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灭妻?她一纸休书另谋高嫁》 第1章 重生,收拾渣男贱女 阳春三月,桃花纷飞。 明亮而不失雅致的侯府厢房中,卧榻上的佳人脸色苍白如纸,眉宇深锁,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正沉沦于无尽的恶梦之中。 “夫人!居然在本侯背后与人有私?” “哼,那些狂蜂浪蝶可是你父亲亲自挑选的,感觉可还满意?娘亲可曾享受其中?” 那个自幼由她抚育,视如亲子的养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反常态地收起了平日的恭敬,面容扭曲得令人心悸。 “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的恨意有多深重?” “若非你,我应是那悠游林泉的闲云野鹤!而非如今天这般委曲求全,身陷泥潭!” “若非你,我早已迎娶安乐公主,共览山川之妙!那国公府的嫡女有何魅力?即便娘家权势滔天,岂能比得上两情相悦?!” “权势富贵在我眼中皆为尘埃!即便位极人臣又如何!这绝非我所愿的生活!” “我沦落至此,全是你的逼迫!全因你而起!” “——我要杀了你!” 谭羡鱼的喘息越发急促,瞬间,她猛然坐起,终是从那场梦魇中挣脱。 她颤抖着抚摸自己的颈项。 丝带缠绕的痛楚似乎犹在。 视线渐渐清晰,谭羡鱼望着周遭熟悉的布局,心中尚存余悸。 此地…… 此地竟是……侯府卧房? 难道她没有在家族覆灭后,背负私通骂名被送往荒山,最终惨遭养子扼杀吗? 她四下打量,又审视自己的双手。 十指纤长,手掌细腻柔软,显然是精心养护的结果,哪像前世末路,因劳作过度而指节粗大,手掌布满老茧。 泪水渐渐迷蒙了视野,她以双手掩面,呜咽伴随着泪水从指间溢出。 她,真的回来了! “夫人,您可安好?” 抱琴终是匆匆赶来,脸上写满了忧虑,还残存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愤慨。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谭羡鱼猛然转身,望向来者。 是她的抱琴! 抱琴作为她的陪嫁侍女,忠贞不渝,当家族遭难,侯府首次对她不利之时,她挺身而出挡在了前头,结果却遭受屈辱,最终衣不蔽体地陨落在偏僻的巷弄…… 抱琴走近,见谭羡鱼满脸泪痕,便抛开了怒意,连忙拥她入怀:“夫人,发生了何事,是谁欺侮您了?!” 谭羡鱼紧紧抱住抱琴,泣不成声,许久才慢慢平静。 她边擦眼泪边说:“我……我没事,不过是做了个恶梦而已。” 抱琴闻听,既心疼又觉好笑:“夫人,怎的离家几日,竟变得如此胆小了?” 谭羡鱼被她逗笑了,泪水也止住了。 她接过抱琴手中的帕子,又稍作调整,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抱琴神色一凛,接着满面阴郁地道:“还不是那位老太太!抱怨夫人进门两年仍无所出,又提起了过继子嗣之事!” 无子嗣,这怎能怪到谭羡鱼头上! 靖国侯一年难得踏足府邸,若是谭羡鱼真的有孕,那才真叫乱了套! 抱琴为谭羡鱼感到不平:“老太太不知哪根筋不对,这两日日日差人来催,跟催命似的,真是烦不胜烦!” 谭羡鱼眼神微凛,忆起前世此刻,老太太与霍容恺联手迫使她接纳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老太太坚称那是霍家血脉,实则是霍容恺与其表妹私情之果。 谭羡鱼视他如亲子,不仅亲身教诲,更不惜颜面为他寻访良师。 出身武门的她,因父亲与名儒交好,亲自邀请名师,尔后更是倾力铺垫他的未来,终使他赢得显赫国公嫡女青睐,人生坦荡。 怎料,他非但不感恩,反以白绫残忍终结了她的生命…… 谭羡鱼强压下喉间的窒闷,自我救赎于绝望深渊边缘。 “沈嬷嬷作为老太太亲信,脸皮当真比城墙还厚,几番驱逐仍纠缠不休!” 她淡淡吩咐:“为我更衣。” 前世,她虽多般推拒,竭力拖延,孩子最终仍落入自己怀中。 既如此,便让他来吧。 养育之责她自承,只是老太太与靖国侯能否安心放手,尚未可知。 抱琴虽不明其意,仍遵命而行,迅速梳好发髻,口中念念有词:“夫人,要不然奴婢回府求援,将军绝不会坐视您受半点委屈,侯门又如何?将军必会为您主持公道!” 谭羡鱼望着镜中抱琴,苦笑:“我已为人妇,岂能事事倚赖娘家?” “可……” “罢了,”谭羡鱼截断她的话语,“勿忧,我心中自有计较。” 重活一世,她誓不再重蹈覆辙。 镜中映照的女子让她略感陌生。 黑发如云,肌肤胜雪,眉若淡扫,唇色自然嫣红,姿色超凡脱俗。 这青春容貌,自己久未相见。 谭羡鱼毅然道:“出发吧。” 去面对那位老太太。 语毕,她迈步而出,抱琴紧随其后。 谭羡鱼所居为主院相守园,与老太太的松寿园”相近,不过片刻就到了。 刚入园中,甜腻之声传来:“姨母,表嫂依旧固执,我们如何是好?” “枝枝莫急,”老太太声音罕见地透着慈爱,“这些年你已受尽委屈,姨母断不会让你的孩子再受半分苦楚!” “姨母……” “枝枝放心,有母亲给你做主,谭羡鱼即便不愿也得答应,”霍容恺声线温柔,满含安慰之意,“莫虑太多,今晚我亲自前往,必能促成此事。” “表哥,你牺牲太多了……”司南枝感动涕零,“为了我们的未来,你竟愿承受如此重负,我心中实难平静……” “枝枝……” 屋内细微的声响,引得抱琴短暂的愕然:“姑娘,那位谢姑娘不正是侯爷的表亲么?此……” 谭羡鱼未予回应,莲步轻移步入厅堂,将霍容恺与司南枝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仿佛视若无睹,对老太太施礼:“婆母安泰。” “嗯。”老太太见谭羡鱼进屋,面色略显尴尬,“起吧,坐下说话。” “多谢婆母。” 谭羡鱼刚落座,老太太便启唇问道:“羡鱼,关于过继子嗣之事,你可曾考虑清楚?” 没等谭羡鱼回应,老太太又接续道:“此事实则是为你考量,你嫁入府中已两载,腹中却未有动静,拖延日久,外人嚼舌根怕是愈发不堪入耳啊!” 第2章 都想坐享其成,拿她做垫脚石 “再拖上几年,怕是要触及七出之条,那时的局面,可就太过难堪了!” 老太太那副掏心掏肺为其着想的模样,直让谭羡鱼心头翻涌,几欲呕吐。 谭羡鱼轻轻吸气,从容不迫道:“婆母,媳妇嫁进门不过两年,若您急于抱孙,媳妇并非不能生育,何必急于此刻过继他人之子?” “此举若被外人知晓,恐怕会误会侯爷在外已有私情,欲以此掩饰呢。” 说罢,她模仿方才老太太的神色,顺势望向霍容恺。 霍容恺面不改色,反倒是身边的司南枝按捺不住,几乎要起身反驳。 “况且,那些孩子年纪尚幼,即便我视如己出,也终究非其生母,”谭羡鱼续道,“不如让他们各自归家,由亲生父母抚育为宜。” 老太太面色一沉。 归家? 怎可能! “羡鱼啊,”老太太清了清喉咙,“有孩子在身边,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你认下这孩子,既免受生育之苦,又能得子,这可是大福分!你如此聪慧,这点道理总该明白吧?” “生产对于女子来说,如同渡劫啊!我这也是心疼你嘛。” 谭羡鱼眉尖微挑,眼底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婆母真是心疼人的高手。” 不允许她有亲生骨肉,却言说是心疼…… 这般荒谬之词,也只有老太太能说出口了。 “表嫂,姨母真是对你一番慈爱之情啊。” 司南枝开口,语气颇带讥讽。 谭羡鱼抬眼,淡笑道:“表妹无需嫉妒,将来我也会这般心疼你的。” “你……”司南枝一时语塞。 谁稀罕这样的心疼! 霍容恺轻咳一声,“羡鱼,母亲是为了你好,莫要辜负了母亲的用心。” 谭羡鱼心中冷笑。 这一家子,竟是连半点转圜的余地也不留给她。 “若我成婚两年便要收养孩子,岂不是自承不能生育?”谭羡鱼叹息,“婆母,外人哪里懂得您的疼惜,只会说媳妇无能罢了。” 老太太内心暗嘲。 外人如何苛责谭羡鱼,与她何干? 此刻,老太太不得不展现出一丝温情的关切:“这……” “媳妇怎敢不领婆母的情谊,”谭羡鱼微微叹息,“若婆母坚持让媳妇接纳这孩子,无异于要媳妇牺牲清誉……那便请婆母以侯府地契作为交换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老太太早已料到谭羡鱼不会轻易妥协,却未曾设想她竟有胆索要地契! 侯府地契,那可是家族安身立命之本! 侯府上上下下,皆依此府而居,一旦地契易手,谭羡鱼若有不满,整个霍家恐将面临流离失所的境地! 谭羡鱼仿佛未察觉老太太的面色阴沉:“婆母宽心,媳妇身为侯府的一分子,自是不会胡乱处置地契,只是……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婆母既心疼媳妇,又岂会忍心见媳妇受人指摘呢?” “可、可地契……” 如此重器,怎能轻易落入谭羡鱼之手? “婆母,若我养育此子,外界必议媳妇不孕,毁我名声,我何以面对世人?” “若婆母不允,我亦能自力更生,何需他人之子?还望婆母另做安排。” 老太太毕竟心思细腻,不敢直言拒绝,生怕触怒了谭羡鱼,到时更无转圜余地。 眼见老太太犹豫不决,司南枝连忙向霍容恺递去暗示。 一张地契,怎比得上她的儿子重要! 霍容恺咬牙,毅然决然地道:“给你就是。” 她想有自己的骨肉,无疑是痴人说梦,不提自己意愿如何,单是她那孱弱之躯,早已不堪孕育之重。 老太太霎时瞠目结舌。 如此重大的决定,她正苦思冥想如何推卸,霍容恺竟爽快应承?! 老太太忽感一阵背刺,而这匕首,竟是出自亲子之手。 为了顾全面子,她不得不强压不满,勉强吩咐沈嬷嬷:“你去,把地契取来,还有——” 老太太声音微沉,沈嬷嬷闻之一振,连忙应诺,随即转身离去。 谭羡鱼想要地契,固然可行,却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老太太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等待之际,老太太索性让人将孩童们带上前来。 孩童们穿戴齐整,个个乖巧可人,谭羡鱼的目光逐一掠过他们。 视线最终定格在前世亲手终结她性命的养子,霍修宇身上。 心中恨意几欲喷薄而出,她紧攥双拳,正欲移开目光—— “羡鱼也觉得这孩子不错?” 察觉到她长久的注视,一腔喜悦的声音蓦然响起:“哎呀,你和容恺真是心有灵犀!容恺也相中这孩子了!” 老太太喜出望外。 原以为需费尽唇舌,未料谭羡鱼与这孩子颇有缘分,一眼便相中! 天助我也! 老太太喜上眉梢,一旁的霍容恺与司南枝交换眼神,同样松了一口气。 霍容恺轻咳一声,说道:“羡鱼,既已认下修宇,往后定要好好照顾他。” 老太太连忙附和:“对啊!自己选择的孩子,就得当亲生的抚养教育,可不能马虎!” 连连叮嘱,将谭羡鱼的思绪拽回现实。 她心中冷笑。 她尚未开口,他们便迫不及待将责任全然推给她。 孩子不成器,错在她;孩子有成,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高明的算盘,一本万利。 不过,也好。 前世能培养他成才,今世自然也能令他堕落。 更何况……前世家族倾覆,或许与霍容恺脱不了关系,将他儿子抚养在侧,或可探得一丝线索。 见老太太担忧她会改变主意,急欲召人下去准备,谭羡鱼轻轻启唇,声音平稳:“请婆母稍缓,媳妇还想为另一个孩子举荐。” 老太太的喜悦之色瞬时减退几分:“这又缘何而来?” 若再多选一个,谭羡鱼恐需分心兼顾,届时,她亲爱的恺儿所拥有的一切,皆须与他人分享,岂非太过苛求! 霍容恺亦表异议:“羡鱼,初为人母,骤然面对两个孩儿……恐会太过辛劳。” 他的话语满载真诚的关切与心疼。 一旁,司南枝按捺不住,醋意满满地插言:“表哥真是疼惜表嫂呢……” 老太太脸色一凛,向司南枝递去警告的眼神。 第3章 反将一军 谭羡鱼浑然不知霍容恺与司南枝之间的纠葛,至今还以为他们不过是单纯的表亲关系! 若谭羡鱼得知二人早有子嗣,必将掀起波澜,届时又怎能安心接纳此子,视同己出? 若谭羡鱼不认,大孙子又如何能名正言顺的继承侯门之位? 司南枝心知自己言行不当,连忙哼唧两声,安分下来。 谭羡鱼直视老太太,恳切言道:“婆母,孩子孤身一人,未免孤单,就当是给他找个伴吧。” 老太太与霍容恺交换眼神,各自思忖。 “……也好,”霍容恺先开腔,“羡鱼,你考虑周全,但需分明主次。” 他的言语中隐含警告意味。 谭羡鱼未予理会,目光掠过孩子们,随手一指:“就选他吧。” 众人随之望去。 与霍修宇相比,那孩子略大,却瘦骨嶙峋,全身上下几乎没几两肉。 老太太草草一瞥,随即点头:“那就这样定了!待会儿你写封信,我差人送到胡族,让他们俩入了族谱便是!” 说到底只是个玩伴,弱小些更佳,最好是不久于世,免得日后成为乖孙的绊脚石。 此刻,沈嬷嬷手持账本以及地契走来,径直交给了抱琴。 抱琴直至接过账本,尚处于茫然状态。 这账本,象征着管家的大权! 老太太何时变得如此慷慨,不仅赠予地契,竟连账本也一并相赠? 老太太笑吟吟地道:“羡鱼,这事确委屈了你。我思虑再三,单有地契不足,便连管家之权,也一并托付于你!” 面对老太太满面笑容,谭羡鱼眉头微蹙。 自老侯爷那代起,侯府已渐行渐远于朝堂,虽祖产颇丰,却经不起家族挥霍。 前世,她几乎倾尽所有嫁妆银两,才勉强填补了空缺。 看来,这老狐狸的便宜不好占。 然而,这账本于她而言烫手难握,在他人眼中,或许却是珍宝。 谭羡鱼淡淡应了一声“是”,目光再度回到那孩子身上。 这孩子,她选择绝非偶然。 前世中,这孩子通过科举步入仕途,虽道路坎坷多于霍修宇,却也是非凡之材,无依无靠,险些让霍修宇陷入绝境。 若非她当机立断,为霍修宇谋得国公府嫡女之位,霍修宇或许早已一蹶不振。 纵然彼时各自为营,甚至针锋相对,那孩子每次见她皆是恭恭敬敬,及至她被遣至后山,孩童数次探望,携来诸多佳肴与所需之物。 说来那孩子亦是命途多舛,长年承受冷遇,体质孱弱,竟先她一步凋零。 然而,雪中送炭之情,她永志不忘。 思及他日后的辉煌,她决心精心培育这位少年,待其成人,也能成为自己的一份依仗。 谭羡鱼无意久留,遂携二子离去。 重返主院,抱琴唤人,引领两位小公子前往东跨院。 抱琴则伴随谭羡鱼步入书房,面上难掩欣悦:“真是可喜可贺,夫人,这回终是愿将账簿交予您了!” 先前霍容恺鲜少涉足主院,外界仆从不乏私下议论,说谭羡鱼连夫君之心都未能拢络,实为无能之极,更有甚者口出恶言,令抱琴亦不忍闻。 现今握有管家大权,她倒要瞧瞧,是否还有仆从敢妄加非议! 望着抱琴满脸纯真,谭羡鱼轻叹:“你呀,勿要过早欢喜,且先审视这账簿为上!” 抱琴回过神,急忙翻开账簿。 谭羡鱼悠然自得地沏了壶茶。 未几,抱琴直接将账簿掷去。 远远抛离。 “腌臜之物!” “外间店铺入不敷出,就连仆从的月钱也拖欠两月有余!难怪如此急切交付账簿于我们!” “岂有此理!” 抱琴怒而面赤。 “姑娘,有几位管事来访,说是得知姑娘接管账簿,特来问安!” “什么?!”抱琴诧异。 她许久方回神:“怎会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即便她怀抱账簿一路未曾回避,但沿途相遇仆从寥寥,不至于瞬间惊动管事才是! 谭羡鱼微微抬手,传信侍女立即将账簿奉上:“若有不明之处,对方早已筹谋周全。” 否则,何以诸人如此迅疾抵达。 抱琴满面绯红:“那该如何是好?分明意图动用您的陪嫁填补亏空!” 老太太此举实属阴险! 借弥补之名,将这团乱麻推给谭羡鱼,若不接,则遭人诟病,谓其不顾婆母之意,狠毒无情。 一旦接手,唯有任由金银如流水般散去! “人已至院内,显然是在逼迫您!” 太过分了! 实在过分! “吾等并不缺银,”谭羡鱼起身,“既有所求,给便是了。” 抱琴瞠目:“姑娘,您莫非气晕了头?” 即使家资丰饶,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她家姑娘怎还能容忍? 谭羡鱼瞥她一眼,嘴角勾勒浅笑:“这银两,我想送,他人却未必肯要。” 抱琴挠了挠头,满脸困惑。 老太太那种性格,不用说送银子,便是平白无故也常挂心上,真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她面前,恐怕连点银灰都不会剩下,怎会拒收呢? 满腹狐疑在抱琴心中翻腾,但她还未来得及启唇,谭羡鱼已先行离座,向外迈步,抱琴只得匆匆跟随其后。 主院布局严谨,二进两跨,后院开阔,石径环绕,碧水细流,草木葱郁交映,曲径通幽,漫步其中,自有一股宁静致远之韵。 踏着平坦的青砖小径行至前庭,只见数名低头哈腰、看似恭谦的人影立于院中。 谭羡鱼静立廊下,眼神清冷如寒风,一一掠过众人。 这些人皆是老太太的亲信,前世从她这里不知搜刮了多少银钱。 谭羡鱼语带微寒:“劳各位奔波,但这账簿我刚接手,诸多细节尚不明晰,还需向婆母请益,细细询问一番。” “夫人休要玩笑,您出自侍郎府,区区账本岂能难倒您?”领头的林总管笑言,“况且我等身为管事,手下账目,心里自然有数。夫人只需拨予我百两,我保证分文未多取,这还是我个人贴补不少的!” 林总管言辞诚恳,不似作伪。 抱琴闻言,眼睛猛地一睁。 单是这位林总管,每月就要消耗五十两?! 第4章 这冤大头谁爱当谁当 这不是明抢吗! 而林总管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显然不认为自己的要求过分。 谭羡鱼瞥了他一眼,笑道:“看来林总管家境殷实,竟能随手拿出百两。闻说林总管出身农家,后入侯府,不晓得这份厚实家底源自何处?是否有侯府未知的收入,或是直接从侯府所得?” 言罢,林总管面色陡变。 谭羡鱼随即转向其他人:“诸位也来说说,各自为侯府垫付了多少?” 她的话仿佛一股寒气,让那些管事们不禁心生凛冽。 月钱下发迟延,他们或动口或动手,谁会傻傻自掏腰包填补侯府空缺? 只因老太太发话,想给初掌家事的谭羡鱼一个警告,他们这才现身。 却不料,谭羡鱼非但不好糊弄,几句话便让领头的林总管哑口无言。 谭羡鱼目光一扫,无人应声,便即抬脚前行。 其余管事膛目结舌,终是散去。 刚出院门,抱琴忍不住抱怨:“这些管事真是肆无忌惮!开口就要百两,哪来的胆子!” “抱琴,这些人容易应付,但这账册,咱们如何处理?真要填补吗?” 以妻室的嫁妆填补夫家亏空虽不合情理,在京城却也非绝无仅有。 抱琴以往对此嗤之以鼻,如今事到临头,更是如鲠在喉。 谭羡鱼深深望了她一眼,似有深意:“我那婆母若是愿意应下我的条件,那这这窟窿并非不可填补。” 抱琴闻言,眨巴了几下眼睛。 条件? 不久,主仆二人再次来到寿安堂前。 老太太正于院中享受着日光的温柔,闻听谭羡鱼即将造访,立刻拾回那份长辈应有的威严。 谭羡鱼依礼数行过礼问候之后,直言不讳:“婆母,儿媳适才归家查对,发现账上银两已所剩无几,这该如何应对?” 她面露难色,仿佛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棘手问题。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回味片刻,方缓缓言道:“账簿既已交予你手,如何处理,自是全凭你做主。” 谭羡鱼静默片晌,小心翼翼试探:“婆母,您的意思,可是让儿媳酌情变卖些产业,以填补空缺?” “胡言乱语!”老太太目光凌厉,“你初掌侯府大权,怎能随意插手外间商铺之事?!” 竟企图染指侯府产业,谭羡鱼的心思可真是不小啊! 难道得了账本,就真当这侯门之家由她说了算? 谭羡鱼蹙眉沉思半响,终是叹息一声:“如此看来,唯有动用儿媳的陪嫁之资,方能解燃眉之急了。” 老太太这才面色和缓:“嗯,难得了,你有这孝心,便照此办理吧。” 谭羡鱼点头同意,却话锋突转:“但填补的是侯府的亏空,可否以侯府之名,向儿媳立一份借据,以免日后有所争议?” 老太太闻言勃然大怒,手掌猛地拍向桌面:“你既已嫁入我侯府,陪嫁自然归我侯府处置!天经地义!何来借据之说?!” 谭羡鱼见状连忙安抚:“母亲息怒,不立借据便是。” 老太太瞪视之下,心中怒火因她适时的服软略减几分。 谭羡鱼继而道:“感念婆母厚恩,既然账簿已交到儿媳手上,那些之前的亏空,确应由儿媳自行填补。但月银已两月未发,下人或有怨言,儿媳打算另出银两安抚众人……如此做法,可否恰当?” 老太太应了一声,算是认同。 谭羡鱼这才心安,转向一旁吩咐:“抱琴,稍后你去通告,说是新管家上任,特赐他们额外银两,望今后即便我有何疏忽,他们也能尽心办事。” 抱琴领命。 老太太一边又咂摸了几口茶,忽觉哪里不对。 谭羡鱼这一招,实则是收买人心的计策! 银两散去,手下之人定会对她心存感激,替她说话。 一旦传出外间,说侯府拖欠两个月月钱,直至谭羡鱼接手账务才发放,外人自会知晓,是用谭羡鱼的钱堵上了侯府的漏洞。 届时,侯府的声誉…… 念及于此,老太太心头一凛:“你莫不是要毁了侯府?!” “母亲误会,儿媳绝没此心,不过是初掌家务,欲图减少是非罢了,”谭羡鱼回应道,“至于他人如何看待,评说,非儿媳所能控制……” “儿媳只想安分守己,不敢他想。” 谭羡鱼乖顺低头,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 老太太注视着她,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好一个安分守己。 真是小看了谭羡鱼。 原以为她不过是一只驯服的小犬,如今才知,她实为一头獠牙毕露的饿狼! 老太太重重放下茶杯,再也无心品味茶香。 身为家族的长辈,她绝不容许任何外界的流言蜚语玷污家族的声誉,即便是可能发生的,她也不愿拿家族的荣誉去做无谓的博弈! 良久,她终于深吸一口气,牙关紧咬,沉声道:“……罢了,这财务的缺口就不劳你费神,稍后你把账册呈上来吧。” 语音一顿,她又添上一句:“等我设法填补了亏空,自然交还于你。” 抱琴眉毛轻轻一挑。 老太太真是如此仁慈? 当初交付账册给谭羡鱼,目的是解决财务问题,如今问题已解,怎会再轻易交出? 谭羡鱼仿佛未察觉其中微妙,简单应诺后,便告退离去。 老太太目送主仆二人背影消失,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方使胸中怒火稍有平息。 “通知大房二房,让他们合力填补这个亏空!”老太太的声音透着不耐。 谭羡鱼背后有侍郎府撑腰,暂且不宜轻举妄动。 虽拿谭羡鱼无策,但她还能掌控不住那两房吗? 在老太太眼中,即便是亲生骨肉,也比不上家族与霍容恺的分量。 一旁的沈嬷嬷领命,随即不满地质问:“老太太,既然账目已经平衡,我们为何还要将账册交给夫人?这不是让她得了便宜?” “便宜她?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老太太自信满满,“我让人做平账目送去,往后家中各项开支,她能逃脱得了吗?京中珍品繁多,若账上银两不足,她还不是得自掏腰包?难道,她敢让这一家子挨饿不成?” 第5章 我要拿所废园子 谭羡鱼若敢违抗,那就是不敬长辈,届时京城人的闲言碎语足以淹没她! 沈嬷嬷恍然大悟,遵命而去。 大房二房接到消息,自然是满腹牢骚。 老太太偏袒之心昭然若揭,平日里好处从未想到他们,此刻却想起让他们埋单,心中怎能不怨。 然而,无论心中多么不甘,老太太的命令如同圣旨,他们只能服从。 大房二房出资填补亏空的消息,伴随着两个月未曾发放的月钱,迅速在侯府内外传开。 另一边,霍容恺与司南枝雨后初晴,闻此讯息,司南枝眼波微转,复又缠绵地拥吻霍容恺。 …… 夕阳如熔金,晚霞交织,谭羡鱼凝视天边绚丽的落日,陷入沉思。 一日之内,先是承继子嗣,接着是账册风波,犹如战场般紧张,她却丝毫不感疲惫。 片刻后,她吩咐道:“让小厨房多备几样拿手好菜,丰盛一些。” 今日是她重生之日,理应隆重庆贺。 抱琴应声,却误解了意思:“是啊,院里添了两位小主子,确实该多准备些。” 尽管她对那两个孩子谈不上喜爱,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应时局。 谈及霍修宇,谭羡鱼的笑容略显收敛:“毕竟这两个孩子不是我亲生的,先问问他们的意愿,若愿意在房内用餐,就送过去,不必强求。” 她虽同意抚养霍修宇,却也不想因他的每日出现而影响自己心情。 抱琴闻此,不多做揣测,即刻转身亲自询问二位小主子的意愿。 小厨房的班底皆是谭羡鱼从昔日骠骑府携带来的精兵强将,动作麻利,对她的饮食偏好了如指掌,不消片刻,那张足以容纳六人围坐的圆桌便被佳肴填满。 谭羡鱼刚落座,正欲举箸,霍沅皓便匆匆而至。 独身一人。 那削瘦得几近失形的少年嗫嚅半晌,细若蚊蚋般吐出一声“母亲”。 谭羡鱼对这孩子自是亲近的,宴间屡屡亲手为他布菜,显然,霍沅皓从未享受此等关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餐未过半,霍容恺翩然而至。 他身着华服,风采卓绝,步入餐厅的瞬间,见仅谭羡鱼与霍沅皓相对而坐,眉头不禁蹙起:“修宇为何没来?”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谭羡鱼表里不一? 谭羡鱼瞥了他一眼,轻轻按下霍沅皓欲起身的举动,语调不冷不热:“他自己不愿来,让人把饭菜送至房中了。” 霍容恺闻言,面色稍霁,口中仍念叨:“修宇毕竟是你头一个过继的儿子,对他,需多些耐性。” 随即,他挨着谭羡鱼坐下,道:“有事与你商议。” 谭羡鱼身形微侧,与之拉开距离:“何事?” “关乎枝枝,”霍容恺略显局促,“她已及笄,娘亲之意,想让枝枝留于府中,为平妻。” 此事虽有老太太同意便好,但现下后院真正的掌舵人是谭羡鱼,非她首肯不可。 因此,他不得不软言相求。 谭羡鱼睫毛轻垂,眸中闪过一丝讽意。 前世的司南枝,哪会如此迫不及待? 看来,这一世的重生,确让诸多事态发生了变化。 谭羡鱼唤来抱琴,命她送霍沅皓回去。 待厅中只余他们二人,谭羡鱼方才开口:“婆母一向疼爱谢姑娘,怎舍得让她为妾?” 霍容恺眉头紧锁,一字一顿:“非妾,是平妻。”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托词,”谭羡鱼淡然道,“说到底,终究不及正妻之尊。” 霍容恺面色阴沉,却无言以对。 谭羡鱼言辞太过尖锐! 与枝枝相比……不,谭羡鱼岂能与枝枝并论! 霍容恺语气生硬:“枝枝不愿离开母亲,母亲亦不放心她外嫁,左思右想,虽委屈了她,平妻一途,实乃无奈之举。” “明白了,”谭羡鱼冷笑,“这又是你们早有的盘算,此刻告我,不过形式,对吧?” 霍容恺面色更沉:“谭羡鱼,何必出言不逊,过继子嗣,是母亲心疼你,更有侯府田契账本相赠,你得了如此好处,竟还不满足?” “再者,我与你成婚两年,未曾纳一妾室,已是给你足够的面子!你还欲何求?” 霍容恺言毕,厌烦之意几近凝固于眼底。 谭羡鱼注视着他,眼神满是讽刺。 他倒先不耐烦了。 靖国侯府早已风光不再,侍郎府如日中天。 他们因财势而娶她,却没有善待,新婚之夜,她便被孤零零地丢在洞房,枯坐到天明。 进门后,每逢佳节,皆是她自费置办礼物,孝敬长辈,原想以心换心,却未曾料到…… 见她久未言语,霍容恺闭目,似做出重大让步:“你若应允,此后每月初一十五,我必来此陪伴。” 他言毕,谭羡鱼不由自主地紧握双拳。 指尖深陷肌肤之中,仅凭这份痛楚勉强维持着理智的清醒。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侯爷实无此必要,但若侯爷坚持要有所馈赠……我似乎听闻,侯府在城郊拥有一座后山庄园?” 霍容恺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回应:“的确存在这么一处,只是年久失修,早已荒凉。” 侯府资产繁多,那后山庄园平凡无奇,又远离京城喧嚣,久而久之便被人遗忘于记忆的角落,甚至缺乏日常维护,任其荒芜于世。 “我要它。” 前世的她,被诬以私通之名,正是被遗弃在那后山庄园,自生自灭。 这里的一切,她了如指掌。 也因此,她深知那庄园中藏匿着几眼温泉水脉。 温泉乃自然恩赐,不仅能疏通经络、滋养容颜,更是贵族竞相追逐的奢侈品。 然而温泉稀少珍贵,连皇室宗亲都供应不暇,更勿论寻常人等,纵然腰缠万贯,也是求之不得。 与其让这等宝藏荒废,不如将其化作自己的小金库。 霍容恺闻言,更是惊诧不已。 谭羡鱼转性了吗? 这两年间,她不断派人探寻他的行踪,不正是为了那共度一夜? 此刻,他主动献上机会,谭羡鱼居然只求一个废弃多年的庄园? 自己竟还不如一座破败的庄园?! 霍容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 “……好吧,”霍容恺瞥了她一眼,“我明日命人将地契送来。” 第6章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谭羡鱼微微颔首:“多谢。” 事态发展顺遂,霍容恺心头却莫名沉重。 见谭羡鱼无意再多言,霍容恺不悦地甩袖站起,迈步离去。 至门外,他改道前往东跨院。 霍修宇初来乍到,定然诸多不适,他必须前去安抚。 此事一出,谭羡鱼也索然无味,吩咐撤下饭菜,回了寝室。 —— 谭羡鱼甫坐于妆台前,抱琴便一脸愠色归来。 主院空间有限,内外皆为将军府旧人,她这一路已风闻霍容恺造访之事。 “侯府这是唱哪出!”抱琴怒意未消,“莫非真是末日来临,何故一日之内风云变幻!” 本以为能暂且安宁,却又添纳妾之事! 往昔两年间也不及今日波折重重! 谭羡鱼苦笑:“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不用伺候了。” “奴婢不累,”抱琴边说边至其身后,为她摘下头上饰物,“夫人,我们真不通知将军一声吗?” 一日之内风波迭起,心下实难安定。 “不用,”谭羡鱼道,“明日差人前往一品衣阁与杏林堂,邀请医师为沅皓诊视,并定制些衣物。” 霍沅皓过于清瘦,恐怕体质自小已受损,亟需调养。 他身上衣裳也颇不合身,像是别人不要的。 既然已成她养子,其他不论,起码要让他体面。 至于霍修宇…… 为免再生枝节,便一同安排吧。 “是。” 抱琴应诺,心中也对两位公子的分量有了计较。 …… 次晨,霍容恺即遣人送来后山庄园的地契。 “后山庄园……”抱琴喃喃自语,“夫人,这是何处之地?未曾听闻呢。” 谭羡鱼接过地契,言道:“你即刻差人回府,吩咐多派些人手,将庄园上下彻底整饬一番,动作须得轻些,莫要声张。” 前世她初至之时,那庄园早已几近杂草丛生之境,此生情形如何,尚不可知。 后山庄园偏远,她难以亲往,幸而今生,父兄仍在身旁。 抱琴面露疑惑,却也点头应允。 一个荒废庄园罢了,何事需如此隐秘? 但既然是谭羡鱼的吩咐,她也只能忠实传达,一字不漏。 谭羡鱼凝视镜中人影,随后起身,将地契妥善收藏。 这份地契,并未与其他侯府文件共置书斋,而是存放于西跨院仓库之中,与她的个人财产同处。 —— 转瞬又是数日飞逝。 历经几日安宁,这日午时,老太太再次遣人召她前去。 来者不是沈嬷嬷,谭羡鱼不急不躁,她垂眼望向略显宽慰的霍沅皓,嘴角微扬:“待你喝完再议。” 霍沅皓面色一滞,幽幽叹息。 他面上浮现出几分超乎年龄的无奈,惹得抱琴噗嗤一笑。 霍沅皓不敢怠慢,一饮而尽碗中药汁。 随即,一颗蜜饯递至,他双手接过,送入口中。 谭羡鱼观其状,心中暗生感慨。 这般苦涩的药,或许连她也难以下咽,这孩子却能,除却喝之前稍有犹豫,吞服时竟无丝毫皱眉。 果真是未来能成大器之人。 谭羡鱼起身,轻点其头两下,方沿曲折小径离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霍沅皓不自觉地触摸方才被轻抚的地方,眸中闪过几点细微光芒。 —— 此刻,寿安堂内静谧异常,安静得近乎沉寂。 谭羡鱼步入厅堂,问安后,依老太太之意就座。 “羡鱼啊,那账簿已交予你两日,可曾查阅?”老太太笑容可掬。 谭羡鱼点头答道:“回婆母,儿媳已阅,账目无误。” 老太太亲口吩咐,出资者怎敢私下妄动。 “那便好!”老太太笑意更甚,“羡鱼啊,你已答应南枝进门之事,她是我外甥女,也是与容恺从小玩到大的表妹,现下亲上加亲,可不能让她守委屈了,这礼……你有何见解?” 谭羡鱼眉眼微挑:“不知婆母意下如何?” 老太太显得颇为振奋。 按他们的想法,自然是大办特办,规模愈大愈好。 抛开关系不说,司南枝已为他们家诞下男丁,是侯府的有功之人。 更关键的是,如今账簿掌握在谭羡鱼手中,这风光婚礼所需银钱,自当由谭羡鱼承担! 无需自掏腰包,又能挣足面子,如此美事,谁人遇之不悦! “照我的想法,那当然是越隆重越好了!” “自从你过门之后,咱们府上就少有喜庆之事,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回,自然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不仅要施舍粥饭,还得放烟花炮竹!嫁衣也必须精心准备,我还记得你当年穿的嫁衣出自一品衣阁,这次何不还是让他们来做呢!” 老太太虽然对谭羡鱼这位儿媳不算满意,但对于她出嫁时的嫁衣却是赞赏有加。 那嫁衣红得耀眼,镶嵌着各式珠宝,璀璨夺目,流光溢彩,金丝绣的凤凰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能振翅高飞,直入云霄。 相比之下,老太太自己当年出嫁时的嫁衣远没有这般华丽。 面对老太太接连不断的安排,谭羡鱼显得从容不迫。 待老太太说罢,她才缓缓开口:“婆母对司姑娘真是疼爱有加呢。”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嘛!我和南枝的母亲本就是亲姐妹!羡鱼啊,南枝进了门,你也要视她如亲姐妹才是!” 谭羡鱼也随之微笑,却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若司姑娘是为妻或为妾,自有一套规矩,可这平妻之位……不妻不妾的,实在没有先例可循……” 她眉头微蹙,思考片刻后说道:“这样吧,儿媳按照贵妾的规格来安排,婆母若有心为司姑娘增添些东西,那是您的心意,直接与司姑娘商议便好。” “至于嫁衣嘛……儿媳与一品衣阁的掌柜有些交情,若婆母想要他们为司姑娘缝制嫁衣,儿媳乐意为婆母引荐,不知婆母意下如何?” 她言辞间皆是婆母与司姑娘,巧妙地置身事外。 老太太何等精明,立刻察觉到言语中的不对劲:“意思是,你只出规定的银两?” 谭羡鱼眼眸一闪,连忙答道:“婆母如有其他需求,尽管吩咐,我万死不辞,但家中财务关乎侯府的基业,儿媳初掌家事,实在不敢大手大脚,请婆母谅解。” 老太太不禁嗤笑了一声。 牺牲可以,出钱免谈,这谭羡鱼真是个铁公鸡! 第7章 脸面何在? 她明明手握重金,为侯府花些又不会让她倾家荡产,何必如此小气! 尽管谭羡鱼已表明态度,但老太太岂是轻易被敷衍的:“既是平妻,按贵妾之礼迎接,岂不是太过轻率?你当年婚礼那样排场,我看就算以正妻礼数迎接南枝,她也超不过你的地位,那你又何必在那点银子上斤斤计较呢?” “南枝也是我的外甥女,我自是了解她,你放心,她素来本分,即便是正妻之礼,她也绝不会有半分僭越之心。” “你是府中主母,也是她表嫂,她对你,自然只有敬重!” 谭羡鱼不是喜欢拿规矩说事吗? 好! 那她就顺势将司南枝的地位抬一抬! 反正司南枝本就是平妻,别超过谭羡鱼即可。 若要怪,也只能怪谭羡鱼当年的婚礼太过铺张! 抱琴在一旁听了,气得差点翻白眼。 以正妻礼数迎娶平妻,那她们家姑娘这正牌夫人的脸面何存?! 偏偏老太太这话讲得太圆满,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谭羡鱼也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那就依婆母的意思。” 老太太立刻笑容满面。 这段日子,众人皆是忙碌不已,提前筹备婚礼诸事,仅待谭羡鱼一点头,银两便能派上用场! 老太太轻轻一举手,沈嬷嬷即刻捧着簿册上前。 老太太接过簿册,转手交付于谭羡鱼,笑容不改:“你呀,初掌账目,恐难兼顾,我已吩咐人将所需物品列成清单,你且过目,若无异议,便安排采买吧!” 谭羡鱼接下簿册,一页接着一页细览。 侯府对于司南枝的确重视有加, 言出必行,以正妻之仪相迎,并不惜承担费用,为司南枝在外购置宅邸,以便行六礼仪式。 这簿册厚实如半掌,谭羡鱼品茶之隙方读毕。 “既蒙婆母厚爱于司姑娘,便依正妻之规操办便是,”谭羡鱼言道,“可账上银两所剩无几,此番婚事过后,侯府或许需节俭度日数月,中秋及婆母寿辰将近,往年婆母喜食之蟹,恐怕今年难以再继续。” 她语气平静,言毕随手将簿册置于桌上。 老太太脸色微变。 这谭羡鱼,竟是分毫不愿松手? 从前也没这样啊? “夫人,老奴虽不该多言,您既入侯门,自当协力府中事宜,”沈嬷嬷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况且,老太太一生尊荣,今却因您而需节省,似有……不孝之嫌。” “不孝”二字沉重,何时何地,皆足以使人喘不过气。 “沈嬷嬷,你身为老太太侍从,终究是仆役,此等言行,莫非忘了尊卑?”抱琴不甘退让。 岂有此理,谭羡鱼即便无错,又岂容一仆置喙? 沈嬷嬷欲以不孝施压,她便以以下犯上反击! 谁怕谁啊! 沈嬷嬷一时语塞。 待沈嬷嬷不再言语,谭羡鱼才缓缓言道:“婆母,儿媳觉得,侯府尊荣不可轻,其余尚可商议,若连纳平妻亦需挪用正妻银两,此事若传扬开去……” 谭羡鱼轻叹一声:“儿媳所虑皆为侯府,恳请婆母明察。” 老太太面皮微颤,再无言以对。 侯府声誉,乃其命脉,而谭羡鱼屡屡以此相挟。 叫她如何是好! 谭羡鱼刚走,悲戚哭声随即在院中回荡。 霍容恺面色阴沉,拥着司南枝步出。 二人于后静听之前种种。 老太太头疼轻叹:“南枝,你也听见了,眼下侯府境况堪忧。” “勿忧,虽以贵妾之礼迎你入门,但进门后,你依旧是平妻,与谭羡鱼等同!有姨母支持,日后绝不叫你受丝毫委屈!” 她凝视司南枝,目光交织着疼惜与不忍。 早有承诺,不让司南枝受屈,这几日孩子之欢喜,她尽收眼底,未料事态至此。 司南枝抽泣道:“姨母,表哥,无需再多言,枝枝明白,枝枝并不觉委屈……” 话未毕,已泣不成声。 见她强忍至极,霍容恺内心五味杂陈,对谭羡鱼的怨愤更深一层。 就些许银两,便可皆大欢喜,她偏不允! 如此自私贪婪之人,他当初娶她,实乃有眼无珠! 老太太复又一叹,向霍容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司南枝带走好好宽慰。 若要依正妻之仪,耗时自是不少,但以贵妾之礼,则简约许多。 三书六礼,一切从简,司南枝乘坐雕花喜轿,自侯府侧门而出,绕府半周,复又正门而入,仪式即算圆满。 于是,司南枝的身份由表亲化作成侯府平妻。 谭羡鱼循例分配,银钱分毫不减,或许是对贵妾之礼心存不满,司南枝入门次日,并未向谭羡鱼行礼奉茶。 谭羡鱼倒也不以为意。 不来反倒是清净。 此刻,她正望着那养育近月终稍有肉色的霍沅皓,心中满是宽慰。 她认下的两孩,一个久未谋面,另一个是日日三访,餐后也不急于离去,总伴她多坐片时。 日子久了,谭羡鱼才知道,育子与供祖是不一样的。 母子相对餐桌,谭羡鱼亲手为他盛汤,轻声问:“在此已居一月,可有什么不适吗?” 霍沅皓双手接碗,轻轻摇头:“都挺好的,母亲无需忧心我。” 他所居之处敞亮洁净,被褥松软如云,恍如置身仙境。 谭羡鱼闻言,心安:“再几日,杏林堂的周伯会再来探望,你可惧怕?” 孩童饮苦药,本就是一番折磨。 霍沅皓摇头:“不怕。” 谭羡鱼眸中闪过疼惜。 前世霍修宇稍有小恙,服药如同受刑,嘶吼之余更手脚并用,拒人千里,谭羡鱼因此受过多少痛楚,记忆犹新。 思及此,谭羡鱼仍觉头痛。 与霍修宇相较,霍沅皓之懂事,直让人心疼。 谭羡鱼不再言语,只将一葱油花卷置于霍沅皓手中。 此处无须食不语,寝不言。 不久,谭羡鱼又言:“沅皓,你想念书吗?” 霍沅皓动作一顿,眸光瞬亮:“想!” 他已八岁,启蒙已久过时。 霍家幼子六岁便入学启蒙,携手同行,唯有他只能远远望着,甚至不可接近学舍。 因他出身卑微,不配踏入,稍有靠近,便遭扫帚驱赶。 他同为霍氏血脉,却因无父无母,地位不如仆役。 可笑至极。 霍沅皓抿唇,头微垂。 第8章 归家 谭羡鱼道:“谭家有族学,若你愿意,即刻便去。” 其父谭旭确有能耐。 商贾出身,统兵作战,却与几位大儒交好,乃至请至族学,教育温氏后代…… 谭羡鱼不解父亲如何做到。 忆起久别之父,谭羡鱼一阵酸楚。 前世闻谭旭战途骤逝,兄长亦随之相继战亡。 男丁既无,女子承继,最终一门除她之外,皆葬北疆风沙,再无归期。 谭羡鱼深吸一口气,掩去哀愁。 此事谜团重重,幸而今生,一切尚早,皆有机会改写。 谭羡鱼迅速结束早餐,即刻吩咐仆人召见霍容恺。 她对霍修宇无好感,更不容许自己因他而成为他人谈资。 况且,她已决定不再如前世那般,事事亲为。 因此,关乎霍修宇的所有事宜,必须让霍容恺知晓。 毕竟,那虽非她的亲子,却是霍容恺的骨肉,若他都不管,还能指望谁? 然而,时光悄然流逝,霍容恺却迟迟未现。 谭羡鱼渐生不悦。 她还盼着早日启程,回娘家享用午宴。 最终,她向院门投去最后一瞥,言道:“抱琴,你先清点礼品吧。” “是。” 抱琴刚离去,霍容恺才缓缓现身。 他仍旧身着华丽,一副正人君子之态,颈上那道不明的红印尤为醒目,其来源不言而喻。 谭羡鱼目光掠过那红印,与霍容恺四目相对。 霍容恺注视着她,问:“急匆匆唤我何事?” 近半月来,谭羡鱼一反常态,佯装对他漠不关心,岂料在他纳妾第二天,便急于召见。 果真如枝枝所言,谭羡鱼玩的是欲擒故纵。 城府颇深。 念及此,霍容恺不觉抬手,轻轻摩挲那颈间红痕。 想起司南枝留给他这痕迹时,那副渴求的模样,霍容恺嘴角微扬。 谭羡鱼不解他为何莫名而笑,只说:“谢姑娘既已入门,我认为应着手准备孩子们的启蒙教育了。” 霍容恺眉头微皱:“修宇才五岁,不急在这一时吧。” 谭羡鱼心底嗤笑。 霍修宇不急,霍沅皓急。 她淡然道:“早教为宜,五岁正是启蒙的好年纪,再拖恐怕落后于人。” 霍容恺闻此,亦觉有理。 霍修宇将来要承袭侯爵,提早启蒙并无坏处。 连他都险些忽略,谭羡鱼心思细腻。 他欣慰地望向谭羡鱼,语气温和:“就依你的意思办。” 谭羡鱼眉间细微地皱了皱:“但我与霍修宇向来不亲近,此事还是侯爷与他商议为佳。” 霍容恺二话不说便答应。 毕竟是亲生骨肉,自当亲自上心。 起身欲行,又戛然止步:“今日枝枝身体不适,未能前来问安,非故意为之,请勿介怀。” 此事本是司南枝失礼在先,若谭羡鱼存心刁难,司南枝难以辩驳。 闻言,谭羡鱼眼神略显诧异。 好好地,为何向她解释这些? 但谭羡鱼依然点头:“无妨。” 霍容恺这才安心离去。 霍沅皓随即整理妆容而来。 又过许久,霍容恺面沉如水地出现。 他满脸的愤怒昭然若揭,满腔怒意难以忽视。 他大步上前,沉声说:“你带……他去吧。” 言毕,霍容恺拂袖而去。 他疾步返回熏风院,对着还没起床的司南枝,罕有地发了脾气:“你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望着霍容恺怒容满面的背影渐行渐远,抱琴满脸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呢?” 霍沅皓也跟着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谭羡鱼寻求答案。 谭羡鱼轻松地摆了摆手,道:“随他去吧,反正我们也没招惹他生气。” 责任自然轮不到他们来担。 抱琴细想之下,的确如此。 于是她说:“夫人,准备带回的礼物都已收拾妥当,奴婢已经吩咐他们在外头等候了。” 谭羡鱼轻轻颔首:“那我们出发吧。” 一行人遂即出门,登上宽敞稳实的马车,沿途直奔侍郎府而行。 两家虽同处京城,却一南一北,往来一趟需得一炷香的时间。 离家多日,谭羡鱼归心如箭,然京城之内禁止策马疾驰,她只好掀起窗帘,向外张望,以分散思乡之情。 路上,一行押着囚犯的士兵队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囚犯约摸三十多人,老幼妇孺皆有,手脚皆被枷锁束缚,衣物虽破旧污秽,仍可辨认出材质的昂贵,显然这些人在沦为阶下囚前非富即贵。 士兵行动,通常关乎朝政。 前世此时,她还深陷侯府家务,无暇他顾,对眼前之事并不明晰。 不过,谭羡鱼对此兴趣寥寥。 最终,马车稳稳停在了侍郎府的大门前。 侍郎府显赫一时,府邸气派非凡,两尊威猛的石狮守护着门庭,尽管门外并不像别的重臣府第那样有士兵站岗,却自有一种庄重之气,使人不敢轻举妄动。 马车甫一停下,谭羡鱼现身,即刻有一队士兵从府内小跑而出。 领头的快步上前,恭敬向谭羡鱼拱手行礼:“姑娘。” 谭羡鱼轻轻应了一声,手指向后方的马车指示道:“你们过去帮忙,把东西搬下来。” 话语刚落,后方的士兵便迅速行动起来。 谭羡鱼在抱琴的搀扶下缓缓下车,边步入府内边问道:“爹娘可在家?还有我的几位兄长和嫂嫂呢?” 领头的紧随其后:“都在府里。” 谭羡鱼眉毛一挑,心中暗喜。 看样子,今日归来正逢其时。 她步履不停,穿越垂花门,踏入后院。 家永远是家,哪怕跨越了一个轮回,多年未至,这里的一切仍然熟悉,闭着眼也能找到每一条路。 侍郎府与侯府截然不同。 侯府遍地花开,一看便是安逸之地,相比之下,娘家的景色朴素许多,偌大的府邸中,似乎仅仅是为了点缀而随意种植了一些绿植。 谭羡鱼步入主院,靠近正厅,里面便传来交谈声:“今日押解进京的,竟是黔州府尹?” “是的,听说黔州府尹贪婪无度,暴政连连,百姓早已不满,只是和京城相隔遥远,消息未能及时传达罢了。” “那些绣衣使倒真有些本事。” “然而绣衣使成立仅一年,就能直接惩治府尹,这样的权力……” 厅内一片沉寂,众人神色各异。 正当此时,谭羡鱼步入屋内。 第9章 莫要辜负 众人初见她,先是愣怔片刻,随即掀起惊涛骇浪:“羡鱼?!” “你这丫头怎的突然现身,也不事先捎个信来!”一位妇人边说边离座,迈步向她靠近,牵着她步入厅堂。 “娘……”谭羡鱼神情尚有几分迷离。 手掌传递的暖意真切无比,渗透至四肢百骸,直至心间漾起层层温暖。 直至被搀扶着坐下,谭羡鱼仍未完全回过神。 