驸找来。看看他是否知道杨林用的是什么武器?” “嗻!”皇太极拦住要去传令的侍卫,自己转身去找李永芳。他太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武器了。 李永芳不愧对后金忠心耿耿,他听闻城中明军使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重武器,便心急火燎的跑到最前边。一边查看远处方地上的弹着点进行判断,一边询问幸存下来的后金兵当时是什么情况。 “李额驸,大汗有急事找你,快随我走!”皇太极找到李永芳二话不说拉起他就跑。 “见过大汗,孙女婿给您请安了!”李永芳不用想就知道努尔哈赤找他什么事,等见面后他恭敬的打了个仟儿,然后保持着姿势等着对方问话。 “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起来吧!想必你也知道了本汗为何找你,就是城中守军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武器。听四贝勒说,这种武器能抛射磨盘那么大的弹丸,声如滚雷、势不可挡。就在方才,我大金去城下探路的百余巴图鲁被砸得只剩下一成人马。由此可见其威力巨大。” 努尔哈赤说到这儿示意侍卫给李永芳看座,然后道:“二贝勒阿敏他们第一次攻打叆阳就吃了这种武器的亏。初时我还认为他们在夸大事实,为兵败找借口。现在看来是本汗武断了,他们没有撒谎。说实话,本汗在李成梁手下当兵的时候也没听说和见过这种武器。那么李额驸你知道这种武器叫什么,长得什么样吗?” “大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杨林肯定是造出了“襄阳炮”,也叫“回回炮”,俗称“投石机”。您看,就是书上画的这个样子。南朝刚开国的时候军中普遍装备这玩意儿,据说朱元璋在鄱阳湖能打败陈友谅,这“回回炮”就起了很大作用,是攻城拔寨的好东西。不过打造不易行动笨拙,不适合随大军野战。” 李永芳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跑到努尔哈赤身边翻开其中一页指给对方看,道:“大汗,这玩意儿从元朝蒙古人那阵就用了。只不过后来随着火枪火炮的出现,它不吃香了。而且打造它也是费时费力,操作要大批人力,所以逐渐的就从军中退了出去。以致到现在二百多年了,军中基本就没有见过它的人。有史书记载,当时的蒙古大汗蒙哥在钓鱼城下就是被这玩意儿发射的弹丸击伤,最后不治身亡。以致让南宋又苟延残喘了几十年。” 这时在一边的莽古尔泰怒不可遏,上来就给李永芳一个大嘴巴,喝骂道:“你这满嘴恶臭的汉人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父汗跟倒霉的蒙古大汗一样,要在这叆阳城下受伤身亡?!你个瘪犊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李永芳冷不丁挨了个大嘴巴顿时就被打懵了。他不敢发作,只是满眼无辜的看向努尔哈赤,希望能得到一丝慰藉。 “莽古尔泰不得无礼,你真是太放肆了!没看到本汗正与李额驸商议军机大事吗?罚你下去领三鞭子并在营帐内禁足,没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努尔哈赤皱着眉头很不满意。他喜欢莽古尔泰这个儿子不假,可也不能无底线放纵娇惯他。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打李永芳,那就等于打所有汉臣一样。自己要是不出声表明态度恐怕要让汉臣们不满。 努尔哈赤见气呼呼的莽古尔泰被侍卫押下去,便对李永芳道:“李额驸不要与三贝勒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无脑莽夫,遇事冲动无礼。唉,就连本汗拿他也是没办法。方才让你受委屈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李永芳闻言满脸堆笑道:“大汗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您不是说咱们是一家人嘛,而且三贝勒还是孙女婿的长辈。长辈教训说错话了的晚辈是应该的。孙女婿能让三贝勒这位长辈打,这是几世修来的福份,高兴都来不及呢那还会往心里去?所以大汗您就放心吧,孙女婿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努尔哈赤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本汗誓师反明南征北战,还不是为了能让你们这些晚辈过得好一点儿吗。只要你们能和睦相处,那么南朝再强大又有何惧?” “大汗您说的太对了,只要咱们家人都拧成一股绳,那南朝再大又如何?别看现在杨林小贼使了点儿小聪明弄出了‘回回炮’阻挡我大金兵锋,那也是他运气好而已。” 李永芳谄媚的向努尔哈赤道:“大汗,杨林能造出‘回回炮’依仗的不过是兵书图谱。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竟然把这种老掉牙的东西鼓捣出来了。他能照图索骥打造‘回回炮’。那么孙女婿不才,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打造出咱们大金的‘回回炮’,不过可能要耗费些时间。” “那好,李额驸你只要打造出咱们的‘回回炮’,本汗必赏你一等总兵官之职,另赐金银、田产、奴仆、骏马等物。”努尔哈赤高兴道。因为大金也要有这种攻城利器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唇枪舌剑(上) 这时皇太极上前道:“父汗,叆阳非其他南朝城堡可比。不仅防御严密,还有这所谓的‘回回炮’助阵。我军要是强攻恐怕要遭受很大损失。况且这段日子天气时阴时晴总是刮风下雪,对我军攻城也有影响。所以儿子认为现在不是攻打叆阳的好时机,倒不如先撤军回赫图阿拉。一面让大军休整回复精气神,一面可让李额驸专心打造‘回回炮’。等到我军攻城器械齐备,这叆阳还不是手到擒来!” 代善听罢却在一旁道:“老八你说的不对!杨林打败了巴雅喇这一军,重伤阿济格,又让我大金折损了大将扈尔汉,其气焰现在不知有多嚣张。如今父汗率大军挟征服叶赫部之威攻打叆阳,一战未打就要撤军。岂不是坏了父汗战无不胜的名声?而且也助长了杨林的气焰。假如我们准备好了再来,可到那时杨林再弄出别的厉害武器,那么我们还要撤军回去吗?我大金的巴图鲁们生来只知前进,不知撤退。如果你要是怕了自己回去就好,可别把我们带上!我要亲手宰了杨林那小王八蛋为虾侍卫报仇!” 阿敏本来就烦皇太极,便支持代善道:“四贝勒,我曾和你说过杨林除了有‘回回炮’,他还有会发射长矛的武器。打在人身上就跟穿蛤蟆似的,能把两三个人一起钉在地上。那玩意儿打的贼准,躲都没法躲。你这身子圆圆胖胖的金贵的很,要是怕被伤着还是回赫图阿拉陪老十二阿济格去养伤吧。省的让麾下儿郎们看见还以为你四贝勒是贪生怕死之辈,影响大家破城后抢粮、抢钱、抢女人的心劲儿!” “你真是胡扯!我皇太极随父汗征战多年,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相反我要提醒二贝勒你的是,空喊是打败不了杨林的!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杨林自从与我大金多次交手就从未败过!这样的人是仅能凭蛮劲儿就能打败的?!大金堂堂的二贝勒,说出来的话不经脑子。这要是让对面的杨林知道估计能笑掉大牙。你可真为我大金长脸!” 阿敏不服气的道:“哼,四贝勒尽长他人威风,也不看看我大金兵威如何强盛!杨林那王八蛋心眼儿贼多不假,但暗中使绊子的事儿爷挺多。有种的他和爷我面对面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看看究竟谁厉害!” 皇太极嗤笑一声,道:“二贝勒,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镶蓝旗在杨林手里死伤是最多的吧?而你在家哈岭南谷的哪一仗更是被杨林射伤了肩胛骨。当时你的勇气哪儿去啦,干嘛跳河逃回来啊。怎么不回身和人家单打独斗啊?这些也就罢了,不久前你们带领五千兵马打叆阳,结果就不用我说了吧。你当时的勇气又哪儿去了,干嘛带着残兵败将拚命往回跑啊?说了半天你还不是打不过杨林嘛。承认这一事实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阿敏被皇太极说的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了。尼玛的皇太极,你是真损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把这些事儿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你他娘的和我有仇啊这么整我?杨林这货确实可恶不假,我们镶蓝旗被他祸害的不轻这事也存在。但这和我承认打不过他有关系吗? 阿敏心里气的不行嘴上却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道:“四贝勒你就说你敢不敢打叆阳就完事儿了,说别的都没用!要么你去陪阿济格养伤,要么在这跟我们一起打叆阳!” “二贝勒,咱们都是同一个祖父,从辈分上来论你是我堂兄。但是为什么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呢?遇事儿动动脑子、动动脑子!你是人不是猪!” 皇太极看着阿敏恨铁不成钢的道:“我费了半天口舌你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也一点儿没听明白!你亲口和我讲过扈尔汉是怎么殉国的。也就是说杨林除了有‘回回炮’和发射长矛的武器,他还有火炮。在这些强大武器的面前你高喊着口号去给杨林送人头,这不就是蠢吗、这不就是长得猪脑子吗!我大金不怕敌人有多强大,也不怕他们的军队有多少。就怕全是你们这种蠢人!说你们是猪都抬举你们!” “你、你......”不得不说皇太极口才很棒,在他的兄弟堆儿里论口舌功夫他还没输过谁。这些话说出去差点儿没把阿敏气昏过去。别说一个阿敏,就是十个阿敏绑一起也说不过一个皇太极。更让阿敏气的是皇太极不怼代善专门怼自己,这不明摆着说人家是亲兄弟自己是外人嘛。 “四贝勒,你忘了小时候是谁上树给你捋‘榆树钱儿吃了’,忘了是谁领你去河里摸鱼,更别忘了是谁领你去槐树林里刮蜂蜜;还有.......”阿敏气的手直哆嗦,把成年烂谷子的事都往外翻。可皇太极根本就不容他多说,继续开口了。 “二贝勒,父汗二十五岁以十三副铠甲起兵,从最早不足百人的一支黑旗发展到现在人马数万的八旗之众,可想而知他老人家吃了多少苦、耗费了多少的心血才建立了大金。而你们这些人不思父汗创业艰难,张嘴闭嘴就要逞莽夫之勇,就要和人家去拚命。我说你们长得是猪脑子说错了吗?!咱们大金人丁不旺,每个人都很宝贵。你们以为那杨林是白给之辈吗?他早就看准了这一点!” 皇太极指着叆阳方向继续向阿敏诘问道:“你看没看到扈尔汉的尸体被杨林悬挂在城头旗杆上?你看没看到城下密密麻麻布设着足有两里深的路砦、拒马、矮墙和壕沟?你看没看到城垛后面那些不知藏了多少明军的战棚和战墙(平顶墙)?你看没看到上次在这里殉国的大金将士未干的血迹?你看没看到........” 皇太极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来气,甚至不顾努尔哈赤在一旁,指着阿敏的鼻子毫不留情的大声训斥。他完全是站在后金如何发展壮大的角度上说话,慷慨激昂目光长远,把后金这位二贝勒说的满脸通红却哑口无言。 皇太极随即把话锋转向代善道:“大贝勒,你身为我大金‘古英巴图鲁’历经大小数十战,遇事应该辅佐父汗为我大金全局考虑,而不是象莽夫一般无脑!可你刚才的话语实在让人失望!难道是香醇的美酒熄灭了你征战四方的豪情;还是绵软的女人让你失去了判断事情对错的能力?或者是富足安逸的生活让你失去了对马鞍的向往,对开疆拓土失去了兴趣?你但凡有一点儿为我大金的将来考虑,也不至于象二贝勒一样说出那些蠢话来!真是让我这个做弟弟的该不知如何说你才好!” 代善没想到皇太极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当着父亲的面如此指责自己,这让他很不爽。他嚅动了下嘴唇道:“四贝勒,你大义凛然的为大金考虑,难道我们就是一群饭桶、一群猪不为大金考虑吗?!你说二贝勒是猪,说我无脑。那么我问问你,假如李额驸造出一百架、甚至一千架‘回回炮’,我们就能保证绝对能打下叆阳吗?你口口声声为了大金,左一个杨林厉害右一个杨林难缠,难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二逼不知道这事儿吗?关键是如何解决这事儿!” 代善的口才也不差,只是少了点儿运气。否则在历史上继承后金汗位的就是他。他面对皇太极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杨林现在已经升到了南朝游击将军的职位?他才多大年龄啊就已经是五品武官了。这不都是靠着斩杀我大金将士的脑袋得来的!换句话说,如果现在不趁着杨林不成气候的时候不计一切代价把他干掉。那么等他升到副将、总兵的时候不知要有多少大金军民死在他手里!到那个时候他能统领的兵马更多,南朝朝廷也越支持他。哼,四贝勒,如果你仅仅把我们这种决心称作无脑或是猪头的话,那么我们无话可说。一切交由父汗他老人家裁定!” “对了,李额驸正好在一旁。你可以问问他南朝武官想升职是如何艰难,不仅要上面要有人还要有钱。他混了大半辈子四十好几了才混到个游击当当,这已是顶天儿了。而那杨林可不一样,二十出头就让我大金连连吃瘪,这样的人南朝官场就是想捂着压着,人家皇帝能干吗?” 代善见皇太极没说话,知道自己已是扳回一局,继续道:“就是这样的人才假如投到我大金麾下,不敢说父汗会赐给他什么官职,至少不会在李额驸的地位之下。从他升为游击一事来看,人家南朝皇帝也不傻,怎会不重用这样的人才?所以这样的人才要么为我大金所用;要么成为我大金的劲敌不死不休,再无他法!李额驸,你说对吗?” “嘿嘿......”李永芳见双方唇枪舌剑场面激烈,只是陪着干笑一阵。其实他在暗中是力挺皇太极的。因为皇太极平时对自己这些汉臣态度好,办事痛快利索也不歧视欺压,时常称“满汉一家”让他们竭心尽力为大金效力。 另外皇太极的主张是符合眼下战局的。别看后金军挟征服叶赫之威想一鼓而下攻陷叆阳。但通过自己对叆阳城防的仔细观察,第一个感觉就是坏了,大金这次绝对是碰上了难缠又懂行的对手了,要想打下她势比登天。 第二百三十九章 唇枪舌剑(下) 李永芳虽是第一个投降后金当了汉奸的明将,但平心而论,他的军事才能要比阿敏、莽古尔泰这些后金知名将领能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经验和阅历也要丰富很多。否则也不可能在萨尔浒之战前为努尔哈赤提出“不管尔等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略方针。 李永芳虽然没有直接与杨林交过手,可从历次的战报中就已经了解对方绝不是酒囊饭袋之辈。再加上他对叆阳城防的仔细观察,更加坐实了他这种判断。他对明军中出现的这位后起之秀极为重视,但局限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在后金方面多言,所以他对杨林第一印象的评价才是“难缠又懂行的对手”。能让他这种人给对手下这种结论,也就变相承认杨林的军事能力是极强的。 他对努尔哈赤说可以打造出大金自己的‘回回炮’,并不是自吹自擂满嘴跑火车,而是有这个能力。但对后金这些满身油污和腥膻的蛮夷能不能玩好这东西则深表怀疑。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能用好这种“老古董”。 对于李永芳这种汉奸而言,之所以能投奔后金这种蛮夷之邦,无非是要享受物质生活和展示自己“被压制久矣的才能”,国家和民族大义在他眼里是一文不值的。他的投降不仅等于打了明朝一记响亮的耳光,而且还给后金出主意反噬原主,让明军在萨尔浒之战中惨败。明朝方面自是恨不得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李永芳明白明朝对自己的恨意。也听说过杨林要把自己扔到铁水里化了,然后铸成跪像向辽东军民谢罪的这种狠话。他为此是极度委屈的。暗骂这小崽子真尼玛狠啊,上一个被铸成跪像的不是秦桧吗?人家好歹是丞相,位高权重宋金两面通吃,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最后善终离世。我一个小小的边军游击能和人家比吗? 人活着一辈子不就是要享受荣华富贵当人上人嘛,大明给不了我这样的生活可是大金能给,我要追求更好的生活难道有错吗?我要追求一个展示我才能的环境不可以吗?所以事已至此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避免被铸成跪像就必须使出全身解数帮大金成长壮大起来。大金要是完蛋了自己必然也跟着完蛋,只有大金好自己才能好。 皇太极当然不知道李永芳的心思,他反驳代善道:“大贝勒,你想一举除掉杨林难道我不想吗?可以说现在凡是大金的人都想除掉他。但你以为杨林和那些胆小如鼠、只知贪腐的明军军头们一样吗?只要我大金兵马一到城下就吓得开门投降。你去看看他的设置,那明显是要让我大金用无数人命去往里填他挖下的坑!巴雅喇叔叔战败才几天呀,你们都忘了吗!?话说回来,李额驸造出多少‘回回炮’不是关键,关键是让我大金往后面对南朝城池时可以少死人!” 代善回应道:“废话!自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也正是那些英勇死去的我大金将士,才让我大金开拓了现在的疆土!否则你以为南朝的城池都是白送你的?那杨林也是人,如今被我大金围在城中插翅难飞,这是除掉他的大好机会!另外四贝勒不要忘了,我们平定叶赫复叛的时候科尔沁贝勒明安的那三个儿子是什么态度。还不是因为杨林屡次捣乱才让他们产生了小瞧我大金的心思!所以此次我大金决不能撤军,务必要擒杀杨林!” 皇太极闻言一声冷笑道:“大贝勒,杨林现在面对我大军压境不慌不乱,试问这是以往那个南朝城池和守将能做到的?不论是他从斩杀莽阿开始到偷袭我雅尔古寨,再到巴雅喇叔叔兵败叆阳城下,都说明一个事实——他是我大金立国以来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 “你们应该也知道现今在我大金内部流传着一些流言蜚语,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这都是他搞的阴谋诡计!由此看来他对我大金琢磨的极为透彻,每一步都让我们很头疼。他是实实在在想要我们的命啊!与这样的敌人过招儿要处处小心谨慎,既不能急于一时之功也不能被表面现象蒙住双眼!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攻下叆阳,而是回到赫图阿拉遏制流言蜚语查控源头,以此稳定人心不使我大金动摇根本!” 代善不屑的道:“哼,流言蜚语不过是杨林使的下三滥手段,堂堂男儿要在战场上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也恰好说明他不过是绣花儿枕头——没什么斤两。别看他这几次耍小聪明儿占了我大金的便宜,可这次他在我大金数万大军面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就这种人能被你四贝勒看的如此厉害,真不知是你看走了眼还是胆子变小了!” “你真是榆木脑袋,我不愿再与你多说!”皇太极气的一跺脚,转向始终没吭声的努尔哈赤拱手道:“父汗,一切还是请您定夺!” 努尔哈赤不出言制止儿子之间的争执和分歧,就是想看看他们之间究竟谁更有能力和眼光,谁更适合做未来的大汗。他虽然喜欢老八皇太极多一些,但是代善也不错,性格和言行更象自己。因此他对两个儿子的争论是颇有兴趣的看着,并没做出评判。这符合民族传统和习惯。 努尔哈赤想了想后却向李永芳问道:“李额驸,你方才说打造‘回回炮’要多耗费些时间,那么具体需要多少时间?你要如实回答本汗!” 其实努尔哈赤挺讨厌“回回炮是老古董”这句话的。自己的八旗兵被“老古董”打败,那么是自己的兵不行呢还是“老古董”太厉害?其实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是。 李永芳见努尔哈赤问自己,忙道:“回禀大汗,方才孙女婿在心里算了一下。如果图样、工匠、木料、骨胶、筋(绞)弦等原材料齐备的情况下,少则一个月多则一个半月才能打造出‘回回炮’。” “什么玩意儿,耗费这么长时间才能打造出来?!”代善一听就急了,一把抓住李永芳的衣襟喝问道:“你要是算错了贝勒爷我一刀砍了你!” 李永芳忙跪地告饶道:“大贝勒我冤枉啊,主要是‘回回炮’这东西实在太老了,在南朝军中没谁见过它长什么样也没工匠造过。我也只能按照兵书上的记载和图样先画图样、标尺寸,然后再按照一道道工序选料和打造。如果按书上说,仅是投石用的抛竿一项就要放在桐油里泡三天、晾三天,如此反复三次才行,这样才能结实有韧性不会折断。其他的部件还没算呢。但是您看看这天儿,不是刮风就是下雪,我说的时间都是够短得了。这还得是工匠和原材料不缺的情况下。” 努尔哈赤听李永芳这样说脸色不免阴沉下来,大军真要是在叆阳城下呆一个月或是一个半月,不说粮草够不够,单是明朝方面就会有数不清的援军围上来。虽说他们的战力孬弱不经打,可蚁多咬死象。大金兵都很金贵,死一个少一个补充慢。但是明朝那边不一样,死多少能补多少。这么耗下去对大金那是相当不利。 努尔哈赤又问李永芳:“你能在南朝京师中安插下细作,难道对这叆阳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难道非得让我大金将士顶着杨林的火炮和‘回回炮’去攻城?” 李永芳忙道:“大汗,南朝京师虽说遍布锦衣卫和东厂,但是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况且南朝那些官员贪财的很,只要拿钱就好办事儿。孙儿女婿因此才能利用这个空挡把女婿武长春等人安插了进去。可杨林不同,他不贪财、不惜命,对南朝忠诚还很奸猾,孙儿女婿派的那些人全都栽在他手里。不怕您笑话,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如何栽的。这让孙儿女婿真不知该如何下手。” “哼,真是废物!养条狗都比你们这些人强!”阿敏打心眼儿里就看不上李永芳这些投降过来的明朝官吏。因此禁不住骂了一句。 努尔哈赤以往攻取明朝城池都是先派内应潜伏城中,等到大军围城时里应外合一举夺城。而负责这项具体事务的就是李永芳,应该说他是后金军事谍报方面的开创者。没有他的谋划和统筹,后金方面包括努尔哈赤在内根本就不知谍报如何运作和开展。 李永芳在谍报方面有着较高的才能,在后金军攻取清河、铁岭等城池时就采取各种手段收买城中官员、百姓等作为内应。其中最知名的就是夺取沈阳和辽阳之战。 单以后金攻取辽阳为例,李永芳事先买通了城内一些大户,许诺保全其资产和身家性命等。让他们在城中策应配合。而大户们为了一己之私甘为汉奸,趁着明金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之时在小西门放火。造成火药库、草场、粮仓等建筑被火势吞没,守军因此崩溃瓦解,后金军趁机夺城。所以杨林要把他化了铸成跪像一点儿没冤枉他。 第二百四十章 疏忽不得 努尔哈赤瞟了阿敏一眼没说话,只是这一眼就让阿敏冷汗冒了出来。自己毕竟不是人家亲儿子,有些话真不能乱说。自己看不上李永芳可是大汗看得上他,骂他不就等于骂大汗一样吗。自己糊涂啊,以后这种傻事不能再干了。 努尔哈赤想了想道:“说再多不如实地勘察。你们都随本汗到前边去,看看杨林究竟把叆阳修成了什么模样。竟能让老八和李额驸都犯了难!” 皇太极上前一步躬身道:“父汗,据二贝勒说城中明军火炮能打三四里远,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别去了。待儿子去好好侦察一番回来向您禀报就是了。” 阿敏在一旁不愿意了,皇太极的话明显就是又给他挖了个坑。假如努尔哈赤此去遭到明军火炮攻击,你二贝勒没及时提醒就是有罪;假如此去一行顺利,皇太极就有了提醒护驾之功,可惜和你二贝勒没关系。 但是不管阿敏愿不愿意也不敢与皇太极撕破脸皮,谁让他的爹让人家的爹给干掉了呢。所以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以至于历史上阿敏不听皇太极之命弃守遵化、永平、迁安、滦州四城,擅自班师回辽。这也就成了他最后被治罪并幽禁到死的最大根源。 皇太极的话也引来代善、李永芳等人上前劝阻努尔哈赤,皆说杨林比其他明军将领更擅于使用火炮。不仅打的又准又狠而且极为凶猛,交手至今不知多少大金兵折在他的火炮之下。因此大汗靠近城池太危险。 努尔哈赤一摆手制止众人道:“亏你们还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明军的火炮咱们也不是没见过,打一炮要歇三炮的时间。那玩意儿什么尿性你们还不知道吗?再说了,杨林的火炮再厉害不也得是一个炮筒子装一个弹丸吗。本汗就是去看看又不是去冲锋陷阵,看看把你们吓得,都有点儿出息好不好?传令下去,不打伞盖、不打纛旗。咱们找个高点儿的地方,仔细观察叆阳究竟是个什么阵仗!” 众人见劝不住努尔哈赤,便纷纷做好一起去的准备。皇太极心细,他让人把曾参与第一次攻打叆阳的牛录额真哈拉布哈和西林觉罗叫过来,以便随时应对父亲的提问。 其实巴雅喇兵败叆阳,包括阿敏在内,哈拉布哈和西林觉罗这些人不止一次向努尔哈赤详细讲述战败经过。好在他们当时作战比较勇敢,并没有受到什么责罚。此次他们被命令随军再次出征叆阳,为其他各旗讲解叆阳明军的战法和城防布置,以减少伤亡。 努尔哈赤在众贝勒和大臣的簇拥下,打马来到叆阳城南五六里远的一处小山丘上。在这里虽可以俯瞰叆阳南城,但也只是一个大概。并不能看清城内和城防的细微情况。 努尔哈赤回首向当初明军骑兵偷袭巴雅喇大营时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地势起伏山峦绵延,不愧是隐藏伏兵的好地方。因此他暗中也是佩服杨林的用兵之道。他指着那个方向问众人道:“杨林当初在那边设了伏兵,趁巴雅喇全力攻城时一举偷营成功。你们说,这次他还会不会故技重施还来这一手?” 代善首先回道:“父汗,只要那杨林不傻,他同样的花招怎能玩儿两次?而且这次攻打叆阳我大军云集,防守极严。仅凭他那数百蒙古骑兵如何再能浑水摸鱼?所以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阿敏道:“大汗,我赞同大贝勒说的话。除非杨林疯了,同样的把戏怎会玩儿第二遍?” 努尔哈赤一听“疯了”这两个字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因为这让他想起了扈尔汉。如果自己当初早注意他的精神状态,也不至于让他死在叆阳这里。想到这儿他看向一边的莽古尔泰。自己让这小子下去思过,但他得知自己要来前边看看后,这小子说为了父汗安危说什么都要跟过来。如今自己就想考考儿子们,看看他们当中谁有独特的眼光。 莽古尔泰见父亲想听自己的意见,便一拍胸脯豪气的道:“父汗,杨林要是敢再玩儿同样的把戏,不管他们人多还是人少,儿子我都第一个冲上去把他们杀光;他要是没有再次设下伏兵那也不要紧,等攻城时我第一个冲上城头把他们都杀光!为虾侍卫报仇!” “嗯.......”努尔哈赤应了一声,心中不免一阵失望。看来老五莽古尔泰只适合冲锋陷阵,这恐怕是改不了了。 努尔哈赤接着又问向其他儿子和大臣,但是回答的都不符合他的心意。最后他把目光看向皇太极。 皇太极不明白父亲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道:“父汗,那杨林狡诈多端行事多出人意料,不能按常理推断他的所做所为。儿子认为他抓住了很多人‘不会在同一地点二次设伏’的心理,如果我方这次出动的人马不多,他肯定会再次故技重施。但是这次我方人马众多,他就不敢再钻这个空子。不过儿子还是建议各位大臣和旗主不能大意,加大游骑巡逻的次数和人数,防止杨林耍花招偷袭。” “瞧瞧,还得是老八啊,说的很好、很对!” 努尔哈赤很满意皇太极的回答:“汉人兵书上讲用兵之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实相间,无穷无尽’。也就是说打仗这事儿没什么是固定不变的。你们看,这里虽然只能看到城南的情况,可城外修的到处都是各种障碍,城上密布战棚、矮墙和哨塔,一看就是出自行家的设置。” “毫不夸大的讲,本汗征战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设防如此严密的城池。巴雅喇兄弟在这里吃了败仗并不亏。话又说回来,你们是不是以为在叆阳如此坚固的情况下,杨林会龟缩在城里一直不会出来?如果你们真这么想那就错了,他很可能利用我们这个心理再次偷袭我们。所以你们要严令部属日夜加强戒备,发现异常及时反应!” “嗻!” 代善、皇太极、阿敏等后金诸贝勒和大臣齐齐躬身领命。他们对努尔哈赤的话深信不疑,一方面显示出这位大汗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另一方面也证明杨林确实是很难对付。 莽古尔泰接话道:“父汗,杨林要是敢出来最好,省得咱们还要攻进城去找他。到时候您就瞧好吧,儿子我一定亲手把他擒来,让他跪在您的面前认罪受罚!” 努尔哈赤闻言暗自摇头,这个老五还真是头脑简单啊。他道:“杨林不是鲁莽之辈,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之所以问你们杨林还会不会故技重施设下伏兵,为的就是告诉你们要提高戒备。老八那时说的对,与杨林这样的人过招儿,千万要小心谨慎。咱们大金本钱薄,疏忽不得呀!” 皇太极道:“父汗,如今您也看到叆阳的城防设置了。下一步该如何走,还请您定夺!” 努尔哈赤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道:“不战而退不是本汗的风格,更不是我大金的风格!正如大阿哥所言,不打叆阳将会动摇我大金军心,也会有损本汗声望。会让杨林小贼的嚣张气焰高涨起来。更会让我大金在萨尔浒之战取得的声望消弭殆尽。此风不可助长!本汗决定,不管叆阳设置的如何坚固都要碰碰它!” 代善和阿敏一听努尔哈赤支持自己的意见,顿时高兴起来,领着一帮大臣和将领躬身施礼,高呼:“大汗英明!” 皇太极见状急了,忙上前施了一礼道:“父汗,您方才还讲我大金本钱薄。叆阳如今被杨林打造的极为坚固,如果强攻恐怕要折损不知多少人马。巴雅喇叔叔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我们不应该重蹈覆辙啊!还请您三思而行!” 努尔哈赤道:“老八啊,父汗知道你一心为大金着想,目光长远心思细密。可你也知道,自从杨林出现之后我大金屡屡在他手里吃亏。如今我们内部出现的那些流言蜚语也和他的运作有关。由此可见其智谋武功极为出色,是父汗生平所见南朝屈指可数的英雄人物。此人不除必成我大金心腹大患!父汗终究有归天的那一天,不想为你们这些子孙留下什么祸乱。因此趁着父汗现在还能骑上马拉开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为你们除掉杨林!” 皇太极闻言眼含热泪一下跪倒在地,连续向努尔哈赤叩头道:“父汗身体康健,寿与天齐。我等子孙还要跟着您征战天下,怎会有‘归天’一说?儿子还请父汗不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否则儿子这心都快碎了!” “父汗,还请您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代善、莽古尔泰等人也都跪伏在地,不断向努尔哈赤叩头,声泪俱下的恳请着。 努尔哈赤摆摆手道:“好好好,本汗答应你们,以后再不说这种话就是了。地上凉都快起来吧,要是冻出病来还有谁去替本汗取那杨林的狗头!?” 第二百四十一章 英明神武 努尔哈赤又道:“你们回去后除了严令部属加强戒备外,自身还应做表率!不得沾染酒色、不得松懈操练,更不得不不遵号令擅自行动!你们要时刻记住,莽阿被杀、家哈岭之战、雅尔古寨被袭、獾子沟中伏、巴雅喇兵败叆阳,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出自杨林的手笔。此人阴险狡诈、用兵狠辣,可以说他是我大金立国以来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但凡有一点失误都可能遭到他的暗算!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儿!” 皇太极见父亲已经下定决心也不再劝,便道:“父汗,我大金能被杨林如此打击实在是儿子们无能所致,导致父汗还要为这等小事操心。打叆阳,儿子愿率本旗人马做攻城先锋,为后续人马登城蹚出一条路来!还请您恩准!” 努尔哈赤一摆手道:“不急攻城,先要做足准备才行。本汗观杨林在城外的设置,唯有云梯和厚木板可以克制。所以各旗要多打造这两样东西。” 代善这时上前赞道:“还是父汗英明神武、睿智无比,一下就想到了解决城外那些障碍的方法!我坚信大金在父汗的庇翼和统领之下,别说眼前这小小的叆阳,就是攻下南朝的京师也不在话下!” “是啊、是啊,还是大汗厉害!” “大贝勒说的太对了,还得是大汗这样征战多年的英雄,才能对付杨林那贼子!” 其他人纷纷附和代善,发出一片赞美之声。人群中甚至传来“大汗万岁”的声音。 努尔哈赤则道:“你们还是少拍本汗马屁。有这功夫回营督促部属多打造攻城器械才是。记住,一定要多打造云梯和厚木板。这是我军能否攻下叆阳的关键!” 莽古尔泰还没反应过来,不合时宜的问到:“大阿哥,云梯和厚木板有啥用啊?” 代善笑道:“云梯可以架设在壕沟、矮墙等障碍之上,便于我步甲、轻甲快速前进;厚木板则便于我军盾车、攻城车等快速跨过障碍。这样一来,杨林精心构筑的各种防御设施将失去作用。嘿嘿,到那时我就看他怎么办!” “原来如此,看来还得是父汗啊!”莽古尔泰挠了挠后脑勺恍然大悟道。 这时努尔哈赤开始调兵遣将安排围城事宜,他道:“叆阳只有西、南两座城门,那么正黄、镶黄两旗随本汗驻扎城南,正好堵住南门;西门通往沈阳、辽阳方向,是杨林向外求援的必经之路,也是南朝援军来援的方向,不可谓不重要。所以正红、正白两旗驻扎在城西,切断杨林向外联系的通道,避免我们重蹈巴雅喇围城不严的覆辙。” “城北和城东由正蓝、镶白两旗分别驻扎,确保我们将叆阳围的水泄不通。镶红旗负责为大军警戒,确保能随时发现内外敌军动向。至于镶蓝旗,因为所剩兵力不多,暂且担任督促蒙古兵和汉军动向之责。确保这些外族人对我大金忠心耿耿,不会在关键时刻有异动。如果发现他们当中有人不忠于我大金,格杀勿论、就地处斩!” “嗻!我等谨遵大汗号令!”代善、阿敏、皇太极等人齐齐躬身领命。 努尔哈赤又看向李永芳,问道:“李额驸,你打造‘回回炮’的时间能不能尽量缩短?你要清楚,十门‘回回炮’和一门‘回回炮’在本汗眼里没什么区别。本汗要的是打下叆阳,而不是要用‘回回炮’去把城里所有人都打死。哪怕只有一门‘回回炮’打造出来,对杨林来讲就是他的死期到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永芳躬身道:“回大汗,孙女婿明白您的意思!请您放心,孙女婿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造出我大金的‘回回炮’!估计日夜赶工的话有十天就够了。到那时,杨林必成瓮中之鳖!” 努尔哈赤闻言点点头表示满意,道:“你们别看叆阳城池不大,名气也没有其他城池那么响亮。可是她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不拿下她,对咱们大金腹地威胁太大了!” 皇太极上前道:“父汗,儿子认为咱们在等李额驸打造‘回回炮’的时间里不能干待着。一是为了防止南朝援军增援叆阳,咱们还应该派出人马准备截击。用汉人的兵法来讲就是‘围点打援’。只要咱们不断消灭南朝的援军,城内敌军必会士气大降,这样对我军攻城有利;二是不断派出偏师劫掠叆阳周边地区,这样不仅可以震慑南朝各地城堡守军不敢出援,还可以用劫掠来的物资补充我军,同时还可用抓来的汉人当做攻城时的‘挡箭牌’。以减少我军伤亡。” 努尔哈赤闻言不禁大笑道:“老八你的建议很好,那么就按你说的做!传本汗口谕,诸位贝勒、大臣要配合四贝勒的相应调动,不得推诿扯皮。否则严惩不贷!” 就在努尔哈赤与手下们商讨战事之时,杨林在城楼上早就在千里镜里发现了他们。虽然离得较远看不真切,但是衣帽服饰还是能看清的。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这是努尔哈赤等后金高层在勘察地形。 杨林反复测算着距离,结果是超出了红夷大炮的射程,这让他感觉非常遗憾。如果能一炮干掉对方这些人,那么后金基本上也就完蛋了。 杨林自语道:“这千里镜的倍数还是太低,根本看不清人脸长什么样。不过看中间骑马那穿黄盔甲的老头儿,应该就是努尔哈赤本人了。还有他旁边那几个人,估计代善、皇太极、额亦都这些人都在里面。可惜啊,我手里的火炮太原始。这要是有一门后世的一五五毫米加榴炮给他们来上一家伙,嘿嘿,一切over!” 这时张祝走过来一脸惊诧的道:“你说什么‘窝儿’?狗窝还是猪窝?” 杨林把千里镜抛给他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说哥哥你别打岔行吗?我那是在测算距离呢,看大炮能不能够到他们。你自己看,看到那山包上的那一帮人没有?那是努尔哈赤领着他那一帮人在观察咱们这边动静呢!” 张祝用千里镜顺着杨林手指的方向仔细观察,道:“看见了、看见了。不过只能看清他们穿什么衣服,鼻子眼睛长什么样可看不清楚。但该说不说,熊经略给你的这玩意儿确实好用。要不扈尔汉能被你盯上?” “切,要不说哥哥你就是‘小富即安’太容易满足,喜欢过那种‘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我跟你讲,这千里镜太原始倍数太低看人看不清楚,跟我心里想的差远了。你等打完这一仗的,我给你造几个真正的千里镜出来。保证在这个距离上,努尔哈赤鼻子上有没有痦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杨林拍拍张祝的肩头道。 张祝闻言也不生气,继续用千里镜观察着努尔哈赤等人,回道:“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啥不好?哥哥我还真就喜欢那种日子。要论将来有出息,有兄弟你一个人就够了。再不行把平远那小子加上去,要是还不行那就把邢先生也算进去。反正你们有出息了当了大官儿还能忘了哥哥我不成?还有这千里镜,咱们现在可说好了,你要是整出来你得给我一个。有这玩意儿多好,一下子瞅出多老远去。可比派斥候出去查探省事儿多了!” “没问题,等我造出千里镜给你们每人配一个。让咱们叆阳标营以后可以原地不动就能看见敌军的动向。这就叫装备优势!”杨林笑道。 “唉,不对啊。你搁啥造出千里镜?这玩意儿是从西夷那边传来的,你怎么造?”张祝放下千里镜向杨林问到。 “我说哥哥,现在跟你讲了你也不懂。到时候你就等着更先进的千里镜放到你手里就可以了!” 张祝道:“你呀,就会欺负哥哥我肚里没墨水儿,总笑话我。不过你说的也对,你说了我也不懂反倒是浪费时间。我管你咋造出千里镜,到时候你给我送来新的就是了。不过还有件事儿我得和你说道说道......” 杨林闻言立码儿蹦出三尺开外,警惕的道:“哥哥,如果你想说相亲的事儿就此打住!毕竟现在敌军围城形势紧迫,哪有工夫聊那些私事儿?” 张祝撇撇嘴道:“我说兄弟你现在还在守孝期间三年不能婚娶,这点儿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就是想给你提亲也得三年之后不是。我想和你说的事儿是关于经略标营那边的,也就是陈尚仁和王崇信他们。” 杨林问道:“哦,他们会有什么事?上次建奴围城他们表现的很不错,杀敌也不少。陈尚仁和王崇信直接由把总升为千总,这事儿多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勿失礼数 张祝道:“你还知道啊?人家大老远来是帮咱们守城的,你得和人家多走动走动。别一天摆个官儿架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事儿的时候找老陈和老王他们喝点儿酒、吃点儿饭,联络联络感情。你喝不了酒可以让我去帮着作陪嘛,关键咱们兄弟不能失了礼数不是。” “不是,我啥时候摆个官儿架子了?哥哥你要这么说我可跟你急噢!”杨林瞪大眼睛道:“我这一个小小的游击听着官儿挺大,可是在朝廷这么多官员里算什么?恐怕连个七品的县令都不如。哪儿来的官架子?” 张祝摆着手道:“你官儿是不大,可是权大啊。这一城上万军民可都得听你的,说干啥就干啥。问问那个县令有这能耐?得,不聊这个。话题都让你带偏了。总之,你有时间多去经略标营那边看看又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记得啊,你要是找老陈和老王喝酒你得把我带上。” “为啥啊?你在家喝又没人拦着,干嘛非得要蹭我的酒菜呢?”杨林问到。 张祝一听苦着脸道:“兄弟你是不知道啊,在军中你严令不得喝酒。咱现在又是叆阳守备,除了你咱就是二当家的。怎么也得给弟兄们做个表率不是,忍也就忍了。可是在家里你嫂子也不让我喝酒啊,说万一将来有孩子了落下什么胎带的毛病来,后悔都来不及。我寻思着这老娘们儿说的对,也就不喝酒了。不过我要是陪着你去喝酒,嘿嘿,这叫‘奉命行事’。你嫂子再不愿意她也不能说啥。” 杨林忍不住笑道:“我说哥哥,你这心眼儿都用到这上头了。怪不得你让我去找陈千总和王千总他们吃饭,原来背后打的是‘过酒瘾’的算盘。佩服佩服!” 张祝闻言白了杨林一眼道:“说的哥哥我好象就差这顿酒似的。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就完了!” 杨林点点头道:“你说的确实对,咱们不能勿失礼数。除了上次打败巴雅喇的庆功宴和他们在一起喝了顿酒,这么长时间也没再找他们,确实是我的疏忽。只是现在敌军围城我找他们喝酒恐怕不合时宜。这样,你找机会去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等打完仗再找他们也不迟。” “这还差不多。还是那句话,人家远道来的是客,咱们总不能失了礼数不是。” 张祝点头道。随即他又端起千里镜看向努尔哈赤等人的方向,狠狠的道:“娘的,这帮瘪犊子玩意学奸(聪明)了,都不敢穿显眼的盔甲和旗帜表示身份了。看来扈尔汉之死对他们有很深的触动。要我说不管离得多远,咱们来上一炮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杨林摇摇头道:“不可。一是距离太远咱们的炮够不到他们,白白浪费弹药;二是红夷大炮是咱们的大杀器,我准备是留给进入射程的敌酋用的,贸然开炮会暴露咱们的实力。还是忍忍吧!” 杨林倒是想找出后金几个大官来用炮把他们干掉。因为他想看看红夷大炮的实战威力究竟如何。最好是努尔哈赤所在的中军,不管能不能打得着他本人,绝对会让老奴留下深刻印象。可是正如张祝所言,面对杨林的叆阳标营后金领兵的贝勒、旗主们都学聪明了,既不敢打表示自己身份的旗帜也不敢穿显眼的盔甲,更不敢象以往那样领着大队随从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生怕被杨林手下的炮兵盯上。因为一旦被盯上基本就要坏菜,这是死了多少人才得来的经验教训。 可以说叆阳明军炮兵在杨林的训练和指挥下,开始从依赖炮手个人经验和习惯作战的方式,开始向正规化、规模化的作战方式转变,已经成为决定战役、战斗胜负的重要力量。这一点从獾子沟伏击战就可以看出了,当时仅仅两门火炮就将后金军领兵将领压制的死死的,致使其指挥系统失灵遭受重大损失。发挥出了炮兵最大的作用。 可以说是杨林首先改变了这个时代炮兵在战场上的作战方式,把火炮从辅助地位变成主要地位。他延续的是后世中国军队的“大炮兵主义”思想,用最优势的炮兵火力先重创敌军,然后再出动其他兵种完成后续的战斗。在此期间炮兵则不断提供火力支援。而欧洲能认识到这一点,则要等到一百五十多年以后拿破仑出世了。 所以后金军在面对杨林指挥的明军炮兵时,心里没有阴影那是假话。即使面对原始火炮——回回炮、野驴炮时,他们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他们个人的勇武在对方猛烈炮火面前一文不值,任何逞能和鲁莽行为都可能导致丧命。对于这一点,后金牛录额真哈拉布哈、西林觉罗等人是深有体会。正如他们所言和疑惑的,火炮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可为啥到杨林手里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这也是努尔哈赤把杨林列为“最难缠、最危险的敌人”的重要理由。 城外,努尔哈赤等人还在继续观察叆阳的城防。阿敏对明军的火炮心有余悸,再次提醒努尔哈赤等人要注意这一点。他还介绍了叆阳明军的战术战法,说对方能打硬仗、恶仗。而且除了有火炮、回回炮、“兽军”、铁甲战马助阵以外,还有能在夜晚发出巨大光亮的“呲花”(照明弹)。 阿敏说,巴雅喇当初偷袭叆阳,本以为趁着夜色可以轻易蹬城。没想到在这种“呲花”的照耀下,全军人马踪迹皆显、避无可避,遭到明军重大杀伤。所以在夜间作战一定要注意这种“呲花”。 一同前来的哈拉布哈、西林觉罗也证实了阿敏的话,他们恳请大汗等攻城时一定要让自己去打前锋,以便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努尔哈赤先前也听过阿敏他们的报告,对于“呲花”是何物他不清楚。但现在听来这些却更加直观,也更加有印象。他虽然下令让部下多打造云梯和木板以便突破城外障碍。可他也知道,明军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己方行动不管的。对于这一次能否攻下叆阳,征战多年的他第一次感觉心中没底。对杨林这位明军后起之秀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 可即便如此,努尔哈赤也没表露出来哪怕一丝的担忧。他依然按照既定的部署将各旗驻扎在城外,做出长期围困的架势。他非常了解汉人中那些软骨头的德性,只要把城池围上那么几天,总会有人架不住这种压力暗中来联系他。因为他打清河、抚顺等城时就是这么干的。 努尔哈赤还派出大批游骑在百里范围内四处逡巡,防止有明军援军到来而不知。然后拨出偏师严密监视叆阳通往外界的道路,做好了围点打援的准备。 为了安全起见,努尔哈赤将自己的中军大帐设置在叆阳城东四里外的镇朔关。这样即便有明军援军围上来也可利用关城进行抵抗,并可随时率军从这里撤退。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安排。这位后金大汗也是很谨慎的,他驱赶一些被掳掠来的汉民反复在关内行走,生怕有炸炮被自己和手下踩到。因为杨林这种阴险战法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必须小心再小心。 其实杨林不是没考虑过在镇朔关驻军或是布下“地雷阵”。但驻军就要分散城中兵力,而且补给和联系被切断很容易被后金军吃掉。埋设炸炮也不现实,因为里面的地面都是砖石铺就,埋下炸炮后会被看出痕迹。与其这样就不如集中兵力在守城时杀伤敌军。 一晃三天就过去了。叆阳全城军民并没有如努尔哈赤预料的那样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们相信杨游击一定可以率领他们打败敌军,这种信心就来自杨林以往的战绩。他们知道胡贼大军此番前来必要洗雪前耻,假如城破将遭遇浩劫。因此全城军民为了保卫家园同仇敌忾、上下一心,日夜帮助官军打造守城器械和修筑各种工事。 努尔哈赤不止一次观察叆阳城防,每看一次他的心头就沉重一分。原先叆阳城头的战棚和平顶墙还不能连接在一起,现在已是连成一片。也就是说不论步甲攻城还是轻甲以强弓压制城头明军,都增加极大的难度。再看城外,一股股民夫在官兵和城上远程武器的掩护下,竟敢出城修造城防工事,这让他心里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努尔哈赤深知自己率军在外征战两月有余,将士疲惫、粮草日窘。又逢这一路上明境内坚壁清野做的好,根本就达不到以往以战养战的目的。因此一鼓作气攻下叆阳是眼下最好的选择。至于是否等李永芳把“回回炮”造出来再攻城,已经不重要了。也就是说他必须要行动了,不能再等了。否则叆阳一天比一天坚固。 当天晚上,气温骤降并下起大雪。努尔哈赤坐在中军大帐内一边烤着火一边思虑如何攻下叆阳。忽然代善闯了进来,大声道:“父汗不好了,我们的游骑发现城东有一座由我大金勇士尸体堆成的大雪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挫骨扬灰 努尔哈赤闻言心中大惊,但是不动声色的呵斥代善道:“慌什么!你一副火燎屁股的样子知不知道有多磕碜(难看),与你大阿哥的身份很不相符!” “是,父汗教训的对,儿子知错了,绝不会再有下次!”代善忙一躬身表示道:“父汗,杨林那王八蛋丧尽天良,竟如此侮辱我大金巴图鲁的尸身!儿子请求明早就出兵攻城,一定要为我捐躯的大金勇士报仇雪恨!” 努尔哈赤咬了咬牙恨声道:“本汗在李成梁手下当兵时,曾听说过以往汉人王朝为了炫耀武功,把斩获的敌军人头垒起来筑成一种叫‘京观’的土台。难道杨林小贼也效仿这么做?那可真是欺人太甚!传令,让诸贝勒、旗主、大臣随本汗一起去看个究竟!” “嗻!”代善应道,正要转身离开。皇太极却匆匆奔进来,他见状道:“四贝勒,游骑发现我军将士尸身被垒成雪堆的事我已经禀告父汗了,你就不用再去说了!现在父汗要我去传令给诸位贝勒、旗主和大臣,要一起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所以你还是帮着我一起去传令吧!” 皇太极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事儿代善抢在了自己前头,便道:“还是大贝勒腿脚勤快,竟然比本贝勒早一步禀告父汗。这样也好,那咱们就一起去替父汗传令!” 努尔哈赤听见两人对话后不禁微微皱眉,看似平常的话语却隐藏着对抗和较量。虽然自己不反对他们互相之间竞争,但也得分时间场合不是。 不到半个时辰,努尔哈赤与手下诸贝勒和大臣便来到发现后金兵“尸观”的地方。这里离叆阳约有十里,位于通往后金境内的道路旁。由于时常下雪,整个“尸观”几乎被大雪完全笼盖。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无法发现它的真实面目,这也是后金游骑称它为“大雪堆”的主要原因。 在努尔哈赤没有到来前,早有阿哈把“尸观”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将它完整面容呈现在后金大汗面前。 “.........!?” 努尔哈赤凝望着巨大的“尸观”,其凄惨之状彻底震惊了他。回想这么多年与自己打过交道的明朝官吏、将佐,还没有哪一个残忍冷血到这种地度。而杨林修筑这座“尸观”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和女真人至死方休。这个人年纪不大心肠竟如此冷酷无情,假以时日那还了得?这回非得要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努尔哈赤怒不可遏,浑身气的直哆嗦。他眼里喷着怒火道:“传令,将叆阳城外所有坟墓挖开,将里面的骸骨全都集中起来,当着城里人的面儿碾碎挫骨扬灰。给我阵亡将士报仇雪恨!尔后命全军准备攻城!” 一旁的李永芳闻听立刻跪倒在地叩头道:“大汗,万万不可呀!汉人自古以来敬天、敬地、敬祖宗,最忌讳的是有人破坏自己父母亲人的坟墓。咱们这样做反倒是逼着他们和咱们死战到底了,届时不知我大金会有多少将士伤亡。所以还请大汗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放屁,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看我大金将士的惨状!杨林欺我太甚,我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他都不怕与我大金结下血海深仇,本汗难道还要替他们那些汉人担心?!你给我滚犊子,再敢多说一句小心我砍了你!”努尔哈赤已经彻底暴怒了,大声喝骂到。 李永芳这时也急了,又是几个响头磕下去苦苦劝道:“大汗,战国时燕国攻打齐国即墨城久攻不下,齐将田单散布谣言说齐国人最怕城外的祖坟被刨。结果燕将骑劫有勇无谋信了这话,刨了齐国军民的祖坟后以为对方会投降,不料此举激起了齐国军民的血性拚死抵抗。最后燕军大败。大汗,咱们千万不能做这种事啊!” 这时莽古尔泰上前一脚踹在李永芳的脸上,大骂道:“滚你娘个x的!什么燕国齐国,统统都没有我大金厉害!你在这跟嚎丧似的叫唤你娘个x?!你是不是想说我父汗没有那个什么骑劫厉害,我大金军也比不上那两个国家的狗屁军队?!告诉你,从我看见你小子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果然露馅了!父汗,就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咱们留着还有什么用?不如把他杀了祭旗,也算是为我大金阵亡将士出一口恶气!” 努尔哈赤瞪着血红的眼睛指着尸观咆哮着:“李永芳我告诉你,本汗二十五岁以父祖遗留的十三副铠甲起兵,还没有谁敢如此羞辱我建州女真、更没有谁敢这样对待我手下的儿郎!这是在狠狠打本汗的耳光,在打所有建州女真人的耳光!杨林这个小犊子敢如此做,就是本汗以往对他太仁慈!他能把我阵亡将士尸身堆成雪堆,那么本汗为何不能掘了他们汉人祖坟出气?!” “所以本汗决定叆阳城破之后,不管男女老幼、不管兵民官吏一个都不会赦免!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统统该死!传令,各旗将士城破之后三天不封刀,人畜财物各尽索取本汗绝不干涉!” “嗻!” 各旗主和额真们齐齐躬身领命,他们也被“尸观”惨状刺激的满腔怒火。如今得到大汗的亲口命令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叆阳城头与明军决一死战。 李永芳还想再继续劝下去,可是努尔哈赤一挥手,几名侍卫上来犹如拖死猪一般把他拖了出去。 “大汗,咱们大金可不能因为这事让杨林聚起人心啊。再说咱们的‘回回炮’还没造出来,贸然攻城代价巨大。您再容孙女婿几天,我一定会造出‘回回炮’为大军攻城提供帮助。大汗......” 李永芳被拖出好远依然拚命嘶吼,他想再次跑回去进行劝谏,可被努尔哈赤的侍卫死死按住。他不禁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副对大金忠心耿耿的样子实在令人动容。 可是阿敏和莽古尔泰却不惯着他,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现在又嫌他鼓噪。所以两人跟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一顿老拳,打得他鼻青脸肿也没让他住声。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咱们的侄女儿就该成寡妇了......”皇太极是知道李永芳忠心的,便急忙跑过来拦阻。他是真怕阿敏和莽古尔泰把他打死,那样就少了一个知道南朝底细的汉臣。 更重要的是李永芳做为南朝将佐第一个投降大金的标杆,要是把他打死了那么以后谁还敢投降大金?大金还怎么采用“以汉制汉”的策略?还有那些派往汉地的大量细作又该如何运作? “二贝勒、三贝勒你们快住手!李额驸对我大金忠心耿耿,是父汗的有利臂助,千万别伤了他!”皇太极上来一把拉住了阿敏和莽古尔泰的手臂。 莽古尔泰怒声道:“老八你离远点儿,这事和你没关系!这犊子在父汗面前叽叽歪歪的没完没了,我不揍他一顿难解心头之恨!你起来,我再给他几下子!” 阿敏也道:“对,老八你离远点儿。这条汉狗除了能出馊主意也没见过他上阵杀过几个敌人。如今大金勇士的尸体被杨林侮辱不见他出来说话,大汗要刨汉人的祖坟进行报复他却出来制止,他究竟是那伙儿的?!” “那也不能再打了,再打真要把人打死了。咱们大金最缺的就是南朝投过来的人才。他们知道南朝的详细情况,可以让我大金在征战中减少许多伤亡。再说了,他毕竟是我大金的额驸,真要打死了父汗哪里也不好交代。”皇太极拉着阿敏和莽古尔泰的手臂不放道。 “我呸!这帮没卵蛋的汉狗也就是你老八认为值钱,他们在贝勒爷我的眼里屌毛不是!” 莽古尔泰说着又踹了李永芳好几脚,骂道:“滚犊子吧!要不是老八给你求情,今天贝勒爷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阿敏也不失时机的上去踹了李永芳一脚,骂道:“赶紧把大汗安排你造‘回回炮’的差事办完,若是耽误了攻城小心你的狗头!” “是是是,谢谢二贝勒、三贝勒饶命之恩、谢四贝勒活命之恩......” 李永芳跪在地上给阿敏、莽古尔泰和皇太极挨个儿磕了响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向皇太极道:“四贝勒,您还得劝劝大汗,千万不要刨掘城内人祖坟........” 皇太极闻言摆手打断了李永芳道:“杨林贼子残暴至极,如此戕害我大金将士已是人神共愤。别说是大汗恼怒,就是本贝勒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去!许他用我大金将士尸身垒成土堆示威,难道不许我大金掘他汉人祖坟以示报复?” 第二百四十四章 咬牙切齿 “四贝勒,刨了城内人祖坟能解一时痛快,可是从长远看却是对我大金非常不利。这个恶名一旦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投我大金?所以四贝勒,如今能让大汗回心转意的人也就只能您了,您可得要好好劝劝大汗.......” 李永芳还是不死心,苦口婆心的说道。他深知刨了城内人祖坟会引起何等反响。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事能比刨人祖坟更能引起所有人厌恶和痛恨的?不说别的,大金“野蛮之邦”的名声一定会坐实的。这对大金以后与其他国家开展外交是相当不利的。而且以杨林的心机和智谋来看,他一定会借此肆意制造谣言。名声对一个人很重要,对一个国家也是相当重要。 “滚犊子,再磨叽宰了你!”莽古尔泰上去一脚就踹在李永芳的肚子上,并顺势抽出了腰刀。吓得李永芳立刻闭嘴转身就跑。他是真怕对方不管不顾的一刀砍下来,自己要是因此受伤那该有多冤? 皇太极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去劝阻努尔哈赤的,他毕竟要维护后金的尊严和脸面,因此对于刨掘城内人祖坟的事是坚决支持的。 努尔哈赤为了显示自己刨人祖坟是被逼无奈的“正义之举”,他下令所有后金军依次观看“尸观”的惨状,以此激发将士的战斗意志。这种类似战前“战斗动员”的手段获得了不错的效果。后金军上下对杨林和明军的残暴恨得咬牙切齿,纷纷嚷着要为阵亡族人报仇。同时对刨掘城内军民祖坟的事情也毫无心理负担。 当天,后金军为了恐吓和威胁城内军民,他们特意挑选了几名汉民老头儿去叆阳城下,告知城中军民因为杨林修筑“尸观”罪不可赦,他们将刨掘城外汉人祖坟以示报复。并且说城破之后将进行屠城,以告慰大金阵亡将士英灵。不过城中只要有人把杨林抓住并开城投降,大金军将赦免这个人和其亲族的性命,并给与丰厚奖赏。 “你们滚回去告诉努尔哈赤,他他娘的要是敢掘我们汉人的祖坟,老子有一天一定掘了他建州女真的祖坟!” 张祝在城头上义愤填膺的大骂道:“再告诉他,他不思朝廷恩义举兵反叛以来,毁村灭屯杀我军民无数。如今杀他几个叛兵他就坐不住了,有能耐让他攻下叆阳和老子面对面的单挑!他要是没把握胜我那就那让他的儿子们来!” 杨林在一旁向张祝一挑大拇指表示说的好。随后他向城下那几名老头儿道:“几位大叔,我知道你们是被逼着来的。回去后不管怎样回话那些鞑子也必将杀了你们。但是我还是让你们转告努尔哈赤一句话,就说‘纸糊的抚顺城,铁打的叆阳堡’。他要是想再看见第二座甚至更多贼胡兵尸体垒成的‘尸观’,让他拿出真本事尽管来攻。我就在这里等他!” 杨林最后那句话是说努尔哈赤攻陷抚顺、清河等地利用了内奸,而不是完全依靠实打实的厮杀。讥讽他这些招数在叆阳城下不好使,也是讥讽他没能力攻下叆阳。 “还有,你们再告诉努尔哈赤,今日他能领兵来到叆阳城下,那么日后我也能领兵去到赫图阿拉的城下。这就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只是不知赫图阿拉能不能如叆阳一样的坚固?总之一句话,他一旦要掘我叆阳军民的祖坟,那么就让他做好建州女真祖坟被掘的准备!” 那几名老头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们知道杨林说的对,自己这些人回去后必死无疑。便道:“大人,我们这些人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死,回去实话实说就是。可我们都有亲人被那些鞑子兵扣着,要不也不能来这里。如果官军要是能打败鞑子救下他(她)们,还希望大人到时能高抬贵手饶他(她)们一命。小老儿在这里给您叩头了.......” 杨林看着几位老汉跪在雪地中给自己磕头,心中不免一声长叹。百姓们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可竟然还为这事感谢自己。便拱手抱拳道:“几位大叔放心,你们把亲人姓名告诉我,到时我一定尽力保护他(她)们。” 几位老人相继报上自己亲人姓名、年龄,尔后再向杨林叩头后颤颤巍巍的向后金军大营方向走去。 果然不出杨林所料,没多久一群后金兵押着这几位老人重新返回来,他们来到城防工事群最外围停下。这些家伙怕被明军投石机和火炮打击,一个个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等发现明军没动静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找了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让几位老人跪下等着斩首。 后金兵们怕明军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便逼迫其中一个老人去到城下,告诉守军他们要干什么。原来这些老人向努尔哈赤如实转达了杨林的话,惹得后金大汗当场大怒,因此下令将这些老人押到城下处死。这样做也是在向杨林及其手下明军示威和挑衅。 杨林看着把话带到的老人转身慢慢离去,不禁喊道:“大叔,你不要回去了。我现在命人放下吊篮把你拉上来,这样你就可以活命了。否则你回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那老人转过身来摆摆手道:“大人,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大家子人都在鞑子兵的手里押着,我要是不回去送死,那么我的家人就都得死。与其一起死,还不如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死,也好换下他(她)们的性命。” 杨林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能说什么呢?他嚅动了几下嘴唇终是没有发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向自己施了一礼,然后亦步亦趋的转身走向死亡。此刻,他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做为军人,不能保护自己国家的百姓。他感到了巨大的羞耻和无力感。 后金兵斩首老人们的地方虽然距城两里远,但是城上看的特别清晰。杨林、张祝等人看着老人们逐一倒在血泊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所有人都紧攥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而那些杀完人后的后金兵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面朝城墙方向站成一排,然后褪下裤子冲着城上撒尿和拍屁股挑衅,大呼小叫的极为嚣张。 其实在这个距离上用红夷大炮是能打到那些后金兵的,但是为了隐藏叆阳有这种威力巨大武器的事实,以便给予后金军重大打击,杨林终究是压下了这种冲动。他明白这些后金兵如此做,未必不是在试探自己的虚实。 杨林面色冷峻,下令道:“去战俘营里抓三十个真正建州鞑子兵出来,我要亲手替老汉们报仇!” “是!”熊大海瓮声瓮气的抱拳领命。尔后领着一帮官兵大步流星的下了城。功夫不大就押着三十名被绑的跟粽子似的建州后金兵返了回来。 “大人,三十名鞑子兵带到!”熊大海说着就跟提溜小鸡儿一样把一名后金军战俘扔到杨林脚下。 杨林盯着二里外还在不断挑衅的后金兵,面色依然冷峻。“锵”的一声拔出腰刀,二话不说直接就将脚下的战俘砍了脑袋。尔后一脚将还在喷血的尸身踹到城下。 “我操........” 剩下的二十九名后金军战俘见状都要吓尿了,心中不断往外蹦着这两个字儿。他们就是再傻也知道是城外的那些同伴惹恼了这位大人,心中那个气啊就别提了。至少有一万只草泥马在那些同伴的头上略过。 正在战俘们茫然无措的时候,杨林又是“咔咔”两刀下去,又有两名战俘成了无头之鬼。这时战俘们真慌了,这样下去非被这位大人杀光了不可。这么死也太窝囊了,别人的错我们为啥要背锅?他们立刻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可杨林那是冷酷无情的“杀人魔王”。他必须要把后金兵的挑衅压下去,否则己方的士气必受影响。 一眨眼的工夫,又有三名后金战俘丧了命。那边张祝喊道:“我说兄弟你给我留几个,哥哥也得砍鞑子几颗狗头不可。否则难解心中之恨!” “四哥.......”不远处的杨霆看着杨林在挥刀砍人,一时间竟愣住了。他不明白一向温文尔雅的四哥怎会如此残忍无情,杀起人来竟毫不手软。他决定要制止这种行为,毕竟自己这些人不是那些野蛮嗜血的鞑子。可是他刚一迈步,胳膊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谁咋这么讨厌呢?”杨霆回头发现是邢云衢在拉自己,不禁埋怨道:“我说邢先生你拉我干什么?你没看见我四哥在杀人吗,咱们得拦住他不能这么干。否则死后是要下地狱受罪的!” 邢云衢闻言淡淡的道:“以暴方能制暴!你兄长今日杀人,正是为了制止那些鞑子兵以后杀更多的人!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杀我一人,那么他们便有十人要为此偿命。如此他们想要施暴就要掂量掂量由此带来的后果!”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出城报仇 杨霆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邢云衢道:“邢先生,你可是中举有功名的读书人,只要你愿意马上就可以出去做官。怎会说出这种与圣人教导不相符的话来?” 邢云衢依旧淡淡的道:“你说的没错。我原先与你一样,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蛮夷还是鞑虏,只要用圣人之言和处世之道必能感化他们,成为我大明的子民。可是事实却正相反。这些人畏威不畏德,不知感激为何物。如今辽东局势陷入动荡、生灵涂炭,皆是他们为一己私利所为。既然他们不愿听从王法和教化,那么大军围剿、刀兵加身就比任何话语都有效!” “听着有那么点儿道理.......”杨霆挠挠头道:“可我四哥毕竟在杀人。杀人太多死后阎王爷会找他算账的。” “荒谬!这其中的道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就是了。如果实在想不通,那么你可以找你四哥谈谈。”邢云衢道。自己当初因为这些问题被杨林说的哑口无言,如今自己正好可以用杨林的话来教育他的弟弟。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杨霆被邢云衢说的直发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杨林却走过来,一扬手把刀扔给他道:“老六你过来砍两个人练练胆儿,省的到了战场上见了血害怕!” “啊?!四哥你不是安排我当炮兵‘观察员’吗,只要给炮手们传令就行,又用不着拎刀直接砍人!”杨霆对杨林的安排是很不满的,赶紧回到。 杨林一皱眉道:“炮兵观察员指挥火炮杀的人更多。如果到时候你心慈手软犹豫不定,那将耽误大事!” “爱谁砍谁砍,我是不敢砍。我怕晚上做噩梦!”杨霆说着低下头不看杨林。他知道自己这位四哥的脾气,要是不听话他真容易上来揍自己。 杨林盯着杨霆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道:“小屁孩儿长大了这是,有自己的主意了。行,这次我不逼你。下次你要再敢这样儿我就不让你当炮兵观察员了,安排你给邢先生和你五哥打下手去。” 杨霆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其实杨林也没打算真让他杀人,毕竟是自己亲弟弟没法来硬的。现在爹娘都不在了,只不过是想让他多历练历练尽快成长起来。 城外那些后金军这次终于见到了杨林的强硬和狠辣,见他在砍杀己方战俘做出回应,便知道没有吓唬住对方。因此不再停留返回营中复命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后金军派出大批人马携带锹镐等工具,开始分头出营刨掘城外的坟墓。 叆阳城的墓地分为东北和西北两部分。东北部的墓地距城十五里,因毗邻天华山风水较好,是城中官绅、商贾和富户的墓葬集中地。西北部的墓地离城大约十里,地势平坦没有什么山河撑起风水,多是城中平民的墓葬地。 虽然叆阳堡不大,但是经过多年的积累和发展,其墓地规模也是不小。粗略统计两边的墓地共有一千四五百座有主和无主的坟墓。 后金军可不管什么有主无主、富人穷人的坟墓,上去直接开始刨挖。刨坟与挖坑不同。现在是冬天地面都冻实了挖坑根本就挖不动。坟堆不一样,隆起的土包虽然也被冻住了,但其本身松软并不紧实,铁镐上去几下就能刨开。 后金军刨掘坟墓的规模声势浩大,还故意在工事群外大声叫喊,为的就是要打击叆阳军民的士气。 后金兵刨开坟墓后,将里面的骸骨集中起来用牛车拉到明军炮火射程之外。尔后用石碾子将其碾碎,最后再用铁锹扬起随风飘洒。一时间,离城二三里的地方到处都是“挫骨扬灰”的情景。 “我操你们鞑子八辈祖宗!” 叆阳城上,守城军民目睹了这一切哭喊声和怒骂声一片。许多人边骂边哭、跪在地上仰天长啸。甚至有许多人大呼着“子孙不孝”、“孩儿无能”,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什就要出城与后金军拚命。要不是有官兵拦着城门早就被他们打开了。一时间,城中军民发誓要报此仇的声音此起彼伏山呼海啸,悲愤的怒吼声直冲天际。 此时努尔哈赤带着一众贝勒和大臣如往常一样依然伫立在那座小山包上,他们一边目睹着后金兵们在肆意扬洒骨灰,一边严密关注着叆阳城内的动静。在这位后金大汗的心中,最好能因为这事激起百姓对杨林的不满而产生内乱。或者他们一时冲动打开城门要为先人报仇。这样自己的大金军就会有机可乘。 李永芳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他看着叆阳城轻声自语道:“完了,这下子我大金和城中军民是结下滔天仇恨了。要想打下叆阳谈何容易啊......” 努尔哈赤并不知道李永芳在自语什么,他自得的对众人道:“你们听听城内那震天的喊声,我猜城中百姓都快要造反了吧。哈哈,杨林小贼就是再嚣张现在也是没主意了吧。难道他也要把百姓的头剁了垒成尸堆?” “大汗这一招儿太厉害了。刨了城中那些低贱尼堪的祖坟,不仅为我阵亡将士报仇,同时也气得那些尼堪要出城与我们死战。杨林那小子修了二里多厚的障碍,象乌龟一样缩在城里不出来。这下好了,看他还怎么猫着!”大将额亦都大咧咧的叫嚷道。 后金众人闻言也是一阵附和,纷纷上前拍努尔哈赤的马屁。把这位后金大汗拍的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如果是年轻时的他头脑清醒、锐意进取,历尽万难才打下现在的一片基业。听到这些话会嗤之以鼻,那么现在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这些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舒坦呢。 努尔哈赤摆摆手道:“掘尼堪的祖坟不是本汗本意,而是那杨林欺人太甚。年纪轻轻确是心如蛇蝎无比歹毒。还是那句话,我们要趁早除掉他,否则必受其害。传令下去,明日早饭后全军攻城,务必拿下叆阳!” “嗻!”后金一众人等齐齐躬身领命,迅速下去安排。根据努尔哈赤以前的训令,后金军每次出战必须摆出盾车大阵,为的就是抵消明军火器优势。这次各旗不仅打造了大量的云梯和木板,同时又加固了已装备的盾车。他们还把墓地里掘出来的棺材板儿利用起来,打造各种攻城器械。 “你们这帮杂种操的,真尼玛不是人!你们有种就围城不走,等老子下去把你们脑袋砍下来当尿壶!” 张祝拿着铁皮喇叭声嘶力竭的大骂着。他们这些官兵虽不是叆阳本地人,也没有祖坟在城外,但后金军这种毁人伦的行为把他们的肺都要气炸了。这等于是在侮辱所有的汉人,更是一种疯狂挑衅。 “努尔哈赤,你有种!事已至此,咱们至死方休!” 杨林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双手攥拳不时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他真没料到后金军竟然野蛮到这种地步,挖人祖坟也真亏他们能想得出来。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战场上见吧。 “大人、大人,城中百姓一直嚷着要出城报仇。标下实在没法安抚了,您还是去看看吧!”城中军民发誓报仇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负责带兵维持秩序的徐晋发现局势越来越糟,急忙上城找杨林禀报情况。 杨林闻言眉头紧锁随徐晋快速来到城下,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处十字街。这里聚集了大量手拿各式家伙什的百姓,粗略看去足有数千人之多。他们多数人满面泪痕,大呼要出城报祖坟被掘之仇。 杨林来到百姓面前,脚下用力身子一纵就登上了临街一座二楼的屋檐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立刻就把百姓们嘈杂的声音盖下去不少。 杨林拿着铁皮喇叭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叆阳游击杨林!我知道你们要出城为祖先报仇。但这样正好就中了鞑子的奸计!” “杨游击,请为我等百姓做主啊,求您让我们出城与鞑子兵拚命,为祖宗报仇!否则我等不孝子孙实在是无颜苟活在这世上!” 人群最前面的正是泰昌号的大东家孙奉仙和二东家孙奉道,两人身边跟着儿孙和众多的伙计。再后面一些,是城中其他的乡绅和商号的掌柜及伙计们。然后才是众多的百姓。他们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跪下乞求出城。 杨林望着跪下的黑压压一片百姓,心中也是悲愤莫名,他道:“各位父老乡亲,祖坟被刨是对我们最大的侮辱。我和你们一样也想要出城为先人报仇,但是现在时机未到。努尔哈赤就是想利用这一点激怒咱们,好出去和他的八旗兵拚命!可咱们人少,出去了与送死没区别!”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兄弟三人 “所以咱们现在要冷静下来不要上当!请各位放心,上次咱们能打退鞑子兵,这次也一样能打退鞑子兵的进犯!你们看看现在还悬在城头上扈尔汉的尸身,再看看城外的‘尸观’,那是我要激怒鞑子兵的法子,要让他们失去理智然后不顾一切的攻城。” “我想诸位也知道上次鞑子兵攻城的惨状,所以咱们不能乱、也不能不理智,反而中了鞑子的奸计。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鞑子兵就在城外咱们也用不着等上十年。等到时机成熟,就是我率军为大家报仇之时!” 徐晋也在一旁道:“各位父老乡亲要相信游击大人的话,此时出城正中了鞑子的奸计!与其白白送死不如冷静下来想想怎样帮官军守城。” “大人,你们说得对。可这事怎么想怎么憋屈。祖坟让人刨了,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啊!不过咱们也确实不能上了鞑子的当,白白送死!” 孙奉仙被两个儿子搀扶着,眼角噙满泪水转首对家人们道:“从今天起凡是我孙家子孙要牢记住祖坟被刨、祖宗尸骨被焚的深仇大恨,与这些鞑子誓不两立、不共戴天!谁要是敢辱没祖宗、投身事虏,不仅要剥除族籍死后不得入祖坟,更要铭刻丑碑悬示后人永背骂名!” “我等不敢违逆族长训诫,必牢记此等深仇!” 孙家上下百十口人纷纷高声附和。此时辽东汉民与后世逃难到辽东的汉民不同,家族、宗族的观念和凝聚力很强,因此族长说的话很有份量。 其他士绅、商贾和百姓也纷纷发誓与后金誓不两立,必要报此深仇。表示愿听从杨林吩咐协助官军守城。 孙奉仙见状微微点点头表示满意,对杨林拱手道:“游击大人,我等身家性命就全靠您和官兵了。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您尽管开口!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为祖宗报仇!” “孙大东家说得对,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为祖宗报仇!”其余商贾和百姓纷纷大声附和。 杨林没想到自己仅是说了几句话就安抚了百姓,有些意外的道:“各位深明大义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是那句话,甭管鞑子兵来多少我们一样能把他们打败!让他们知道,咱们叆阳人不是好欺负的!” “对,咱们叆阳人不是好欺负的!” 众人又是纷纷大声附和。他们已经从最初的悲愤中冷静下来,认为杨林说的有道理。这主要来源于杨林平日的威名和驻军军纪的表现。 孙奉仙见此便道:“诸位父老乡亲,既然游击大人这样说了咱们就回去吧。现在要是鲁莽行事不仅不能帮官军守城,反而帮了倒忙。都散了吧,一切都听大人的就是!” 古往今来,商贾之中不乏见利忘义、唯利是图出卖祖宗的内奸,但也有许多具有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的爱国商贾,因此不能以片面来否定他们整体。如孙奉仙、孙奉道这样的商贾是真实存在于明末那段历史当中的,这也是杨林极为敬重他们的主要原因之一。 杨林见百姓们逐渐散去,便嘱咐徐晋要密切关注城内情况。发现有趁机散播谣言、蛊惑人心的人一定要抓起来,现在这个时机城内一定不能乱。 努尔哈赤其实是了解汉人风俗的,他怎会不知道掘了汉人祖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与众贝勒和大臣满怀期待的等着城中乱起来,然后趁机夺城,可是等着等着城中竟然没了动静。他不禁大为惊讶,暗道杨林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平息了百姓的滔天怒火?而城中百姓又是如何肯听杨林话的?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努尔哈赤不甘心,下令后金军继续“挫骨扬灰”,同时又令众人做好准备,定下于次日攻城。李永芳又上前表忠心,建议再推迟两日攻城。因为自己到时可以拿出三套“回回炮”来协助大军攻城。 努尔哈赤知道李永芳的忠心,可是不知怎地一想到他是汉人的身份就膈应的不得了。而在以前可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他那天劝阻自己刨汉人的祖坟导致的吧。 膈应归膈应,努尔哈赤思虑了一番后觉得李永芳说的有道理。三门“回回炮”数量不多,但已是李永芳使出吃奶劲儿造出来的最大数量了。哪怕只造出来一门“回回炮”,也能起到鼓舞己方士气、稳定军心的巨大作用。而且守城明军一旦看到大金也有“回回炮”,那么在心理上一定会大受打击。因此他同意了李永芳的建议。 “大汗英明、大汗英明!”李永芳激动的给努尔哈赤直磕头。他也知道“回回炮”对大金的重要性,因此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要在两天后将“回回炮”放在叆阳城下。可是他忘了他的对手是谁。 夜幕降临,后金军依然刨掘叆阳军民的祖坟并焚烧尸骸。他们站在明军火炮射程之外,以挑衅和戏谑的言语对着城池方向大呼小叫。甚至逼迫被掳掠来的汉民以汉语向守军谩骂,尽情宣泄着自己的嚣张。 此时在离后金大营数里远的一片密林中伫立着三名大汉,他们是兄弟三人,身穿后金军正红旗铠甲,武器弓矢也是后金模样。但是互相间说话用的却是纯正的辽东汉语,与后世辽东汉语几乎相同。 为首的大汉三十七八岁,剑眉虎目身姿挺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坚韧不拔毫无畏惧的气质。他看着远处后金军正在肆意焚烧汉人祖先尸骸,气的紧握双拳两目冒火。 “二哥,这些鞑子毫无人伦可讲。你看看他们对咱们汉人做的这事儿,就不怕遭雷劈吗!?” 说这话的汉子要比为首的大汉矮上一些,年龄也要小上两岁,但是眉目长相却与他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一道两寸多长的刀疤从这汉子的左眉弓一直延伸到右下颌下,让他本带有正气的相貌变得极为狰狞恐怖。 另一名年龄更年轻些的汉子道:“三哥,鞑子要是知道人伦纲常还能干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儿吗?” 为首的汉子闻言狠狠“呸”了一口,怒道:“真没想到老东西能下这种丧尽天良的命令!在战场上打不过人家就认输,刨人家祖坟算什么本事!亏我刘兴祚以前还认为他是个人物,现在看来真是瞎了眼!” 脸上有刀疤的汉子狠狠锤了自己大腿一拳,愤懑的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当初投奔他建州女真主要是看他努尔哈赤算个人物,可是没想到老家伙先是逼着咱们剃发易服辱没祖宗,接着又被赐给代善他们为奴。打仗有了赏赐也都被代善和其他鞑子以各种借口勒索回去。这些忍忍也就算了。如今刨咱们汉人祖坟,实在是欺人太甚!” 最年轻的汉子也道:“欺负咱们个人也就算了,谁让咱们当初瞎了眼来投他建州女真呢。最可气的是他们这些鞑子平日里欺负咱们汉人,简直不拿汉人当人看。什么剃发易服、杀穷鬼,屠城、屠村、屠屯子,只要他们看着不顺眼的全屠。现在又来刨汉人祖坟,真他娘的禽兽不如!” 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怒道:“二哥,南朝兵多将广实力雄厚,虽然贪腐成风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说萨尔浒之战后出现的这个杨林吧,听说才二十岁出头。你看看把这大金祸祸的,损兵折将拿人家毫无办法。就连扈尔汉都死在这了,看来南朝的国运还在、天命还在。要不咱们趁机投过去吧?” 最年轻的汉子附和道:“二哥,三哥说的对。咱们当初投奔建州女真就是权宜之计。堂堂华夏儿郎岂能剃发结辫、穿蛮夷之服、守蛮夷之礼?如今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联系杨林,看准时机阵前倒戈,不管成败如何终是没有愧对祖宗!大哥,我手下有四五十个和咱们一样受不住鞑子欺压的弟兄,绝对会和咱们一起起事。三哥你那边呢?” 脸上有刀疤的汉子道:“我这边弟兄的数量与你那边差不多。不过还有一些人心里不满鞑子只是嘴上不说。如果起事他们中能有些跟着一起干,估计能有百十人。二哥,大伙儿早就受不了鞑子对咱们的欺压了。莫不如就象五弟说的,干这些鞑子就完了!” 刘兴祚一摆手制止两位兄弟道:“此事倒是可行!但还需要详细谋划一番,毕竟我们只闻杨林之名不知其人如何。如果他要是象其他南朝官员一样做事豪无廉耻和底线,我们贸然投过去很有可能被他上报说成投降。” “要知道起事和投降的意思可差多了。那样咱们兄弟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更重要的是咱们的老娘和兴仁、兴基他们还在赫图阿拉,咱们这事儿要是败露了必将累及于他们。所以要慎重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有朝一日 身形矮些的汉子回道:“二哥,努尔哈赤现在正是收拢人心巩固权力的时候,我认为咱们的事情泄露了他也不会难为咱们娘亲。因为一个老太太还威胁不到他大金的安危。他要是杀了咱们老娘名声将会大受损失,以后谁还敢来投他?大金现在最缺的是人,有才干的人更缺!” “其次在万历三十八年的时候他就收二哥你为义子,还赐了个女真名叫‘爱塔’,足见他对二哥你的器重和喜爱。咱们一旦举事,老家伙一定会想法设法把咱们再拉拢回去,一时半会儿不会对老娘怎样,相反他还得照顾的更加细致。在这个空档内,咱们完全有时间和办法把老娘救出来。” 年轻的汉子闻言附和道:“二哥,五哥说的很有道理。如今咱们来到叆阳城下,正好可联系杨林商定起事事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刘兴祚想了想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可行,但要详细谋划不可大意。我算了下,我这边能跟着起事的弟兄与你们那边的弟兄加起来也就三百人左右,面对四五万鞑子兵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事情败露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要连累老母和其他两位兄弟。因此我们不能鲁莽,要看准时机才行。” 年轻的汉子有些急道:“二哥,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现在的时机不好吗?” 矮些的汉子也道:“二哥,咱们刘家这些兄弟中你武艺最强,胆量也是最大。平时也时常对我们说有朝一日要重投大明。可为啥现在事到临头了反而犹豫不决、畏头畏尾的?这可实在不是你的性格!” 刘兴祚道:“兴治、兴贤,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但你们要知道我们现在谈的可都是杀头灭族的大事。老话说的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努尔哈赤毕竟在辽东纵横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过?咱们觉得隐秘的事情在他看来就是小伎俩。咱们骂归骂、恨归恨,可在他这头老狐狸面前不能轻举妄动。我相信老天一定会给咱们反正的机会的!” 刘兴治是刘兴祚的三弟,也就是身形矮些脸上有刀疤的哪位汉子,闻言想了想道:“二哥你说的有理。咱们起事不能一厢情愿的认为努尔哈赤不会伤害老娘和兴仁他们。我方才想的有些幼稚了,这种想法属实不可取!” 年轻的汉子是刘兴祚的五弟刘兴贤,心中虽想着能快些归明,但也不得不承认两位兄长说的有道理,便道:“二哥、五哥,咱们可以不着急起事,但我认为还是应该先给杨林一点儿信息。让他知道金军里面还是有着不想给鞑子当奴才的人的!否则两军阵前打起来有了伤亡,这事就不好办了!” 刘兴祚闻言思考了一下,道:“这样也好。只是这城外各种工事密布,其中还有不少机关埋伏,如果夜间偷偷摸过去风险实在太大。我看不如咱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由我当面向努尔哈赤进言,以劝降为由直接去往城下。向杨林表露咱们的心迹!” 刘兴治忙劝阻道:“二哥,你这么做太冒险了。如果努尔哈赤起疑心怎么办?还有,城上明军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向你开枪放箭怎么办?不行,太危险了。咱们另想办法!” 刘兴贤道:“五哥,主意是我出的,自然就由我来办这事儿。你和二哥放心,我有办法摸到城下!” 刘兴祚一摆手道:“不行!你那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外乎就是趁夜摸过去,我说过这么做风险太大。还是按照我的办法来,老家伙不会起疑的。因为他看到叆阳城外这么多工事也是不想有太多伤亡,心虚了,否则早就动手攻城了。他不是总玩那套‘以汉制汉’吗,所以他一定会同意我去的。而且我也有办法让杨林知道我们的心迹!” 在历史上刘氏兄弟差点儿扭转了明朝和后金的命运,尤其是刘兴祚,有勇有谋对后金各方面了如指掌。他投明后成为后金的心腹大患。 明人周文郁在《边事小纪》中记载,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刘兴祚奉孙承宗之命参加永平保卫战。其率八百骑兵化妆成清军,在青山营帽儿头突袭对方大营,阵斩五百余人。如不是明朝方面对其始终不信任一直提防,未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否则后金有很大可能会成为历史名词。可惜世事无常,刘兴祚最后于河北两灰口中伏殉国。他的兄弟和家人也陆续死于战乱之中。 皇太极对刘兴祚恨之入骨,不仅下令将他尸身肢解,而且还下令修改和删除所有关于刘氏兄弟的记录。以至于后世对他们的情况了解的很有限。不过刘氏兄弟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因为杨林的介入他们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刘兴祚说服两位弟弟后,回营就请求觐见努尔哈赤。这位后金大汗是很器重刘兴祚的,允许他入帐觐见。 刘兴祚礼数十分周全,见到努尔哈赤后以三叩九拜的大礼向对方问安。然后说了自己希望去劝降城内守军,以减少大金军的伤亡。同时也给外界大金不是不讲道理的印象,就看杨林能不能抓住这样的机会了。 努尔哈赤上下打量了刘兴祚半天,最后才哈哈大笑道:“我说爱塔今天怎么会以大礼参见本汗,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你心系我大金自告奋勇去劝降,这让本汗甚是欣慰。不过杨林小贼不识时务,已经严词拒绝了本汗的好意,此时再去劝降好象咱们怕了他似的。怎么着也得打上一架才能让他知道我大金不好惹。你还是先回去好好歇息吧。” 刘兴祚忙道:“大汗,您自从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威名已遍及辽东各地。杨林小贼也许还不知道您和我大金的厉害,而我去自然是让他知道这一点的。汉人的《孙子兵法》上说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我凭借口舌就能让杨林献城归降,那将为大汗您和大金带来众多的人口和财富。不如您让奴才去试一下。” 努尔哈赤不动声色的道:“爱塔,我看你借口劝降是假,实则是为了一己私利吧!” “啊......”刘兴祚闻言冷汗立刻就冒出来了,暗忖难道是老家伙知道了我们兄弟的密谋,或者是知道了我的真实用意?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 努尔哈赤见刘兴祚一脸惊恐的样子,不免露出一丝得意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本汗还不知道?无非是要借着劝降的机会为自己捞取一点儿功劳,以便让本汗高兴。同时也可让我那些儿子们在今后不敢小瞧你。爱塔,你在我大金的汉人中是数一数二的巴图鲁,为人有情有义、办事得力,对本汗也极为忠诚。本汗多年来对你极为信任和器重。否则也不能一路提拔你做到游击的官职。” “你的心思本汗知道,无非是汉人的身份让你始终觉得与我们女真人有隔阂,总是想着要多立些功劳才有在我大金立足资本。其实这些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本汗可以郑重的告诉你,只要本汗在的一天,大金上下就没人能把你和你的家人怎么样。说实话以你的能耐在南朝当个总兵都绰绰有余,可惜南朝皇帝和他手下那些狗官有眼不识俊杰,白白浪费了你这样的英雄!爱塔,你好好干。等本汗百年以后这家业和江山都是你们年轻一辈的!” 刘兴祚听罢立刻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响头,流着眼泪诚惶诚恐的道:“大汗天命所授,千秋万岁、寿比南山,万万不可再说百年之后不吉利的话!爱塔不敢辜负大汗厚爱,惟愿以死报大汗知遇之恩!” 努尔哈赤摆摆手道:“起来吧,你不必这个样子,本汗是知道你为人的。说到生死,人人都想长生不死,可是又有那个能逃得了生死?本汗可不会相信什么长生不死的调调。都不死的话这地上岂不是装不下了。你既然想去劝降杨林那就去吧,即便他不答应咱们又不少什么。” 刘兴祚又磕了一个响头后站起身,有些谄媚的道:“大汗,我这小心思到啥时候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您说的一点儿都没差。我就是想着多立些功多些资本,也好在几位贝勒爷面前能被看得起。” 努尔哈赤颌颔首道:“别自己一个人去,我给你挑两个人陪你一起去。另外也不要叫杨林知道你的真实官职,小心他不讲道义暗中伤你。本汗已经失去一个扈尔汉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刘爱塔!” “是,大汗!您为奴才想的这么周全,这让奴才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您了!”刘兴祚躬身长长一揖。本来他还被努尔哈赤先前的话感动得不得了。可是一听要挑两个人陪他一起去劝降,就知道老家伙还是不放心自己。因此更加坚定了有朝一日重返大明的决心。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仰慕久矣 努尔哈赤给刘兴祚挑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侍卫昂古赖,另一个是汉人奴才范文程。 刘兴祚对昂古赖比较熟悉,这人追随努尔哈赤多年对其忠心耿耿,而且作战勇猛善于骑射。曾率二十人深入明境百余里,摧毁哨点八座,俘获明军数十人。努尔哈赤派他跟来表面是保护自己,实际是防止自己与明军有勾结。 昂古赖这些战绩在《满文老档》中是有文字记载的,至于有没有夸大这不好说。但其是努尔哈赤最亲信的侍卫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至于范文程,正是那个曾喊出“我生的是大明骨,长的是大清肉”这种不要脸话的大汉奸。他生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今年虚岁二十三。与其兄范文寀同为(cai一声)沈阳县学生员。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后金军攻下抚顺。按《清史稿》记载,他和其兄范文寀主动求见努尔哈赤投降后金,身份为阿哈(奴隶)。本来他要在后金天命七年(1622年)才随军出征西平、广宁。但因为杨林的出现,他的出现时间也提前了。 刘兴祚曾在努尔哈赤的帐中与范文程见过几面,这人身材壮实,面貌看着忠厚。可惜这人媚上欺下的特点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也就是说他对努尔哈赤等上位者是一副嘴脸,对比他身份相同或低的人又是一副嘴脸。其实这是古往今来汉奸们的主要秉性之一。 但刘兴祚不得不承认范文程这人口才和学识不错,常常能博古通今的大讲上半天,把后金那些没文化的鞑虏们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通俗的说就是他挺能“吹牛逼”。而且这厮因为父祖都曾是明朝武官的缘故,还会点儿骑射和拳脚功夫。用他自己不要脸的话来说就是“文武双全”,否则天命汗也不能如此器重自己。 范文程还自称为北宋明相范仲淹之后,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大明朝廷上下有眼无珠,不能给予自己发挥才能的一席之地,时至今日也没混到个秀才功名。因此本着“良臣择主而事”的想法,愿为大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兴祚对范文程这种不要脸的说法是极为鄙视和唾弃的。娘的,按你这个说法谁家祖上没当过官儿?我们姓刘的当过皇帝的人也不少,能说他们就是自己的祖上?认祖宗没这个认法的! 范文程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多次为努尔哈赤出谋划策。效果不能说十成十的有效,但也没那么糟糕。虽没得到这位后金大汗的信任,但也没有表现出厌恶或是排斥。尤其是这次出征叶赫,在怎样处置被俘军民的事情上他出了大力。这让努尔哈赤感到这人还是可用的。而这次让他跟着刘兴祚一起去城下劝降杨林,明显是再一次的考验他。因此他极为兴奋,暗忖该如何配合刘兴祚达成劝降的目的。同时也要监视对方不能有异心。 这时的范文程还很年轻,有些事考虑的还不算周全。就比如这次去劝降,他哪里知道杨林是“魂穿者”,人家对他们这些汉奸可谓是恨之入骨,正愁找不到他们呢。他倒好,主动送上门去了。 刘兴祚回到自己的营帐,把情况向一直在等待消息的两位弟弟说了一遍。引得两人不免骂努尔哈赤不地道,为他卖命多年依然得不到他的信任。 三人正谈论间,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他们急忙奔出帐外查看情况,只见一队后金兵在一名牛录额真的带领下,正押着众多百姓向营外走去。 刘兴祚认得这批百姓正是自己南下以来一路上抓的。他为了保护这些百姓不被后金军欺压伤害,将他们放到自己营中做劳役。这件事努尔哈赤是知道的,也就是说得到了这位后金大汗的默许。如今不知这些后金兵是奉了谁的命令,竟敢来自己的营中抓人。 刘兴祚忙上前拦住那带队的牛录额真,问到:“这位额真大人,这些尼堪百姓在我营中承担各种劳役。你把他们押走剩下的活儿谁来干?” 别看刘兴祚官职比对方高很多,但人家是正八经儿的旗人,后金武官,身份可比他这个汉人高了不知多少。这就是后金中的民族压迫规制。 那牛录额真坐在高头大马上动都没动,眼睛微微一瞟刘兴祚道:“大汗有令,将营中所有尼堪集中起来,会手艺的工匠留下,其他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押往城下去破拆明军的工事。如果有谁不愿去的就地斩首!” “啊?!”刘兴祚闻言大吃一惊。城中守军怎会眼看着百姓破坏工事而不管,到时火炮、投石机一起打过来,这些百姓们跑都跑不了,明摆着是让他们去送死。 “额真大人,您先等等。我刚从大汗哪里回来。他允许我去劝降城中守军,根本就没说这事儿啊。” 那牛录额真翻了下白眼道:“刘副将,咱就是一个小小的牛录额真,别一口一个大人的,咱可承受不起。还有,我这也是刚接到大汗的圣喻所以必须执行。你要是去劝降明军可得快点儿,否则别因为这边破拆他们的工事被人家当了出气筒。哈哈哈........” 刘兴祚强忍怒气陪笑道:“您说的对,我这边还真得抓紧时间快点儿去。” “嗯——” 那牛录额真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声音,尔后看都不看刘兴祚一眼便率众押着百姓扬长而去。 “大哥,这个鞑子太他娘的能装犊子了!”刘兴贤气不过道:“你现在好歹是副将,手下也管着几千人的汉军。他一个牛录额真算是个什么东西?呸!” 刘兴治在一旁道:“大哥,这鞑子我见过,叫什么芒达。是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手下。听他那个旗的汉军弟兄说,这王八蛋嚣张的很,专门欺负咱们汉军。不分青红皂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他对汉人百姓和奴隶也极为歹毒,稍有不顺意的别说打骂,直接就被他砍了脑袋。” 刘兴祚听罢咬了咬嘴唇道:“别说了。谁让咱们是汉人呢,在他们女真人面前就低一等。不过我相信,这笔账早晚有一天要和他们好好算一算!” 半个时辰后,刘兴祚和化妆成随从的昂古赖、范文程举着白旗一步步的向叆阳城走去。出乎意料,他们并没有遭到守军的远程打击。反而有明军官兵在城上竖起大旗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以避免踩中陷阱或是炸炮。 范文程很用心,初始他还想记住前进路线以便为后金军攻城提供情报。可是城防工事区域广阔并且纵深大,最后他走着走着已经完全把路线记混了。结果招来昂古赖充满鄙夷的嘲讽。他却只能报以谄媚的尬笑。 刘兴祚一路上始终没有吭声,只是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叆阳城下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已经能清晰看清城上守军的面容。对他来讲,抛开对明朝官吏的厌恶和鄙视,他对杨林还是心存好感的。他希望这次能与对方见上一面,好好看看这位明军中的后起之秀。 “在下大金汉军副将刘兴祚,为避免双方产生不必要的伤亡,奉我家大汗之命特来求见叆阳守将杨林杨将军!” 刘兴祚在离城百步之外站下,双手抱拳向城上大声报出自己的姓名、职务和来意。这是避免被城上守军攻击的最好办法。同时他瞟了瞟范文程那家伙,看看他的状态如何。结果让他有些失望,范文程这厮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害怕。反而不断打量着城上明军的状况。 “你就是家住开原卫、兄弟七人,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投到建州女真的刘兴祚?!”城上一人探出身形,向城下大声问到。 “正是本副将!”刘兴祚很惊讶城上这人能这么清楚自己家的情况。 “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竟然能让我在这里碰到大名鼎鼎的刘兴祚,不,是刘爱塔!