谭川眨眨眼,面露惊惧:“糟了,小妹傻了!” 话音甫落,脑袋突遭一拳:“你才傻了呢!” 谭川捂头龇牙,对着施暴的妻子敢怒不敢言。 谭羡鱼望着眼前这群生动而温馨的亲人,终于清醒过来。 谭老太太语气夹杂忧虑:“羡鱼,莫非侯府出了什么状况?我听说侯府昨日纳了侧室,该不会……” 谭羡鱼打断她:“没事儿,娘,一切都好。” 众人见她不愿详谈,交换眼神后也未再追问。 毕竟是自家出门的女儿,他们深知,谭羡鱼并非有难独吞之人,真遇难题,定会坦诚相告。 她若不说,恐怕确实无甚大事。 区纳侧,对外亦不足挂齿。 众人渐渐松弛下来。 一杯温茶饮毕,谭羡鱼言:“爹,我收养了两个儿子,如今到了学习启蒙的时候,我想送他们入族学。” 此语一出,室内顿时寂静无声。 最终,是柳二夫人尖声打破了沉默:“你说收养了两个儿子,什么意思?!” 言罢,她不由自主转向跪在门边的孩子。 众人也随之望向霍沅皓。 侍郎府中,即便是女子也曾历经战场,此刻气势汹涌,霍沅皓面色煞白。 “这孩子我亲自选定,别吓着他,”谭羡鱼道,“言归正传,族学之事。” 众人收回视线,谭旭神色复杂:“关于族学……羡鱼,或许你再考虑考虑?” 若是谭羡鱼亲生,不待她提,他们早已将孩子迎入学堂,但这孩子虽乖巧,却非谭羡鱼所出。 非谭羡鱼之血脉,在他们眼里便是外人。 “羡鱼,”谭老太太开口,语中含着凛冽,“是不是婆家待你不善。” 谭老太太言毕,厅内的氛围陡然沉重。 谭羡鱼无奈道:“并无此事,娘,莫胡思乱想。” “何为胡思乱想,妹子,若侯府真对你好,怎会让你过继他人之子?”温大夫人发问。 同为女性,无人比她们更明了,收养子女意味着自承无力,难以延续血脉。 谭羡鱼抿唇:“我心中有数。” 言至此,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谭旭。 与女儿的眼神交汇,战功赫赫的骠骑将军唯有叹息:“罢了,就让他们入学吧。” “多谢父亲。” 话语方落,额头却被轻轻一弹。 谭旭力道虽轻,却在她白嫩皮肤上留下淡淡红印。 谭旭瞪眼望她:“臭丫头,跟家人客气什么,再说这生疏话,小心揍你!” “臭老头,这么重干吗!”谭老太太扬手,一掌拍在谭旭后脑勺。 谭旭下意识扶住把手,才免于跌倒。 他面无表情,连怒都不敢。 谭旭的目光轻轻掠过仍旧跪地的孩子,喉咙微动,发出两声轻咳,仿佛是在为接下来的话语铺垫,这才开口道:“罢了,起身吧。” 霍沅皓下意识地望向谭羡鱼,等到她轻微颔首示意,方才缓缓站直身躯。 周围的目光再度聚焦于他,细细审视。 他的身形消瘦,衣物挂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披在竹竿上一般,然而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透露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意外地让人感到几分舒心。 “既已认下两名孩子,为何只带来一位?”谭逸发问道。 作为家中长子,谭逸性情温文尔雅,连嗓音都透着柔和,看上去全然没有武将出身的粗犷之态。 然而,他的武器是沉重的长槊。 百来斤的长槊在他手中如同玩具般轻松自如。 谭羡鱼抿紧了嘴唇,轻声道:“另一位是由我婆母与侯爷共同选定的。” 此言一出,众人了然于胸。 一个由她亲自挑选,另一个则是老太太与靖国侯的决定,亲近疏远,一目了然。 谭老太太嗤笑一声:“这侯府,真是有本事!” 谭旭的面色亦是一沉。 他端起茶杯,目光与谭逸交汇。 谭逸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几不可察,显然心领神会。 昔日谭羡鱼像是中了迷魂汤,非霍容恺不嫁,甚至连青梅竹马也弃之不顾。 家中独女,自是需万般呵护,因此主动向侯府索要了一份门生名单。 这些皆是靖国侯府历代栽培的臣属,世世代代依附于侯府,忠心耿耿,尽管如今侯府已远离朝堂,不过只要他们尚在,侯府便不能算作真正衰败。 谭家借助这些人,赢得了无数荣耀,如今不少人已位居高职。 只是侯府自身已是摇摇欲坠,那些人的力量自然显得捉襟见肘。 先前,大家看在谭羡鱼的面上,对这些人多有宽容。 现在想来,或许也是时候做出调整了。 否则,怕是侯府还以为侍郎府的千金是可以随意摆布的。 父子心中已有定计,面上却无丝毫显露,转而招呼众人共进晚餐。 席间,见谭羡鱼与那个孩子相处融洽,众人对孩子的态度也随之改观。 毕竟,只要谭羡鱼高兴,其他都是次要。 杂乱的心思被逐一收起,餐桌上重新洋溢起欢声笑语。 饭毕,谭羡鱼准备离去。 谭老太太与她的两位嫂子执意要她带上些礼物,强拉着她离开,留下霍沅皓独自面对骠骑将军与其他两位将军。 经历过战场洗礼的人,身上自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场。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刃,无形的压力让人感到窒息。 谭旭凝视孩子半晌,终是开口:“你母亲既选择了你,并倾注心血,你切莫要辜负她。” 谭家族学,有三大儒者坐镇,准入门槛之高,非比寻常。 他并不屑于对一个孩子发出赤裸的威胁,言辞间只带了几分淡淡的警诫意味。 霍沅皓蓦地跪倒在地,瘦弱的手臂如竹枝般举起,对着谭旭恭敬地行了一礼,神色异常认真。 他年幼未受教育,不知该如何应答。 既然言语上无法表达,那就用行动证明。 见到这一幕,谭旭脸上的严厉稍有松弛。 趁着女眷未归,让孩子先起身。 第10章 水到渠成 谭羡鱼载满一车而来,又载满一车而去,刚到院门,便发现门外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挽起云鬓,两缕青丝垂于耳边,添了几分柔弱之态,身披一袭嫩粉色罗裙,恰好转身,目光与谭羡鱼一行相遇。 司南枝急忙上前,未启朱唇先露委屈之色:“妾身给夫人问安。” 谭羡鱼不由自主顿住脚步,生怕稍有靠近,便会引来对方的纠缠。 司南枝毫无所觉,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哀伤:“昨夜与侯爷新婚宴饮,欢闹至深夜,以至于清晨未能及时给夫人奉茶,请夫人莫要责怪。” 言毕,她盈盈一福,眉眼间闪过一丝恨意,却在抬首间消弭于无形。 霍容恺素来待她如珠如宝,从未有过半句重言,必是谭羡鱼在背后有所动作,才使得霍容恺变了脸色! 恨只恨自己地位卑微,纵然知晓谭羡鱼背后捣鬼,也只得主动低头示好。 谭羡鱼轻应一声。 司南枝窥视其神情,小心试探:“……妾身失仪在先,求夫人宽恕。” 谭羡鱼不动声色地审视她,二人虽不算陌生,但此番司南枝首次展露软弱,倒令她颇感意外,更不明其来意,遂顺着说道:“我并不介怀,若是为此事,你便回去吧。” 司南枝轻咬下唇,面露难色:“夫人,妾身已在此久候,您若不归,妾身哪敢离去,生怕被误会诚意不足,故而一直等候至今……” 言毕,她轻轻捶打着双腿,似是站立已极困难。 谭羡鱼这才恍悟,原来她意图进入自己的院落,恐怕是想去寻霍修宇。 看来霍容恺回家后,与司南枝有所交流。 见司南枝几欲跌坐的模样,谭羡鱼颔首允诺:“既如此,便进来稍作歇息。” 司南枝眼中闪过喜色:“是!” 一行人进入院中,谭羡鱼显露出疲态,司南枝连忙说:“夫人奔波劳碌,实在辛苦,不如先行休憩,妾身稍息片刻就离开。” 谭羡鱼同意,颇为给面地离开,抱琴却一脸不解,司南枝怎反客为主,邀主人去歇息,这等事闻所未闻。 谭羡鱼居然真的答应,抱琴满头雾水。 回到寝室,稍待片刻,一丫鬟前来:“夫人,那位姑娘去了霍修宇的房间。” 谭羡鱼闻言,见抱琴惊讶之色,也未多解释,自顾解散发丝,预备午睡。 晚间,谭羡鱼终于在一个月后再次见到霍修宇。 相比初来,他似乎更加圆润了些,圆滚滚如同球状,华服加身,神色间却隐含抑郁,举手投足透露着不乐意。 “母亲。” 霍沅皓恭敬行礼,霍修宇只是敷衍地拱手,连嘴都懒得张开。 谭羡鱼点头,示意他们入座。 席间,谭羡鱼不时为霍沅皓夹菜,旁边的霍修宇见此景,不悦地撇嘴。 这女子此刻装得端庄贤淑,但他铭记于心,母亲因她受责! 若非母亲亲来吩咐,他怎会前来做戏! 霍修宇心中盘算。 既同桌而食,她既然能照顾那病恹恹的弟弟,自然不敢怠慢自己。 等会儿,他要将她夹的菜掷地,并狠狠踩踏,以泄心头之愤! 然而,霍修宇左等右等,直至谭羡鱼起身离席,仍未等到任何食物。 霍修宇猛然睁大眼,难以置信地质问谭羡鱼:“你为何偏袒他?!” 谭羡鱼瞅了他眼:“我哪里偏心了?” 霍修宇手指一扬,指向霍沅皓:“你凭啥就给他夹菜,为什么不给我夹?!” 见霍修宇在意的竟是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谭羡鱼觉得没必要搭理,起身就要离开。 霍沅皓也跟着站起来,在路过霍修宇身旁时。 他停下脚步,一脸正色地说:“你来这儿一个月了,一次都没去给母亲请安,既然你不尊敬母亲在先,就别奢望母亲会对你好。” “你明白什么!” 霍修宇一挥手,推开了他。 他娘说了,那女人既然名分上是他娘,对他好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说,他还小,只是个孩子,哪怕偶尔失礼,那女人也没资格跟他斤斤计较! 那女人分明就是偏心! 霍修宇娇生惯养的,力气又大,这一推。 霍沅皓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将近一米远,勉强稳住身形。 “病秧子!” 霍修宇嗤之以鼻,“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还敢教训我!” 说罢,霍修宇扭头就走,不是回东跨院,而是直接出门去了。 霍沅皓抿抿嘴,转身去找谭羡鱼。 谭羡鱼正坐在前厅饮茶,见他来,便吩咐抱琴将温水给端了上来。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谭羡鱼说,“如果对方讲道理,咱们就好好说,要是对方不讲道理,就没必要浪费心思了。” 霍沅皓微微点头:“谨遵母亲的教诲,儿子记住了。” 有了谭羡鱼亲自出面,孩子们进族学读书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第二天,谭家的族学便送来了入学通知,让他们两天后报到。 老太太乐坏了,把谭羡鱼叫了过去,顺带夸奖一番。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谭羡鱼才抽身出来。 抱琴如释重负,边走边叨念:“这老太太,口才那么好,还不如给点实惠的。” 谭羡鱼失笑出声:“我那婆婆真要给我什么,我还真不太习惯了。” 抱琴想想也是。 老太太那样的性子又能拿出点什么稀罕东西呢。 “两天后上学,束修之礼得备上,还得给霍沅皓……还得给几个孩子准备点礼物。” 抱琴一听便懂了,霍修宇又被顺带上了。 她点了点头:“这事交给我就行!” 抱琴手脚麻利,第二天便将束修的六种礼跟礼物一起准备齐全了。 束修都是些寻常之物,无需赘述,抱琴让仆人直接送到库房。 待上学那天一块儿带去,只将礼物拎了过来。 笔墨纸砚自是不必提,用了府上的公款,买的是上等货。 此外还有例如长命葱、定胜糕这些吉祥如意的东西,五彩缤纷装了一篮子。 谭羡鱼只瞧了一眼,便让人把这些东西分别送给两个孩子。 霍沅皓望着满满的一篮子东西,眼圈微红。 第11章 过于上心了些 这个小小的人儿一件件拿出来,细心摆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叫自己处处都能看见。 这晚,霍沅皓熬夜做出来的木雕小兔子终于完成了。 打算送给谭羡鱼,出门时却忘了拿,走了好远才想起,急忙跑回去找,连门都忘了关。 说来也是巧得很,霍容恺正好这时候过来了。 他瞧见霍沅皓的房门大开,不由自主地往里头瞅了一眼。 一眼就瞅见桌子上摆着一支上等的狼毫笔。 那笔搁在架子上,特别显眼。 他一眼看完就明白了,收回视线,走进了霍修宇的房间。 上次被霍修宇那不上进的样子气得够呛,回家就冲司南枝抱怨了一句,司南枝特地跑来一趟,尽管不知道他跟霍修宇嘀咕了些啥,反正今天司南枝叫他来瞧瞧,霍修宇是不是变样了。 想到之前对司南枝发火,后来也有点后悔,这不,今天就急急忙忙地来了。 他迈步走进房间,发现霍修宇还在吃饭。 三菜一汤,对于小孩子来说,已经相当丰盛了。 吃的方面,谭羡鱼没亏待他。 霍容恺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却没见到像那支绿檀狼毫笔那样的东西:“明天便要上学了,那你妈没给你准备点啥礼物?” 霍修宇愣了愣,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有啊。” 他和他妈现在几乎天天都碰不上面。 这话听得霍容恺脸色唰地就沉了。 霍修宇见状,心里也隐约有点害怕:“爸,您没事吧?” “没事,”霍容恺嘴上这么说,身体却站了起来,“你慢点吃。”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大踏步往正院去了。 那时,谭羡鱼正拿着本小说看得出神。 没想到,书突然被人抽走了。 她抬头,迎上霍容恺有点阴郁的眼神,心念一转: 这家伙又犯哪门子邪。 “俩孩子都要读书了,你怎么还给霍沅皓送了礼?” 谭羡鱼皱眉:“怎么了?” 霍容恺被她的态度给气到了:“你还好意思问?你别忘了,修宇才是你头一个选的孩子,霍沅皓不过是搭头!给霍沅皓送礼也就罢了,竟然不给修宇送,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算偏心,你也得分清该偏谁吧!” 这一通话说得谭羡鱼脸也拉了下来:“侯爷您的意思是,觉得我对霍修宇不好?” “难道不是?!” 谭羡鱼喊来抱琴:“拿账本给侯爷看看。” 抱琴应声,气呼呼地转身出去了。 没过多久,她拿着一本账本册子回来:“侯爷,您请看吧!” 这册子上面全都是各家商铺开具的,还盖了章,做不了假。 霍容恺接过来一瞧,上面的东西果然都是一式两份。 一份自然是给了霍沅皓,另一份到了谁的手里,不用多想也知道。 毕竟,这些东西大街上都能买到,谭羡鱼自然看不上。 霍容恺的眉头紧锁。 但他确实没在霍修宇房里看见这些。 “侯爷要是有疑问,不如直接去问那个人吧。” 谭羡鱼话里带刺。 霍容恺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误会了,这时也不好争辩,尴尬地起身离开了。 转弯的暗处,一个瘦得像竹竿似的小孩眨了下眼。 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个有些粗糙,但花费了他好几个夜晚做的木雕小兔子。 “小少爷,您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音色响起。 霍沅皓不由自主地顺着声源望去,勉强勾起一抹微笑:“没、没事的。” 抱琴沉默不语,引领着他走向谭羡鱼。 那话本因霍容恺的触碰,让谭羡鱼颇为不悦,她用丝帕隔着手才接了过去。 谭羡鱼侧目瞥了他一下:“年纪轻轻别思虑过多,你是娘亲亲自选中的孩子,才不是任何附加的条件。” 霍沅皓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秘密已被洞悉,脸庞不禁泛起了红晕。 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将手中的兔子递上前:“给娘亲,这是我送您的。” 次晨,侯府上下皆是早早起身。 老太太与霍容恺亲自前来,毫不掩饰地围绕着霍修宇转。 谭羡鱼见此情景,直接步入霍沅皓的房间。 房门虽未紧闭,院内喧嚣足以掩盖室内细语,抱琴压低嗓音道:“夫人,您觉不觉得老太太跟侯爷对那位少爷是否太过上心了?” 这样的关怀备至,不知情者怕是要以为哪位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哩! 谭羡鱼望了若有所思的抱琴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多虑了。” 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抱琴本就藏不住事,一旦知晓,随时可能无意间泄露给将军府。 她实在不愿母家与这些不祥之人有所瓜葛。 抱琴懵懂地点了点头,转身忙于清理书箱。 谭羡鱼轻拍霍沅皓的头顶:“给你安排了一个伴读书童。” 抱琴对外微微示意,一名身着青衫的少年步入屋内。 少年面目清秀,年岁与霍沅皓相仿,皆为七八岁的模样。 “以后,他将贴身照料你,”谭羡鱼如是说,“若觉得不便,尽管告诉我。” 少年趋步向前,对着霍沅皓行了个礼,恭敬言道:“小生拜见公子。” 霍沅皓从未享受过如此礼遇,下意识欲回避,却被谭羡鱼拦住,只好接受这一礼。 见少年久跪不起,霍沅皓下意识看向谭羡鱼:“娘亲,他为何……” “你往后便是他的主人,”谭羡鱼边说边为他整理衣襟,“你若不让他起,他便不能起。” 霍沅皓闻言,连忙催促:“你赶紧起来吧!” 少年这才挺直腰板,却依旧低垂着头,温顺而有礼地立于一旁。 此时抱琴正好回来,少年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书箱,依然安静地站立。 此时外头也已经收拾好了,谭羡鱼领着霍沅皓一同外出。 霍沅皓仅携带一个书箱,而霍修宇那边排场宏大。 数名仆人围绕,每人手中捧着书箱一般大的盒子,内中何物无人知晓。 目睹霍沅皓的寒酸,霍修宇自觉优越,傲慢地扬起下巴:“真不好意思,我的物品太多,车里恐怕容不下你了,辛苦你自己另寻他法吧!” 老太太跟霍容恺听闻此言,只当是孩童间的胡闹,并未放在心上,催促众人启程。 抱琴立刻焦急起来:“夫人,这……” 第12章 上门问罪 为了二位少爷上学,侯府特地购置了辆马车。 毕竟孩子们年幼,又是用于上学,车厢并不宽敞。 谁曾想霍修宇竟搞出这么大的场面,霍沅皓是断不可能挤进去了。 谭羡鱼微微昂首:“慌什么,我今儿个哪儿也不去,沅皓就搭乘我的车前往吧。” 抱琴眸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小步快跑下去张罗。 霍沅皓抿紧了唇,似有言语哽在喉间,却被谭羡鱼轻轻制止:“你是我儿,本不应承受任何委屈。” 这一句话,便如堵住了霍沅皓所有未出口的申诉。 霍沅皓微微垂首,唇角的笑意几乎难以掩饰。 他终于成为有母亲疼爱的孩子了。 —— 目送两子离府踏入学海,侯府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继续。 只是,毕竟是孩子们上学的第一天,谭羡鱼心头难免萦绕着几分忧虑。 午后的宁静不久便被一阵急报打破:“夫人,咱们小公子在族学闯了祸,族学的人请您速去处理!” 谭羡鱼轻抚额头,心中自嘲。 果然,麻烦是躲不掉的。 前生霍修宇在族学的胡闹,历历在目。 她叹了一口气:“侯爷可在府中?” 自己的儿子,自然该自己管教。 “回夫人,二位小公子出门不久,侯爷也外出了,至今未归。” 谭羡鱼暗暗咬牙 他倒是挑时候溜得干净。 可霍修宇名义上是她的孩子,司南枝不宜出面。 无奈之下,谭羡鱼只能长叹一声:“备车吧。” 再由侯府驶向谭家族学,谭羡鱼心如古井无波,全然没了前世的不安与忐忑。 毕竟,闹事的是霍修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族学除名罢了。 她并不在意。 抵达族学,那位夫子念及谭羡鱼身份特殊,言辞间颇为恭敬。 但偶尔露出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却是真情流露。 “夫人,这孩子多少太过放肆,莫老先生是什么样一个人您也知道,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这孩子竟因莫老先生的面无表情,便口出不逊称其为老不死,唉——” 夫子深深叹息。 抱琴闻言,眼皮猛地一跳。 莫老先生可是当世大儒之一。 逢年过节常到将军府做客,抱琴曾有幸一见,确是个严肃的老者,但为人和善,给谭羡鱼的红包向来最为丰厚。 谭羡鱼闻言亦是叹了口气:“莫老先生无恙吧?” 夫子也跟着叹气:“老先生自然不会与孩童一般见识,只是说这孩子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实在难教。” 说罢,夫子小心观察着谭羡鱼的脸色,生怕她开口为霍修宇求情。 岂料,谭羡鱼只是轻轻一叹:“实话告诉你,这孩子一个月前才到我这里,因我婆婆喜爱,才归在我名下。至于他之前由谁教养,为何养成这等性格,我也不甚了解……” “还劳烦你转告给莫老先生,这孩子之后我会带回去,让我婆婆亲自严加管教。” 夫子连连点头:“是,那就拜托您了!” “是侯府给你们添了麻烦,”谭羡鱼说道,“那沅皓怎么样了?” 提及霍沅皓,夫子脸上愁云顿散:“莫老先生倒是对熙公子赞赏有加,一天都在夸赞他呢!” 谭羡鱼闻言,这才彻底放心:“还请莫老先生多多关照沅皓。” “那是自然,自然!” 看莫老先生那个意思,仿佛是要再收一位闭门弟子,怎会不尽心尽力? 言毕正事,谭羡鱼无意久留,随即便与霍修宇并肩离去。 归途之中,霍修宇显得尤为散漫,双腿随意交叠。 鞋底在柔软的垫子上留下了醒目的污迹,华美的绸缎瞬间黯然失色。 谭羡鱼索性闭目养神,视而不见,内心自得一片清净。 察觉到谭羡鱼的态度,霍修宇更加肆无忌惮 不仅在垫子上反复践踏,更悄无声息地在谭羡鱼裙边留下了半个不雅的足印。 马车终于停稳,霍修宇斜睨了谭羡鱼一眼,轻蔑地啐了一口。 随即跳下车,飞奔向府邸深处。 抱琴候于马车一侧,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了欲逃的霍修宇。 这让霍修宇惊讶不已,未曾想区侍女竟敢对他动手。 他回头,目光撞上了抱琴坚定的眼神。 霍修宇虽年幼,抱琴亦非弱质女流,轻易便将他制服。 谭羡鱼随后下车,径直步入府中,沉声道:“开启祠堂,依家规处置!” 这小家伙,今日不好好教训一番,难不成真当他姑奶奶没脾气! 待老太太与司南枝闻讯匆匆赶来,祠堂内,霍修宇已哭得嘶哑无力。 他趴伏在长凳上,臀部肿胀异常,却未见一丝血迹渗出。 诚然,施罚者手法巧妙,加之体质丰腴,倒也耐打。 即便不见血,此景依旧让老太太 与司南枝深受震撼,两人不自觉后退,几乎喘不过气来。 谭羡鱼见状,示意停下施罚,随即向老太太行了个礼。 “我的宝贝孙儿啊——” “修宇!” 二人一边哭喊,一边左右簇拥至霍修宇身侧。 司南枝望着昏迷的霍修宇,怒火中烧,一瞬忘却了所有身份与伪装,猛地起身,对谭羡鱼愤然斥责:“修宇只是个孩子!他何错之有,以至于遭受如此惩罚?!你若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休想安宁!” 老太太虽未言语,但眼神中的愤怒不言而喻,仿佛要将谭羡鱼生吞活剥。 谭羡鱼轻扫司南枝一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老太太身上:“婆母可曾听闻莫老先生?” 老太太一 愣,终日沉浸于安逸,哪会知晓这些学士名流? 司南枝以为谭羡鱼意图岔开话题,厉声喝道:“少扯别的!我只要你一个解释!” “莫老先生乃帝师之子,不仅文人墨客间享有极高声誉,在朝廷中亦备受尊敬。” 谭羡鱼语气平缓,“今日,霍修宇对莫老先生出言不逊,被其亲逐门外。” 老太太脸色凝固。 谭羡鱼续道:“婆母试想,若不对霍修宇施以惩戒,表明立场,万一莫老先生误会此乃侯府所默许,侯府将如何应对这尴尬局面?” 老太太眼波微动,却无言以对。 第13章 竞争 昔年老侯爷在世,她尚知朝堂险恶,深知当今侯府不可轻易树敌。 她垂眼望着爱孙,心中痛楚难掩。 而一旁的司南枝全然不顾其他,只心疼儿子惨遭责罚,自己又被冷落,情绪几近崩溃:“谭羡鱼!我在问你,你听见了吗!” “何谈莫老先生,别扯什么勤王之师,那些都是什么虚名浮利!就为了这点琐事,你竟对修宇动用家法,你的心肠未免也太过狠辣了!” 面对谭羡鱼的沉默,司南枝冷哼一声,言道:“你口中那位有名望的莫老先生,既然是位高权重之人,又怎会与一个孩童斤斤计较,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屑一提呢!如此一来,修宇受的这一顿责罚岂不是冤枉至极?!” 有地位之人,谁又会真去与一个小孩子较劲? 在她看来,无非是谭羡鱼怨恨霍修宇不如那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不能时刻讨她欢心,因此找机会报复罢了! 谭羡鱼这才缓缓开口反击:“霍修宇方才被斥退,难道我还要特意去询问莫老先生是否动怒不成?” “司姑娘清高脱俗,不拘泥于世俗眼光,我却是做不到这般洒脱,此点上,我自认远不如你。” 她可不愿意被贴上不明事理的标签。 司南枝初时未能品出言外之意,尚且沾沾自喜,待醒悟之后,脸色铁青,怒视谭羡鱼,却哑口无言。 老太太靠着沈嬷嬷缓缓站起,神色复杂:“即便要表明立场,此举是否也过于严厉了?” 谭羡鱼瞥了霍修宇一眼,随即与老太太四目相对,一脸公正无私:“家规严谨,同样是一种美誉。” 老太太闻言,只能深深叹息,命人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抬走。 司南枝忧虑不已,也无暇再与谭羡鱼争执,急忙跟了上去。 “羡鱼,这孩子身上有伤,安置在你那里恐怕会影响你休息,不然还是交由我来照看吧。” 谭羡鱼心中暗喜,面上仍需客套一番:“这……不会打扰母亲休息吗?” 老太太挥手示意:“我这老身子骨,哪里还讲究这些。” 其实老太太深知,谭羡鱼能下如此重手,显然并未将霍修宇当作普通孩子看待,因而不敢轻易让霍修宇留在她身旁。 谭羡鱼于是行礼致歉:“让母亲费心了。” 老太太望着她,内心五味杂陈。 爱孙遭受如此对待,她心疼不已。 但谭羡鱼的话又让她觉得,这一惩处似乎并非无的放矢。 两种情绪交织,让她倍感矛盾。 良久,老太太终是舒了一口气,亲手扶起谭羡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什么傻话呢。” 心系霍修宇,老太太不愿多言,转身离去。 即便不亲眼所见,她也晓得,寿安堂必定围绕霍修宇忙碌开了。 谭羡鱼与抱琴返回主院,见抱琴面露深思。 谭羡鱼轻咳一声,随意吩咐些琐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直至傍晚酉时初,霍沅皓归家。 他径直前往主院,身后的小书童紧跟其后,恰到好处地止步于正屋门外。 “母亲!” 霍沅皓上前施礼,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 少年的快乐总是极具感染性。 谭羡鱼脸上也浮现出些许笑意来:“回来啦,今日过得如何?” 霍沅皓乖巧地坐下来,手里捧着一杯温水。 仔仔细细地向谭羡鱼汇报了自己一整天的生活情况。 他说学校里的饭特别美味,莫老先生为人很亲切,那些哥哥姐姐也对他非常友善。 说话时,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这让谭羡鱼放下了心。 “妈,那个……” 霍沅皓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就是他,被莫老先生给赶了出去后,我听说您去过一趟?” 谭羡鱼轻轻应了一声。 见他好奇,谭羡鱼打算详细告诉他。 但刚要开口,寿安堂便有人过来了。 是沈嬷嬷亲自跑了一趟:“给夫人跟小少爷请安,听说小少爷回家了,老太太特地派我来请小少爷过去,想了解一下在学校的情况。” 沈嬷嬷话音刚落,霍沅皓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惊慌。 谭羡鱼见状只能说:“抱琴,你陪沅皓一块儿去吧。” 沈嬷嬷亲自传话,霍沅皓不得不去。 说完,谭羡鱼又对着沈嬷嬷说:“这孩子胆子小,有熟悉的人在旁边可能会好些,希望妈妈别介意。” 沈嬷嬷连忙笑着回答:“哪里哪里,不敢当。” 谭羡鱼给霍沅皓使了个眼色,霍沅皓起身,老实巴交又依依不舍地跟着抱琴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霍沅皓回来,比去的时候看起来稍微勉强些,其他倒没什么。 谭羡鱼这才真正放心了。 看来这老太太也没对霍沅皓做什么过分的事。 也是,就算是想,老太太又能对他怎么样呢。 天色已晚,母子俩匆忙吃完晚饭就各自回房了。 抱琴边给谭羡鱼解开头发边聊起刚才的事:“老太太对小少爷可好了,关心备至,小少爷一开始还不太习惯,后来就好了,就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夫人,您说老太太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呀?前脚刚让人赶出去,后脚就对小少爷这般好,她莫不是……” 抱琴犹豫了一下,讲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打算重视小少爷了?” 谭羡鱼眉毛微微一挑:“你是说……” 主仆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谭羡鱼皱皱眉:“没有这么简单。” 霍修宇毕竟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子,要想老太太放弃他几乎不可能。 今晚叫霍沅皓过去,大概只是像她想的那样,安抚一下现在谭家学校里唯一的这个孩子,叫他别再给侯府添麻烦,不然霍沅皓就不会空手而归了。 但是,如果老太太对霍沅皓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今晚何必叫他过去一趟…… 谭羡鱼摇摇头。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黑亮顺滑如丝绸般的长发披下,谭羡鱼揉揉太阳穴,准备休息了。 一些细小的声音不算刺耳,很快谭羡鱼就听不见了。 夜已深沉,紧闭着的房门却忽然被人轻轻推开。 一个男子的影子小心地走进房间,然后反手将门给关上了。 那人走向床边。 轻纱掀开,床上那女子睡得安稳。 安静了一会儿,夜里响起低沉的笑声。 第14章 受罚 那人脱下了鞋袜,随即摸索着爬上了床。 片刻之后,一声惊叫划破了宁静的夜晚。 主院瞬间变得鸡飞狗跳。 这些人全都是从将军府里带过来的,说白了,都是受过训练的。 虽说比不上官兵,但在仆人里头,动作算是快的了。 几口气的工夫,丫鬟们就闯进门来,护院们则是死死地守住了卧室。 没过多久,一个只穿着贴身衣物的男人就被推了出来,好在被护院们给按住了。 “放开,放开我!知道我究竟是谁吗!” 霍容恺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上送走了霍修宇之后,他本打算回去先补个觉。 谁知道下人来报,说军队里有人出了状况。 侯府早已远离朝廷纷争,那些人是整个侯府的支柱。 因此霍容恺不敢耽搁,连忙赶了过去。 到了才发现,原来是先前那人办事处了差错。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哪怕更大的错误,也能轻松遮掩过去。 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上面的人揪着这点小事不放,非要下了他的职位。 那人的上面,下令的是谭家的人。 霍容恺平时虽然懒得管,但并不傻,脑筋一转就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恐怕是侯府知道了谭羡鱼收养了两个男孩,自然认为他们对谭羡鱼不好,所以要给个警告。 忙活了一天,他已经累得不行。 回来就想倒头大睡,但转念一想,还是先去了谭羡鱼那里。 只要把谭羡鱼哄开心了,谭家的人当然不会没事找事。 他原本只把这事当作一个不得不做完的任务,心里还有点挣扎。 然而,刚掀开床帘,看到谭羡鱼的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这是个美差。 别的不说,谭羡鱼长得确实好看,平时说话声音也好听。 如果能与她共度春宵,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谁能料到,他还没做什么,谭羡鱼居然醒了。 还一声喊把整个院子里的护卫都引了过来。 现在这种尴尬场面,就这么出现了。 霍修宇万万没想到,谭羡鱼竟对他如此抗拒! 没过多久,抱琴板着脸走出屋子:“你们几个,好好送侯爷离开。” 说完,抱琴转身回了卧室。 屋内,谭羡鱼刚缓过点劲,脸色依旧苍白。 刚才她真是吓得不轻。 谁能想到,自己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爬上她的床! 还好在那人没来得及动手之前她醒了,不然现在,后果不堪设想! “烧热水,现在我就要洗澡。” 谭羡鱼显得十分烦躁。 丫鬟们领命,连忙起身去准备,其他人看没什么事了,也就散了。 没多久,屋子里便只剩下谭羡鱼和抱琴了。 抱琴同样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虽然睡在隔壁,但夜深人静的,谁会想到还会有人爬床呢! “夫人,我马上安排,让护院轮班,晚上也要保持警惕!” 谭羡鱼点了点头。 她瞧着床边乱七八糟的散落了一地的衣裳跟鞋子,一脸嫌弃:“都收拾了,给他送回去!” 想了想,谭羡色光着脚下床:“床上的也都换掉!” 只要是霍容恺碰过的东西,她都觉得不干净。 抱琴答应了一声,唤来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床上的所有东西换成全新的。 谭羡鱼再次洗了个澡,这才再次躺下。 利用她洗澡的时间,抱琴外出安排了护卫。 回来后点燃了安神香,恰好赶上服侍谭羡鱼洗完澡休息。 另一边,霍容恺黑着脸回到了司南枝那里。 司南枝还没睡,躺在床上,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猛然听到声响,司南枝微微一惊,看到来人是熟悉的面孔才放下心来。 很快,她就留意到霍容恺的不同寻常:“表哥,你为何……” 只穿着中衣就出来了? 面对司南枝的眼神,霍容恺脸上一热。 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糊涂,明明有别的住处可去。 偏偏跑到司南枝这里来,又被逮了个现行,让人笑话! 但现在走也为时已晚,霍容恺索性上前坐下,说:“嗯,我以为你睡了,在屋内换衣服会打扰你,就在外面换了。” 尽管这话编得有点勉强,司南枝还是信了。 司南枝脸庞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表哥,你真是体贴人呢?” 霍容恺此时还不知儿子被打的事,见司南枝脸红,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情愫。 他正要凑近些,忽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不合适地响了起来:“侯爷!夫人让我们将您的衣物送回来了!” 屋内的旖旎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变得有些尴尬。 两人对望了一眼,随即又各自移开视线。 “……睡吧。” 转眼又是安稳的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侯府平安无事,没再出过什么状况,霍沅皓在家族学堂里也站稳了位置,深得莫老先生的赏识。 第一个月的月考成绩相当不错,连老太太知道了都欢喜,感到颇为荣耀。 但霍容恺和司南枝就不那么高兴了。 毕竟当初两个孩子一同进了谭家的家族学堂,现在其中一个已经能够在那里立足。 自家孩子反而在家里趴了一个月养伤,伤刚好,还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这事儿,换成谁都开心不起来。 老太太终究还是记挂着自己的亲孙子,于是在这一天,又召谭羡鱼去了寿安堂。 “羡鱼啊,沅皓在家族学堂站稳脚跟的确是好事,不过你也别忘了修宇,”老太太说,“那天,修宇虽言语不当,但也受了罚,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足以让那边明白我们的态度,要不……你再去跑一趟?” 谭羡鱼眉头轻轻一皱:“那一照婆母的说法,是打算还要让修宇去谭家的家族学堂?” “怎么了?”老太太略显不悦。 当日是谭羡鱼提出要表明立场,她才没反对。 如今立场也表明了,却不让孩子去上学了,那这立场表达得也太没意义了! 谭羡鱼连忙说:“婆母息怒,媳妇是想,如果现在送修宇过去,学堂里也只有他自己这一个需要从头教起的学生,可能也不会有老先生专门授课,左右都是让其他老师教,媳妇觉得,倒是不如在外面找个地方学习。” 谭羡鱼这话其实说得不太真诚。 毕竟,能跟着那些大儒学习的,怎会是一般人物。 第15章 她怎么变了 但她也实在没办法。 如果答应了,那就得去出洋相了。 而且还是为了霍修宇出丑…… “再说了,婆婆您想想,就算莫老先生宽宏大量,不跟修宇计较,但谁能保证族学里面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呢?万一修宇在那里受了气怎么办?” 老太太原本就犹豫的心又晃动了一下。 “所以呀,还不如让修宇在外面学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我们至少能给他撑腰嘛。” 谭羡鱼说话诚恳,每个字每句话都是为霍修宇考虑的。 老太太立刻露出为难的样子:“那你认为,该把修宇送到哪儿去好呢?” 谭羡鱼心里暗暗叹息:“侯爷怎么想的?还有司姑娘,她现在是家里的平妻,这种事,司姑娘出面也合适。” 那两位才是霍修宇的亲生父母。 不让他们操心,反而把事情都推给我,我看啊,最不分亲疏的其实是老太太您。 老太太望着她,眉毛轻轻皱了起来:“容恺是侯爷,那是一家的顶梁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不能让他一边在外拼搏,一边还要管这些琐碎家务吧!” 谭羡鱼脸上的笑容没变,可后槽牙咬得紧紧的。 拼搏? 霍容恺这侯爵的位子是从上一位老侯爷那里继承来的。 他接手以来,侯府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他拼搏什么了? “那司姑娘……” 老太太眼睛一闪,显得有点心虚。 司南枝从小娇生惯养,父母去世后,老太太自己把她带在了身边。 一点苦都没让她吃过。但也正因为如此,老太太清楚司南枝的能耐。 让她做个善解人意的花瓶还行,这种大事,老太太当然不放心交给她。 这样一来,就只剩谭羡鱼了。 “羡鱼,毕竟你才是当家的主母。” 老太太严肃地说。 谭羡鱼又一次暗自叹息。 真是作孽。 她低头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我让人和雪庐书院联系一下,送他过去怎么样?” 雪庐书院其实在京城也很有名气,培养了不少翰林人才。 虽然学生多,不像在谭家私塾那样有大儒一对一 教学,但也……不错了。 老太太到底是点头同意了,谭羡鱼这才能够离开。 进雪庐不难,要么你足够聪明,要么有足够的银子就行。 反正用的是公账,谭羡鱼也不心疼,没几天便将霍修宇打发进去了。 霍修宇的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雪庐书院里的先生里不乏人精,他们会将霍修宇管教得好好的,不用谭羡鱼再操心。 她还没过几天难得的清静日子。 直到这一天,霍容恺来了。 虽然之前两人闹得不愉快,不过霍容恺脸皮厚,谭羡鱼也没想过他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因此这次见面,两人的气氛还算平静,表面上装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霍容恺坐下后,抱琴按惯例奉上茶,然后静静退到一边。 这时,屋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分明是夫妻俩,看起来却很生分。 霍容恺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但看到谭羡鱼的表情,即将出口的安慰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羡鱼,枝枝进门也有段时间了,作为平妻,本就该帮你分担,现在你一人忙里忙外,她却整天闲着,这说不过去啊。” 谭羡鱼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悦耳了? 虽然听着好像有别的企图,但能把话讲得这么婉转,还真是头一回。 “侯爷若是有事直说就行。” 听着她那冷淡而生疏的语气,霍容恺的心里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我们非得这么说话吗?” 迎上谭羡鱼略带惊讶的眼神,霍容恺提醒她:“你我可是夫妻。” 谭羡鱼眼帘微垂:“我知道。” 否则,她怎会坐在这里。 仅仅三个字,却让霍容恺觉得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样。 许久之后,霍容恺缓缓呼出一口气:“其实你真的一点也不像枝枝。” 枝枝温柔可亲,哪像谭羡鱼这样,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 但是……她以前并不是如此的啊。 她也曾脸红心跳地看着他,眼中仿佛揉进了满天的星光。 怎么会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 他望着谭羡鱼,谭羡鱼也望着他。 她曾经确实很喜欢他。 霍容恺相貌英俊,又待她极好,未出阁时,就连她的月事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不轨之徒,只是常常伴在左右,还亲手给她做了红糖的酒酿丸子…… 这样温柔细腻的人,叫谭羡鱼怎能不动心。 所以当初她不惜背弃了与青梅竹马早就定下的婚约。 谁知道,一迈进侯府大门,这才发现眼前的人是多么的狠心与不堪。 她跌入了深渊,再也无法回头,而他却拥着美人,冷眼旁观她的挣扎。 两人对视了良久,眼中却没有半点温情在其中。 过了一会,谭羡鱼轻笑了一声:“那么,侯爷这次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如还是直接说吧,大家都挺忙的。” 霍容恺抿了抿嘴:“……枝枝平时无事可做,我想,让她开始学习管家也不错。” 抱琴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分她的权吗?! 谭羡鱼仍旧面沉如水,波澜不惊,仿佛对今日的局面早有预料。 霍容恺接着说:“日常的账目往来,或是其他的家务事,都让枝枝跟着学起来,你只需每月核对一次账本便好。” “她哪里做得不对,尽管指出来,不用顾及面子,我和母亲已经商量过了,她也同意了,你不必担心。” 这样既能使司南枝逐步学习,也不会过于剥夺谭羡鱼的权力。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这样你觉得如何?” 谭羡鱼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笑,满是嘲讽:“侯爷做事总是深思熟虑,既然是侯爷决定的,那么我的意见便不重要了。” 霍容恺怎能听不出她话中的讥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若有需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就像前两次那样。 他虽是带着决定来的,但谭羡鱼每次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谭羡鱼眼睑低垂,没有急于开口。 自从她拿到了后山庄,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当时就吩咐将军府的人去打理,想必那边应当差不多安排妥当了。 第16章 和离是出路 原本还想怎么摆脱侯府这一堆烂摊子,也算是减轻自己的负担,可没想到霍容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个解决办法。 既然这样,哪有不接受的说法呢。 “不用了,”她体谅地说着,“老爷作为一家之主,司姑娘现在也是家中的平妻,家务事自然该分她一份,抱琴,将账本整理好,让老爷带走吧。” “好的。” 瞥了一眼抱琴离去的背影,霍容恺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再次看向谭羡鱼:“羡鱼,你这是……” “老爷既然是为了我考虑,”谭羡鱼解释道,“刚刚处理完孩子们的事,我确实有些累了,账本交给司姑娘打理,我也很放心,就是辛苦司姑娘了,希望老爷能替我宽慰她一下。” 