幸会幸会!” 城上这人继续道:“我就是叆阳守将游击将军杨林。还好,我方才让手下用大旗指引你们来到城下。否则你要是不小心踩到炸炮,那乐子可就大了!” 刘兴祚很纳闷的道:“杨游击这话说的好象早就认识本副将似的。可我们今日才是初次相见,我实在想不起我们在哪儿见过?!” 杨林闻言嘿嘿一笑道:“我们是初次见面不假,但是自古英雄相惜不问出处,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刘将军也是一位人物,在下也是仰慕久矣!”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郎神君 刘兴祚有点儿懵,听杨林这话的意思好象非常了解自己。可自己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要是让努尔哈赤知道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本想问个究竟,但一旁有昂古赖和范文程这两人在,他还真没法问出口。 刘兴祚只能含糊回道:“杨游击过奖了,刘某人不过就是一粗人,不值得你如此夸赞。我本次前来是奉了我家大汗之命,想同你谈一谈既能避免产生伤亡,又能让我们双方满意的法子!” “请刘将军稍等,待我下去详谈!”杨林说罢一挽旁边吊篮的绳索,将其在腰间绕了两绕,尔后飞身一纵沿着城墙直接缒下。其身姿优美犹如大鹏展翅,动作利落好似凤舞九天。只是眨眼间就来到城下,引得城上明军一片叫好。 “哦上帝啊,游击大人竟然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他是怎么做到的?!” “老天,这城墙最少有二十英尺高(6.1米)。他就这么跳下去了?!” “一帮笨蛋乱嚷什么,没看到游击大人是缠着绳子跳下去的吗!”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等一众西班牙官兵见状则是满脸惊骇,发出一片惊叹声。他们实在难以置信杨林竟敢从城上跳下去。这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邢云衢却叹口气摇头自语道:“杨游击还是太年轻,意气用事。不管何时身为主将应以大局为重,不应以身犯险。这么高的城墙说跳就跳下去了,万一有个好歹城中上万军民怎么办?唉,就是逞能......” 杨霆不知何时来到邢云衢身边正好听到了他的话,便道:“没事儿的邢先生,我四哥身手好胆子大,在家的时候比这城墙还高的土崖子他都跳过。啥事儿没有!” “好身手、好胆识!”刘兴祚也情不自禁的大声赞道。他是武官也是行家,自然能看出杨林的功夫好坏。这声赞是纯粹发自内心而不是有别的目的。同时他也为杨林能如此重视与自己的谈话,不惜飞身从城上跃下的行为而感动。 满脸高傲的昂古赖见状也不禁微微变色,能从数丈高的城墙上如此飘逸的完美落下,可见杨林个人的武力极高。即便是借助了绳索的帮助,但试问在同等的条件下,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做到对方那样。最重要的是,以往南朝军民官吏闻大金军围城,吓得双股战栗不能自己。谁还敢露头自担风险?可如今杨林以这样的方式出城,明显就是在鼓舞守军士气并向我大金示威。南朝能有这样的“巴图鲁”对大金来讲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莫不如一会儿他来到近前,我拚了命也要除掉他! 范文程见状却是眉头紧皱,暗道本以为杨林怎么也得是位征战多年的老将,可今天才知道他竟然如此年轻。这人从哪儿出来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看这身手,如果参加武举必保能中举。如果再加上他的胆识、才能和以往的战绩,当个第一甲第一名的武进士绝对没问题(相当于武状元)。 不过这人要是始终与大金为敌,那么大金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等一会儿看有没有机会能拉拢他。男人嘛,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吗。就比如我,腐明不能重用我那么我就给大金效力。什么背叛祖宗、损毁名声的,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很重要吗?只要能发挥我“治国平天下”的才干,管他是谁! 张祝在城上看到杨林落地,咧着大嘴哈哈一笑嚷道:“看看我兄弟的身手,那叫一个漂亮!就这样的不当将军谁当将军?弓弩手、火枪手上前掩护!” 随着这声令下,城上战棚、女墙的射孔中顿时伸出一片弓弩和火枪来,瞄准刘兴祚三人随时准备击发。 杨林向城上摆摆手,意思是不必紧张。因为刘兴祚是来议事的不可能暗算自己。再说了,要是怕他们暗算的话自己也就不用下来了。 杨林望向刘兴祚三人站的地方,提起丹田气几个纵身就跨过了冰冻的护城河。又是眨眼间,他已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来到距三人二十步外站定。这个距离既能看见和听清对方说话,又不显得过于亲密和接近。毕竟双方是敌对关系,一些行为是要注意避嫌的。 “好俊的身手!”刘兴祚又是情不自禁的一声赞道。这杨林果然名不虚传,少年英雄一身功夫了得。即便大金最强的“巴图鲁”也未必能打过他。南朝军中有如此英才,当是老天保佑我汉人不被鞑虏欺侮。 一旁的昂古赖却是眉头皱的更深了。看杨林这身手,别说一个自己,就是三个自己也未必能打过他。再看他腰间那两把钢刀就知道这人擅使双刀。凡是能使双刀的人都不是善茬儿,那是相当不好对付。若是贸然动手未必能有胜算,反倒是耽误了大汗的大事,自己还是等等看吧。 范文程也是紧皱眉头,杨林从城上一跃而下已是颠覆了他对其的想象。如今再看他只是几个弹跳就越过了数丈宽的护城河,心中更是不由的大骇。暗忖对方武艺如此高超,恐怕大金诸将没有那个人能比得了他。这若是假以时日,他岂不是要成为明军中的领军人物?两军交战讲的是实力,谋略只是辅助。试问用什么样的谋略才能挡住眼前这位明将?而且这位也是颇具谋略啊。这该如何是好? 杨林显露身手的目的正如昂古赖所料,正是为了鼓舞己方士气和向对方示威。城上守军欢声雷动就知道他这么做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杨林站定身形详细打量着刘兴祚这位被人颂扬的英雄人物。在他的意识中,对方应该是那种高大威猛、具有草莽气息的汉子,否则也不能得到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两代帝王的赏识。可事实却正相反,刘兴祚现在一身便装更象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质。只不过眉宇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刘兴祚也在仔细打量着杨林,只见对方身材魁梧、相貌英俊,头上的虎头盔和身上的三文甲将其衬托的威武不凡。简直就是二郎神君杨戬下界一般,身上散发着百战百胜、勇往直前的气势。见此他也是暗自点头,不愧是屡屡让大金军吃亏的对手,仅是这番相貌就是不俗。不知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为他犯一辈子的花痴了。 杨林向刘兴祚一抱拳道:“在下大明辽东叆阳城守将——游击将军杨林。对刘将军之名仰慕久矣,今日一见终得偿所愿。幸会!” 刘兴祚对杨林第一印象极佳,也是一抱拳回礼道:“杨游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好似二郎神杨戬下凡。刘某这边有礼了!” 杨林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互相之间也别客气了。刘将军来此的目的不外乎是劝降。这一点不用谈了,老奴杀我百姓、掘我军民祖坟,我等与他誓不两立!你们回去和他讲让他直接来攻城。看看是我叆阳城坚固,还是他的八旗兵厉害。对了,你们回去再告诉李永芳那个蠢货,别看他现在蹦的欢,早晚给他拉清单!他不是喜欢当汉奸吗,我给他准备了一堆如狼似虎的老光棍儿,专门等着爆他菊花!” “呃,这个......”刘兴祚面露尴尬之色。他没想到杨林毫不掩饰竟直接这么说。对方虽然说李永芳是汉奸,那么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多年自己给努尔哈赤他们家卖命,杀的汉人还少吗。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接人家这个话茬儿。 一旁的范文程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告诫自己已是大金的人了,一定要以国事为重。千万不能被杨林的话扰乱心神。汉奸?哼哼,只要权力和富贵在手,那个不开眼的犊子敢骂自己是汉奸? 刘兴祚咳嗽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道:“杨游击不要误会,也不要拒绝我大金善意。我家大汗曾说过他誓师反明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明朝方面欺人太甚,屡屡让女真人承受羞辱和欺压。时至今日,他依然认为自己还是大明的臣子,还保留着大明当年敕封他为龙虎都督和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诏书和印信。杨游击,别人可以说成是投降我大金。但对你而言绝不是投降,是归纳我大金。意思就是你我双方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杨林哈哈一笑道:“刘将军,咱们之间都是聪明人,玩这种咬文嚼字儿的游戏没意思。什么叫融合?还不是让我投降吗。且不说老奴是否还留着朝廷敕封他的诏书。单是他掘了我城中军民祖坟这一点,就已经说明这人残暴无比极不可信,与这样的人谈所谓的融合。刘将军,这话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 第二百五十章 初遇范贼 这个杨林说话真是毫不掩饰啊,怎么噎人怎么说。刘兴祚面露尴尬道:“杨游击,我家大汗掘了城中军民祖坟不假,但也是在看到你们把我大金将士无头尸首垒成尸堆后一怒之下才做的决定。事后他也是懊悔不已,认为此举有违天和人道,实在不是他的本意。” 刘兴祚嘴上这样说,心中却也是很无奈。老奴啥时候因为这事后悔过?他都恨不得把城中所有人都杀光才好。要不是有昂古赖和范文程这两货在旁边,还用违心替老奴说这些好话?自己早就和杨林直接谈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了。 杨林听罢回道:“刘将军,你就不用替老奴辩解了,那厮是个什么东西你我都清楚。你今天来见我的目的,不过是想给老奴留个好印象,也想给自己在代善、皇太极面前讨个能站直腰的资本。不过我想对你说的是,我堂堂华夏男儿,背叛祖宗委身侍虏终不是人间正道!” 刘兴祚被杨林这几句话说的目光闪烁,已是不能直视对方的目光。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很对,自己就是用这个借口忽悠了努尔哈赤然后来到这里的。既然如此那么对方也一定能猜到自己来这里的真实意图。 杨林继续道:“刘将军,据我所知你与那些为了荣华富贵而投降建奴的汉奸叛徒不同,你胸中有家国、有大义、有百姓,始终不忘自己是炎黄子孙、华夏贵胄。暗中保护了不少被建虏掳掠去的百姓,由此可见你良知未泯心存善良。你抬头看看,城上俱是与你同宗同族的兄弟手足。” “再看看那猎猎飘扬的大明战旗,代表的不正是我汉人永不屈服的精神吗?不论是什么原因让你委身侍虏,你是汉人这一点永远无法抹灭。今日在这叆阳城下你我刀剑相向手足相残,得利的正是老奴那些鞑虏。在这里我奉劝你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犹未晚也!” 如果换了别人,杨林这些充满大道理的话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刘兴祚与其他人追求的不同,他骨子里就是一位大英雄,追求的是为国为民、舍身取义的信念。正如杨林对他的评价,胸中有家国、有大义、有百姓。 历史上皇太极承诺他只要回来,可以既往不咎并官复原职,但那也没有动摇他的信念。即便在河北永平城外的山区两灰口被优势清军包围,他也誓死不降。史载他“箭衣力战,自卯至申,杀敌无算”,最后被乱箭射死。对这样一位英雄人物,杨林是极为尊重和敬仰的。也知道这样的人所要追求的是什么。 “我.......”刘兴祚是第一次听到炎黄子孙、华夏贵胄这样的新词语,顿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这些不正是自己的所追求的吗。他嚅动着嘴唇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不自觉间眼眶已是有泪光闪现。这位杨游击实在是太懂我了,真是相见恨晚啊! 刘兴祚毕竟是有丰富阅历的人,他发现自己失态恐要遭到昂古赖和范文程的猜疑,便马上调整情绪对杨林道:“杨游击这些话刘某可不敢承受,咱们还是继续谈双方融合一事。毕竟我家大汗非常爱惜你的才华,他不愿看到你这样的英才湮没在战火之中。这样说吧,只要你能过来,不仅你享受不完荣华富贵,就连子孙后代也是享用不尽。” 杨林看着刘兴祚在咬牙编瞎话,不禁嗤笑一声道:“刘将军,也就是你能在这儿和我说这些,换了旁人我早就不愿废话了。实话讲,让我剃发留耗子尾巴似的那种小辫子,然后穿那种马蹄袖的两截衣裳,我估计我能恶心死。” “我猜在努尔哈赤眼里,我与那些汉奸和叛徒一样,都可以用荣华富贵和金钱来收买。但他错了,我可不是那些数典忘祖的宵小之辈,为了一己之私能出卖一切。想让我投降做梦去吧!再说了,老奴的伪金自己都穷的叮当响,靠什么给我荣华富贵,靠烧杀掳掠?那与贼寇何异!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刘将军还是请回吧!” 刘兴祚来这里的实际目的是要投明,本以为杨林与自己多聊几句能明白自己的意图,可没等聊上几句呢对方一下子就拒绝了,这还怎么谈? 他急忙赔笑道:“杨游击不仅用兵有道,连口才也是十分了得,刘某领教了。但是我家大汗心怀慈悲,实在不希望叆阳全城军民就此陨灭,所以才派我前来与你协商沟通。他对你许诺了很多,希望你能详细听下。只不过城上城下人多口杂,这些许诺不便直说。不知刘某可与杨游击耳语详谈?” 刘兴祚生怕杨林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说完这些话后直向对方眨巴眼睛。暗道杨游击你可要明白我的意思啊,千万不要拒绝。 “这有何不可?不投降归不投降的,我倒想听听老奴为了收买我究竟开出了什么价码儿?” 杨林是聪明人当然明白刘兴祚的意图,也明白对方在历史上的事迹。只不过对方归明是在天启二年,现在怎么提前了呢?难道是“蝴蝶效应”促成的?先不管这些,自己倒要先听听他说什么。如果是提前投明那是最好不过了。 刘兴祚见杨林向自己走来心中不禁暗喜,正待上前迎上去,昂古赖却在后一把拉住他道:“爱塔,你这么做太危险了!如果这个杨林不讲信誉把你害了怎么办?你不能去!” “没事儿。我相信杨游击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刘兴祚笑笑道。他知道昂古赖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并没有别的目的。 范文程在一旁转了转眼珠子道:“刘副将,有什么话就不能当面说吗。非要耳语才行?我看你是想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刘兴祚立刻就怒了:“放屁!你他娘的说话别阴阳怪气的,老子是去商谈大汗交付的要事。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等回去我非要在大汗面前告你一状!” 范文程闻言有恃无恐的道:“刘副将,我来时大汗可叮嘱过我,刘副将自投我大金以来战功赫赫,南朝兵将闻之丧胆。因此此去与对方接洽千万要保证他的安全,绝不能让他与敌军单独接触以免被暗害。所以刘副将你不能与杨林私语,有话就当着我和昂爷的面说吧!” 杨林见范文程如此拦着刘兴祚,更加笃定对方是要归明。否则从他们的对话中就可听出他们的立场各不相同。因此心中对这个汉奸极为痛恨,大骂道:“你他娘的是谁啊?我和刘将军谈话你算什么东西来插嘴!?我警告你现在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小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范文程不屑的道:“杨林,你别以为打败了我大金几次就忘乎所以了。一口一个‘老奴’的蔑称我家大汗,你真以为我大金怕你?!告诉你,那都是我大金军队没有防备让你使阴谋诡计得手。这次我家大汗亲率大军前来,你是插翅难飞!如果识时务你就让我们少费口舌乖乖的开城投降,否则我大金军破城之日,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杨林闻言怒极反笑到:“你个王八犊子,我是真尼玛给你脸了!上一个敢跟我这么说话的汉奸早被我铡了狗头,插在了雅尔古寨的寨墙上!为了不让刘将军回去没法在老奴面前交差,我这次饶你一条狗命。如果你再敢狐假虎威在我面前装犊子,我非把你脑袋砍下来当球儿踢!” “你......”范文程本想仗着主子的加持继续硬撑,但是一见杨林说的不象是假的,再看对方满脸的杀气顿时就不敢做声了。他也听见过关于杨林的一些传说,知道对方是个“杀人魔王”,这时候真要硬刚下去倒霉的绝对是自己。 杨林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范文程和昂古赖两人。初始时他还以为这两人是刘兴祚的亲信,但现在看完全不是这回事。对于昂古赖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纯正的后金武士,四十多岁,身材魁梧。其目的不外乎是保护和监视刘兴祚。至于范文程,一看他躬腰塌背的模样就知道是个总也直不起膝盖的汉奸。这样的人来这里也是来监视刘兴祚的,其作用可比昂古赖要大的多。 杨林又打量了一遍范文程,对刚才他才阻止刘兴祚与自己交谈的事越想越气。这个人看上去一脸忠厚,实则眼珠不定四下瞟视。尤其是嘴上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和下巴上那绺山羊胡,给人一种投机钻营不安分守己的感觉。 杨林自萨尔浒之战以来大小十几战,杀的后金兵颇多。就连在历史上较为强悍的阿济格见到自己都要小心说话,他何曾受过一个汉奸这样的气? 杨林对汉奸有天生的厌恶和仇恨,再加上他魂穿异世的经历,极为了解汉奸对国家和民族的危害有多大。因此一指范文程大骂道:“草泥马(谐音)的你个王八犊子,你看看你现在不伦不类的样,哪一点儿象个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髡胎之种 “身上穿着大明的棉服,脑袋上却戴了顶鞑子的瓜皮帽儿。看你两鬓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儿,不用猜也知道你剃发留了老鼠辫子。我问你,你这幅狐假虎威、跳梁小丑的模样你爹娘知道吗,你祖宗知道吗?” “看你识文断字的是个读书人,没想到却投了鞑虏。我问你,你上的学堂可是大明设的学堂?如此你本应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可为什么要为建虏效力?你心中可以华夷之别、圣人教诲?若不然,仅是剃发一项,就知道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你欺人太甚........”范文程本来就被杨林看的发毛,如今被骂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脑中想着如何反驳对方,不料对方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大堆话又说了过来。 “大明对你们读书人多优待啊,不纳钱粮、不服差役;见官不跪、刑不上身;廪生月米、超然于民。可惜没想到啊,这么好的待遇也没留下你这种人的心!委身于鞑虏,逞威于同胞,真是数典忘祖、甘当汉奸的小人之辈!真是应了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把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可真给你祖宗争脸!” 杨林继续骂道:“人都说‘读圣贤书,立君子品,做有德人’。可在你身上我却丝毫没看到你有君子品、做有德之人的模样!相反,我看到的你却是奴颜婢膝、认贼作父,面堆谄媚、不知廉耻,浑身上下毫无一点儿读书人的风骨和品质。一看你就有从娘胎里带来的软骨病!站不直、端不正,一说话满嘴漏风还淌哈喇子(口水),整个儿一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畸形髡(kun一声)胎之种!” 杨林骂的可够狠的,尤其是“髡胎之种”这四个字,可比直接骂娘骂祖宗厉害多了。重点是“髡”字,一般是指蒙古人的发式。在这里被杨林用来代表鞑虏,意思是说范文程不是他爹的种,是畸形不健康的鞑虏的私生子。这话对范文程这种文人出身的汉奸杀伤力巨大。 “你你你,你无耻、有辱斯文.......”范文程平日自诩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一张伶牙俐齿可为他的大金主子出谋划策、治国安邦。何曾见过这样的骂人话?顿时就被杨林骂的结巴了好半天,气的浑身直哆嗦。可愣是没想到什么能反击对方的话来。他没想到对方口才竟然这么好。与别的明朝武将完全不一样,这不正常啊。 “有辱你妈了个巴子!”杨林继续大骂范文程:“你这样的小人,不知报答国家给予的各种优待投身鞑虏,可谓不忠;剃发易服罔顾祖宗之衣冠,可谓不孝;挟虏自重恐吓同袍军民献城投降,可谓不仁;阻止刘副将与我详谈越疽代苞,可谓不义。就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也就是努尔哈赤这种忘恩负义的鞑虏能找你这样的货色来当走狗,换了其他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用处,就是每天拉屎变成肥料滋养土地,其他皆无可虞!” “你、你、你.......” 范文程平时都是忽悠那些文盲鞑虏,便觉得自己口才了得。没想到如今被杨林抓住短处骂的狗血淋头,根本就没有能反驳辩解的余地。其中“髡胎之种”这四个字简直掘了他祖坟一样,心里憋屈的不要不要的。然后再被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感觉就被判了死刑一样。 范文程常以自己是读书人在后金出谋划策,如果被贴上了这种标签,且不论明朝方面怎么看他,就是后金方面对他的印象也要有影响。这还怎么达到享受荣华富贵、施展抱负的目的? 范文程恼羞成怒之下,也不管是否会激怒杨林了,大骂道:“杨林小贼,图逞口舌之力毫无用处。战场上讲的是兵多将广实力雄厚。如今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竟然还口吐狂言污蔑我!你放心,城破之日我一定会让大汗把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才能消我心头之恨。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刘兴祚本来还在发愁自己被拦着不能和杨林私语,如今见范文程被骂心中暗喜,暗道机会来了。便假装为范文程撑腰,道:“杨游击你过分了,范文程范秀才是我家大汗的奴才,为我大金出力甚多。我不许你这样污蔑他!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范秀才能为大金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是明智之举,有何不可?!” 刘兴祚说着摘下头上的帽子狠狠向杨林掷去,继续道:“我本以为你杨游击也是位好汉,没想到一见之下也不过泛泛!如此污蔑一位寒窗苦读的读书人,真是与你游击将军的身份不符!在下本还想你与详谈避免双方产生伤亡的法子,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等等,你说他是谁?!”杨林侧身闪过刘兴祚掷来的帽子,指着范文程问道:“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刘兴祚被杨林一下子问懵了,暗道我扔帽子你应该接住啊大哥,里面有东西好不好。可你反过来问我这个汉奸范文程干什么?他不过就是努尔哈赤的一条狗而已,不值得你如此关注啊。 昂古赖从始至终抱着膀一直没吭声,他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刨除国家民族之分,他对杨林个人的身手很是钦佩。在心底里也看不起范文程这样的汉奸,因此他见杨林问,便用略显生硬的汉语替刘兴祚回答道:“他是我家大汗的一个奴才,名叫范文程。你认识他?” 杨林闻言眼睛一厉,整个人顿时发出滔天的杀气。他很认真一字一顿的问到:“是不是那个家在沈阳,后在抚顺投到你们那边的范文程?他自称是北宋明相范仲淹的后人,还有个哥哥叫范文寀,与他同为沈阳县学的生员?” 昂古赖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这个奴才与你有什么过往?” 杨林听罢不禁仰天大笑,眼里顿时充满了无限杀机,语气冰冷的道:“老天开眼呐、真是老天开眼呐!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范文程可不仅仅和我有过往,而是和天下所有汉人都有过往!哈哈哈........” 昂古赖和刘兴祚不明白杨林为什么要这样说,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哪里看到了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奴才而已,对方为何如此反应? “你笑什么,你想干什么?!”范文程感知到了危险的临近。他被杨林笑的毛骨悚然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瘆的不得了。只要不傻不聋,任谁都能听出对方那笑声里充满了滔天恨意和浓浓杀机。 范文程虽然会些拳脚,但与杨林相比可就差远了。行家之间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这就是直觉。他忍不住咽了下吐沫,他不相信平白无故的情况下对方会拿自己怎么样。 范文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声音有些发颤道:“杨林,你我之间素不相识、无仇无怨。我来这里也是奉了我家大汗之命来和谈的,这是上命不可违。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方才你我之间言语上有冲突那也是口舌之争,不是无礼的借口,你、你千万不要乱来。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过节和嫌隙!” “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你他娘的真就说错了!” 杨林笑声戛然而止,“锵啷”一声麒麟双刀出鞘。他盯着范文程的脸冷冷的道:“狗东西,找你还找不到呢。没想到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受死吧!” 杨林说罢身形一跃,双刀分上下直取范文程要害。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他把滔天仇恨都灌注了到了手中双刀之上,以致于麒麟双刀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浓浓杀意,霎时间通体雪亮寒芒大盛。 “杨游击,万万不可......”刘兴祚凭着多年征战的敏锐,感觉杨林这一下势必要杀了范文程。他虽然不知道杨林为什么要杀了这个狗汉奸。可是这犊子是老奴的奴才,如果被宰了自己回去还真没法交代,因此误了自己和明朝联系的事儿就麻烦了。所以他再不愿意也只能出手去救范文程。 刘兴祚的身手在后金诸将里也是数得上的,可是与杨林相比还是晚了一步。他刚拽住范文程的肩膀想把他从杨林的刀锋中拉出来,可是对方的双刀已经到眼前了。 范文程这厮该说不说还是有些能耐的,他那时从杨林的语气中已经感觉到对方要杀自己。所以一见到对方挥刀砍来就急忙向前上了两步,同时侧身弯腰以此避让对方的刀锋。 按照他的算计,向后退正处在对方刀锋之下,反而是欺身上前可以躲过去。即便能伤到自己也还不致命。到时候自己再顺势躲闪脱身。 第二百五十二章 非死即残 可惜事与愿违,此时地面还有冰雪。范文程刚躲过头上砍来的一刀,脚下却“呲溜”一滑,身形一个趔趄就向后倒去。这一下变故很快,他根本无法调整重心。 杨林的第一刀被范文程欺身躲过,心中不禁有些恼怒怒。见对方仰身跌倒门户大开,第二刀迅速变招直接砍向对方胸膛。这一刀来势凶猛,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无可阻挡。范文程此时避无可避,要是被砍上直接就被开膛了。 电光火石之间范文程已是做出取舍。横下心来用左手去阻挡到了眼前的刀锋,同时右手撑地让身体变换方向。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他的左手连带着大半条胳臂已是被一刀砍断,鲜血顿时就迸射了出来。 “啊!”范文程一声惨叫,顾不上鲜血四溅急忙手脚并用向后躲闪杨林。 “狗贼,你倒是够狠够灵巧!”杨林双目通红满面杀意,见范文程竟然牺牲一臂躲过了致命一刀,不禁大怒。身形前跃翻转刀身向下疾刺。他要趁对方还没起身之际给他来个“透心凉儿”。 如果说满清抢得汉人江山的成功因素有十分,那么以范文程为首的汉奸们至少贡献了三分。而他则是其中的翘楚。 范文程不仅帮着还处于部落联盟状态的满清建立各种规章制度,落实治理地方的各项举措。而且在多尔衮带兵击退李自成后,在是否留在关内问题上举棋不定。他出主意说要厚葬这位崇祯皇帝,以赢取明朝官绅吏民的好感,同时以为崇祯报仇的口号追击李自成的大顺军。并评价汉人,大意说杀父夺妻、掳掠占地这样的仇恨他们都能忍,咱们大清还怕他们反抗吗?这样的江山不取真是白瞎了老天的一番好意。由此多尔衮才下定决心留在关内。 其实要说范文程有多高的谋略和政治创新水平那也未必。他建立的那些规章制度大部分都是照搬和借鉴明朝原有的,他只不过进行了归纳和整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可即便这样对满清的帮助也是极大的。许多人认为洪承畴是对满清贡献最大的汉奸,其实范文程的作用要比洪承畴大得多。就这样一个铁杆儿汉奸,杨林能放过他吗? 范文程断了一臂,剧痛和失血让他脸色煞白浑身无力。他不知道杨林为何听到自己名字之后要杀了自己,面对刺来的钢刀已是避无可避,只能凭着求生本能挣扎的扭动身躯躲避。他现在感觉到无比的憋屈,本想着办好这趟差事能让努尔哈赤夸奖自己,谁知竟遇到了这种情况。顿时就有“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感觉涌上心头。 范文程自认自己要死在杨林刀下,就在这关键时刻刘兴祚拉了他一把,但动作还是慢了。他的胸腹要害躲了过去,可是下身却直接被杨林一刀刺中。又是一声惨叫并夹杂着一股鲜血迸射而出,他两眼一翻顿时就昏死过去。 杨林本欲挥刀再刺,刘兴祚却挡在了他的面前,道:“杨游击住手!我们是带着诚意来和谈的,不是要来和你开战的。如今范秀才已是非死即残,好了也是废人一个。你要是赶尽杀绝那就太不仗义了。你不要忘了,南朝官场中可是险恶的很。你现在的战绩对有些人来说已是眼红的不得了,千万不要给他们授以攻讦你的口实!” 杨林倒不在乎官场中对自己如何,他要是怕也不会这样做。日后整个辽东都落于建虏之手,谁还会管自己去杀一个汉奸的事儿?不过刘兴祚那句话说的对,范文程这样已是非死即残,与其一刀给他个痛快倒不如让他这样活受罪。也好弥补他在另一个世界造的罪孽。 这时城上张祝的大嗓门喊道:“兄弟,要不要把他们三个都宰了?放心,保证他们能被射的和刺猬一样!” “勿动!我自会处理!”杨林一扬手中钢刀大声回应道。笑话,把刘兴祚杀了那可就是天大的损失了。 趁这个功夫,刘兴祚一边进行包扎救治范文程一边道:“杨游击,我不知你和范秀才以往有什么仇怨,但正可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这么做真是太鲁莽了。” 杨林道:“刘将军,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止一次梦到这个姓范的汉奸坏事做尽,死在他手里的百姓不可计数。更害得我大明江山易主,山河破碎、神州陆沉。所以我宁可杀错也不放过。这也算是天意吧!” 刘兴祚摇摇头道:“做梦一说太过牵强。如果是这样那天下岂不是大乱?不过你说的也在理,否则你们之间素不相识为何要痛下杀手?” 杨林一本正经的道:“我和这厮确实素不相识。要不是梦中受到一位老者启示,我哪里知道他是谁?老者说这厮自诩北宋名相范仲淹后人,可惜这不过是他自抬身份的一种手段而已。直接点儿说,就是他拿这个噱头来忽悠你们,以此来引起你们的重视而已。不信,你们让他去范仲淹的坟前问问人家认不认他这个不肖子孙!” 昂古赖闻言想了想,怒道:“他娘的,原来如此。当初我第一次见到这狗奴才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实诚,但是碍于大汗的面子我没去深想。如今看来你说的很对,这狗奴才就是用了这种手段来自抬身价!” 刘兴祚倒没有昂古赖那么激动,疑惑的道:“可是范秀才有家谱啊,他曾特意拿出来给大汗和众位贝勒看过啊。这一点还能造假?” 杨林不屑的道:“我说刘将军,你是聪明人怎么也犯糊涂呢?家谱那玩意儿是人写的,为了博取荣华富贵,谁敢保证那玩意儿不能造假?他一个汉奸都能背叛国家,弄个假的家谱出来忽悠你们不稀奇吧?再说了,据我所知老奴和他那帮儿子没谁认识字,拿出家谱来他们能看懂?” 刘兴祚闻言无法反驳杨林,便道:“那么你做梦真梦到范秀才以后那样了?” 杨林点头道:“那是自然。那老者还说这厮不仅对大明是个祸害,对你们大金也是个祸害。日后还参与了贝勒们的汗位之争,那手段可不简单啊........” “果真如此?!”刘兴祚惊讶道。他现在被杨林忽悠的有些半信半疑了。如果这个范文程日后真参与了贝勒们的汗位之争,那么老奴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他? 一旁的昂古赖可不信什么做梦之说,他认为这是杨林在向大金挑衅。他那时本想以范文程被伤的借口对杨林发动攻击,以便为他的大金除掉一个强劲对手。但是又顾忌鲁莽行事会连累刘兴祚,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实力不济。他看了看城头只能强撑着脸面道:“小子,我不在乎你的梦是否真假。但你伤了我家大汗的奴才明显是打我大金的脸。你真以为我家大汗是好脾气的人?” 杨林冷冷一笑道:“如果说这范文程是你们大金的脸面,那么我不介意多打他几次!” 昂古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明白杨林的意思。便道:“一个包衣奴才而已,他还代表不了我大金的脸面。不过你突然动手对付这样一个奴才,你不觉得自降身份吗?” 杨林又是冷冷一笑道:“他对你们来讲不过是个奴才,但对我来讲就是一个汉奸。对于汉奸,我从来都不曾心慈手软过。要不是刘将军出手救他,这瘪犊子早就被我宰了!不过我现在动手也不晚!” 刘兴祚担心杨林继续追杀范文程,忙起身道:“杨游击,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和范秀才有什么过节以致你痛下杀手。但我方才看了下他的伤势。除了断了一条手臂,下身的两个蛋蛋也遭到破坏。说句不好听的他几乎成了太监。如果你还不想放过他,那么我也只能被逼出手。因为他毕竟是我家大汗的奴才,回去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不是。” 杨林闻听范文程成了“太监”,心中无比痛快。不禁晒然一笑道:“刘将军放心,虽说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这姓范的还是一个大汉奸。别人的面子我可以不给,但你的面子我必须要给。也算这狗汉奸走运,碰到了你救他!” 刘兴祚被杨林一口一个“刘将军”叫的心中有些发虚,这要是被老奴知道了还不得起疑心?忙道:“杨游击仗义,在下谢过了!但两国交战仅限于此。今日你我虽没有达成协议也是形势使然。来日战场相见必要分个胜负,告辞了!” 杨林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道:“刘将军慢走,我要是说我做梦梦到了你以后投了我大明你信不信?” “.......” 刘兴祚顿时无语了。暗道我确实有这心思可你也不能这么明着说出来啊,没看到那个昂古赖在旁边吗。这要是让老奴知道了我该怎么解释?你这不是把我架到火上烤吗。你也太坏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帽中密信 昂古赖看着杨林道:“小子,你年纪轻轻咋那么多梦呢?学点儿好行不行?别总拿些神鬼之说糊弄我们。你不就是想给刘副将安个通敌的嫌疑吗。告诉你,我大金读书人不多但并不傻。你这种陷害人的把戏我还能看出来!” “聪明!”杨林赞了一句,心中却暗乐。他的本意是要借这个借口陷害刘兴祚,以便摆脱要暗中投明的嫌疑。现在一看昂古赖果然上当了。但他还是装着样子冷冷的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没什么谈下去的意义了。恕不远送!” 昂古赖撇了撇嘴送给杨林一个充满杀机的眼神儿。他追随努尔哈赤多年,谁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可是没想到这个杨林却很不给他面子。但要是真动手的话他还真没底拿下对方,所以再不满也得忍着。 杨林才不会顾及昂古赖怎么想,他转首对刘兴祚道:“刘将军,老奴犯上作乱建立伪金之逆行并不长久,早晚有一天要祸及自身。还望你好自为之!” 刘兴祚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还得装样子道:“杨游击,我家大汗建立大金乃天命所归、众民所望。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了的!所以不要用你的浅薄来衡量我大金的气运!” 杨林轻轻笑道:“刘副将,你我没必要图逞口舌之力。你可千万一定要记住我送你的那句话。说不定会按照我说的那样,你们伪金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还有,你不要忘记你是汉人,是炎黄之孙!仅此一点,无论你如何做那些鞑虏都永远不会相信你!” “哼!” 刘兴祚也不搭话,与昂古赖抬着范文程转身就向回走去。但他的心里却在反复念叨“你是汉人,是炎黄之孙”这句话,心中已是激动不已。 杨林看着刘兴祚越走越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竟然为建虏效力多年,这对明朝乃至整个民族都是一种讽刺。 不知什么时候徐晋也从城墙上缒了下来,来到杨林身边道:“大人,我看这个刘兴祚器宇轩昂颇有胆略,否则不可能领两个人就敢来到咱们城下谈判。这样的人对咱们来说是威胁,莫不如趁他没走远让炮兵把他们干掉!” 杨林微微一笑摆手道:“平远你说的没错,刘兴祚确实是个有智谋和胆略的人。他这次表面上是来劝降的,可实际上是来要投奔咱们的。” “啊,不会吧!?”徐晋惊讶的道:“他在伪金那边是副将,相当于咱们这边的副总兵。再怎么被歧视也是有一定权力,怎会要投咱们?” 杨林道:“有时候你要相信‘迷途知返’这四个字。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之后,通常会选择继续走下去或者重新开始。而这个刘兴祚就是选的第二种。你不要小看他的理想和追求,在他面前别说老奴给他一个副将的官职,就是封他为王也留不住他!”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徐晋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大人,好象这是你们之间第一次见面吧,你对他挺了解啊。难道你们之前认识?”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家是开原的,兄弟七个,他排行老二。因为连年遭灾,他就带着老母和兄弟跑到建州谋活路。因为颇有武力又有胆略,被老奴相中收留下来。在征服海西女真各部和反叛朝廷时立了不少战功,可他毕竟是汉人,终究融入不了鞑虏的圈子。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被老奴赏给了代善为奴。这样的一位英雄,怎么受此折辱?只不过缺少一个摆脱这种境况的机会。” 杨林继续道:“你想想,如今在鞑虏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要来劝降我们?难道他不知道我杨林最恨的就是汉奸走狗吗,就不怕因此丢了性命?而且我打伤范文程后他不谈了,有这么劝降的吗?” 徐晋挠了挠头道:“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难道您真的认为他会投过来?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杨林晒然一笑道:“如果你不信的话,你过去把他的帽子捡回来一看便知。” “他帽子里能有密信咋地?我怎么就不相信呢!”徐晋嘴上这么说,那边却把刘兴祚的帽子捡了回来。 徐晋把帽子交到杨林手上,只见后者里外摸摸了,又仔细看了看。尔后拿出小刀把帽子里面的衬子割开,从里面取出来一张叠的很小很小的一张纸。这让徐晋不禁大吃一惊,暗道真如游击大人说的那样,刘兴祚要投回大明? 杨林展开纸,只见上面用小字写到:呈大明叆阳游击将军杨林亲启,小人刘兴祚,大明开原卫人。现任伪金汉军副将之职。小人以前糊涂,举家为胡虏出力多年。如今胡虏肆意屠戮我辽东汉人,生灵涂炭、惨不忍睹。可谓‘十里无鸡鸣、百里无人烟’。今日小人良心未泯,愿重投大明,为剿灭建州胡虏出力。如大人不弃,小人愿率本部及兴治、兴贤两兄弟麾下汉兵三百余人在阵前择机起事。若能找准时机干掉逆酋努尔哈赤最好,如若不能也可率部进城助大人一臂之力。小人重回大明之心日月可鉴,如有半点虚言小人和全家不得好死,永世不得为人!” 杨林接着往下看,“......小人不知此信能否为大人所得,一切尽在天数。如今胡军势大,小人不敢轻举妄动,急盼与大人商议下一步事宜,望速派人前来接洽。小人营帐位于城南胡军第二重营中东北角,顶上有一团红色马尾缨饰。到营帐前可对把守军士说有远方故人来探访,即可入内。愿上苍保佑,大人得此密信。” 杨林把信交给徐晋看,顿时就让这位中军官惊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道:“这怎么可能?难道刘兴祚愿意放弃在伪金的一切回到大明?” “别管信不信,人家已经表明意思了!走吧,回城上去再说!”杨林说罢转身而去。等回到城上后他示意大家进入城楼内说话,并命人严守房门及四周,防止有人偷听偷窥。等安排妥当后他把密信交给邢云衢,让他把信中内容读给大家听。众人听完与徐晋一样皆是满脸震骇,觉得这是努尔哈赤让刘兴祚用的诈降之计。 杨林对大家的意见不置可否,拿出火折子将密信当众销毁。这么做一是防止消息泄露,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二是防止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对自己和手下乃至整个叆阳标营构成潜在危险。 “大人,我认为还是谨慎为上、小心有诈!”徐晋不免有些担忧的道:“这个刘兴祚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良心发现要重回大明,这也有点儿太儿戏了吧?” 张祝也道:“平远说得太对了。这个姓刘的早不投明晚不投明,偏偏在敌军把我们围的死死的时候说这事儿。我看就是想玩儿阴的。还说什么要进城助咱们一臂之力,谁知道他们进城了会不会趁机夺城。这他娘的不是纯扯淡吗?这事儿决不能轻信,也决不能答应!” 张魁武也道:“大人,我们这些人上阵杀敌还将就,但要判断个是非对错可是有点儿难。不过听了信里内容才知道咋回事。要我看,张守备和平远说的都对,在这个时候咱们还是小心为妙。谁能证明这个刘兴祚不是来诈降的?老奴最爱玩的就是这一手,咱们万一上当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杨林没吭声,他熟知历史也知道刘兴祚不是诈降。但他的部下们不知道啊,所以他要统一众人的认识。否则即便刘兴祚投过来也会遭到排挤和不信任,造成内部矛盾重重互相掣肘,这一点是经过历史证明了的。 杨林把目光看向杨雷想听取他的意见。杨雷与邢云衢一样,名义上是管理后勤诸事,实际上是以参军的身份参加这样的军事会议。如果用后世军中的职务来解释,他们属于参谋人员。但在这个时代他们更类似于幕僚和智囊。 杨雷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高级的会议,心中有些紧张但还是道:“张守备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可刘兴祚要是诈降的话这么做岂不是太明显、太幼稚了吗?咱们又不是傻子,怎能分不出真假?所以我认为咱们下一步还是派人与他联系一下,看看他真实意图是啥。” 邢云衢也道:“我赞同杨雷贤弟的话。如今敌军势大整体上占优势,按照他们以往的作风,如果城中没内应的话绝不会使用什么阴谋诡计,早都一窝儿蜂的上来攻城了。所以刘兴祚投奔我大明的真实性我估计至少有八成。不过要想摸清他的真实意图还得派人与他联系一下。到时此事是真是假一探便知!不过派去与他见面的人不仅要有胆识,更要身手、头脑、辩才俱佳才行。否则会办不成此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潜入敌营(上) 这时苏赫巴鲁道:“邢先生、杨五弟,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我就纳闷了,他刘兴祚真要投咱们大明,直接在信里定下日子和暗号,然后和咱们互相响应不就得了吗,为啥非得要咱们派人过去?另外他倒是说的轻巧,到他营帐前就说有故人来访就可以了。可问题是咱们的人怎么混进敌军营地?要知道敌军围了咱们三层,这不是难为人吗!” 邢云衢一笑道:“刘兴祚之所以不在信里定下日子和暗号,原因他在信里都说了,敌军势大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也不知道咱们的态度。贸然行事恐对自身不利。他没说如何让咱们的人的混进敌军营地,其实就想看看咱们有没有这个能耐和实力。否则他以副将之职投到咱们游击大人麾下,这心理上多少有些失衡。” 张祝听完猛一拍邢云衢的肩膀大笑道:“我就说嘛,人这辈子还得多读书,就象邢先生这样的,几句话就把事情说的通透。就连我这粗人都听明白了。” 邢云衢被张祝拍的一个趔趄,揉着肩膀道:“我说张守备张大人,你这成完家的人力气咋还这么大呢?这样可不成啊,弟妹该生气了。你藏私啊!” 张祝有些发懵的道:“我藏啥私了?这力气大难道还有错吗?下回我轻点儿拍你。” 杨林忍不住笑道:“老张哥哎,邢先生这是说你和嫂子在一起时不尽力,也暗指哪方面可能有些毛病。所以才说你藏私,嫂子会生气。” 张祝一听立刻嚷道:“好你个邢先生,不愧是读书人啊,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下回你要是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别想再从我这里找人帮忙!我生气了,说到做到!” 邢云衢见状忙躬身施礼陪笑道:“张守备莫要生气,学生一时糊涂才以此说笑,在下这给您赔礼道歉。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哼!”张祝大手一挥道:“不往心里去是不可能了。除非等我以后有孩子你给他做老师,否则咱俩这梁子是结定了,老天打雷都劈不开的那种!” 邢云衢笑道:“好说、好说。学生别的能耐没有,给孩子当个启蒙老师自诩还是可以的!” “哼,这还差不多!”张祝转变了脸色笑道:“要不今晚咱哥俩儿整两杯?” 邢云衢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这点儿酒量可不是你张大人的对手,还是饶过在下吧。” 杨林这边道:“老五和邢先生分析的有道理,那么与刘兴祚联络之事宜早不宜迟,否则敌军攻城就不一定能办成这事了。我看这人选嘛......” 杨雷见兄长已经拍板决定了,忙道:“四哥,小弟初来营中寸功未立,白领饷银于心不忍。我愿去敌军营中走一遭与刘兴祚见面详谈。还请您准许!” 杨林道:“不行,你不能去。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他想投大明不假,可面对比他年轻、职位却比他低的我。心理上多少还是不服气的。所以只能由我亲自去他才能服气,才能知道咱们这边的诚意!” 邢云衢闻听忙制止道:“不可!此事吉凶未知大人不可以身犯险。否则万一出事,全城军民又当如何处置?所以学生认为可派他人前往,只要把咱们的意思带给他即可。因此还请大人三思而行!” “是啊,大人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徐晋道:“标下略通女真语,可乔装混入敌营与那刘兴祚见面。正如邢先生所言,只要把咱们的意思带给他就行了。没有必要让大人您亲自去敌营冒险!” 徐晋的话引得其他人也是纷纷劝阻杨林前往敌营,因为这件事关系太大了。假如杨林出了意外,大家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数万敌军的围攻。 “不用劝了,此事必须我去!”杨林一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声音道:“我去能把一些事情当场就定下来!而且我相信刘兴祚的诚意和他的为人。他绝不会让我有什么意外的,这一点你们放心好了!” “大人.......”众人上前再次劝阻。主将深入敌营,这需要极大的胆识和魄力。他们在钦佩杨林的同时也很是担忧。 “我意已决,不用再劝!”杨林看着众人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天黑后我就动身。我不在城中时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张守备处置。