这一番话,尽显大宅门主母的气度。 霍容恺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宽慰:“羡鱼,能娶到你真是我的福分。” 谭羡鱼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变。 麻烦事推给别人了,面子也挣到了,这笔买卖太值了。 抱琴很快返回,霍容恺便带着账本离开了。 望着霍容恺远去的背影,抱琴抿抿嘴唇,说道:“夫人,我看老爷这阵子,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谭羡鱼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夫人,既然老爷都想改过了,您怎么还……” 抱琴不明白。 谭羡鱼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品完一杯茶后才说:“抱琴,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吗?” “啊?” 抱琴眨了下眼,“奴婢不清楚呢。” 谭羡鱼无奈地瞧了她一眼:“因为他如今有求于我们呀。” 抱琴又眨巴眨巴眼睛。 谭羡鱼将茶杯放回桌面:“如果只是做买卖,互相利用也没什么,不过我现在是他的妻,全靠着他,他想起来了就来看我两眼,说几句好听话,想不起来时,我还得帮他操持家里里里外外的事务……” “他自然有他的大好世界,我却只能围绕着他这个小家转,你觉得这公平吗?” 抱琴不自觉地摇了下头,又道:“单夫人,哪怕是不公平,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分开怎么样?” 谭羡鱼淡淡地说,“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都无所谓,关键是我们能离开这里。” 她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谈论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抱琴已经瞪大了眼睛,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现在的太后是再婚入宫的,所以现在的风气比较开明,对女子的约束也不像过去那样严格。 但这不过是近几十年的变化,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女人一旦和离,几乎等于这辈子就完了。 更别提被休弃的,让人知道了,更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不过…… 抱琴立刻收起了惊讶的表情,笑得明媚:“好啊!” 这下,轮到谭羡鱼惊讶了。 原以为抱琴不会同意的。 迎着谭羡鱼的眼神,抱琴笑道:“姑娘,您别这样看着奴婢!您知道奴婢从小和您一块长大的,将您当作亲姐妹,只希望您高兴,反正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几十年,无论嫁不嫁人,至于名声什么的——” 她忽然顿了顿,改口道:“嗯,其实名声还是挺重要的,姑娘,和离或许更好些?” 谭羡鱼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这丫头片子,变得真快。 “别急。” 谭羡鱼说道。 她还有一些事情没搞明白呢。 上辈子,将军府落败的速度让人吃惊,好在那时候她还有一层主母身份,自然察觉到了一些苗头,因此……她必须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查清楚才行。 抱琴闻言,又点了点头:“好的。” “那么夫人,如今您将账本扔出去,是为了将来离开做打算吗?” 谭羡鱼点了下头:“将来见到那位司姑娘,可要礼貌一些,说不定我们走的时候,还需要人家帮个忙呢。” 抱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也只比谭羡鱼大一岁,说实话,脑筋确实不太灵活。 不过没关系,虽然她不够聪明,但她听指挥啊。 谭羡鱼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于是抱琴乖乖地点头答应了。 转眼间又是几个月过去,月亮渐渐圆润,吹来的风中也夹杂着桂花的香味。 中秋节临近,但在那之前,反倒是老太太寿宴率先到来。 司南枝觉得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自己收获颇丰,跃跃欲试要于老太太寿宴之上大显身手。 从宴会布局到采购食材,都用的是司南枝最近几个月一手培养起来的新手。 老太太年事已高,寿宴是府里的大事,谭羡鱼才特意过来查看一番。 谭羡鱼一出现,司南枝立即如临大敌,连忙几步上前,挡在她面前,不愿让她再靠近一步。 “见过夫人,不知夫人此行有何贵干?” 谭羡鱼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紧张,心中却是疑惑万分。 她不过是来看看布置情况如何,司南枝何必如此戒备她? 谭羡鱼面上平静无波:“毕竟是司姑娘初次操持家宴,我担心司姑娘或许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特地来看看,不过……看样子司姑娘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司南枝微微点头:“夫人说得对,我的确不需要,还请夫人回吧!” 司南枝望向谭羡鱼,眼神中飞快掠过一丝嫌恶。 这个女人上次将她儿子打了一顿的事还没完呢,如今又贴了过来…… 别以为她猜不到这女人想的什么算盘,无非是想等老太太问起时,她能说自己也出了力! 最近几个月,她已经靠着府里养着的病秧子叫老太太改变了对她的看法,现在还打算借着她更上一层楼? 呵,想得倒美! 直到夜色降临,一家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侯府一共有三个分支,虽说是一家子,不过老太太的心是偏的,对老大和老二家视若草芥,只有霍容恺是心头肉,因此这些年,无论大房二房都住在了西院,就连出门也不走侯府正门,一年四季也只有逢年过节或是老太太的寿宴时才能聚在一起。 谭羡鱼作为三房主母,与其他两房也不太熟络,只知道这两房在外面各自有产业,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17章 中毒 庭院早已被精心装饰,摆放着应季花草,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头上明月高挂,倒是有些滋味。 “姨母,您看我如此安排怎么样?这样一抬头便能看到月亮了,”司南枝挽着老太太,声音甜美得发腻,“月下设宴,当真别有一番情致,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呵呵笑着:“好,好!真是费尽了你这番心思!” 老太太边说边别有深意地瞥了谭羡鱼一眼,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还是自己亲外甥女知心哪。 谭羡鱼也为她办过那么两回寿宴,说不上不用心,反正瞅着也是砸了不少钱财进去,可就是比不上司南枝弄得这么有创意。 司南枝自认为胜了谭羡鱼一筹,朝她丢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可谭羡鱼正低头和霍沅皓嘀咕着什么,没瞧见她的目光。 这时辰已不算早,老太太瞅着桌上一篮篮的螃蟹直咽口水,于是当即下令,第一个动了筷子,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霍沅皓是头一回尝鲜,连拆蟹用的工具都不知道怎么使,谭羡鱼就手把手带着他用。 也就是这时候,谭羡鱼才发现这小子有多机灵。 看一遍就记住了,学会立刻就能上手。 怪不得连莫老先生会对他赞不绝口。 谭羡鱼擦了下手,不由自主地顺着一阵娇笑望去。 只见霍容恺和司南枝像来时那样,一个左边一个右边陪在老太太身旁。 霍容恺忙着替老太太和司南枝剥蟹,司南枝就一味哄着老太太,逗得老太太的笑声压根没有停过。 然而如此大张的桌子,一家子十来口人围着,除了那温馨融洽的三人组和大快朵颐的霍修宇,其他人安静得出奇,个个低着头吃自己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仿佛怕打扰到什么似的,连小孩子也不例外。 明明是个寿宴,气氛却有点古怪。 谭羡鱼收回视线,发现霍沅皓的表情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霍沅皓试探性吃了两下,顿时眉头锁得更紧了:“娘,这螃蟹怎么这样腥啊?” 刚才谭羡鱼帮他拆开的那只,明明就不是这个味儿。 “土包子!” 霍修宇满嘴油光,就连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就急着开口,碎蟹肉甚至糊了一嘴,看得人倒胃口,“连腥跟香竟然都分不清!” 真是个吃不来细粮的野猪! 谭羡鱼接过霍沅皓手中的蟹壳,凑近鼻子仔细嗅了嗅,随后丢弃:“别吃了。” 都发臭了。 霍沅皓乖乖接过手帕擦手,夹起旁边的菜吃。 看到霍沅皓还不时往那些螃蟹上瞄,谭羡鱼轻笑了一声,小声说:“咱院子里面有新鲜的,要是不够吃,等回去再单独给你做。” 霍沅皓的眼睛一亮。 谭羡鱼带在自己的身边养了好几个月,总算让他长了点肉,看起来健康多了,此刻他眼珠子闪闪发光,特别好看。 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模样嘛。 谭羡鱼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抬头望了老太太一眼,心中慢慢升起一个疑问。 吃螃蟹……应该不会吃出人命吧? 不过……反正这是司南枝买的,万一真要有啥问题,也赖不到她头上。 谭羡鱼安心了。 而事实就是,的确不会出人命。 不过场面会有些难堪。 只听老太太突然“哎哟”了一声,捂着肚子脸色大变。 大家纷纷停下筷子,不自觉地望向她。 老太太脸都白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转头,开始剧烈呕吐。 司南枝为了能随时撒娇讨好,几乎是靠着老太太坐的。 这下直接接了个正着,身上溅满了呕吐物。 事情还没结束。 忽然间,一阵呕吐声响过,紧接着“噗”的一声,空气中弥漫起更加难闻的气味。 大家愣愣地扭头,望向脸色发青的霍修宇:…… 谭羡鱼紧锁眉头,拉着霍沅皓起身避开,急道:“都站着干吗,快请大夫!” 一番手忙脚乱后,终于请来大夫扎针开药,这下老太太跟霍修宇的状况这才稳定了下来。 老太太年岁已高,对这些事特别在意,硬撑着精神对抗药力,怎么也不愿安睡。 三房主母跟司南枝聚在一起,老太太不休息,她们也不敢走,只能干坐着等。 没过多久,霍容恺很快带着以为大夫回了。 不知怎的,霍容恺看司南枝的眼神有点古怪。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不振,但一见有人进来,还是勉强伸长脖子问:“我这是……出啥事了?” 身体一向硬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难道是有啥隐疾,今晚凑巧发作了? 大夫拱手行礼,说:“老太太请放心,没啥大问题,只是今天吃多了螃蟹。螃蟹本性寒凉,加上不够新鲜,因此引起了肠胃不适。但老太太不用担心,按时按我开的方子,只要一天两次服药,三五天就好。” 大夫停了停,又提醒:“不过,以后不新鲜的东西要少吃。” 大夫的表情有点微妙。 堂堂侯府,怎会买到放久了的螃蟹? 也是能耐。 老太太听见这话愣了愣,随即转向司南枝。 其他人也随之把目光投向司南枝。 今晚这场寿宴,全由司南枝一手操办。 “哼,司姑娘真是孝顺得很哪!”霍二夫人一开口便是讽刺,“露天宴席也就算了,连吃的螃蟹都是放了不知道多久的,这种孝心,看来咱们家没人比得上!” 霍大夫人不动声色拉了她一下,她才不甘不愿地闭嘴。 可这话,老太太已经听进去了。 一时间,先前夸奖的独特用心变得不是滋味,老太太瞪了眼司南枝,就像瞪着敌人:“你给我说清楚,这螃蟹是怎么买的!” 责备完司南枝,老太太又转向谭羡鱼:“还有你!明知南枝初次当家,难免疏漏,你怎么也不指导一下!现在害得我这老婆子这样,你满意了?!” 谭羡鱼早有准备:“海清婆母明察,媳妇确实去过,只是司姑娘不让媳妇插手,还把媳妇赶走了。” 这话里,谭羡鱼满是无奈,隐隐地还带点委屈。 她身后,抱琴低头垂目,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了悟。 第18章 居心歹毒 难怪下午谭羡鱼非得跑这一趟,原来早料到司南枝若出问题,她也逃不掉。 所以在众目睽睽下去了一趟,又被司南枝在众人面前赶走,这样一来,再出点什么事,就与她无关了。 毕竟,不是她不愿帮忙,而是人家司姑娘不让插手嘛。 果不其然,老太太被这话堵得无言以对。 最终,老太太只能再次瞪了眼满脸委屈的司南枝,笨拙地转身,闭上了眼睛。 见老太太躺下休息了,几个主妇们便都告辞离开,只剩下霍容恺和司南枝留在床边守候。 见老太太睡得挺踏实,霍容恺皱着眉头,把司南枝喊到外面去。 “那些螃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容恺压低声音问。 “表哥,我也不清楚啊,”司南枝眼眶泛红,闪着泪光,“我确实是花了不少钱的,一点也没想着贪便宜,谁知道……” 她生怕卖螃蟹的骗她,还特地让人多加了一些呢!谁能料到,对方看她出手大方,直接将她当作冤大头给宰了呢! 霍容恺“啧”了声,问道:“还是去得以前那家吗?” 司南枝脸色一僵,答不上话来。 见此情景,霍容恺哪还不明白。 他只觉得心累:“枝枝,京城里面的门道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刚刚接手,很多东西还不懂,照着羡鱼以前的做法是最保险的,可你为什么偏要……” 他无奈叹息:“别的就不提了,今晚可是母亲的寿宴,结果搞成这个样子……” 他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那声声叹气,以及眼神中几乎凝固的失望,比任何责骂都要沉重。 司南枝低着头,一根手指紧紧缠在一起。 “……以后你若是有事,还是先和羡鱼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霍容恺说,“母亲这边有我照看着,你去看看修宇吧。” 说完,霍容恺转身便进了卧室。 然而,司南枝站在了门外,好一会儿都没动弹。 他张口闭口就是羡鱼,什么时候开始跟那个女人那么亲近了! 竟然还踩着她去捧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究竟哪里好了?! 司南枝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艰难地压下了心中那股酸涩不甘的情绪。 没关系,反正她不怕惹麻烦。 反正她还是法子让姨妈跟表哥重新宠爱她的。 她不信,不过是管理家务,谭羡鱼能做好,她为什么不行! 让她沿着谭羡鱼的老路走,绝对不可能! 司南枝愤愤离开,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老太太和霍容恺对她另眼相看! 第二天下午,谭羡鱼正躺在自己院子里翻阅话本,没想到杏林堂的孙大夫会突然来访,看上去还一脸怒气的:“你们家那个平妻,真是……来找我时,将你婆婆说得好像快不行了,我这老头子慌慌张张赶过来,结果发现,原来我这一趟便是来给人家吃定心丸的!” 抱琴连忙端上热茶,孙大夫接过一口气喝完。 “就那个老太太尊贵!也不考虑考虑我这把年纪了,经得起这样来回折腾吗!” 孙大夫可是前任的太医令的儿子,因为宫廷里的规矩限制,自己在外开设了医馆,深受权贵圈子的欢迎。 谭旭早年间在外征战,回到京城最重要的是调理身体,将军府经常请他来,这几次下来就熟悉了,平时走动也很频繁,关系一直很好,不然像给孩子养养身子这样的小事,孙大夫是不会亲自上门的。 谭羡鱼挑了挑眉:“我就说您为何突然来了……” 孙大夫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上次告诉你的话,你没忘记吧?” 世间之人多不愿面对疾病,谭羡鱼自然也不例外,下意识觉着没病没灾的,找大夫反倒是自寻烦恼,因此之前被孙大夫训斥了一番。 他还放话,下次来必定要给谭羡鱼检查一番。 谭羡鱼嘴角一扯:“又不是我求您上门的……” “都到侯府的门边了,满不在乎多走这几步到你这里。” 孙大夫斜睨她一眼,随手拿出脉枕,“过来吧!” 谭羡鱼见状,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只得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起身慢慢走了过去坐下,乖乖地把手放在脉枕上。 见她还算配合,孙大夫脸色这才稍微柔和,手指搭上脉搏,不再言语。 好一阵后,孙大夫这才将手移开。 见他神色复杂难辨,谭羡鱼心下一紧,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孙大夫则目光幽深地望着她:“你……恐怕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谭羡鱼一愣:“什么?” “你的身体,现在已无法生育了。” 孙大夫轻轻一句话,却像千斤重的锤子砸在谭羡鱼心上。 她张了下嘴,声音却卡在喉间出不来。 抱琴也满面惊讶:“您、您是认真的?不能再生育了是什么意思?” “用了绝育的药,”孙大夫望向抱琴,“不过别担心,宫里有很多秘方,我立马进宫寻找,或许能找到解决办法。” 说罢,孙大夫背起药箱,急匆匆地离去。 走到门边,孙大夫停了一下,回身道:“不过从脉象看,药应当不是最近下的,已有一段时间,因此不必自责之前逃避就医。” 说完,孙大夫继续前行。 谭羡鱼身形微晃,抱琴赶紧扶住她坐下:“夫人!” “……我没事。” 谭羡鱼的眉头紧锁。 她努力回想自己是何时中的招。 但两世记忆交织在一起,无从分辨。 抱琴见状,急忙转身帮她倒茶。 忽然,一声像是茶杯落地的声响传来,谭羡鱼不由自主转头。 “夫人,您还记得那天您刚过门,”抱琴喉咙的发紧,说话艰难,“那晚,沈嬷嬷说您累了一天,送来一碗滋补汤……” 侯府平时从未给谭羡鱼送过东西,唯有那碗汤药,所以抱琴一直都记得特别清楚。 经她一提,谭羡鱼想起来了。 确实有那么回事。 当时,她还感激婆婆的体贴,正因那碗药,她坚信侯府重视她,没想到…… 那竟是碗断子绝孙的药! 谭羡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也就是说,从她踏入侯府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没打算让她生孩子?! 第19章 检验学业 就算霍容恺根本对她无意,甚至新婚之夜都未共处,但他们还是给她下药。 为何如此? 是为了 确保不会有意外吗? 谭羡鱼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说真的,即便现在能怀,她也不愿意再怀上霍容恺的孩子。 想不想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世上,无人有权利剥夺她成为母亲的自由。 这事没那么简单,不能就这么算了。 屋内猛地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幽深的地狱深处。 “抱琴,你去查一下沈嬷嬷的情况。” “还有,麻烦你亲自带几个保镖走一趟胭脂巷……” 自此之后,谭羡鱼似乎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每天按部就班,平静得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老太太的寿宴刚过不久,转眼就到了中秋。 鉴于上次的意外,这一次的宴会,说什么老太太不敢再让司南枝独自操办,而是亲自吩咐谭羡鱼在旁边监督。 这下,司南枝看谭羡鱼的眼神更加不对劲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段,那么现在,简直是将对方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谭羡鱼倒也不惧她,两人眼神交锋,仿佛有火星四溅。 尽管这次中秋宴也出了一些小插曲,但好在没有演变成太难堪的局面,老太太权当没看见,事情就那么简单地过去了。 又过了几天,将军府的那边传来消息。 “大夫人说后山庄园已经整理妥当,问您何时有空,想陪您一同前往。” 抱琴说道。 谭羡鱼想了想,说:“那就定在明天吧。” 眼看时间不早,再拖下去,怕是今年冬天都无法开业,那损失的估计就是一大笔银子。 抱琴点头答应,转身离去准备。 第二天清晨,主仆二人便动身前往将军府,到了将军府后又换乘了一辆轻巧平稳的马车,向后山庄园进发。 刚驶离主街,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谭羡鱼掀起窗帘向外望去,只见一队士兵正押解着人进城。 这场景似曾相识。 “这也是那位锦衣使的‘功劳’,”谭大夫人四下看了眼就收回视线,“前不久有个知府刚被押解过来,最近几天陆续送过来的,都是那知府手里的人,恐怕接下来几天还有热闹瞧呢。” “这事儿一了,那位锦衣指挥使也应该快回来了。” 锦衣使的权力这般大,从不给人留情面,锦衣指挥使回京,恐怕京城有些人要夜不能寐了。 谭羡鱼“嗯”了一声。 这场热闹很快散去,谭羡鱼放下窗帘,与谭大夫人是不时得闲聊一句。 马车行了半天,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谭羡鱼从车厢里出来,连踏脚板都懒得用,直接跳下车,感觉浑身哪儿都不自在。 谭逸已翻身下马,笑着看向她:“要不等回去时咱们换换,你来骑马?” 毕竟出自将军府,谭羡鱼是擅长骑马的。 谭羡鱼摇头:“大哥,怎么你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逗我?” 谭逸失笑:“走吧,先进去看看。” 谭羡鱼亲昵地挽着谭大夫人,跟在谭逸后面进了庄园。 一进这里,谭羡鱼才明白为何直到今天才让她过来。 只见庄园内外皆被整修得异常齐整,连布局都做了调整,房屋也全部翻新,崭新得没有丝毫荒凉的气息。 “那天我过来查看时,发现庄园里有温泉,便想你可能需要些银两,”谭逸边走边介绍,领着二人往后院走去,“前面就这样了,后面还没开始规划,你说说看,想怎么改造?” 谭羡鱼边走边连连感慨。 真是亲哥无疑了。 哥哥和自己连面都没见,谭逸就把她心里的小九九摸得一清二楚。 “都由大哥的安排。” 谭羡鱼笑着说。 谭逸早料到会这样,无奈地叹息:“你这丫头……” 就是不想费心自己拿主意嘛。 谭羡鱼笑而不语,倒是旁边的谭大夫人接口说道:“你这还不乐意呢?自个儿妹妹的事儿若是你不操心,还想操心谁去?羡鱼,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盯着的,一定把你的庄园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今年冬天咱们就开业!” 谭羡鱼连连点头:“大嫂最好了!那今年到了冬天,我们一起来泡温泉怎么样?” “好主意!” 谭逸听着两人的玩笑,眼神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几经辗转,等到侯府时已近深夜。 刚回到院子,就有丫鬟抱着个盒子过来。 “这是……” 谭羡鱼眨巴着眼睛。 抱琴也是满脸的疑惑。 丫鬟解释说:“这是孙大夫让人送过来的,里面是给你配的药。” 谭羡鱼面色微变。 丫鬟接着说:“是用来泡药浴用的药,孙大夫交代了,最好是每天都泡,平时不能受凉,也不能吃凉的东西。” 说罢,丫鬟又指了指桌上的几个药包:“至于那些是内服的药,每天两次。” 谭羡鱼望着这一堆药陷入了沉思。 那一刻,她甚至感觉这副病弱身体这样也不错。 反正不痛不痒的。 然而,旁边的抱琴竟已经开始行动了:“我这就去让人煎药!您路上已经折腾了一整天了,不是也说自个身上不舒服吗?您先喝杯茶,等等就好!” 说着,抱琴拿着药包气势汹汹地走了。 谭羡鱼想留住她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片刻后,屋内传来一声叹息。 自此之后,谭羡鱼开始了白天喝药、到了晚上则是泡药浴的生活,整个人要被药味浸透了。 好在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到底是没有白费,当孙大夫再来给她把脉时,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不少:“照这个方子,只要再泡三个十天,到时候再来复查!” 谭羡鱼又跟着叹息。 还有三个十天…… 算了,有效果就好。 那就继续熬吧。 这天,霍沅皓正好休旬假,恰逢老太太传话,让谭羡鱼带霍沅皓去寿安堂。 二人原本还纳闷,到了才发现司南枝和霍修宇也在。 自那次家法处置后,霍修宇就干脆在寿安堂住下了,由老太太跟司南枝看管,至今未归。 看到这情况,谭羡鱼哪还能不明白。 原来是来检验学业的。 第20章 司棋 他们入学不久,太深奥的知识自然考不了,不过老太太想了想,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想看看他们两人的字写得究竟如何。 两人分别铺纸磨墨,开始动笔。 老太太精通琴棋书画,待两人写完,亲自接过他们写的字仔细端详。 霍沅皓的字尽管还是有些稚嫩,但已有轻重缓急之分,结构也初具规模,假以时日,一定能练出一手有韵味的好字。 霍修宇的字每一个笔画很用心,其实也不赖,但和霍沅皓一比,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老太太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先把两个人都夸奖了一番,但是等人走了之后,她又拿起霍沅皓写的字,认真地又看了几遍。 “还是羡鱼会教育孩子啊……” 老太太边摇头边说。 当初被谭羡鱼随便挑中的孩子,现在竟然比霍修宇强出一大截。 可惜的是,那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孙子。 “看来得找个时间跟容恺好好谈谈,让他早点和羡鱼有个孩子。” 谭羡鱼教养养子都可以有这样的效果,更不用说教育自己的亲骨肉了,一定能培养出一个品德和才能都优秀的好孩子。 将来霍修宇有这样出色的孩子辅助,她也能更安心些。 一旁,沈嬷嬷的神色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 老太太考验学问的事刚过去不久,沈嬷嬷的老家就忽然寄来了一封家信。 沈嬷嬷找管账先生看了看之后,急忙去找了老太太。 “老太太!是奴婢的老家来的信说,奴婢孙子被坏人抓走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沈嬷嬷进门就跪下了,年岁已高,头发斑白,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求求老太太允许奴婢回家一趟,将孙子给找回来!” 上了这个年纪的人,哪个不疼爱家里的小辈呢。 沈嬷嬷的大孙子,更是她的心肝宝贝。 “这还了得!” 老太太感同身受,又惊又怒,“你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再挑几个身材健壮的护卫陪你一同回去!” 沈嬷嬷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声道谢。 半个时辰之后,沈嬷嬷便着急忙慌地带上一队护卫离开了。 沈嬷嬷走了,老太太身边就没有人照顾了。 虽说寿安堂里的仆人不少,但不是贴心的人在身边,老太太总觉得不自在。 因此,司南枝不得不“临危受命”,从早到晚整天都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几乎是形影不离。 这一天,司南枝刚迈进寿安堂的门,谭羡鱼就得到了消息。 “从胭脂巷里面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谭羡鱼问道。 “休养得还算不错,精神好很多了,”抱琴有些诧异地说,“说来也怪,那姑娘刚来时疼得连路都走不好,看上去也不像装的,不过从她的身上却一点毛病也看不出来,甚至都没一块青一块紫的痕迹!” “不奇怪,”谭羡鱼语调平缓,“胭脂巷那些人靠的就是姑娘们的身体谋生,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既让人感到疼痛又不留痕迹的办法。” 抱琴不由打了个冷颤,仿佛自己的身体也在隐隐作痛:“不然,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将那位姑娘请来?” 谭羡鱼点了下头,抱琴立刻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轻手轻脚地领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 那姑娘看起来刚过二十的样子,身材苗条,凹凸有致,走路时腰肢轻轻摇曳,勾勒出迷人的曲线,让人目不转睛。 “姑娘这两日休养得可还行?” 谭羡鱼示意了一下,“坐吧。” 姑娘听话坐下,又从抱琴手里接过了茶水,落下眼帘说:“多谢夫人的关心,院子里安静,给我用的药也是上等的,我休养得特别好。” 姑娘轻轻抿了口茶,抬头看向谭羡鱼:“夫人叫我来,是因为我终于有能用的地方了吗?” “姑娘真是机灵,”谭羡鱼笑着说,“等咱俩这笔买卖成了,自然有需要我出力的时候。” 姑娘眨巴眨巴眼,忽然笑了起来:“我的这条原本就是夫人救下的,夫人就把我当作小猫咪一样使唤吧,您尽管说就是了。” 她说话的口气有点轻浮,眼神里也透着一股淡漠,分明不太相信谭羡鱼说的那些许诺。 “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呢。” “我啊,没有名字,”那姑娘随口说道,“夫人您看我这人,随便给起一个就成了。” “这种活我不能乱接,”谭羡鱼说,“你就临时编一个,只要能混过去便可以了。” 姑娘那张俏丽的脸蛋立刻垮了下来,鼓着腮帮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不过声音太小,就连站在旁边的抱琴也没听清楚。 “好了,”谭羡鱼一拍手,“可以准备一下了,该干正事了。” 现在司南枝得日日夜夜陪在老太太身边,霍容恺很快就来了。 霍容恺在客厅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谭羡鱼。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谭羡鱼不再每时每刻都浓妆艳抹,今天她只是简单地把头发盘成了一个髻,发间插着一支珠钗,别的什么首饰也没戴,就连平日里穿的衣服也是素色的,几乎都没有绣花,却自有一股清新脱俗的韵味。 “嘶……” 一个声音吸引了霍容恺的注意力,他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子微微皱着眉头,正轻轻按着腰侧,似乎有点不舒服。 就在这一瞬间,霍容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一亮。 眼前的女子身穿粉色的衣裳,同样是粉色的衣服,穿在司南枝身上显得活泼可爱,但在眼前的这个女子的身上,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份妩媚,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这位是……” “小女子名叫司棋,”女子好像没想到霍容恺会瞧见她,急忙行了一个不太规范的礼,“前几天卖身葬父,还是夫人慈悲,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安葬了我的父亲。但我无处可去,于是恳求夫人让我进了府里。” 说起这段伤心往事,司棋的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虽然不很明显,但霍容恺看得一清二楚。 谭羡鱼也点了点头说:“这姑娘瞧着实在让人心疼,无亲无故的,在这世界上没了侯府就无处可去。我想着,反正侯爷如今后院现在还空着,能不能收留这姑娘,让她以后的日子有个依靠。” 霍容恺的眉头轻轻皱起。 第21章 喜新厌旧 眼前的女子虽然美丽,但他早就对司南枝承诺过,这辈子只爱她一个…… “侯爷当年能收留表妹,便可见侯爷胸怀宽广,又心怀慈悲,既然当初侯爷能接纳表妹,想必也不会眼睁睁地瞧着这位姑娘只能流落街头吧?” 谭羡鱼接着说,“而且,这姑娘只想做个侧室,并不过分,侯爷意下如何?” 见霍容恺还是没说话,司棋一捏手里的手帕,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急不可耐地涌了出来。 她扑通跪坐在地上,抽泣着说:“夫人,您别让侯爷为难了,到底还是我福薄,这辈子还能进侯府一次,能叫侯爷一眼就已经知足了,我不敢再有更多的非分之想,请夫人还是让我离开吧……” 谭羡鱼也是不含糊,直接说道:“现在你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离开了侯府,你又能去哪里呢?” 司棋抹了抹眼泪,强打起精神说:“我自觉还有几分姿色,怎么、怎么也能活下来的……” 她 抬起眼睛,泪光闪闪地望向霍容恺。但仅仅一瞥,她就坚决地移开视线,低声细语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原来这话是真的……” “既然侯爷不愿接纳我,那我无论跟了谁,也都无所谓了!” 谭羡鱼一脸无奈地看着霍容恺:“侯爷,这……” “侯爷不必挂心,我会把今天的一切当作一场梦,出了侯府大门,自然就会忘记侯爷的……”司棋再次忍不住瞧着霍容恺,眼里藏着几分迷恋,“侯爷……” 美人泪眼蒙眬,其中隐约透露着哀求,世间少有男子能抵挡得了这样的目光。 霍容恺终于深吸一口气:“罢了,这侯府的庭院那么大,总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谭羡鱼利索地吩咐:“抱琴,带新姨娘下去安顿好。” 司棋泪水未干,又涌上了欢喜之情,看向霍容恺的眼神如同见到了救星。 霍容恺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深处却莫名感到一种满足。 司棋依依不舍地离去,谭羡鱼笑着说:“侯爷真是心地善良。” “没什么,”霍容恺抿了抿嘴,“总不能真的袖手旁观,让一个好好的姑娘流落在外。” “侯爷言之有理。” 谭羡鱼点头赞同。 “不过有一件事我也得同你说明白,”霍容恺认真地看着她,“我虽然给了她名分,不过也仅限于此,我绝不会亲近她的。” “这话,应当侯爷该亲自去跟她说。” 谭羡鱼 说道,她可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中。 霍容恺无奈叹息,下意识低声嘟囔:“但我已经向枝枝承诺,这辈子不再有其他女人……” 他现在开始有点后悔当初的承诺了。 提到司南枝,谭羡鱼眉头微微一动:“司姑娘位份上是平妻,可既然是‘妻’,就应当考虑全局。虽说侯府名义上养着两个孩子,不过人口稀少也是事实,况且两个孩子都不是侯爷亲生的,终究不妥当。” “再说,即便婆婆嘴上不说,不过心里自然也希望子孙满堂,对吧?” 这一席话让霍容恺陷入了沉思。 谭羡鱼适时停止深入话题:“侯爷若是无事,不妨去瞧瞧那位新来的姑娘,看看她安顿好了没有。” 霍容恺心绪纷乱,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谭羡鱼眼底染上一丝笑意。 没过多久,抱琴回来,脸上难掩敬佩之情。 “夫人,司棋姑娘实在太厉害了!” 抱琴笑道,“您没看到,侯爷一靠近,司棋姑娘便站不住脚,非得靠着侯爷才能站稳,说的话还……反正您要是看到侯爷当时的表情……啧啧啧,就像煮熟的虾一样红!” 谭羡鱼也笑 ,司棋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往后要叫姨娘了。” “是的,夫人!” --- 侯府新增了一个妾侍,虽说是小事,自然也要叫老太太知晓。司南枝一听,立刻就不高兴了。 这些天候府里一切平和,她早晨出门时还安然无恙,怎么转眼间,家里就莫名其妙多出个妾室来?! “姨母!”司南枝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您得替我做主啊!” “谭羡鱼好歹嫁过来两年后,表哥才将我娶进门,可我这才刚进门,谁知道表哥就……” 司南枝总觉得自己处处都胜过谭羡鱼,如今这一下,如同耳光响亮,打得脸生疼。 老太太头疼不已:“南枝,你可是平妻,她不过是妾,影响不到你的。” 司南枝抿了抿唇:“可表哥不是答应过我……” “行了行了,”老太太连忙制止了她,“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有啥话,自己去找容恺说!” 一听这话,司南枝起身便走。 回到住处,霍容恺刚从司棋那里回来,人还有些迷糊,脸上那明显的痕迹引人注目。 “表哥!” 听见司南枝的声音,霍容恺立刻收敛思绪,起身迎出来:“枝枝,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司南枝猛地扑进他怀里,满腹委屈地说:“表哥你还说呢!都出了这么大件事,为什么不当面跟我商量?” 霍容恺有些无奈:“哪有那么大件事,不过是纳了个妾,我跟她讲清楚了,绝不亲近她。” 听了这话,司南枝仍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 霍容恺伸手,在司南枝鼻子上轻点一下,“有你就够了,我还要别人干什么?” 听他这么说,司南枝才稍微宽心。 可这份安心并未持续太久,一股异香突兀地窜入鼻端。 那是从霍容恺衣物上传来的,一股分明属于女子,可非她所有的香气。 司南枝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表哥,你真不会亲近她?” 她又试着问了一遍。 霍容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坚毅非常。 见到这情景,尽管司南枝的心里仍有芥蒂,但终究算是被安抚了下来。 两人再次腻歪了一阵,司南枝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寿安堂。 --- 一连数日,见霍容恺果真不再提那妾室之事,似乎完全忘了那个人,也未再外出,司南枝终于放下心来。 这天午后,司南枝院子里面又飘起了熟悉的低吟声。 那声音极具诱惑,光是听听都让人面红耳赤。 第22章 我自有打算 一番缠绵之后,司棋似乎耗尽力气般趴在霍容恺怀中,声音略带沙哑,又含几分委屈:“侯爷,我现在已经是您的人了,怎么说也是府里的正式妾室,怎么还弄得如此偷偷摸摸?” 霍容恺神色有些不自在。 至于他与司棋为何会睡在一起,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的下午,司棋亲手做了点心来找他,嘴上说感激他的收留之恩,吃着吃着,两人就转移到了床上。 司棋身上有着司南枝所没有的魅惑,这也是最吸引人之处。 更要命是,司棋毫不拘束,姿态摆得很低,这让霍容恺有种高高在上的控制感,自然更是难以自拔。 但在霍容恺心中,司南枝依然占有一席之地,因此两人的私会只得选在午后的时光。 起初霍容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现在细想,确实让司棋受了不少委屈。 他没开口,只听司棋接下去说:“侯爷闹得我实在太难受了,这几天晚上我都睡不香,都是侯爷你的不对,侯爷咋还不来陪陪我呢……” “再等等,别急嘛。” 霍容恺柔声安抚着。 司棋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那位司夫人真是醋坛子一个,虽说也是平妻,可在我看来,哪里比得上夫人您的宽宏大量。” “不许背后说枝枝的闲话。” 霍容恺说道。 司棋又哼了哼:“好好好,司夫人是您的心肝宝贝,我嘛,不过是见不得人的那个……” 这话传进霍容恺耳朵里,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霍容恺正琢磨着怎么安慰她,只见司棋抬起头,一双眸子里带着羞涩:“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能光明正大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侯爷的身边,我便满意了,也不敢再多要求什么……” 她这么善解人意,让霍容恺心头一阵怜爱:“司棋,让你受委屈了。” 司棋摇摇头,眼眶里泛起了泪光:“侯爷莫要这么说,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只要为了侯爷,无论多委屈我也可以忍,只要能让侯爷高兴……” 霍容恺正动了心思,司棋却“哎哟”了一声,脸更红了:“侯爷,我有点不舒服,今天可不可以先让我回去?” 一看这情形,霍容恺心里一紧:“难道是刚才太用力了?” 司棋红着脸又摇了下头:“不疼,就是……有点累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微皱的眉头却分明告诉霍容恺,她在忍痛。 “那我亲自送你回去吧。” 司棋连忙拦住他:“不用,侯爷,万一让司夫人瞧见了可不好,我自己能走。” 说完,司棋勉强撑起身子,轻手轻脚地拉扯衣服,遮住身上的痕迹,又依依不舍地望了霍容恺一眼,才撑着身子离去了。 走出司南枝的院子,随即又朝前走了一段,司棋回头望了一眼,一瞬间脚下的步伐由虚转实,大踏步向主院方向走去。 一进主院,司棋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随意地一屁股坐下。 谭羡鱼也不介意,伸手端起茶壶倒了杯茶,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司棋“嗯”了声,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半眯着,显得漫不经心:“我若是连个这样的男人都摆不平,这些年在胭脂巷岂不是白混了。” 谭羡鱼不由得笑了。 “不过说来实在是怪,”司棋坐正了身子,“最近几天我故意留下了痕迹,为何那位司夫人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难道其实那位司夫人其实挺讲道理的?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谭羡鱼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说:“可能是每次他都收拾干净了。” 让人直接换掉床上的用品,自然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原来是这样……” 司棋略显遗憾,“这位侯爷,没想到是个小心谨慎的。” 谭羡鱼笑而不语。 一杯温茶下肚,便听见她说:“暂时就这样,你先回去准备一下,装怀孕吧。” 她说话太过随意,司棋愣住了,半天才“啊”了一声。 “夫人,我可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司棋提醒道,“我早就不能生育了。” 司棋停了停,又说:“还是说,难道要吃假装怀孕的药?” “是药自然三分毒,别提吃药了,”谭羡鱼有点无可奈何,“演戏你会吧?” 司棋顿时明白:“那个我会。” 不就是等今天多睡一会儿,明天哼唧两声嘛。 书里都这么演的。 “不过主子,咱这样真能斗倒那位司夫人?” 感觉好像太容易了点。 “哪能呢,”谭羡鱼说,“司姑娘和侯府关系深着呢,哪能说动就动。” 