如果明天申时之前我还没有回来,你们速派人突围向沈阳辽东经略熊大人报信,由他定夺后续事务。” “四哥,我陪你去!别的本事我没有,但是给你把风放哨的本事还是有的!”杨雷上前大声道。 “大人,我也跟你去!决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张魁武、徐晋、苏赫巴鲁等人纷纷上前道。 “你们谁都不用跟我去,此去深入敌营人越少越好。我的武艺你们也都知道,一个人便于行事。”杨林很是自信的道:“而且这段时间我学了些满语,不能说对答如流,但是简单的日常对话我还是能应付的。如今敌军围城各项事务繁多,你们还是各忙各的去吧!” 当日入夜亥时三刻,杨林化妆成后金兵模样悄悄从南门顺下城,而后利用星光定好方向,快步向敌营而去。 后金军围城营地由内到外共有三层,最里面的第一层驻扎着少部分后金兵、大部分阿哈和其他刚入旗的野女真兵。他们的战斗力相较于其他各旗女真兵不高。假如城中突围或者偷袭,他们可以为全军起到拖延时间和警戒的作用。 第二层营地住着汉军、蒙军。如果前面营地被袭,他们将第一时间进行支援。第三层营地驻扎着几乎所有的后金军,一可监视前面的两层营地人马;二可在发生突围战或偷袭战时减少女真人的损失;三可作为战场预备队,随时对营地各处进行支援。 后金军此次对叆阳是势在必得,因此他们不仅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而且还设置了路砦、拒马等物。甚至不嫌麻烦砍伐来大批树木,在部分地段建起了围城木墙。 杨林趁着夜色穿行在城防工事群中。因为几乎整个工事群图纸都是他画的,所以对于哪里有陷阱、深坑、炸炮等地点是了如指掌。很快他就来到了后金军第一层营地前。 后金军的警惕性很高,沿着营地每隔五十步就点起一堆篝火,目的是防止城中明军偷袭。为了保持篝火不会熄灭,他们派人运来大量木材堆放到篝火旁,由往来不断的巡逻队负责往里添加木材。 如果是一堆篝火在夜里的照明效果微弱,那么一群篝火点起来那照明效果就很强了。离得百步左右距离就能看清接近营地的人影。因此杨林也不敢轻举妄动。 杨林潜伏在一处沟里认真观察后金军动静。他发现后金军的巡逻队互相间隔一刻钟左右,以顺时针方向沿着篝火构成的路线行进。这些巡逻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当发现有篝火火势不旺时,就有两个人停下来向篝火里添材。尔后再去追赶前面的人。 杨林见此情形已经有了如何混入敌军营地的办法。等再一支后金巡逻队过去以后,杨林立刻抱了一捆事先准备好的木材向不远处的一处火堆走去。 杨林刚向火堆里添了一把材,在面对他的营地寨墙后突然发来一声喝问:“嘿,你干什么的?!” 杨林停下脚步,因为篝火的缘故他看不清寨墙之后的情况,但知道这一定是后金军的暗哨。便不慌不忙的回道:“这堆火旁没有木头了,我去外边捡些回来。” 这时对方道:“你可真慢,我都溜达一个来回了,你还没弄完。快点儿吧,要不你该撵不上你的人了!” “好。”杨林回答了一声。他猜测这暗哨是流动的,否则自己从黑暗中走出来就该被他发现。可结果并非如此,他暗道一声好险。 而那暗哨也明显是疏忽大意,他把杨林当成了巡逻队里留下来添材的人,因此并没有多盘问什么。反而转身向另一处走去,很快就隐入黑暗之中。 杨林见四周无人,知道这是混入敌军营地的绝好机会。毫不迟疑立刻发力向寨墙跑去。好在后金军没有在寨墙下挖掘壕沟,这让他毫无阻碍的来到寨墙下。尔后借助奔跑的惯性一提丹田气,脚尖儿一点寨墙,身形陡然拔起丈余高,随即手一搭寨墙顶端,身子顺势一扭,整个人犹如大鹏展翅一般已是飘然落在后金军的营地内。 如果这是在白天有人看见杨林这番身手,绝对会大喝一声:“好俊的功夫!” 第二百五十五章 潜入敌营(下) 杨林辨别了一下方向,沿着寨墙下的阴影快速前进。后金军的营地里灯火通明,不时的会看见有巡逻队在营地内走过。一些睡不着的家伙三五成群的聚在篝火旁,一边喝着烧酒一边啃着肉,大声豪气的胡吹乱侃。偶尔还会爆发出一阵充满邪淫污秽的笑声。他们哪里会想到,明军守城主将此时就潜行在他们的营地中。 杨林真想借此机会摸到努尔哈赤的营帐前刺杀他,或者是杀了皇太极也行。可是后金军的营地太大了,要想在数万人的营地中找到他们简直是大海捞针。而且就是找到了也未必能靠上前去。 杨林把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后,继续向后金军第二道营地进发。他这一路上有惊无险,很快就来到了第二道营地寨墙下。后金军在这里布设的篝火不算密集,两支巡逻队间隔的时间虽然都是一刻钟,但明显气氛不那么紧张。 为了隐匿行踪,杨林往东北方向寻找了一段篝火很微弱的寨墙,准备从这里翻越过去。为了防止再次遇到后金军暗哨,他潜伏下来认真观察了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确认没有暗哨后他才翻进对方的营地。 后金军第二道营地主要驻扎着汉军和蒙军。其中汉军驻扎在东北、东南两个方向。而刘兴祚的营帐就位于东北角的最里边。 杨林为避开后金军巡逻队专门在阴影里潜行,借着夜色的掩护很快就找到刘兴祚的营帐。只见营帐前只有几名士兵把守,除了火盆里不时发出燃烧的“噼啪”声,四周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此时已是后半夜的丑时了,营地里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可刘兴祚却毫无睡意。白天他劝降回营后向努尔哈赤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经过,在得到昂古赖的佐证后,努尔哈赤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努尔哈赤对于范文程被杨林打伤也没做什么明确的表态,只是让人好生照顾。这样做让刘兴祚心中没了底。按理说这等于打了这位后金大汗的脸面,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不是努尔哈赤不在乎,范文程只是一个奴才而已。自己若是因为此事勃然大怒实在有损形象。而且这让其他汉人奴才怎么看。难道一有事自己要为他们申冤报仇?简直是笑话一样! 刘兴祚还担心自己扔帽子的行为是否会被努尔哈赤看破,因为这样做有些太不合常理了。虽然自己进行了解释,说自己是出于义愤一时没忍住,为了维护大金的声誉才如此做。可对方能不能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努尔哈赤是位枭雄,一般的伎俩真瞒不过他。万一此事被他看破,自己和两位弟弟死了不要紧,恐怕就要牵连老母和其他弟弟的性命了。 刘兴祚更担心杨林没捡起自己的帽子发现那封密信,那么自己的一切计划都将付之东流。焦虑不安的他回到营帐,立刻把两位弟弟喊来商量。可刘兴治、刘兴贤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出言安慰自己的兄长。 此时在后金的大汗营帐中,努尔哈赤将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额亦都等几位亲近贝勒和大臣召集过来一起议事。他们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攻下叆阳。 诸人对布防严密的叆阳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对如何破解两里多深的城防工事也是没什么好主意。就连自诩足智多谋的皇太极也是直皱眉头。不过最后还是认为按照以前的办法,先是驱赶汉民清除障碍,尔后用汉军和蒙古军打头阵,最后再用女真兵压上去。 努尔哈赤对此沉默不语,叆阳是一定要打的,杨林也是要必须死的。但他对是否下决心强攻还在犹豫。不得不说,叆阳明军装备了大量“回回炮”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虽没有亲眼看到那密集而猛烈的弹雨,可是手下报上来的伤亡数字却震撼到了他。强攻叆阳,代表的是无数大金兵的伤亡。 努尔哈赤在手下面前常自称熟读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说在其中学到了许多用兵的方法。可是如今他把书里所有的城池都拿来与叆阳对比,竟然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只有在官渡大战中找到了关于曹军使用投石机击败袁绍军的描写。这让他极为失望和懊恼,难道自己是那打了败仗的袁绍,怎么都打不过杨林这个“曹操”? 努尔哈赤调整心态又把刘兴祚去劝降的事情讲了一遍,他让诸人分析分析杨林为何要打伤范文程。杨林那个做梦的借口任谁也不会信。大家都是成年人,别玩这那种糊弄小孩儿的把戏。 众人其实是不愿为这事费脑筋的,一个奴才而已,废了也就废了,管什么原因干嘛。但是碍于努尔哈赤的命令,大家还是分析了一番。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认为范文程出言不逊,惹恼了杨林所致。而且对杨林说梦到刘兴祚投了大明一事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杨林在故意挑拨离间陷害“爱塔”,以此来恶心大金。这种事杨林不是没干过,例如将俘获的雅尔古寨旗民每人在腿上扎一刀放回来...... 努尔哈赤对这样的解释还算满意。范文程那个奴才虽然有才华,但比《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庞统、郭嘉等人差远了。给这些人端茶倒水、洒扫起居都没资格。他废了也就废了吧。象他这种人在汉人中还多的是,不愁找不到比他还厉害的奴才,自己是不会为了他去报仇的。 努尔哈赤也赞成众人对杨林说刘兴祚会投明的分析,认为这种伎俩就是所谓的“阳谋”。目的就是要陷害自己的爱将。即便此计不成也会在大金内部挑起猜忌。哼哼,杨林小儿心机阴险歹毒由此可见。 努尔哈赤在最后决定还是强攻叆阳。因为就在刚才议事期间,有游骑入帐急报沈阳、抚顺、广宁方向出现大量明军,数量不下三四万人,正在向叆阳方向疾进。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明朝援军,这是促使他下决心强攻的原因。 再说刘兴祚兄弟三人,他们现在知道扔帽子这件事做的有些鲁莽了,计划好好的可并没按预想的那样发展。努尔哈赤的威名对他们来讲是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如果事情败露不知他会用什么方法来惩罚自己三人。 虽然刘兴治和刘兴贤不断劝慰刘兴祚,其实两人心中也是没底。三人愁眉不展连晚饭都没有吃,在此期间刘兴治说干脆趁着夜色再去一次叆阳城下,直接把话跟杨林挑明。不管对方相信与否总要比这样提心吊胆强的多。 刘兴祚也认为这事可行,与其这样束手无策莫不如再去赌一把。虽然自己坚持要谋定后动,可眼下的形势已经不允许自己再等下去了。他当即决定自己再去叆阳城下走一遭,至于其中的凶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刘兴贤却不同意,他说现在不知道努尔哈赤是否看破此事。即便看破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如果我们轻举妄动被他知道了,那么咱们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到时候不反也得反了。到时候令人憋屈的是,杨林并不清楚这件事,反而会认为这是敌军之间内讧火拚,死的人越多越好。他会坐山观虎斗看热闹。 刘兴祚和刘兴治闻言后都不吭声了,如果真要是被努尔哈赤发现三人要投奔大明,那么到时候不反也得反。关键是杨林能知晓并出手救援吗?万一人家隔岸观火按兵不动,那自己兄弟三人可就彻底完蛋了。 “二哥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时就应该把那封信直接丢给杨林,可你把信藏在帽子里谁知道他能不能发现啊?”刘兴贤忍不住埋怨道。 “六弟你是糊涂了吧。努尔哈赤派昂古赖和范文程跟着就是监视二哥的,防的就是咱们有二心。你让二哥当时怎么把信丢给杨林,直接喊还是直接扔过去?” 刘兴治继续道:“二哥把信藏在帽子里这件事没错。也正好看看那杨林脑瓜儿够不够用。他要是没发现那密信,证明天意如此。否则二哥以副将之职与他一个游击商议投明之事,怎么看怎么不对等。至少那边也得来个巡抚一类的大官儿吧,否则咱们就这么投过去也太不值钱了。” “五哥,你这话我赞成。人这辈子活着不就是为了活的舒服点儿吗。说实话,大汗对咱们不薄。但是就是疑心太重,总是防着咱们。” 刘兴贤道:“最可恶的是把咱们当成奴才赐给了大贝勒代善,连赏赐给咱们的财物也能被他再收回去。娘的,当初投他努尔哈赤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儿。现在他势力大了就变了。咱们兄弟站起来也是五尺多高的汉子,轮战功不比那些鞑子差,可为啥让咱们当奴才?!” 第二百五十六章 倾吐心声 “为啥?二哥说的好,就因为咱们是汉人。所以就得给他们当三孙子!”刘兴治恨恨的道。 “都别说了,咱们既然已经决定重投朝廷那就得干下去。想想有没有好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吧。”刘兴祚端起面前的水碗喝了一口,有些沉闷的道。 可接下来三人坐在营帐里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圆满解决眼前形势的办法,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里乱的更是一团糟。 正在这时门外的亲兵进来禀报营帐前来了一人,说有极为紧急重要的事情要求见刘副将。问他是那个旗的、上官是谁也不说,就说要见到刘副将面谈。 “哦,还有这种事?”刘兴祚极为纳闷,难道努尔哈赤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可是没有证据不好直接抓捕,派人来诓骗自己过去?不管怎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把他带进来!”刘兴祚心中一横,是福祸相依躲是躲不过的,等见见这个人再说。 “大哥,咱们得做好准备了!”刘兴治和刘兴贤也知道事情紧急,两人已是手握刀柄不约而同的道。如果真是努尔哈赤派人诓骗自己大哥过去,那么只能动手了。 刘兴治微微点头,紧盯着营帐入口处。不一会儿门帘一挑,一人被亲兵引入帐中。 “刘将军,我们又见面了!”那人说罢把帽子一摘,漏出他那真实面目。 刘兴祚大吃一惊,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道:“杨游击,你怎么来了?真没想到你竟敢深入敌营!” 刘兴治和刘兴贤也是大吃一惊,他们根本没料到杨林能亲自前来,两人也是站起身不敢相信的道:“你就是三番五次打败大金军的杨林?!真是一表人才、英俊威武!” 杨林微微一笑,向三人拱了拱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顶棉帽向刘兴祚道:“刘将军该不会是不认得这顶帽子了吧?这么好的帽子扔在我们城下怪可惜的。我一天到晚闲来无事,不如走一趟把这顶帽子亲自给刘将军送来!” “哎呀,杨游击客气了。为了一顶帽子还要您亲自跑一趟,我这可欠了您个大人情!” 刘兴祚还没有从杨林突然来到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挥着手道:“老五、老六,杨游击贵客驾到,你们出去可要看好风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遵命!”刘兴治和刘兴贤抱拳领命,急忙到营帐外去警戒。这种事除了亲兄弟换任何人也不放心。 “杨游击,请上座!”刘兴祚说着提起茶壶倒了一碗茶递给杨林道:“就您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杨林接过刘兴祚的茶碗,吹了吹毫不犹豫的大口喝了起来。 “杨游击真是条好汉!”刘兴祚见状不禁出言赞道。人家敢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而且不担心自己在水中下毒接过来就喝。仅是这份胆识和魄力,这天下怕是没几人能做到。 “刘将军过奖,敝人对您早有耳闻,仰慕久矣。所以今夜前来咱们就开门见山,有什么说什么。如今您自忖时机已到,所以才在帽中藏了密信给我。” 杨林放下茶碗道:“别人我不了解,但我知道刘将军身怀民族大义,始终不忘自己是炎黄子孙,不愿做那些贼胡的走狗!现在缺的就是朝廷能给您和您的兄弟们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象将军您一样高风亮节,‘不忘汉人血脉,羞做夷狄鹰犬’!” “杨游击,您这样评价我实在承受不起。我,唉.......”刘兴祚一拍大腿不无悔恨的长叹一声。实话说,白天时杨林一口一个“刘将军”已经让他愧不敢当。如今又这样说,让他更加懊悔自己深陷异族阵营。他就感觉眼前这位年轻人怎么这么了解自己,说话怎么这么好听。 “刘将军,有句话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和你的兄弟投身贼胡多年这事不假,可是其中原委情有可原,如今回头还不晚......”杨林说着端起水碗又喝了一口。他停顿下来,让刘兴祚自己琢磨其中意思。 虽然在历史上刘兴祚投明后忠心耿耿未曾反复,但是自己已经让历史发生了改变,若是自己心急办差了事让对方晚投明几年,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兴祚搓了搓手道:“杨游击,实不相瞒。我为自己替努尔哈赤打了这么多年仗后悔不已。我家本是开原卫的,家境还算可以。我爹生前认为不管是种地还是做生意,都不如读书有出息。所以我们兄弟几个小时候都上过私塾。可我们那是读书的料?以我为首,带着弟弟们成天舞枪弄棒的。一来二去就会了点儿拳脚。” “那时候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认为只要参加武举绝对会考上,怎么着也能混个武官当当。也算是圆了我爹希望我们光宗耀祖的愿望。可惜我爹过世的早,没人指点我们那些人情世故,脑袋一根筋儿也不会去上下打点,结果考了几次也没考上。又恰逢连年荒旱粮食歉收,官府不顾百姓死活催粮催赋,我家只能变卖房屋田产过日子。可是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长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因此我头脑发热之下就带着老娘和几位弟弟跑过边墙投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那时候很有胸怀和气概,他很欣赏我们兄弟的武艺和胆量,白给我们房子、田地、牲畜和种子,如果打了胜仗还有许多赏赐可拿。甚至还把他孙子萨哈廉的乳母之女嫁给我,并收我为义子。并为我取了个女真名字叫‘爱塔’,以表示对我的喜爱和器重。我那时候很感激他,以为遇到了明主,发誓要对他忠心耿耿。可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变了,变得极为残暴。架子也是一天也比一天大。尤其是建立大金当了大汗以后,对汉人的杀戮和欺压更重。” “有一次我带人抓到了一些躲在山里的汉民,他们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我把他们押回赫图阿拉,本以为能编入旗民过上安稳日子,再不济也能当个奴才使唤。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努尔哈赤竟然当着我的面下令把这些人都杀掉。理由是他们‘不能劳作,图耗粮食’。” 杨林静静听着刘兴祚倾吐心声,他知道对方这是信任自己,否则也不能把自己的往事说出来。可想而知他在后金这些年有多少话憋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刘兴祚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仿佛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隔了好长时间才继续道:“那些还在怀里吃奶的孩子,就那么被胡兵硬拽出来活生生的摔死,只听得‘嘎’的一声惨叫就没了气息;或是被一刀剖开了肚子,五脏六腑流了一地;还有的被挑在枪尖上抛来抛去,小小的身子被捅的全是血窟窿........” “我五弟兴治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去劝阻。不料三贝勒莽古尔泰认为我们对他爹无理,翻脸不认人一刀就砍在我五弟的脸上。要不是我五弟反应快后撤了一步,脑袋恐怕就被他砍成两半了。那血流的,把我五弟浑身上下染得跟个血葫芦似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刘兴祚说到这眼里闪过一道寒芒:“即便如此,努尔哈赤不仅不惩治莽古尔泰,反而向着他儿子说话,说我们驾前失礼伤了他的面子。借着这个由头把我们赏给大贝勒代善为奴。虽然事后封我们官职、赏赐我们财物做为补偿。但我们是属狗的吗?打了一顿然后扔两块骨头过来就忘记所有的事儿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使不能忘又能怎么样?我们其实就是人家的一条狗而已!” 杨林接话道:“所以我明白刘将军你的遭遇,也明白你能在这个时候要重回我大明的决心。” “不,杨游击,你还不了解我。对于以前的我来说只要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给谁卖命不是卖?甚至莽古尔泰砍伤我二弟这样的大仇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家是四大贝勒之一,兴许有朝一日能继承汗位也说不定。兴治脸上那道疤到时还可能是一种荣耀。” 刘兴祚说着拿起炉钩子往火炉里添了块木头:“杀人放火、劫掠四方,我们就是吃这口饭的。在大汗的带领下,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汉人,总之凡是不听话的敢反抗的人,我们统统把他们杀掉。可是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突然有一天问自己,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自那时起我开始时常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直到有一天,我和兄弟们再次拿起刀杀人的时候。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突然对我说,‘大叔,求你一会儿杀我的时候快一点儿。因为我怕疼,会忍不住喊出来。我不想因为这个让娘亲担心......’”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义结金兰 刘兴祚说到这儿眼里闪过一丝晶莹的亮光,停下来喘息了几口抑制住心情才继续道:“这件事过后一连几天我都是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渴也不知道饿。一闭上眼全是那小姑娘跟我说那句话的情景。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的问我,‘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吗、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后来呢?”杨林知道刘兴祚这是良心未泯,因此才会出现他自己所说的情况。其实这也算是“战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只不过这个时代战乱、天灾等比较频繁,对这些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后来我突然就想,‘六道轮回,无穷无尽’。人这辈子能托生成人,尝遍人间酸甜苦辣、渡尽无数困苦。应该不是来这世上唯一的原因吧?要想跳出这轮回,总的干点儿什么、留下点儿什么吧?功名利禄、金银财宝、美女妻妾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统统都是过眼烟云。只有人的名声、好的名声才能让人记住。可让谁记住我呢?指望努尔哈赤和他手下那些只会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贼兵贼将肯定是不行的;那么让那些成天只知贪腐、不管百姓死活的大明官吏记住我,更是不行。” 刘兴祚说到这长出了一口气,转首看向杨林目光炯炯的道:“杨游击,你就仿佛是老天爷赐给大明的一样,突然之间就出现了。打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起,我就知道你我就是同路人!我能相信你吗?” 杨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郑重的向刘兴祚深施一礼道:“在下有何德何能能得将军如此厚待,竟能倾听将军心声,更被将军所信赖。实不相瞒,将军之想也即为在下平日所思。如蒙不弃,在下愿与将军共谋大事,为后人铭记!” 如果说刘兴祚不喜欢功名利禄那不现实,但从历史上的记载来看,他更象是一位理想主义者。能在身居高位的情况下毅然抛弃一切诈死投明,其胸怀、魄力和胆略在无数华夏英雄中也是上乘。即使他屡次犯错,甚至投明计划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父子对其也只是降职、软禁,而未对其进行杀害。可即便如此,他一经抱定了投明的志向,便百折不挠、矢志不渝。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正月初三,刘兴祚率百余骑赴永平(今河北省卢龙县),行至城外山区的两灰口时,“陡遇贼胡数千骑。兴祚箭衣力战,自卯至申,杀贼无算。”最后被乱箭射死,壮烈殉国。 杨林是知道刘兴祚在历史上这些事迹的,所以当对方向他袒露心声的时候,他自然也是不能含糊。 “杨游击,好汉子、好兄弟!”刘兴祚说着向杨林一竖大拇指道:“我平生极为自负,能入我眼者廖无几人。常自忖身居奴营,就此浑浑噩噩背负汉奸走狗骂名了此一生。不料竟得遇杨游击,实为上天之谋也!我与你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愿抷土插香义结金兰如何?!” “呃.......”杨林闻言有点懵。这不对啊,还没聊到正事这就要和我结拜,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刘兴祚见杨林迟疑,便道:“杨游击,咱们公事暂且不谈只谈私事。方才我也说了,我平生极为自负,能让我看得起的人屈指可数。但是你敢只身深入我营中见我,不怕我诈降抓你,仅是这份信任和诚意就让我敬佩不已。” “有句话说的好,‘文人相轻,英雄相惜,美人相扶’。我也活了半辈子了,什么样的人一打眼就知道。所以才愿意与你结为兄弟。当然,依照朝廷的规矩你与敌将接触,事后恐要遭人非议和猜忌。因此我也不为难你,君请自便。更不会耽误你我之间接下来共谋大事。” 杨林忙道:“刘将军一番盛情小弟怎能拒绝。只是不敢相信刘将军竟能如此看得起小弟,愿意与我义结金兰。甚至你还没有试探小弟是否值得信任或者谈谈你归顺朝廷后的打算,这进展实在有点儿快。” “哈哈哈.........”刘兴祚闻言仰天长笑道:“兄弟此言差矣。实不相瞒,今日在城下见到兄弟你的容貌,我便知你是一位英雄好汉。英雄好汉生来顶天立地,非蝇营狗苟之辈可比。你我皆是同道中人不用多说什么,尽在神交当中!” 杨林见状也是一阵大笑,道:“刘兄所言甚是,你之言正是小弟心中所想!小弟若是再推三阻四、扭扭捏捏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不爽快、不仗义非小弟本色!来,小弟这就报上生辰八字,愿与刘兄抷土插香结为异性兄弟。生死与共、建功立业、一展雄才!” “好!”刘兴祚一拍杨林的肩膀,随后向帐外喊道:“来人,取香烛和酒来!” 等亲兵把这些东西取来后,刘兴祚与杨林就在帐中面南而跪,点上香烛、摆上酒水敬奉天地,然后报上各自生辰八字,向天盟誓结为异性兄弟。 刘兴祚在本来的历史上是天启二年开始暗中与明朝联系,直到崇祯元年才正式归明。如今因为杨林改变了历史进程,将他归明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年。不仅如此,刘兴祚在后金十几年,对后金军事、政治、经济等方面了如指掌。如果对他善加利用,对后金方面将是巨大的威胁。并且其文武双全、胆略过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结拜后刘兴祚又把刘兴治和刘兴贤喊进来,将他们介绍给杨林。杨林以大礼向两人叩拜,这就等于是把两人认做自己的亲哥哥。这让刘兴治和刘兴贤颇为感动。 刘兴祚对杨林道:“兄弟,我家共有兄弟七人,我行二。因为长兄早夭,所以弟弟们依然称我为‘二哥’。剩下依次是兴基、兴梁、兴治、兴贤和兴仁。其中老三兴基在战场上伤残了一条腿,这些年一直在家。老四兴梁与我们不同,不愿意舞枪弄棒上阵打仗,专门喜欢研究庄稼怎么种才能长势好、怎么施肥才能多打粮食,所以我们家的田产都是他在打理侍弄。” “你还别说,甭管老天爷是否赏脸天气如何,他侍弄的田产每到秋收都要比人家多个一两成。好的年景能多收个两三成。问他怎么弄的,他反说我们都是一帮丘八说了也不懂,还是不问的好。” “老五兴治和老六兴贤你也看到了,他们身上功夫都不错,一直跟随我在身边。老七兴仁比你大两岁,他骑射功夫不错,总嚷嚷着要跟我们上阵杀敌立功。可是我认为有我们三个在军中就行了,就始终没让他来。告诉他在家伺候好老娘和他三哥,再给他四哥打打下手、跑跑腿就好。所以要是按照年龄轮,你是我们家最小的兄弟——老八。” 杨林如今能与这样一位人物结为异性兄弟,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笑道:“好,那就按二哥你说的我是老八。几位哥哥到时可别不记得我。” 刘兴贤见气氛融洽,便对杨林道:“兄弟你真是会说笑。你和二哥结拜了和我们就是一家人,怎么会不记得你?告诉你,等我三哥、四哥和七弟见了你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尤其是我三哥,那是个直爽性子的人,很有酒量。你要是能把他喝高兴了,啥事都能替你办喽!” “是,六哥的话我记下了。到时候我一定把三哥喝高兴了,让他替我办.......办......办啥事呢?对,等大老张再对我催婚的时候让他替我去相亲!妥了,就这么办!”杨林的话把刘家三兄弟逗乐了。 杨林接着又把自己家的情况向刘家三兄弟介绍了一遍。毕竟在这个时代只要结拜为兄弟,就等于成了一家人。所以自己家的情况还是要说一下的。 几人又聊了几句。刘兴贤对刘兴祚道:“二哥、五哥,你们和老八先聊,我出去看着点儿。要是有不是咱们的人过来就麻烦了。我可不想老八在咱们这儿有什么危险,否则咱们啥事都办不成了。” “好,一切小心!别忘了在营帐周围多派人手,有事即时来报!”刘兴祚点头道。 “有劳六哥了!”杨林目送刘兴贤离开,便转首看向刘兴祚。他想问刘兴祚投明要开什么样的条件,问道:“二哥,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归顺朝廷。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道:“为兄现在回归朝廷之心极为迫切,真是一天都不想在这些鞑虏的营中多呆了。努尔哈赤计划于后天万事俱备后攻城,等那时为兄就在阵前倒戈起事,直接从其后阵掩杀。为兄手下能跟着起事的弟兄不足五百人,但都是忠勇之士。” “届时为兄以三声号炮和举三面红旗为号。所以兄弟你见到信号后可派兵出城从前面夹击。到时候其阵势必定大乱。如果时机允许,为兄还打算手刃努尔哈赤或是代善、皇太极等人,算是归顺朝廷的见面礼!不过我们行事一定要快,否则敌军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演一出戏 杨林听罢忙道:“大哥万不可如此做。不说你们短时内是否能从后阵杀到前阵,单说敌军人数也是你们几十倍,就是再乱也不是五百人能一时解决的。我手中的兵力守城有余进攻不足,一时半会也不能杀透敌阵与你们会和。所以贸然起事风险实在太大。而且据我所知令堂还在赫图阿拉,你若是起事老夫人和其他家人必受牵连。这样做实在得不偿失。” 这时刘兴治道:“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用归心似箭都不足以表达我们的心情。至于老娘和其他家里人是否会被牵连,我们都商量过。认为努尔哈赤实力日益强大,急需招揽各路人才加入。因此即便降罪于她(他)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老奴要树立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怎会对一个老太太下手?” 杨林长叹了一声道:“兴治哥对努尔哈赤还是了解不深,他要树立名声和招揽人才不假,但是如果有人背叛他又怎能轻易放过?正好借此机会杀一儆百威慑他人。你要知道,努尔哈赤能把实力扩充到现在这种地步,靠的纯是绺子里的那一套做法,没有狠辣手段又怎么能行?” “再退一步讲,假如他为了名声不动老夫人。但难保代善、皇太极那些人为了帮他爹树威,撺掇他把你们家其他人都杀光,最后只剩下老夫人一人。你们想想到那时老夫人该有多凄凉和痛苦。” “嘶——!” 刘兴祚和刘兴治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点怎么没想到?如果努尔哈赤真这么做,那么自己老娘的境况将极为凄惨。这比直接杀人还狠。 杨林道:“大哥,你我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上,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娘就是我娘。她(他)们的安危比什么事儿都重要。所以我认为你们不要急于起事,而是应该想办法先把家人从建奴老巢中撤出来,然后再寻机起事。”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潜伏在敌营中要比你们直接起事更有利。你想想,你们在努尔哈赤手下这么多年对他们的情况无比了解。自身价值甚至比几万大军还要有用。如果贸然行事,就完全失去了应该发挥的作用。” 历史上刘兴祚正式投明是在崇祯元年,在整个天启年间都是暗中与明朝来往,传递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当时为了脱离后金,他费尽心机用“诈死”之计才瞒过皇太极。他走之后皇太极倒是没杀他母亲。反倒是如杨林所言,把他的兄弟子侄等人杀得一干二净。并严惩了为他担保的好友库尔缠和达海,只留下老太太孤零零一个人饱受精神折磨,其手段极为阴狠歹毒。 杨林当然不想让历史再重演一遍,这样对刘兴祚本人和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好友库尔缠和达海都很残忍。因此他才劝对方先潜伏下来以后再想办法离开后金。 刘兴祚对杨林这些话很有感触,尤其是为他家人安危考虑的那些话让他很是感动。如果若是换了他人,恨不得早就鼓动他不顾一切的起事了。由此可见杨游击的人品如何,自己与他结拜这事看来没有错。 “大哥,老八的话很有道理。如果努尔哈赤真把二哥、三哥他们杀光只剩下老娘一个人,那真的是太歹毒了。所以咱们还真的好好想想怎么办,否则咱们死后没脸面去见爹他老人家。我一想到这事有可能发生,让老娘一个人遭罪,这心里就贼拉拉的难受。”刘兴治沉重的道。 “兄弟,听你这么一说为兄现在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刘兴祚对杨林道。说着一拳拍在面前的小几上,把上面的茶碗、茶壶震起多高。 杨林道:“大哥,我认为你们现在应不动声色还和平时一样,千万不要被人看出破绽。尤其是皇太极,那厮心眼儿极多也极为狡诈,你们要提防着点儿。比如今天你去城下劝降,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就很让人起疑。” 刘兴祚皱了皱眉头道:“兄弟你说的对。我回来之后如实向大汗说了劝降的经过,他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回来休息。这反倒让我心中没了底儿,不知道他是否看穿了什么。你没来之前我们还正为这事发愁呢。” 杨林想了想道:“大哥放心,据我所知努尔哈赤行事都是现世现报绝不拖拉,真要是发现你们有异心当场就把你们拿下了,怎会等到现在?这说明他对你们还是信任的。” 刘兴祚点点头认可了杨林的话,不过又有些担忧的道:“大汗行事确实如此。不过按照金军打仗的习惯,往往利用阿哈和俘虏来的百姓打头阵,而我们这些汉军、蒙军紧随其后,最后才是他们上阵。我担心我们现在不反,到时候让我们领着人去攻城该怎么办?总不能拿刀和你们对砍吧,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反了!” “二哥小点儿声,小心隔墙有耳!”刘兴治说着看向杨林道:“老八,二哥说的也是我想说的。真要那样我们该怎么办?” 杨林听罢莞儿一笑,道:“这好办,二哥你们尽管带队来攻,咱们给努尔哈赤演一出戏看看。我会在城墙上给你们留下三个垛口供你们上城。记住这三个垛口上分别插着三面红旗,千万不要记错了。但是时间我只给你们一刻钟,然后我会封闭这三个垛口。” “这三个垛口都有平顶墙和战棚,会遮挡城外人的视线。因此你们上来后先下城歇一会儿,这个功夫咱们双方使劲喊打喊杀,实际一手未动。反正努尔哈赤他们也看不到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他们会认为你们汉军作战勇猛,对他们的大金忠心耿耿。然后你们再装做寡不敌众的样子从原路被我们杀退。” “不过你们要多攻几次,我才能择机为你们打开缺口,否则其他敌军攻不下城结果你们来了一次就上城了,这也太明显了。为了逼真,你们攻城多少会有些伤亡。所以平时和你们不一条心、甘当鞑子走狗那样的人,你们尽可以让他们打头阵,我这边负责送他们回老家!” “此计甚好,就这么办!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一些不听话的家伙干掉!”刘兴祚一拍大腿道:“但是皇太极那人不好糊弄,如果咱们演的不象就完了。所以我这边不仅要有伤亡,我也要受伤。否则他们再让我带队进攻就不好办了。正好也可瞒过努尔哈赤父子的眼睛。” “二哥这是要用‘苦肉计’?我看可行。不过就是要委屈大哥受皮肉之苦了。”杨林立刻就明白刘兴祚的意图了,历史上他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瞒过皇太极的。 这时刘兴治道:“二哥,到时候我和兴贤先率人冲上城。你在后面带人把其他金兵隔开,以免他们借机上城。否则这假戏真做可就完了。” 杨林道:“兴治哥说的对。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真要是被别的后金兵借机上城,咱们这事儿处理起来有些棘手。所以二哥你得在后面压阵。” 刘兴祚一摆手道:“不行,我要是不亲自上阵冲锋就没法受伤,没受伤就得继续攻城。这样对我们谁都不利。这事儿说起来轻巧,但是以大汗和皇太极多疑的性格未必不能看出来其中的道道。咱们要演就得把这戏演足!” 杨林点头道:“那就按二哥说的办。大哥为了归顺朝廷也是用心良苦。那么你对归顺后的官职有什么要求吗?你一并讲了我正好上报辽东经略熊大人。熊大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极为爱才。他要是知道你们归顺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刘兴祚闻言叹道:“兄弟,实话说如果仅是我本人的话还要什么官职?只要朝廷承认我是心向大明、不是鞑虏鹰犬就好。死了以后咱也不愧对祖宗!可我手下毕竟还有兴治、兴贤和那么多弟兄,他们得要吃饭。不给他们一个后路我这心里怎么都是过于不去。” “大哥说的对。毕竟这世上没有几人如大哥你一样不忘祖宗、不图名利,只想着不让咱们汉人受那鞑虏欺负”杨林说这话不是在吹捧刘兴祚,他这个人确实是这样。 历史上刘兴祚归明后官职为游击将军,比副将小两级,让他在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手下当差。这就不能不说明朝在这一点上格局太小,害怕他是诈降处处防着他。如果是满清最小也得给个侯爷当当。 最重要的是刘兴祚与毛文龙不是同一路人。毛文龙是大义不失却私德有亏。说白了就是贪墨啊、克扣啊什么的,这在明朝官场中很常见。 可是刘兴祚却不同,用现在的话讲他是“理想主义者”,个性强有主见。朝廷提防我没关系,但是你领导得干正事啊。你不干还不让我干,这我忍不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商议谋划 因此毛文龙的一些所作所为让刘兴祚非常失望,两人关系很不融洽。后来袁崇焕杀毛文龙,其中就有他对毛的不满和控诉在里面。至于是否影响了袁崇焕的最终决定,则不得而知。毛文龙死后他才升为参将管副将事。直到这时明廷还在怀疑他是否真的归顺,依旧屡次试探,这让他很憋屈。 杨林是绝不会让自己的磕头大哥再走历史老路的,他要让刘兴祚真正的发挥才能和作用。便道:“二哥,小弟官职不高但是你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让你们这些心系国家的义士心寒。至少你们在建奴这边什么官职,到了大明也得什么官职!” 刘兴祚摇摇头道:“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要朝廷不猜疑我们、能承认我们。我就是当个和你一样的游击将军也行。总好过没有名分不说还身负‘汉奸’的骂名!我那时不是说了吗,只有美名才能千古流传。这样也不枉咱们这辈子堂堂七尺男儿之身!” “二哥放心,你的意思小弟都懂了。等回去之后就给熊大人写信,把你们心向朝廷的事情向他如实禀报。我估计有他在,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杨林明白刘兴祚已经亮出了归顺朝廷的最低价码——当个游击将军就行。这个官儿真不大,人家现在可是副将之职,这中间可差着两级呢。自己一定要为他和他的手下争取最大的利益。 说实话,在加官晋爵上明朝实在保守小气,这一点根本就比不上满清。不过反过来讲,满清不给投降过来的人封王封爵又有谁会为他们卖命?虽然官职爵位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这代表着特权和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偏偏就让很多人喜欢。 刘兴治道:“老八啊,说实话二哥到朝廷那边真要是当个游击其实挺委屈的。我说这话你懂吧?” 杨林点头道:“兴治哥你说的意思我懂。我核计着二哥到朝廷那边的官职怎么着也得和这边对等啊,退一步讲怎么也得是个参将啊。当个游击那是最低的打算。不过还是那句话,兄弟我一定为哥哥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刘兴治不禁笑道:“兄弟你这么说让哥哥我的心里太得劲儿了(舒服、舒坦)。其实朝廷那套武将要听文官的规矩挺恶心人的,二哥和我们可受不了那个鸟儿气。所以你在信中跟熊大人说说,等以后我们回归大明的时候,把我们安排到你的身边。这样咱们兄弟在一起干啥事儿也都痛快!” 杨林闻言乐了,道:“兴治哥你想的够长远的。也许等你们起事时熊大人就不当辽东经略了,调到别的地方当官去了。你的想法很好,不过朝廷不一定能同意。你想啊,你们极为了解建奴内部的情况,朝廷怎会让你们在我这个小游击身边当差?一定会把你们调到至少是巡抚那一类的大官身边出谋划策、参考军机。” 刘兴治一拍大腿反对道:“那可不行!二哥和我们早就听闻过你的大名,都认为你是位智勇双全、极有信义的好汉。咱们不管是结拜还是归顺朝廷都是奔着你去的,换了其他人咱们可不认!朝廷要是不答应,我们大不了不归顺就是。总比受那些贪官污吏的鸟儿气强!” “兴治,事儿是这么回事儿,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刘兴祚道:“这些话要是被一些小人听到了报告给朝廷,岂不是给老八添麻烦吗。别忘了朝廷里可是有锦衣卫和厂卫,一旦被他们认为老弟有异心,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刘兴治不忿道:“那又能怎地?大不了咱们既不投朝廷也不投鞑虏,自己拉绺子当山大王去!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自在又快活。就凭咱们兄弟的能耐,在这世道中建立一番功业也不是没有可能!想想汉高祖,再想想明太祖,那个不是布衣出身。咱们兄弟又差啥?” 刘兴祚一拍桌子怒道:“住口!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混账话小心我揍你!刘兴治我告诉你,咱们从小就被爹娘教育要成为岳飞、文天祥那样的大英雄。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但是我已经很后悔为鞑虏卖命卖了这么多年,眼看着那么多同族百姓被杀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想起这些,我这心里就跟猫抓的一样难受。所以我既然已经决定归顺朝廷,那么就绝不会做对不起朝廷的事!你要当山大王你去当,我不拦着!但要是敢做出残害百姓、背叛朝廷的事,我绝不饶你!” “嘿嘿......”刘兴治尴尬的笑了两声,向杨林道:“兄弟你看见没,咱家二哥就是这么个直性子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对大明、对朝廷那是忠诚的不得了。刚才我就是那么一说,快当快当嘴儿当不得真,结果立码儿就跟我急了。有这样的哥哥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看着你走正道。坏处就是他盯着你不让你犯错,哪怕多看漂亮娘们儿几眼也不行。” 刘兴祚余怒未消的样子,对杨林道:“老弟你也看到了,你五哥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太活络、太重利,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要是给熊大人写信,就说我们在谁手下当差全凭朝廷做主,我们绝无二话就是了!” “好的二哥,我就按你说的给熊大人写信。”杨林应允道。刘家兄弟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说他们不是演戏也不全是,要不也不能一唱一和的把自己的要求都说出来。要说他们全是演戏也不对,他们的性格和言行与历史记载大部分是吻合的。至少在归顺明朝这件事上是坚定的。 杨林又道:“大哥、兴治哥,我还是坚持你们不要急于起事的意见。等想办法把老夫人她(他)们都从建奴手中转移出来再说。” 刘兴祚闻言长叹一声道:“老弟,哥哥听你的,毕竟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当初我也是犯贱,为表忠心主动要求把住所搬到赫图阿拉城里,紧邻代善的院子,离大汗的宅邸也不远。我这边有什么动静他们都会知道。更不用说老人出门离城了。所以此事很难办啊。” 杨林眼珠儿一转笑道:“二哥,方才兄弟我也对这事犯愁。可忽然间灵光乍现想到了一计。就是不知道哥哥允不允许,也不知道老夫人能否配合?关键是这事儿好说不好听,有点儿遭人膈应(厌恶、讨厌)。” 刘兴祚向前探了探身道:“兄弟你旦说无妨,只要能把娘亲和其他人撤出来,别说遭人膈应就是遭人骂也值得!” “诈死,让老夫人诈死!然后你们以出殡的名义全家逃离建奴的控制。”杨林盯着刘兴祚的眼睛说到。 历史上刘兴祚是以诈死之计逃离后金的,可惜家人都没撤出来。因此杨林要把这一计用到老夫人身上,这也是刘家全家撤出来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诈死?”刘兴祚和刘兴贤异口同声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一计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难怪杨林说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刘兴祚想了想道:“不知这计该怎么用,又在何时用?愿闻兄弟其详!” 杨林道:“咱们先说这计怎么用。我不知建奴的丧葬习俗如何。但按照咱们汉人的礼法,一般是人死之后停灵三天到七天,以供家人亲友哀悼祭奠。然后挑选日子埋葬到祖坟地或是选好的风水宝地。但你们是后到的赫图阿拉,肯定没有祖坟地,所以诈死之计的第一步,是你们要物色好一块便于脱身又不会让人起疑的坟地。而且还要符合风水学说的标准,这样才能把诈死之计演的逼真。” 刘兴治赞道:“老八,你说的太对了。我们家是后到的赫图阿拉,确实没有祖坟地。这一点倒是符合了诈死之计的第一个条件。另外鞑子和咱们汉人混居了二百多年,他们的丧葬习俗和咱们一样,也讲究风水啥的。” “那就好!这样就不会遭到建奴部民的关注和围观,也不会让努尔哈赤这些人起疑。看来这一计成功机会还是很大的。”杨林眯缝了下眼睛道:“这第二步的计划是要老夫人配合,在停灵供人吊唁的这几天躺在棺材里一动也不能动。也就是说装死一定要装的象。” 刘兴祚皱眉想了下道:“这个我相信我娘一定能做到。娘亲自小就教导我们要学做辛弃疾、岳飞那样的大英雄,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她时常鼓励我们舍身取义、精忠报国。可惜事与愿违,我们反倒投了鞑子。唉.......” 杨林知道历史上刘兴祚要是没有老娘的支持和决绝,他也不会扔下家人重投大明。因此他也对刘母极为敬重,便道:“我相信老夫人要是知道你们要重投大明后,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们!” 第二百六十章 诈死之计 刘兴祚点点头道:“是啊,我要是把这事告诉她老人家,她指不定有多高兴呢。但她老人家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真要一动不动的在棺材里躺一天,别说吃喝拉撒怎么解决,万一睡着了打呼噜岂不是露馅了吗?再说棺材盖儿一扣,闷也能把人闷坏了。” 杨林闻言有些自责道:“瞧我这脑袋,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大哥,一般办白事儿来吊唁的人都在上午来,这个时辰人肯定多。等到下午的时候没人的时候,你们把老夫人从棺材里面撤出来不就行了吗。