司棋“哦”了一声:“那咱折腾这一遭图啥?” “伤不了司姑娘本人,能斩断她的一条胳膊也算赚,”谭羡鱼笑着说,“打老虎得先拔牙,再慢慢来嘛。” 司棋一下明白了。 看没啥事儿了,司棋就站起来告辞了。 到门口时,司棋特意回过头瞅了谭羡鱼一眼,眼神里好像多了点啥意思。 就那么一扫,谭羡鱼并没往心里去。 司棋一走,谭羡鱼皱着眉头说:“沈嬷嬷这是咋回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咱们不是故意留了条线索给她吗,咋还没找着?” 抱琴挠挠头:“主子,线索挺明显的了,我想也快有消息了。” 沈嬷嬷毕竟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不应当那样显眼的提示都看不见吧。 要是真这样,沈嬷嬷怕是真的眼神不中用了。 说曹操曹操到,傍晚沈嬷嬷就来了。 她回来得急,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脸疲惫的样。 “老奴给主子请安。” 沈嬷嬷到底是上了年纪,外头又跑了这些天,满脸遮不住的累。 谭羡鱼收起打量的眼神,说:“沈嬷嬷,你来得有点晚哦。” 沈嬷嬷苦笑了下。 走时带的那队护卫,发现不对劲时反而碍手碍脚。 安置那些护卫花了些时间,所以这才迟到。 “多谢主子特地派人照看老奴那个不争气的孙子,”沈嬷嬷跪在地上,姿态放得很低,“不能再打扰主子了,请主子开恩。” 谭羡鱼轻笑:“沈嬷嬷,你也是个明白人,我有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得让我满意,我保证你孙子毫发无损地回家,怎么样?” 第23章 架空 沈嬷嬷身子一僵,过了会儿才说:“主子请讲。” “我和侯爷成亲的那晚,沈嬷嬷你亲自给我端来一碗补药,”谭羡鱼看着沈嬷嬷僵住的身子,“是谁让你送来的呢?” 沈嬷嬷苦笑:“主子心里其实早有答案了吧。” 谭羡鱼有没有嫡亲的孩子,于老太太而言没多大影响,但对司南枝可就不一样了。 “沈嬷嬷,我绕这么大弯子,可不是要听你含糊其词,”谭羡鱼的声音冷了点,“沈嬷嬷确定不说出个人名来?” 沈嬷嬷身体一抖。 过了会儿,才勉强说出:“是司夫人。” 谭羡鱼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 过了片刻,正当沈嬷嬷以为谭羡鱼要变脸时,听见谭羡鱼说:“将来,我或许有事要麻烦沈嬷嬷帮忙。” 沈嬷嬷连忙答应:“老奴随时待命。” 谭羡鱼“嗯”了声:“沈嬷嬷回去吧,过几天,老家应该就有好消息了。” “是、是!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沈嬷嬷连磕了几下响头,才站起身离开。 “主子……” 抱琴上前,轻声地问,“那司姑娘那边,咱们怎么处理?需要重新计划吗?” “不用,”谭羡鱼冷笑了一声,“自然会有人管这件事的。” 抱琴眨巴眨巴眼,轻轻应了一声“好”。 --- 几天之后,沈嬷嬷的老家还真传来了喜讯。 沈嬷嬷终于能安心回到老太太的身边侍奉,司南枝这才得到解脱。 不知为何,霍容恺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司南枝没多想,只是更紧地粘着霍容恺。 然而,霍容恺对着司南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越来越挂念司棋。 但既然答应过,霍容恺即便心里再怎么想,也只能忍耐,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向司南枝坦白一切。 可老天爷仿佛跟他对着干,一声响雷直接劈进院子,打破了霍容恺的所有计划。 “姨娘怀孕了!” 消息传到院子里,司南枝面无表情地盯着霍容恺,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容恺与她视线相对,心头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 昨晚还亲昵无比的两人,此刻面对面站着,氛围变得异常微妙。 过了好一会儿,司南枝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多久的事?” 霍容恺迟迟不开口,司南枝又追问了一遍:“你和她,是何时开始的?” “枝枝,”霍容恺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去追究过往,也没意义了。” 他虽没明说,但司南枝心里明白:“是在沈嬷嬷离开,我去寿安堂照顾姨母的那阵子,对吧?” 除了那段日子,他们几乎形影不离,霍容恺根本没那个机会。 那段时间,显然是唯一可能。 见霍容恺避开自己的视线,司南枝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说话时带着哭腔:“那时我在一步不离地照看你母亲,可你却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你就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吗?!” 霍容恺下意识皱眉:“枝枝,那同样也是你姨母。” “你照顾自己的姨母,原本就是分内之事。” 这话一出,司南枝的心更沉了。 眼前的这个人,让她感到异常陌生。 然而下一瞬间,霍容恺将她搂入怀中。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好了枝枝,既然司棋已经是我的妾室,那我总不好总是冷落她。我们枝枝最懂大体,一定能理解我,对不对?” 司南枝没有搭话,只在他怀里哭泣起来。 霍容恺耐心地安慰她,眼里却闪过一丝释然。 虽然这消息来得突然,但至少以后,他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老太太得知司棋怀孕,也是惊喜万分,把全家都叫去了寿安堂。 “羡鱼,你吩咐下去,库房不管有什么滋补的东西,全都给司棋送过去!” 老太太满心欢喜,“你一定要照顾好司棋的孕期,不能有任何闪失!” 见老太太这么高兴,霍容恺暗自庆幸自己听了谭羡鱼的话。 “是,”谭羡鱼起身行礼,“婆婆放心,侯府好久没这么好的消息了,儿媳知道轻重,定会尽心照料。”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才放下心来。 她望着司棋尚未隆起的小腹,眼神温柔,久久不愿移开。 众人在老妇人这里坐了一阵,才纷纷起身告辞。 司棋尾随着谭羡鱼去了库房,谭羡鱼遵照老太太的命令,让库房的管事把所有滋养身体的珍贵物品都拿了出来,甚至一根人参须也没落下。 从库房出来后,谭羡鱼领着众人回到主院,说道:“这些东西都给你拿回去,无论是熬来喝还是换成银子,都随你处理。” 司棋心里一惊:“可是,夫人,这、这些真的给我吗?” “当然是给你的,”谭羡鱼显得比她还诧异,“这些东西即使不给你,也不会落到我手里,反正婆婆已经开口了,自然就该给你。” 司棋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心里五味杂陈。 虽说是这样,但谭羡鱼完全可以拿她当挡箭牌,把这些好东西占为己有。 没想到,这些竟然真的全归了她。 侯府库房那么多东西,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珍品啊。 “那、那我就多司夫人了?” 司棋试着从她手中接过册子。 “不必这么客气,”谭羡鱼说,“现在库房由我管理,不过账本依旧在司姑娘那里,如果你住得不舒心,想要添置什么,得找她商量。” 司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我明白了。” 回家后,她打算无论如何要把自己的屋里里外换个遍。 谭羡鱼点了点头:“那你就回去吧,记住别露出马脚。”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 司棋点了点头,抱着册子离去,后面还跟着一群捧着各色盒子的小厮。 --- 自从司棋怀孕,司南枝的心更加难以平静。 虽然她如今已经有了霍修宇,但看老太太当下的架势,明显是想要孙子了。如果她没有,估计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要被司棋抢尽风头。 司南枝绝对不能接受这一点,因此,她只能放下霍容恺违背承诺的事,想着赶紧再怀一个孩子。 第24章 绝不善罢甘休 谭羡鱼听说司南枝那边日夜不停息,不由得担心起来:“抱琴呀,你说司姑娘这样折腾,我不会直接变成寡妇了?” 抱琴也忧虑重重:“不然……奴婢找人搞些海马干来,给侯爷好好补补身体怎么样?” 若是成了寡妇,要想和离可就不容易了。 “那倒不必,太费钱了,”谭羡鱼的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就是希望侯爷自己能挺得住。” 抱琴嘴角抽了抽:“夫人,别开这种玩笑行吗。” 谭羡鱼忍不住笑了:“好吧,晚上再请沈嬷嬷过来一趟。” 司南枝如此努力,她当然要顺势推她一把,好好成全她的愿望。 “哎!” 等到夜深人静,抱琴将沈嬷嬷带着来到主院。 沈嬷嬷一到就跪下了,显得极其恭敬。 谭羡鱼也不想多说,让抱琴把药包递给沈嬷嬷:“麻烦沈嬷嬷明天把药熬好送过去。” 沈嬷嬷恭敬地接过来:“是。” 谭羡鱼盯着她,语气中带着轻微的警告:“沈嬷嬷可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有些手段不干净,我不屑用,并不代表我不会用。” 沈嬷嬷的身子一震,又应了一声“是”。 谭羡鱼摆摆手,让沈嬷嬷离开了。 --- 转眼间冬至将至,正是各家为了温泉别墅争破头的时候。 城外温泉别墅本就不多,每年竞争都相当激烈,而今年更是出现了一个名叫枕云的新开的温泉山庄,让这竞争变得更加白热化。 温泉真是个好东西,听得老太太心里自然也痒痒的,想去享受一番。可惜的是,咱们靖国侯府势力不够强,外面那些人一拥而上,咱们只能干瞪眼。 可将军府就不一样了,他们竟然“抢”到了机会,而且还打算带上谭羡鱼一同前往。 谭羡鱼这一出门就是好几天,肯定得先跟老太太提前说一声。 老太太心里那个羡慕啊,简直想直接开口,让谭羡鱼带她一块儿去泡温泉。 可老太太最是讲究面子的,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嘴里说着“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谭羡鱼把霍沅皓叫了过来:“过几天冬至一过,我就得出远门几天,你乖乖在家,万一有啥事,就去找司棋姨娘帮忙,好吗?” 为了 避免闲言碎语,虽然司棋姨娘不常来主院,但谭羡鱼还是跟霍沅皓提过她几次,好让这孩子明白,司棋姨娘是可以信赖的人,万一我不在,他遇事也能有个商量的人。 霍沅皓懂事地点点头:“儿子记得呢。” 谭羡鱼笑着摸了摸霍沅皓的小脑袋,眼里满是欣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冬至就到了。 家宴还是由谭羡鱼和司南枝一起操持,跟以往一样,虽有些让人皱眉的小差错,但都不碍事。 以前谭羡鱼独自张罗时,可是滴水不漏的,现在这些小失误。 是谁的责任,大家心里都有数。 一家人围坐一起,宴席上既热闹又带着几分清冷,一如过去的场景。 冬至一过,谭羡鱼就随着将军府的人踏上了去温泉山庄的路。 重活一世,再次能和家人共度时光,谭羡鱼恍如隔世,感觉自己似乎并未远离,仍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在家中享受着安宁。 马车上装满了行李,家人们都在外骑马,沿途欣赏风光,谈笑风生,氛围轻松愉快。 只是谭羡鱼太久没骑马了,半路就撑不住,回到了马车里。幸好有温二夫人特地陪她聊天解闷,这一路也不算难熬。 到了地方匆匆吃过午饭,才算安顿了下来。 来到了温泉山庄,尝尝山珍野味自然不能少。 谭家人射箭技术过硬,一箭一个准,最后自己吃不完的,还大方分给了其他人。 一家人围炉夜话,饱餐之后又泡了温泉,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可不知怎的,谭羡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她干脆披上衣服,悄悄地溜了出去。 月光皎洁,万籁俱寂,虽身处山中,但山庄里并不冷,反而凉爽宜人。 这座重新布局过的山庄,让谭羡鱼几乎找不着旧日的痕迹。 她随意漫步,走到后来,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好在运气不错,只是凭着直觉还真让她摸回了住处。 刚关上卧室的门,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口鼻。 “想活命就别出声。” 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酷,“麻烦姑娘安静地坐着,别弄出声响惊扰他人,否则,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谭羡鱼猛地睁大了眼。 离开房间时里面确实没有别人,这山庄这么大,此人能在她身边出现,肯定是跟踪她回来的。 自己被人跟踪了一路,居然毫无察觉... 谭羡鱼闭上眼,心里暗自决定,若今晚能平安度过,明日必须加强山庄的夜间防备。 那人见她许久没回应,显然失去了耐性:“嗯?” 谭羡鱼明白自己生死此刻由他掌控,不敢得罪,急忙点头示意。 那人才放开手。 窗紧闭,屋内昏暗,加上距离远,谭羡鱼看不清对方样貌,只模糊辨出是个高个子男人。 屋内飘散着浓烈的血腥气,让她有些犯晕。 刚开业的温泉山庄,万一这人失血过多之后死在这里,恐怕会影响生意啊…… 思量再三,谭羡鱼轻手轻脚地移动脚步。 刚一动弹,就感觉到一道带着杀气的眼神盯住了自己。 “我去找药箱来。” 谭羡鱼说。 “……麻烦你了。” 谭羡鱼拿起靠墙的药箱,正想转身递给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伸手接过药箱。 谭羡鱼拍拍胸口,索性背靠着墙根坐下。 那人开始手脚利索地处理伤口。 虽未亲眼见到,但从他行动利落,上药包扎时一声不吭,谭羡鱼便知这人非同寻常。 处理完伤口,他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今晚外面不安全,得在姑娘这里借宿一夜。” 谭羡鱼闻言,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实在惹不起这个亡命之徒。 谭羡鱼顺水推舟地往后靠一靠:“留公子这一晚不是问题,但公子也别想事后翻脸不认人,否则我若有闪失,无论天涯海角,到时候将军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25章 狗咬狗的戏码 “将军府……谭家?” 那人声调突变,“你是——” 话未说完,人已到谭羡鱼面前。 谭羡鱼下意识后仰,可那人更快,一手扣住她的下巴,眼神细细审视她的脸庞。 近看之下,谭羡鱼才看清他的样貌。 眉眼深沉冷峻,下半张脸遮着一副狰狞的兽面面具,透着不祥之气。 半晌,那人终于挪开视线,低笑道:“真是巧啊。” 不待谭羡鱼反应,那人已走向床榻。 谭羡鱼惊讶地看到,那人直接躺在床上,还随口命令道:“我小憩一会儿,你给我守好了。” “你——”谭羡鱼猛地站起。 眉头紧锁。 这人有问题? 认识我? 可我没见过他啊! 谭羡鱼深呼吸,心里默念着“打不赢”,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屋内一片沉寂。 谭羡鱼坐在硬邦邦的箱子上,背后是冰冷的墙,不管怎么坐都不自在,频繁变换着姿势。 “啧,”床上的人似乎嫌她动静大,“椅子上有刺还是怎么了?” 谭羡鱼身体一僵。 又听他道:“找地方舒服躺着,别动来动去扰人睡觉。” 谭羡鱼咬咬牙,在心里把他数落了几番,身体却乖乖地移到贵妃榻上躺下。 这才舒坦了。 与陌生的男子睡在一张房里,谭羡鱼精神高度紧张,瞪着眼直等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床上那人就爬了起来。 见谭羡鱼紧跟起身,那人嗤笑说:“挺能撑啊。” 那人站起,大步迈向窗边:“谭姑娘,好梦连连。” 话音落,那人随即翻窗而出,瞬间没了踪影。 借着微弱的晨光,谭羡鱼扭头望向自己的床铺。 昨晚那家伙一躺下就像石头一样,一夜不动弹,因此她的床还算整齐。 但毕竟那是男子曾经躺过的地方,谭羡鱼心里别扭,于是挪到贵妃榻上,沉沉入睡。 虽然中间出了个小插曲,但无碍大局,随后几天,山庄的守卫加严了巡逻,谭羡鱼白日里游玩,夜晚安眠,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可快乐时光总是匆匆,几天时间一闪而过,到了众人启程回家的时候。 谭羡鱼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不过更加不愿家人担忧,表面丝毫不露声色,直到迈进侯府门槛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抱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主仆俩一同回到主院,步伐个个沉重。 在侯府,日子历来都不易过。 这不,谭羡鱼才回来没几天,风波又起。 谭羡鱼不在的这段日子,司南枝为了彰显平妻的气度,天天给司棋送补品,让老太太赞不绝口。 然而,这天,司棋的院子却乱成一团。 姨娘竟然小产了! 听到消息,谭羡鱼连忙赶去。 到那时,只见司棋面如纸白,虚弱地倚在床上,额头汗水涔涔,看起来十分虚弱。 谭羡鱼一时愣住。 这戏演得太真了。 她走近,握住了司棋的手,眼神中满是询问。 司棋勉强挤出笑容,压低声音说:为了让效果逼真,吃了一点药,海清夫人勿忧。 谭羡鱼眼神一凛:我说过,你演戏就好,吃什么药,真是胡闹! 司棋虚弱至极,又勉强一笑,却已无力言语。 谭羡鱼急切道:快去请杏林堂那边的大夫来! 抱琴答应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没多久,老太太一众人也得知消息,立马亲自赶来。 望着那沾满触目惊心血迹的床单,老太太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凉了半截。 她的宝贝孙子啊! 就这样没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老太太一下子气得脸都绿了。 要是从来就没有也就算了,现在得到又失去,老太太只觉心头剧痛。 服侍司棋的丫鬟扑通跪下,回答时声音都在颤抖:回老太太,姨娘怀孕后处处小心,连饮食都是严格按照大夫的吩咐,不敢碰一点禁忌,生怕胎儿有什么闪失,所、因此奴婢也不清楚为什么……“ 霍容恺一见司棋虚弱的样子,心疼不已,顾不上司南枝,大步走到了床边,将司棋搂入怀中。 听完丫鬟的话,霍容恺的眉头紧锁:如果真这么小心,又怎会突然流产?我看你这丫鬟,竟然连主子也照顾不好,那么要你有何用! 话落,他明显感到怀中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司棋抬头望向他,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眼神中闪过几分震惊,可却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反倒是转而望向了司南枝。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这几日里,唯有司小娘日复一日地差人送来滋补之剂……” “你的言下之意,是我加害于你?!“司南枝眸圆似铃,厉声质问道,“我何故要害你?我身为平妻,而你,区区一介侍妾罢了!“ “南枝所言非虚,“老太太面色一正,缓缓说道,“南枝既为平妻,且已育有……“ “母亲!“霍容恺急忙出声打断,神色焦急。 老太太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望向谭羡鱼,见她面无波澜,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握之外,这才略松一口气,说道:“总而言之,以南枝的身份,实无必要对一位侍妾下手。“ 谭羡鱼目光疑惑,转向老太太:“婆母何以如此确定?儿媳并非有意针对谢姑娘,但事已至此,为安人心,也为还谢姑娘清誉,查个明白应是上策,婆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滴水不漏,就连司南枝也无从反驳,唯有期盼地望着老太太。 未待谭羡鱼使眼色,司棋便已泣不成声:“侯爷,那尚未出生的小生命,本该数月后在老太太与我们膝下承欢,现、现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了,侯爷,您要为我们无辜的孩子讨回公道啊!“ 她哭得柔弱如柳,字字句句直击霍容恺心坎,让他不得不允。 霍容恺连声应诺:“可……如何着手查起?“ 一直跪着的丫鬟急忙抬头:“今日侍妾发病突然,还未及服用司小娘的汤药……“ 丫鬟不经意间瞥向司南枝。 司南枝冷笑连连:“原来,你们主仆二人铁了心要将这污水泼向我?!“ 第26章 都是来闹事的 “姨母明察,若我真有此意,断不会使用如此拙劣之计!“司南枝话语坚定,掷地有声,“若药有伤胎之效,必当掩人耳目行事,怎会张扬送去?此举太蠢!“ “但我小产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几日除司小娘所赐汤药,其余皆按医嘱,绝无不妥!“司棋悲痛欲绝,“况且,我拿自己孩子的命去诬陷司小娘,又能得到些什么?!“ 司南枝愤怒至极,却哑口无言。 真是伶牙俐齿! 此时,抱琴引领着大夫匆匆而至。 面对汤药与杏林堂名医,与其听双方争论不休,自然是听从医者更为明智。 丫鬟呈上汤药,大夫仔细嗅闻,又取少许品尝,沉吟道:“此药确含伤胎之物,下药之人极为谨慎,用量微小,依此剂量,恐怕要至五、六个月方会发作。“ “而若是在五、六个月后小产,只怕母亲亦难逃一劫。“ 大夫之言一出,老太太与霍容恺面色剧变。 过了冬至,天气就越发的冷了,取暖的炭和过冬的衣服就成了当前最需要的东西。 炭还容易解决,司南枝早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还是和往年一样品质的银霜炭。但那些冬衣,无论面料还是刺绣,全都比往年的差了不少。 当冬衣送到老太太面前时,老太太连摸都不想摸一下:“南枝,这些衣服是在哪儿定制的?” 司南枝眨眨眼:“这些还是以前给侯府做衣服的那家店啊。” 老太太皱起了眉头。 沈嬷嬷几部上前奉上茶,说道:“老太太您是不是忘了,以前您的衣服都是府里统一做一套,夫人还会另外送一套来。” 谭羡鱼自费送来的衣服都是出资浮山绣楼的,无论材料还是绣工都是又讲究又精致的,远远超过侯府那家店铺的手艺,因此之前,沈嬷嬷都是直接将侯府那家店送来的衣服放起来存着,只把谭羡鱼送来的衣服呈给老太太。 没想到这时间一长,老太太居然忘了这回事,还觉得侯府的衣服都是来自浮山绣楼的。 听到沈嬷嬷这么一提,老太太才恍然大悟,但脸色却更难看了。 “年宴眼看着就要到了,这样的衣服怎么穿得出去?”说着,老太太又叹了口气。 如果穿戴得太寒碜,恐怕会有人议论侯府衰败了。 司南枝想了想,说:“如果夫人往年都会送衣服过来,今年可能是忘记了,要不要叫夫人来问一问?” 老太太顿时眉头锁得更紧了:“羡鱼……这样不妥。” 她看了看司南枝,有些无可奈何。 原本她的打算挺好,谭羡鱼接手账本之后,这些开销自然就能理所当然地算到谭羡鱼的头上,可这账本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到了司南枝手里了。 这样一来,她想说什么都有点开不了口。 老太太又重重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年宴才是当下最重要的,南枝,你回去挑个店铺把这些处理掉,再去浮山绣楼,赶快做两套能撑场面的衣服。” 司南枝被老太太的眼神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来不及多想就忙点头答应:“姨母放心,现在我便回去安排。” 老太太淡淡的“嗯”了声:“卖店铺是件大事,如果你决定不了,就找羡鱼一起商量着办。” 司南枝暗中咬了下牙:“……是。” 司南枝回到院子里,转了圈也没看见霍容恺的影子。 不用猜也想得到,霍容恺肯定是去司棋那儿了。 司南枝心里烦躁得厉害。 “夫人,大事不好了!”她心腹的丫鬟之一忽然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不好了夫人,外面来了很多人!” 司南枝刚压下的火气又有点要冒出来的感觉:“什么人!” “是、是……”柳柳支支吾吾了半天,“……是来讨要取暖炭火的下人们……” 司南枝抬手揉了揉眉心。 侯府本来就空虚,又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账上怎么还有多余的钱。 府里的各个主子们都用的是银霜炭,司南枝不敢随便克扣掉老太太跟霍容恺的取暖份额,也不想让自己受委屈,再加上霍容恺隔三差五地往司棋那里跑,那边自然也不敢用差的炭,因此,她也只能从仆人们用的炭火份额里节省了。 只是,她也不是没为那些人琢磨过法子。 “我不是早说过了,先把两间屋子合成一间,挤一挤嘛!冬天也就冷上这么一小阵子,难不成连这几月也熬不过去?” 司南枝气得不行,“钱钱钱,做什么不都要钱!那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如今的司南枝,真是后悔当初劝动霍容恺,为自己争取这个麻烦的管家位置。 一点光鲜都没有,天天算来算去的,真是烦都要烦死了! 柳柳身子抖了抖,但还是站着没动。 这话要让那些下人听见,非把她生吞活剥了不可! 见柳柳不动弹,司南枝不耐烦地起身,自己往外走去。 她一露面,院子里的下人们立刻炸开了锅。 “司小娘!司小娘出来了!” “司小娘,您瞧瞧我们吧!咱们都是干体力活的,累了一整天,回去还得俩人挤一张床,觉都睡不安稳!哪有如此的!我们原本是来干活的,也不是来受罪的!” “就是!本来就肉少吃,棉衣也比去年得薄,现在连觉都睡不好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声音乱哄哄的,吵得司南枝头都大了。 跟这些粗人说话,这简直是自降身价。 司南枝扭头就走,直接出了院子,朝着主院的方向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来,司小娘是打算找夫人商量了,”其中一人说,“夫人一定有主意,咱们不如先散了吧,再等等看!” 这人在人群中显然有些威信,众人闻言纷纷散开。 那边,司南枝大步迈进主院,由着丫鬟引入了暖阁。 “夫人,司小娘到了。” 谭羡鱼微微抬手,说道:“坐吧。” 暖阁里烧着银霜炭,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梅花香,既温暖又雅致。 第27章 再遇 这炭是谭羡鱼自掏腰包买的,自然跟侯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司南枝不由得暗想,谭羡鱼这么有钱,怎么就这么小气,连一点点钱都舍不得松手,弄得她现在左右为难... 司南枝深吸一口气,说道:“夫人当初嫁入侯府,可是十里红妆何其风光,如今夫人身为侯府的人,侯府若有了困难,夫人难道能袖手旁观?” 谭羡鱼望着她,居然笑了:“侯府若有事,我自然会为侯府四处奔走,何况我娘家在朝中也有势力,不知姑娘说的侯府有何难处,我自会请求娘家相助。” 司南枝一时语塞:“这、这事也不至于惊动将军府...” 谭羡鱼轻轻一笑,道:“府中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依我看,现在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婆婆不是说,由姑娘作主卖店铺吗?” 司南枝一愣,顺着她的话说:“可是,姨母说只能卖一间。” 谭羡鱼瞥了她眼,道:“可侯府的产业繁多,无论是卖一间或是两间,甚至三五间,其实差别都不大,关键是要缓解当前的困境,你说对吗?” 见司南枝仍旧一脸挣扎,谭羡鱼叹了一口气:“我手头倒是有些余钱,姑娘若是开口求助,我没有不帮的道理,只不过是些金银细软,哪里比得上姑娘的辛劳。” 谭羡鱼眼神一闪:“到了婆婆和侯爷那里,还能分些功劳……这果然是个划得来的买卖呀!小姐真是慷慨大方!” “抱琴,赶紧拿银子来!” 谭羡鱼发觉自己可以占个大便宜,显得有点急不可耐了。 司南枝一愣,条件反射般跳起来:“不用了!我自己有法子解决!” 谭羡鱼说的没错,侯府产业那么多,多卖掉几处也没人察觉,既如此,她干嘛要分功劳给谭羡鱼呢? 司南枝转身匆匆离去。 房门一关,谭羡鱼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她开始期待,老太太发现自己视为生命的产业,被亲外甥女一点点卖光时,会是怎样的脸色。 没过多久,老太太参加宫廷宴席的冬装和仆人的取暖问题都完美的解决了。 经过这事,老太太对司南枝的看法彻底变了,不停夸赞她,夸得司南枝轻飘飘的,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眼下,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等宴席那天了。 年关将近,朝廷原本就繁忙,又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是那位才回京城的锦衣卫指挥使,”霍容恺似乎还有些后怕地说,“带着人将富康伯府抄家了,这会街上乱成一团。” 老太太也大吃一惊:“富康伯府那可是在京城排的上名的富户!说抄就抄了?!” 霍容恺点点头:“听说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还没回京城,就已经把黔州的知府跟他的党羽全部清除,我差点觉得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一旁的谭羡鱼安静的听着,却克制不住地想起了温泉山庄碰到的男人。 直到察觉有人喊她,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羡鱼,将军府有消息吗?” 谭羡鱼摇摇头:“上次到温泉山庄时,并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物。” 老太太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种人物,和煞神差不多,我们还是少打听为好,容恺啊,你得小心点,千万不能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以前,老太太嘴上虽不说,在心里实际上是觉得霍容恺不上进,但现在看来,不上进也有不上进的好处。 至少不做什么,也就不会留下把柄,自然也就不会惹上这种麻烦。 霍容恺连连点头。 因为富康伯府发生的事情,京城里的喜庆气氛自然而然的被冲淡了,变得有些微妙。 到了年夜宴那天,大家还是早早准备停当,黄昏时分便陆陆续续朝着宫里去了。 大殿金碧辉煌,透着皇家特有的气息,即便是宴会,也没有人敢真正的放松。 众人进入大殿各自落座,闲谈片刻后,随着太监拉长声音的“陛下驾到”,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迎接皇帝入场。 再次坐定,众人才注意到,皇帝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皇帝身旁,身高八尺,英姿飒爽,眼神如寒星,脸的下半边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身穿黑锦衣,腰间横挂一把环首刀,左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刀环上,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面对的威严。 谭羡鱼一眼看到那人,眼神微缩。 这不就是温泉山庄遇见的男人嘛! 那人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冷冷地回望过来,但眼神在碰到她的那一刻,细微地变了变。 “这难道就是新来京城的锦衣卫指挥使?” 周围响起一阵阵嘀咕,谭羡鱼收回视线,勉强稳住情绪,端起了桌上放着的酒杯。 皇上满脸红光,心情极佳,大家不得不压下因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而起的复杂情绪,装出开心的样子。 几轮酒过后,醉意涌上心头,谭羡鱼按了按额头,向老太太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往外走去。 抱琴拿上斗篷,紧跟其后一路小跑:“夫人,您千万别贪凉啊——” 这时,殿外也不少喝多出来散步透气的人,只要不离开大殿范围,倒也没人干涉。 谭羡鱼轻车熟路进了个偏僻的亭苑,整理了下披风便坐下。 抱琴在一旁拿着斗篷,很是无可奈何:“夫人,孙大夫可是说了,您千万不能贪凉受寒的!” “就一小会儿,”谭羡鱼揉揉眉心,“没事的。” 一个腰间佩着横刀的人走来,顺手从抱琴手中拿过斗篷,漫不经心地丢给谭羡鱼,正好把她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谭羡鱼愣了愣,伸手拉低了斗篷,露出脸,正好迎上对面坐着的那位戴着狰狞兽面的男人。 抱琴本能地挡在谭羡鱼前面,紧张兮兮地看着这位陌生且危险的男子。 “嫁入侯府之后,生活还如意吗?”戚霆骁的声音低沉冰冷,语调却很随性,就像在和久违的老朋友闲聊。 戚霆骁边说边随手摘下那狰狞的兽面。 谭羡鱼没有答话,只是打量着他。 第28章 有喜 自从上次这人认出了自己身份后,对她的态度便开始变了,看来,他是认识自己的。 但谭羡鱼皱着眉头观察半天,记忆中竟找不出与他相匹配的面孔。 见谭羡鱼迟迟不开口,戚霆骁脸色一僵,脸上露出几分惊愕,声音也突然高了几度:“你把我给忘了?!” 这一声,连外面的树丛都跟着轻轻摇曳起来。 谭羡鱼皱眉,眼中疑虑更甚。 对面那人显然气得不轻,猛地站起来,在凉亭里踱来踱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当初挑夫婿的眼光就不行,这么些年没见,眼光不进反退,心也被狗吃了,竟然连我也忘了!” 抱琴猛然转身,道:“夫人,这位是戚公子吧?” 谭羡鱼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戚霆骁。 正是那个被她解除了婚约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再次遇见他,谭羡鱼心中难免升起些许愧疚,但是…… “早先我就说你瞎了眼,现在看,还真没冤枉你!我人就在你面前,你居然都认不出来!怎么,难道你现在满脑子满心都是那个什么安宁侯?那个霍家的有啥好的!” 那人喋喋不休,谭羡鱼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想踢他的冲动。 “哪来的疯狗乱吠不停,抱琴,我们走,免得一会儿被狗咬了。” 谭羡鱼起身,但因酒劲未消,身体微晃,抱琴还没来得及反应,已有一个人扶住了她。 等她站稳脚跟,戚霆骁便松开了手,仿佛刚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淡淡说道:“有些人,外表看似人模人样,其实还不如个**呢。” 一孩童对司南枝构不成威胁,但一名地位提升的侍妾,威胁便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自从司棋升为侍妾,司南枝的种种变化,他们皆看在眼里,可见司棋在司南枝心中,是如何的碍眼。 若真如此……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姨母!“司南枝猛然拉住老太太衣角,面容已带几分慌张,“您了解我,您知道我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老太太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复杂。 她心里自然是想相信司南枝的,可这些证据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 “小姨……”司南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满是委屈,“小姨,我是跟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您要是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母亲吗?那可是您的姐妹啊!” “再说了,这么多年来,我的为人您都看在眼里,南枝真的不是那种人!母亲在天之灵看着,南枝怎么敢做害人命的事!” 望着眼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外甥女,随即又听她提及母亲,老太太闭了闭眼,严厉地说:“张妈!” “奴婢在!” “去将帮姨娘煎药的丫头带到松寿院来!”老太太语气严厉,“我要好好的问问她,哪来的胆子敢背着主子,竟然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是!”张妈不敢怠慢,连忙下去办理。 老太太这一番话,让霍容恺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没错。 司南枝不可能亲自煎药,她只下命令,事情一定是手下人干的。 手下人在做事时若起了二心,自然可以瞒着司南枝,无声无息地把事办了。 “可怜的姑娘,”老太太又转向司棋,“你还年轻,只要好好保养身体,一定能再次怀孕的。” “羡鱼,这边就交给你照顾了,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这个孩子的身体调养好!” 谭羡鱼恭敬地答应了。 老太太看向司南枝,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亲手将她扶起来:“你这姑娘啊……便跟我回去,处置那个背叛之人吧!” 司南枝还愣着,没来得及回应,就被老太太拉走了。 霍容恺低头看着司棋,认真地说:“司棋,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司棋也看着他,含泪道:“我一直都相信着侯爷的。” 霍容恺心里一热,安慰她的动作越发温柔了。 门一关上,司棋立刻擦去眼泪,一脸的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旁边的大夫都惊讶不已。 “麻烦您下去开些温补点的药材,帮她调理调理身体,”谭羡鱼说,“不论什么名贵药材,有效就行。” 那大夫应声后,便跟着抱琴离开了。 —— 另一边,司南枝跟着老太太回到松寿院,就看见之前被她派去煎药的丫鬟这会已经跪在院子里了。 司南枝眼神中的疑惑更深了。 她早就担心药里会被人动手脚,因此安排煎药的人,是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心腹。 说她可能会背叛,司南枝自己都不信。 可事实摆在面前,那碗药确实被加入了脏东西。 怎么可能呢…… “这个丫鬟背叛主子,还想谋财害命,心肠歹毒,拖出去严惩!” 随着老太太一声令下,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 司南枝连为丫鬟狡辩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干看着她被拖走。 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痛得钻心。 她的小心谨慎,反而害了自己的人…… 司棋那家伙,果然有些手段…… “南枝啊,”老太太说,“这丫鬟背叛了主人,不值得你为她难过。别担心,姨母一定再给你找个能干的。” 司南枝勉强扯了个笑容:“是,谢过姨母。” 谭羡鱼轻轻冷哼了一声,不想再和他拌嘴,抬腿就走。 望着那主仆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戚霆骁轻吸了一口气,重新把那狰狞的兽面面具戴回到脸上,吩咐道:“去查查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身上怎么一股药味。” 那药味浓得,靠近了简直能把人熏晕过去。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外面的灌木丛轻轻晃动,似是有人悄悄离开了。 不久之后,宫中的宴会便散了。 霍容恺跟谭羡鱼肩并肩跟随在老太太的身后,远远望去,倒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暗地里,却不知是谁暗暗咬紧了牙关,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狠厉之色。 侯府一行人来到府门口下车,还没进府门,便有一个小丫鬟立马迎了上来,满脸洋溢着喜悦:“老太太,侯爷!有好消息!这可是真正的好消息!” “咱们夫人大概是怀孕了!” 第29章 耀武扬威 老太太和霍容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霍容恺立刻察觉到言辞中的不妥之处:“什么叫大概是?” 丫鬟脸上的喜悦未减分毫:“大夫说了,应该是月份还太浅,因此暂时摸不准脉象,不过夫人现在已经开始害喜了,这事儿不会错的!” 听完丫鬟的解释,霍容恺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谭羡鱼适时插话:“明天我让人去将杏林堂里的大夫请过来,帮谢姑娘号脉吧。” 老太太的脸上欣慰之情更甚:“还得是你贴心懂事!” 谭羡鱼抿嘴微笑,心里盘算着,好戏即将开场,自己哪能不懂事呢。 第二天一早,谭羡鱼就安排人将杏林堂里的大夫给请进了府里。 “这位是郑大夫,”谭羡鱼介绍道,“在杏林堂专门负责妇女产科。” 郑大夫向老太太行了一礼,胸前杏林堂的徽章熠熠生辉。 老太太顿时笑得满脸皱纹,急忙亲自领着人往里走:“羡鱼,我带郑大夫去就行了,你一大早就起来了,也够辛苦的,回去歇息吧!” “多谢母亲体谅。” 老太太随意地摆了摆手,领着郑大夫往外走去。 谭羡鱼慢了几步,不料刚出门便被一个小丫鬟给拦住了。 “求……求夫人您救命……”丫鬟看上去十六七岁,长相清秀,身材瘦弱,身上穿着的冬衣似乎比别人的都要单薄一些。 此时她眼中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抱琴走上前问:“你是何人?” “奴、奴婢是在松寿院理的打扫丫鬟,”那丫鬟畏缩着说,“因为家里的姐姐生病了,却没有钱治病,所以……所以……” 话未说完,那丫鬟又“砰”地一下磕头在地。 “抬起头来。” 那丫鬟身体轻轻一颤,犹豫着抬起了头,但不敢正视谭羡鱼,目光不敢落在她的脸上。 “长得如此标致,人又本分,做粗活真是可惜了,”谭羡鱼惋惜地摇摇头,“抱琴,回去拿二十两银钱过来,给这姑娘送去。” “是。” 主仆二人直接离去,而那丫鬟仍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一路回到主院里的暖阁,谭羡鱼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就看见厅内站着一个身着黑锦衣的修长身影。 即便是冬日,那人穿着也不显得厚重。 谭羡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你来做什么了?” “我不能来吗?” 那人转身,挑了挑眉。 谭羡鱼微微抬了下手,抱琴立刻转身把房门关紧了。 “侯府这般大,你是怎么找上门的?”她问。 戚霆骁不屑地“嘁”了声:“这侯府算大?只要你在京城里找个角落躲起来,我保证不超过一刻钟就能把你揪出来。” “真是了不得,”谭羡鱼淡淡回应,“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提到正题,戚霆骁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你天真你果真就天真,怎么就让人家算计成功了呢?” 被人下了绝子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他昨晚就想来,但想到谭羡鱼应该还在睡,才强忍着等到今天。 谭羡鱼闻言一愣:“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事,就连将军府的人都还没告诉。 “你调查我?”她有些意外。 戚霆骁恨得牙痒痒:“谭羡鱼,你的机灵都用在我的身上了吗?你要是对别人也能这么机警就好了!” 谭羡鱼避开了他的眼神,说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他们这样对你,你还能忍?” 戚霆骁跨前几步,他那高大的身躯几乎将谭羡鱼整个包围,“你跟他离婚,我帮你抄了侯府出气!” 谭羡鱼抿着嘴唇:“我有我的计划,你别插手。” 复仇如果假手于人,还有什么意义。 戚霆骁冷笑了一声,可却没有再争执,退后一步说:“但愿你真有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已经找了个…民间医生,来帮你调养身体,半个月之后到,到那时候我再来,带着你去见他。” “江湖郎中?” 谭羡鱼迷惑地抬头看着他,“你该不会恨极了我吧?” 这人是想让她死吗,连这点心思都不遮掩了? 戚霆骁气得牙痒痒:“我恨你?我——” 话说到一半,戚霆骁突然语塞,耳朵尖也怪异地泛红了。 谭羡鱼心中更加疑惑。 “好了,”戚霆骁不自在地咳了声,“我先走了。” --- 另一边,杏林堂来的大夫经过诊断确认,司南枝的脉象确实显示怀孕了。 老太太和霍容恺喜出望外。 “今后还得劳烦您多多照顾了!” 老太太诚恳地说。 郑大夫捋了捋胡须:“这是医者的本分,老太太太客气了。” 司南枝依偎在霍容恺怀中,脸上洋溢着少女独有的娇羞与憧憬,手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腹部,让霍容恺心生波澜。 送走郑大夫后,老太太再次坐在床边,握着司南枝的手:“南枝啊,既然你现在怀孕了,就得好好保养,账本不如交给羡鱼管理怎么样?” 司南枝嘟了嘟嘴:“姨母,账本我一直管得挺好的,好不容易摸清了门道,要是交出去,夫人定然是不会再轻易给我了!” 见她心意已决,老太太也没再劝:“那你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司南枝微笑道:“姨母放心,这我是明白的。” --- 眼见自己亲外甥女怀孕,老太太自然欢喜,时常亲自过来探望她。 这样一来,对霍修宇的关照难免减少,于是让霍修宇搬回了主院。 霍修宇的归来,并没有对谭羡鱼造成任何影响。 毕竟他白天上学,即便在家也不可能留在主院,对谭羡鱼来说,他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 过了几天,这天下午,谭羡鱼披着斗篷躺在院子里面晒太阳,忽然有人来通报,说有个小丫鬟请求见面。 谭羡鱼一见那张熟悉清秀的脸蛋,眼神里不由得露出笑意:“你的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小丫鬟连忙回答:“多司小娘关心,我姐姐的病如今已经好了,并且……姐姐还跟我讲了很多道理。” 说着,丫鬟直接跪倒在地。 第30是假怀孕 “我在老太太的身边服侍多年,自认为勤劳听话,从不做偷懒作弊的事,但老太太好像看不见我的努力,任凭别人欺负我,老太太也从不出面主持公道……” 平日里受点委屈就算了,今年年初,我的冬衣跟取暖的炭火都被人大半抢走,差点被冻死! 后来,跟我互相依靠的姐姐又生病,躺在床上生命垂危,我求遍了松寿院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最后,还是多亏了谭羡鱼,我姐姐才保住了一命…… “我想,我还有几分姿色,如果能帮到夫人,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夫人是如今侯府的主母,你不过一个小丫鬟,怎么帮得上咱们夫人的忙呢?” 抱琴皱着眉头问。 丫鬟身子抖了抖,赶紧改口:“是,是我想要出人头地,请夫人帮帮我!” 谭羡鱼瞅了她眼:“抱琴,拿些护肤的膏子来,让这姑娘先带回去。” “姑娘回去好好保养,我可以安排你到侯爷的身边,但在侯爷的身边能否立足,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丫鬟一听,喜出望外:“是!谢过夫人,谢过夫人!” “我叫阿婉,永远感念夫人的大恩大德!” 这天,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 谭羡鱼蜷缩在贵妃榻上,好在身上盖着毛绒绒的毯子,手里抱着手炉,感受到炭火燃烧时不时地发出的爆裂声,一侧头就能看到纷飞的雪景,舒服得让人困意袭来。 这时,有人带着满身的雪花推门而入,谭羡鱼不由自主地睁眼,看清来人后,恨不得将手炉扔他脸上:“你怎么也不直到提前说一声就过来!” 戚霆骁把她的恼怒神情收进眼底,眼里闪过几分笑意:“难不成下次见我还要发个请帖吗?” 谭羡鱼没有接他的话,实现转向他身后的女子。 那女子斜背着药箱,一身医女的装扮,与谭羡鱼对视后,恭敬地行礼:“我是茗烟,师从药王谷的谷主,听闻夫人的身体欠安,特意前来为夫人调理。” “劳烦姑娘跑这一趟。” “我难道就不辛苦吗?” 戚霆骁双手抱胸,对谭羡鱼对他的态度显然很是不满。 谭羡鱼望着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冷笑:“戚大人,您自然也辛苦了。” 戚霆骁“啧”了声。 谭羡鱼继续说道:“戚大人一定很忙吧,快去忙您的吧。” 她这语气,就像是在哄孩子“去玩吧”。 戚霆骁被气笑了。 卸磨杀驴什么的…… ……还是算了吧。 戚霆骁看了一眼谭羡鱼,转身离开了。 谭羡鱼眉毛轻轻一挑。 看起来,这个人确实很忙啊。 茗烟已解开药箱,当即开始为谭羡鱼诊脉。 片刻后,她说:“给夫人调理身体的医生确实有真才实学,用药方面,我自认不如他,只能辅助以针灸,帮助夫人更快康复。” “针灸时可能会有些不舒服,请夫人多加忍耐。” 谭羡鱼点头致谢:“辛苦姑娘了。” 看茗烟这一路风尘仆仆,定是没有好好休息,谭羡鱼便吩咐人整理出厢房,让她住下。 从此以后,谭羡鱼除了定时服药和药浴外,每隔七天还需进行一次针灸,日子似乎越来越没有期待了。 一转眼,确诊司南枝怀孕已过去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里,司南枝被老太太跟霍容恺宠溺得像心头肉,有求必应,霍容恺甚至为了她就连司棋那里都不去了,担心她有一丝不悦。 她哪怕是微微蹙眉,都会让霍容恺紧张不已,紧接着便是一番柔声安慰,简直将她宠上了天。 况且自从尝到变卖店铺的甜头后,她的出手也变得阔绰许多,现在下人们见到她,无不恭敬有加,唯命是从。 真是事事如意,别提有多痛快了。 这晚,司南枝正准备沐浴,一眼瞥见换下的裙子上一抹刺眼的红。 柳柳也愣住了,对着那血迹不知所措。 “啊——” 司南枝一声惊叫,引来了霍容恺。 众人望着那红渍,都呆住了。 最终,霍容恺最先回过神,急匆匆派人去请老太太跟谭羡鱼。 谭羡鱼脚程快,比老太太先到,询问之下,发现他们竟还没请大夫,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连忙派人去请杏林堂的郑大夫。 郑大夫匆匆赶来,连气都没喘匀,就急忙摆好脉枕。 凝神片刻,郑大夫满面疑惑:“这……就从脉象来看,夫人并未有孕啊。” 郑大夫话落,屋内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怎么可能?!” 司南枝尖声质问道,“当日分明是你诊断我怀孕的!怎么现在又说没怀?!” 霍容恺也说:“是啊!有没有肯呢个是南枝已经小产,因此脉象才恢复正常了?” 郑大夫深深叹了口气,神情黯淡:“侯爷,小产后元气大伤,那脉象怎会跟常人无异?因此这位夫人肯定不是小产,多半是根本就没怀过孕。” “你胡扯!” 司南枝尖声反驳,“那天明明是你把脉,也是你说我已经怀孕,现在你怎——” 司南枝似乎恍然醒悟,猛然转向谭羡鱼:“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我!这个大夫一定是你特意找来的!也是你联合这大夫害我,对不对!” 老太太也神色凝重,看向谭羡鱼。 谭羡鱼有些不解:“这如何陷害?难道是我事先和郑大夫串通,让他告诉谢姑娘怀孕的消息?” “难道不是?!” “婆母,请侯爷明察,”谭羡鱼适时露出几分委屈之色,“撇开我丝毫没有害谢姑娘的想法不说,即便按谢姑娘说的,但这几个月来,听说谢姑娘经常孕吐、厌食,非得侯爷哄劝才肯吃东西,这些也都是我一手导演的吗?” “你——” 司南枝伸出手指向她,可喉咙里像是卡了壳,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一切都不是假装的! 那些怀孕了的反应都是实实在在的! 明明一切都是真实的,为何如今…… 司南枝猛地扭头,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郑大夫:“是你?!你害我?!” “南枝呀!” 老太太不耐烦地揉了揉额头。 自家这外甥女,为何突然就跟被什么迷了心智一样。 第31章 这样更刺激 老太太和霍容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霍容恺立刻察觉到言辞中的不妥之处:“什么叫大概是?” 丫鬟脸上的喜悦未减分毫:“大夫说了,应该是月份还太浅,因此暂时摸不准脉象,不过夫人现在已经开始害喜了,这事儿不会错的!” 听完丫鬟的解释,霍容恺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杏林堂里的大夫,能有什么理由要害她呢? 郑大夫同样也是有自尊的,拱拱手便说道:“在下只是一个行医之人,只知道摸脉看病,高门大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在下是不懂的。如果夫人怀疑我,我也无从辩解!侯府往后还是另寻高手为好!” 老太太连忙摆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您是既然杏林堂的医生,我们哪敢怀疑您呢,这是晚辈年轻不懂事,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谭羡鱼也附和道:“对呀,郑大夫怎么会存害人之心呢……” 她略一停顿,接着说:“郑大夫诊脉看病,当日说的话肯定不假,我只是好奇……脉象能不能作假呢?” 她话音刚落,霍容恺还没察觉到异样,老太太脸色却已是一变。 她也是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后院的那些曲折心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一直过着安逸日子,一时间没想到这一层。 被谭羡鱼这么一点拨,她恍然大悟,如同拨云见日。 郑大夫神情缓和下来,道:“果然是夫人通情达理,其实改动脉象不算难,想要伪造怀孕了的脉象,用药就能办到。” “你胡扯,胡扯!” 司南枝连连后退,幸好被柳柳给扶住了,“我、我怎么可能……” “不是我干的!” 司南枝猛然转向老太太,“,您相信我,不是我!我可是您的外甥女啊,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我是被冤枉的!” “够了!” 这下老太太也动了怒。 她欢天喜地地期待着孙子的到来,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希望破灭了! 老太太满脸怒气地离开,谭羡鱼叹了口气,说:“郑大夫,让您见笑了。” 听到谭羡鱼开口,郑大夫的脸上才稍微舒展了一些:“算了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抱琴,送郑大夫出去。” “是。” 谭羡鱼又看向霍容恺和司南枝:“侯爷先照看谢姑娘休息吧,我去婆婆那里看看。” 霍容恺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复杂:“羡鱼,多亏有你。” 谭羡鱼走后,司南枝趴在霍容恺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 霍容恺赶紧耐着性子轻声安慰,别的一切都顾不上了。 也不知道谭羡鱼昨晚跟老太太究竟说了什么,第二天一早,司南枝还未起床,柳柳就跑来说,外面有个女子要来给她敬茶。 司南枝一听,当场呆住了:“给我敬茶?” 柳柳低头细语,声音像蚊子一样:“是的……那女子说她是老太太指定给侯爷的侍妾,刚才已经先给夫人敬过茶了,现在……” 司南枝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老太太一手安排的人…… 看样子,她的姨母是真的生气了。 司南枝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抹凶狠的恨意。 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地陷害她! “夫人,”柳柳继续说,“这是由老太太硬塞进来的人,咱们不能怠慢了她啊……” 司南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当然不敢不给姨母这个面子:“好,那就梳妆吧。” 一刻钟后,司南枝步入正厅,勉强挤出笑容,接受了婉姨娘正式的敬茶仪式。 这一晚,霍容恺没有来找她。 司南枝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想到那位新来的姨娘可能正在霍容恺那里柔情蜜意,司南枝心中的恼火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偏偏那个人还是由老太太一手送上门的,她动不得分毫。 司南枝再次深呼吸,想着毕竟她是老太太安排的人,霍容恺不得不给这份面子,强迫自己安心些。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霍容恺不仅没来她的住处,也没在新来那位的婉姨娘那里过夜,而是沉迷于司棋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这天清晨,两人又一番云雨过后,许久才平静下来。 司棋似乎耗尽了力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啊,就是这般娇弱。” 霍容恺无奈地说。 司棋轻声哼了一下,说道:“分明是侯爷不懂得怜香惜玉,怎能怪到我头上呢?” 霍容恺失笑:“是我的错,你说,我该怎么补偿你呢?” 听到这话,司棋睁开眼睛,眼神中流露出妩媚:“我说什么事情,侯爷都会答应吗?” 霍容恺点点头:“那当然。” 司棋轻轻咬着嘴唇,支起身来:“君子一言” 她语气温柔,撩得霍容恺心里直痒痒:“驷马难追!” 司棋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那……下次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嗯?” “总是在床上,也太单调了嘛。” 司棋微微嘟着嘴,“下次,我们试试在……在书房怎么样?” “胡闹,”霍容恺在她的鼻尖上面轻轻一点,“书房是圣洁之地,又怎能做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了?圣人便不做了吗?” 司棋握着他的手,像猫咪一样,在他的掌心磨蹭着,“再说,侯爷难道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霍容恺没有回答,喉咙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不得不说,其实这主意听起来确实刺激。 见霍容恺有所动摇,司棋趁热打铁,缠得霍容恺点头同意:“就听你的。” 司棋扑进霍容恺的怀里,眼里已经满是算计,声音里依然带着无限的魅惑:“侯爷真好!” 另一边,主院内。 针灸结束后,谭羡鱼的脸色依旧苍白,抱琴终于得以进入,用帕子为她拭去额头的汗珠:“司棋姨娘传来消息,说是成了。” 谭羡鱼应了一声,可眉头依然紧锁:“以司棋的手段,只要可以进去这一次,以后就不难了。你让人传个信,告诉她不用急功近利,务必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第32章 安插的眼线 既然军府的衰败跟侯府脱不了干系,那么,书房可能会有线索。 但书房是重地,她跟霍容恺又不亲近,当然那进不去,这才只好让司棋去试。 司棋果然不简单,这么快就成功了。 抱琴点了点头。 “还有,”谭羡鱼轻轻吸了一口气,“告诉司棋放松一些,让霍容恺多去婉姨娘那里走走。” 婉姨娘跟司棋不一样。 婉姨娘到霍容恺身边,是因为她自己想要上位。如果司棋那边控制得太紧,恐怕会促使她另寻出路。 “想太多伤脑筋哦,”一个声音轻轻悠悠地飘了进来,茗烟边收起针线边说道,“夫人还是稍微歇歇吧。” 谭羡鱼讲完该讲的话,疲惫地合上了眼。 转瞬间又是几天飞逝,司南枝却一直没有再遇见霍容恺,急得她直接跑到司棋的院子,结果还是没找着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们现在经常泡在前院的书房里,几乎都要住在那里了。 于是司南枝又火急火燎地赶去了前院的书房,这才终于见到了人。 “表哥……” 霍容恺望着几天未见,显得有些消瘦的司南枝,心头猛地一紧,连忙上前迎着她:“南枝,你过来做什么了?” 司南枝趴在他怀中,小声啜泣着:“表哥,你、你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气吗?表哥,那件事你真的是误解我了……” 霍容恺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此时此刻谭羡鱼不在场,司南枝没了顾虑,压低声音说:“表哥,你了解我的,我已经有修宇了,干嘛还要拿孩子来当赌注呢,这完全说不通啊,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我!” 这话传入霍容恺耳中,让他微微一愣。 没错! 司南枝都已经为咱们侯府生下了长子,怎么还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呢? 霍容恺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这些天魂不守舍的,居然连霍修宇都忘了! 想到这里,霍容恺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的关心:“南枝,是我糊涂了,是我错怪你……” 看样子,他也该去老太太面前解释一下才行。 毕竟最近几天他没见司南枝,也是因为前几天老太太亲口下的命令。 见到霍容恺的态度有了转变,司南枝既放松又感到一阵心酸:“既然这样表哥,你今晚……你会去我那儿吗?” 霍容恺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去!我一定会去!南枝,你就先回去休息,我去见母亲一趟,随后就到你那里,好吗?” 司南枝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听话地站起身,点头道:“那我等表哥。” 霍容恺迈开步子就走,司南枝也跟着抬脚离开了。 完全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个司棋呢。 司棋满脸震惊地立在窗边,差点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出现了幻觉。 她听到了什么?! 霍修宇……是霍容恺和司南枝的孩子?! 霍容恺和司南枝一前一后地离去,当天晚上,霍容恺就去了司南枝的房间。 老太太则不像霍容恺,身边没有那些黏人的女人,她独自一人,早已明白司南枝是被冤枉的,心中生出弥补之意,特意叮嘱霍容恺好好陪陪司南枝。 隔了多日,两人终于又享受到了一番温情时刻。 --- 外面,夜幕未深,司棋便换了身不起眼的装扮往主院走去。 “你来做什么了?” 谭羡鱼见了她有点惊讶。 “说来话长,”司棋转身关上门,“我今天无意间听到司小娘对侯爷说,那个名叫霍修宇的,其实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不知道知道这件事儿你清楚吗?” “什么?!” 谭羡鱼还没有反应过来,抱琴已经惊叫了一声。 谭羡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打了个寒颤,片刻之后才无奈地说:“抱琴,你先冷静一点。” “我怎么能冷静下来嘛!” 抱琴气得脸蛋都红透了,“小姐!这家人到底想干啥呀!霍修宇那岁数,哎呀,可不小啦!” 司棋一听,眼睛猛地睁大:“这么说,他们俩早有私情了?” 抱琴心里默默盘算着霍修宇的年龄,啧啧嘴说道:“那侯爷竟然一边和司小娘搞在一起,一边还骗着夫人您嫁过去……” 抱琴不由自主地冷笑了声。 安远侯府……果真是‘本事’大着呢! “好了,这件事儿我早知道了,”谭羡鱼淡淡地说,“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抱琴,让沈嬷嬷将药为谢姑娘送去吧。” “药?” 司棋眨巴眨巴眼,“什么药?” “以牙还牙的药。” 谭羡鱼语气轻松得很。 “……卖什么关子呢。” 望着抱琴匆匆离去的背影,司棋忍不住小声嘀咕。 直到正厅的门要再次关上,司棋才叹了一口气,问:“夫人,您究竟是如何想的?这样的孽障您还留着身边?不怕出乱子吗?”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瞧着她满脸忧虑不像是假装,便安慰道:“放心吧,我知道了就会有准备的。” 见她不愿多谈,司棋只好点头:“那么,夫人您多加小心,别阴沟里翻船了。” 谭羡鱼点了点头。 --- 过了几天,沈嬷嬷传来消息,说是药已经给司南枝送过去了,而且亲眼看见她喝了。 谭羡鱼松了一口气,感觉自从重生以来,总是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挪开了一些。 抱琴一副终得复仇成功的样子:“夫人……” 谭羡鱼嘴角上扬,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总算让人舒坦些了。” 利用这次假孕的风波,她再次悄悄在霍容恺的身边安插了个人,尽管是借助老太太的手,就算司南枝想动手,那也得三思而后行。 一边是司棋,另一边是婉姨娘,足够让司南枝忙得团团转了。 “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谭羡鱼轻轻吐了口气。 晚上,霍沅皓像往常一样过来吃饭。 自从他住进来,谭羡鱼一直好好地伺候着,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还是瘦得可怜,倒是身高比以前窜了一截。 看来,营养都拿去长个了。 见到谭羡鱼的视线一直在了自己的身上打转,霍沅皓懂事地放下了碗筷,低着头,乖巧地让她审视。 “你太瘦了。” 谭羡鱼说。 第33章 还不如外人 霍沅皓一愣,随后听话地再次拿起碗筷。 “这几天的学业怎么样?”谭羡鱼问道。 “莫老先生如今已经开始教我《说文解字》。” 谭羡鱼眉毛轻轻一挑。 霍沅皓上学也没多久,居然连启蒙读物都学完了? 谭羡鱼隐藏起内心的惊讶:“我看,不久你的课业我便看不懂了。” “母亲……” 霍沅皓心里满是困惑。 他听过莫老先生说起,曾亲自教导过谭羡鱼四书五经,那怎么可能连他的功课都看不懂? “要不这样,明天我去和父亲说说,叫他负责你跟你弟弟的学业如何?” 谭羡鱼对他眨眨眼。 霍沅皓也眨了下眼:“啊……对,侯爷……不对,父亲作为侯爷,那四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我能跟着……父亲学习,必定进步更快。” 虽然不清楚谭羡鱼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既然她都这么吩咐了,他就只需点头,接着照办便是。 谭羡鱼绝不会害他的。 谭羡鱼笑着说:“在你爹面前,你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不足,也不需要特意表现,更不必理会别人怎么样,自然就行。” 想了想,她再次加了一句:“要是发现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也别立刻表现出来。” 霍容恺不那么细心,而霍沅皓又机灵,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好的,儿子懂了。” 霍沅皓乖巧地点头。 第二天下午,谭羡鱼去找了霍容恺。 “要我帮忙照看孩子们的学习?” 霍容恺挑了挑眉毛。 谭羡鱼点了点头:“对,昨晚和沅皓一起吃饭时,他说已经学到了《说文解字》,修宇的进度估计也差不多。我一个女子,实在力不从心,就想如果侯爷您有空,不知道能不能请您……” “咱俩是夫妻,说那些请不请的,太见外了,”霍容恺摆摆手,“我反正闲着,以后让他们每天放学后到前院的书房来就行了。” 听了这话,谭羡鱼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多谢侯爷。” 她本来就长得好,近来又一直在调养身体,气色极佳,这一笑,更是如花绽放,让霍容恺心中一阵涟漪。 “羡鱼……” 霍容恺伸出手,覆盖在谭羡鱼的手上,“虽说我们是夫妻,只是还未曾有过夫妻之实,你看……” 谭羡鱼脸上笑容依旧,几乎用尽全力克制,才没有直接甩开那只手。 “侯爷……” 一个带点醋意的声音传来,“难道侯爷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好的吗?怎么还想着别人呢?” 司棋轻轻摇摆着腰肢靠近,仿佛没看到谭羡鱼似的,直接贴在了霍容恺的身上:“侯爷……” 霍容恺咳了一声,收回手,改贴在司棋纤细的腰上:“你的醋意真是越来越大了。” “还不是让侯爷惯的,”司棋轻笑道,“怎么,侯爷现在觉得我分不清轻重了吗?” 霍容恺下意识看了谭羡鱼一眼,勉强镇定地说:“羡鱼,就按我们刚才说的做吧。” 谭羡鱼点点头,知趣地起身:“那侯爷您先忙您的。” 她刚走,里面就闹腾了起来。 回到主院,谭羡鱼让人备了温水洗手,然后说:“以后送司棋走时,真该多给她些银两。” 抱琴也深感赞同地点点头。 若不是今天司棋出面解围,谭羡鱼怕是要当面翻脸了。 第二天,霍修宇和霍沅皓放学后,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 霍容恺已经坐在了书房里,他们到的时候,他还假装手里拿着本书。 “修宇,沅皓来了。” 霍容恺放下书,让两人把今天写的字拿给他看。 霍修宇的字没啥进步,每一笔一画横平竖直,可也只能说中规中矩,算不上好看。 不过,他如今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的字,也算正常。 霍容恺一言不发地拿起了霍沅皓的字。 字体清秀,虽然能看出稚嫩,但和霍修宇的字比较起来,简直好太多了。 一眼望去,霍容恺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沅皓,这真的是你自己亲手写的字吗?” 霍沅皓轻轻点头,回答说:“是的,父亲大人。” 听到这话,霍容恺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起了霍沅皓。 这可是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审视这位名义上的这个儿子。 霍沅皓身材清瘦,像竹子一般,透着竹的韵味,既苍劲又坚韧,非常引人注目。 相比之下,胖乎乎的霍修宇就显得没什么特别的了。 霍容恺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重新将两幅大字给整理好,开始检查起两人的学业来。 昨天谭羡鱼提到霍沅皓已经开始学习《说文解字》,霍容恺挑了几道简单些的问题提问,霍沅皓都能对答如流,这让霍容恺感到十分满意。 轮到霍修宇时,他却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更是被霍沅皓彻底比了下去。 霍容恺心里觉得疲惫极了。 霍修宇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事事都不如外人呢? 两人都刚到谭羡鱼身边没多久,差距便已经这么大了,以后…… 光是想到这些,霍容恺就愁得连连叹气。 “修宇,难道你的老师不太好?” 霍容恺揉了揉眉心,“如果真是这样,不如让你母亲再想想办法,还是送你去温家的私塾吧?” 反正启蒙教育也已经差不多了,将霍修宇送过去,应该还能赶上学习进度。 有名师指导,想必用不了多久,差距就不会如此……悬殊了。 这本来是个好主意,但霍修宇听了身体猛地一颤,本能地拒绝道:“父亲,儿子如今在雪庐过得很好,老师也好,还有志趣相投的朋友,就不去麻烦母亲” 好不容易在雪庐立稳了脚跟,他哪舍得轻易离开。 见他这么说,霍容恺也只能作罢。 霍容恺叹了口气,挥手让两人回去。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后,两人都会先到前院的书房,让霍容恺检查完作业再回后院。 一开始,霍容恺总是一早就待在书房等候,但时间一长,他也渐渐变得懒散,两人每次都要在书房等上一阵子才能见到他。 第34章 表哥真会心疼人 霍修宇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而且这是自己父亲的书房,他哪里都好奇,哪里都想摸一摸。 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每一件都是极其精致,在京城也不多见,到了霍修宇眼里,自然是好东西。 于是,霍修宇好奇地一一拿起来看。 霍沅皓则规矩地坐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霍修宇摆弄。 霍修宇双手捧着那方碧绿的玉砚,两眼闪闪发光。 霍沅皓张了下嘴,想提醒他这砚台易碎,但想到谭羡鱼对霍修宇的态度,到嘴边了的话又吞了回去。 “放下!” 突然一声喝令,霍修宇手一哆嗦,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那砚台落地,碎成了几片。 霍修宇快步上前,看着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砚台,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甚至不自觉地朝着后退一步。 这块碧玉砚台,可是谭羡鱼早些时候送给他的。 整个砚台由一块温润无瑕的碧玉雕琢而成,雕工出自大师之手,可以说这方碧玉砚台集合了天地之灵气与人工之巧妙,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霍容恺招待客人时,这块绿莹莹的玉砚不知道为他添了多少光彩,但现在,就这么让霍修宇给砸了个粉碎! 这让霍容恺怎能不心如刀割呢! 就算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霍容恺也忍不住气得牙痒痒,甚至有种想动手的冲动。 霍容恺气得连吸了好几口长气,才勉强让心情平复下来,可再也没有心思检查两人的功课了,领着他们到了松寿院,甚至还派人去喊了谭羡鱼跟司南枝。 谭羡鱼听说了这事,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都这么大个人了,遇到啥事,还是只晓得找妈。” 抱琴听了她的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夫人,看来您这话真是没毛病!” 谭羡鱼轻声笑了笑:“行了,反正祸是霍修宇闯的,帮我换身衣服,我们慢慢走过去吧。” 抱琴应了一声,从头到脚给谭羡鱼重新装扮了一遍,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 等到主仆俩悠悠达达过去时,松寿院那头的事情也处理完了。 惹事的是霍修宇,老太太跟司南枝当然全力护着,顺着霍容恺的意思,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就过去了。 霍容恺毕竟是大人,同样还是孩子的亲爹,当然不能和自己儿子斤斤计较,尽管气得不行,也只能让这事这么算了。 谭羡鱼过来,附和着说了些什么,便带着霍沅皓回去了。 松寿院里面,这一场风波尽管平息了,但霍修宇觉得自己受了冤枉,还挂着个脸,显得有点不高兴。 “修宇啊,”司南枝把他拉进怀里,语气中带了些许责备,“你也真是的,你爹那书房可是用来接待客人的,里面的东西都金贵得很,看看就算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将东西给摔了呢?” 霍修宇眼睛一瞪:“妈,您也怪我吗?” “妈不是怪你,就只是……” 司南枝只说了半截,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状,霍修宇突然像疯了一样,几下就挣开了司南枝的怀抱,随机扯着嗓子,又带着哭腔喊:“现在在爹爹心里,我还不如一块砚台重要!爹爹居然为了这么一个砚台这么凶我!以前爹爹可不是这样的!” “妈,以前爹爹明明一向对我十分顺从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呀!” 这话听得司南枝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是啊。 以前,霍容恺的眼里面就只有她,两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现在,霍容恺一半时间都住在了司棋那个妖精的院子里,剩下的五天,她还要和婉姨娘分… 她也想知道,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个疑问,在司南枝心里盘旋不去。 司南枝从来不是一个能憋屈的人,当天晚上趁霍容恺过来,就一股脑儿地向他倒苦水,诉说她和霍修宇的委屈。 霍容恺心不在焉地听着,显然心思并不在此。 他只感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司棋温柔又善解人意,婉姨娘虽不及她,要浸提的懂得体贴人,总之她们在那里,霍容恺总是心情舒畅。 以前,司南枝也是如此的。 可不知为何,在现在的司南枝的身上,他竟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了。 反而…越来越像个满腹牢骚的怨妇了。 是因为他对我冷淡了吗? 不对,不应该这么想。 他对谭羡鱼比对我还要冷淡许多,但谭羡鱼也没这样表现。 霍容恺暗暗叹了口气。 “表哥,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会不会觉得厌烦啊?” 司南枝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幽怨。 “哪能呢,”霍容恺努力振作精神,“南枝,你明白的,我是不会认为你烦人。” “那表哥,能不能以后多陪一陪南枝,还有修宇呢?” 司南枝嘟起了小嘴,“修宇毕竟是表哥的嫡子,姨妈和表哥不是早就说好了,要让他继承未来的家业的吗?” 听到霍修宇的名字,霍容恺的语气真诚了几分:“修宇是我亲生的孩子,所以我当然要多多的陪陪他,南枝放心吧。” 司南枝心里甜滋滋的,又往霍容恺怀里蹭了蹭。 “表哥……” “……南枝,”霍容恺按住了她那只不太安分的小手,语气中藏着僵硬,“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司南枝顿时愣住了。 霍容恺连忙补充说:“你现在白天还得操持家务,实在太辛苦,我也心疼得很!” 听了这话,司南枝心里稍微宽慰了些:“还是表哥懂得心疼人。” “那就早点睡吧。” 霍容恺暗自松了一口气,竟然有种侥幸逃脱的微妙感受。 司南枝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幸福地依偎在霍容恺怀里,沉沉入睡。 那一夜的交心,司南枝自认为已经和霍容恺沟通开了,两人的关系必定能回到从前。 然而第二天,霍容恺还是去了婉姨娘那里过夜,这让司南枝怒不可遏,砸了整整一套茶具,心中的怒火这才略微平息。 柳柳看着满地的碎片,满脸心疼地说:“夫人,这套茶具质地极好,真可惜了。” 第35章 夫人心善 “再买一套就是了!我们现在身上有的是钱,别舍不得花钱的!” 司南枝不耐烦地说,“只要手里有银子,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柳柳不敢再多嘴,只得低头应允:“是的,夫人。” 接下来几天,霍容恺一步也没踏进她的房门。 那夜谈心,突然变得像个笑话。 这天晚上,司南枝立在走廊下,望着满天零散的星星,心里一阵凄凉:“今晚,表哥又去了哪个房间里?” 柳柳犹豫许久,才屈膝回答:“是司棋姨娘那儿。” 司南枝猛地咬紧牙关。 又是司棋! 自从司棋进门后,霍容恺对她就没那么的上心了! 现在,霍容恺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这其中,绝对少不了那司棋的挑拨离间! “人不犯我,自然我不犯人……” 司南枝深吸一口气,“那个女人欺人太甚,我也必须得反击了!” “都是她逼我的……” 只要除掉了司棋,霍容恺就会和从前一样对待我! 柳柳听出了司南枝话语中的恨意,心头一颤,头更低了下去。 这天早晨,抱琴笑盈盈地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进来。 “夫人,京城新开了家专门卖化妆品的店铺,生意可红火了,”抱琴将盒子放在妆台上,压低声音说,“这是戚公子派人送来的。” “戚霆骁?” 谭羡鱼挑了挑眉毛,“他自己来的?” 抱琴轻轻点头:“我说过夫人您还没起床,戚少爷就离开了,不过……” “不过什么呢?” 抱琴叹了口气:“戚少爷送了茗烟姑娘来,但他走得挺着急的。您之前不是说要准备礼物好好感谢戚少爷吗?我今天特地想把礼物给他,但他看上去不太高兴。” “那礼物呢?” “戚少爷走得飞快,我没能追上,只好先放外面了。” 谭羡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算了,等下次见到他再说吧。” 抱琴点了头,急不可耐地打开盒子:“夫人,您快瞧瞧这脂粉,我听说很难买呢!” 主仆两人正忙着研究着新脂粉时,一个小丫鬟急冲冲地跑进来:“报告夫人,大事不好了,司棋姨娘用了不该用的东西,脸上长了好几个大包,恐怕、恐怕——” 抱琴一听,脸色一变:“什么叫用错东西?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 谭羡鱼抬手制止了抱琴,对着那传话来的丫鬟说:“你去瞧瞧茗烟姑娘醒了没,叫她跟我过去一趟。” “好的!” 那丫鬟赶紧转身出去了。抱琴意识到事态紧急,更不敢耽搁,连忙帮谭羡鱼梳头换衣服。 没过多久,谭羡鱼带着茗烟出门了。 刚到司棋的院子,便听见司棋的哭喊声,夹杂着一些丫鬟们的哀求声。 谭羡鱼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推开门进去,只见司棋被两个小丫鬟按在地上,一双手被牢牢控制住。她在剧烈挣扎中,里衣散开了,黑发凌乱,样子十分狼狈。 “姨娘,姨娘别动,那些包不能抓啊!” 两个小丫鬟边哭边说,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敢放松。 看到谭羡鱼过来,那两个丫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夫人,夫人!只求您救一救咱们姨娘吧!” 谭羡鱼的视线落在了司棋脸上,只见司棋整张脸红得发亮,布满了密布的小红点,还有几处黄绿色的大包,看起来可怕极了。 司棋正遭受巨大的痛苦,即使双手被压制,也忍不住用脸摩擦地面,想要减轻不适。 “司棋,”谭羡鱼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在这儿。” 司棋稍显平静,不等谭羡鱼吩咐,茗烟已几步跨前,让抱琴固定住司棋的头,自己跪在了地上,仔细检查司棋脸上的异常。 “夫、夫人……” 谭羡鱼赶紧站直身子,让司棋能看到她:“我在这儿呢。” 司棋的眼里满是泪水,勉强从酸痛的喉咙里挤出话来:“是我、我掉以轻心,这么容易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别这么说,”谭羡鱼心里也是酸楚“……是我对不住你。” “抱琴,扶好她的头,别让她乱动,”茗烟从地上站起来,“这是用了有毒的药水敷脸导致的,脓包要是破了就会留下疤痕。” 茗烟边说边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瓷瓶,用药水浸湿纱布,轻轻的敷在司棋的脸上,随即又剪开鼻子和嘴巴的部分,让司棋能够顺畅呼吸。 药水凉悠悠的,没多久,司棋脸上那股子痒劲儿就减轻了不少。 瞧见司棋不再扭来扭去,大伙儿这才放宽了心。 “这药水能止痒缓痛,我给你们开个方子,照着单子抓药送来,我来配成药膏,白天黑夜不断地敷上,十天准保见效。” 茗烟说道。 “不会留下疤吧?” “只要脸上那脓包不给挤破,就不会。” 茗烟说得信心满满。 这下,大伙儿彻底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好了,上床躺着吧,”谭羡鱼拍了下司棋的手,“抱琴,去让咱院子里面的人一块去买药。” 抱琴应了一声,帮忙把司棋扶上了床,转身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谭羡鱼又紧紧握住了司棋的手,“等会我会拦着侯爷,你安心的养伤,别胡思乱想。” 司棋闷声哼了哼,心里五味杂陈。 不论男的女的,谁不在乎自己这张脸啊。 下这狠手的人,心肠真是太歹毒了。 分明就是要毁了她嘛! 不过,一大早遭了这么一场罪,她真真是累极了,一躺下没过多久就沉沉入睡了。 茗烟留下了那能止痒缓痛的药水,跟着谭羡鱼回到了主屋。 “茗烟,真是太感谢你了。” 茗烟摆摆头:“师父派我来,就是叫我帮夫人忙的,夫人不必这么客气。” 没过多久,抱琴买药回来,茗烟一样样检查了药材,就开始动手熬制药膏。 熬制药膏是个细致活儿,清淡却苦涩的药味慢慢充满了整个主屋的每个角落。 除了药膏,茗烟还顺便多做了一瓶能止痒的药水。到了下午,药膏制成了,就把药膏和药水一块儿送了过去,还亲自教导了丫鬟怎么抹药。 第36章 醉了 后院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老太太跟霍容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司南枝一早就装模作样地派人去了司棋的院子打探了一圈,等到那人回来后,夸大其词地说司棋的脸都烂得不像样了,霍容恺果真被唬住了,不忍心再往下听,赶紧让手下别说了,还特别交待,不让再提那边的事。 司南枝隔了好些日子,终于又能和霍容恺亲亲热热地待在一起,更觉得这次下的手太对了。 到了傍晚,司棋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的讯息传到了松寿院。 老太太倒不关心司棋的脸有没有真的毁了,倒是对谭羡鱼身边的那位医术高超的女医师动了些心思,干脆叫沈嬷嬷过去请人来。 “这老太太啊,但凡有利可图,总是跑得飞快。” 抱琴撇了撇嘴。 茗烟已经起身:“不过是走一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请夫人别担心。” “不,”谭羡鱼也站了起来,向她走去,“有件事,需要姑娘你帮忙。” 