另外在棺材下留几个孔洞便于透气,也不会闷坏老夫人。” 刘兴治在一旁道:“我说老八咱们费这事儿干啥,直接弄个空棺材往哪儿一摆不就完事儿了吗。谁也不能把棺材盖儿打开看看人死没死。也省的让老娘遭罪了。” 杨林忙道:“不可!你们认为没有人会打开棺材盖儿看人死没死,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这么做!” “谁能这么干?这不是找打嘛!再说了死者为尊,他也不怕遭报应?”刘兴治有些不相信的的问到。他真不理解还有谁能这么讨厌给“丧家”添堵。 “皇太极!”杨林和刘兴祚几乎异口同声的道。历史上皇太极也深知刘兴祚的价值,为防止他投明是百般试探和监视。最后逼得刘兴祚实在没法了才用“诈死之计”骗过他。 即便这样皇太极还以“再见爱塔最后一面”的名义开棺查验。幸亏刘兴祚在尸体手中事先预备了一封遗书给皇太极,谎称自己有罪,愧对“天命汗”、“天聪汗”两位大汗的信任,利用以往的情义才堪堪骗过皇太极。 刘兴治听到“皇太极”这三个字眉毛顿时拧成了疙瘩,想了想道:“四贝勒为人虽说心眼儿多些,城府深,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讲礼数非要打开棺材盖看个究竟吧?这样做别说大汗不满意,就是其他贝勒、贝子也会说他的不是。这对他没好处啊。” “这样做确实对他没好处,但要是从维护伪金统治的层面讲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皇太极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比我清楚。他深知你们对大明和伪金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们在那一边效力那一边的胜算就大。” 杨林见刘兴治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继续道:“对于皇太极来讲,他对汗位是志在必得。他不可能不对潜在的一些危险早做防范。其中就包括你们刘家兄弟有可能投奔大明这件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也不会信其无。因此你们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亲自察验一番。” “皇太极有九成九的可能,会借口看老夫人最后一眼要求开棺。这个时候是整个诈死之计最难的一点。他甚至可能去触摸老夫人肢体来检查是否真死。真死他虽会遭到一些非议和骂名,但对他今后统治伪金有好处。要是假死被他发现,他也可及早除掉你们对他和伪金的威胁。所以不管怎么做对他都是有利无害。因此这也是我们此计的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如何骗过皇太极?” 刘兴治怒道:“他敢!他要是敢碰娘亲,我就杀了他!反正怎么都是要起事,莫不如就拿他四贝勒当个祭刀的!” 刘兴祚也怒道:“俗话说‘人死为大’,一切恩怨也不能牵罪于逝者。大汗这次掘了叆阳人的祖坟,就已是人神共愤让手下汉军暗生愤懑。要是他四贝勒也不懂这一礼数敢提无理要求,那么我也不介意和他当场翻脸!” 杨林摇摇头道:“二位哥哥息怒。关键是咱们这边使的是诈死之计,越是不让他察看他越是起疑。到哪时真要是翻脸的话对咱们是不利的。所以小弟还有一招儿可用,只不过这一招儿极损阴德,恐怕我们今后都会良心不安........” “我说兄弟你就别卖关子啦,只要我们全家能逃离鞑子的控制,别说是做损阴德良心不安的事儿,就是现在把我脑袋砍下来当尿壶我也认了!” 刘兴治看杨林明显是有顾虑,知道他内心在做争斗,便催促道:“兄弟你就直说吧。你是给我们刘家出主意,即便有损阴德、良心不安的债也是算到我们家头上,确切地说是算到我这个做五哥的头上。所以你说就是了。” “唉,真是天意啊。”杨林一声长叹,然后想了想道:“这一招就是找个和老夫人身高体貌差不多的妇人,将她杀了放进棺材中,将诈死变成真死,只有这样才能骗过皇太极。只是可惜了这妇人的性命。” 历史上刘兴祚就是找了个乞丐将其灌醉,然后杀了他并毁掉其容貌,再以其尸体装做自己才骗过皇太极。他事后也极为后悔,但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他曾和刘兴治说,自己做这件事亏阴德有大罪,必会为此遭天谴折阳寿。结果两年后壮烈殉国,死后还被分尸、暴尸。看来冥冥中自有定数,有些事非人力可解释。 杨林知道这些事,因此才长叹说“真是天意”。只不过替死的人由乞丐变成了妇人,杨林心中也是极为不忍。可是实在没好办法帮助刘家逃离后金方面的监控。不说别人,单是皇太极一人就极为难对付。再加上那些汉奸走狗出谋划策、分析真假,很难保证不被他们看出端倪。 刘兴祚和刘兴治两人听完杨林的话后沉默不语,他们谁都没料到为了自己家脱险需要无辜之人付出性命。他们在战场上曾杀人如麻,但是象这种无故取他人性命的事还真没干过。因此在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 “老八,除了诈死之计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你再给好好想想、琢磨琢磨?”刘兴祚以探询的目光看着杨林。其实他对自己的话也是信心不足。他心里清楚除了诈死之计,真的没有好办法把家人都救出虎口。 不说别的,努尔哈赤为啥要给他找个女真人妻子,实际上还不是为了监视他和他们家吗。只要他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努尔哈赤那边都会知道。可说实话,顿哲这个女人十分爱自己,还真没干过这种事儿。可是在逃离后金这种大事上,不敢保证她能跟自己一条心。 “哥哥,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诈死之计是唯一能救全家逃离努尔哈赤控制的方法。除了这个法子,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杨林看向帐外一声长叹,有些无奈的道:“这一步既然对你们有难度,那么咱们先暂且跳过说下一步。诈死的时机我建议最好是在夏天,那时山高林密、枝繁叶茂便于藏匿行踪躲避追兵。同时气候炎热,山野树林间有野果也有动物,便于你们捕猎充饥。而且夏天停灵时间短,这样可以避免时间长了节外生枝。” “你们选择坟地离赫图阿拉远一点儿,最好在二十里至三十里之内。这样即使努尔哈赤发现你们逃跑了,等他调集人手追的时候,你们至少拉下他们大半天的路程。另外你们逃跑的最佳时机就是出殡的时候。谁也不会料到你们会在这个时候逃跑。而且出殡时带的那些用于祭奠的酒水、食物,这正好可以用来给你们在路上用。只不过天气炎热,老夫人诈死恐怕要在棺材里遭点儿罪。” “你们逃离的路线,我建议你们不要向西或者向南直奔大明而来。努尔哈赤他们父子不傻,他们一定会猜到你们是要投奔大明。所以他们一定会在路上布置重兵把守。所以我建议你们反其道而行之,向东直奔鸭绿江,然后坐船顺江南下可直接到我大明镇江堡。 “放心,努尔哈赤他们就是再聪明也绝不会想到你们会走水路。因为向东是伪金和朝鲜边境,那里山高林密道路难行,虽有建州鸭绿江部在那边生活,但是地广人稀一二百里内也看不到几户人家。在他们的脑袋里,认为要是这么走的话饿也能把你们饿死。” “另外他们都是旱鸭子,脑袋里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利用水,也不知道水战是何物。所以关键的一点来了,我会派一支‘特战分队’在江边接应你们。喏,就在这里........” 杨林说着从怀中展出一份小型舆图,指着上面的一个地点对刘家兄弟道:“桓州(今吉林省集安市)。我的特战分队会化妆成女真人的样子在江边等你们,时间是从今年的六月初到九月末。到时候我的人会用暗语与你们联系。假如你们今年没有来,那么接下来的明年和后年我都会派人在这几个月内等你们。要是这三年中你们都没有来,那么就说明你们逃出鞑虏控制的计划失败了,就没有再等的必要了.......” 如果说李永芳是后金方面运作军事情报的总头目,那么刘兴祚就是可以与他比肩的人。甚至在思维和谋略上还要更胜他一筹。这一点从历史上他用“诈死”之计把皇太极玩的团团转就可以看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木秀于林 “你们先别急着说话,听我把话说完。”杨林对欲言又止的刘家兄弟摆摆手。心中不免暗叹一声,本来这诈死之计就是刘兴祚自己想出来的,现在自己却要教他们如何用这计,真是造化弄人啊。 “因为你们与我的人互相间不认识,我的人会用暗语与你们接头。他问,‘朋友,你有狍子皮要卖吗’;你们答,‘新狍子皮没有,只有三年前的两张旧狍子皮’;我的人答‘我全要了’;你们答,‘我们只要银子当货款,不要铜钱和银票’;我的人说,‘正好有银子在身上。那么除了狍子皮你们手里有东珠或者是老山参要卖吗’;” “你们说‘老山参没有,我们倒是有一颗一两三钱的东珠,不过没带身上你得和我回家去取’;我的人问,‘那咱们怎么走,骑马还是坐车’;你们回答‘我们既没马也没车,得靠两只脚走。可惜咱们没有船,要不顺着江坐船走就好了’。至此暗语全部结束。切记不论是你们还是我的人,只认暗语不认人。只要有一个字不对你们都不能相信对方,一定要慎之又慎!” “兄弟,你的谋划太详细了,简直是有备而来。这对我们的帮助极大。快,你把方才说的再说一遍,我好记下来。”刘兴祚兴奋的道。他不得不佩服杨林,难怪所向披靡的八旗军会在他手里不断吃亏,就凭这详细的筹划就能看出来,大金诸人除了皇太极以外,恐怕无人是他的对手。甚至皇太极也未必能占到他便宜。 杨林喝了一口水道:“我只是说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具体的细节和事情还要你们自己来完善。我相信以二哥你们的头脑,一定会把此事做的极为完美。” 刘兴祚与刘兴治点点头表示赞同,尔后杨林又与他们聊了一阵,这才起身告辞。 杨林走后刘家兄弟又仔细商量了一番,觉得“诈死之计”是唯一能够瞒过努尔哈赤父子的办法了。只不过现在有些事情要等回到赫图阿拉才能定夺。 杨林回到城内连夜将张祝、邢云衢等人叫来,将与刘兴祚结拜之事告知他们。并将如何“演戏”及接应刘家逃离后金的计划一并告知。 大家对其他事没有异议,唯独对杨林与刘兴祚结拜一事有意见。认为他行事太过于鲁莽。 尤其是邢云衢言辞最为激烈,他道:“杨游击杨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是军中后起之秀,是熊大人最为器重、大力栽培的年轻将领?而且朝廷也是对你寄予厚望,可你竟然在阵前与敌将结拜。往好的方面讲,你是去策反敌将让其临阵倒戈分化瓦解敌军。往不好的方面讲,你不请示上官擅自与敌将结拜,那就是意图不轨背叛朝廷!你可知仅这一项罪名砍你十次脑袋也不够!” 杨林顿时就懵了,道:“邢先生,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死我了。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嘛?再说了,我与刘兴祚结拜一事总不能先向熊大人请示了,然后答应了再去。等到那时侯黄花菜都凉了。两军对垒事权从急,我不能连这点儿自主权都没有吧?” 杨林不说还好,一说更让邢云衢生气了,他道:“糊涂啊糊涂!你杨游击倒是一心为公毫无私心。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让多少人眼红和嫉恨?从上次熊大人给你回信,说你那些分化瓦解敌人的方法大部分被朝廷否认,就应该知道朝中有些人对你并无好感,甚至是恶意。说句诛心的话,这天下是陛下的,但是具体干事儿的可都是那些大臣和官吏。有些事情就是陛下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更何况你个游击将军!这已经是发出危险信号了,你还不注意!” 杨林笑道:“我说先生言重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以后就是升职也就是升到总兵那个位置。咱们大明以文为重,他们那些大官关注我干什么?大不了我就是有些战功,这也不碍着他们升官发财。” 邢云衢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就是显眼的那个木头。虽说你没碍人家升官发财,但是你的战功就显出了他们的无能和办事不利,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不过现在明面上他们还找不出你的毛病,就是想对你不利也没办法。不过你这次私下与敌将结拜这事儿,极有可能会被他们诟病。所以这事决不能大意,必须及时补救!” 这时杨雷在一旁道:“邢先生,要不让我四哥给熊大人写一封信。就说是敌将为了表示回归大明的诚意,主动要与我四哥结拜的。而事实也确是如此。这样一来就说明我四哥不是主动的,只是当时迫不得已而为之。就是旁人以此攻讦我四哥,咱们也有好的说辞推卸。” 张祝最烦动脑子也最烦打嘴炮,他抽出刀子往桌子上一拍,怒道:“娘的,看哪个瘪犊子敢对我兄弟不利。老子宰了他!” “张守备张大人,这事儿真不是动刀子能解决的。”邢云衢让张祝把刀收回去,道:“雷少爷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我认为应该在信中给熊大人说,是杨游击主动提出结拜的。这样写理由有二;一是显示我方诚意,对刘兴祚投明持欢迎和包容的态度,彰显我朝风度;二是借此将敌将自身利益绑在我们这边,以防其半途反悔。” “邢先生,这么写行吗?我们当初可是见过熊大人发火的,那气势就差没把房盖儿揭开了。游击大人因此还挨了军棍。”孙广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 邢云衢一摆手道:“没什么不行的。以我对熊大人的了解,他欣赏是有主见、敢担当的手下,而不是事事请示、毫无能力的庸碌之辈。而且他骂你,是表明你在他心中还有位置。如果他要是不骂你听之任之,那才是可怕呢。所以这信必须得这么写。以后有人就是向以此攻讦杨游击,熊大人定会出面说话的。” 徐晋问道:“邢先生,你这就是传说中的春秋笔法吧?只是换了个说法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好神奇啊!” “什么春秋笔法?你这么说真是有辱斯文!”邢云衢佯做嗔怒道:“常言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明明看到危险而无动于衷,岂不是傻吗?我们写信的目的是在向上报告我们做了什么,同时也是寻求下一步的指示!” 徐晋又道:“邢先生,熊大人真能替游击大人说话?” 邢云衢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若论上阵杀敌在下不如你们。但若讲起朝堂政事和官场规制你们不如我。熊大人对杨游击、对叆阳标营如何你们心里是清楚的。可以说你们甚至比经略标营还要得到他的器重和信任。原因无他,朝廷党争日甚。熊大人身为楚党一员迫切需要有一营人马为他争脸面和话语权,以应对齐党、浙党、昆党、宣党、东林党等等。”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些党派是干什么的,简单的说就是朝堂上的一派,多以地域划分。实话说他们当中确实有不少圣人门徒、正人君子,但是假公济私、夸夸其谈的伪君子更多。为把持朝政、独揽大权,谁不和他们一伙儿谁就会遭到他们的攻讦。以此安插罪名、打击异己。而咱们杨游击现在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所以我才对他与敌将结拜一事极为着急。” 张祝听到这儿一拍脑门,道:“哎我天,这也太难懂了。啥齐党、浙党、楚党、东林党的,不都是吃皇粮的吗,这咋还分上党了呢?要我说就是他娘的吃饱了撑的,把这些家伙放在城头,让他们与鞑子兵真刀真枪的干上几下,还分个屁党啊。能不被吓尿裤子就不错了,还分党!?” 杨林这时说话道:“说实话,我对这事儿还真不怎么在乎。但是井石兄说得有理,也是为我好。所以这事儿还真不能含糊了。那么就请井石兄辛苦一下,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吧。只要别让这些破事儿牵扯我的精力就行。” 次日一早,后金军逼迫被掳掠来的百姓分成小股,进入到工事群进行破坏。后金兵混杂在这些百姓中间,一面监视百姓干活一面观察城上情况。但是工事群中埋设有炸炮,难免会有百姓被炸死炸伤。 为了防止汉军和百姓在阵前一起叛逃到大明,后金方面没有派出汉军监视百姓干活,而是派出由蒙古人和朝鲜人组成的后金兵来干这差事。 明军见状派出小股部队进行反破坏。这些小股部队一般二三十人,携带弓弩、火枪等轻重武器。身披伪装利用地形地物接近敌人后迅速发动突袭。后金兵哪料到明军会出击,一时间不该如何应对。 第二百六十二章 烽火叆阳(一) 后金兵因为是混杂在百姓中间四下分散,不仅力量不集中而且毫无队形和阵势可言。面对明军长短兵器和冷热兵器交替的打击,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被动挨打。仅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后金军就伤亡了数十人。 等后金军组织援军进行增援时,这些明军小股部队早就跑到城墙下去了。后金军知道明军火炮、回回炮等远程武器的厉害所以不敢过于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扬长而去却又无可奈何。 “老奴啊老奴,你知道后世的车臣首府格罗兹尼战役吗?车臣人化整为零组成无数个战斗小组,每个小组由狙击手、机枪手、火箭筒手和步枪手组成,在巷战中打的老毛子(俄罗斯)伤亡惨重、屁滚尿流。我如今虽没那么齐全的装备,不过我这三五十人组成的小股部队也是轻重、冷热武器都有。看看,打的你也是屁滚尿流啊。谁说你们八旗兵所向无敌的?那只是没找到克制你们的战术和方法而已!”杨林在城头上举着千里镜自语道。 努尔哈赤接到消息后大为恼火,屯兵城下士气最重要,如果伤亡一直持续上升,那么士气就会象坐爬犁放坡一样直线下降。到时候都不用对方太费力,自己就先崩了。为此他命令继续破坏明军的工事,能破坏多少算多少。每支小部队后面坠着至少一个牛录的大部队,一旦明军靠近就进行反击,总之决不能被动挨打。 杨林对此见招拆招,命手下不再骚扰敌军,而是养精蓄锐晚上行动。他们在夜色掩护下,在白天被后金军破坏的地段埋设炸炮,同时铺设铁丝网。 叆阳本身产铁就能生产铁丝,只不过在这个时代铁丝的用途不广泛和受工艺的限制,产量较低就是了。不过有杨林这位“作弊大师”的存在,怎么会让素有“步兵克星”的铁丝网还停留在纸面上?因此在他的技术指导和加成下,铁丝产量不知翻了多少番。虽然没有后世铁丝的质量好,但是用它来对付后金军步兵和战马那是绰绰有余。 第二天后金军来到昨天被破坏的地方想继续破坏,可到了近前却傻了眼。只见一道道铁丝网横亘在他们面前,每道铁丝网宽、厚由一丈至十几丈不等。有的后金兵不知其厉害上去就用刀斧劈砍,结果铁丝不仅坚韧难断而且上面的铁刺还把他刺的伤痕累累。 还有的后金兵不信邪,拎着刀斧直接冲进铁丝网里意图进行破坏。可是他还没走几步就被铁丝网紧紧缠住寸步难行,他使出全身力气想摆脱出来,可他越是挣扎被铁丝网缠的就越紧,身上的衣袍也被倒刺弄得破破烂烂,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同伴求助。 一来二去,后金军也知道这铁丝网是难缠的东西,看见了纷纷避而远之。本来努尔哈赤打算趁明军援军没有到达的时候攻城,可是无奈杨林太难对付了。仅是一个铁丝网就让他很是头疼,可依旧没有找到好的解决方法。与此同时,他每天都收到明军援军逐渐逼近的消息。 一连两天,努尔哈赤见不强攻已是不行了,否则真有被明军合围的危险,于是命全军整备兵甲器械开始攻城。次日号令一下,后金诸贝勒、大臣等早早吃过早饭,尔后便集合营中士卒准备攻城。 努尔哈赤因为昨晚没有亲近女色的原因睡了一个安稳觉,他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非常好。他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目光炯炯的望着叆阳城。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在他的目光中却看到了誓破此城的自信。 李永芳果然没有夸口,他废寝忘食日夜督促终于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打造出了三架“回回炮”。从外观上看,它们与杨林打造出的“回回炮”都差不多,只不过尺寸要比明军的大上许多。而且显得很笨重。如果要移动它们,都需要数十人一起用力才行。至于性能方面,这种为了赶工才匆匆完成的东西肯定要差上许多。 努尔哈赤决定将主攻方向放在城南,因为这里是当初巴雅喇带兵主攻的方向,有些路线比较熟悉,只要措施得当可以更迅速接近城下。当然,因为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这位后金大汗给各旗的命令是“四面围攻,先登为上”。意思是说城南虽是主攻方向,但你们其他人要是在其他方向登城了,那么战功也是一样大大的。 此时天色大亮,不过却有些阴天。一阵阵西北风吹打在人的脸庞,让人感到浑身上下极为阴冷。 随着一阵阵的螺号声响起,后金军开始陆续结队出营。他们此时的攻城战法还比较单一和传统,与当初巴雅喇攻城时一样,将所有队伍按照民族和归属分成三道战线。按照惯例将所有非女真人士卒安排在了最前面。 后金军第一道战线的人多数为汉军,所谓汉军就是由汉人组成的军队。象攻城这种伤亡惨重的活儿肯定是由他们这些炮灰先上,没办法,谁让他们是“伪军”呢。 在这些汉军的前面是数千人的汉民。他们人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都是后金军这一路南下掳掠来的。他们被逼迫着为后金军干各种苦力,每天都有人为此饿死、累死和被杀。尤其是这几天,他们被逼着去十几里以外的山上,不分昼夜挖掘没有被冻实的山皮土。然后装到各种各样的袋子里运回来,留作攻城时填补壕沟和工事用。 汉民每人都背着装满“山皮土”的袋子,不分男女老幼被强行驱赶着向叆阳城走去。如果他们当中有谁走的慢了,立刻就会被打上几鞭子。他们望着远处的叆阳城,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因为那里便是他们的“鬼门关”! 跟在汉民后面的后金汉军们也不傻,知道自己是“炮灰”,也根本不敢反抗自己的主子。但是让汉民当自己的“炮灰”这没啥说的吧?等一会儿攻城的号令一下,这些汉民就要为大军去蹚路。至于他们的生死是没人在乎的。 后金军的第二道战线多数由蒙古兵组成,虽然与汉军比同样是“炮灰”,但在后金内部他们地位可是要比汉军高上许多。日常中对汉军打骂呵斥极为随意,不仅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得到默许和褒扬。因为这就是后金统御军队的方法,在你们中间故意制造矛盾报不成团,否则一旦串联起来人数不占优的女真人不完了吗。 他们的作用是等汉军和守军打的焦着不堪时,便会上去支援。这些蒙古兵就是后来的蒙八旗,此时还只是统称蒙古旗。他们野蛮悍勇、彪悍粗犷一点都不比女真兵差。每逢攻城,对城中财富和女人的渴望促使他们在厮杀中极为嗜血。因此他们的加入往往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努尔哈赤领着他的贝勒、大臣和八旗军们位于阵势的最后面,这样主要是便于监视蒙古兵和汉军,起到督战的作用。他们才是最后“压轴儿”攻城的力量。 由此看出,后金军攻城不外乎是先用内奸和敌方百姓开路、次用仆从军拚消耗、最后再全军压上这“三板斧”,战术战法没高到哪里去,可结果往往是“一击得手,无往不利”。主要原因就是守军被汉军和蒙古兵消耗殆尽,上去捡了战场上最大的便宜。如果不这么做,还怎么打造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来? 随着三声悠长绵软的螺号声响起,后金汉军驱赶百姓加快行进速度。同时一阵欢呼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这让不明所以的人纷纷回首观望。 原来是李永芳带人推着三架“回回炮”出现在了阵势中。这种重型武器的出现果然不出努尔哈赤所料,对鼓舞军心士气起到了无法比拟的作用。 后金军欢呼声不断,三架“回回炮”犹如众星捧月般被围在阵势中间,周围簇拥着数不清的盾车、撞车和云梯。毫无疑问,后金军对这种重型武器极为重视。期望在接下来的攻城战斗中发挥作用。因为他们实在是被明军的“回回炮”震撼到了。 因为要保密的原故,努尔哈赤和贝勒、大臣们谁都没有看到过己方“回回炮”的试射,对于它们的性能和威力一无所知。不过看在李永芳把胸脯拍得山响的份儿上,他们认为这三架“回回炮”一定不会弱于明军。 其实只有李永芳才明白这三门“回回炮”究竟是什么样子。这种日夜赶工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比不上按照工序一层层造出来的产品好。所以他指挥着手下们只是慢吞吞的向叆阳靠近,生怕与明军的“回回炮”硬钢。 但该来的总归要来,避是避不开的。后金军的“回回炮”实在太显眼了,很快就被叆阳城上的观察哨发现,并急报给了杨林。 第二百六十三章 烽火叆阳(二) 叆阳明军自上次巴雅喇进犯失败以后,发现“回回炮”、“野驴炮”、弩炮等重型武器在实战中很有效,因此卯足劲儿日夜打造。 这些武器的原材料可就地取材,人手也是现成的。在支付工钱的情况下工匠们干劲儿十足,保质保量打造这些大家伙。为了烘干材料和加快进度,杨林甚至建起了占地较大的暖房,每天都会有新造的重武器被送到暖房中烘干,然后推出来装备队伍。 截止现在,明军装备的这些重武器数量足足有二百七八十架(门)之多,平均每面城墙分配了五六十架(门)。对于叆阳这样的小城来说,装备重武器的程度那是相当高。再加上杨林传授的后世炮兵战术战法,叆阳明军的战力又得到提高。此时他们士气高昂、上下一心,发誓任何胆敢来犯的敌军都将遭到迎头痛击。 自巴雅喇第一次进犯叆阳失败以后,明军中就涌现出了一大批会操作重武器的人才。这些人要么是在籍的现役官兵;要么是民兵中的突出者。他们对于如何使用和操作重武器都有自己的心得体会。而杨林更是对这些人进行集中培训,使他们充分认识和了解重武器的性能。这也为杨林后来组建精锐的炮兵劲旅打下了基础。 叆阳城外防御工事不仅得到修缮和加固,城内防御工事的修建也没闲着。按照《守城录》的方法,城内不仅修建了栅栏和费了好大力气挖掘了壕沟,各个街道和胡同也都修建了街垒和陷阱。每座房屋的门窗也都根据需要进行了加固或钉死。房上还有木梯相连便于行动,并有塔楼用于了望。 总之,杨林基于前人的经验和方法,再结合后世城市攻防作战的案例。他要把叆阳打造成“东方的斯大林格勒”绝不是空想。为此他还把各哨划分成了众多的作战小组,完善了指挥作战结构,准备一旦城破就转入巷战。若不是现在天寒地冻无法挖掘地道,否则叆阳地下早已是暗道纵横。 不过叆阳挖掘地道形成新的防御体系是早晚的事,因此杨林早已把地道的施工草图画好,并得到了专业工匠的认证,就等着天气转暖就开始施工。这也意味着一旦有入侵者攻入城内,将遭受他们认知以外的攻击。 手下人将敌军拥有“回回炮”的消息报告给杨林,他下令如果敌军这三架回回炮要是进入己方重武器射程,务必集中火力打掉它,不给对方靠近城池的机会。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后金军这三辆“回回炮”。但他不知道对方的回回炮能否实战,所以才下达了务必打掉的命令。 要说打造这些有些脱离时代的重武器,杨林绝对是行家,因为他有着丰富的后世知识。他拿着千里镜仔细观察,发现这三辆“回回炮”虽然外形与自己打造的差不多,但是整体框架高大,移动的时候重心不是很稳。这就表明它根本无法发射弹丸。再看梢杆、抛锁、横梁等部件做工极为粗糙,一猜就知道这玩意儿质量堪忧。如果猜得没错,这肯定是李永芳为了取悦努尔哈赤临时赶工弄出来的样子货。目的不外乎就是给这些没文化的女真人打气儿用的。亏自己方才还小心万分要打掉它们。 随着后金军的临近,此时叆阳城上战旗猎猎、烽烟弥漫,士卒往来调动的脚步声和军官的口令声此起彼伏。战棚和平顶墙中刀矛闪现、弓弩森森。所有轻重武器都架设完毕,只等着对方进入射程就射击。 杨林在千里镜中观察敌军的部署和变化。他发现后金军虽然四面攻城但在城南集结了大量兵力,很显然这里是其主攻方向。不过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些汉民,他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后金这手其实挺恶心人的,但是不得不说效果很好。至少自己还不能下令无差别攻击。不过自己早都料到后金军会用这一手,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特殊的“炮弹”。 即便如此,杨林为了最大程度减少那些百姓的伤亡,他命令所有重武器都调高仰角,集中打击跟在后面的敌军大队。同时又安排人手携带长梯埋伏在城下羊马墙内,一旦有百姓来到护城河边便将他们接应过来。至于最后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只能各安天命了。 随着最前面汉民百姓越来越近,凄惨的哭声和求饶声也逐渐清晰变大起来。可是后金军根本不为所动,他们凶狠的驱赶着百姓们加快步伐。同时命令把袋子扔到需要填充的地方,然后再勒令他们从后面的车上拿取新的袋子继续填充。期间有不听话的汉民就地斩首。 后金军这一方法很奏效,汉民们为了活命只能听从命令,强迫自己拚命干活儿。哪怕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停下来,生怕自己被斩首示众。 看着汉民们哆哆嗦嗦的样儿,后金军上下充满了一股狂傲劲儿。你杨林不是弄了数不清的路砦、矮墙和壕沟吗,那么我也不去破坏和清除了,用土袋子把你这些玩意儿慢慢填平。你总不能连自己的百姓都杀吧? “这帮鞑子总算是开点儿窍了,我还以为他们傻了吧唧要把我的工事一个个拔掉呢。看来这是学聪明了!不过也就是这样了,你们怎么填也只是那几条通道,依然在我炮兵的射程之内。准备拿人命攻城吧!” 杨林放下千里镜对一旁道:“传令,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射击,等鞑子攻城再打!” 杨霆是第一次参加实战,望着城外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敌军,心里不免一阵阵紧张。他看看身边的人,发现大家都是神情凝重。尤其是那些蓝眼睛大鼻子的西夷教官,除了他们的头儿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其他人也是紧张的要命。 阿尔弗雷多和安东尼奥站在红夷大炮旁,他们在等待杨林的下一步命令。对他们而言,能参加这样规模的大战是一种荣耀和资历。欧洲不是没有数万人参加的大规模战役,但是从古至今屈指可数。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热血也沸腾起来,唯一扫兴的就是手下们那满面的恐慌和紧张。 混在汉民中监工的后金军见城上没有动静,愈加肆无忌惮起来。他们甚至站在最前面,手拿皮鞭逼迫汉民加快填埋工事的速度。这些汉民与前一次不同,挑选的都是十七八岁之四十多岁之间的壮丁,为的就是加快填埋速度。 “呼、呼、呼......” 正当后金军的监工们以为明军不敢开火,挥舞皮鞭棍棒耀武扬威的时候。一阵破空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传来,明军回回炮发射的第一波弹丸纷纷落下。 不过这些弹丸并不是真正的弹丸,而是比西瓜还大的瓦罐儿。这些瓦罐儿落在离人群还有百十步远的地方。正当后金军监工们嘲笑明军没打着自己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瓦罐里面装满了石灰。 这些瓦罐儿落地后“喀嚓”一声四分五裂,里面的石灰“嘭”的一下就四散开来。接着被冷风一吹,立刻形成一片浓厚的“迷雾”扑面而来。不管是后金军还是汉民都被卷到了里面,他们被石灰呛得咳嗽不止。还有迷了眼睛的人伸手去揉,结果被石灰烧的眼睛疼痛不已。 “我草尼玛,你们真他么损......”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咳咳咳,呛死我了......” 后金兵和汉民们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和叫骂声响成一片。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瓦罐接踵而至,都是落在人群的四周。 溅起的石灰彻底笼罩了人群,弄得谁都不敢睁眼睛,也不敢大喘气。即便这样大家也是被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几千人犹如无头苍蝇一样你挤我我挤你,互相乱成一团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景象。个别脑子活、胆子大的汉民趁乱逃跑。甚至有更胆大的拿起石头把后金监工砸翻在地,然后眼睛眯起一条缝辨别了下方向,拚命向叆阳跑。 多数汉民还是被石灰呛得蒙头转向,在原地直转圈圈。这时就听城上明军不断齐声高呼:“往城这边跑、往城这边跑,跑到护城河边就能活命!” 明军的喊声犹如指路明灯,立刻让汉民们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他们闭着眼睛循着声音,呼朋唤友的拚命向城那边跑,任凭后金兵如何威胁也决不停下脚步。 许多汉民踉踉跄跄的跑到护城河边,这时隐蔽在羊马墙后的明军伸出梯子接应他们。然后城墙上又放下由麻绳编织的、可以同时攀爬许多人的宽大软梯将他们接到城内。 城下混在汉民中的后金兵此时也是有心无力,他们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叱骂着,可这根本就阻止不了汉民们的逃亡。这让在后边观战的努尔哈赤气的脸色铁青。 第二百六十四章 烽火叆阳(三) 杨林派人将被解救的汉民清点了一下,大概有四五百人。为了保护他们的眼睛,严令他们不得乱揉,再难受也要忍着大夫来医治。 为了防止汉民当中混杂后金兵,特意将他们分散开来看管,并进行了搜身和限制活动范围。这年头可没什么“人权”的说法,谁有刀你就得听谁的。这些汉民虽然被看管了起来,但也都暗自庆幸命保了下来。 后金军见青壮的汉民都跑了,便把剩下行动缓慢的三千多老弱妇孺都推到前面来。逼着这些人继续填埋城防工事。并且向城上狂妄叫嚣:你们有种就继续扔石灰,到时候这些人不是被你们呛死就是被我们砍脑袋! 杨林对此也是皱紧了眉头,本来石灰弹是他用来对付后金军的“特殊武器”,可是现在还真不能扔了。一是石灰数量不多,现烧制也来不及;二是后金军说的没错,大量的石灰真能把这些行动缓慢的人呛死呛伤。既然如此,那就真刀真枪的准备干呗! 后金军见喊话后城上没有了动静,更加得意了。不断鞭笞汉民们加快填埋速度。半个时辰后,后金军终于在工事群中开辟出了数条直达护城河边的通道。其中有两条通道甚至可以通行盾车和撞车。 徐晋望着城下,向杨林道:“大人,咱们就这么看着他们放任不管?太影响士气了!” 杨林回道:“努尔哈赤不外乎就是想和咱们打交手仗。那么我就成全他!你想想,他就是把所有云梯都架到城头,可攻城的时候梯子上面对咱们的始终是一个人。而咱们守城的可是几个打他一个。再加上这么多防御工事和器械,我就想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命够填的!” 徐晋点点头道:“大人说的有理。咱们叆阳城比其他城池至少高了一丈,城墙也厚。再加上您修的这些战棚和平顶墙,确实够这么贼胡喝一壶的!” 杨林叹了口气道:“平远你有所不知。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和指挥这么大规模的守城战,面对城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敌兵我头皮也是有些担心!毕竟咱们的人就是再训练有素、再能打,也架不住对面人多啊!努尔哈赤能在辽东攻城略地无人能挡,除了依仗细作和收买内奸,剩下的就是仗着人多!” 徐晋简直不敢相信杨林也有没自信的时候,他是一营主官,这些话可千万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否则会动摇军心。便急忙小声道:“大人也没必要这么说。按您的经历看,又有那次不是以少胜多?就说上次巴雅喇带五千人来攻城,结果还不是损兵折将嘛。所以这次咱们也必会得胜!” 杨林笑了笑道:“话虽如此,但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以为我是害怕了,其实我更想复制击杀扈尔汉的例子。别看努尔哈赤兵多,其实不过是些把利益捆绑在一起的贼胡罢了!只要杀伤他们的首脑,他们互相间必会产生矛盾甚至是内讧。我主要担心努尔哈赤会依仗人多,不亲自到前边来督战。那样我还怎么用红衣大炮打他?” 徐晋赞同道:“不错。观目前之战局,我军唯有红夷大炮是决胜利器,就是怕努尔哈赤那贼酋狡诈不上前来,无法以此击杀他。看来与其打交手仗,进而引出他来才是不得已的选择。大人你这是在赌啊.......” 杨林有些无奈的道:“迫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我才与刘兴祚设下演戏的手段,为的就是让老奴知道原来叆阳也是可以攻下来的,只不过需要翘翘脚儿伸伸手就能够得着。否则如何能让他这条老狐狸上钩?” 徐晋皱了皱眉道:“如果他这条老狐狸不出来呢?大人你的计策不是白费了吗?” 杨林嘴角扬了扬,带着一丝嘲讽道:“以他们爱新觉罗家人的秉性而言,在形势占优的情况下不出来露露脸显摆显摆,还怎么巩固自己的地位?即便老狐狸不出来也会有小狐狸跳出来为自己争功的。红夷大炮不论打老狐狸还是小狐狸,结果都是一样的。” 徐晋挠挠脑袋道:“可大人你方才还说担心人多努尔哈赤不会上前来督战,现在却说打谁都是打,我都跟有点儿不上您的想法了。” 杨林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打到努尔哈赤最好,打不到也没关系。比如说我们上次打到的是扈尔汉,虽不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但对他们建虏的军心士气来讲是个不小的打击。这一次,老奴的儿子们为了自己在争夺汗位中增加资本,必然不会丧失任何赚取军功的机会。而先登破城这样的大功,你认为他们会有互相谦让的精神吗?” 徐晋恍然大悟道:“原来大人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你要和刘兴祚演一出戏给老奴看。为的就是要他们家有人为了贪功,自己送到红夷大炮的炮口下。” 杨林和徐晋说话的工夫,其他三个方向的后金军也没闲着,他们没有汉民可用便发动阿哈冒死铺垫通道。与南城不同的是,他们的行动遭到了明军远程武器猛烈的狙击。 一波波簸箕大的弹丸从城墙后面飞出来,不断落在阿哈的人群中。打的这些人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叆阳虽然城小,但是杨林打造的重武器众多。虽然有许多弹丸打偏了飞过目标,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冷兵器时代数量为王,谁家伙多谁占优势。杨林打造这么多投石车和弩炮为的是啥?还不是要用数量来弥补己方重火力不足嘛。 这把在后面观战的那些后金旗主和大小官吏们看的心惊胆战、大骇不已。因为以前攻城顶多就是城上的明军放几炮、射几箭、打几枪,然后自己这边就架着梯子攻城了,根本就不给明军过多施放火器的时间。 可是现在的情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哪儿见过这种能一波波扔石头过来的武器啊。这些人现在都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阿敏告诉他们只要迎着泥弹拚命跑就能躲过去,可毕竟有躲不过去的。而且地上各种障碍无数,想跑也跑不快,怎么着都得有倒霉的。 最让这些后金贵族震撼的是那些泥弹威力也是不小,被砸上非死即伤,那惨状就甭提了。还有那能发射鹅卵石和长矛的武器,别说见过了,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杨林那贼子脑袋里想的啥,鼓捣出来的武器一个比一个阴险,一个比一个没人性。 努尔哈赤是不知道其他三面攻城旗主想法的,他一心一意要攻下叆阳。此时见城南已经准备好,立刻命令各旗发动进攻。虽然他下的命令是“不分先后,各自围攻”。但城南地势平坦便于大部队展开,毫无疑问这里是他的主攻方向。 为了鼓舞士气,努尔哈赤还命李永芳在射程之内架起那三门“投石机”,以便配合大军攻城。其实他这么做是在向杨林示威,老子也有“攻城利器”你怕不怕? 李永芳接到命令立码就懵逼了,架起来?架起来不是找挨打吗?要知道明军可是有火炮啊。那玩意儿被杨林玩的贼溜儿,扈尔汉不就是例子吗。到现在尸体还挂在叆阳城头的旗杆儿上呢。 我这三架仿制品摆个样子糊弄糊弄你们这帮没文化的鞑子还行,可要真架起来吓唬杨林,那就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原因无他,这种样子货根本就发射不了几发石弹,一直发射的话肯定散架。再说杨林又不是瞎子,他现在肯定看见这三架“回回炮”了。自己真要架起来肯定挨揍。这可如何是好? 李永芳急的抓耳挠腮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眼前一亮,暗忖大汗就说把回回炮架起来,可没说让我必须能打到城墙和明军。那么我把回回炮架远点儿让明军打不到我不就行了吗。这样我既执行了大汗的命令又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两全其美多好啊。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李永芳说干就干,把三架回回炮架在了离城足有三里远的一个小土坡上。这地方明军的佛朗机重炮能打到,但是被命中的机率可小的多,而且他还让人在四周垒了一圈儿装满土的麻袋做掩体。不得不说这汉奸的脑袋是真活络。 后金军见己方的回回炮架了起来,士气立码就上来了。许多人大声嚷嚷着让打两炮回击明军的回回炮。可是任凭他们喊破嗓子李永芳这边也无动于衷。 李永芳在等,等努尔哈赤的中军旗出现。他要在努尔哈赤看见的情况下发射石弹。因为他的“回回炮”只能发射几次,万一大汗没来自己的回回炮散架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李永芳没等来努尔哈赤,最后却把三贝勒莽古尔泰等来了。对方怒气冲冲的问他啥不用回回炮打明军?他只能陪着笑脸说要等大汗个过来才行。 第二百六十五章 烽火叆阳(四) 李永芳在心里是最瞧不上莽古尔泰的,认为他其实就是一个二愣子,没啥心眼儿不说还总爱惹事。但表面上他却不敢丝毫怠慢这位三贝勒。他也不敢隐瞒实情,只能小心翼翼的对莽古尔泰说了原因,后者闻言大怒,二话不说就抽了他几鞭子。你他么做出来的东西不能用,那不是糊弄我们吗? 莽古尔泰打归打,可还没混蛋到把这种事儿嚷嚷出去。那样的话对己方的军心和士气绝对是个巨大打击。他更不能把李永芳怎么样,只能骂骂咧咧的返回去向自己的老爹禀报这事儿,否则以后人人都糊弄自己家那不是乱套了吗,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 后金军逼着汉民又填埋了两条直通护城河边的通道后,根本不给这些人喘气的机会,拿刀逼着他们立刻攻城。城下顿时哀鸿一片。可是后金兵哪管这些,凡是不愿意动弹的汉民就地被斩杀,吓得汉民们只能硬着头皮攻城。 此时叆阳城头按照杨林的命令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严密监视着敌军的动向。很快,汉民们就被驱赶着来到护城河边几百步远的地方。为了防止汉民象上一次那样逃跑,后金兵不仅混杂在他们中间,而且还用长绳将他们串联起来。 上次后金军被“石灰弹”迷了眼睛和口鼻的不少,虽然不致命但是依然让许多人很痛苦。这次为了应对明军可能再次打出来的“石灰弹”,他们都用布条蒙上了口鼻。眼睛上面也带了眼罩,如果明军再打“石灰弹”只要一拉就能把眼睛罩住。嘿嘿,这次你们就伤不到我们了吧..... 驻守在各段城墙上的军官们不断派人向杨林请示是否反击,但是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射击”。这让他们很是不解和焦急。为了城池的安全,死伤一些平民百姓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些百姓还帮鞑子兵攻城,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明军上下急的不行,可没杨林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汉民们离城越来越近。他(她)们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和麻木。许多人一步一步的往前捱,离城越近他们越是绝望。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城上许多武器已经露出了獠牙,就等着一声令下然后就要了他们的命。 汉民们跨过了最后那道护城壕,很快最前面的人就来到了护城河边。直到此时城上的守军依然没有开枪放箭,反而是任由汉民们毫无阻碍的前进。这让汉民们胆战心惊的同时又疑惑不解。 现今的护城河还没完全解冻,但是借着阳光的反射已经能看到有些地方已经化了。这时候的河面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冰层那个地方是结实的,一脚踩错就可能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以现在的局面来看掉下去也没人会救你。所以汉民们全都犹豫了起来。 后金兵可不管这些,他们强迫汉民将装着泥土的袋子填到护城河中,意图把通道直接填到城下。就在这时,城上忽然传来一阵“汉人爬下”的喊声。 一开始汉民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等第二遍喊声传过来的时候就明白了。他们豪不迟疑立刻爬到地上,接着就听城上传了密集的火枪和弓弩发射声。 因为汉民都被绳子串联着,有一人爬下就会带动这一条绳子上的人都爬下。结果一下子就把混在人群中的后金兵和跟在后面的蒙古兵显露出来,他们立刻就被打倒一大片。 原来杨林利用后金兵大部分不懂汉语的弱点,让官兵齐声高喊让汉民躲避,然后杀伤暴露在明军弓弩和枪炮之下的那些后金兵。当然,后金军里有些够机灵的随着喊声一起爬下,但毕竟是少数,多数都暴露在明军射程之下。 后金军本以为明军还会用“石灰弹”攻击,没想到人家换了招数立刻就不知所措了。等城上枪炮声一响,他们的阵势顿时就乱了起来。许多人见势不妙撒腿就往回跑,兵器铠甲丢了一地,那还有纵横辽东无敌手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引得城上明军一阵哄笑。 同上一次一样,隐蔽在羊马墙后的明军趁机在护城河上搭上木板,招呼汉民快点儿过河。可毕竟老弱妇孺居多,跑快跑慢各不相同。再加上部分后金军见他们逃跑就胡乱射箭,他们中不少人当时就死在城下。 第二道战线的后金兵距离这边大约四五百步,基本上都是汉军。他们推着各种攻城车辆和器械看似杀气腾腾不可阻挡,但在第一道战线的后金兵转身逃跑后,他们却首当其冲成了明军重点打击的目标。 努尔哈赤初时没有让汉军裹挟汉民攻城,暗中玩儿的就是现在这种“以汉制汉”的套路。你们汉人死多少都没关系,反正有的是人可以补充。因此他给汉军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后退半步,否则斩首示众。 后金汉军们硬着头皮向前推进,明军各种轻重武器劈头盖脸的不断打来,犹如飞蝗一般密集。这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极为困难,队伍中不时有人被击中倒地,但是却没有人敢停下来。许多盾车和撞车被打坏,停在路上进退不得将仅有的几条通道堵死。 后金汉军见状不敢怠慢,立刻组织人手上前处理被打坏的车辆。可是明军又变换了战术。只听得城上传来一通鼓响,同时隐约听到有人高声喝到:“回回炮装填火油弹,五发齐射——放!” 话音刚落,只见城墙后飞出一排火点。如果没有杨林计算弹道和弹着点,明军回回炮的命中率不可能这么高。只见这些火点犹如长了眼睛一样,齐齐向被堵在路上的后金军盾车和撞车飞去。 有的后金军眼尖,发现这些火点其实是一个个大瓦罐。被稻草和破布塞住了口子后点燃,然后被麻绳呈网状捆缚后用投石机抛射过来。 这些“火油弹”顾名思义,里面装了火油或液体沥青,落到地上后四处飞溅。砸到后金军的盾车和撞车后立刻燃烧起来,顺着车体的缝隙四处流淌蔓延。把躲在后面的后金兵烧的吱哇乱叫。 更有倒霉鬼直接被“火油弹”命中,浑身上下立刻被火焰团团包住,烈火焚身的剧痛让他们在人群中疯狂乱窜。伴随着皮肉烧焦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周围的后金兵谁也不敢上前施救。一时间他们的阵势大乱。 气急败坏的后金军把怒气全都发泄在还没有跨过护城河的汉民身上。他们射出一波波的羽箭,疯狂收割着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 城上明军见状睚眦欲裂,集中火力压制后金军的弓手。其中野驴炮和弩炮效果最大,它们射程远、精度高,可以对后金军弓手进行单个“点名儿”。这让许多擅射的后金兵根本不敢露头。 此时努尔哈赤下令给各汉军旗,不管用什么办法今天必须把云梯架在叆阳城头,否则军法从事。而且他还单独给刘兴祚三人下令,命他们率本部兵力做为后继先登部队,等云梯架上城头就要攻上去,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攻下叆阳。其实就是让他们充当敢死队的角色。 不要问努尔哈赤为什么这么做,这种让汉八旗和蒙八旗打头阵的事在后金军中很常见。换句话说,这是主子对你们这些奴才的信任,才把这样的差事交给你们去办。 刘兴祚三人接到军令没说什么,只是心照不宣的互相点点头,然后开始整顿队伍准备攻城。他们暗中庆幸先前与杨林做了商谈,对这种事做了准备。否则今天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此时后金军已经四面攻城,从城上望去无边无际全是人潮。城防工事在这样的冲击下不断被破坏和萎缩。明军许多投石机、弩炮等重武器高频率、高射速发射,到最后已经是不需要瞄准,装填之后立刻发射。为的就是要阻止后金军的攻势。结果这样一来这些武器陆续开始出现故障。虽有工匠不断进行修补,但是架不住射击频率太高。 后金军的攻势用前仆后继来描述一点也不为过,其中城南汉兵和蒙古兵在死命令的严令下,不顾伤亡顶着城上的矢石奋勇前进。他们咬着牙硬着头皮在付出重大伤亡后终于冲到护城河边,然后开始架设云梯和浮桥。 在此当中那些没有过河的汉民要么被后金兵当场杀死,要么慌乱中跳进护城河想躲避追杀。