茗烟微微一愣:“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尽管说吧。” —— 一刻钟后,沈嬷嬷领着茗烟和抱琴回到了松寿院。 老太太一看见抱琴,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谭羡鱼这是信不过她吗? 抱琴微微弯了弯膝盖,解释道:“禀告老太太,其实这位姑娘是江湖中人,性子有些傲气,夫人怕姑娘言行之间冲撞了老太太,让老太太不高兴,所以才让奴婢一同前来。” 听了这话,老太太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了一些,点头示意茗烟上前。 茗烟集中精神,为老太太把脉,片刻后说道:“老太太最近有没有感到胸口憋闷、呼吸不畅?还有失眠、肠胃不舒服,上厕所的次数也增多了的情况?” “真稀奇!” 老太太不由自主地和沈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对茗烟更加敬佩了几分,“小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竟然这般高超!这江湖之大,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老太太过奖了。” 茗烟淡淡回应。 “既然姑娘您已经诊断出了病症,不知道有没有相应的治疗方法呢?” 茗烟拱手行礼,说道:“这种病虽然影响日常,但并不算大问题,如果老太太不愿意忍受……服用雨霖丸可以缓解症状。” “雨霖丸?” 老太太眉毛一皱。 沈嬷嬷的眼珠一转,上前一步说:“老太太,我听说雨霖丸似乎是来自杏林堂的招牌药方之一,价值连城,非常珍贵。” 老太太眉头微蹙。 价值连城…… 这……根本呢吃不起啊…… 察觉到老太太的尴尬,茗烟再次拱手,体谅地说:“如果老太太认为雨霖丸价格过高,其实还有替代药物,比雨霖丸还要便宜很多,普通药店都能买到,只是稍微麻烦些,需要多种药材配合使用,效果才能接近雨霖丸。” 老太太这才放松下来。 抱琴赶紧咳了一声,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姑娘,老太太可是咱们府里的老祖宗,普通药店的药怎么能给老太太用呢,这可是贬低老太太的身份啊!” 茗烟眉毛轻轻一挑,连忙说:“是我考虑不周,请老太太不要怪罪。” 老太太刚松了半口气,又被抱琴这一插嘴弄得不上不下的,不由得恼火地瞪了抱琴眼。 这小丫头,这时候来唱哪出戏啊! 原本她觉得那些普通药店里的药用用也没什么,结果被抱琴这么一搅和,如果再选普通药店里的药,那不是自己贬低了自己? 老太太感觉胸口更闷了,不耐烦地挥手说:“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老太太语气不太好,抱琴和茗烟行礼后,有些慌张地退出去了。 回到主院,两人的脸上哪还有半点慌张,抱琴将刚才的事告诉了谭羡鱼,最后问道:“夫人,我们干嘛非要演这一出呢?” “老太太肯定不愿意自己掏钱的,说不定最后还得麻烦夫人您亲自跑一趟,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个麻烦,我们是非找不可。” 谭羡鱼说道。 司棋已经能自由出入霍容恺的书房,并且早就把书房翻了个遍,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因此谭羡鱼想,可能是自己太过急躁了。 说不定,此时霍容恺根本还没开始和其他族人合作。 但不一定没有联络。 不管怎样,她打算先试探一下。 抱琴满脸疑惑,却没有再多问。 想到早晨司棋痛苦不堪的模样,谭羡鱼叹了一口气,说:“去温一壶酒吧。” “好端端的,您怎么想喝酒了?” 抱琴愣住了。 话一出口,抱琴心里便想到了答案:“我这就去办。” 说完,抱琴径直转身走回来了,很快便端着一壶酒回来了。 几杯酒下肚,谭羡鱼刚想续杯,一只线条清晰的大手忽然出现,挡下了酒壶:“太阳晒屁股了,还喝酒?” 那声音低沉冷峻,熟悉得让她心头一跳。 谭羡鱼嘟囔着:“你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安静中,边上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她一侧头,戚霆骁已脱去了外衣,正专注地解开中衣。 日光下,谭羡鱼顿时清醒几分:“你这大白天的是闹哪样?” 戚霆骁轻轻一挑,中衣滑落,露出了胸口还在渗着血的伤口:“不过受了点儿小伤,你这里近,就直接来了。” 望着那骇人的伤口,谭羡鱼倒吸一口冷气:“需要去请茗烟姑娘不?” “不用,不喜欢别人碰我,”戚霆骁说,“药箱拿来吧。” 谭羡鱼赶紧取了药箱递给他。 戚霆骁的伤虽重,但他仿佛对此习以为常,举动自如,丝毫不受影响。 他一边包扎伤口,也不忘问她:“说说,怎么大白天就喝上了?” 谭羡鱼他没事人一样,叹了口气,背靠上去:“后院的姨娘被人暗算,可是受了大苦…她是因为帮我才过来的,没想到变成这样…”他手法熟练:“我还以为多大事,她一个大人,在侯府这种地方,早该明白不能全靠你。现在出事了,不能全怪你。茗烟应该已经去帮忙了吧,她是药王谷的顶尖高手,你别太自责了。” 第37章 道德绑架 见谭羡鱼还是低头不语,戚霆骁说:“过来帮我绑绷带吧,自己实在够不到。” 看他诚恳的样子拿着绷带,谭羡鱼只好起身走近。 戚霆骁已用白布遮住了伤口,谭羡鱼只需要用绷带固定即可。 坐在他身旁,谭羡鱼专心致志地帮他包扎,心无杂念。 戚霆骁垂眼,凝视着近在眼前的谭羡鱼,心中一阵恍惚。 因包扎之故,两人距离拉近,谭羡鱼偶尔的指尖触碰,让他心中泛起涟漪。 他一直喜欢她,至今未变。 几年前,谭羡鱼进京,当时他也未停歇。 作为武学界的旷世奇才,拜在显赫师门下,一边积累人脉步入仕途,一边早早筹备婚礼事宜,满心期待谭羡鱼长大成人,便能娶她进门。可没想到,她为了旁人,取消了他们的婚约…… 正当谭羡鱼专注包扎时,头顶传来轻微的问话:“那时候,你为何拒绝我?” 谭羡鱼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停滞了。 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黑眸。 片刻后,她先移开视线,把绷带打结:“好了。” 她欲离开,手臂却被紧紧抓住:“回答我。” 谭羡鱼眉毛轻轻一拧,戚霆骁就条件反射般放松了手劲。 谭羡鱼借机挣开束缚:“戚大人神通广大,何不自己探个明白呢?” 言罢,她随手拎起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置好药箱转身,贵妃榻上已空无一人。 谭羡鱼走至窗边,一把推开。 室内那股尴尬的气息瞬间消散,仿佛什么波澜都不曾有过。 —— 次日清晨,谭羡鱼正打算去查看司棋的状况,临出门,张妈妈却火急火燎地赶来:“夫人,老太太想请杏林堂来制作雨霖丸,让您去一趟。” 抱琴暗暗叹了口气。 终究是要面对的。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谭羡鱼只得调整计划,随张妈妈前往松寿院。 “母亲大人。” “羡鱼来了,快坐下吧!”老太太笑容满面,一挥手,丫头随即端上糕点,“这是我昨天特地买的,滋味不错,特地给你留了些,快尝尝!” 抱琴嘴角微微一扯。 老太太这人情做得可真到位。 拿昨日剩下的糕点换价值连城的雨霖丸,这以少换多的手腕,老太太玩得炉火纯青。 谭羡鱼瞥了一眼糕点,笑容依旧:“儿媳来时已用过点心,此时实在难以下咽,还望母亲莫怪。” 老太太点点头,并未强求。 反正心意到了,不吃是谭羡鱼自己的事,与她是否小气无关。 她说:“我这身子,到底是上了年纪,昨日你那医女来看了看,说得要雨霖丸才可以缓解我的不适,可那药丸价格不菲,我实在是……” 谭羡鱼点了点头,一副无辜模样:“忘忧提过,但母亲,您恐怕找错人了,账本现不在儿媳手上呀。” 老太太失望地望着她:“羡鱼,你在侯府已两年有余,如今我也是你娘,孩子,你忍心看我受苦吗?” 谭羡鱼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母亲的意思我懂,只是听说雨霖丸乃杏林堂用来镇店的宝贝,珍贵非常,有钱都未必买得到,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若不成,请母亲见谅。” “有这份心意就好!”老太太颇为满意,“只要尽力便好!” 谭羡鱼应声“是”,又道:“时间不早,母亲,我这就回去准备,随即动身。” 老太太更显满意,挥挥手让谭羡鱼离开。 谭羡鱼未急于启程,而是先去查看了司棋的状况。 司棋脸上覆满了墨绿色的药膏,仅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 见谭羡鱼到来,司棋忙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谭羡鱼走上前搀扶:“还痒吗?” 司棋摇头:“夫人您放心,忘忧姑娘留的药水很有效,痒时敷一敷,也不难忍受。” 谭羡鱼心安:“都是我疏忽,没能保护好你。” “夫人别这么说,”司棋急忙接口,“我清楚这里的环境,既然来了,就不奢望完全依靠夫人的庇护,这次是我大意,一门心思对付男人,倒忽略了后院的其他人。” 说到这里,司棋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夫人请安心,我对那背后下手的小人一清二楚,这仇,我必定亲手讨回!” 她在胭脂巷长大,手里攥着的不仅仅是男人的心思! 就不知,那幕后黑手能不能接得住她这路数不高的狠招! 司棋院中一别,谭羡鱼便拉着春梅往杏林堂去。 杏林堂内静悄悄的,只有医师们匆忙的身影来回穿梭,偶有几个病患,皆是衣着华贵,仆从环绕,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之辈。 一进门,谭羡鱼扫视一圈,径直走向柜台:“孙大夫在吗?” “谭小姐,”小厮认出了她,恭敬行礼,“孙大夫今天出诊未归,怕是要晚些才能回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谭羡鱼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分失落。 “小姐不必忧心,孙大夫早有交代,杏林堂的药材,您随意取用。” “实话告诉你,今日我是替家婆来求药的,”谭羡鱼道,“求的是……雨霖丹。” “雨霖丹啊……”小厮面色微变,“谭小姐,您也知道,雨霖丹是孙大夫的独门秘方,别的药我可以做主,但这雨霖丹……我可不敢擅自决定。”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我明白雨霖丹珍贵,但是……” 话未尽,她已转身,径直在堂中跪下,春梅也紧跟其后,裙摆一掀,跪在谭羡鱼身旁。 大堂宽敞,二人跪于此倒不碍事,却引来四周窃窃私语。 “那不是靖国侯夫人的身影吗?怎的好端端跪在这里?是为了求药?” “我隐约听到,是为了老夫人求药!” “老夫人?我看那老夫人身子骨还挺硬朗嘛。” “哼,靖国侯府老夫人……”言者摇头,鄙夷之意溢于言表,“可怜侯夫人这一跪,不知孙大夫何时才能回。” 众人的目光虽有同情,但也识趣地各自收回。 今天,谭羡鱼运气尚佳。 未跪多久,孙大夫便归来了。 柜台后的小厮连忙迎上:“孙大夫,那靖国侯的夫人来了,为了雨霖丹,这——” 第38章 反将一军 话音未落,孙大夫大步流星而来,将跪地之人扶起:“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谭羡鱼睫毛微垂,委屈模样不让旁人窥探,孙大夫胡子直翘:“跟我走!” 孙大夫领着他们主仆二人至后院,高声唤来一名女医:“你们跪了多久?这腿疼不疼?让阿绿给你抹点药油揉揉!” 问题一串串,却不待她回应,一切已安排妥当,谭羡鱼无奈笑道:“孙叔,也没跪多久,我哪有那么娇气。” 孙大夫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在药柜中抓出一个小盒,近乎随意地抛给她:“不就是一个雨霖丹嘛,你开口,我能不给?至于这样作践自己!” 谭羡鱼被训得不敢言语,只好低头打开盒子。 盒子内部被精细分割成三十六小格,每格中安放着一枚精致的瓷瓶,内盛的便是珍贵的雨霖丸。 “孙叔,这些实在太多啦。” 孙大夫鼻中轻哼:“你既已行此大礼,我怎能吝啬?拿着吧!” “真的不用这么多。” 谭羡鱼仅取一瓷瓶在手,便将盒子轻轻阖上。 在老夫人面前,她总得留几分余地。 否则将来什么事都要压在她肩上,可不轻松。 孙大夫见状,袍袖一甩:“随你心意吧!” 眼见谭羡鱼竟欲付银两,孙大夫眸光一闪:“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咱们何时这般生分了?你在侯府里到底受了多少憋屈?今晚与你父亲对酌时,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沉吟片刻,孙大夫又言:“既来之,则让我瞧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谭羡鱼依言伸出腕部。 孙大夫凝视片刻,忽而惊叹:“咦,你的身体恢复得可以呀,居然已有五六成之多,外头寻了高手相助?” 谭羡鱼轻轻点头,并未隐瞒:“是……一位旧识引荐的女医师,针灸手法非常高明。” 虽过程稍显艰辛,但结果令人欣喜,那些苦痛也算值得。 孙大夫才终于放宽心:“嗯,很好,相当好!正适合为你调整药方!” 话音未落,孙大夫大笔一挥,药方便跃然纸上,谭羡鱼出门时顺道抓了药。 回到侯府,谭羡鱼将药安置妥当,便手捧那装有药丸的瓷瓶前往松寿院。 “婆母,儿媳先前在杏林堂恳求良药,仅得此一粒。” 谭羡鱼低头,似有自责之意,“而且,儿媳感觉孙大夫言辞间对侯府似有不满,似乎……我们侯府曾有何得罪之处?” 老夫人眉头紧锁。 她向来对杏林堂里的大夫礼遇有加,怎会得罪孙大夫呢? 老夫人难以琢磨,视线再度落回那瓷瓶之上。 今日谭羡鱼公开下跪求药,必是人尽皆知,即便心有不悦,也不能再叫谭羡鱼抛头露面了。 但这仅有一粒药,于事无补。 这谭羡鱼当真无用,关键时刻不是推脱就是办不成事…… 老夫人语气转冷:“好了羡鱼,你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 谭羡鱼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刚回主屋,抱琴便按捺不住:“老夫人也真是,您都跪求了,不管怎样也该体谅些吧!她倒好,这样对待您!世上怎会有如此无情之人啊!” 谭羡鱼轻举一手:“好了,这样的话以后莫再提。” 即便在自家院里,也不能随意议论。 抱琴嘟起嘴:“是,知道了,夫人,奴婢记住了。” --- 次晨,谭羡鱼一如既往地起床梳妆。 如今无牵无挂,梳洗打扮亦是悠哉游哉。 一名侍女忽然小跑而入,脸上满是喜悦:“夫人!家里来人了!” 谭羡鱼微愣:“谁来了?” 丫鬟边说边比画着:“老将军还有老夫人,就连二位公子和他们的夫人们,都全到了!侯爷这会儿正在前头迎接,特意让我来请您快些过去呢!” 抱琴一听,手下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谭羡鱼却摆摆手:“别急,我们慢慢得过去就好。” 抱琴疑惑:“夫人,不着急吗?” “爹娘和哥嫂可能是为了昨天的事来的,前厅现在估计正热闹着呢。”谭羡鱼微笑,眼中闪烁着一丝狡黠。 谭羡鱼不紧不慢地装扮整齐,才悠悠地向前院踱去。 还未踏入大厅,远远就望见厅外一圈手持武器的士兵守候。 里面传来并不友善的声音:“侯爷,既然咱俩家结了亲,就是一家人了,我们此行是来关心的。请侯爷直言老夫人身体状况,我们谭家自当前去求医问药!” “岳父,您这么说太客气了,”霍容恺显得手忙脚乱,“家母……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年岁大了,身体有些不适,羡鱼孝顺,才亲自跑了一趟……” “哦?”谭老夫人目光一凛,“只是不适,没别的问题?” 谭大夫人也冷哼一声:“我妹子自然孝顺,倒是侯爷作为人子,怎还不如我妹子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我妹子都放下颜面去求药了,不知侯爷那时又在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谭二夫人接腔:“今日不过是家中老夫人稍感不适,就让我妹子当众下跪求助,将来若真有什么,岂不是要挖我妹子的肉,抽我妹子的血?!” 谭逸跟谭川虽然没言语,但两人往那儿一站,那股子威压就让人透不过气。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霍容恺急得满头是汗,“岳父岳母,嫂子哥哥,我明白你们疼羡鱼,我身为羡鱼的夫君,又何尝不心疼她!” 这一家子刚到时,他还端着架子,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不留情面,几句话就让他从高高的侯位上跌落,狼狈不堪。 “心疼?我妹子回来后,侯爷可曾探望过一眼?”谭二夫人再次冷笑,“或者说,侯爷的心疼,只停留在口头上?!” “二嫂误会了,我当然是已经去看过了,羡鱼没事,很好!” 外面,谭羡鱼抬手制止了欲行礼的士兵,神色淡然。 即便看不见,她也能猜到,霍容恺此刻的脸色必定好看不到哪儿去。 霍容恺自视甚高,侯府中无人敢拂其意,早就惯出了他目空一切的性格,如今在将军府的众人前如此丢脸,心中恐怕更是怨愤难平。 第39章 私会 抱琴捂嘴偷笑了好一阵,待抬起头,却发现原本好好的谭羡鱼,此刻走路一瘸一拐起来。 抱琴赶忙揉揉脸,上前搀扶住谭羡鱼。 主仆二人一同步入正厅。 谭羡鱼一露面,大伙儿立时就把霍容恺晾一边了,呼噜噜全凑到她跟前。 “好端端的,咋就瘸了腿!”谭大娘眼眶子都红了。 谭旭猛一扭头,俩眼一瞪,吓得刚站稳的霍容恺腿一哆嗦,又出溜回椅子上了:“侯爷,您说的我家闺女好好的,就这模样?!” 霍容恺也是一惊,瞅向谭羡鱼的眼神满是不敢信。 就跪那么一大会儿,咋就严重成这样?! “都是因为女儿不孝,才让爹娘哥嫂担心了,”谭羡鱼眼圈泛红,“这点小事,咋还惊动你们了呢……” “还说呢!若不是老周,你打算瞒到啥时候?”谭老太太心疼地拉住谭羡鱼的手,让她就近坐了下来。 以往的谭羡鱼,就算受丁点委屈,也得闹腾全家个遍,如今这样,这两年得受了多少憋屈啊! “侯爷,”谭旭开口,“我们一家人说说话,侯爷给咱找个清静地儿吧。” 霍容恺赶忙站起来:“对对对,是小婿考虑不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霍容恺跟逃似的溜了。 霍容恺一走,谭羡鱼眼不红了,腿瞬间也不瘸了,眨眼功夫就跟没事人一样。 众人见状,无奈之余,也稍稍安心。 前厅早被士兵围了个严实,一家子在厅里坐下,跟在家似的自在,聊了好一阵子,快到中午才散。 —— 谭羡鱼今天心情格外好,霍容恺则是另一番光景。 一想到今天在将军府前低人一等的模样,霍容恺心里就堵得慌。 他可是堂堂侯爷! 将军府权力再大,论出身,哪里比得上他! 可今天偏偏被这群人压得根本抬不起头! 这简直是,简直是奇耻大辱! 整个下午,霍容恺把自己锁在书房里。 司南枝也听说了在前厅发生的事,准备好饭菜想来安慰一番,结果门都没进得去,只好怏怏离开。 夜深了,霍容恺酒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睁眼,就见屋里面立着个黑乎乎的身影。 那人全身裹在黑斗篷里,连衣服都瞧不清。 “你谁呀?!”霍容恺那点残存的酒意被吓得无影无踪。 那人冷笑一声:“在侯府又能怎样,不一样被将军府的人几句话捏得死死的?” “做到侯爷这个位子,确实不易啊。” 那人的声音嘶哑刺耳,在黑夜中显得分外诡异。 但听到这声音,霍容恺反而松了口气:“如今我只是暂时屈居将军府之下,可你们这些外来的,被谭旭赶得远远的,连王庭都弄丢了吧!现在就算谭旭不在边疆,可你们不还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人似乎咬了咬牙:“所以,侯爷,我们有共同敌人。” “只要谭家垮了,侯爷就不必再受制于人,我们也能重返故土,一举两得!” “故土?”霍容恺冷笑一声,“那现在可是大昭的领土!” 那人轻笑两声道:“侯爷,边境烽火再起,于您又有何碍?您身为侯门尊贵,身处京城繁华地,那遥远的战火,岂能燎到您半分?” “火不烧身,又能除却心头大患,岂非一举两得?” 见霍容恺面露踟蹰,对方连忙补上:“侯爷放宽心,我们断不会让您吃亏,等到事成之日,自当奉上千金黄金,万斤白银作为答谢,侯爷若有其他所需,我们亦必全力办到,如何?” 霍容恺眉头锁得更紧:“即便我同意,那将军府视我如无物,我又何能为力?” 对方似是舒了口气:“可是侯爷,这位将军府独女,不正是您的夫人么?” “直面将军府虽不易,但借夫人之手,不就迎刃而解?侯爷总不会连夫人都调教不好吧?” 见霍容恺迟疑未决,那人颇感惋惜地一叹:“罢了,既然侯爷甘愿受制于此,我也不强求,京城偌大,总有愿合作之人。” 脚步声起,那人转身欲行。 “嘎吱”一声,书房门开。 黑衣人身形一闪而出,身后忽闻呼喊:“且慢!” 黑袍之下,传来一丝几不可闻的轻笑。 门扉重合,室内密议,外人无从知晓。 转瞬数日,飞逝如箭。 晨起,霍容恺与司南枝刚整理衣衫,丫头匆忙来报,言司棋来访。 司南枝脸色微变,沉了下来。 霍容恺忆起仆人描述,眉头也蹙了起来:“司棋姨娘伤病未愈,不宜劳累,让她先回吧。” 丫头去而复返,面带难色:“侯爷,夫人,司棋姨娘不愿离去,说多日未见侯爷,思念颇深,非要一见。” 霍容恺眉头紧锁,那天听说司棋面部疮痍流脓,光是想象都让他不适,随即下令不再接收关于司棋的任何消息。 这几日下来,恐怕她的面容已不堪入目,如今却坚持要见他... 心中虽烦扰,霍容恺仍不得不赴约。 若被一个侧室堵门而不敢出,这要是传出去颜面何存? 于是,霍容恺冷声吩咐:“让姨娘稍待正厅,我即刻前往。” 丫头遵命离去。 见司南枝面有不悦,霍容恺温声解释:“枝枝,她既然来了,我怎能不见?” 司南枝嘟起小嘴:“那我陪表哥去!” “你呀。”霍容恺满是宠溺,“司棋的脸况不佳,怕是不好看,你还是别去了,免得吓着。” 感受到他的细心呵护,司南枝不再争执,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 霍容恺大步流星走进正厅,一见厅中人影,顿时愣住。 只见司棋安然无恙立于那里,与往常无异,肌肤虽略显红润,非但不丑,反而如同抹了薄薄的胭脂,更添了几分韵味。 她那双勾魂的狐狸眼,含着浅浅的委屈。 一见他,司棋轻唤“侯爷”,随即像小鸟归巢般投入了他的怀抱。 霍容恺紧紧拥着那柔软身躯,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头一颤。 “侯爷……”司棋依偎在他怀中,仰起头轻问,“这些日子,您怎么都没来看我呢?” “我……”霍容恺一时间无言以对,心里暗暗责备那天传话的小厮。 第40章 你爹变心了 未等他解释,司棋又轻轻说道:“侯爷您毕竟日理万机,这些我明白的。您别担心我,我挺好。” 话音刚落,她后退了一步,眼眶微红,闪烁着泪光:“我只是因为想念侯爷,多日未见,来看看您安好便心安了……” 言毕,司棋屈膝欲行,却在经过霍容恺身旁时不慎踉跄,顺势又倒回了他的怀抱。 霍容恺拥着这份温柔,全然不顾身处司南枝的院落,低头与司棋低语情长,许诺稍后必去探望,才依依不舍地让她离开。 司棋随即直奔主院。 “夫人请放心,我已去过,侯爷随后便会前来。” 谭羡鱼微微颔首,对司棋的能耐信心满满。 “书房那边还需留心,但不必急于一时,偶尔查看即可,莫让人察觉异样。” 谭羡鱼叮嘱道。 司棋重重点头:“夫人请放心。” 心急如焚想要向霍容恺倾诉近日的苦楚,并顺带让司南枝难受一下,司棋坐立难安,匆匆寒暄两句便告辞离去。 不久,抱琴面带愁容进来:“夫人,雪庐的先生又派人传话了。” “那位小公子今天在雪庐又闹了事,无论如何都要我们过去处理。” 提及霍修宇,抱琴愤愤不已。 这位少爷真不愧是霍容恺与司南枝的骨血,到雪庐没几天就开始拉帮结派,专欺负那些没有背景却支撑雪庐声誉的学子,最近更是和别的富贵子弟起了冲突。 雪庐的人已多次求助,这次确实难以推托。 “忘忧明天要进行针灸治疗吧?” 抱琴点头应道:“是的!哎,针灸多遭罪啊,您每次都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复,怎能去呢!” 忽而,抱琴眼神一亮。 谭羡鱼笑着肯定:“没错,我们去不了,但霍修宇的亲生父母总能去吧。” 毕竟那不是她的孩子,她犯不着自讨苦吃。 抱琴感到压在心头的阴霾瞬间消散,重展笑颜:“对呀!” --- 次日午后,忘忧刚完成对谭羡鱼的针灸,抱琴便找到了霍容恺:“侯爷,今天小公子又在雪庐出了状况,雪庐请您去一趟。” 霍容恺审视了抱琴一阵,正当抱琴心中忐忑之时,他竟爽快答应:“好。” 抱琴一时愣住,心里不禁嘀咕。 就这样?这么容易? 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甚至要让霍容恺亲眼瞧着谭羡鱼的状况,证明她的确身体不适无法前往,才能说服他,哪知……竟然如此简单? 抱琴一时有些恍惚。 她回到主屋,把这事跟谭羡鱼一说,谭羡鱼也是拧起了眉头。 “娘,侯爷这是转性了不成?” 谭羡鱼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两个字:“随它。” 这时候,她心里还犯着堵,实在不愿再多费心思在霍容恺的事情上。抱琴见状,也不再多提,只细心照料着谭羡鱼歇息了。 另一边,霍容恺离了侯府,直接往雪庐走去。出发时,他还未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待到雪庐,被几位先生言语间针锋相对地教训一番后,离开时,脸上阴郁得几乎能挤出水来。雪庐的那些先生们虽知他身份尊贵,但骂人却极其婉转,让霍容恺能听出指责之意,又抓不到把柄,这言语的艺术实在高超。 短短两天,霍容恺受的气要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这口气怎能咽下? 于是,一回到家,霍容恺便气呼呼地闯进了司南枝的院子。 “瞧瞧你养的好儿子!”霍容恺语气不善,“要是就欺负些寒酸书生倒也罢了,他居然敢在雪庐冒犯权贵子弟!你作为他的母亲,难道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 司南枝先是一愣,随后脱口而出:“可修宇这阵子一直跟着夫人呢。” 即便霍修宇真有什么不对,也该是谭羡鱼教导不当吧! 可她这一提,反而让霍容恺想起了那在外貌和功课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两人,不由得冷哼一声:“熙儿也是羡鱼带的,怎么他就教得那么好?说来说去——” 话未说完,司南枝突然尖声打断:“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容恺沉默不语。话已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不过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哪里还能收回。 望着司南枝微微泛红的眼眶,霍容恺叹了一口气,随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枝枝,我刚刚是失言了,你没有去雪庐,所以不明白那些先生说得话多难听。” 司南枝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只能靠在他怀中默默垂泪。 霍容恺又安慰了好一阵,司南枝才抹去泪水,抽噎着说:“表哥,我好久没见修宇了,想见见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霍容恺此刻对她百依百顺,“说起来是我疏忽了,修宇这么久不见你,肯定也十分想你,等他放学了,我便让他来看你!” 司南枝含泪点了点头。 眼看时间不早,霍容恺便说孩子快要放学回来了,自己先去前院的书房等着。 没过多久,霍修宇出现了。 如今的霍修宇比起初到谭羡鱼那里时又圆润了不少,远远望去像个滚动的小肉球,儿时的可爱早已不复存在。 司南枝一看见霍修宇,就禁不住抽泣起来。 “娘?”霍修宇急忙上前,用衣袖为她拭泪,“您怎么了?” 司南枝哭了好一会,才哽咽着说:“你爹,你爹变了!他真的变了!修宇,在这世上,娘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必须要给娘争口气啊!” 话音刚落,司南枝又哭得泣不成声。 霍修宇的小脸已经阴沉得让人害怕。 老爸不一样了……肯定又是谭羡鱼那个女人搞的鬼! 还有霍沅皓,也不是什么善茬! 表面上装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跟谭羡鱼走得近,能是什么好鸟? 以前,老爸霍容恺哪次正眼瞧过霍沅皓?但现在,霍容恺对霍沅皓的态度,几乎跟我平起平坐了! 肯定是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合谋算计,让我爸变了心,让我妈这么难过! 霍修宇脸色铁青地回到主屋,正好撞见从书房出来的霍沅皓。 第41章 让她好好出点血 霍沅皓比霍修宇高出一个头,身形依旧瘦削,见了霍修宇只是轻轻一瞥,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在霍修宇看来,莫名透出一股子高傲劲儿。 霍修宇咬紧牙关,猛地向他撞过去。 霍沅皓没防备,被霍修宇一下撞倒在地,身体重重摔下,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你别太嚣张!” 霍修宇恶狠狠丢下这句话,转身跑回偏院。 “少爷!”两边的侍卫没想到霍修宇会突然动手,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起霍沅皓。 霍沅皓紧咬牙关,硬是一声没吭。 眼尖的侍卫倒吸了一口冷气:“少爷,你的手臂!” 霍沅皓低头一看,衣服上已渗出一片暗红。 这时,疼痛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侍卫不敢耽搁,赶紧把霍沅皓送到了抱琴那里。抱琴一见伤势,脸色也变了。 此刻忘忧在司棋院里帮她调养,抱琴只能先领着霍沅皓去找谭羡鱼。 谭羡鱼见到那片暗红,眉头紧锁:“拿把剪刀来。” “好!” 昂贵的布料被一层层剪开,随意丢弃在地上,霍沅皓脸上满是心疼:“妈……” “沾了血,衣服也不可以穿了。” 谭羡鱼放好剪刀,脱下霍沅皓的衣服,露出一个大约指头那么宽的血洞。 谭羡鱼轻吸一口气,赶紧让抱琴取来干净的手帕和药酒,细心为他处理伤口:“我先帮你包起来,等忘忧回来再让她仔细检查。” 霍沅皓点了点头。 他确实能忍,牙齿咬得紧紧的,愣是没哼一声。 趁着包扎的空档,霍沅皓小心地说:“妈,我觉得霍修宇和侯爷、司夫人之间……好像很不一般。” “嗯?”谭羡鱼微微挑眉。 这孩子的聪明,还真是超出我的预期。 不过,我并不感到意外。 “霍修宇是侯爷跟司夫人生的孩子。” 谭羡鱼直言不讳。 既然霍沅皓已经察觉不对,凭他的机灵,迟早会发现真相。与其到时候他冲动行事打草惊蛇,倒是不如现在坦白告诉他。 对上霍沅皓惊讶的眼神,谭羡鱼继续说:“出门之后,这件事要藏在心里,千万别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霍沅皓明白事态严重,立刻收起了脸上的表情,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是,娘亲,我知道了。” 谭羡鱼眼神里满是满意,收起视线,全心全意帮他处理伤口。毕竟前几天刚给另一个人包扎过,这活儿对她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三两下就处理得干净利索,最后还不忘打个结实又美观的结。 霍沅皓小心地收手,试探性地开口:“娘,您既然都知道了,那么……您会不会离开呢?” 这话让谭羡鱼微微一愣,她没想到霍沅皓会想到这么深远。 “嗯,会的。”谭羡鱼一边整理医药箱,一边轻轻点头。 霍沅皓沉默片刻,突然站起身,在谭羡鱼面前径直跪下:“如果娘要走,请带上孩儿一起。” 头顶着侯府的嫡子光环,外人眼里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侯府的馈赠,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能有今天的日子,不是因为什么侯府,只是谭羡鱼。 是他进了侯府,才告别了过去穷困潦倒的生活;是他有了谭羡鱼的帮助,才能拜在莫老先生门下。 自从他第一次喊出“娘”这个字,谭羡鱼在他心里就是真正的母亲了。 所以,母亲若走,他必随行。 见到少年坚决的眼神,谭羡鱼轻叹一声,拉起他,手抚其头安慰道:“别担心。” 她已心中有数,侯府的衰败在所难免。即使无法亲手扳倒它,哪怕赔上自己,也要让侯府众人陪葬。 至于霍沅皓,他是必须要离开的。 听闻此言,霍沅皓心安了不少,没有察觉到谭羡鱼心中的波澜。 待忘忧回来再次处理好伤口后,他便离开了。 回到房间,霍沅皓再次翻开书本。他要比从前更加勤奋,因为谭羡鱼和离后定会返回将军府。 到时候,他不能成为她的负担,而要做她的臂膀。 从今夜起,霍沅皓的灯光总要比往常晚熄一个时辰。 随着初夏的临近,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司南枝掌握了赚钱的门路,提前分发了仆人的夏衣,更花费巨资购入昂贵布料,为老夫人制衣。 当衣料送达的那天,司南枝亲自带着这些去见了老夫人。 那是匹成色极好的浮光锦,因此老夫人只一眼便心生喜爱,还将谭羡鱼召来,说要一起商量,看做成什么款式最合心意。 “这是浮光锦,听说在朝阳照耀下,光芒耀眼,令人目眩,价值不菲,非常珍贵呢!”司南枝说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老夫人对浮光锦的稀奇与价值赞叹不已,良久才终于回过神来询问:“枝枝,这些钱是哪儿来的?” 司南枝早有准备,笑着挽住老夫人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是爹娘留给我的一些家产和银两,我一直没动用。如今我已嫁入侯府,那些银子对我来说也没太大用处了,便都取出来,给姨母特意买了这块布料,您喜欢吗?” 老夫人听后感动不已,连连点头:“喜欢,真是太懂事了!” 说着,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瞥了谭羡鱼一眼,尽管并未言语,但眼神中的暗示不言而喻——这是在期待谭羡鱼的表示。 司南枝也微微昂首,得意地望向谭羡鱼,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这块浮光锦是她狠心卖了四间店铺换回来的,而且老夫人也欢喜得紧。 反观谭羡鱼,两手空空的,这回不让她出出血,难解心头之恨! 谁承想,谭羡鱼还未开口,霍容恺却抢了先:“浮光锦虽金贵,但羡鱼这些年也没少给松寿院添置物件,今年因照看修宇跟熙儿才忽略了,母亲莫要介怀。” 老夫人没有料到亲儿子竟护着谭羡鱼,面色霎时凝固。 谭羡鱼同样惊异,以往老夫人找茬,霍容恺要么随声附和,要么冷眼旁观,怎今个儿替她辩解起来了?这变化还真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多亏侯爷体谅。” “我们是夫妻,往后不必如此生分。” 第42章 日子还长 霍容恺目光温柔,“过往是我的疏忽,今后……不会再有。” 谭羡鱼低头无言,一旁的司南枝回过味来,心中愤恨几欲咬碎银牙。 自打司棋康复,霍容恺又似被那狐媚子摄了魂魄。司棋必然察觉了些什么,在霍容恺耳边吹风,以至于霍容恺几乎不再踏入她院子半步。 她已心有不快,若谭羡鱼再得霍容恺青睐…… 谭羡鱼本就处处占先,若再获霍容恺心,这侯门深院,哪里还有她司南枝的立足之地? 司南枝越想越是憋屈,连对老夫人的回答都显得心神不定。出了松寿院,司南枝急不可耐地扯住霍容恺:“表哥,我有些话跟你说。” 霍容恺瞥了她一眼,下意识寻觅谭羡鱼的身影。只见谭羡鱼已径直离去,不曾留给他半点目光。 追赶不及谭羡鱼,霍容恺暗叹一口气:“枝枝,有何事?” 司南枝咬着唇,拉霍容恺至无人处:“表哥,为何替表嫂说话?姨母分明不悦。” 忆及老夫人当时的脸色,霍容恺叹气道:“枝枝,羡鱼到底是我的妻子,我总得顾虑她的颜面。” 司南枝望着他,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 霍容恺何时开始顾及谭羡鱼的颜面了? “表哥……”司南枝急切。 霍容恺未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枝枝,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放心,我对她绝不动真情。” 司南枝沉默,目光倔强,显然不信。 但霍容恺哪敢直言真相,万一泄露,那可是灭门大罪! 少一人知,便少一分危险。 他只能叹息:“枝枝,若你信不过我,我也无话可说。” 言罢,霍容恺转身离开,独留司南枝孤影伶仃。 采薇连忙上前:“夫人……” 直至霍容恺消失不见,司南枝才收回了目光。 看来,仅凭她一人,难以掌控霍容恺。 她……需要个盟友。 而霍容恺,离开松寿院,径直前往主院。 谭羡鱼刚听仆人通报时,还没回过神,直到霍容恺迈进屋内,她才不由微怔:“侯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霍容恺心头闪过一丝受伤,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棘手感。谭羡鱼对他如此冷漠,想要赢得她的信任,看来绝非易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真挚地望着她:“羡鱼,我承认之前做得不对,这么久忽视了你的感受,你……能给我个机会,原谅我吗?” “侯爷的意思,我实在不明白。”谭羡鱼的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 “别怄气,”霍容恺的眼神如同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我清楚这些年冷落了你,但羡鱼,我们结婚才两年,未来……还有大把时光。” “相信我,往后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此刻,谭羡鱼的笑容彻底凝固,内心泛起阵阵寒意。这家伙,莫不是哪里不对劲? “听说和丰楼新添了菜品,我记得你曾很喜欢那里的口味,今晚……我们一起去尝尝如何?” 谭羡鱼嘴角微掀:“侯爷怕是记错了,我对和丰楼的菜肴从无好感。” 事实上,她更偏爱自家小厨房郑妈的手艺,那是伴随她成长的味道,百吃不厌。 霍容恺脸上闪过尴尬。 “我记得你身旁有个厨艺不错的嬷嬷,不如这样,今晚我过来与你共进晚餐如何?” “不必麻烦,”谭羡鱼语气陡然冷淡,“侯爷您日理万机,况且熙儿晚上也会来用餐,我这小院,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拒绝之意明显,且不留情面,几乎等同于直言不愿与他同桌。 毕竟如此大的院子,怎会连张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然而,霍容恺并未如往常般立刻变脸,而是站起身来,道:“好吧,你心有怨气也是应当,我不怪你。羡鱼,我是真心想要对你好。” “许久未陪你逛街了,过两天,我们就去。”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说罢,霍容恺转身即走,连开口说不的机会也没留给谭羡鱼。 抱琴满脸困惑,谭羡鱼眉间紧锁。事出反常,这人究竟打什么主意? 入夜,司南枝特地命采薇去请了斓小娘过来。 斓小娘从前不过是打扫的丫鬟,司南枝从未正视,今日一见,却发现斓小娘其实生得颇为清秀,皮肤虽非雪白胜雪,但也算得上清丽脱俗。 “阿婉,”司南枝含笑招手,“过来坐!” 斓小娘心中一颤,依礼行礼后方缓缓落座。 察觉到她的局促,司南枝笑容更甚:“阿婉,在侯爷的身边侍奉也有时日了,还习惯吗?” 阿婉忙答:“奴婢一切都好,劳烦夫人挂心。” “哎呀,”司南枝笑道,“你现在可是府上的姨娘,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千万别妄自菲薄!” “是……” 话音未落,采薇已领着一队的丫鬟进屋,每人手里都捧着件东西。 “眼看天气要热了,我特意吩咐人购置了些轻飘飘又舒服的布料,还有些小饰品,我觉得和你真是绝配,快来瞅瞅!” 丫鬟们抱着这些东西在斓小娘的面前转了一圈,好让她瞧个仔细。 斓小娘的视线几乎都快粘在这些东西上了。 虽说她已成了霍容恺的人,生活也算舒坦,但毕竟根基浅薄,没见过这般好的物件。 斓小娘心里的天平顿时晃悠起来。 “阿婉刚进家门,咱们姐妹相处的日子长着呢,这些不算什么,”司南枝说着,“阿斓,你说是不是?” 斓小娘好不容易把视线从那些玩意儿上扯开,深吸一口气:“……是的,夫人。” “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妾身必定……不辜负夫人的期望。” 斓小娘诚挚地应道。 司南枝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别说什么吩咐的那些话,自家姐妹嘛,我就希望你过得幸福!” 在这后院里,尤其是一个没背景的女子,想要过得好,除了紧紧依靠男人,还有别的出路吗? “你放宽心,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多谢。” 斓小娘拿着东西刚离开,司南枝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收了起来。 她厌恶地撇撇嘴,瞥了一眼斓小娘刚才坐的位置。 第43章 普信男谁给的自信 若非无奈之举,一个丫鬟出身的人,哪有资格能坐她屋里的椅子! 司南枝深知自己的不易。 —— 接下来几天,雨连绵不绝地下着,霍容恺之前说要陪谭羡鱼上街的事,也就一拖再拖。 这场雨连续下了几天,谭羡鱼提不起精神,成天慵懒无力。 而霍容恺却来了兴致,往常晴朗的日子不怎么来,现在眼看着天天都在下雨,倒反比之前勤快许多。 来了就是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谭羡鱼应付得很是敷衍,霍容恺竟也不恼,仍旧日日来访。 这天清晨,司棋来请安。 “夫人,前院书房最近总有外人,”司棋说,“似乎是侯爷请来的工匠,不知在忙活什么,侯爷已多日不让咱们进书房了。” “我上次借故散步靠近听了听,书房里叮叮当当的,像是在敲打什么。” 敲打东西…… 谭羡鱼微微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恐怕是在准备暗格。” 难怪,霍容恺这些天总感觉不对劲。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我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了。” “夫人何出此言?” “我让你找的那件东西,可能很快就有眉目了。” 谭羡鱼道。 但在到手之前,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她不得不继续和霍容恺周旋。 司棋领会:“夫人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谭羡鱼点头,忽然问:“昨晚侯爷是不是没在你那儿歇息?” “没有啊,”司棋答,“哦,对了,有件事夫人可能还不知道,就在前几天司夫人将斓小娘叫去了,斓小娘去时空着手,回来时却带回不少东西。” 自从司南枝对付她之后,司棋便从谭羡鱼这里借人手,监视起司南枝的院子了。 正憋着一股劲儿准备反击呢。 “娘子,那位斓小娘,要不要咱们动动手?”司棋眼神里猛地透出一股冷意。 她本就非超凡脱俗之人,而今视司南枝为眼中钉,故此,钉子的朋友,当然也逃脱不了成为对手的命运。 谭羡鱼摇了摇首:“且慢动手,若斓小娘无害人心,留她一旁还能替咱们分些侯爷的注意力,咱们也能偷得浮生半刻闲,对我们有益无害。” 司棋闻言,唯有点头应允:“全凭娘子做主。” 正欲举杯品茗,门外仆人通报,霍容恺来访。 抱琴心头猛然一颤。 司棋却是镇定自若,轻轻放下了茶盏,咳了一声,待霍容恺甫一进门,便娇躯一展,扑进男人怀里:“侯爷……” 霍容恺下意识揽住她,这才回过神来:“司棋,你怎么会在这里?” “侯爷还问呢,昨晚侯爷不陪我,因此我一夜难眠,既然如此,索性就来给娘子请个安。” 霍容恺一现身,司棋仿佛变了个人,那声音甜腻得能溺死人,狐狸般的眼睛瞬间满是诱惑。 这样的她,怕是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霍容恺尴尬地咳了声,说道:“既已请安,便早些回去吧。” “唉,侯爷得了娘子就忘了我这旧人,”司棋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娇滴滴地道,“侯爷不在,我连觉都睡不安稳呢……” “好啦好啦,我随后就去看你,可好?”霍容恺虽言辞无奈,嘴角却不自觉上扬,显然是乐在其中。 “那我先回去沐浴,侯爷一定要来哦!”司棋边说边对他抛了个媚眼,这才扭着腰肢离去了。 霍容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那摆动的腰肢。 真是勾人心魄……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谭羡鱼的一声咳嗽瞬间将他拉回现实:“侯爷,先前不是讲要一起去街上走走吗?” “嗯?”霍容恺眉毛一挑,“羡鱼,你是说……” 谭羡鱼微微垂眸:“这几日我想通了,作为您的夫人,如今侯爷回心转意,那我也不能总让侯爷心寒。” 霍容恺闻言心中窃喜。 “侯爷之前不是说要陪我逛街吗?不如……我们明天下午就去吧。” 霍容恺连忙答应:“一切听你的!” 谭羡鱼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说:“侯爷,司棋姨娘还在等您,您快去吧。” “不着急!”霍容恺走近她,“司棋沐浴还需片刻,我先……陪你坐坐。” 谭羡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脸上却依然波澜不惊:“侯爷放心,既然我身为侯府当家主母,这点胸襟还是有的,况且侯爷说过,我们的将来……时间还长,不急于一时。” 见到她既回心转意又顾全大局,霍容恺深感满意。 他紧握住谭羡鱼的手,诚挚地望着她:“羡鱼,有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谭羡鱼没有言语,只是回以微笑。 霍容恺也笑眯眯的,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第二天下午,霍容恺特意装扮了一番,这才前往主屋,随后与谭若斓一同外出。 他本身气质儒雅,今天穿着一件淡蓝锦袍,加之长期居于高位所养成的高贵气质,分外引人注目。 谭若斓一身朴素裙装,脸上未施粉黛,身上也没佩戴任何珠光宝气的饰品,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清新脱俗的美。 两人乘坐马车,直奔京城中首屈一指的珠宝行——熠宝楼。 熠宝楼内汇聚了各地的工艺大师,他们的作品风格迥异,但技艺同样高超,尽管价格不菲,却深受年轻夫人们的青睐。 到达店铺,立刻有店小二上前迎接,直接引领他们至顶层的雅间。 熠宝楼的雅间设计巧妙,非实体墙分隔,而是采用独特造型的橱柜作为间隔,别有一番视觉享受。 小二笑意盈盈地端上托盘:“侯爷,夫人,这些全都是新到的款式,由我们楼里的大师匠心打造,请您二位随意挑选!” 托盘上摆满了精美的盒子,店小二逐一开启,展示出里面华美绝伦的首饰后,便退至一旁。 霍容恺快速浏览了一遍托盘,察觉到谭若斓对此兴趣平平,便转向小二问道:“我记得前几天你们提过有一整套的首饰,怎么没拿出来展示呢?” 据说那一套饰品极其奢华,包括配套的头饰、耳环、项链,甚至还配有手镯和臂钏,是由熠宝楼多位大师联手打造,消息一经传出,便在京中贵妇间引起了轰动。 第44章 分庭抗礼 小二面露难色:“侯爷,不是我不想拿,实在是那套早就被订购一空,现在真的已经没有剩余了。” “哦……已经没了啊。” 霍容恺对此并未感到意外。 谭若斓随意挑起一支红宝石发钗:“不过是首饰而已,没了就算了,我觉得这支就很好。” 霍容恺点头,让小二将红宝石发钗包好。 小二见这两位亲自前来,最后却只选了一支发钗,差点憋不住面上的笑意。 小二走后,霍容恺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懊悔:“哎,都是我考虑不周,前几天下雨,竟忘记让人赶紧去给你订这套首饰!” 谭若斓依然笑容可掬:“侯爷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高兴了。” 霍容恺哪里是忘记,只是不愿为此花费罢了。 但她从未期待过霍容恺,早就私下安排人预定了。 想到司棋或许也会喜欢,便也为司棋预定了一套,估计这两天便能到货。 见她丝毫没有介意,霍容恺心里更加舒畅:“还是你通情达理!” 离开熠宝楼,看天色已晚,两人便前往和丰楼用餐。 席间,霍容恺格外殷勤,时不时地为她夹菜,又替她盛汤,谭若斓亦礼尚往来,一顿饭吃下来,霍容恺感觉两人的关系似乎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餐毕离店,两人并未急于乘车回家,反倒是沿着热闹的街道悠然漫步起来。 “羡鱼,今晚我陪你可好?” “侯爷昨晚宿在司棋姨娘处,今日应当轮到斓小娘了,平衡之道嘛,总是要讲的。”谭羡鱼淡淡言道。 “这样对你太过的不公平了。”霍容恺见她如此善解人意,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怜惜。 “我不觉有何不公,”谭羡鱼笑道,“只要侯府和顺,我便心安理得了。” “若侯爷真心疼我,便帮我照看好府中的其他姐妹们吧。” 这番话说得大方得体,霍容恺心生感动,不由向她伸出一只手。 谭羡鱼低眉,视线落在了那只手上,片刻的犹豫后,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手,两人并肩前行。 他们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未曾留意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衣,戴着狰狞兽面的男子静默站立。 戚霆骁望着那双紧握的手,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隐秘地翻涌起一阵风暴。 他早知她已为人妇,她与丈夫如此亲近,本是情理之中。 可亲眼目睹时,心头总泛起一股酸涩,说不出的难受。 他的目光胶着在那身朴素裙装的背影上,难以移开。 那边,谭羡鱼不久便说疲倦了,霍容恺便陪她一同上了马车。 抱琴早已派人告知司棋在门前等候,霍容恺一回来便打发了人,谭羡鱼这才得了清净。 “抱琴,我现在才明白,司棋的不易。”谭羡鱼揉着额头,苦笑道。 抱琴掩嘴轻笑:“看样子,奴婢又得给司棋姨娘多多的备些银两了!” —— 那一夜,霍容恺被司棋缠得寸步难离,谭羡鱼如常询问了霍沅皓的学业,便回房准备就寝。 “孩子学得太快了,前阵子还在识字解义,现在竟开始学习《论语》了?” 虽然霍沅皓这个年纪学习四书五经正合适,但寻常的孩子六岁才启蒙,到了八岁才接触这类学问,而霍沅皓入学多久了呢? “小公子极是勤勉,听说他每日归家后,还要读书至深夜才肯休息!” “深夜?”谭羡鱼眉头微蹙。 霍沅皓正值成长关键期,怎可熬夜? 谭羡鱼连忙让抱琴送了一碗热粥到偏院去,并反复叮咛霍沅皓要早些歇息。 —— 夜已深沉,练武场上剑光渐敛,酒坛碎裂声四起,一个魁梧的身影随之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碎裂的酒坛几乎在练武场的一隅堆成了小山,戚霆骁面上满是酒气熏蒸的迷离。 “公子啊,您真是不知痛啊,”一旁书生模样的人无奈地瞧着他,“被退婚喝一场,人家成亲喝一场,今天见人家夫妻恩爱又喝一场,这么多年过去,您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呢?” 戚霆骁嗤笑:“我无长进,你又有何长进?” 绣衣使者的威名震慑州郡,在京城虽不至于让人闻之丧胆,不过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吏哪个见到他不腿软? “嘿,你就嘴硬吧!真要有本事,哪还用得着大半夜自个儿灌闷酒啊,”书生接口道,“少爷,心里要真是放不下谭姑娘,干脆直接抢回来嘛!反正她在侯府这两年也不舒心,这事儿您心里门清的吧!” 戚霆骁心头猛地一颤,可随即脑中闪过那两人白天在街头亲密无间的画面。 他眉峰一紧:“不舒心?我看她滋润得很呐!搞不好明年侯府就该添丁进口了!” 书生挤出个不冷不热的笑容:“那我提前恭喜少爷,快要做叔叔了,红包准备包多少银两,我好提前预备着去?” 片刻之后,书生双手拎着半人高的酒坛,面沉如水,在练武场上一圈圈跑了起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这段时间里,斓小娘在司南枝的扶持下渐渐硬气起来,隐隐有了与司棋分庭抗礼的意思,倒也没见她使什么坏心眼。 司棋懒得和斓小娘争那些琐碎事,倒也因此得了些清闲,除非霍容恺去找谭羡鱼的麻烦,她才会插手,其余时间就在自家院子里忙活,似乎有什么计划正在悄悄进行。 转瞬便是端午佳节。 那秋香色的浮光锦已被裁成夏衣,司南枝又给老夫人送去了一整套流光溢彩的头饰,逗得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连声称赞,手都没松开过。 “夫人,现在司姑娘出手真是阔绰,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披金戴银的了。” 抱琴忧虑地说,“夫人,这样下去,侯府会不会被掏空啊?” “我看,也差不多了。” 最近时日虽安稳,但司南枝花钱却越发豪爽,对老夫人,她说是爹娘留下的财产,老夫人丝毫没有怀疑,导致司南枝愈发不知节制。 这些事情,谭羡鱼并不关心。 每到节日,京城的大户人家总爱办宴,老夫人爱凑热闹,却舍不得掏钱,总是跑去蹭别人的宴席。 第45章 夫人好朴素 这次,她们要去的是刚回京的安平长公主的宴。 提起安平长公主,谭羡鱼猛然忆起一桩旧事。 安平长公主远嫁多年,尽管京城中都说她是最淡泊随和的,但实际上,她极好强,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不容他人凌驾其上。 前世的一次宴会上,她亲眼见到一位夫人穿戴稍胜于安平长公主,后来那位夫人和夫家便遭到长公主的连番打压,最终不堪重负,以白绫自缢。 谭羡鱼打了个寒战:“抱琴,把衣服和首饰重新搭配一下,中规中矩就好,绝不能太过张扬。” 抱琴连忙点头:“夫人放心,您现在偏好朴素,奴婢都记着呢!” 听罢,谭羡鱼这才放下心来。 有老夫人和司南枝在,侯府注定是要成为靶子,只希望安平长公主别把她也算进去恨上了。 第二天,谭羡鱼如常起床装扮,直到老夫人那边准备好,差人来唤才出门。 到了门口一瞧,老夫人与司南枝一个身着浮光锦,另一个珠光宝气,盛装出行,相比之下,作为当家主母的她,竟显得有些朴素了。 霍容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羡鱼,今天有宴席,怎么不稍微打扮打扮呢?”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旁的司南枝赶忙接口:“嫂子,是手头不方便吗?哎,怎么不事先吱个声呢?要是早说,我还能帮衬一把,不至于让你今天穿得这么朴素,不了解情况的人,还要觉得咱们侯府亏待了你呢!” 老太太脸上也露出了不悦:“枝枝说得对,羡鱼,你是当家主母,出门代表的是侯府的脸面,你这样打扮,丢的是咱们侯府的面子!” 谭羡鱼微微欠身,答道:“多谢母亲提醒,媳妇记下了,下次不会了。” 老太太“嗯”了声,便先转身进了马车,司南枝紧跟其后。 谭羡鱼最后一个上车,对上司南枝得意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最近枝枝姑娘出手真是阔绰啊,不知道枝枝姑娘的爹娘给你留下了多少家底?怎么以前从没见你这么大方过?” 司南枝脸色一变,面上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她差一点忘了,当初提议变卖侯府资产的,正是谭羡鱼! 她的钱从何而来,别人不清楚,谭羡鱼可是一清二楚! 还没等司南枝回应,原本闭目休养的老夫人也跟着睁开了眼:“对啊,枝枝,你父母究竟留给了你多少?之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见过?” 司南枝急忙解释:“其实也就那么一点,帮姨母买了衣服首饰后,差不多就没了。不过姨母放心,我还有些产业,会让人好好经营,明年一定再为您买这浮光锦做的新衣! “还有嫂子,是我粗心了,以后若是再有好东西,我一定记得给嫂子也送一份,还请嫂子原谅我先前的疏忽。” 最后这句话,司南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老太太一听,立刻笑了起来。 她才不管司南枝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能占到便宜就行。 见老太太又闭上了眼,司南枝才暗暗松了口气,不经意间对上谭羡鱼的目光,发现对方眼里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司南枝索性学着老太太的样子闭上了眼睛,一直到马车停稳才睁开。 三位妇人下车,由老太太领头,霍容恺和谭羡鱼紧跟其后,司南枝则慢了一步跟在最后,一行人就这样进了府邸。 长公主在早年外嫁,驸马去世后,带着女儿回到了京城常住。 公主府尽管久无人住,却被下人收拾得井井有条,金碧辉煌,无一处不显贵气。 此时,公主府已宾客盈门,许多与公主交好的人都聚集在此,正围在公主身边谈笑风生。 然而,当靖国侯府一行人出现时,原本喧闹的场面忽然静默下来。 “老身带着儿媳,向长公主请安。” 老太太先行礼,谭羡鱼和司南枝随即跟上。 长公主却没有立即让她们起身。 “都起来吧!”长公主迎向老太太,亲自引导她坐到了主位,“看看霍老夫人您这气质!这衣裳应当就是传言中的浮光锦?果真是光彩照人,令人赞叹不已!” 老太太受宠若惊,赶忙应道:“殿下过奖了。” 长公主细细打量了老太太一番,不由得感慨:“霍老太太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穿戴之物怕是价值连城吧?这份排场,别说是我这小小长公主了,就算是整个大昭里,大概也只有太后能与您媲美呢!” 众人闻声皆笑,却无人出声应和。 老太太一听这话,心中一紧,急忙站起,直接跪倒在长公主的脚下:“公主殿下,这是、是老朽糊涂了!只因这衣物光彩夺目,想着是过来参加您的盛宴,不敢过于寒碜,所、所以才如此装扮……” 长公主俯视着她,并未出手搀扶,笑道:“好了好了,我岂是那等小气之人,不过是见老太太穿戴华丽,随口赞叹几句,并无责备之意,快快起身吧!” 长公主的视线在谭羡鱼与司南枝身上略作停留,好奇问道:“老太太,这两位当中,哪位是您的儿媳呢?” 老太太一愣,连忙回答:“回殿下,这位是我儿媳,那位是我外甥女,最近才进府,算是家里的侧室。” 话音刚落下,厅中有人冷哼:“什么侧室,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妾,竟也敢带到这么正式的宴会上来!霍老太太,您也晓得这可是长公主亲自宴请的,刻意打扮得这般华丽,却带个小妾来,意欲何为?” 在座的无一不是长公主的亲信,非靖国侯府可轻易得罪的。 老太太连忙赔笑道:“是老朽考虑不周,我这就让她回去!” 长公主微笑摆手:“来了便是客,怎好让人回去?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刻薄呢。我这院子景色不错,诸位随意赏玩吧。” 老太太忐忑不安,连忙行礼,带着谭羡鱼和司南枝离开。 这一宴,老太太已引起长公主注意,注定不得安宁。 宴席刚开始,长公主又向老太太发问:“霍老太太,何必坐那么远?快来我旁边坐,也让本公主也沾沾您的富贵之气嘛!” 第46章 猜中了 长公主的话音刚刚落下,附和声四起,老太太只能乖乖挪了过去。 周围围坐着的都是长公主的密友,几句话就把老太太噎得笑容难展,她如坐针毡,饭菜几乎未动,硬撑到宴散,才灰溜溜离去。 满身珠翠的司南枝同样处境尴尬。 倒是谭羡鱼因穿着朴素,加上婆婆带了侧室来,让人误以为她在侯府境遇不佳,反倒是避开了诸多挑剔。 回到侯府,抱琴预感有戏看,特意守在松寿院外,不久后笑意盈盈归来:“嘿,老太太气得不轻,命人收起了首饰和衣服,我看老太太这辈子也不想再见那些玩意儿了!” 谭羡鱼感慨着说:“今天真是开了眼,这位长公主的手段,不简单啊。” 她端坐着,一副淡然的模样,嘴里的话像是出于欣赏,但那份从容转瞬即逝,不经意间流露的狠辣劲儿,让人脊背发凉。 看这样子,侯府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抱琴心里也是这个想法。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天,侯府处处受挫。 京城的店铺没一个幸免,要么被士兵团团围住,要么就是几个穿金戴银的妇人赖在里面磨时间,啥都不买,有的甚至还被恶意捣乱。霍容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忙活着收拾这些烂摊子。 老夫人心里也堵得慌,外面的店铺状况不断,丢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至于司南枝,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老夫人心疼钱,把她叫过去好几次,追问店铺的事。 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外加毕生的演技,才好不容易安抚了老夫人。 这场风波,将近持续了半个月才消停,可店铺的进账大打折扣,让老夫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头刚消停,那头又起风浪。这天,老夫人正犯愁怎么向长公主赔罪,谭羡鱼却突然来了。 “你怎么来了?”老夫人如今正心烦,自然对谭羡鱼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谭羡鱼微微行了个礼:“是司姑娘那边……稍微出了一点状况。” “枝枝?”老夫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谭羡鱼点点头,神色有些为难:“是……” 老夫人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有事直说!”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刚才司姑娘之前订购的一批布料到了,仓库的守卫让她去看看,行礼时掉出件东西,似乎是……司姑娘私人的贴身物品。” 老夫人愣住了:“什么?” 谭羡鱼又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但这种大事,我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来问问您,这事该怎么办?” “你是说,枝枝和人私通?” 老夫人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话。 司南枝是她的亲外甥女,从小在她的眼皮子下面长大,司南枝是什么样的人,她岂会不知? 老夫人冷笑道:“谭羡鱼啊谭羡鱼,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玩起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们谭家的女儿,难道就是这么教育的?” “你以为几句话就能让我怀疑枝枝,甚至处理她?谭羡鱼,你当我是老糊涂?!” 抱琴的手暗暗捏紧了衣襟,偷瞄了谭羡鱼一眼,不明白她要亲自来这一遭做什么。 谭羡鱼脸上平静如水:“您误会了,我知道您不信,其实我也不信司姑娘会干出这种事。但证据确凿,如果不查明事情的真相,又怎能还司姑娘一个清白呢?希望您能为维护司姑娘的名誉考虑。” 老夫人皱着眉。 谭羡鱼接着说:“作为家中主母,后院发生了什么,我自然要弄清楚,这是我的职责。” 见老夫人还是不言语,谭羡鱼停了停,装作退一步说:“如果您实在不愿查,那也没关系,我这就去传达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会告诫底下的人,绝不能胡乱嚼舌根。” 言罢,谭羡鱼转身欲行。 可她脚步甫动,就让老夫人不经意地唤住。 “娘亲有何指教?” 老夫人目光交织着复杂,凝视着她。 正犹豫间,张嬷嬷上前低语:“老夫人,奴婢之见,这事须得查明真相,方能给司夫人一个交代。若糊里糊涂掩盖过去,只怕外界风言风语更甚,对司夫人恐怕不利。” 老夫人本就心绪摇摆,闻此言便道:“那就这样吧,把枝枝跟那护卫带上前来,我亲自审问!” 谭羡鱼微微欠身,悄然向抱琴递去眼神,抱琴会意,急步出门,不多时便带人进来了。 司南枝在采薇搀扶下蹒跚而来,那护卫则让人五花大绑推进屋,相貌倒也算得上英俊。 紧跟其后的,还有司棋。 老夫人未及开口,谭羡鱼已抢先道:“娘亲,此事是司棋首先察觉,儿媳便请她一同前来。” 老夫人轻应一声,深邃的视线落在了司南枝身上。 “姨妈,姨妈!”司南枝泪水涟涟,“我是无辜的!姨妈,您是瞧着我长大的,我的为人,您最是清楚不过!” “我从小受母亲教诲,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姨妈可以不相信我,可怎能不信我母亲的话呢!” “再者,我与表哥情同手足,怎会对一个小小护卫另眼相看!” 老夫人脸上挣扎之色益发浓重。 抱琴上前,展开手帕,显露其上绣着的“娇”字:“这是侯府的下人所用的帕子皆不得绣花,府中唯独司夫人您名字中带此字,且府内多有人见过您使用此帕。今儿,司棋亲眼见到这帕子是从这护卫的身上掉落,您……如何解释?” 抱琴话音刚落,忽有一人上前,抽走了她手中的帕子。 霍容恺眉头紧锁,反复查看那帕子,面色骤然苍白:“枝枝,这帕子,不就是我送给你的那一块吗?” “表、表哥……”司南枝泪眼朦胧,“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 一旁,司棋忽然惊呼:“司姑娘,莫非是你因侯爷待你比不上从前,夜深人静时孤独难耐,与那护卫私通,后又对咱们侯爷心生不满,以至于连侯爷赠予的物品也弃之如敝屣?” 此言一出,条理清晰,面面俱到。 见司南枝哑口无言,司棋急忙捂嘴,满脸的惊讶:“不会吧,司夫人,真让我猜中了?!” 第27章 亲骨肉 那护卫赶忙磕头:“是!老夫人明察秋毫,正如姨娘所说!是司夫人主动引诱我的!我、我不过一时失足……我知道错了!我错了!” “你这混账东西!”司南枝怒甩开采薇,欲扑向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说我勾引你?我哪有那个闲心!” “你这贱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司棋冷哼:“那这帕子又怎么说?证据确凿,我也亲眼所见,司夫人,您总该有个说法吧!” “扔个玩意儿都不成吗!”司南枝眉头紧锁,抱怨道,“这手帕我瞅着心烦,不想用了,所以扔了这有啥稀奇的!” 霍容恺闻声猛地后退,手上的力道不经意间加重了几分。 这手帕,是他亲手赠予司南枝的,一角上还留有他亲绣的几针,虽然手艺糙了点,一眼便知出自非专业人士,但这正说明手帕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他记忆犹新,当手帕经由他人转交到司南枝手中时,她是多么欢喜,誓言要终身携带,而今,她却说厌了,弃之如敝屣…… 不对,或许并非随意丢弃,更像是司棋所言,是对他的不满,于是将手帕送给了侍卫…… 霍容恺的眼神顿时一片死寂。 司南枝未曾察觉霍容恺的心思,见他如此,只低眉浅笑:“这些年的情谊,终究敌不过一块手帕,惹得你我之间生了嫌隙……” 见状,老夫人赶忙插话:“枝枝,姨母信你遭人陷害,说说看,手帕何时不见的?你的丫头能否为你作证?” 老夫人说的这话,分明是极力袒护。 只要司南枝和采薇稍加附和,老夫人便会立刻确认她的清白。 司南枝却只冷笑一声,仿佛心灰意冷:“不必了,表哥既已不信,我多说何益……多年的两小无猜,竟比不上一方手帕……呵,证据确凿,我无力辩驳,任凭处置吧。” 语毕,她跪倒在地,不再言语。 霍容恺望着她,眼中闪过挣扎。 老夫人疲惫不堪:“羡鱼,此事你看如何是好,你有何见解?” 谭羡鱼欠身答道:“事态尚未明了,姨娘之言仅是推测,那侍卫亦有可疑之处,不如先令司姑娘闭门思过,侍卫则调至前院做杂役。” 此言公允,老夫人望向她,点头赞同:“就这样办。” 谭羡鱼迅速处理妥当,禁足的都禁足,打发的都打发。 见霍容恺神情恍惚,未加理会,领着司棋离去。 回到主院,门扉合上,司棋急切问道:“夫人,为何不借此机会彻底解决司夫人,何必只禁足呢?” 她心中不悦。为此事劳心劳力,结果只换来个禁足,让她难以接受。 “你没听出我婆婆言外之意吗?虽说是让我提意见,实则决策权仍在她,”谭羡鱼解释,“我婆婆并不愚钝,你与那侍卫配合如此默契,我若照你之意行事,她必会察觉。届时,司姑娘的处境另说,我们俩倒可能先栽进去。” 司棋一愣,细想之下,谭羡鱼所言不虚,不禁打了个寒战:“是是是,还得是夫人考虑周全!唉,都是我将事情给想得太过简单了!” 她原本以为,证据确凿,便能一举成功扳倒司南枝,却忽略了在这侯府后院,主宰裁决的并非公正无私的法官,而是司南枝的姨母。 司棋心里越琢磨越是害怕,到最后连坐着都不安稳了,开始在房间里转圈踱步。 谭羡鱼见状,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说:“好啦好啦,现在不是平安无事嘛,别再去想那些了,就当自己从没掺和过这档子事儿,快回家去,这两天少在外面晃悠。” 司棋木然地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抱琴轻轻叹了口气,说:“夫人,您特地跑这趟也够累的了,让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可好?” 谭羡鱼点了点头。 想了想,她压低声音吩咐道:“关于司姑娘那边,不用瞒着霍修宇,他该了解的都得告诉他,还得想办法煽风点火,让他闹腾起来。” “闹得越热闹越好。” 既然司棋已经搭好了戏台,她索性就顺着这股势头,让这出戏演得更加持久些。 抱琴不解地问:“可夫人,老太太和侯爷一向偏爱那位,万一他真闹起来,司姑娘怕是关不了几天便会被人放出来的呀!” “有老太太在,司姑娘被关着也不会受罪,”谭羡鱼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都达到了,早点放她出来也无妨。” 抱琴一愣:“什么目的?” 谭羡鱼注视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抱琴眨巴着眼睛。 谭羡鱼柔声解释道:“司姑娘那边心灰意冷,什么也不解释的,难道你没看到侯爷今天脸色多难看吗?让这两个人之间有了嫌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抱琴恍然大悟,这才又问道:“那为什么还要那位来闹起来呢?” “爱屋及乌的人,往往也会恨屋及乌。如果侯爷彻底厌烦了司姑娘,他对她的孩子还能像以前那样关怀备至吗?” “可是夫人,”抱琴皱着眉头说,“那也是侯爷的亲生儿子啊!” 谭羡鱼不以为意:“熙儿跟霍修宇,你更心疼哪一个?” “那当然是心疼小公子了!”抱琴脱口而出。 当初在抱琴还不知道霍修宇真实的身份时,她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对霍修宇没好感。 霍沅皓身材挺拔,性格温良,眉眼间透露着温柔的气息;而霍修宇则圆滚滚的,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难以产生好感。 抱琴忽然灵机一动:“所以您让小公子跟那位一起进书房,是为了……” “人嘛,最怕比较。侯爷向来自视甚高,看到自己儿子哪哪儿都不如别人,只会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越来越不满意。” “可是夫人,怎么说那位也是侯爷的亲骨肉啊……” 谭羡鱼端起茶杯,悠闲地吹散了茶面上的热气:“没关系,侯爷还可以有更多骨肉的。” 那天晚上,谭羡鱼派人从外面请来一位北方厨师,做了满满一桌菜肴,邀请霍沅皓和霍修宇一同进餐。 “母亲。” 霍沅皓依旧礼仪周全,霍修宇还是那副连样子也懒得摆的架势,进门便一屁股坐下 第28章 闭门思过 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这位北方厨师的手艺偏向浓郁,菜色红亮油香,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霍修宇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菜里,下巴上沾满了油渍。 谭羡鱼抬了下手,霍沅皓这才坐了下来。 “母亲,儿子刚回来时感觉家里气氛不对,是不是出了些什么事?” 霍修宇正扒拉着饭,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冷笑一声:“你咋就这么爱管闲事呢?这家里的烂摊子,和你有啥相干?” 谭羡鱼没搭理霍修宇,只对着霍沅皓说:“也不是啥大事,就是那位司姑娘做错了点事,被关了禁闭。” 这话一落,霍修宇手上的动作停了,猛地站起来:“你说啥?你再讲一遍!” 霍沅皓眉头皱了皱,忍不住了:“你怎能这样跟妈说话?!” “她算哪根葱——”霍修宇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狠狠的瞪了霍沅皓一眼,“我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你又算老几?!” 霍沅皓脸憋得通红。 之前霍修宇对谭羡鱼不客气,他想也不想就护着,现在被霍修宇怼了,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谭羡鱼啧了一声:“吵啥吵,不提了,吃饭!” “不提?那可不成!”霍修宇喊起来,“我……司夫人究竟犯了啥大错,你必须得说清楚!否则这饭我不吃了!” 说着,霍修宇双手往桌子上一撑,摆出要掀桌的样子:“你们也都别想安生吃!” 谭羡鱼瞅了霍沅皓一眼:“你刚才那态度,是对哥哥说话的态度吗?” 霍修宇咬着牙,看看霍沅皓,又瞄了眼谭羡鱼,不情愿地说:“好吧,刚才是我不对行了吧!” 能让这小子认个错,可真不容易。 见霍沅皓乖乖的坐下了,谭羡鱼说:“也没啥大不了的,听说就因为司姑娘和老爷拌了几句嘴,就被关了禁闭。” “没啥大不了的?!” 霍修宇瞪大了眼。 他爹啥时候变得这么过分! 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他妈吵架也就罢了,还把她关起来! 太过分了! 他饭也顾不上吃了,当即转身冲了出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谭羡鱼收回视线,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熙儿,多吃点。” 霍沅皓点了点头,他也不好奇家里发生了啥,只顾低着头一个劲儿吃饭。 另一边,霍修宇跑到霍容恺那里就开始哭闹。 霍容恺本来就因喝酒头疼得厉害,被这样一闹,心中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了:“你还好意思提那妇人!你知道她干的好事吗!还有脸过来我这边哭?给我滚出去!” 这是霍容恺头一回对霍修宇发了这么大脾气。 霍修宇愣神间,已被霍容恺院中的守卫架了出去,等回过神,眼前只剩下紧闭的房门。 霍修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是在这里,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父亲已不复存在。 霍修宇咬咬牙,转身跑向老夫人的院子。 他跑去老夫人的面前大闹一场,哭得嗓子竟然都哑了,这下老夫人哪舍得他这样,巴不得立刻让张妈去放人。 “修宇,听祖母说,”老夫人顿时心疼地搂着霍修宇,“你娘……或许也没真做错什么,只是她现在心情不宁,需要好好静养,听祖母的话,别去打扰她,好不好?” “哪有什么休息!那位夫人说的,是我娘亲被关起来了!” 霍修宇倔强地坚持,“祖母,您都说娘亲没犯错,没错为啥还要关起来!这不合理啊!” 老太太心里暗暗责怪谭羡鱼。 这么点事都保密不了,让孩子也知道了! 今日的风波,本不适合让孩子知晓,可霍修宇这么倔,真让她左右为难。 “修宇啊,有祖母在,不会让你娘吃苦的,相信祖母,”老太太耐心地说,“你想她就去瞧瞧她,祖母不会为难你娘,更加不会为难你!” 虽说叫关着,其实就是不让司南枝迈出院门,身边照顾的人也都是她的心腹,这种程度的“关禁闭”实属罕见,可见偏爱之深。 “不行!”霍修宇在老太太怀中扭动,“不好不好!祖母,您快让我娘出来!娘亲根本没做错什么,凭啥关起来!还有,爹娘吵架,要关也该一起关!为什么只关娘亲!祖母,这不公平!” 霍修宇的力气不小,连老太太都拽不住,累得她差点散了架,没办法只好放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不管今天这事真假,霍容恺已是最冤枉的一个,怎会关他禁闭? 再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禁足司南枝是谭羡鱼提的,也是她同意的,这才一天就放人,岂不是自打脸面? 可霍修宇一点也不体恤她,还这般不依不饶…… “祖母!快放我娘出来!”霍修宇的话毫无敬意,倒像是在命令。 “不行!”老太太的声音一下冷了下来,“想见就去见,放出来,绝不可能!” 言罢,老太太径直起身,回了卧室。 张妈叹了一口气,还想劝几句,却在看到霍修宇眼神中的愤恨时停下了脚步,最终沉默地随老太太离开。 霍修宇看着老太太真的一走了之,一时呆立当场。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家变得好陌生。 父亲陌生,祖母也陌生。 司南枝只告诉他遇到事情就在霍容恺和老太太面前闹腾,说他们会喜欢调皮捣蛋的孩子,可却没有教他在被拒之后怎么办。 霍修宇茫然无措,只好转身奔向司南枝的院子。 --- 而另一边,谭羡鱼听说霍修宇连续闹腾了两次,惹得霍容恺和老太太都不胜其烦,嘴角不禁泛起微笑。 霍修宇真是没让她失望。 她起身向外:“走,我们去看一眼侯爷。” 书房的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守卫见到谭羡鱼,对视一眼,当即开门请她进去。 进了书房,谭羡鱼环顾四周,走进内室,才看见霍容恺。 他坐在了床边的踏脚凳上,周围是一堆空酒坛,显然是大醉了一场。 “大爷,”谭羡鱼挨近他蹲下,声音里透着关心,“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让人给您送碗解酒汤来?” 一见是她,霍容恺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羡鱼啊,你……来看我了。” 第49章 事情败露 往日温文尔雅的人,此刻却满身疲惫,显得颇为落魄。 谭羡鱼蹲得腿麻,便挪到床边坐下:“听说小少爷刚来闹了一场,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提起霍修宇,霍容恺嗤笑一声:“我原以为修宇懂事,可现在看来,他哪有一点像我!” 谭羡鱼轻垂眼帘:“大爷,霍修宇本就非您亲生,不像您也是自然。” 霍容恺低头苦笑:“对,是我糊涂了。” 酒意催化下,霍容恺打开了话匣:“那孩子性情顽劣不说,学业更是堪忧!同样启蒙读书,熙儿何等聪颖,他为何、为何就这么不上进!” 熙儿已诵读四书五经,霍修宇却还在啃《千字文》。 这种明显的差别让霍容恺焦虑不已。 “这两个孩子放一起,我就犯愁!修宇这资质,如何能挑起侯府大梁!” “羡鱼,你也一样!只顾着问熙儿学习,怎不管管修宇?莫非要看着修宇荒废,你才满意?” 谭羡鱼俯视着他的身影,嘴角挂着未褪的笑。 是啊,只有修宇废了,她才真正高兴。 霍容恺没留意她的表情:“哎,好好的孩子,为何就成了这样!羡鱼,告诉我,为何会这样!” 他又拎起酒坛,狠狠灌下一口。 “大爷,您别太担心,”谭羡鱼道,“您如今还年轻,斓小娘也年轻,定能为您添丁进口。若斓小娘若是不够,我来安排,多为您娶几位姨娘,侯府不会后继无人的。” 这话如一道光,照进了霍容恺的世界。 是啊,他还年轻! 他还能有其他孩子! 他不必非霍修宇不可! 霍容恺猛然清醒,酒意全无:“对对!羡鱼,你说得对!我还年轻,还可以有很多的孩子!” “快,去请斓小娘来!我要为侯府继续开枝散叶!” 说着,霍容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谭羡鱼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等他站稳了,这才淡淡道:“好,我这就去。” 言毕,谭羡鱼转身离去,随手吩咐了个仆人去传话,而她自己则径直回了正屋。 --- 霍修宇的坚持令人咋舌,接连几天,不是在霍容恺那吵,就是在老夫人那哭。 起初老夫人坚决不同意,最终还是心软,答应放司南枝出来。 老夫人当天亲自领着霍修宇去见司南枝... 才短短几天未见,司南枝却仿佛换了个人,面容憔悴,眼圈黑得似夜,显然已多日未曾安眠。 老夫人见状,心疼不已,吩咐道:“张妈,你赶紧去药库寻些滋补品来。” 张妈忙不迭答应,随即匆匆离去办理此事。 老夫人又轻叹一口气,对霍修宇说:“修宇,你就多陪陪你娘吧。” 而霍修宇只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司南枝一眼。 老夫人心里一凉,目光复杂地瞥了司南枝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另一边,司棋得知消息后前往主院。 “真是遗憾,才关了如此短的时间就放了出来。” 司棋心中颇为不忿。 “有霍修宇在,司南枝不会有事的。”谭羡鱼说道,“他作为侯府目前唯一的一个男丁,在侯爷跟老夫人的心里的位置可不轻。” 司棋深表赞同地点点头:“听说,这次这么快放出来,全靠霍修宇天天去老夫人那里求情……但夫人,为何侯爷这两天都不愿意见我,反而与斓小娘走得很近?” 提及此事,司棋困惑不已。 谭羡鱼抬眼望向她:“怎么,不高兴了?” “倒也不是,”司棋摇头,“便是感觉有点别扭。” 谭羡鱼嘴角含笑:“他是急着为侯府延续香火呢。” 因司棋无法生育,之前又借小产之事做文章,称身体还未调养好,要续嗣,自然就得依靠斓小娘了。 “延续香火……”司棋忽然眼前一亮,“这么说,侯爷是彻底对霍修宇失望了?” 谭羡鱼淡淡应道,留有余地:“也差不多吧。” 司棋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还得是夫人高明!攻心为上,对于司夫人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亲眼看着心爱之人与旁人生儿育女吧?” “我想也是。” 谭羡鱼合上了手中的书册,思绪飘回往昔。 前世的霍容恺与司南枝,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自幼相伴,情投意合,婚后更是情深意浓,琴瑟和鸣。 司南枝手段颇高,能让霍容恺多年来对她死心塌地,本以为要拆散他们得费番力气,却没料到一个司棋就能让他们如此疏远。 此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抱琴笑着进门。 “哎,外头又有什么新鲜事?”司棋挑眉问。 抱琴笑道:“可不!张妈去药库找滋补药材给司姑娘来调养身体,偌大的药库竟一根都找不到!张妈急忙差人去外面买呢!” 谭羡鱼闻言不禁发笑。 司棋假流产时,她早已把那些珍贵的滋补药材全给了司棋。 “那些药材,当时你处理掉了?” 司棋笑着点头:“一本万利的买卖,赚了不少呢!” 霍容恺勤勉努力,不久,斓小娘那边便传来了喜讯。 消息一传开,人群里有的欢喜有的忧,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分辨不清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夫人,司姑娘派人去请大夫了,好像是要调养身体,想给侯府添个孩子,”抱琴眉头紧锁,“您觉得……司夫人难道是发现了她被下过绝育药的事?” “肯定会的。” 绝育药对身体有害,脉象上自然会有异常。 谭羡鱼微微低首,忽然轻笑一声。 前世为了侯府,她费尽心力,即便身体偶有不适,也都是默默忍受,或是接受霍容恺安排大夫检查,直到最后才得知自己不能生育的真相。 多么讽刺,曾经她还因霍容恺为她找大夫而感动,却不曾想那只是他掩饰罪行的手段罢了。 再次开口时,谭羡鱼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就算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要不让奴婢去提醒张妈妈一声,让她嘴巴严实些,别漏了口风?” “不用,”谭羡鱼摆摆手,“司姑娘不笨,一旦发现自己被喂了绝育药,肯定会立刻怀疑到我们头上。” 霍容恺的后院实在太过清净,能对司南枝下手的,除了她谭羡鱼,没有别人。 第50章 只见新人笑 抱琴听罢,更加忧虑起来:“夫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谭羡鱼淡然道:“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算是被发现了那又能怎样,难道她还敢声张出去?” “……说得也是。” “但也不能毫无准备,”谭羡鱼环视四周说道,“你让人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收好,免得一会儿让司姑娘给砸了。” 抱琴苦笑:“夫人,您关心的事情还真与众不同。” 嘴上虽这么说,抱琴还是按照吩咐行事,很快屋内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然而,谭羡鱼等了很久,久到霍沅皓来吃饭了,司南枝还未现身。 谭羡鱼不禁感到意外。 看来,这几日的禁足让司南枝学会了忍耐。 “派人去那边留意着,有任何动静立刻告诉我。” 司南枝不敢张扬,但以她对司南枝的了解,她可不是一个甘愿认栽的人。 侯府后院,恐怕将不再平静。 自从斓小娘有孕,霍容恺便像当初对待司南枝那样,全心全意照顾斓小娘。 至于霍修宇,霍容恺对他的重视程度已大不如前。 而真正成为最后的一根稻草的,却是老夫人。 起初,斓小娘刚怀孕时,老夫人并没有特别在意她,反而对司南枝和霍修宇关怀备至。但随着时间推移,斓小娘肚子日渐隆起,老夫人的那点注意力逐渐被吸引,如同霍容恺一样,开始更加关照斓小娘。 自此,传言司南枝性情大变,将自己锁在院中,连老夫人也避而不见。 转瞬之间,斓小娘临盆在即,身为平妻的司南枝不得不走出院门,以表重视。 数月未见,司南枝仿佛换了个人,不仅身形消瘦,浑身散发出一种压抑的气质,令人感觉很不自在。 “枝枝……”老太太望着她,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司南枝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屈膝行礼,轻声唤道:“姨母。” 老太太心疼得紧,刚想开口安慰几句,房内猛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将老太太的注意力瞬间拉了过去。 “枝枝,这里有我跟羡鱼应付就足够了,要是你觉得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别太勉强自己。” 老太太匆匆留下这句关怀的话语,便快步走向产房门外。 谭羡鱼慢了一拍,跟在老太太身后往产房方向走去。经过司南枝身边时,却被她给叫住:“没想到夫人真是手眼通天啊,竟能叫张妈妈也为你效力。” 张妈妈作为老太太的心腹,因为外甥女的关系才帮了司南枝一次。 