但是冰面禁不住这么多人,结果发生轰塌,许多人掉进冰水中被淹死。一时间护城河边死伤无数,哭声震天。 一些被接应过河的汉民回望死去的亲人,无不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同时对后金的仇恨更加强烈。 第二百六十六章 烽火叆阳(五) 努尔哈赤本次主攻方向在城南,调集了正黄、镶黄、正红、镶白四旗全部和镶蓝旗一部,再加上部分汉军和蒙军,合计两万余人马猛攻叆阳南门。 明军在杨林的指挥下临危不乱、以寡击众,先调兵固守四方。尔后集中投石机、弩炮等重武器击毁敌军攻城车辆和器械,又用弓弩、火枪等轻武器打乱对方攻城阵型,使后金军攻势只能止步于护城河下。 不得不说叆阳在杨林经过一年的精心打造下,变成了一座工事坚固、易守难攻的坚城。后金军攻势固然凶猛,但是面对坚城却屡攻不下。其中明军的弩炮、回回炮、野驴炮最为凶悍。守城器械虽不断出现故障,但是在整体数量中占比还是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且因为维修便于方便简单,许多武器在经过抢修后可以迅速重新投入战场。 仅是一上午的激战,后金方面就伤亡了七八名牛录额真,再加上汉军旗和蒙军旗的数名备御和千总伤亡,以及普通士卒的伤亡,后金方面损失不可谓不大。 这一切就好似当初巴雅喇经历的在重演一般,让二贝勒阿敏不免担心起来。他很怕在叆阳久攻不下的情况下,明军的援军会如上次一般悄悄的四面合围过来,然后等待时机猛然发起进攻。到那时一切都将晚了。他本有心提醒努尔哈赤要小心,但是潜意识中却有个声音在阻止他这么做。那个声音恶狠狠的对他道:努尔哈赤即便对你再好,他也是杀了你阿玛和兄长的人!汉人那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说的多好,你难道忘记了?! 阿敏内心很矛盾,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没等他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一直在后面观敌掠阵的努尔哈赤实在按捺不住了,他的八旗军猛攻叆阳不下反而伤亡甚重,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按照他多年积累的经验以及实地勘察,叆阳不是攻不下来,只不过是明军修的城防工事太坚固而已,只要己方发挥兵力优势完全可以克服这点困难。而此时 正是需要自己亲自上前督战的关键时刻。 努尔哈赤催动中军向前移动,立刻吓坏了一帮跟随的贝勒和大臣,他们纷纷上前劝阻。开玩笑,大汗上去了自己这些人谁敢不上去?可是城上的明军火炮从开战至今基本就没停过,再加上那些什么回回炮,打的大金军狼狈不堪。战场上刀箭无眼,自己上去之后万一伤了贵体怎么办?不行,一定得劝阻大汗不能上前。 其中“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上前劝道:“大汗,您不用亲自上前去督战。您看,明军火炮虽然打的欢,但是他们的火药肯定不能储备多少。别看我军现在伤亡大些,等明军的火药箭矢一旦用尽,那就是我大金兵逞威的时候。您还是安心坐在这里,等着儿郎们来报捷就好。” 努尔哈赤想了想,觉得额亦都的话有道理。自己现在可不比以往要身先士卒,随着大金的实力越来越强,有些以身犯险的事情还真得斟酌斟酌才行。 努尔哈赤便道:“好吧,额亦都你成功的说服了我,那本汗就坐在这里等儿郎们来报捷!” 额亦都见状忙躬身道:“大汗圣明!” 努尔哈赤又道:“你们发现没有,明军火炮虽利但也就是南面城墙上有重炮的声音,其他三面城墙不过就是些火枪、迅雷铳啥的,还真没听到有重炮的动静。看来杨林也不过是依仗着回回炮、弩炮这些邪门玩意儿,其实真正的重炮没几门。那么命各旗依旧轮番进攻,不让明军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我倒想看看杨林小贼能撑多久!” 这时皇太极皱着眉上前道:“父汗,其他三面城墙虽没发现有重炮的声音,但是以杨林的狡诈他会不会暗中藏了一手?也就是说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其实那三面城墙上是有重炮的,只是没有开火而已。以引诱我军放手攻城,进而杀伤我大金的精锐。” 努尔哈赤嘿嘿一笑道:“你的担心是对的,谁也不敢保证战场上没有意外之事发生。但是你也要记住一点,叆阳满打满算军民不过一万,而我军仅是战兵就有四五万之众。在我军这样强大实力面前,杨林即便狡诈如狐也难翻起什么大浪来。你看,我军数番攻击虽没攻上城头,但已是离城墙越来越近。我相信,攻陷叆阳只是今天早晚之事!” 皇太极又一躬身道:“父汗的教诲儿子牢记在心。那么儿子恳请父汗允许儿子上前面督战,以便尽早攻陷叆阳。还望父汗恩准!” 努尔哈赤摇摇头道:“不要着急,先让儿郎们再攻两次,把明军的士气再消磨消磨,等时机成熟了本汗亲自领着你们冲进城去活捉杨林。” 皇太极一听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就这样没了,多少感到有些泄气,但也不敢表露出不满,急忙施礼道:“是,儿子谨听父汗之命!” 皇太极平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脑瓜子聪明的都快裂纹了。一般事儿真不表露争抢的欲望。但是攻下叆阳活捉杨林,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即便攻不下叆阳只是上前督战,那以后在众兄弟中也就有了压制他们和争夺汗位的资本。看,杨林不是难对付嘛。但我敢站在叆阳城下冒着矢石督军攻城,你们谁行?因此在这样的利益诱惑下,他才在众兄弟没反应过来之前第一个跳了出来。 要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如果努尔哈赤批准了皇太极的请求,派他上前面督战的话。那么杨林暗中藏着的那六门红夷大炮肯定会用在他身上。因为他知道满清之所以能崛起,皇太极的贡献和功劳要比努尔哈赤大的多的多。也就说没有皇太极也就没有后来的满清。如果皇太极被红夷大炮击伤受伤或是击毙,那么由此产生的影响比扈尔汉之死还要大。也会彻底改写这个世界的历史。 皇太极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堪堪躲过了一劫,虽没有被批准上前面督战,但是努尔哈赤还是让他替换下代善,重新整顿人马发起进攻。 皇太极果然精明,他没有学代善只知集中力量攻击南门,而是把进攻的方向转到了城北。因为他发现城南、城北的明军在旗帜和衣甲并不一致,再看旗帜发现他们分属两支不同的标营。这就好办了,南门我攻不动那就试试北门。我就不信你们的战力都能一样。 后金军在皇太极的指挥下,分成数个波次开始猛攻。第一道战线的后金兵冲锋一段距离后就竖起盾牌和盾车,为后续的后金兵遮挡箭矢。同时组织大批弓手借助各种掩护向城头射出无数箭雨,以此压制城头明军。 第二道战线的后金兵趁机架着云梯、推着盾车快速越过第一道战线的后金兵,等前进到一定距离后也竖起盾牌和盾车,为紧跟上来的第三道战线的后金兵提供掩护。同时也以箭雨压制城头明军。 第三道战线的后金军迅速前进,等越过第一、第二道战线的后金军后立刻就地防御,同样以弓箭压制城头明军。这时第四道战线的后金兵也跟了上来。如前面几道战线的后金军一样,冲锋一段距离就立刻防御,掩护后面的人上来。这就是典型的波次进攻。 有射术精湛的射手可以在百步内将箭射进城头的射孔内。开始造成明军伤亡。战后统计仅是在北门一带,明军战棚、平顶墙上平均每尺着箭三十至五十支,由此可见后金军箭雨的猛烈程度。 本来后金军一开始攻城的时候,在北门这边就遭到了明军远程武器的狙击。对方猛烈密集的矢石让他们一时不知所措。再加上努尔哈赤和一众贝勒、大臣不在这边观敌掠阵,导致他们一上午也没什么大的进展。可现在皇太极过来了,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这些人只能横下心冒死攻城。 防守叆阳北门的是经略标营的官兵,现在突然发现城外敌军成倍增加,就知道一场恶战来了。他们在陈尚仁、王崇信的带领下临危不惧,依托战棚和平顶墙的掩护,利用回回炮、弩炮等重武器向后金军发射大量矢石。 陈尚仁甚至脱去衣甲亲自操作回回炮,不断大吼着:“今日报国,正在当下!” 只见天上往来飞舞着双方的箭矢、弹丸、火油弹等,肉眼可见这些夺命的东西扎入人群之中。城上城下不时的传来一阵阵惊呼和惨叫声。 杨林得到后金军在北门发动猛攻的消息,便知这是对方转变了主攻方向,意图在北面打开突破口。他决定将计就计引努尔哈赤亲自上前面来督战,进而为红夷大炮炮击其中军所在创造机会,便命将五门佛朗机重炮调往北门。 第二百六十七章 烽火叆阳(六) 这些佛朗机重炮都摆放在南门城头,移动需要利用三脚架吊车先吊到城下,然后再运到北门重新吊上城头,不仅费时费力而且还容易被敌方发现。不过杨林为了迷惑后金军,让人用苫布包裹了炮身,然后“一不小心”被敌军看到了。 南门外的后金军此时虽然也在攻城,但是规模和声势比上午时小多了,不过是牵制这面的明军不去支援北门的明军。如今他们“偶然”看到明军火炮在向城下吊运,觉得军情重大,便立刻跑去向努尔哈赤禀报。 “果真如此!?” 努尔哈赤闻言一下子站起身来,难掩喜色的道:“这么说杨林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否则为啥要费力把火炮吊下城?这说明四贝勒在北面打的很猛,让他已经撑不住了。所以才要把这些火炮运到北门。传令,让四贝勒继续猛攻北门,不要让明军得到喘息。等四贝勒再攻上两轮后,咱们就在南门这边突然发动猛攻。南门的明军已经没重炮了,咱们还怕杨林那个小贼什么?!” 额亦都闻言上前道:“大汗,小心这里面有诈!” 还不等努尔哈赤答话,莽古尔泰面露不悦的对额亦都道:“有什么诈?难道我父汗说的不对吗?杨林毕竟兵少,重炮也就那么几门。如今他把火炮调往北门,就说明他手里没有什么能撑住场面的东西。他那‘回回炮’、弩炮啥的虽然众多,但是只要咱们不怕死,一口气猛冲到城下就打不到咱们。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父汗,儿子请求带兵亲自攻打南门,请您恩准!” 额亦都忙劝阻道:“大汗、三贝勒,咱们还是小心谨慎的好。你们想,杨林善用火炮而且还奸诈无比,虾侍卫扈尔汉就是被其用火炮击中殉国。如今叆阳城防比上一次巴雅喇带兵围攻时还要坚固,在此期间他又怎能不增加火炮数量进行防守?如今他当着我们的面儿把火炮调往城北。难道真的是挨不住我们攻城?当然,我不是质疑大汗您方才说的那些话。但我总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 努尔哈赤沉吟了下道:“额亦都,你既是我大金左翼总兵官,又是我大金着名的巴图鲁。随本汗征战多年立功无数,可是脑子还是不够用。你想想,杨林为什么要修筑这么多的工事?为什么要打造这么些回回炮、弩炮?” 额亦都挠挠脑袋,如实回到:“大汗,你还是直说为什么吧。我真猜不到杨林为啥这么做。无外乎就是要阻挡我大金兵锋,难道还有其他目的?” 努尔哈赤摇摇头:“你说的也没错,杨林这么做是要阻挡我大金兵锋。但是也从侧面说明他兵力不足、军械也不足,火炮更是不足。否则他这么劳心费力的修筑城防工事和打造回回炮、弩炮干什么?如果他有二十门、三十门重炮,还会这么费劲巴拉的把火炮吊下城吗?” “你觉得他这是圈套,我倒认为他这是在故意欺骗我们,让我们觉得他这是圈套而不敢攻打南门。用汉人兵书《三十六计》里面的话来讲,这是虚张声势、欲盖弥彰。杨林要的就是让我们狐疑不定不敢攻打南门的结果。我听说南朝新来的那个什么经略熊廷弼很有能耐,对杨林也很器重。可是南朝上下昏聩不堪,哪里有钱给边军装备那么多火炮?所以这才是杨林火炮不足只能用其他法子来弥补的原因。” 努尔哈赤的话让一众贝勒和大臣茅塞顿开,纷纷躬身逢迎道:“大汗料敌如火,威武圣明!” 努尔哈赤摆手示意众人停止逢迎,继续道:“不过也够难为杨林小贼的了。主上无能、朝廷腐朽。困守孤城只能费尽心机抵御我大金兵锋。岂不知本汗和大金是天命所顾才崛起辽东,岂是他个人能力所为?只是可惜他的才能了,就要倾覆在本汗的手里!传令,让四贝勒继续进攻!攻的一定要猛、要狠,最好把杨林吸引过去才好呢!” 皇太极得到命令后立刻领悟到父亲的意思,指挥人马顶着密集的矢石一波接一波的发起猛攻。战事最激烈的时候,他们已经破坏了城下的羊马墙并把云梯架上了城头。甚至有个别后金兵爬上了战棚和平顶墙,结果遭到明军顽强阻击,最后只能退下去。 当皇太极再一次组织人马进攻的时候,明军从南门运来的那五门佛朗机重炮已经架设完毕。在杨霆提供的各项射击数据下,第一轮齐射就将后金军的阵型打乱,接下来的数轮齐射彻底将其这一次进攻遏制住。 皇太极在感叹明军快速部署火炮的效率时,内心对拥有火炮的渴望也更加强烈。他甚至暗中发誓,假如自己成为大汗的那一天,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也要拥有一支属于大金的炮队。因为火炮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大到可以遏制大金巴图鲁们冲锋步伐的地步。 皇太极同时也艳羡杨林指挥炮兵的才能和技艺,暗道自己要是有这样的能耐,那么大汗的位置十成十会由自己继承,那些不服气自己的人将彻底闭上嘴巴。可是自己不会啊,只能在今后招揽这方面的人才来弥补。 本来杨林是最好的人选,只要他张口要,别说封他为王赏赐他田地房产,就是自己降尊与他结为兄弟也未尝不可。可惜他与大金是死敌,从他对大金使出的手段和说出的话就知道,他是不可能归降大金的。 皇太极望着远方的叆阳城,又一次生出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这是他随努尔哈赤多次征战而不曾有过的感觉。即便是在决定后金生死存亡的萨尔浒之战中,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一条无形的绳索,套在身上让人感到极不舒服,甚至还有点儿窒息。 皇太极很清楚这种感觉就是遇到杨林以后才有的。先前只是听说杨林冷酷残忍、狡诈多端,是大金遇到的最难对付的对手,自己当初对此还很不以为意。直到这次到了叆阳与其直接交手之后才知道,杨林绝不是浪得虚名。如果用一句话来评价他,那就是“南朝诸将,均不及也”。面对这样的对手,究竟应该如何才能收服和打败? 皇太极还在思虑杨林,这时有手下人来请示是否还要再次进攻。对此他坚决执行努尔哈赤的命令,就是不断发动猛攻吸引明军注意力,为大军突袭南门创造机会。即便是付出巨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后金军再次重整旗鼓集合人马,做好了再次攻城的准备。许多后金兵望着笼罩在烽烟中的叆阳城,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眼里透露着必死的决心,自己阵亡可以得到很好的抚恤,但要是怯战或是脱逃,那么自己不仅要受到严惩,而且家人也会受到牵连。怎么都是一死,那么就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上吧。这才是女真战士最好的归宿。 皇太极深知一而衰再尔竭的道理,在忌惮明军火炮的同时也知道明军兵力不足的劣势。因此严令此次进攻各牛录不得后退,采取轮番攻城的方式不断消耗明军的体力和士气。务必要牵制明军主力于城北。 就在皇太极要下令进攻的时候,努尔哈赤的孙子杜度自告奋勇来到他的面前请求去阵前督战。他虽然不用亲自冲锋陷阵,但是必须要跟随战线的前进。否则如何督战? 杜度上次跟随巴雅喇攻打叆阳失败后,阿敏便带着残军和他们几个贝勒和台吉,一路北上与努尔哈赤的大队人马会合。本来努尔哈赤是要把他们几个送回赫图阿拉的,可是一想到杨林心狠手辣狡诈多端,怕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所以就让他们继续跟在军中。 上午的时候杜度跟随大军攻打南门。明军密集的城防火力把巴布海等几位贝勒和台吉吓够呛,唯独他不害怕。认为这要是能攻进城去活捉杨林,不仅有军功还能得到制造这些武器的技术。因此他是极度亢奋。 等下午的时候,杜度又自告奋勇来到北门。本来努尔哈赤是不同意他去的,可是他称这是学习战争和兵法的好机会。因此才获得努尔哈赤的同意。此刻他又来到皇太极面前,恳请随军督战。 皇太极看着杜度,这是自己的亲侄儿,努尔哈赤的亲长孙。他明白这个侄儿的心思,无非就是想在众多的长辈和兄弟中显露能力和攒下军功,为死去的父亲褚英长长脸。否则真的对不起“天命汗长孙”这个头衔。可皇太极就是再愚蠢也不可能让杜度犯这个险。 杜度跪在皇太极面前苦苦恳求,甚至哽咽着提起父亲褚英与皇太极的手足之情。 皇太极比褚英小十二岁,但是兄弟两人的关系不错,因此他看着杜度是真的犯难。他倒是想锻炼侄儿,可是杜度是努尔哈赤的长孙,这就不得不慎重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烽火叆阳(七) 皇太极思来想去打算派人把这事禀报给努尔哈赤,让其来做决定。可杜度却不干了,他说:“我要是上前督战汗祖父肯定是不能让的,所以我才想通过八叔你来实现这个请求。包括您在内,我的这些叔叔有很多比我大不了几岁,可已经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可侄儿我现在一事无成,成天生活在长辈们的呵护中。我不愿意这样的生活,我要象汗祖父和你们这些叔叔一样,为大金浴血奋战、攻城略地。即便是战死了,也要死的轰轰烈烈!还请八叔成全!” 皇太极是什么样的人,岂能被杜度这种看似很励志的话忽悠住?但他也不想撅了自己侄儿的面子。因此他告诉杜度这事必须由努尔哈赤来决定,并且在此期间不得擅离职守私自向前督战,否则军法从事。 杜度还要争辩几句,可这时有人来报队伍已经整顿好了,就等四贝勒一声令下就可攻城。 皇太极向杜度挥挥手意思让他退下,后者虽心有不甘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悻悻离开。 三声螺号响起,后金军大队人马再一次开始攻城。随着距离拉近,城上明军开始以火炮和投石机进行阻击。队伍中不时有人倒下,但是后金兵们却没有任何迟疑和停顿,推着盾车架着云梯开始小跑加速。他们的牛录额真告诉他们,只要冲到城下明军的火器就不起作用了,到那时就可以顺利的攻上城头。可是,他们前几次的进攻连护城河都没有冲过去,更遑论登城了。 皇太极身在队后,远在明军火炮的射程之外。他看着一往无前奋勇冲锋的队伍,心中却是沉重的很。没有火炮助阵,攻打坚城只能拿人命往里填。此时已经不分什么女真兵、蒙古兵和汉军了。只要能拿得动武器,所有人就必须要参加攻城。叆阳对大金来讲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座城池,只要攻破她就可以打破杨林对大金不败的记录,重振大金人心;而且可以重新夺回大金于萨尔浒之战的声威,树立大金依旧无敌的形象。这是治国的需要! 叆阳南城门楼上,有经略标营的传令兵来报:“启禀杨游击,敌军万余连续向我北门发起猛攻。弟兄们根本得不到休息,体力都用没了。陈千总和王千总让我来向大人你请求派人换一换!” 杨林放下千里镜,道:“告诉陈千总和王千总,全城都在吃紧,我没有人替换他们。只要他们能顶住皇太极的猛攻,叆阳全程军民都拜谢他们!事后我也必向经略大人和都司府给他们请功、请大功!并且还要给他们请个‘荣誉称号’彰显战功之显赫,甚至是名垂青史!” “另外还要告诉他们,敌军玩的是声东击西的策略,目的依旧是要突破我南门。只要他们坚持住,敌军那边肯定会有大鱼入网。届时将是此战的转折点!让他们记住,胜负就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是!”那传令兵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深施一礼后转身离去。 “等等......” 杨林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生硬太官方了,便叫住那传令兵,语气放缓道:“人没有多余的给你们,但是回回炮、野驴炮还是可以调拨给你们一些。回去跟陈、王两位千总和弟兄们讲,我把城北的安危就托付给他们了。赢了,我请所有人喝酒吃肉、庆功发赏钱;输了,咱们一起上黄泉路。到时侯我杨林站在路边挨个给大家行礼致谢,道一声辛苦了!” “是,大人。小的一定把你的话带到!”传令兵郑重的道。只要增加重武器的数量,大家守城就可以轻松些。 杨林下令把南门的一些回回炮、野驴炮和弩炮调往北门。这些武器几乎都是木制的,拆卸起来比火炮可方便多了。并且这一过程“不小心”又被后金军看见了。 努尔哈赤得报后心中也是暗喜,根据多年经验杨林绝不是装的,也越加笃定这是吓唬自己不敢去打南门。实际上他的经验用错了地方,人家真正的目的是要“斩首”他们这些大人物,可不仅仅是守城。 努尔哈赤正要派人去给皇太极传令加紧进攻,争取把南门明军都吸引过去。这时皇太极派的人来了,无非就是保证完成军令吸引明军注意力于北门;其次就是杜度要上前面督战的事情,还请大汗裁定。 努尔哈赤一听就急了,这要是自己的大孙子有什么闪失那还了得?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毕竟不能长生不老护着儿孙们一辈子。自己当初处死褚英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想来已是追悔莫及。杜度想要上前面督战,无非就是想以后有个军功和安身立命的资本,避免在众多叔伯和兄弟中遭到排挤。自己虽贵为大汗,但没有军功也不能直接给杜度爵位。看来只能让这孩子去闯一闯了。 努尔哈赤想罢让来人转告皇太极,说可以让杜度去前面督战,但是前提条件是他不能进入明军火炮射程。只要在后跟着就行,一旦发现有危险立刻撤退。 皇太极把努尔哈赤的话转告给杜度,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人了,这可把他急出一身冷汗。紧急之间一名杜度的贴身侍卫来报,说杜度早已经上前督战去了,让四贝勒不要着急。 皇太极暗叫不好,气的抽了那侍卫两耳光,命他头前带路去找杜度。 原来杜度年轻气盛,本来就想在努尔哈赤等人面前显露一番,可是皇太极却没答应他的请求。因此他趁着皇太极忙着调兵遣将发号施令的功夫,自己偷偷带着一帮侍卫上了最前面。他在心底发誓一定要为阿玛褚英争光,免得今后让一众叔伯和兄弟瞧不起。 杜度不傻,没有冒然进入战场。他跟随第三道战线的后金兵向前推进。因为前两道战线的后金兵吸引了明军大部分注意力和火力,第三道战线相对来说安全些。越向前推进明军的矢石越密集,战况也越激烈。后金军的战线里不时会有人中弹或中箭倒下。 杜度随着队伍不断向叆阳靠近,他的侍卫们看着不时从头上飞过的弹丸和矢石,开始劝说他不要继续再前进了。他身为大汗的长孙,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泯然于他的叔伯和兄弟中了。 杜度没有回应侍卫们的话,他看着远方的叆阳城,估算了大概还有一里多一点儿的距离。实话说在这个位置上危险系数还是相当高的,正是明军佛朗机重炮的射程范围内。一旦被发现可能有任何结果。但是自己既然要立下军功,给汗祖父和叔伯们留下英勇无畏的印象,那么仅仅来到这里还是不够的,自己不仅要督战还要激励士气。而此时第三道战线的后金兵们已经开始架着云梯向前跑步冲锋了。 “驾!” 杜度一夹马腹,顺手抄起身边一面后金的战旗。呐喊着跟随前面的后金军开始向前冲锋。 城外的城防工事依旧存在,但是经过后金军的破坏和填埋已经萎缩了许多。这让杜度可以策马奔驰起来。他往来活跃于第三道战线的四周,大声鼓励着后金军。这让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和那面战旗,同时他还将前两道战线被打散的队伍和人员重新组织起来,勒令他们必须返回去战斗。 杜度现在的行为是勇敢的,也是极度危险的。但是在荣立战功和积赞威望的诱惑面前,他认为冒这样的风险是值得的。他给自己设定半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立码向后撤退。到时候没人会说自己什么不好的话。 杜度的行为让他的侍卫们吓坏了。本来私自上战场就违反了军令,现在主子这样明目张胆的督军作战,肯定会引来明军的注意。如果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么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拚命追上自己的主子,意图拉住他的马缰把他带回后面。但是他们遭到了主子的喝骂与鞭打。这让他们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主人。 杜度渴望荣立战功得到家族上下的赏识和认可,因此他策马扛旗活跃在后金军阵中显得是那么独特和耀眼。而此时还有一位与他有同样渴望的少年正站在城头,眼睛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人正是杨林最小的弟弟杨霆。 原来为了加强城北的防御,杨林特意将杨霆调往城北以便为明军火炮提供射击数据。临走时杨林要把千里镜给他,但是被他拒绝了。因为他知道兄长更需要千里镜,以便密切关注努尔哈赤中军的动向。 杨霆对战功的渴望一点都不亚于杜度。他谨记杨林的教诲——凡是在战场上活跃的敌人,都是我方炮兵的目标! 第二百六十九章 烽火叆阳(八) 杨霆看着活跃在后金军队伍中的杜度,不断测算着他的距离。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刚刚打完一轮炮火的五门佛朗机重炮炮口冒着青烟,迅速调转了方向。指向了杜度所在的方向。他们现在等一个合适的射击机会。 杨霆并不知道杜度的身份,但是看他活跃的样子也能猜到他至少是个将官。对于能出现这样的目标他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极度惊喜。因为距离的关系,骑着马扛着大旗的杜度在他眼中比一节手指头还要小许多。他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只是能看到这个人很活跃,能将被打散的敌兵组织起来。 他心中不断默念着“再近点儿、再近点儿......”,希望能用一轮炮火就将对方打死。可是对方就好象有感知一样,始终在一里半之外不再靠近。 杨霆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火炮的命中率很低,要想命中目标只能靠集群火力增大概率。但也不能保证十成十的命中。自己的四哥曾讲过在獾子沟利用两门火炮阻击后金兵的事情。但那时己方是在山上,居高临下之下火炮射程和命中率大幅提高。可现在不行,城墙再高也没有山高,要想在千军万马中击杀敌将难度可想而知。 杜度并不知道自己已被杨霆盯上了,依然活跃于战阵之中。他也深知自己这样做的危险程度有几何,可为了自己的未来只能咬牙坚持。他不信明军的火炮就是再厉害,难道还能命中不断移动的自己?再说了,这种高举战旗在战阵中激励作战的感觉实在太好了,简直让人热血沸腾欲罢不能。 杨霆看着始终不靠近的杜度,心中已经不知骂了他多少回娘。这个家伙很狡猾可又很愚蠢,就好象在洞口不断探出身挑衅猫咪的老鼠,真以为自己的佛朗机炮打不到他?那么既然如此就成全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大明火炮的威力! 杨霆下定决心后,迅速向炮手们给出射击数据。尔后五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没等硝烟散去,第二轮炮弹装填完毕又打了出去。接着是第三轮...... 此时杜度还在策马奔驰,根本没料到明军的火炮会这么快打过来。因为这个时代的火炮还没有膛线,炮弹的弹道很不稳定。第一波炮弹直接在杜度头顶上很高的地方飞了过去,一直在二三百步外才落地爆炸。 剧烈的爆炸声把杜度吓了一跳,很明显明军用的是“开花弹”,目的就是要炸死自己。他也是机灵得很,见状不妙立刻拨转马头就往回跑。他要脱离对方的火炮射程。 明军后面几波的炮弹不断在杜度身后落地爆炸,吓得他头也不敢回只能打马快跑。他身边几名侍卫也不敢怠慢,紧紧围在他的身边保护着。 杜度狡猾得很,他按蛇形跑位躲避明军的炮火。他一边跑一边乐,暗道有了被明军火炮追击的经历,回营后汗祖父怎么都得夸耀自己的勇敢。以后那些叔伯和兄弟那个还敢小看自己?阿玛褚英一脉必将在自己的身上得到光荣和壮大!此时最后一轮明军炮弹打来,听着尖啸声就知道若是按照现在的跑位肯定被击中。 位于杜度左侧的一名侍卫想要提醒自己的主子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照着杜度的马腹狠狠踹上一脚。那马儿吃痛不住只能向右奔驰而去,不料那边有一堵没有完全填平的矮墙裸露在地表外。 杜度没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想驭马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连人带马直接被矮墙绊倒。巨大的惯性让一人一马先是在空中连续翻了几个跟头,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明军追命的炮弹也在几十丈外落地爆炸。那名踹杜度马腹的侍卫躲避不及当场被炸身亡,其他几名侍卫也是不同程度的受伤。 杜度感觉浑身散了架一般用不上力气,脑袋被摔得也是昏昏沉沉的。他想要呼唤侍卫,可是一张嘴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时他才感到左侧肋下那一片区域不断传来钻心的剧痛。他以为那里会有伤口,可是用手一摸不仅没有摸到伤口和鲜血,反而疼的不敢动弹。 这时有两名受了轻伤的侍卫跑过来想将杜度扶起来,可是一动他就疼的大叫,告诉他们左肋下受伤了不敢动。两名侍卫幸好还懂点急救知识,急忙翻开杜度的衣甲察看伤势。结果让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杜度的左肋下皮下大量出血,肿胀的有两三个手指那么厚。而且口中有血沫,证明肋骨折断,很有可能伤到了肺部或心脏。 两名侍卫不敢耽搁,急忙在一旁倒毙的战马行囊里找来一床毡毯,又找来两根矛杆做成一副简易担架。然后抬着杜度踉踉跄跄的往回跑。 不得不说杨霆的视力极好,他在一马平川、烽烟弥漫的战场上始终关注着杜度的情况。最开始杜度连人带马摔倒的时候他以为这家伙必死无疑。结果却出人意料。 杨霆判断这人肯定是条大鱼,急忙下令再次开炮。可几门佛朗机火炮由于长时间射击,在方才那几轮齐射后炮管已达到热度极限,现在正在冷却。根本就不可能再次开火,这让他气的第一次骂娘。 他转而向回回炮下令,让这些大家伙集火射击务必打死对方,可是现在后金军攻城正急,回回炮正在遏制对方攻势。等这些大家伙调整方向要射击时,杜度被两名侍卫抬着早已跑出射程之外。 杜度不知道杨霆此刻正在城上跳脚大骂,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着了火一般难受,嘴里不时涌出一股股的血沫。而且口渴的要命。他耳边不断传来两名侍卫大声让他坚持住的声音,可是他开始逐渐听不清这些声音,眼睛也越来越难以睁开。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皇太极接到杜度受伤的消息后吓了一跳,急忙亲自前往察看。结果一看也是大惊失色,心中顿时没了底。在后悔没看住杜度的同时急忙派人禀报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一听自己的长孙生命垂危,顿时惊怒交加,后悔自己不该让杜度随军出征,急忙派出得力巫医进行救治。可是杜度被肋骨断茬儿伤及心肺,不到半个时辰已是无力回天,命陨叆阳城下。 努尔哈赤闻之噩耗几欲站立不稳,悲痛欲绝。自己先是这在叆阳折了义子扈尔汉,现在又是长孙杜度。他不由得把这一切全都怪罪于杨林和叆阳军民。咬牙切齿的下令全军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攻下叆阳城,势必要给杜度报仇雪恨。 后金军上下现在已经疯狂了,在严令之下重新组织进攻。虽然组织多次进攻了,士气和军心也被逐渐消磨。但是这次大汗下了死令,各旗有进无退必须攻下叆阳。因此谁都不敢大意,生怕给杜度陪葬去。 始终待命的刘兴祚兄弟三人也得到命令,让他率领本部人马参加这一次攻城。 刘兴祚兄弟三人带着部下们来到战阵前面,目之所及俱是被打坏的盾车和撞车,其中还有许多车辆在燃烧着大火。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各种城防工事下,从护城河边一直延伸到眼前。从他们身下流出的鲜血把大地浸染的黑一块白一块,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燃烧的焦糊味儿,令人闻之欲呕。 远处的叆阳城楼上那面绣着斗大“明”字的巨大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迎风飘扬。彷佛在预示着这座城池的坚不可摧和顽强不屈。 刘兴祚三人无言的望着战场,滚滚烽烟不时从眼前飘过,他们完全被这场攻城战的惨烈程度震撼到了。在他们的记忆中,除了攻打抚顺和清河堡遇到了明军的抵抗以外,叆阳是他们遇到的第一座坚固难打的城池。此战之激烈、伤亡之大,明军之顽强均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虽然他们已经暗中投明,但是在后金生活多年,心理上多少还是难以接受大金军会遭受重大挫折的事实。 刘兴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对身边的两个弟弟道:“等一会儿攻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虽然咱们与杨游击有协议,但是你们看城上那火器的威力和密集程度,谁也不敢保证不被伤到。千万千万要小心!” “二哥放心,我们也不是初上战阵。自是会小心的!”刘兴治和刘兴贤嘴上说着,其实两人心中也是没底。忍不住暗中对各路神明也是拜了一遍,只求平安。 “还有,你们一会儿把平时和鞑子走的近的、不听咱们命令的、行事不和咱们一条心的人都派到前面去。借用明军的手把这些人都除掉!要是有不听命的,以抗上的名义就地处决。这种时候决不能手软!” 第二百七十章 烽火叆阳(九) 刘兴祚此时显露出了狠辣的一面,他接着道:“另外,你们看到西面那段城墙上插着三面红旗吧。那应该就是杨游击给咱们留的口子。但是咱们不能第一次就攻那个地方,太明显了。为了掩人耳目,咱们先在其他的地方攻几次,然后再去插红旗的那面。你们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刘兴治和刘兴贤再次点头道:“二哥考虑的周祥,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保证把这两件事办的干净漂亮!” “不过......” 刘兴治顿了顿道:“二哥,杨游击究竟值不值得咱们信任,不会利用这事儿摆咱们一道吧?” 刘兴祚摇摇头道:“你不要多想,我绝对相信杨游击不是那种人!大汗给咱们的命令就已经看出来了,他一方面要依仗咱们,一方面又要削弱咱们。所以既然咱们已经与大明这边儿联系上了,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回去准备吧,等会儿螺号响起咱们就攻城!” 努尔哈赤此时已被悲痛笼罩,什么先在北面猛攻吸引明军注意力,尔后在南面突袭的策略已经不用了。一心就是要为杜度报仇。他不顾众人劝阻将中军前移至离城更近的地方,他要亲自指挥八旗兵攻打叆阳。他与李永芳设立的“回回炮”阵地前后不过半里。 李永芳听闻大汗前移中军要给杜度报仇,吓得魂都飞出来了。扈尔汉、杜度相继死于明军的火炮之下,可见明军的火炮有多么厉害。如果大汗要是再因此出点什么事情,那么自己这些人也就不用活了。 李永芳跑到努尔哈赤的马前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劝谏大汗不要再往前了。可他哪里能阻挡住完全沉浸在悲痛中的努尔哈赤?李永芳死死拉住努尔哈赤的马疆,任凭对方猛抽马鞭也不撒手,就是跪地苦劝。 努尔哈赤最后在皇太极等人的劝说下才不抽李永芳鞭子了,表示不再向前。但是也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后退,就在这里亲自指挥全军攻城。表明了要与杨林一决高下的决心。 努尔哈赤中军大纛旗前移,立刻就被杨林在千里镜里发现了。同时他也得到杨霆的禀告,说对方有位将领被我方火炮间接击伤,被抢回去不知生死。 杨林把这件事与努尔哈赤前移中军联系上,再加上城外敌军又要发起大规模进攻。立刻就推断出间接被炮火所伤的后金将领很有可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孙。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如果要是皇太极那可就太好了! 杨林盯着三里半之外的努尔哈赤中军大纛旗,嘴角不禁飘过一丝冷笑。在这个距离上红夷大炮完全够得上,但是能不能打到就不好说了。一旦打不到努尔哈赤,那么自己势必会打草惊蛇让老奴跑了。这样用红夷大炮炮击奴酋的计划就会落空。所以一定要沉住气,不能让老奴有丝毫察觉自己要阴他的机会。否则前功尽弃。 再说了,以老奴现在摆出的架势看,他这是明显要报仇拚命的架势,说明老奴因为悲痛正在失去耐心。失去耐心好啊,到时候可就不管不顾的出牌了。这么多天过去,熊大人派出的各路援军应该已经接近叆阳了。如果各路援军协调的好,重演围歼巴雅喇的那一战不是不可能的。后金人丁不旺,打了这么一场伤亡惨重的攻城战,老奴时候冷静下来的时候不得哭死?这事儿想想就好笑! 后金军不是擅长所谓的“围点打援”吗,以自己现在的声威,老奴敢领着主力去打援军?就不怕自己出城打他的屁股?现在他恐怕是不会放心任何一位手下单独面对自己吧。 杨林看了看城正在列阵的后金军,经过这帮鞑子应该对自己手下的炮兵有深刻印象了吧?若是这次真击毙了老奴家中的某一位成员,哼哼,他们以后见到叆阳标营的大旗是不是得绕着走? 杨林想到此处放下千里镜,下令将始终藏在城楼后面的六门红夷大炮推到正面的炮位。因为他断定努尔哈赤一定会把中军再往前移的。 六门红夷大炮用雪地迷彩布进行了严密伪装,再加上平顶墙和战棚的阻挡,城外的后金军根本就看不到城上的情况。六门重炮的炮手也是身穿雪地迷彩罩衣,所有醒目的标识都被取下,为的就是要出其不意打击敌军首脑人物。为了这一刻,他们已经隐忍了大半天。 而且为了增加装填速度,这些红夷大炮用的是定量装药法。就是火药都是事先称好了,用绸子包好可以直接装填到炮膛里。用绸子包装火药可以不留残渣节省时间,便于炮手清理炮膛。至于为啥其他火炮没有用这个法子,主要是绸子太费钱。杨林用不起啊。 为了加强进攻,努尔哈赤还组织多支“敢死队”列于阵前。这些“敢死队”成员多是平日了犯了罪行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奴隶和逃犯以及战俘。承诺他们只要先登上城并斩杀明军,便会得到赦免和奖赏。斩杀的明军越多得到的奖赏也越多。 后世说为什么明末时期的明军投降满清以后战力就爆棚,原因是给的物质奖赏多。其实满清那点原始经济活动哪来的金银奖赏士卒?主要还是靠烧杀抢掠明朝来弥补这一点。这就是满清的高明之处——以汉制汉。用劫夺汉人来的财富来奖赏汉军,进而刺激汉军继续去攻略明朝的地盘。这么干,满清的统治阶层是一点没有心理负担的。同时还培养了一批与他们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汉奸官僚阶层。 后金军列好阵势后,只听得一阵阵绵长急促的螺号声响起,盾车、撞车等攻城车辆在轻甲弓手的掩护下,顶着城上飞来的无数矢石开始前进。在它们的四周是跟随前进的重甲步兵和阿哈。 在这一次进攻即将开始前,后金军各旗再次接到了死命令,严令只能前进不得后退。就是拿人命填也得把叆阳城墙填平。有违令者不管是谁就地斩首。 后金军从四面八方开始向叆阳城靠近,明军的炮火和矢石也是越来越密集,不时的落入他们的队伍中。可这依然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这一次攻城,后金军特意对撞车进行了改装。在这些撞车的表面覆以数层生牛皮和棉被,尔后涂上泥巴把缝隙遮糊住,以防明军倾倒的热油、热水和热沥青渗进来。最后再覆上一层铁皮,可以防火防砸。在车身两侧还钉上了厚木板,以防侧面遭到明军弓弩和火器的打击。同时还更换成铁制撞头,增加凿穿城墙的能力。 后金“敢死队”喊着号子,一步步吃力的将这些撞车向前推去。虽然经过一上午的激战叆阳的城防工事遭到破坏,但是大部分还在。各种矮墙、浅沟和拒马严重阻碍了这些撞车前进的速度,使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很困难。 此时的后金军可不敢再随意图逞蛮勇,因为明军的矢石太密集了。仅是拳头大的鹅卵石就被一窝一窝打下来,打的人根本不敢露头。如果不是有死命令在,此时的他们应该早就顶不住了。 其实在二十多年前的“万历抗倭援朝”战争中,明军就遭遇了日军布防严密、工事齐备的城堡。攻打时也是颇为头疼。要不是明军火炮犀利,取得最后胜利的日期肯定要延长,付出的代价也要更大。此时的后金军攻坚能力根本就比不上二十多年前的明军,所有现在遇到坚城叆阳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进攻。 跟随“敢死队”们前进的轻甲是明军各种远程武器的打击和压制重点,伤亡也是最大。虽然后金军大部分擅射,但是攻城也不能完全都拿弓箭往前冲。 本来叆阳城就比一般城池高出一丈,再经过杨林近一年的加固和改造。城墙平均高度能达到后世三层楼房的高度。而做为城池防御支撑关键的城门和马面墙的高度,能达到后世四层楼房的高度。再加上战棚和平顶墙的加持,这城墙可就高的不得了。 本来这个时代的技术是不支持修建太高城墙的,可是有杨林这位“作弊大神”做指点,把城墙修修高点也没啥困难。 当然,这些加高的城墙可不完全是砖石砌筑的,大部分都是夯土后包砖。至于高度什么的是否违制,杨林可不会去考虑这些。只要能保住全城军民的性命,他甚至都想把城墙修到与天安门城楼那么高。 后金军拚着伤亡终于前进到护城河边,必须要搭建浮桥过河。可是矢石太密集根本不敢露头。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们把先前被击毁车辆的残骸收集起来,然后丢进护城河里当成简易桥架,这才堪堪铺了两条道路出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烽火叆阳(十) 其实经过一上午的激战,后金军本来在护城河上搭起来了几座浮桥,可是每次他们的进攻被打退后。城上明军就会派出小股部队缒下城来,用火药和工具将浮桥破坏掉。这让后金军每次攻城都得重新搭建浮桥。而在这一过程中,伤亡的人数可就多了许多。 当然,后金军的连续进攻给明军也造成了一定伤亡。而且因为兵力不足致使大部分人员得不到轮换和休息,战斗力受到了明显影响。远程武器和火器的发射频率和精确度也不如开战之初。这就让后金军得到了机会。 后金军有数辆撞车突破了明军的阻击,一直冲到了城墙下。其中有两辆是奔着城门去的,其目的非常明显。可惜因为城下障碍和羊马墙的阻挡,它们不得不绕到城门的正前方,然后在这里重新度过护城河才能来到城门下。 因为这两辆撞车处于明军的射击死角,让它们得以顺利到达护城河边调整方向。在这一过程,有明军弓弩手不顾危险露出身形向其发射箭矢,但都被后金军随的轻甲弓手压制回去。因此还产生了伤亡。 这两辆撞车继续前进,大队后金重甲步兵跟随在后。他们本以为会一切顺利时,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护城河上忽然腾起十几道水柱,将这两辆撞车和后金兵炸的粉身碎骨、踪影皆无。原来是明军拉响了预埋在水里的水雷。 不得不说后金军的蛮勇还是非常厉害的,那两辆撞车的下场并没有吓阻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为了让其他撞车安稳度过护城河,有许多后金兵竟不顾寒冷赤膊上阵,脱掉衣甲跳进护城河开始扩建浮桥。 城上的明军对此当然不会发起这样大好杀敌的机会,不仅以火枪、弓弩杀伤这些后金兵,同时向撞车投掷震天雷和火油弹。被击中的撞车虽然有铁皮和生牛皮等防护,但毕竟是手工打造,大大小小的瑕疵肯定有。 其中就有几辆撞车被引燃。明军的火油里面被掺杂了沥青,不仅助燃而且附着力很强。顺着撞车铆榫间的缝隙渗进去,渗到哪里哪里起火,一时间城下浓烟滚滚火光熊熊。再加上西北风一吹,后金方面的视线受到极大影响。 后金军依然不肯停下进攻的步伐,可是迟迟不能突破护城河。伤亡那是“蹭蹭”的往上涨。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努尔哈赤面前献策,让八旗兵们高呼“为杜度贝勒报仇”、“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攻破叆阳活捉杨林”等口号,以达到增加己方声势打击对方士气的目的。 被巨大悲痛笼罩的努尔哈赤那会去细想这招儿行不行,只是觉得有理便下令全军高呼这些口号。果然,八旗兵们在这些口号的激励下士气顿时就上来了,冒着矢石不断向护城河对面冲去。他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声势极盛,震得城墙都微微颤动。城上的一些军民见状知道是鞑子们要拚命了,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腿发颤。 可惜后金军面对的是有魂穿后世经历的杨林,这种伎俩怎能唬住他?一开始他不知道后金军在喊什么,可是其中有汉军旗和阿哈们的声音,他仔细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暗道看来这是努尔哈赤的孙子杜度被打死了,要不他们怎么这么疯狂呢?不过现在喊这种口号看似激励士气,其实愚蠢至极。这种仗打了一半才喊口号冲锋的事,明显是自己底气不足攻击乏力才这么做的。 如果换成一般人还真能被后金军这招给吓得不知该怎么办了。但是杨林对这种“政治手段”不屑一顾,不过还是要必须应对。否则己方的势头不是被对方压了过去? 杨林下令将击毙敌酋长孙杜度消息传给全体官兵,以便鼓舞士气。明军上下本来极为疲惫在咬牙支撑,但是一听努尔哈赤的长孙杜度被击毙,顿时上下士气高涨。尤其是杨霆,高兴的不得了。他与佛朗机炮的炮手们相拥庆祝,挥舞战旗放声欢呼。 杨林同时也告知军民,努尔哈赤率军两攻叆阳,分别折了义子扈尔汉和长孙杜度,双方已是结下了血海深仇。城池一旦被攻破,所有人没有任何幸免和偷生的余地。这一点从奴贼掘了叆阳军民的祖坟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与奴贼血战到底才能有一条生路。因此他送给军民八个字——“宁为战死鬼,不做鞑虏奴!” 杨林这些话通俗的说就是,“咱们把老奴的义子和大孙子都干死了,投降也根本没有活路。所以和他们拚了吧,兴许还能有活路。” 叆阳军民那能听不明白杨林的话?城外那些凶残的贼胡是什么样子他们心中最清楚,本来就对他们掘了自己的祖坟愤怒不已。如今老奴的长孙死了,这个仇双方根本就没法解。与其这样那就如杨游击所言——拚到底! 顿时间,叆阳城内“宁为战死鬼,不做鞑虏奴”的高呼声响彻寰宇、撼天动地,竟然盖过了后金军的口号声。表达了全城军民誓死抗战到底的决心。 努尔哈赤听着城内的高呼声,脸上已是一片铁青。其余诸贝勒和大臣见大汗面色不善,俱是不敢上前多言。 这时在城北方向,后金军攻势遭到明军佛朗机重炮的遏制。仅是数轮齐射就打的后金军阵势混乱不堪。又是两轮齐射过来,最前面的后金军实在顶不住了,发出一阵喧嚣接着就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此时后金军严苛的军纪已经失去作用,一人退你可以砍一人,十人退你可以砍十人。但是上千人、上万人退下来你总不能都砍了吧?这把负责指挥的皇太极气得够呛,可是没办法,明军的重炮太厉害了。为此他砍了几个带兵的牛录额真准备继续进攻。 努尔哈赤得报后告诉皇太极,明军火炮虽利,但在激烈战斗中火炮连续发射会炮管过热。那么就不如趁此机会连续猛攻,让其火炮得不到冷却进而失去作用。而且他还认为,只要明军失去火炮支持,大金军完全可以发挥近战肉搏的优势攻下叆阳。 皇太极得到自己父亲的指示后自然不敢懈怠,把手下几名旗主和一众额真们叫来开了个会,再次重申了大汗的命令。表示如果谁再攻城败退,那么必斩无赦。 努尔哈赤之所以这样重视城北的进攻,是因为叆阳城基本为圆形,城东和城西与两个方向的分界线并不明显。而且对敌面狭窄,不利于后金军兵力展开。所以其攻城主要是在城南和城北两个方向。 城南这边,因为努尔哈赤亲自指挥作战的原因,八旗军猛攻不退。一波波的人不断冲上去。从城上看去,只见全是戴着暖帽或是头盔的后金兵,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儿一浪接一浪的冲向城下。 城上明军操纵着各种武器反击后金军的进攻,在这种情况根本无需瞄准,只要进入射程后立刻开火和发射。一时间空中都是双方往来抛射的箭矢和弹丸,伴随着滚滚的烽烟和喊杀声延绵不断。 “报——,城西有数股敌军已冲过护城河,正在架云梯攻城......” “报——,城北敌军有四辆撞车冲破我军阻击,渡过护城河正在破坏城下羊马墙......” “报——,城东敌军云集,正以火箭猛攻我军城墙。我军灭火器械不足,急切盼望大人调派物资......” 叆阳南城楼是杨林的中军所在,也是整座城池防御的中枢。伴随着战事的发展不断有各方面军情专递过来。杨林都一一进行安排处置。 这时徐晋从城下跑上气喘嘘嘘的道:“大人,敌军现在发了疯死战不退,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现在各哨官兵和丁壮得不到歇息,体力透支严重,而且守城物资也消耗巨大。再这么下去叆阳危矣。标下毛遂自荐,愿率‘铁浮图’和‘狂战士’发动反击,把敌军的势头打下去,哪怕让弟兄们休息一刻钟也能好不少。” 杨林道:“老奴现在不计伤亡发动猛攻,这是‘饭馆子’战法。就是想用‘大碗酒、大块肉’撑死我们,看来他知道咱们叆阳标营是他的心腹大患强劲对手,所以铁了心要和我们拚到底了。仅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他不是蠢材,能统一女真各部落是有两把刷子的。” 徐晋见杨林对自己的建议不置可否,忙道:“大人,咱们守城兵力有限,老奴这招儿确实有效。您还是让标下亲领‘铁浮图’和‘狂战士’发动反击,怎么着也得把他们的疯劲儿打下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烽火叆阳(十一) “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杨林断然否决了徐晋的建议。 “饭馆子”战法,在后世解放战争中的塔山阻击战中就被秃子军用过,就是依仗优势兵力不计伤亡猛攻。当时要不是人民军队立场坚定作战顽强,差点就让秃子军逆袭翻盘。而现在明军要不是有城防工事、战棚和平顶墙的加持,城池说不定早已易手。这个时候敌军攻势正猛,此时发动反击很容易把反击部队搭进去。 “还不到时候?大人,再晚一些弟兄们恐怕就坚持不住了!”徐晋真急了,他想不明白在战局如此激烈的情况,杨林既不动用红夷大炮也不发动反击。 “平远,稍安勿躁,我在等刘兴祚他们攻上来。只要他们攻上来,老奴为了给孙子报仇和激励士气,必然会再次前移中军,到那时我就让他尝尝红夷大炮的滋味。” 杨林解释道:“同时我们也发动反击。双管齐下之下,敌军必会士气大挫攻势停顿。而现在如果你率人反击,兵力不占优势不仅不会达到预期目的,反而倒是让敌军摸清了我们虚实,对我军接下来的守城实为不利。” “是,大人说的有理.......”徐晋听完脸上一红。将与帅的区别就在于对全局的掌控和判断,以及对敌我双方力量的全方面对比和把握。 杨林微微一笑道:“平远,你可能认为我在赌,赌老奴会不会前移中军。其实之前你不是也说过嘛,我这就是在赌。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要是不敢赌,那么就没有先人撰写的那些兵书战策了,更没有那些以寡击众逆袭翻盘的战例了!你且先下去,传令给苏赫巴鲁和熊大海,让他们披甲待命,随时准备出城反击敌军!” “遵命!”徐晋接过杨林扔过来的令牌后迅速向城下奔去。苏赫巴鲁的“铁浮图”和熊大海的“狂战士”是杨林手里最重要的“王牌”,也是现在叆阳明军最后的战役预备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经过上两次实战后证明战斗力惊人。没有杨林的特制令牌任何人都无法调动。 且说城外,后金军数次进攻受挫,只能短暂退却后重新组织进攻。在他们身后视线所及之处,是一队队的巴雅喇骑兵。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监督他们作战的。 虽然努尔哈赤给后金军的命令是敢有后退者就地斩首,但是攻不上去就是攻不上去。你就是把所有人都砍了也白搭。而且阵型已经打乱,不撤下去整理队伍根本就不行。所以只要后金兵不退过巴雅喇骑兵所在的那一线,是可以喘息和聚拢队伍的。 又是一阵螺号声响起,刘兴祚率领本部士卒发起第五次进攻。前四次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按照事先计划攻击其他地段的城墙,均是半真半假的败退下来。这次他们要攻击那段插着三面红旗的城墙。 在刘家兄弟的前面和两侧,数不清的轻甲弓手拚命向城上射箭压制明军。又有数不清的步甲先于他们在羊马墙和城墙下架起云梯,为他们开辟道路。不过这些人的代价就是不时被城上的矢石命中,倒在叆阳城下。 刘兴祚挥舞着长刀奔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刘兴治和刘兴贤分别伴在他的左右,他们的部下紧随其后。无数的矢石挟带着风声在他们耳旁掠过。队伍中不时有人倒下。 刘兴祚三人也是各有负伤,但都不致命。毕竟这是在战场上,即便与杨林有商议也无法避免这种事。 这段城墙上面战棚和平顶墙之间有一道缺口,没有三面红旗的标识根本是看不见的。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杨林特意给他们留的路。防守这一段城墙的明军早就接到了杨林的命令,此时见城下刘兴祚等人也都打着红旗,而且按照信号是不断在向左右摇晃三圈,便知道这就是他们要等的人。便抬高武器角度,故意不向他们射击。 刘兴祚三人也是聪明人,见此就知道杨林没有欺骗他们,心中感慨的同时挥舞着兵器不断向虚空射箭。而城上明军也配合着躲在战棚和平顶墙后,让他们把云梯顺利架了起来。刘家兄弟作势大吼着攀上城头。而在后面看,就认为他们是经过激战攻上城头的。 刘兴祚身手敏捷几下就从那道口子登上城头,其次是刘兴治和刘兴贤。他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把汗水甩去,回首见身后没有其他旗的后金兵跟随才稍稍安下心来。其实他们登上城头后邻近马面墙上的明军就用弓弩、火枪封锁了他们身后的道路。除了他们数十名心腹手下跟了上来,其他后金军都被明军弓弩阻隔在了护城河外。 这时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几名明军,其中军官装束的明军上前低声道:“可是刘兴祚刘将军?在下奉我家游击大人令,转告一切按计划行事!” 刘兴祚也不问这名明军是如何认得自己的,忙点头表示明白。尔后他率两名弟弟和部下们向城内奔去。同时嘴里还不忘大喊着杀声,并用刀身撞击着刀鞘,以模拟两军交战兵器相击的声音给城外听。 刘兴祚带着人来到城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城下藏兵洞中挤满了披甲执锐的官兵和丁壮。再看距城墙根儿下大约二十余丈的地方有一道深数尺的壕沟,沟沿内侧伫立着一道原木栅栏。 这道栅栏沿着城墙根儿一直绵延出去不见尽头,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明军构筑的第二道“城墙”,是阻止敌军攻破第一道城墙后顺势进城的重要防御工事。如果从壕沟底部算起,这道栅栏将足有两丈高五尺厚,上面糊满了泥巴以便防火。每隔百步就有一座箭楼做为防御支撑点。 刘兴祚又把目光转到木栅栏后面,终于看见了能抛射石弹的“回回炮”,那高大的身影和样式是他第一次看到。这让他不得不佩服杨林的聪明才智。再往后看是许多民宅,这些民宅屋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座塔楼,以及简易的木墙和垛口。房屋之间还有木梯相连,便于人员在上面行动。 再看目之所及的街巷内,修筑有街垒和壕沟。而且为了阻止敌人靠近,街垒前安置了铁丝网和拒马。临街的民宅门窗都被钉死,一些关键位置的民宅门窗则被砖石砌死。这种情形表明一旦城破,城中军民将依托这些工事继续抵抗。这与其他城池一旦城墙被攻破便满城失陷的情况极为不同。 刘兴祚仰天长叹一口气,在心里不得不承认杨林是大金遇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叆阳也是大金立国以来遇到的最难打的城池,没有之一。从今天开始攻城到现在,短短半天的时间大金就已经伤亡了三千多人。看这架势,即便大金攻破了城池也难以占领全城。这种街巷战斗的残酷程度甚至比野战还要大,大金根本就经不起巨大的伤亡。这对人丁不旺的大金来讲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一仗。 刘兴祚还在心里感慨,那名明军军官给刘兴祚拿了些水上来给他喝,并说:“刘将军,我家游击大人说现在时间刚好,你们假装被我军杀退由原路返回,并不会引起老奴的怀疑。还请刘将军速速行动!” “好!不过为了把戏演的象,我让兴贤和一些弟兄留下来装做被你们的俘虏。这样老奴就更不会起疑了!”刘兴祚说罢也不容对方是否同意,直接让刘兴贤和十几名手下留下来。尔后向那明军军官一抱拳,便带领剩下的人装做被明军杀退的样子从原路回到城外。 刘兴祚此举既是要把这出戏演的逼真,同时也是向杨林表明自己的态度。看,我把自己的亲兄弟都留给你了,足以证明我是真的要回大明。 杨林当然知道刘兴祚的用意,轻声自语道:“哥哥何必如此呢?别人也许不知道你,但我是知道你的。看一个人好坏不要去看别人的评价,而是要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仅是这一点你就比广东那个姓袁的,人品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且说努尔哈赤得到刘兴祚率部登上城头的消息后,一下子就从锦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喜的表情,心中的悲痛也被这一消息冲淡了不少。他喃喃自语了几句,尔后下令要把这个消息遍告全军,希望八旗兵们能以此奋勇作战,一举攻破叆阳活捉杨林。 后金军上下听闻刘兴祚先登的消息后顿时士气高涨。就连一直在明军投石机射程之外徘徊的李永芳,也情不自禁的大声叫起好来。可是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城下的后金军还没来得及去支援刘兴祚,就见己方的战旗被扔了下来,接着就看到城上冒出了许多明军的身影,而刘兴祚和一众部下抵挡不住被狼狈的赶下城来,而且貌似刘副将还受了伤。 第二百七十三章 烽火叆阳(十二) 刘兴祚确实受伤了,不过秉承着“演戏要演的象”的原则,这伤是他自己给自己来了一刀。他带上来的部下都是铁杆心腹,对这事儿绝对会守口如瓶。换句话说,不是他的心腹早被除掉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后金军一看刘兴祚他们被赶下了城,凶蛮的劲头儿又上来了,迎着矢石冲上去把刘副将他们救了下来。 刘兴祚被人架着来到努尔哈赤面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头杵在地上哽咽着说道:“奴才没用!带人攻上了城头本想夺占城门,结果被明军又杀了回来。奴才的弟弟兴贤和十几名弟兄为了掩护奴才,被围在了城内。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大汗,奴才有罪,还请您责罚......” 这时代善上前道:“父汗,爱塔他们已经尽力了。责罚他们实在毫无益处。而且依儿子观察,除了明军火器和其它重武器的原因,城墙上那些哨塔、战棚和矮墙(平顶墙)是最难对付的。也是我军迟迟不能攻陷城池的原因。儿子认为,不如让将士们撤下来好好歇息一番,等养足精神后再想办法破坏掉这些东西。” “不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撤!打了大半天,杨林那小王八蛋和他的手下已经是筋疲力尽撑不下去了。这个时候撤下去岂不是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莽尔古泰跳出来大声制止道:“老大,父汗封你‘古英巴图鲁’不是让你临阵退缩的。这个时候撤下去正中了杨林的心意,也辜负了将士们对咱们的希望。父汗,儿子建议继续进攻,决不能让杨林小王八蛋得到喘息!” 代善被莽古尔泰当众这么一说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三贝勒领着自己的正蓝旗换下我的正红旗,负责继续攻打叆阳!看看三贝勒的正蓝旗是否有人也能象刘爱塔一样,能登上叆阳的城墙!” 莽古尔泰闻言一窒,因为自己的正蓝旗也是伤亡不少人员,此时也是硬撑着。如果按照代善的提议,单独进攻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叆阳的,更别提能有人登上城墙了。 莽古尔泰知道这是代善在嘲讽自己,为了挽回面子转换话题道:“什么你的正红旗我的正蓝旗,不管什么旗都是父汗的兵马,都归父汗统领。老大,我知道刘爱塔是你的奴才,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护着!你也看到了,爱塔他们能攻上城头一次就能攻上第二次,这说明明军并非不可战胜,而且已经坚持不住了。所以你让爱塔带人再攻一次,而我带兵亲自策应。保证能攻下叆阳!” “笑话,你拿我正红旗的人当什么了!?”代善没想到莽古尔泰今天说出的话挺噎人,便道:“攻城这种事需要大家齐心协力,不分彼此才行。我还从未听说过谁厉害谁就一直攻下去的,这样既不讲理也不公平!” 刘兴祚也道:“三贝勒,我的贝勒爷,奴才寻思平日里也没得罪您呀,您也不能让奴才一直顶在前面没完啊。奴才的弟弟陷在城内不知生死,我这、我这心里都跟猫挠的一样难受。再说了,我们正红旗从攻城开始扛到现在,弟兄们死伤不少,可为了大金一句怨言也没有。不过您至少得让我们这些人吃点东西喝点水啊。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使唤牲口也没这么使唤的......” 刘兴祚之所以敢这么说,主要是倚重努尔哈赤器重自己。另外代善是自己名义上的主子,不趁机挑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莽古尔泰横了横刘兴祚,他就是再鲁莽也不敢在努尔哈赤和代善面前太过分,便道:“贝勒爷可没说不让你们吃东西喝水,我就是提醒大贝勒,现在撤退不是好时机。至于到底撤不撤还得父汗定夺!” 努尔哈赤这时说话了,道:“爱塔,你先下去歇息。代善你也把你的正红旗撤下来。让莽古尔泰的正蓝旗顶上去再攻一次。总之决不能给杨林喘息的机会就是了!” “嗻!”代善、莽古尔泰等人打仟领命。对于这个结果几人没什么异议,毕竟这是大汗的命令。 莽古尔泰命自己的正蓝旗接替正红旗的位置,随后也不整理队伍直接发动进攻。为了破坏最令人头疼的平顶墙和战棚,他们除了用弓箭压制明军,还有不少人拚死顺着云梯爬上去,用锹镐直接进行刨凿城墙和垛口。等刨凿出窟窿后,他们要么以火把扔进去烧灼明军;要么将铁链顺着窟窿拴上去,然后在城下一起拉拽将战棚或平顶墙拉倒。 明军对此也进行了坚决反击。如有的后金兵刚爬到云梯的一半,城上的三角悬锥、狼牙拍或滚木雷石落下来,直接连人带梯子砸的粉碎;还有的被长矛或是推杆直接从云梯上捅下去,摔得非死即伤;而用铁链拉拽战棚或平顶墙的后金兵,遭到明军迅雷铳和火枪的不断攻击...... 即便这样后金军也没有退缩,这些家伙依仗出色的箭术不断射向城头。明军在反击过程中,凡是不小心露出身形的都会被射中,因此明军的伤亡也不断增加。 后金军人数毕竟占优,他们采用的办法还是有效果的。许多战棚和平顶墙被拉倒,暴露出部分城墙。致使明军只能依托墙垛进行防守。不过后金军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人员不断被守城器械杀伤。 写到此处,有的看官可能认为后金军攻城能力不至于这么低,否则那么多城池是怎么攻下来的? 首先明朝的在关外的许多城池高度较低,有的只有后世的三四米高。城池的面积也很小,有的甚至不如一个万达广场大。这样的城池只要架个梯子就能爬上去。其次防御设施和防守兵力也不足,除了护城壕和拒马以外几乎没别的防御工事。有的城池甚至连上述这两样东西都没有,更别提杨林这种高理论、体系性、大纵深的防御工事群了。再加上军备松弛贪污腐败导致明军战力低下,以及后金军集中优势兵力攻城。最后再有内奸配合,城池不丢才怪了。 例如后来后金军攻打较为坚固的沈阳,在正面攻城战斗中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伤亡了数千人马。若不是那几百蒙古内奸在城里策应,他们的下场只能是铩羽而归。可以说在孔有德率领火炮部队投降后金以前,他们的攻城能力和方式就是推着盾车、架着云梯攻城,外加一个刨凿城墙。 这一点可不是作者杜撰,是满清自己在《满文老档》、《清太祖实录》等里面写的。目的可能是告诉子孙先辈们打江山有多不容易吧。 如果各位看官有机会可以去宁远城看看(今辽宁省兴城市),其周围皆是一览无余的平原,除了城北五里外的首山可用作卫城以外,其他地方毫无险阻可用。就是这样的地形,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父子俩先后率十余万大军数次围攻,结果均是无功而返。这里不排除明军拥有红夷大炮助阵的因素。但也由此可见其攻城能力实属一般,甚至极为低下。 杨林是知道后金军攻城能力有多弱的,因此才大力打造叆阳城防。面对这样的坚城,后金军此刻能攻到城下已是相当不易了,不过人员伤亡也是其起兵反叛以来罕见。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下午未时四刻(十三点左右),包括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在内,后金军四处攻城均不得进展。因为得不到歇息,守城明军的伤亡也在逐渐增加。 杨林依旧在紧盯着努尔哈赤的中军大纛旗,各哨都在向他请求红夷大炮开炮支援,可这是他的王牌,不到关键时刻怎么会轻易出手?因此他只能不断安抚部下们坚持。 杨林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因为自己的判断是有事实和史实依据的,并非如赌徒一般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按照努尔哈赤性格和行事作风,在当今战局焦灼的情况下,为了鼓舞士气他肯定会再次前移中军。可是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动静,可见这位后金大汗也是在观察己方,生怕明军藏拙有什么阴谋诡计。 杨林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现在就是看自己和努尔哈赤谁会先失去耐心。可是部下们实在太累了,由此造成了不少伤亡,看来要想办法让各哨轮流休息。 杨林下令城中军民搜集稻草、高粱秸秆等物,尔后扎成草人套上衣物和铠甲。然后由人举着组成密集队伍,在战棚和平顶墙间忽隐忽现、往来奔走。同时命军民欢声高呼,表明有“新的人员”把守城军民替换下去。 后金军只有攻城时才来到城下,进攻间隙都是在里许外分散待命。此时见城上欢声雷动人影幢幢,一时间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距离过远不时有烽烟掠过,也看不清城上怎么会突然间出现许多“明军”。 有想上前观察的后金军很快被明军的远程火力打回来,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迅速上报。 第二百七十四章 烽火叆阳(十三) 努尔哈赤得报后大惊,本想上前去瞧个仔细。可是碍于诸贝勒和大臣阻拦,只能在中军里听前面的禀报。在他看来杨林果然隐藏了实力,否则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明军?好在在自己的猛攻之下对方终于沉不住气,把隐藏的这些人马都派了出来。杨林小贼果然奸猾! 努尔哈赤本欲继续猛攻,从城北回来禀报战事的皇太极上前劝谏道:“父汗,我军从天明攻至现在早已疲惫不堪。而且各旗也没有吃午饭,只是垫补(吃)了些面饼和肉干充饥。这样下去恐怕要影响军心士气。不如暂时让各旗退下来,等吃饱喝足后再继续进攻。此事不知您允否?” “你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是本汗报仇心切,没有把这些事考虑周全.......” 努尔哈赤眼望着叆阳城,忽然悲从中来哽咽道:“杜度的死让本汗心疼的不得了,我的大孙子啊......” 皇太极见状忙跪下叩头劝道:“父汗,杜度是您的大孙子也是儿子的大侄子。他为国战死儿子也是心疼的不得了。可是话说回来,两军交战伤亡难免。杜度做了自己应该做的,没给咱们家丢脸。所以父汗您一定要看开,咱们大金凡事还得需要您拿主意呢,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啊......” 皇太极的反应让其他贝勒眼红的不得了,急忙也跟着跪下来劝导努尔哈赤想开些。但是杜度的死还是让某些人比较开心的,例如代善。这是因为在杜度死后,他的儿子们的位置会往前排,以后分家产也会多些。 努尔哈赤毕竟征战了几十年,在众人的劝导声中把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为了表示自己没事,还特意下令让厨子送上小米粥和饼来吃。 后金军得令后全部撤下去休整,这让守城的军民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城中几乎所有的适龄男丁都在协助守城,余下的老弱妇孺也没闲着,趁着这个间隙很快把饭菜热水等送上了城。同时一些守城物资和器械也迅速得到了补充。 杨林也趁着这个功夫把哨官以上人员聚到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会议的内容主要有三点,一是鼓励军民继续坚守城池奋勇杀敌,并把杀敌的赏钱直接发下去,以此激励士气;二是明确守城的方针,就是“坚守待援、寻机反击”,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而且为了加强指挥力量,张祝、徐晋、张魁武等中级军官分别被派驻各面城墙督战,有临机决断不必禀报的权力;三是清点各部人数,关注重点人群,防止有意志不坚之徒与贼胡内外勾结阴谋夺城。 众人纷纷表态一定会把这些事情办好,请游击大人放心。杨林也是点头表示赞许。 对于最后一点,张祝这位守备大人进行了补充发言。他道:“咱常听杨游击讲,老奴夺城一般都是先在城内埋好细作,然后里应外合寻机夺城。咱们叆阳经过杨游击这一年的安排,防细作的手段极为厉害。但是我老张就寻思过这事儿,一个小兵儿再厉害也不可能自己一人打开城门迎敌军进城。投敌的往往都是那些当官儿的,只有他们才有能力这么做。所以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谁也不敢保证谁在数万敌军围攻之下还能始终效忠朝廷。” 张祝说到这儿眼睛一瞪,拔出战刀杀气腾腾的对众人道:“各位,咱们平日里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的好兄弟。但是在战场上那就是刀头舔血、令出必行的上下级。你们现在都是当官儿的,手下至少都管着百八十号人。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动歪心思出卖大家,哼,咱老张这个二当家的别的能耐没有,杀他全家的能耐还是有的!” “大人,你还信不着咱们这些兄弟嘛......” “是啊大人,从富察河那一战大家就在一起了.....” “大人,您想多了......” 众人纷纷表态,张祝却是不买账道:“都他娘的少扯犊子!老子这些话不仅是替游击大人提点你们,也是替我老张和城中军民提点你们,你我皆是当兵吃粮的,干了这一行就别想别的!否则要是象李永芳、范......范什么程。操他娘的,管他范什么程!总之你们当中要是谁象这些软骨头一样,出卖祖宗、出卖弟兄,当面一套儿背后一套儿,老子把你们烀熟了撕吧了蘸酱吃!” 众人都知道张祝的脾气,这位土匪出身的守备大人那可是真能说到做到,所以再次出言附和保证。这一幕把杨林看得既赞赏又憋不住乐。这个时候的军队就这样,“将为兵胆”,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虽然这些人都是老弟兄,但是在特定环境下人是会变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张祝“唱黑脸”敲打一下众人,这也算变相的统一下思想。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后,吃饱喝足的后金军再次组织人马攻城。为加强攻击力量,其组织大量盾车、撞车,掩护步甲和轻甲继续猛攻南门。其再次发挥擅射的优势,向城中发射大量羽箭。 城墙上有明军和丁壮不时中箭倒下。倒下的人被迅速抬下去,然后有人立刻顶上去。一个半时辰的休息让大家都恢复了力气,也都知道鞑子这次发了狠,不拚命守城的下场只能是全城被屠。 后金军的箭雨不仅仅是射向城头和城内,他们还对了望塔,狼牙拍、三角悬锥等守城器械发射火箭。目的就是要烧毁这些守城器械。 了望塔伫立城墙之上,为了便于观察要高出城墙很多。杨林在当初搭建时就考虑了防火问题,所以在了望塔的底部和四周都用厚泥巴进行了防护。 而狼牙拍和三角悬锥这些守城器械也都是高于城墙,原理是利用惯性砸击攻城敌军。它们本身目标小,用铁做的部件多,所以对它们并没做什么防火措施。但是后金军中擅射的人比较多,再加上兵力优势。一波火箭射过来往往就是数百枝。因此狼牙拍、三角悬锥自身的绳索或是做支撑的木杆会被点燃。不过很快会被明军扑灭。 了望塔是被攻击的重点。因为后金军发现这些了望塔特别讨厌。不仅为明军提供信息,而且还在上面发射冷箭冷枪,己方不时会有人中招。 后金军如雨的火箭不断飞向城头的了望塔,其中难免会有火箭射到没有防护的地方。有的了望塔先是被零星火箭射中,接着一支支增多,最后火焰越来越大。现在战事正紧,守城明军不可能架着梯子上去救火。了望兵们在自救失败后只能从里面撤到城上来。 后金军这些战法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掩护他们的“新式武器”上场。这种“新式武器”其实就是多人能一起扛着跑的“撞锥”。 “撞锥”其实是撞车的缩小版,只不过体形变小重量也变轻了,适用于步兵攻城。“发明者”不是别人,正是努尔哈赤的好孙婿李永芳。 李永芳是在后金军上一波进攻中产生的灵感,他发现撞车笨重不灵活,屡屡被城上守军击伤击毁难以冲过护城河。那么把撞木卸下来让人扛着攻城不就行了吗。他把这个想法立刻报告给了努尔哈赤,得到了允许后立刻开始实施。因此才有了人能扛着攻城的“撞锥”。 “撞锥”其实就是大木头桩子,经过加工打造后变成攻城利器。因为又长又重,需要十几人甚至几十人扛着才能前进。后金军在休息的一个半时辰里整整打造了百多根“撞锥”。为了防止明军发现,它们混杂在盾车和撞车中间,然后趁着现在明军被箭雨压制发动猛攻。 扛着“撞锥”攻城的这些人按照阿敏等传授的经验,为躲避明军矢石拚命向城下冲。一路上不断有后金兵被击中倒下,但是立刻就会有人顶上去。 有的扛着“撞锥”的后金军小队被投石机弹丸整体击中,惨叫声伴着鲜血满天飞。但是后面的后金军会毫不犹豫的顶替上来,扛起“撞锥”继续前进。这种蛮勇和顽强就连杨林也不得不佩服。 后金军潮水般涌了上来,一些人甚至已经冲过了护城河直达城墙下。他们立刻用“撞锥”撞击羊马墙,以便为后续大队人马打通通道。 孙广在后来着的《辽东平虏事略》中对此记述到,“......申时四刻(下午十六点左右),建奴休憩已必再犯我城。其势甚重、围城数匝,旌旗影曳、贼声鼎沸。其兵携包铁撞木(指撞锥)百十具,四面凿城颇为勇悍。先破我城下羊马墙,再衔刃援梯而上。天气未暖,贼胡兵赤膊上阵者盖乎往常。时我军主将杨林命各哨及民兵严守城垛,以各种火器和回回炮、野驴炮反击。贼胡兵中者甚多......” 第二百七十五章 烽火叆阳(十四) 羊马墙是叆阳城防工事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挫败后金军利用汉民攻城最直接的原因。正是有了这道屏障,隐蔽在这里的官兵才解救了众多汉民。 因为后金军这次攻势凶猛,这里隐蔽的官兵早已提前乘坐吊篮回到了城上。不过他们在临撤离时,在羊马墙内部尽可能多的埋设了炸炮。 炸炮这种原始的地雷在两次叆阳守城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对后金军起到了极大的震慑效果。以致于后金军严令各旗要小心谨慎,避免误入炸炮埋设区域。 自上一次巴雅喇围攻叆阳失败后,杨林就下令大量制造炸炮。同时还向沈阳的经略府、辽阳的都司府申请补充炸炮。所以现在叆阳明军就装备了这两种不同机构生产的炸炮。 冷兵器时代如果一座城池能冶炼打制兵器和生产工具,那么这就是最原始的“工业生产能力”。不管是打仗还是生活都有保障。所以杨林下令制造的炸炮原料都来源于叆阳自己的铁矿,并且直接在城中进行冶炼制造。 杨林制造的炸炮得益于“颗粒火药”的技术,在同等装药量下它比同类的炸炮威力更大。而且在外壳上象后世手雷那样刻有一道道凹槽,引爆后更致命。点火装置虽没有后世地雷那么先进和灵敏,但基本原理差不多。用来对付后金军这种蛮族军队绝对够用。 另一种炸炮就是明军中普遍装备的,也就是都司府和经略府提供的炸炮。它们的威力要比杨林制造的炸炮小得多。而且因为贪腐的问题,这种炸炮的哑火率也是很高的。杨林当初能利用这种炸炮吓退哈拉布哈的追兵,应该说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如果当时有一枚炸炮没响,估计也就没有今天他能指挥叆阳守城战了。 后金军的“撞锥”撞击力相当不错,而且分量轻。有的小队只是几下就把羊马墙凿出了缺口。其他后金军见状一声呼哨,满是兴奋的开始向里面冲。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连绵不断的炸炮爆炸声。 一股股烟柱在羊马墙内接连而起,连带着残肢断臂和泥土积雪四下飞散,土地也很快被染成了黑红色。但是后金军一如既往的猛冲不退,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顽强的把云梯架上城头,接着就攀援而上蚁附攻城。 还有部分后金军扛着“撞锥”冲到城墙下,先是用长矛在头上搭起简易的战棚,以保护自己不被城上的投石所伤,然后找到认为比较薄弱的地方,喊着号子用一下下猛烈撞击城墙。 这个时代的城墙基本上是夯土外面包上一层砖,看着是相当雄伟结实。但外面的那层砖石遭到破坏,里面的夯土城墙就很容易被敌军刨凿坍塌。这也是后金军为啥拚了命也要用攻到城墙下的重要原因。 “敌军在这下面,快倒、快倒!” 守城明军立刻注意到了这些后金军的破坏行动,立刻调集了人手过来。随着一声急促的大喊,滚烫的沥青顿时从城头倾倒下来。这些沥青不受简易战棚的阻碍,直接倒在那些扛着“撞锥”正奋力破坏城墙的后金兵头上。只见一阵青烟和惨叫声响起,伴随着一片恶臭弥漫在空气里。后金兵顿时被烫的四下乱窜痛苦挣扎。 被烫伤的后金军痛苦不堪,撕心裂肺的吼叫着。甚至有的后金兵一头扎进护城河的冰窟窿里,希望以此减轻身上剧烈的烫伤痛苦。还有的后金兵被沥青淋了一身,在剧痛之下丧失理智,抓住身边的人死死不放,张嘴就猛烈撕咬。 没有渡过护城河的后金军为掩护已经冲过河的同伴,冒着随时被城上箭矢射中的危险,与上午时一样拚命射箭压制城头明军。在他们的掩护下,不时的会有扛着“撞锥”的后金军冲过了护城河,找好位置后开始疯狂撞击城墙。 也许是后金军的运气好,或者是他们的力气够大。这些后金军的破坏行动很快见到了成效。只见有两只“撞锥”只是撞了三四十下,城墙外层的砖石先是出现了裂纹,又被撞击了十几下后砖石脱落,接着就发生了坍塌。城墙上的战棚和平顶墙也跟着发生倾斜。伴随着一阵尘土和砖石滚落,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城墙。 后金军的人数太多了,扛着“撞锥”撞击城墙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但是城上明军还是在最初发生坍塌的地方增派了兵力。只见他们迅速调来两架“狼牙拍”,准备砸毁后金军的“撞锥”。可是还没等他们架设起来,后金军竟然在夯土城墙上迅速开凿出了数行脚窝儿,打头阵的几名赤膊上阵的后金兵叼着钢刀几下就攀了上来。 这几名后金兵不仅身手矫健也极为悍勇,最前面那人一边用盾牌顶住明军的攻击一边贴身近战,借此为后面的同伴开拓施展的空间。后续的后金兵动作也很快,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拥上来了几十人。 防守这段城墙的明军也不示弱,随着口令立刻结成阵势。前面是盾牌手,死死顶住敌军不让他们再前进半步。后面是长枪手不断捅刺敌军,逼迫敌军不敢露头。最后面是弓弩手和火枪手,他们踩在砖石或是杂物上不断向敌军射击,使敌军无法扩大突破口。 “操他娘的,这些明军怎么与其他地方的明军不一样?竟然能顶住咱们的进攻!” 最前面的后金兵向身后的同伴大叫道。他名叫瓜尔佳.卫齐,是后世满清“第一巴图鲁”鳌拜他爹。在本来的历史中他留守赫图阿拉负责看守城门,但在这个世界因为历史发生改变,他随努尔哈赤围攻叆阳。 卫齐此时还是低级军官,虽是努尔哈赤手下“五大臣”之一费英东的弟弟,但是要想晋升还得依靠军功才行。因此他主动请缨加入先登队,意图得到夺城首功。可是对面明军的作战意志和士气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没有四散溃逃。 卫齐身后的后金兵也和他一样感到困惑和不解。这些明军怎么没跑啊,这不应该啊。在别的城池可不是这个样子,只要大金兵一登上城墙,明军立码就溃散了。怎么叆阳的明军这么邪门儿? 卫齐和身后的同伴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一队明军已从身后出现,同样是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弩手和火枪手在最后压阵。立刻就让他们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境地。 卫齐和同伴们虽有些心慌但还是结成圆阵拚死抵抗,为的就是争取时间让后续部队上来。同时向城下大喊:“你们他娘的都死啦,还在磨蹭什么?快点上来啊!” 城下的后金兵也急啊,可是那数行脚窝不是云梯,要小心交错爬行才行,否则掉下去就完了。而且城上还有明军不断向这边开枪和射箭。让他们的攀爬速度比蜗牛没快多少。而城上的明军则是稳扎稳打步步逼近,压缩卫齐等人的活动空间。 卫齐奋力挥着铁锤,好为自己夺取更大的空间。当他把一名明军砸翻在地准备补上一击的时候,却被一人用铁锏拦了下来。 这人全身重甲,头盔下的顿项几乎将整个脸颊护住,仅露出整个脸庞的三分之一。可卫齐还是从对方的眼睛认出了这是谁,不禁惊讶的大叫一声:“噶里,你是噶里!” 噶里却没有回应卫齐,反身一记侧踹将他踹出好远,顺手把倒在地上的那名明军拽到身后,尔后有人迅速将其运到战团之外。 “噶里,你个王八犊子,神鹊(女真人的神鸟)怎么没有把你叨死!?你果真投降了南朝当了我女真人的叛徒!” 卫齐指着噶里破口大骂:“大汗那点对不住你,你竟然帮着南朝兵将偷袭雅儿古寨。而且还带人诈开其他大小寨子烧杀抢掠,甘为汉人走狗!杨林那个王八蛋杀了多少女真人你知道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良心都让狗吃了吗,为什么要投降南朝!?” “废话真多!”噶里之所以能在这里,根本原因是他和巴来扎西分别负责防守这段城墙。也就是说现在城上的明军大部分都是“侦缉队”和“还乡团”的成员。这些人的战斗力和作战意志甚至比明军还强。这也是卫齐他们纳闷当面明军没有溃散的原因之一。 噶里面无表情的盯着卫齐,他们之间认识多年,甚至还有些远亲关系。但在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没有其他多余的关系。他缓缓抬起铁锏道:“卫齐,我纠正你一点。我是海西女真哈达部人,而不是什么狗屁建州女真人!要不是你们建州女真杀伐好战,灭我部落奴我百姓,我又怎么会离开哈达部去你们建州当奴才!?” 第二百七十六章 烽火叆阳(十五) “你、你、你他娘的在说什么?你这些狗屁话是听谁说的?”卫齐很惊讶噶里能说出这些从未听过的话来。象噶里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绝对不会自己能想出这种话,肯定是投降南朝后被那些汉官教的。这些狗官! “卫齐,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是大明封的‘哈达部还乡团’的团总,有人有粮有钱还有官衙!等官军平了你们建州女真的叛乱,那么哈达部就由我来主事!请问我在你们建州女真那边,努尔哈赤能这么器重和信任我吗?” 卫齐气的跳脚道:“好你个噶里,现在都敢直接称呼大汗的名讳了。你真是胆大包天!” “放屁,我胆大包天?那也没有他努尔哈赤造反的胆大包天大!他一个没几年活头儿的老家伙,为了自己的野心胡扯什么‘七大恨’,鼓动你们这些傻帽儿跟着他一起造反。你们纯粹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的一帮蠢贼!” 卫齐气的直哆嗦,大骂道:“你闭嘴!一个狗奴才也敢随便谈论主子的事情,你就不怕城破了之后大汗活剐了你?你就不为你的全家想一想?” 噶里闻言神情一窒,他从对方的话中猜到自己投明后努尔哈赤并没有对自己的家人怎样,心中多少有些庆幸。但是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努尔哈赤可以放过自己,但那些被明军杀死亲人的人也不会放过自己。与其如此那么不如放手去干。就象杨游击当初对自己的说的那些话,真是大丈夫有所做为的“醒世名言”。 噶里想到此处阴森森的一笑,道:“卫齐,你我都知道战场之上无需废话,刀剑之下见真章儿!不过看在你我有远亲的份儿上我就多和你啰嗦几句,也好叫你在临死之前做个明白鬼!就说雅尔古寨那件事吧,你说我是叛徒,那么努尔哈赤和你们是不是大明的叛徒?为什么你们能当叛徒而我不能当叛徒?他努尔哈赤当叛徒无非是想当个草头王,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说了算。那么我当叛徒无非想当个哈达部的主事人,也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说了算,这有啥不行的?换句话说,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一晚可以睡娘们儿七八次,他努尔哈赤六十多的老头子能睡几次?就凭这一点,凭啥他能当建州大汗我为啥不能当哈达大汗?” “你,混账东西!”卫齐气的脸涨得通红,看着周围后金兵听噶里的“歪理邪说”听得津津有味,怒不可遏之下一巴掌抽在旁边一名后金兵的脸上。尔后也不管那后金兵无比委屈和幽怨的眼神,指着噶里道:“噶里啊噶里,真没想到你个瘪犊子投降南朝后嘴皮子变得厉害多了,是不是杨林那小崽子教你的?我保证,等城破之后我把你们这些大逆不道之言禀告给大汗,让他老人家把你们五马分尸!” “看来我家杨游击对你们建州女真和爱新觉罗家说的不错,真尼玛的野蛮!动不动就是活剐、五马分尸啥的,除了杀人你们这帮叛逆还会什么?” 噶里一脸轻蔑的看着卫齐,暗道杨游击就是厉害,自己说的这些话就是他说的,如今拿来怼卫齐这种傻帽儿这感觉甭提有多爽了。他继续道:“卫齐,雅尔古寨被官兵剿灭,说明尔等蛮夷只能嚣张一时不能嚣张一世!况且杨林杨游击有好生之德,当时只诛杀扈尔汉这种叛逆首恶的族人和冥顽不灵之徒,放过了寨子里大部分平民百姓。如果换做是你们建州女真,恐怕要把人都充为阿哈,一辈子做牛做马受尽你们欺压!稍有不如意非打即骂甚至丧命。” “尔等叛逆和官军比起来究竟谁正谁邪,高下立判!而我等弃暗投明是顺天之举,岂是你等叛逆可比的?若不是杨游击杨大人及时纠正我等,我等还要替毁族灭家的仇人在战场上卖命!所以不灭你等建州叛逆,天地不容!” 噶里这一顿嘴炮输出把卫齐气得脸都绿了,就差当场没背过气去了。而双方士兵几乎都是女真人,都能听明白两人的对话。如今卫齐被噶里怼的直翻白眼毫无还嘴的余地,噶里的手下们立刻跟着鼓噪起来。不仅为自己的上官鼓掌喝彩随声附和,还挥舞着武器不断做出各种挑衅动作。 战场上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谁的气势被压下去士气也会跟着低下去。因此卫齐为了鼓舞士气扯着嗓门儿破骂,什么道理啊正义啊等等都不讲,主打一个声音大什么难听骂什么,总之决不能让对面把自己比下去。 噶里这边一看就乐了,这要是比嗓儿门大还能比过咱们?这种事儿无非就是人多的一方占便宜。因此也是什么难听骂什么。叛逆、走狗、瘪犊子、王八羔子等这些词儿都是轻的,基本上双方的祖宗十八代尤其是女性都被问候了个遍。各种用生殖器官骂人的词语满天飞,甚至身处城楼之上的杨林的都听到了这种对骂声。 结果双方骂了没几句,这气氛就如火药桶一般被点燃了。双方士卒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咬牙且次的冲向对方。随着一阵武器和身体的撞击声,双方立刻厮杀成了一团。 后金军这边想要杀了对面的这些叛徒,甚至想要吃其肉喝其血才能解恨。可噶里这边也是铁了心要和这些建州女真划清界限,想要拿对面这些人的脑袋证明自己的忠诚和立场。因此双方甫一交手就是生死仗,立刻进入白热化。 卫齐方才被噶里骂的一肚子火,如今看对方冲在最前面便挥起铁锤狠狠砸过去。什么远亲不远亲的,战场上只有敌我没有其他的。生死只能靠拚杀才能决定。 噶里也看到了对卫齐,他见对方下了死手顿时也起了杀心。对方是建州有名的“巴图鲁”,杀掉他杨游击和朝廷这边肯定又得高看自己一眼。只要忠心为朝廷效力,自己以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不是不可能的。别看和这个满脸胡子的卫齐有远亲,双方各为其主没什么情面可讲。 噶里和卫齐双方兵器碰撞到一起立刻迸溅起了火星,接下来几下碰撞也是火星直冒。可见两人都用了全力。 噶里和卫齐几个回合后未见胜负,各自憋了一口气正要继续打下去的时候,周围的人却突然一下子多了起来,结果把两人挤得硬生生贴在了一起。 原来城墙就那么几尺宽的地方,能面对面厮杀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可双方后面的人都想参加战斗以解心头之恨,因此就不由自主的拚命向前冲。这下就把前面正在厮杀的人挤得贴在了一起。而身处人群正中间的卫齐和噶里猝不及防之下,两只脚都被挤得离了地,导致悬空的身子随着人潮左右来回晃动。 现在双方位于最前面的人被挤得都无法挥舞武器,就连转动手腕都不能,只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着对方。这种情形就好比正月十五看灯会一样,挤得那叫一个实成。噶里甚至都能闻到卫齐嘴里的口臭味儿。 “哎呀我操,挤得我都快喘上不来气......”噶里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扯着嗓门儿向后大喊道。“弟兄们,把这些王八蛋挤下城墙摔死他们!听我的,一二、使劲儿......” 随着这一声喊,噶里的手下们不管是在人群里的还是在人群外的,喊着口号就向前使劲儿挤去。硬生生的把卫齐这群人挤退了好几步。要不是后面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伙使出吃奶的劲儿稳住阵脚,说不定真被人家挤下城去了。 卫齐立码就急了,这样下去真会被噶里这个王八蛋挤下下城去,被挤得直翻白眼的他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眼前的噶里大骂道:“噶里,你个瘪犊子我操你大爷!你他娘的太损了,也不怕遭报应!弟兄们,加把劲儿把这些瘪犊子挤回去,要不咱们就全完了!” 卫齐身边的这些后金兵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这个时候要不拚命那可就操蛋了。所以他们硬是咬着牙嘶吼着把噶里他们挤得退后了好几步。又回到了双方原先厮杀的地方。 噶里也急了,这要是让卫齐这些人站稳了脚跟,那么城池就危险了。一旦失守自己是逃脱不了罪责的。因此气灌丹田大喊道:“侦缉队没死的都给老子滚上来,把这些叛逆挤下去!否则游击大人问起罪来咱们谁都别想活!” “我操你大爷噶里.......” “你是我远房表大爷,你想操自己随便儿.......” “噶里你太他娘的不要脸了,你还是不是女真人.......” “放屁,女真人不是大明人么......” “叛徒噶里,你以后还有和面目觐见大汗........” “我见他干什么,求他把大福晋阿巴亥赐给我么......” “我操你娘的........” 卫齐都快要被噶里气死了,这厮是拔什库出身本来就能言善辩,现在来看投了南朝之后这口才又上了一层台阶。由此可知那杨林的嘴皮子也是厉害的很。 第二百七十七章 烽火叆阳(十六) 卫齐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恨不得一口把噶里吞了。他拚尽全力好不容易转动手腕摸到了腿上藏的匕首,正要往外拔的时候却被噶里用膝盖死死顶住。 噶里满脸轻蔑的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巴图鲁卫齐也玩儿这种阴谋手段。骂不过就要暗中动刀子?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会着了你的道儿?我呸!” 卫齐大骂:“噶里你个瘪犊子我要杀了你,替雅尔古寨的那些父老乡亲报仇!” 噶里不甘示弱:“放屁!有多少包括海西各部和大明的百姓死在你们的刀下?他们就该死,就不该我们替他们报仇?卫齐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我有远亲的份儿上我懒得和你啰嗦这些!但是你要清楚,包括你在内的所以建州叛逆早晚都要被朝廷剿杀!你要是聪明并不想连累家人,现在放下武器投降还来得及!” “投降你娘了个蛋.......”卫齐说着还想把匕首拔出来,可是噶里腿上用劲就是不让他拔。两人就这样僵持起来。而他们身边的手下也是被挤得贴在一起大骂不断。偶尔的还能看到有人用“头锤”撞在对方脸上,然后又被对方以同样的方式反击。 现在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动弹不得,其中有要动用匕首这种短兵刃的,也被始终保持警惕的对方制止在萌芽状态。如今比的就是看谁人多最后把对方挤下去,因此都在咬紧牙关不断给自己鼓劲儿,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卫齐被挤得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直翻白眼儿,眼睁睁看着城下同伴被明军压制就是上不来,心里把这些人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眼看着明军的增援不断向这边汇集,他已经绝望了,知道自己这些人被挤下城墙是早晚的事。 “噶......噶里,你.......他娘的.......混蛋王八蛋,用这种玩不起的无赖方法.......方法算什么能耐?有种.......有种你让他们退下去让出地方,咱俩......咱俩单挑!”卫齐不断嘶吼着,眼睛都快喷出血来了。 “放.......放屁!我让人退下去你们........不就......不就上来了吗?上来了......我的城墙.......城墙不就丢了吗?还要和我......和我单挑,你糊弄.......小孩呢?我人多......为啥要和......和你单挑!?” 噶里也被挤得直翻白眼,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哼哼,他挣扎着大喊道:“弟......弟兄们——,加把劲儿.......加把劲儿把这帮瘪犊子挤下去!一、二.........” “我操你个大爷......大爷王八蛋地.......” 卫齐大骂噶里搞这种人多挤人少的把戏,同时又骂城下的同伴比王八爬还慢,半天也不见上来个人。正在他感觉要坚持不住被挤下城墙的时候,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两声巨响,接着就是城下后金兵发出一片震天欢呼声。 卫齐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心中也是大喜过望。原来有后金兵扛着“撞锥”撞塌了一段两丈多宽的城墙,正一边清理砖石一边在夯土城墙上开凿脚窝儿。同时也看见有后金兵架着云梯顺着这处缺口不断攀爬上来。 卫齐和周围手下士气大振,他们虽被明军挤的无法动弹,但是依然疯狂向对方嘶吼着,意图以此恐吓对方提振己方士气。要不然真会被挤下城墙。 正在这个时候,明军一些弓弩手和火枪手突然跑下城,随后迅速列队向后金兵这边瞄准射击。 原来是巴来扎西在侧后看见噶里与敌军贴在一起,迟迟不能将其赶下城去,便亲自带着手下一部分弓弩手和火枪手下到城下,转换角度后直瞄卫齐这些人。 “不好!”卫齐大喊一声。可是他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密集的火枪声和箭矢脱离弓弦的声音响起,他只觉得暴露在明军这一面的身体一麻,两枚铅弹两支利箭分别射入了他的臂膀、大腿和肋下。 卫齐虽然身披重甲,但是依然挡不住近距离发射枪弹和箭矢的打击。顿时就让他的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鲜血也顺着甲片流淌出来。而在他身边的后金军也有中弹中箭的,他们的阵势顿时发生混乱。 不得不说明军日常良好的训练在这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即便双方的人紧贴在一起,但却没有误伤自己人的情况发生。虽然他们几乎都是还乡团和侦缉队的成员,但是先天的战斗基因和后天的训练形成了高度契合,才能达到这样的作战水准。当然,这也要得益于巴来扎西和噶里对他们的督导、奖惩和激励的手段。 卫齐心中暗叫完了,今天肯定要死在这里。就在这时,从方才哪处崩塌的城墙缺口处跃上来一些后金兵,二话不说立刻冲进卫齐的队伍,把岌岌可危的阵势稳定了下来。但是巴来扎西指挥火枪手和弓弩手继续向他们射击,人群中不断有人倒下。同时明军在后面也夹击了上来。 城下的后金军也知道城上的同伴危急,不顾明军的阻击顺着缺口奋力攀爬。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有后金军中箭或中弹摔下城墙,以致于城墙下累尸达数尺之厚,血水顺着地面蜿蜿蜒蜒淌向护城河。 即便这样也有越来越多的后金军登上城墙,狭窄的空间无法挥舞武器,双方就互相激烈厮打和谩骂。其中有那倒霉蛋会被挤下城墙摔死摔伤。 明军仗着火器和弓弩犀利,把后金军压制在这段城墙上寸步难行。而后金军仗着蛮勇和重甲,硬抗明军的打击牢牢占据着这段城墙死战不退。 巴来扎西和噶里的侦缉队、还乡团身为明军中的“夷兵”,战斗力和作战意志是不容置疑的。虽不是正规军的编制,但是他们深知若是城池失陷,那么等待他们这些“女真叛徒”的将是生不如死、万劫不复的下场。只能与对方死战到底才能获得一线生机。还有城中那些女真、蒙古、朝鲜等族组成的“夷丁队”成员,为了不再被后金抓回去,铁了心要与后金军死战到底。 侦缉队和还乡团都是身披明军铠甲,但是并没有被杨林强迫“蓄发易服”,仅是这一点就让他们感激万分。因此现在双方战斗在一起的几乎都是女真人。双方都有死战到底的理由和勇气,因此即便紧贴在一起也都毫不退让,震天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盖过了其他区域的城墙。 做为守城一方,巴来扎西和噶里这边尽占地利和装备优势。城下不断涌来大批己方火枪手、弓弩手和标枪手。把一波波弹雨和箭矢不断泼向被夹在城墙上的后金兵。 噶里知道卫齐是建州方面知名的“巴图鲁”,也是此时在城上的敌方主将。这要是把他干掉或是活捉,那绝对是大功一件。因此他看准机会,拚命挤出双手一把抱住正在流血不止的卫齐,大吼一声将其拦腰抱住。 卫齐伤重不假,但是他也知道噶里的意图。一边大骂对方卑鄙无耻,一边拚命想挣脱对方。他再次想拔出匕首,但是噶里眼疾手快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卫齐吃痛不住大叫一声被迫撒手,噶里不给他第二次拔刀的机会,大吼一声想把他摔倒在地。但是对方也是强悍,手腕一翻别住他的双手不放,然后抓着他的腰带直接从城墙上摔了下来。 从后世三四层楼高的城墙上摔下来非死即伤,噶里现在没时间后悔,他已经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了。闭上眼睛只等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但是在城下指挥的巴来扎西手疾眼快,弯腰将两捆稻草迅速扔到噶里即将落下的地方。同时等噶里落到眼前的时候飞起一脚将其身形踢歪,就此化解了一些坠落的力道。 只听得“砰、砰”两声闷响,噶里和卫齐几乎同时落在地上。前者正好落在那两捆稻草上,最先与地面接触的左手和左腿当时就断了,好在有甲胄保护,没有造成骨茬刺穿皮肉的严重伤害。但是这一下也把他摔得够呛,口鼻都在喷血,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样子极为骇人。周围的明军动作迅速,立刻上前把他抢下去急救。 卫齐的情况则要严重的多,本来就负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从这么高的城墙上摔下来,不仅口鼻出血就连耳朵和眼睛也在出血,而且当时就没了气息。巴拉扎西也认得他,立刻命人将其抬下去抢救。并叮嘱这是敌军勇士,要严加看管。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噶里抱着敌军同归于尽。顿时他的英勇激励了还乡团的其他人,血性上来之后又有数人抱着敌军摔落城下。好在城下此时已经铺了一层稻草,大大降低了死亡的概率。但还是不能避免有人就此阵亡。 第二百七十八章 烽火叆阳(十七) 失去噶里的还乡团成员此时都疯狂了,一个个红着眼睛嚎叫着当面的后金军厮打在一起。而后金军在失去卫齐以后也是红着眼睛与对方互攻。因此在叆阳守城战中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双方无法挥舞武器只能拳脚相向,同时还伴随着滔天的怒骂和吐口水声。 巴拉扎西站在城下,死死盯着被前后夹击动弹不得的后金军,眼里闪烁着冷酷和仇恨的光芒。对他而言,所有建州女真人都要对自己兄长的死负责。因此在他的指挥下,标枪、箭矢和弹丸不断泼向那些后金兵。 “老奴你还不动吗?真是稳如狗啊!” 另一边,杨林在城楼中死死盯着努尔哈赤的大纛旗自语道。其实他更稳,后金军占据的那段城墙离他这里不过半里,双方厮打谩骂的声音响彻天际,竟然丝毫不影响他对努尔哈赤的监控和观察。 此时有哨探将敌我双方僵持在一起,无法将敌军赶下城去的详细情况禀告给杨林,他头也不抬的下令道:“命孙奎亮、刘信带队增援巴来扎西,让他们在敌军前后两端和城墙缺口处竖起栅栏,限制对方活动范围。同时让我军与其脱离接触,避免陷入混战。” “如果敌军尾随继续与我军纠缠在一起,可在城墙上遍撒黄豆,阻止其跟进。如此一来敌军会认为我军力不能支,让他们觉得再使使劲儿就能攻下叆阳,引诱其不断把兵力集中到此处,然后用各种办法杀伤敌军。我就不信老奴到时候还不动!” 杨林的命令迅速传达给孙奎亮、刘信和巴来扎西三人,他们立刻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命令。 果然不出所料,后金军见此处城墙已被己方占据,为了扩大突破口不断向这处增兵。而明军就利用这样的机会不断杀伤他们。 这些后金军步兵身披重甲,虽然防御力高但是却牺牲了机动性。在向城下运动的过程中遭受了明军各种武器的密集打击。就连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轻甲弓手也压制不住明军的火力,反而遭到对方有组织、有强度的坚决反击。如果不是他们被严令不得后退,此时恐怕早已溃散。 最让后金军恐惧的是那些身形小巧却威力较大的“野驴炮”。这玩意儿以拳头大的鹅卵石为主要弹丸,具有射速快、精度高、破甲强的特点。不论是重甲步兵还是轻甲弓手,只要被击中基本就丧失战斗力。 城墙上各种密集的武器打的后金军只能硬扛,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攻城队伍的整个阵势逐渐以倒三角形状向城墙缺口这边靠拢。 这时后金人丁匮乏经不起战场上剧烈消耗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已经不止有一位旗主和爱新觉罗家亲族向努尔哈赤抱怨这一仗打的极为艰苦,人员损失较大,再打下去恐怕要动摇大金根本。 铁了心要攻下叆阳的努尔哈赤怎会容忍他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动摇军心,他以自己不可撼动的威望强行压制住了这些人。安抚他们只要再使使劲儿肯定能拿下叆阳。 各旗主和亲族不敢多言,但是已经暗中下令手下不要死拚硬打,以保留实力为目的。因为人丁是后金各旗主、亲族和贵族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人要是都打光了自己也就完蛋了。这个时期后金的凝聚力和组织力并非铁板一块,因此这些人才有自己的小算盘。 随着登上城墙的后金军越来越多,为了与其脱离接触,明军随着口哨声开始井然有序的逐步后退。同时将事先打造好的栅栏向前移动。 这些栅栏都是圆木打制,高矮和宽窄各不相同,为的就是一旦有城墙崩塌迅速扔到缺口处阻挡敌军。为防止敌军靠近破坏,栅栏对敌的一面布满了一尺多长的铁钉,并凿有细小射孔用来放枪放箭。 城上后金军也不傻,见对方开始后撤立刻就有经验丰富的达旦章京和拔什库猜到了对方意图。这要是让明军把栅栏竖起来,大家的境况就更糟了。因此他们带人拚命追击明军,为的就是不让明军彻底发挥出弓弩和火枪的优势,与对方混战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后金军就跟癞皮狗一样死咬着明军后退的队伍不放,完全一副你退到哪儿我追到那儿的架势。就在双方纠缠的时候,让后金军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明军先是抛出几枚能发白烟的“烟花”,呛得他们捂住口鼻咳嗽不断,只能断开与明军的接触。 趁这个机会有一些明军扛着麻袋跑上前来,挥刀将麻袋剖开,里面立刻滚出一大片一大片的黄豆。这些黄豆脱离麻袋的束缚后立刻蹦蹦跳跳的洒满了城墙各处,一直延伸到后金兵的脚下。 “这些明军是不是傻,怎么打仗还要撒黄豆呢?显摆自己粮食多还是怎么地?” 后金兵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没工夫细究其中的奥妙。等白烟消散抬脚继续要追击明军时,才发现情况不妙。 原来城墙上的地面都是砖石铺就,黄豆撒在上面受到压力时不会陷在地面上,反而会象钢珠一样四下乱滚。后金军身穿重甲看似无敌,但是脚上穿的可是软底棉靴或毡靴。这种软底靴可不是后世的鞋底儿能防滑防磨,当它踩在黄豆上时就跟穿了旱冰鞋一样,根本就无法站立。 只见后金兵们踩上那些黄豆时,一个个东倒西歪站立不稳,接连不断的摔跟头,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甚至有倒霉蛋就此滑出城墙丢了性命。别说追击明军了,连站起来都费劲。真是有一个摔一个、有十个摔一窝。 杨林这种战术是有真实战例存在的。在后世解放战争的第三次四平战役中,国军将领陈明仁就用这招儿在“天桥争夺战”中让人民军队吃了大亏。所以当后金军遇到这一战术的时候也是不知所措,根本就无法破解。明军趁机将栅栏在后金军前后分别树立起来。 城下的后金军看不清城上的情况,他们沿着缺口不断向上爬来,结果就是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挤。而被明军箭矢枪弹杀伤的后金兵也是在不断增加。因此他们许多人向城下喊不要再上来了,可是这种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是那么的微弱,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明军的栅栏以战棚和平顶墙为基础,既结实又高大。后金兵们在满是黄豆的城墙上根本无法站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家关在了这段城墙之上。 这些后金兵现在进退不得,又不断被明军用远程兵器杀伤,想冲进城只能从城墙上蹦下去。可是前面卫齐和噶里他们的例子在哪摆着,从三四层楼高的高度跳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摔伤摔残。现在大家身上都穿着重甲,这要是蹦下去可就是和锅里贴大饼子一样——扁乎乎的。 最糟糕的还不止这些,后金军的伤员无法运到城下,挤占了大片的空间。明军不断向人群里开枪和射箭产生更多的伤员和尸体,进一步加剧了后金军的困境。而城下后金兵还在不断向上爬,弄得上下进退不得。 第二百七十九章 炮打敌酋 此时努尔哈赤也隐约看到了这段城墙的战事,二话不说立刻催动坐骑向前移动。他的意图是上前督战同时也能鼓舞士气。可是他这一行动吓得周围的大臣和贝勒们上前劝阻,其中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明军火炮凶猛,当初扈尔汉就是不小心被火炮击中而亡。 努尔哈赤为此挥舞着马鞭大发雷霆,他每次亲临战阵都是身先士卒靠前指挥。如今战事正处关键时刻,他却被诸位贝勒和大臣以明军炮火凶猛为由阻拦不能上前,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糟。 正在这个时候,三贝勒莽古尔泰自高奋勇说愿替父汗去阵前激励将士,但是需要借用中军大纛旗,以此表明是大汗亲临。 努尔哈赤怎会让莽古尔泰替自己去激励将士,传出去不仅让人耻笑更会让明军瞧不起。尤其是那个杨林,自雅尔古寨被偷袭后,他已经用各种卑鄙的流言诋毁自己和建州,这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胆怯,说不定会怎么编排自己呢。区区南朝火炮怎能吓退大金的天命汗? 努尔哈赤呵斥劝阻的众人道:“如今战事正紧,本汗出现于阵前,将士们定将奋勇杀敌、夺下城池。况且前有本汗重臣和义子扈尔汉折于此城之下,今又有本汗长孙杜度在此城下为国捐躯。本汗若是不报此仇,还有和面目率尔等八旗立于天地之下?现在你等以明军火炮犀利为由不让本汗上阵,这让正在城上厮杀的将士如何做想?你们每阻碍本汗一分,便是让明军多杀伤我军一人。这与通敌何异?!” 努尔哈赤这番话说的相当重,意思是谁劝阻自己上阵就等于是与明军私通。这个理由一旦成立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因此众人都不敢吭声了。但皇太极还是暗中嘱咐大将额亦都,让其亲自带人严密保护努尔哈赤安危,并叮嘱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架着大汗撤退。额亦都满口应承后他才返回城北继续指挥攻城。 努尔哈赤的中军大纛旗一动立刻就被杨林发现了,他立刻从城楼上跳下来,迅速跑到一直在战棚后面待命的几门红夷大炮前,下令所有火炮装填开花弹并准备开火。 炮手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看着其他同袍在浴血作战而自己不能帮忙,那滋味真的很煎熬。他们按照杨林的命令迅速装填并调整炮口方向,看着努尔哈赤的中军大纛旗在逐渐接近。他们知道,他们一直在等的目标终于来了。 对于杨林而言,改写这个世界历史的重要机会终于出现了,这也是决定无数人今后命运的转折点,同时也是决定明朝命运的转折点。 “各炮注意,正前方三里,目标敌军黄色中军大纛旗下主将,其正在逐渐缩短与我炮距离。各炮预先调整炮口上扬七个手指,左右角度不动。一发‘开花弹’装填,两发‘开花弹’预备.......” “各炮沉住气、稳住架儿。一切听我口令,没有命令不得射击.......” 杨林蹲伏在一门红夷大炮旁,这个角度可以更好的代入到炮手的视角,能更正确的下达指令。他一边安抚炮手们的情绪一边在千里镜里死死盯着努尔哈赤的中军大纛旗。 面对这种关键时刻,杨林紧张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后世,一些史书记载是袁崇焕在宁远城以红夷大炮击中了努尔哈赤,导致其负伤身死。先不论这事真假以及是否符合逻辑,努尔哈赤现在正在自己的炮口下却是真的。也就是说自己将创造新的历史。 阿尔弗雷德上尉看了一眼身旁的安东尼奥,后者满面严肃紧紧盯着数里外的努尔哈赤的中军旗,攥着烙铁的手在不断微微抖动,可以看出来他很是紧张。对于他们这些葡萄牙教官来讲,能参加这样大规模的战役一辈子可能都遇不上一次。但是只要在这一战活下来并立下战功,那么后半生的生活不敢说富足,跟人吹牛的资本肯定是不缺的。 “万能的上帝啊,请怜悯和保佑您的子民。让我们的大炮能击中城外那些野蛮人的首领。”阿尔弗雷德把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送到嘴边吻了吻,继续小声道:“我最亲爱的女儿特蕾莎,保佑你的爸爸在这一战中凯旋而归.......” 此时城头上不仅是杨林和炮手们的心情紧张,就连邢云衢和孙广这样的文弱书生都紧紧盯着城外。他们知道,杨游击为了等这个机会等得有多苦。 孙广透过战棚的射孔向一旁的邢云衢问到:“邢、邢先生,你、你说游击大人要是一炮把努尔哈赤打死了是不是就能解围了?” 邢云衢摇了摇头,攥了攥手中的宝剑道:“不知道。也许这些贼虏为了给努尔哈赤报仇,会更加疯狂的攻城。也可能就此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 努尔哈赤被大队侍卫簇拥着策马奔驰,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好象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对他而言,叆阳已经不仅仅是一座城池了,而是为自己正名和雪耻、为扈尔汉和杜度报仇的标靶。他深信自己的判断,守军的重炮已经尽数调到了城北,此时城南已无重炮。而失去了重炮支持的城池,象被扒光了女人一样任人宰割。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努尔哈赤逐渐放缓战马的速度,不远的地方就是城防工事的最外围。把自己的中军设在这里,城南所有八旗将士都能看到自己的大纛旗。而在城上苦战的将士也能深受鼓舞。 为了防止明军的投石机发射弹丸过来,善于拍马屁的李永芳立刻带人为努尔哈赤修筑掩体。但是还没等他计划怎么修掩体,只见南城门上闪过一片火光,接着就是一片白色的硝烟腾起,一排炮弹就飞了过来。 “不好!”李永芳还没等做出任何反应,这排炮弹已经来到眼前了。听声音这些炮弹比佛朗机炮的炮弹还大,撕裂空气的声势也更为骇人。 努尔哈赤此时只是刚刚勒停战马,没料到明军在这边还藏有重炮。他没有时间后悔自己是否过于托大和判断失误,现在只能拨转马头向后跑。 说时迟那时快,六发红夷大炮的炮弹几乎同时落地,它们的目标就是中军旗下的努尔哈赤。拔地而起的巨大烟柱和爆炸声顷刻间笼罩了后金大汗和手下们的身影。 “大汗.......” 大将额亦都离努尔哈赤不过五六丈远,但是中军大纛旗目标太明显,所以明军的炮弹基本都落在哪里。但是横飞的弹片还是击伤了这位老将,从他的腿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但他顾不了这些,翻身下马直向努尔哈赤奔去。 “阿玛.......” 莽古尔泰离得努尔哈赤也较近,与额亦都一样被炮火波及。爆炸的气浪将他从马上掀下来,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自己的父亲。此时他的战马被炮弹削去了半边脑袋,鲜血几乎染遍了他的全身。但他顾不得擦拭身上的血污,捂着伤口跌跌撞撞的向努尔哈赤所在的方向跑去。 方才明军的炮击来的很突然,以致于中军中的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见状大惊,也纷纷大喊着跑向努尔哈赤所在的位置。 努尔哈赤的战马被炮弹炸伤,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血沫儿,眼看着已经是不行了。他本人则被甩到数丈开外的地方,表情痛苦地捂着腰腹说不出话来。而在他的身边,几名侍卫的尸体紧紧护着他。要不是这几名侍卫以自我牺牲为代价保护了他,那么这位后金大汗此时已经殒命叆阳了。再往外看,以他为中心,地上躺了许多被炸死炸伤的人。其中就有“满文创造者”纳喇.额尔德尼。 纳喇.额尔德尼是后金精英贵族,文武兼备,精通汉文和蒙文。本来因为他年龄渐长,努尔哈赤已经下令让他和一些年长的大臣先回赫图阿拉,但是被他拒绝了,执意要跟随大汗征伐叆阳这座坚城。但他与努尔哈赤一样,没有料到叆阳明军暗中装备了先进的红夷大炮,也没有料到明军重炮会突然开火,闪避不及就此殒命。事后他的遗体被运回赫图阿拉,满城军民恸哭不止。 莽古尔泰是最先看到努尔哈赤的,他脸上满是泪水疯了一样奔过来,张开双臂想把父亲抱起来。可是努尔哈赤忍着巨大痛苦一把推开了他,吼道:“杨林奸诈,暗中藏了重炮。传令快撤,否则明军还有炮弹打来!” 努尔哈赤话音刚落,明军第二波炮弹果然袭来。莽古尔泰急中生智,一把将自己的父亲扑倒掩在身下,又扯过一具侍卫的尸体压在自己身上做掩护。 第二百八十章 明军反击 这时第二波炮弹落地,巨大的爆炸声都要把莽古尔泰的耳膜刺穿了,灼热的气浪更是将他的眉毛和胡须燎了个精光。在这一刻,他感觉死亡离他是如此之近。 这波炮弹不仅让莽古尔泰感到害怕,那些向这边奔来要营救努尔哈赤的后金众人,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杀伤大片。顿时哀鸿遍野、惨叫声一片。 明军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巨大,但用的“开花弹”毕竟比不上后世的炮弹,再加上火炮精度有限。因此第二波炮弹虽然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死伤的都是些小喽啰。并没有对努尔哈赤和莽古尔泰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莽古尔泰不敢怠慢,等爆炸声一停和旁边奔过来的两名侍卫背起努尔哈赤撒腿就跑。他们顾不上察看那些被炸死炸伤的人,一心要保护努尔哈赤脱离险地。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明军的这种重炮竟如此可怕。先前之所以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原来根本就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杨林的威名再一次让他们印象深刻。 代善和李永芳比较幸运,他们一直坠在队伍的后面商量攻城的办法,距离努尔哈赤足有百十丈远,结果就躲过了杨林红夷大炮的袭击。等到爆炸声一响中军大纛旗随之倒下后,两人就知道大事不妙吓得魂儿都飞了。他们本有心要去救援,但是接连飞来的炮弹让他们不敢前进了。 后金众人还没等从前两波炮弹的打击中缓过神来,明军第三波炮弹又飞过来了。火光夹杂着刺鼻的硝烟迎面而来,弹片撕裂空气的声音就好比死神挥起的镰刀,充满了恐惧和死亡的气息。 这一波炮弹来势迅疾且经过了修正,落点几乎全落在了后金人群当中。努尔哈赤表弟达尔罕,亲自率领一队人马殿后掩护努尔哈赤撤退,不料一发炮弹在身前爆炸当即中炮落马。等被救起时已是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因为明军火炮射速快,等第四波炮弹落下时努尔哈赤的中军已被炸的七零八落。中军大旗三次竖起三次被明军炮火击落。竖旗的后金“巴图鲁”们无不伤亡在炮火之下。 “我操你娘的杨林,你太缺德了!等着城破之日.......”莽古尔泰在这一波炮火中负了伤。胳膊被一块弹片撕下了一块巴掌大的肉,鲜血淋淋漓漓洒了一地。虽然整支胳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但是他架着努尔哈赤丝毫不敢停留,嘴上大骂不止脚下却不敢丝毫停歇。 努尔哈赤除了一些擦伤以外后腰被硌伤严重,每跑一步都感觉整个后背好象被人用铁锤砸了一般疼痛难忍。他还不知道额尔德尼和达尔罕已经阵亡,否则绝对会悲痛万分昏死过去。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但是与莽古尔泰一样,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他心中沉重,明军这种重炮是第一次遇到,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竟然威力巨大。难道杨林真的是专门克制大金的吗? 努尔哈赤没有时间去仔细想这个问题,因为又有两波炮弹接连飞来,不过万幸的是它们的落点较远,并没有形成什么伤害。而这时代善、额亦都、李永芳等人也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他架到一辆马车上后迅速离开。 那些在城上苦苦坚持的后金兵还不知道自己的大汗已经被炮击落马。但是得到消息的巴拉扎西命手下齐声大喊:“努尔哈赤被官军大炮击中落马身亡,你等投降免死!不信可看城外你们的大汗何在?” 后金兵们自卫齐被俘后就失去主心骨儿,再加上遭到明军如此顽强的抵抗,心里早就惶恐不安了。此时将信将疑向城外望去,只见城外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马车正急速离开战场,看旗号可不正是自己的大汗嘛。而且明军的重炮正不断向他们射击,不时有人中炮倒下。 城上这些后金兵足有一百多人,见状顿时就慌了神儿。巴拉扎西趁机命人大喊道:“投降免死,否则死无全尸!” 后金兵也都是人,面对死亡谁不怕?有人想趁乱从原路退下城去,可是前后有栅栏阻挡,他们根本下不去。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城墙上跳下去。 在一阵不安的骚动后,有些后金兵不想被俘真的从城墙上跳了下去。他们都选择向外面跳,虽然地上有尸体可以做缓冲。但是明军的火枪、弓弩都悬在头顶。跳下去不摔死也得被打死。 还有的后金兵不相信自己身为大金八旗会被打败,举刀自尽。而剩下的后金兵见进退无门,只能扔下武器投降。此时城下的后金兵也看到自家大汗被炮击撤离战场,他们虽没转身逃跑但是军心尽失,立刻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而明军各种武器跟踪追击,把威力发挥到极致。 与此同时,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爆裂开来。那星星点点的彩色闪光煞是好看,可在后金军看来就如催命的符咒一般可怕。因为他们听闻叆阳明军善用这种烟花,一旦燃放就是反攻的开始。 果然,天上那多彩绚丽的烟花还没有散尽,只见叆阳南门顿时洞开。为首一队杀气腾腾的铁甲骑兵冲了出来,在他们后面则跟着三十多辆偏厢车。 “铁浮图、是铁浮图!” 后金军中有人认得明军这队重骑兵,不禁大呼起来。对于他们而言只有叆阳明军才有这种重骑兵,其人马上下俱是重甲,不畏箭矢、刀矛。以密集“墙形”阵势正面发动短促突击,是破阵的强大力量。就连最精锐的巴雅喇护军见到他们也要集中优势兵力才行。而最让他们感到羞耻的是明军这些“铁浮图”才只有区区的几十人,可是战力极为恐怖。所以他们才如此惊慌。 明军“铁浮图”锁定了一队落后的后金军。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他们架起骑枪开始冲锋。自从上次与阿敏的巴雅喇骑兵交过手之后,他们对自己的战力极为自信。隐藏在铁面具下的脸庞,因为上阵前饮了一碗壮行酒的缘故,充满了对战功和奖赏的贪婪,变得极为亢奋和狰狞。 这队后金军人数约有一个牛录,因为抬着许多同伴遗体和伤员所以落后了。这些后金兵见明军骑兵冲过来了就知道事情不妙,自己的两条腿肯定跑不过人家的四条腿,索性结起阵型就地防御。同时以轻甲弓手向对方射出一波波羽箭,意图减缓对方冲锋的速度。 铁浮图领队正是苏赫巴鲁,见状吹响胸前的铜哨,意思是提醒手下防箭,同时低头将身体贴附在马背上,这样当箭矢射来时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受箭面。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和星星点点的火星迸溅,后金军射来的羽箭根本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激起了明军的凶性,他们猛夹马腹加快冲锋速度。只是几息之间就冲到了后金兵眼前。 伴随着战马嘶鸣和骑兵的怒吼声,雪亮的骑枪眨眼间就洞穿了后金兵第一排的防御,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又毫不费力的洞穿了第二排、第三排的防御...... 后金兵的重甲抵御不住重骑兵的冲击,身躯要么被刺穿、要么被撞得七窍出血跌倒在地。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十几排、二十几排甚至更多这样的大纵深阵形抵消这种冲锋。但他们的人数不足以形成这样的队形。因此他们在明军“铁浮图”面前几乎没有有效的防御。 苏赫巴鲁刚刚甩掉已经折断了的骑枪,挥舞着铁骨朵砸扁了一名后金兵的脑袋,迸溅到手上的鲜血还没有甩掉,他又举起武器砸向了另一名后金兵的头颅。对他而言,用弓箭射杀敌人是一种张弛有度的快感,但远没有这种直接冲阵杀敌的感觉来的痛快酣畅。 苏赫巴鲁的手下大部分都是蒙古人,能在叆阳标营中被挑选出来成为“铁浮图”,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天生的基因中就带有顶级骑手和射手的属性,经过杨林的训练后,他们把这些属性发挥到极致。 在这些“铁浮图”眼里,面前这些后金兵就是长腿的“银袋子”,斩首不仅能受到金钱的奖励,而且杨林还学着后金的模式,让他们可以在战利品中获得奴隶、牲畜、兵器和铠甲,甚至女人。这种原始的物质奖赏制度即便在后世也是让人无法拒绝。 后金兵被明军“铁浮图”冲开阵型后显得有些慌乱,顾不得察看身边同伴的死伤在上官的号令下迅速重新结阵。可就在这时,从哪些尾随而至的偏厢车上跳下来许多明军,细看下去正是令他们闻风胆寒的“兽军”。 熊大海刚从车上跳下来就仰天长啸,并连续锤击着自己的胸膛高呼“德玛西亚”,样子就象狼人吼月一样。 第二八十一章 狼人啸月 熊大海的“狼人啸月”不仅是一种鼓舞士气的方式,也是恐吓敌人的一种手段。他的手下们见状也都跟着一起仰天长啸,高呼“德玛西亚”。这场景就好比后世电影《木乃伊2》中狼族军团复活的场面一样,不仅壮观而且极为震撼。对面的后金军或多或少都听闻过明军中这支“兽军”的传闻,现在见之无不心生惧意。 熊大海这些人基本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再加上全身三层重甲、逼真的野兽头饰和面甲,就显得极为狰狞恐怖不可阻挡。而且为了恐吓后金军的战马,他们都系着浸透了野兽尿液的披巾,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这股骚臭味儿。以致于“铁浮图”的战马们都离他们远远的。 熊大海扛着铁制的狼牙棒走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后紧跟着百十名“狂战士”。他们以松散阵型逐渐迫近这队后金兵,一股巨大无形的杀气和压迫感笼罩随之扑面而来。没有人能看清面甲和兽皮下他们的真实面目,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是感到这些“野兽”随时会猛扑过来。 此时冲阵过后的“铁浮图”拨转马头开始整理队形,准备进行第二轮冲阵。即便不远处跑过去许多散乱的后金兵他们也没有理会,而是把目标死死锁定在眼前这些后金兵身上。因为他们知道,与其浪费时间去追杀那些败兵,不如消灭那些落单的、成建制的敌军。 面对越来越近的明军“狂战士”,后金兵们开始射箭阻击,但是经过刚才被“铁浮图”冲阵后轻甲弓手伤亡不少,因此射向对方的箭矢显得稀稀落落的。他们也清楚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援军会来支援。因为谁都不知道明军是否还有大队人马没有上来。冒然支援容易被其咬住难以脱身,所以为了其他人的顺利撤退他们只能“以身伺虎”了。 熊大海没有多余的废话,怒吼一声开始降低身子冲锋。几支羽箭先后射在他的头盔和战甲上,可是除了迸溅出几点火星外毫无用处。 后金兵用的重弓虽然威力强大,但是对射手的臂力和耐力要求极高。一般能在满弓的情况下连续射出三箭已是极了不得了。但现在的情况下,为了增加射速阻击明军他们根本就拉不满弓,这就造成了箭矢威力降低。 随着熊大海的逐渐加速,他的手下们也开始逐渐加速。一箭地说远不远,正好够这些汉子们把身子热起来。人群中不时迸溅出几点火星,这是羽箭射在甲胄上被滑开造成的。 熊大海已经能看清对面后金兵的表情了,他侧步闪身将全身力气倾注在右侧手臂上,大吼一声一支标枪脱手而出。正面对着他的那名后金兵躲闪不及,顿时被标枪贯穿胸膛刺倒在地。而其他“狂战士”也是纷纷抛出标枪,随后勇猛的冲进敌军的阵势当中。 不得不说杨林亲自设计的标枪破甲效果较好,在近距离搏杀中作用极大。后金兵的战甲不能完全阻挡这种标枪的抛射,阵形中有不少人被射中倒地。而没有受到伤害的人则因为标枪钩挂在身上,行动变得极为不便。 趁着后金军的阵势发生混乱,熊大海挥舞着狼牙棒杀入敌阵中势不可挡。而在这个时候“铁浮图”们整理队形完毕,开始在侧后向后金兵发动冲锋。 “铁浮图”意为铁铸的佛塔。因为人马上下皆披重甲,好似移动的铁塔一样因此得名。明军的“铁浮图”为杨林亲手打造,不论是装备还是战术比完颜兀术时期的“铁浮图”强了不知多少倍。以他们的“墙形阵”为例,就是借鉴十九世纪欧洲法国胸甲骑兵的队形,利用团队协同作战的方式来击败单兵能力较强的敌军。 这一点用拿破仑的名言来讲就是,“一名马木留克骑兵可以打败一名法国骑兵,但是十名马木留克骑兵却打不过十名法国骑兵”。 别看明军的“铁浮图”只有五十余人,但是冲锋的气势可不比后金军数千骑兵的冲锋差。只见他们排着紧密的“墙形阵”策马奔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地面直颤,五十多人硬是冲出了千军万马排山倒海的气势。 在这些后金兵的眼里,看见明军“铁浮图”冲过来就好比后世之人面对一群坦克冲过来一样,不管是多么悍不畏死和蛮勇无畏都要为之胆寒。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溃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铁浮图”不愧其史上威名,面对后金兵竖起的长矛阵毫不犹豫的撞上去。第一次冲阵时的情形再次上演,伴随着战马嘶鸣声、人的惨叫声、铠甲与武器的碰撞声,后金兵们的队形再一次被层层撕裂。而在他们的侧后,熊大海率领着“狂战士”在肆意杀戮。 只是眨眼间的事,这队后金兵的阵势就彻底崩溃了。许多人甚至来不及再看这个世界一眼,就淹没在了明军步骑兵的混合攻击中。 在激烈嘈杂的战场上,没有人会注意这队后金兵的命运,大部分人只是注意到明军出城追击了。而追兵就是那些极具威名的“铁浮图”和“兽军”。 就在这时,全城明军齐声高呼“努尔哈赤中炮落马生死难料,你等喽啰投降免死”。这样的呼喊声立刻将战场上的嘈杂声盖了过去,引得城南的后金军已无心再战。 明军这种心理战起到了很大的效果,因为后金军中有些人确实看到了努尔哈赤中炮落马。经过他们的证实引得队伍上下一片混乱,只得在明军各种远程武器的打击下迅速撤退。而其他三面的后金军听闻自己的大汗中炮落马也是没了战意,迅速收拢人马撤退。尤其是城北的皇太极,心急如焚。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察看自己的父亲究竟怎么样了。 苏赫巴鲁和熊大海率人继续追击落后的后金军,对他们而言,这是捞取战功和奖赏的绝好机会。不过他们的人数毕竟稀少,也不敢太过于深入敌阵。而且对于“铁浮图”来讲,冲杀时间过长战马的体力就吃不消,所以他们也只能见好就收。每人斩获一定的首级后就撤退回城。 张祝、邢云衢、徐晋等人伫立在城墙上,望着撤下去的后金军均是露出喜色,纷纷向杨林道贺炮击努尔哈赤,迫使建虏全军败退。 杨林对此却面色凝重,他道:“经此一战,至少三五年之内贼胡不敢再犯我叆阳,朝廷也必定会奖赏褒扬我们。为了树立典范,朝廷很可能会把我等分散派到各个地方执掌武备,到时我们恐怕就不能再在一起共事了。而建虏为了报复,也为了弥补攻我叆阳的损失,肯定会转向攻掠其他地方。所以诸君要有这个心里准备。” 众人听完皆是默然。叆阳连续两次击退后金大军的进攻,结束了其不可战胜的神话。功劳已泯然于辽东各地官兵之上。而朝廷为了防止叆阳标营诸武官抱团结党,肯定要把众人分开。大家这才体会到当年李成梁为何要养寇自重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建虏只是被击败不是被彻底消灭。如果现在就把叆阳标营诸武官分开,朝廷可就太没眼光和度量了。到时就看辽东经略熊大人是否能为叆阳标营撑腰了。 杨林见大家有些沉闷,便开口劝慰道:“我只是估计,算不得什么。大家没必要因为我的猜测郁闷不乐的。至少咱们把努尔哈赤这老头儿打下了马,庆功的酒宴是少不了的。我说张守备张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祝咧咧嘴道:“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是你说的还真有可能发生。去他娘的,反正老子除了跟着你那儿都不去。如果上面要是硬来,老子大不了不干了还不行吗!?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等打完这仗咱们得先喝个痛快再说!” 邢云衢道:“学生自从来到叆阳后,实际所学比书上不知要多多少倍,受益匪浅。正应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那句话。在下不过一介举人之身,还没有到有官身哪一步。朝廷自然也就约束不了我,还望游击大人届时不厌烦学生呱噪,允许我继续留在叆阳体验民生。” 徐晋也道:“标下自小丧母,是父亲将我养大成人。自去岁家父为国捐躯后,标下已无归处。期间辛得大人赏识青睐,让标下任职叆阳标营。若是朝廷非要我去他处任职,标下大不了不去就是!” 徐晋的话也引起其他人的共鸣,纷纷表示不会离开杨林也不会离开叆阳标营。 其中站在人群最外围的朝鲜使臣金彦春,上前小心翼翼的道:“小使来到叆阳已近一年,对天将(朝鲜对明朝武官的尊称)杨游击练兵有法、御敌有术佩服的五体投地。若蒙大人开恩,小使愿多在叆阳盘桓一段时间。” 第二百八十二章 意外之请 金彦春之所以站出来表态,是他知道因为萨尔浒之战中朝鲜军队在关键时刻投降后金,导致刘铤的东路军覆没。因此杨林并不待见他们。但是为了完成国王“光海君”李珲的命令,他只能厚着脸皮留在叆阳。 虽说杨林和部下并没有为难金彦春,但是他能深深感到对方的冷漠。所以他要趁机表现出自己乃至朝鲜王廷对杨林的态度。他躬身施礼道:“小使之所以这样说,一是表明小使对大人的敬仰;二是想让大人知道,小使这样说只为能有机会请大人亲自或派遣得力部下去往下国,为下国兵马训练指点一二。如此下国上下将感激不尽!” 金彦春做为能在朝鲜王廷内有一席之地的大臣,其自身能力和地位比较高。在朝鲜他属于统治阶层的精英人物,二三品的朝廷命官。但是面对杨林乃至整个明朝,他的姿态放的极低。以致他的优良表现都获得万历皇帝的书面肯定。如今他能屈尊这样说,完全展示了藩属国臣子的态度。 张祝闻言先道:“我说老金啊,你说的话是真的假的?该不会是你们朝鲜国王让你这么说的吧?” 金彦春脸上一红,倒不是因为张祝当众叫他“老金”。而是他的话还真是朝鲜现任国王“光海君”李珲在信中叮嘱他说的。原来,在杨林还没有第一次击败后金军的进犯后,他就把杨林是怎么修筑城防、编组丁壮、训练人马和布置火炮等事详细禀告了国内。 当时朝鲜王廷上下还不以为意,根本就没看好杨林这样的明朝低级将领。认为后金兵强马壮、蛮勇无敌,一座小小的叆阳再怎么布置还能挡住后金大军?可结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就让他们开始重视起杨林来。因此才在信中告诉金彦春要与杨林搞好关系,最好能让他来给训练训练朝鲜兵马,省得日后倭军或后金军打过来难以招架。当然,也不能白让杨林帮忙。 金彦春小心翼翼的道:“城外这些贼胡凶悍野蛮,下国边境也是时常被他们骚扰。下国兵马打不过他们,王廷上下也是不胜其烦。按理说这种事下国向大明上国恳请帮忙肯定会同意的,可时间多久就不好说了。还不如小使向大人开口来的直接。下国虽地小民寡,但大人若是肯赏脸,小国还是有些许黄白之物的,不会让大人白辛苦的。” 金彦春说的是实情。随着后金发展壮大,多年前被朝鲜按着打他们如今反过来了,把朝鲜按在地上打。他们也看明白了,现在的大明国力日渐衰败,指望他们打后金肯定是够呛了。还不如找个能打的明将指导指导自己人马,总好过被人家打的哭爹喊娘。 杨林对金彦春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请求挺无语的。一是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怎么答复都欠妥;二是本来自己和手下们在感怀日后可能分开,挺伤感的。他一个朝鲜使臣现在要请自己去帮着练兵,这也太不合时宜了。况且这种事涉及到朝廷与藩属国的外交事务,自己擅自决定就是僭越规制。别看他们嘴上说的挺好,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谨慎些才好。 杨林回道:“金大人的这些话我听明白了。但是我乃大明武官,不能擅自决定对外交往之事,你还是按照规矩去找礼部,哪里是负责接待和处理这些事情的衙门。” 金彦春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又觉得在这种场合下继续说这事儿不妥,所以深深施了一礼便不再说话。他通过这事可看出杨林对自己国家的态度有点转变,不似以前那般生硬爱搭不理的,看来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其实金彦春一开始想也不明白自己的国王——“光海君”李珲——为啥要请杨林练兵。虽说是防范后金和倭寇,但是也用不着找杨林这个明朝低级武将。后来他才想明白,“光海君”现在的统治地位并不牢固,他急需外部的支援和力量来树立权威。如果要是找大明,顶多就是派几个使臣过来口头支持一下,实际效果不大。那么找一个大明辽东的武将来暗中支持自己,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比如李成梁在任时期,朝鲜国王就过得挺舒服。 可是象李成梁这种封疆大吏有时胃口太大,朝鲜还真难满足他。那么找一个职务偏低但是具有发展潜力的明将来,怎么看怎么划算。因此杨林就被看好了。 杨林是没功夫去想朝鲜王国是什么样的心思,他把眼光转向城外。此时努尔哈赤的中军早就跑没影儿了,剩下的后金军也是陆续撤离,只留下遍地血火和遗骸。 根据各观察哨报告和自己的观测,杨林肯定努尔哈赤是中炮落马了,但其是否受伤以及伤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不过从后金军撤退的速度来看,努尔哈赤即便没受伤也受到了惊吓。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就是身体再好恐怕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和挫折。 在后世,根据一些史书记载努尔哈赤是在宁远城被袁崇焕用红夷大炮轰落马下,最后伤重不治身亡。但是当时的战事发生在农历一月,七月份他才去世。这中间他还派兵攻打一些不臣服的蒙古部落,还会见贝勒、大臣和外来使节,健康状况还不错。其自己官修的《满洲实录》记载他对攻不下宁远城“大忿不已”。满清虽对其进行了美化修饰,但要真是中炮受伤后不治身亡,这种大事是瞒不住的。 而如今,努尔哈赤是真的中炮落马。因为弹道和射程是杨林用后世的炮兵射击方法经过反复计算的。并且通过观察,第一波炮弹就命中了老奴的位置。这一点,城上城下这么多人看到了绝对错不了。即便他不伤不死,仅是中炮落马这一点就可以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了。 炮打努尔哈赤的消息得到确认后,叆阳全城都沸腾了。欢庆声一浪高过一浪,其中还夹杂着锣鼓和爆竹声。许多百姓跪向城外祖坟的方向,一边磕头一边大声疾呼,表达对官兵炮击敌酋的感谢。在华夏百姓的心目中,没有什么事能比祖坟被掘更令人气愤难平的了。 对于协助守城的经略标营官兵来讲,这次守城战让他们对火炮的威力和使用又有了新的认识。以致于陈尚仁、王崇信以及手下一干武官,纷纷求着杨林让他给经略标营培养炮手,后者倒是来者不拒痛快应承下来。当然,这些是后话暂且不提。 与叆阳军民欢庆努尔哈赤中炮落马不同,后金军撤回大营后紧闭营门,一副死气沉沉据寨死守的样子。所有贝勒、大臣都聚集在努尔哈赤的大帐外,焦急的等待着医官诊治的结果。他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大汗出什么意外。 原来努尔哈赤回来之后精神状态还可以,但是当听到额尔德尼、达尔罕阵亡的消息后,竟抑制不住悲痛手指着叆阳,大骂三声“杨林小贼”后直接昏厥了过去。这把代善、皇太极吓得魂儿都要没了,急忙在抓来的汉民中找出两名大夫来,承诺只要救醒大汗就放了他们。 这两名大夫也知道这事不管是治好治坏都没好果子吃,但是不治又不行,只能硬着头皮给努尔哈赤看病。但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自己能多活一会儿。 帐外的后金贝勒和大臣们满面的愁云惨淡,他们谁都没想到,一座小小的叆阳城竟两度挡住了大金军的猛攻。而且接连折损了扈尔汉、杜度、额尔德尼、达尔罕等精英人物,这对大金来讲是无法衡量的巨大损失。尤其是额尔德尼,他的死致使满族文化发展彻底停滞不前。 此时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十天前,明军共计两万五千援军分别由沈阳、广宁、连山关、抚顺等地出发,于甜水站堡集结,在总兵贺世贤的带领下正向叆阳猛扑过来。测算下路程,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另一条不好的消息是自家境内出现了一支明军骑兵,大概有五百人,为首的叫毛文龙。他们连续摧毁了十几个寨子,不仅行动迅速下手狠辣,而且气焰极为嚣张。留守的各地后金军数次交手也没咬住他们。现在各城寨人心惶惶,急盼大军回援。 可努尔哈赤现在昏迷不醒,按照规矩要把八旗各旗主集中起来商议下一步怎么办。可是皇太极却不同意这样做,他认为现在军情紧急,把八旗各旗主集中起来议事不仅浪费时间,而且容易陷入意见不统一互相扯皮的境地。他建议由“四大贝勒”暂时行使军事权力,决定下一步是迎击贺世贤还是撤回赫图阿拉,或者继续围攻叆阳。 皇太极的意见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毕竟这是眼下最佳的选择。但是也有人不同意,例如“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他认为大汗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不用再由谁商量决定什么,全军就此撤回赫图阿拉才是上策。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后金撤围 还有几位努尔哈赤的族兄和族弟也认为不用再商量什么了,当务之急就是保护大汗撤军回家。眼前叆阳守将杨林已经够让人头疼和忌惮得了,如果一旦被明军援军咬上那情况就更糟糕了。 皇太极此时展现了果断坚决的一面,他以多数人支持自己的意见为由,不顾那几人的反对,将“四大贝勒”集中起来开了个会。主要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做。他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就是要与贺世贤打上一仗。 皇太极的意见让大家很吃惊,因为现在情况最好的选择就是全军撤退。如果要是与贺世贤打一仗,以现在的军心士气很难预料胜负。而且叆阳城内的杨林虎视眈眈,其兵力虽然不多,但如果在己方与贺世贤厮杀正酣时在背后来上一刀,那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太极为此分析道:“现在我军久攻叆阳不下是事实,大军军心和士气受挫也是事实。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若是就此撤回赫图阿拉,不仅白白伤亡了我大金那么多的人马,而且各类物资也是消耗严重。杨林虽然能攻擅守,但是你们发现没有,他基本不与咱们硬碰硬。这说明他兵少没有与我军野战的能力。” “而且南朝规定,一城守将没有军令不能擅自离开驻地去打仗。所以我们不用担心我们打贺世贤的时候他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况且我们只要留下一支人马监视杨林,他就是想玩儿什么阴谋诡计也白搭。所以为了我大金的将来计,我们必须消灭掉贺世贤。这一仗我们必须打,而且还要打赢。否则萨尔浒之战带给我们的好处不仅消耗殆尽,就连我大金是否能在辽东站稳脚跟都不好说。” “另外诸位也不要忘了,我大金虽顺应天命立国。但是物产不丰,钱粮不足。这么多人需要吃饭,光靠我大金自产难以弥补。而劫掠南朝城池、夺其田地、掳其人丁是丰养我大金最便利的手段。这也是父汗多年来一直奉行的国策。如今叆阳一战,我军损兵折将,急需各方面的补充。” “你们诸位仔细想想,我们要是能一战打败贺世贤,别的不说,仅是军械物资会得多少?还有抓来的战俘,不能能补充我们兵丁的损失还能增加奴才的数量。这样一来,即便我们这次没有打下叆阳又算什么?只不过让杨林小贼多活一段时间罢了!” 皇太极的一番话从政治、军事方面分析了阻击贺世贤部的好处,也讲了不打这一仗的坏处。虽然后金贵族巨大部分都是文盲,但不等于是傻瓜,他们当然能算明白其中的利益。因此也没什么废话达成了一致,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消灭贺世贤所部。 这时候有人来报努尔哈赤醒了,皇太极等人急忙去大帐中觐见。发现大汗除了悲伤过度和一些皮外伤之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皇太极主动将下一步打算讲给努尔哈赤听,并希望父亲做最后的决断。后者沉思半刻后才道:“打贺世贤的方略没问题,可是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杨林不在我们背后捅刀子这一点上。汉人的兵法上不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句话吗。杨林年纪不大却屡屡出乎本汗意料,所以你们都不能小瞧了他。” 这时身上缠满药带的莽古尔泰不忿的道:“父汗,那杨林不过是使了阴谋诡计,才让您吃了亏。要我说,贺世贤要打,叆阳也要继续攻。儿子愿为先锋,先擒来贺世贤,回过身来再打叆阳。我就不信,咱们大金几万大军还攻不下这小小的叆阳!?” 皇太极微微撇撇嘴,想说点什么,但是代善却先发话了:“三贝勒,你不要多说了。一切还是请父汗定夺吧!” 努尔哈赤摆摆手道:“这一次我在杨林手中吃了亏,身体也受了皮外伤。如今军心受挫,若是强行再战恐怕不妥。那就抬着额尔德尼他们的遗体回赫图阿拉吧。此次撤军并不但不代表本汗就怕了他杨林。四贝勒,你安排人手去给城中送封信,就说山高路远、海阔江深,两国交战本汗钦佩杨林的能力,祝他一切顺遂,下次再见!” “嗻!”皇太极躬身领命。他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这样对待敌人,同时也明白杨林彻底被父亲盯上了。这些话表面上是问候,其实是一种决心的显示。 当日傍晚,后金军拔营起寨撤了叆阳之围,逶迤着向赫图阿拉的方向撤去。同时有数名后金骑兵打着白旗来到城下,以弓箭向城上射来一封书信。将努尔哈赤的意思转达给了叆阳方面。 杨林读过书信后将其传给众人看,道:“努尔哈赤摆明了和咱们没完的态度,他还是要再来的。但是咱们也不用太紧张,我还是那句话,三五年之内他是没实力再来叆阳了。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加固城防,发展农业和商业还有冶炼业,争取在这几年的时间内把叆阳发展成不次于广宁、沈阳的辽东重镇!” 邢云衢道:“大人说的没错。叆阳地理位置虽比不上广宁、沈阳、辽阳这样的大城。但却扼守南下镇江、东往宽甸等地的门户,且有叆河直接与鸭绿江口相连。境内水产丰富、矿产多样、农业多产,已是富庶之地。再加上这两次打退贼胡们的进犯,我估计以后会有大批遭受伪金之害的难民涌入。这样一来,叆阳今后不论是商业、农业和冶炼业都会得到发展。更重要的是人丁增加后,税收也会增加。同时也会增加兵源。这与大人你方才说的极为一致。” 杨林点点头,指着张祝、张魁武等人道:“你们他们带兵打仗没问题。可要是和他们聊这些事情那就是对牛弹琴。还得是先生你才能了解我的意思。” “大人谬赞学生了。学生也只是知道些书本上的东西,实际的情况如何还得去做了才知道。” 邢云衢谦虚的道:“不过大人也应该知道,咱们两次击退伪金进犯,肯定会让一些不舒服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人应该早做打算才好。” 杨林摆摆手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的打算很简单,就是彻底剿灭努尔哈赤的叛乱,决不能让其做大做强!否则你看他们在辽东的所作所为,除了烧杀掳掠以外,他们还强迫百姓剃发易服。他们这么做为什么?实际上就是要刨了咱们汉人数千年以来为之骄傲的根,要咱们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 杨林说到这儿攥紧了拳头,恶狠狠的道:“你们知道万一让这些贼胡得了天下,那会是怎样的场景吗?彻底亡了天下!甚至比蒙元统治时期还要愚昧、野蛮和落后!所以哪怕我碎尸万段,也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希望诸君与我一样,为了子孙后代不被奴役、天下神器不被窃夺,就在这叆阳、在这辽东,与这些贼胡死战到底!” “愿与大人共守叆阳,与贼胡死战到底!”众人齐齐振臂响应。他们知道杨林说的这些不假,仅以后金军刨掘叆阳军民祖坟就可知其残暴和野蛮。也许有人会说,杨林要不是把后金军遗体垒成“尸观”就不会有这等事发生。可是后金军在辽东烧杀掳掠、杀人如麻又该如何解释?凡事有因必有果,既然做了就得接受因果。 为防止后金军使诈,杨林派出大批斥候对后金军跟踪监视,最后确认了其确实是向赫图阿拉方向撤退。但杨林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在叆阳周围部署了最远五十里的警戒圈。时刻监控周围动向。 同时为了保证来援的贺世贤部万无一失,杨林又于当夜派出以徐晋、赵海臣为首的数批信使。命令他们一是向贺世贤通报战事情况;二是提醒其行军途中不能放松警惕,小心后金军以快打慢,玩儿“围点打援”的策略;三是为大军当向导避免迷路。 次日一早,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雪。在西北风的加持下,温度低的好似又回到了“三九”天一样。冻得人一点儿都不愿意动弹。 杨林亲自出城察看后金军遗留的营地,并命人开始打扫战场。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几处大片的空地。能拿走的都被后金军拿走了,只剩下几顶破烂不堪四处漏风的帐篷还留在原地。另有十几个深坑分布在营地中,里面堆满了人畜的粪便和垃圾,甚至还有被砍头的奴隶尸身在里面。 在营地的几处背风角落,一些被后金军掳掠来的老弱汉民,因为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就在这风雪中被冻毙了。他们衣衫褴褛或坐或卧,低着头蜷缩着身子,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没有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