而谭羡鱼跟张妈妈无亲无故,居然也能指挥得动张妈妈,乃至于让张妈妈同意对她下手…… “司姑娘的手段同样不简单,”谭羡鱼淡然回应,“若非偶然发现,我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不晓得自己遭了暗算。” “我最后悔的,是当初只给你喝了一碗绝育药,并不是毒酒!” 司南枝咬牙切齿,“如果早些结果了你,或许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真有来生,司姑娘可以试试补救,”谭羡鱼声音清冷,“只是可惜了,这辈子,没有什么后悔药留给司姑娘品尝了。” 说罢,谭羡鱼继续前行。 “哼,你别太沾沾自喜!好戏还在后头呢!” 谭羡鱼步伐未停:“我期待着欣赏司姑娘的手段。” 望着谭羡鱼的背影,司南枝狠狠咬了咬牙,到底是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屋内的惨叫声愈发凄厉,直叫人心惊胆战。 时间仿佛凝固,直到那哭喊声突然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不久,接生婆怀抱婴儿走出,脸上却没有喜悦之情:“姨娘生的是位姑娘。” 听闻此言,老太太与霍容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焦急与期盼瞬间消失殆尽。 “好好照料斓小娘跟小姑娘,”谭羡鱼吩咐道,“婆婆,侯爷,我们回去吧,先让斓小娘好生休养。” 老太太点头,瞥了霍容恺一眼,示意他一同离开。 回到松寿院,坐定后,老太太看向霍容恺,不满地说:“容恺,你看枝枝都成了什么样子,自从解除她的禁足后,你可曾去看望过她一次?” 霍容恺叹了口气:“母亲,她之前做出那种事,却不肯多做解释,我——” “住口!”老太太脸色一沉,“枝枝是你的表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竟敢怀疑她?!” “再说,当日司棋和那侍卫一唱一和,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我看,他们之间才有问题呢!” “母亲,我明白您的意思,”霍容恺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信枝枝,可她竟然连解释都不愿,我实在……” “你不信任她,还怪她心凉!”老太太瞪了他眼,“无论如何,斓小娘虽怀孕生了孩子,却不是能依靠的,你得好好哄哄枝枝,让枝枝为我们侯府再生个继承人,不就完美了吗?” 霍容恺嘴上应允,心里却另有打算。 破镜难圆,一旦有了裂痕,又怎是轻易能修复的? 他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让谭羡鱼帮他多纳几位侧室,以便绵延子嗣。 斓小娘在生产之后没多久,谭羡鱼就依着霍容恺的意思,接连迎了好几房姨太太进门。 老太太心里挺不是滋味,可司南枝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是把裴志诚接回了自己屋里。 老太太生怕这事儿让谭羡鱼多心,还特地找谭羡鱼解释了一通,说什么司南枝一个人寂寞,接孩子过去纯粹图个乐呵。 这话就连老太太自己听着都觉得牵强,没想到谭羡鱼竟然还真的信了。 这一来,她的院子里总算是清静了。 谭羡鱼心情舒畅,抱琴也跟着高兴起来,话里都带着喜气:“夫人,眼瞅着又要到中秋节了。” 前阵子老太太的寿宴还是司南枝操持的,办得那叫一个体面,老太太一个劲夸她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派头,倒显得谭羡鱼啥也不会了。 “说来也怪,上次长公主端午宴,老太太带着谢姑娘去被人笑话了好一阵子。这次不仅要带谢姑娘,还打算带上那位,咱们小少爷也要跟着去吗?” 第51章 母子 谭羡鱼望了眼正乖乖吃饭的霍沅皓,想了想,摇了摇头才又道:“还是算了,霍修宇在哪,风波就在哪,别让沅皓掺和这些事。” 至于为何非得带上司南枝和霍修宇,估计老太太是想找机会让司南枝高兴高兴,明知道不太合适,也还是做了。 老太太对司南枝,真是没得挑剔了。 霍沅皓点了点头:“孩儿听母亲的。” 谭羡鱼笑说:“宫里的宴会其实没啥意思,你想看的话,改天咱们离开侯府后,我安排你跟将军府的人一块儿进宫,怎么样?” 霍沅皓听了,眼睛一下就亮了:“好!” 吃完晚饭,惯例是谭羡鱼检查霍沅皓学习的时候。 现在,霍沅皓居然能把《论语》背得滚瓜烂熟,字句意思也都明白,这样的天资,真让人惊叹。 “难怪侯爷最近对霍修宇越来越没好脸色。” 谭羡鱼摇摇头。 孩子这么有天分,肯定给了霍容恺不小的刺激,怪不得他那么急着想要再生一个,重新培养。 霍沅皓清冷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最近没再熬夜去看书了吧?”谭羡鱼突然问。 霍沅皓的笑容一滞,急忙摇头:“自然是没有了。” “哦?”谭羡鱼眉毛轻轻一挑。 “真没看了。” 霍沅皓看起来有点紧张。 谭羡鱼没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好一会,她才终于移开视线:“好吧,相信你,快去休息吧。” 霍沅皓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回了侧院。 --- 转眼就到中秋宫宴的日子。 安远侯府一家子收拾停当,一同前往皇宫。 霍容恺这段时间显然没闲着,就连走路都有点飘,整个人看起来...虚得很。 老太太、司南枝和霍修宇坐同一辆马车,霍容恺体力不支,就没骑马,和谭羡鱼共乘一车。 车厢里,谭羡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关切地说:“侯爷,您是想为侯府添丁进口,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霍容恺揉了揉眉心。 谭羡鱼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暖茶:“侯爷怕是许久没探访司棋姨娘了,听说她身子已完全康复,侯爷或许该多去陪陪姨娘才是。” “真的?”霍容恺眉毛一挑,难掩欣喜,“司棋的身体确实好转了?” 尽管身边美女如云,他仍旧觉得,与司棋相比,其他人显得乏味许多。 心底那份对司棋的牵挂,始终未曾淡去。 “太棒了!”霍容恺急切地说,“今晚我就去探望她!” 谭羡鱼闻言也松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多亏了侯爷。” 这样一来,司棋总算有了正当理由接近书房了。 马车稳稳前行,却在距皇宫大门不远处停下,余下的路需要步行。 从马车到宴会地点颇为遥远,老夫人与霍容恺微感气喘,而霍修宇早已不耐,多亏司南枝压制,才未大闹。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司南枝与霍修宇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此刻安静地坐在席位上,一举一动小心翼翼。 侯府席位紧邻将军府,谭羡鱼与娘家人寒暄后,入了侯府席。 待帝王后驾临,众人行礼完毕,终于得以放松,享受宫宴。 宴中,谭羡鱼感到有一股视线时隐时现地停留于她,待她寻觅时,那视线又无影无踪,颇为神秘。 她环视一圈,最终目光锁定于站在皇帝身旁那傲然挺立的男子。 他身着华丽锦袍,半脸遮于兽形面具之下,腰际横挎一柄环首刀,左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剑柄之上,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戚霆骁并未看向她。 他的眼神冷淡至极,如同冰面下隐藏的利刃,轻轻扫视大殿,一切尽收眼底。 片刻之后,谭羡鱼收回视线。 算起来,她已许久未有戚霆骁的消息。 重生后与他相见寥寥,深知他身处险境,但今日一见,看见他安康,心中稍感宽慰。 酒过三巡,宴过五味,帝后先行离席,留下群臣自得其乐。 宫廷花园内有一湖泊,广阔无垠,是赏月的佳所。 此次带霍修宇前来,他童心未泯,首次进宫,因此老夫人不急于离去,趁机拉拢霍容恺与司南枝,扮演起和事老的角色。 谭羡鱼酒醒后,亦踱步湖畔,享受凉风。 秋风拂面,皓月当空,桂花香满溢,如入仙境一般。 “夫人,我们是否该离开湖边?”抱琴压低声音,“奴婢总感觉不太安全。” “没事,”谭羡鱼环顾四周,“这里人也不少呢。” 湖边聚集着许多年轻男女,三五成群,欢声笑语不断。 抱琴仍觉不安,欲回头张望,却被谭羡鱼制止:“好了,如此良辰美景,尽情欣赏便是,别老回头张望。” “可——” “哎呀,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咱们就好好享受这景色吧,谁有那个胆子在皇宫里动手动脚的?”谭羡鱼轻轻拍了拍同伴的手,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打趣道:“行了行了,别贴我那么紧,弄得我都不自在了。” 抱琴嘟囔了两句,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娘亲!”霍修宇的声音蓦然响起。 谭羡鱼和抱琴不由自主地扭头,只见霍修宇笑眯眯地朝她们跑来。 抱琴心里犯嘀咕,这孩子是在叫谭羡鱼吗?记忆里,霍修宇好像没这么称呼过她吧? 霍修宇笑盈盈地奔来,却意外地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撞向了谭羡鱼。 “夫人!”岸边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谭羡鱼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月光洒在水面上,既明亮又刺眼。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犹如破水而出的鱼,瞬间冲破光芒,向她靠近。 这人的速度快如闪电,谭羡鱼只觉眨眼间已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对方脸上戴着半张狰狞的兽面,水中看去,仿佛地狱来的使者,随后带着她奋力向上游去。 两人浮出水面,谭羡鱼趴在戚霆骁肩头不住咳嗽,直到被放到岸上,背部被戚霆骁轻拍几下,才缓过气来。 周围的妇人们迅速将谭羡鱼围在中心,不等她反应,数件披风已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彻底遮盖住所有的狼狈不堪。 还有人正准备脱下自己的披风,见到她已被足够多的披风包裹,便停下了动作。 第52章 知足就行 “我带侯夫人先去太医院,请大家让一让,”戚霆骁边说边将谭羡鱼和披风一同抱起,“侯府的随从们,请跟上。” “统领,”一旁的侍卫急问,“这小子怎么处理?” 此刻,霍修宇被两名侍卫压在地上,半边脸沾满了泥土,惊恐未定。 他心里委屈极了,不就是不小心撞了谭羡鱼吗?虽说心中闪过一丝想让她落水的念头,但也不至于立即就被这样对待吧!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老夫人、霍容恺和司南枝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却只听见一句冷淡的指令:“先押着,等待发落。” 戚霆骁大步流星,直奔太医院。 太医院宽敞,其中有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空屋,戚霆骁安排谭羡鱼安顿下来,随即唤来了太医。 太医一番仔细的检查后,说道:“侯夫人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受到了惊吓,加上秋水寒冷,受了些风寒,我这就去煮碗姜汤,喝了就能好。” 戚霆骁心头的石头这才落地,待太医走后,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你带换洗衣物了吗?我让人去拿。” 谭羡鱼轻轻点头:“抱琴知道放在哪儿。” 窗外树影婆娑,似乎有人离开了。 不久,太医端来了姜汤,谭羡鱼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 戚霆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你家里真是够乱的,一个愣头青都这么无法无天,宫里都敢对你下手,你还留在他们家做什么,不怕哪天小命不保?” 言下之意,他已经将谭羡鱼跟安远侯府划清了界限。 片刻沉默,他又问:“你对那个霍家人,就这么喜欢吗?” 谭羡鱼瞅了他一眼,也没吱声。 她这态度摆明了是认可,戚霆骁心浮气躁地站起身,在床边踱来踱去:“你说说,你是不是让那家人给灌迷魂汤了?现在在太医院,不然我多召唤几个大夫给你瞧瞧毛病去!” 外头候着的大夫脖子不由自主地一缩。 这位绣衣卫的头头平常瞧不出什么表情,今天却发了如此大的脾气,看来真是动肝火了。 谭羡鱼依然低着头不言语,就连喝着姜汤的手也停了下来。 戚霆骁察觉不对劲,弯腰一瞅,才发现她眼圈泛红,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庞。 戚霆骁心头一紧,连忙接过她手中的姜汤放到一旁,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哎呀,我错了,那我不提了行吧,你、你别哭啊。” “他们待我不好,我哪里会不知?可你怎么就以为我会喜欢那样的人呢?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个不辨好歹的傻瓜,对吧?” “哪能呢!”戚霆骁握着她的手,原本想让她打自己出气,又怕伤了她,只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羡鱼,我真错了,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别生我气了,好吗?” 外头的大夫面无波澜地假装整理着衣襟,心里直嘀咕:怎的就坐这儿了,还撞上戚大统领这旁人不曾见过的一面,这小命怕是要玩完了! 谭羡鱼抽回手,三下五除二抹干了眼泪:“戚大统领刚才还救了我,我哪敢埋怨您呢。” “羡鱼你大人有量,别跟我计较这些小事。” 这时,卧室的门轻轻响了两声,外面一个男声传来:“统领,抱琴把衣服拿来了。” “进来吧。” 抱琴捧着衣物进来,大夫连忙站起来:“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跟干净的毛巾,在后面房间里。” 抱琴连忙鞠躬致谢:“多谢大夫。” 里屋,戚霆骁向谭羡鱼伸出援手,而谭羡鱼却像没看见一样,自己掀开了被子走下了床,跟着抱琴走向浴室。 门外,那位绣衣卫也还没走:“启禀统领,安远侯府老夫人跟那位谢夫人原先守在湖边不愿离开,只有安远侯过来了。老夫人和谢夫人又说了几句,谢夫人就跟着安远侯一起过来了。” 戚霆骁眉毛一挑:“大夫还在里面给侯夫人看病,让他们就在外面等着。” “是。” 毕竟是在太医院,也不是自家地盘,谭羡鱼草草擦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就出来了。 戚霆骁见她如此快出来,眉毛一挑:“不多泡会儿?” 谭羡鱼摇摇头:“还是回家再说吧。” 戚霆骁声音沉了下来:“霍家的在门外等着。” 谭羡鱼“唔”了一声,抬脚就要往外走。 可她刚迈一步,便被戚霆骁拉住了手腕。 “你……当真一点也不喜欢那个霍家的?” “不喜欢。”谭羡鱼答道。 见戚霆骁似乎松了一口气,谭羡鱼嘴角微翘,又补上一句:“你,我也不喜欢。” 戚霆骁松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你不嫌我碍眼就成。” 他是个知足的人。 谭羡鱼眼神复杂地瞅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戚霆骁目送其背影,面容不自觉地松弛下来。早前,旁人劝他直接将人争取过来,他却迟迟未动,生怕谭羡鱼心系那霍家公子,一旦强行介入,只怕伤了她的心。 而今局势明朗,知晓谭羡鱼心中已无那人位置,与他相处亦有其他考虑,戚霆骁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笃定,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另一边,谭羡鱼步出太医院,迎面便是霍容恺与司南枝并肩而立的身影。 “夫人,当真是福大命大啊。”司南枝嘴角含笑,略带玩味说道。“让谢夫人觉得失望了吗?”谭羡鱼淡然反问,眼光掠过对方。 戚霆骁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近,即便湿发沾衣,亦丝毫未减其威严之气。他立于谭羡鱼身旁,目光直指霍容恺:“在皇宫内企图行凶,侯爷可知这是何等重罪?” 霍容恺连忙辩解:“统领明察秋毫,修宇年幼无知,况且并未真正伤害到他人……” 戚霆骁眼神瞬间凌厉,强压下心头腾起的杀机。未伤害他人?谭羡鱼的安危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微不足道吗? 谭羡鱼抿唇,一手搭着抱琴的手臂转身离去。霍容恺意识到失言,急忙追赶:“羡鱼,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戚霆骁的目光,久久停留于谭羡鱼背影之上,未曾收回。 第53章 谭家来人了 司南枝鼓足勇气,偷偷望向戚霆骁,随其视线而去,片刻之后,其眼中闪过一抹惊愕。 夜渐深,霍容恺与谭羡鱼早早归家,路上霍容恺温柔以待,情意绵绵。相比之下,老夫人与司南枝在宫中逗留至深夜,好不容易才带着受罚的霍修宇归来。 宫中之人不顾霍修宇的年幼,亦不理会老夫人与司南枝的恳求,令其在湖畔伏地几近半日,直至戚霆骁发话方得以释放。 霍修宇受惊过度而昏迷,归家时已需人抬扶。 老夫人与司南枝心痛不已,然错误本由霍修宇引起,加之惩罚出自皇宫,她们只能隐忍。 归家后,司南枝连忙请来大夫,反复确认霍修宇仅是受惊,身体无碍,方才安心。松寿院里,夜深人静之时,大夫方才离开。 谭羡鱼这边同样未得清闲。听闻其在宫中遇险,本应休息的霍沅皓不顾一切赶来,再三确认谭羡鱼安然无恙后,陪伴左右直至药浴备好方离开。 这驱寒药浴需浸泡许久方能见效。 抱琴一边准备换洗衣物与浴巾,一边坐在浴桶旁叹气:“夫人,您应该早就预料到那人的举动了吧?” 谭羡鱼轻轻点头。 “可为什么呢?”抱琴疑惑不解,“既然早就知晓,为何不避开?非得遭这份罪……” “霍修宇选在宫中动手,其实不坏。”谭羡鱼轻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意。 眼下的情形,将军府哪里会轻易放过,侯府一日依赖将军府庇护,就算老夫人跟司南枝心里万般不乐意,这世子的位置,霍修宇也是沾不上边了。 斓小娘之后,后院再无半点喜讯传来,而霍容恺和司棋那边又纠缠不清……这侯府,恐怕是要落得个后继无人的结局喽。 想到这里,谭羡鱼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抱琴琢磨了片刻,还是无奈地叹了气:“您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么胡闹了,这不是拿自己身体再开玩笑嘛!今天不是戚公子恰巧在场,后果不堪设想啊!” 谭羡鱼点头道:“明天你准备份礼物送过去给他。” “还送礼呢?戚公子会收吗?” 毕竟上次的礼物就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谭羡鱼眨眨眼:“可人家实实在在救了我一命,总得表表心意吧。” “收不收那是他的事,咱送不送是情分,送了就是。” 抱琴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扶着谭羡鱼回房休息。 --- 次日清晨,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冲进屋,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夫人,那位,那位来了……”丫头脸色发白,“一进门就直挺挺跪在院子里,说是来请罪的。” “哪位?”谭羡鱼眉头一皱,“霍修宇?” “没错!”丫头猛点头,“天没全亮就到了,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 抱琴也是一脸诧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估计是谢姑娘背后推波助澜,”谭羡鱼吩咐道,“让他到前厅去等。” 小丫头领命离开,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夫人,怎么说他也不肯去。” 谭羡鱼眉毛一挑。 稍作沉吟,她说:“抱琴,快点儿。” 她倒要瞧瞧,这对母子又在耍什么新花样。 抱琴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帮她收拾停当,一同出门。 院中,霍修宇果然跪得端正。 此时的他,往日里那份不可一世的傲慢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柔和。 谭羡鱼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霍修宇。 但几秒后,她摇摇头。 怎么可能? 她上前,向霍修宇伸出一只手:“一大早就来这一出?起来吧。” “母亲,孩儿昨晚疏忽,害您落水,虽非本意,但终究对您造成伤害,因此特来请罪。” 谭羡鱼眯起了眼。 不对劲。 这一世的霍修宇,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是司南枝教的? 这可能性倒是不小。 一旁的抱琴更是瞪圆了眼,和小丫头一样,仿佛见了鬼。 “原来是为这事,”谭羡鱼收回手,“那你就该好好跪着。” 霍修宇身体一僵。 谭羡鱼这是怎么了? 她以前不最看重贤良淑德的名声吗? 以往不论他捅了多大的娄子,只要姿态做足,谭羡鱼从不真正责罚,怎么会让他就如此跪着? 谭羡鱼收回了手,高高在上望着他:“虽是无意之过,但我却因此差点丧命,现下让你跪在这里,已是格外宽容,你可有不服?” 霍修宇深吸一口气:“孩儿哪敢不服。” “行,这就行了,”谭羡鱼轻叹一声,“瞧着你跪在这儿,我心里也不好受,但你非要跪,也算是一片孝顺心,我就不拦你了,你就安心跪着吧。”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不久,霍沅皓准备上学前照例来向谭羡鱼请安,见到院中跪着的霍修宇,不由一愣。 霍修宇察觉到他的视线,霎时咬紧牙关,眼里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仿佛遇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霍沅皓被这眼神弄得云里雾里。他们虽有旧怨,也不至于此啊。 进屋行礼完毕,霍沅皓提起了霍修宇:“娘,我觉得他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谭羡鱼微微点头:“是有点变化。” 见谭羡鱼心事重重,霍沅皓不愿多扰,正要告退,却被谭羡鱼喊住:“出门小心,别靠他太近。” 霍沅皓虽不明所以,仍点头答应,出门时特意贴着墙边走。 刚出门,迎面撞上谭逸和谭川满面怒容地进来,另外还有一位陌生却气质非凡的男子。 霍沅皓连忙向两人施礼,两人神色稍微缓和:“沅皓,去上学啊?” “嗯,”霍沅皓回答,“大哥二哥放心,母亲昨晚泡了驱寒用的药浴,今天精神不错,应该没事。” 谭逸听闻,颇为满意,拍了拍霍沅皓的肩:“那就好,去上学吧。” 霍沅皓恭敬地行礼后离开。 戚霆骁收回视线,低声说道:“选丈夫的眼光差,选孩子的眼光倒不错。” “这话,你敢在羡鱼的面前说?” “……哼。” 三人气势汹汹步入侯府,亲卫随行,场面壮观。 “老夫人,坏事了!”沈嬷嬷急匆匆闯入松寿院,“谭家的两个武将来了!” 第54章 有的是人撑腰 老夫人啧了一声:“不过是两个晚辈,来了便来了,慌什么?” “给他们上点茶点,让容恺去应付。” 霍容恺身为安远侯,让他出面已算给足面子! “还……还有戚大将军也来了!” “什么?!”闻言,老夫人瞪圆了眼,“你怎么现在才说!” 谭家尚可不论,无非一介武夫之家,时下大昭安宁,武夫无用武之地。但戚霆骁不同,他回京后常伴皇帝左右,在宴会上更是贴身护卫,皇帝对他青睐有加! 这样的人物,不是侯府能轻易招惹的! 沈嬷嬷心中叫苦,自己一把年纪,赶路至此还没喘口气,哪能一下说清。 老夫人也顾不上仪态,急忙站起:“快,快派人去叫容恺,我们赶紧过去!” 沈嬷嬷应声,连忙搀扶老夫人往正厅行去。 未至正厅,只见厅外密布武装亲卫,老夫人跟沈嬷嬷都吓了一跳。 这排场,难道是要抄家不成? 老太太步伐急促地踏入厅堂,脸上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戚大统帅,您怎么亲自来了?还如此大阵势……” “老太太,霍修宇在皇宫里闯了祸,这种事,老太太不会以为让他趴地上一会儿就能揭过去吧,”戚霆骁语气平缓,话语中透着丝丝凉意,“这事关乎皇家脸面,如果是一般情况,我也不敢带人上门来。” 他大大咧咧地坐定,那凶兽面具闪着冷冽光泽,但那双黑眸里的寒气,比面具更甚。 “我们将军府就只有羡鱼这么个千金,她受了欺负,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老太太海涵。” 老太太暗自咬了咬牙,可在戚霆骁面前,还得勉强维持着和颜悦色:“你们也是出于对羡鱼的好意,我怎会责怪呢。” 老太太又转向戚霆骁:“戚统帅,昨晚修宇都晕倒了,今早天没亮就去羡鱼院里跪着赔罪,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这样……该够了吧?” 这时,霍容恺赶到了。 他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匆忙跑来的。 戚霆骁望着他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眉头不经意间微蹙。 谭羡鱼虽对他没好感,却也不想和离,显然有她的打算。 但他上下打量着安远侯爷,真没看出哪点能比自己强。 霍容恺在门口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气息后,进厅向三人行礼:“我刚探望了羡鱼,她状态还好,大哥二哥不用担心。” “修宇那小子……还在院里跪着,他确实知道自己错了,还希望戚大统帅高抬贵手,别跟个孩子过不去。” 这话一落,老太太心中一惊,差一点跳了起来。 谭羡鱼真是心狠!竟然真的眼睁睁让霍修宇跪在那里! 她曾以为谭羡鱼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现在看来,完全是高估了谭羡鱼! “侯爷意思是我小题大做了?咄咄逼人?”戚霆骁语调陡增几分冷厉,“难怪会有胆子在宫里伤人,看来是侯爷家教有方?” 话太重,霍容恺脸色发白,直接跪倒在地:“绝无此意!” “戚大统帅,您说重了!”老太太也急忙辩解。 戚霆骁冷哼了一声:“不管怎样,霍修宇在宫里伤人的事是事实,既已至此,我必须给陛下一个交代,老太太和侯爷好好商议吧。” 谭逸和谭川起身:“现在我们去看看羡鱼,失陪了。” 霍容恺急忙拱手相送。 谭逸走到门边,突然停下脚步,侧头道:“霍修宇既然对羡鱼动手,即便无心,我们将军府也不能就此了之。所以将来,侯府如果要立霍修宇为世子,将军府便不好插手相助了。” 言罢,谭逸大步离去。 霍容恺的行礼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谭家兄弟远去的背影。 他们居然胆大包天,想插手我们侯府的家务事?! 老夫人冷笑一声,压低嗓门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们侯府立谁为继承人,难道还得谭家来指手画脚不成?” 霍容恺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 确实,现在是由人家说的算。 毕竟现在,侯府在军队里的人都依附于谭家,谭家若是一不高兴,捏死我们侯府就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难度。 一旦我们倒下,侯府也就跟着玩完了。 这种被人限制的感觉……实在是憋屈极了。 霍容恺深吸一口气,转头发现戚霆骁竟也跟着谭家兄弟离去,心中一惊,连忙追上去拦住:“戚大将军,谭家二位少爷是羡鱼的亲兄弟没错,可您——” 戚霆骁低眉瞥了他眼:“既然我来了,如果不能亲眼确认侯夫人的状况,回去怎么向宫里交差?” “可——” 戚霆骁没耐心听下去,直接往前走,不小心把拦路的霍容恺撞得踉跄了一下。 三人一起走向主院,在外面略等片刻,等抱琴出来,几人才随其进入。 穿过院子时,果然看到霍修宇跪在那里。 可能是跪得太久,姿势不再那么笔挺,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三人在他的身边走过,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直接进了屋。 谭羡鱼气色不错,看起来精神挺好,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一见到谭逸和谭川,谭羡鱼忽的觉得眼眶一阵酸楚。 谭逸搂着妹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哥哥来了,已经没人能欺负你了。” “我看这家里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们现在还能硬气,靠的是谁!” “这次,得让他们好好记住这个教训!” “行了行了,让二哥先抱抱!看看我妹妹受了多少委屈!”谭川一把抱起谭羡鱼,转了一大圈,“以后有事就回家说,将军府都还在这儿呢,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嗯……” 戚霆骁上前了一步,视线里带着隐约的期盼望向谭羡鱼,故意咳嗽了声。 谭羡鱼打量了他一番:“喉咙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忘忧来给你看看?” 戚霆骁一愣,随即咬牙切齿地说:“不用你瞎操心。” 谭逸和谭川相视一笑。 “好了,这次我们特地来看看你,现在看到你没事,也该回去向爹娘复命了。” 谭羡鱼点了点头:“爹娘都好吗?” 第55章 机关 “好得很,”谭逸点头道,“爹虽然很生气,但身体还是硬朗的,不用担心。” 谭羡鱼这才放下心来。 兄妹俩正聊天,一旁的戚霆骁不甘寂寞,开口问道:“你自己身体怎么样?终于调养得好些了,这一折腾,别又反复了吧?” “本来?”谭逸一愣,“什么意思?” 谭川也自然而然地看向谭羡鱼:“你之前出什么事了吗?” 谭羡鱼的笑容僵住,赶忙拉住戚霆骁的手,拽着他往后面走去:“也没、没什么,那个,大哥二哥,我和他说句话,马上回来,抱琴,你照顾好这里!” “哎,好嘞!” 谭羡鱼拽着戚霆骁往侧边走去,忍住怨气说道:“你怎么嘴巴这么快啊!” 戚霆骁眉毛轻轻一挑,视线滑落到彼此交缠的手上:“怎么?你没告诉家里人?” 谭羡鱼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急忙松开了手:“……反正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免得他们担心,就没提。” 戚霆骁心中略感遗憾,但语气却显得格外轻松:“这么说来,咱们俩也算有了个小秘密了。” “哪跟哪啊……”谭羡鱼无奈地说道。 “好了,待会儿我找机会把话圆回去就是,”戚霆骁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所以你呢,感觉怎么样?” 谭羡鱼点了点头:“回来后泡了忘忧配的药浴,没什么大碍了。” 戚霆骁这才安心,但看向她的目光中却藏着几分深意。 谭羡鱼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所以我得身上哪有不对劲吗?” “……没有,”戚霆骁的视线并未移开,“我只是在想,你到底为什么不愿离开侯府?这里还有什么让你牵挂的吗?” 谭羡鱼沉默不语,戚霆骁猜测道:“是因为霍沅皓那孩子?如果你想带走他,谭家总会有法子的,真不行,其实我也可以帮手。” 谭羡鱼轻轻摇头:“不完全是这样。” 见她又沉默了,戚霆骁叹了一口气:“好吧,不想说便不说了,我先告辞。” 谭羡鱼点了点头。 稍作停顿,戚霆骁又补充道:“以后,我会常来看看你的。” 言罢,戚霆骁大步离去。 谭羡鱼慢悠悠跟上,却发现戚霆骁已牵着谭逸和谭川离开了。 “小妹!下次我们再来看你!”谭川留下这句话,就被戚霆骁拉着离开了正厅。 一出主院,戚霆骁才松开手。 谭逸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羡鱼目前还未和离,无论你心中打什么主意,行动上都得谨慎,若害了羡鱼名声,否则别怪谭家不顾情面。” 戚霆骁面色凝重:“我清楚。” 三人继续前行至前厅,路上,戚霆骁巧妙地解释了之前的言行,谭逸和谭川并未起疑,事情就这样平息了。 回到时,老夫人跟霍容恺连忙上前,吞吞吐吐间仍旧只为霍修宇求情,戚霆骁听得烦躁,直接打断道:“看来老夫人跟侯爷无计可施,那我替你们想一个。” 戚霆骁沉吟片刻,随意而又决绝地下了决定:“那就让霍修宇闭门抄写《地菩萨经》,先抄一遍试试,如若态度不诚,字迹潦草,便再抄,直至字迹工整。” 霍修宇初入学堂,认字都不一定全,即便认识,也难以写得规整,他要抄上一遍《地菩萨经》,恐怕得耗上两月。 至于两月后能否解禁,那要看谭羡鱼的意愿了。 “既然要闭门思过,自然不能由府里的人监视,”戚霆骁手一挥,几个士兵便进了屋,“这几个人今后就住在你家,直至霍修宇抄完整部《地藏经》。” 老夫人吓了一跳:“戚大将军,这、这惩罚是不是太严厉了!修宇只不过是个孩子!” 戚霆骁冷笑一声:“若非大事,何需我亲自走这一遭?老夫人莫非以为我是来跑腿的?” 老夫人身子一震,当即连声称“岂敢”。 戚霆骁站起身来:“如此,府上之事还需老夫人费心安置这些人的食宿,我就不多叨扰了。” 谭逸与谭川也随之告退,三人一道向门外行去。 老夫人腿脚一软,又跌坐回椅中。 霍容恺面色亦是难掩复杂。 而那些士兵不顾场合,已然整整齐齐地立于老夫人前,恭敬行礼,齐声言道:“一切仰仗老夫人了!” 话语坚定,老夫人闻之身子不由得一颤。 霍容恺立马上前安抚:“各位请起,今后还望多多包涵。” 老夫人回过神来,急急接言:“对对对!我即刻安排住宿事宜!” 为减轻霍修宇的负担,老夫人事无巨细,特意腾空两个院落供士兵居住,并命司南枝拿出大笔银两供其开销。 关乎儿子,司南枝出手阔绰,毫不吝啬。 然而这批人享受着优待,执行任务时却毫不马虎,对霍修宇的禁足严丝合缝,惹得老夫人与司南枝虽心中不悦,却碍于情面,只得默默忍受,生怕有所怠慢。 起初,两人还担忧霍修宇会吵闹,特地在外守候,未曾想霍修宇竟异常沉稳,每日抄经与休息交替,情绪稳定,生活规律。 另一边,霍容恺亦未闲着,一心想要与司棋孕育子嗣,日日忙碌不停。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近来司棋几乎常驻书房。 这日,司棋前来向谭羡鱼请安,谈及近日发现:“书房中哪些地方改造成暗格已心中有数,只是那开启暗格的机括仍未寻到。” 谭羡鱼挑眉:“进展如此迅速?” 司棋点头确认:“自夫人吩咐探查书房起,我便留意每一个细节,暗格虽易辨,但其开关所在仍是个谜。” “房内所有瓶瓶罐罐及装饰我都检查遍了,皆非机关。” 故事书中常描述的扭动某个物件即可开启秘室的情节,在司棋尝试之后,却是石沉大海,令她十分头疼。 谭羡鱼轻蹙眉头。 司棋连暗格改造之处都能察觉,那机括…… “我晚上去探个究竟。” 是夜,谭羡鱼命厨房熬制了乌鸡汤,自己送到霍容恺处。 见她突至,霍容恺颇感意外,惊喜之余领她至书房,两人于罗汉榻两端相对而坐,谭羡鱼亲手将汤递至霍容恺手旁。 “侯爷为侯府奔波,亦须顾及自身安康。” 第56章 请教 霍容恺叹气,一脸沉重:“近年来,将军府对咱们侯府多有襄助,他们若对修宇心生不满,我又怎能不考虑其感受,因此只得……” 谭羡鱼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轻声道:“我娘家人无非是担心我罢了,还望侯爷别介意他们的言行。”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说这些就见外了,”霍容恺品了一口汤,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味道,莫非出自你那小厨房?我真是久违了这种滋味!” 谭羡鱼微微颔首:“对,是郑妈妈的手艺。侯爷若喜欢,明儿我再让人给您送些来。” “那就太好了。” 霍容恺一口气喝完鸡汤,心中暗自感叹,近日来的操劳确实让他感到些许力不从心。看来,除了这鸡汤,也该适量进补才是。 谭羡鱼轻轻捶打着腰背,仿佛坐久了有些疲惫,便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显得对书房里面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每样东西都要仔细端详一番,还不忘夸赞几句。 霍容恺起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但见她朝书桌靠近,便连忙站起,几步迈到她身侧,看似无意间挡在了她的面前:“有什么不对劲吗?” 谭羡鱼摇头笑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嫁过来两年,竟从未踏足侯爷这书房,难免感到新奇。” “嗯,”霍容恺的笑容显得有些牵强,“书房嘛,也没什么特别,羡鱼,不如我们坐下歇会儿。” 谭羡鱼眸光微闪,心中已有计较。 为了不打草惊蛇,谭羡鱼说道:“夜已深,我该回房了。” 霍容恺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我送你。” “有劳侯爷。” 霍容恺将谭羡鱼送出了书房,并一再叮咛她路上摇小心,言辞周到。 谭羡鱼转身离开,直接回到了主院。 “夫人,那机关恐怕就设在书桌周围。” 抱琴在谭羡鱼浏览书房时,也没闲着,她留意着霍容恺的一举一动,明白是什么让他的神情变得紧张。 谭羡鱼点头微笑,眼里满是赞许:“抱琴的眼力果然犀利。” 抱琴憨憨地笑了两声。 主仆二人步入正厅,只见一人悠闲地坐在那里,手执茶杯。 谭羡鱼一愣,下意识地向外张望。 “没人察觉我来。” 戚霆骁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 谭羡鱼这才放松下来,示意抱琴关上门,自己缓缓走近:“怎么想到这里来?” 戚霆骁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不是说过会常过来看你吗,温姑娘真是贵人,记性也不好了。” 私下里,他一向不愿用侯夫人的称呼来提及谭羡鱼。 谭羡鱼忆起:“我还以为你不过随口说说。” 戚霆骁轻啜了一口茶,话锋一转:“你真是贤淑,这么晚还送汤去,那人可领情了?” “反正汤是喝完了。” 至于对方领不领情,她并不在意。 戚霆骁轻蔑一笑:“什么汤这么香,自己炖的吗?” 他的话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让谭羡鱼不禁投去一瞥:“郑妈妈的手艺,苁蓉肉乌鸡汤。戚大统领也想尝尝吗?锅里还有。” 戚霆骁嘴角抽搐。 “苁蓉肉乌鸡汤……” “……算了吧,”戚霆骁挺直了腰板,“本统领身强体壮,不需要这些补品。” 谭羡鱼嗤笑了一声,视线定在了他手中的茶杯上:“这茶杯……” 仿佛是她临行时顺手搁置在桌面上的? 戚霆骁又抿了口茶,半开玩笑地说:“难不成,我这位客人连杯茶的待遇都没有?” 谭羡鱼抿紧了嘴。 算了吧。 谭羡鱼上下打量了戚霆骁一番,忽然开口:“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戚霆骁眉毛一扬,来了兴趣:“哦,何事?” “你见识广博,如果要在书房设置个隐秘抽屉,那些机关通常会藏在哪里?” “嗯……”戚霆骁沉吟片刻,“隐秘抽屉嘛,机关多会伪装成小摆件,若是小心点,就隐藏在书桌下。至于密室,机关则可能用大型装饰品来遮掩。” “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想添个玩意儿?要不我明天找人来帮你装一个?” 戚霆骁这一席话,让谭羡鱼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想:“不必了。” 戚霆骁诧异地望了她一眼:“谭羡鱼,你现在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连我都瞒着。” “我瞒着你有什么好奇怪的?”谭羡鱼反问道,眼神一闪。 戚霆骁无奈地笑了笑。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用完了就“抛弃”。 他仰头饮尽杯中茶,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指尖在旁边轻敲两下:“还渴。” 谭羡鱼抿了抿嘴:“要不再换一个茶杯给你?” “就这个挺好。” 戚霆骁重新端起茶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感觉这杯茶格外甘甜,直入心扉。 ---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后,谭羡鱼亲自前往,将消息告知了司棋,并嘱咐他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她的进一步指示。 转眼间,霍修宇被软禁已有一个半月,他抄写完《地藏经》,戚霆骁接过检查后,悄悄来了一趟,征询谭羡鱼的意见。 见到她同意,便撤销了软禁。 这段时间,霍修宇竟瘦了一大圈,之前合身的衣物如今穿起来也显得宽松了不少。 老夫人见状十分心疼,吩咐司南枝带他好好滋补身体,同时召来霍容恺:“容恺,你也算是父亲了,怎么修宇被关了如此久,你竟连看也不去看一眼?中秋节那晚我便跟你说了,要和南枝好好相处,难道你都忘了吗?” 霍容恺叹了一口气:“我自然没忘,但母亲,谭家已经发话,侯府的世子之位与修宇再无关系,如此一来,我去看他又有什么意义?我必须为侯府的将来打算。” 老夫人的眉头紧锁:“你真的要听从谭家的意思?他们不同意立修宇,你就真的不立了?我们可是侯府!那有爵位在身!怎会怕他们?” 霍容恺再次沉重地叹气:“母亲,可别忘了,叫修宇禁足,可是那位戚大统领的主意,戚大统领什么想法,恐怕就是皇上的心意啊……” 提到皇上,老夫人整个人紧张起来:“这……” “母亲,即便我们不听从将军府的,皇上那里也通不过,但我还年轻,侯府将来必定人丁兴旺。” 第57章 虚情假意 霍容恺的语气坚定,“修宇,到底是我长子,以后我会尽力补偿他,让他一生富足无忧。” 老夫人思考片刻,最终点头:“这样……倒也不错。” 霍容恺心下一宽:“南枝那头……我看先别告诉她,修宇刚解了禁足,让她们母子俩好好乐呵几天吧。” 老太太又一点头:“还得是你想得周到啊!” 另一边,司南枝领着霍修宇出门,直奔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就差把菜单上的菜都尝个遍。 可霍修宇却像变了个人,满桌他平时爱吃的,他却没多大胃口,吃了两口便说饱了。 司南枝瞧在眼里,痛在心头,愈发觉得这一个月,霍修宇是真吃了不少苦。 不然,孩子怎会变这样? 这一切,都怪谭羡鱼! 全是因为她! 司南枝强压下心中怒火,带霍修宇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修宇,你先好好歇息几日,不急于去雪庐。” 霍修宇眉头一拧。 雪庐? 他不应该在谭家私塾念书吗?怎么扯上雪庐了? 正想着,司南枝又絮叨起来,霍修宇回过神,并未依言去休息,反倒是拱手:“娘,我还是去母亲那里吧。” 这话一出,司南枝顿时怔住了:“你、你现在叫我什么?现在又叫她什么?” 霍修宇叹了一口气:“权宜之计罢了,娘,别太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司南枝眼圈泛红:“修宇,你放心,祖母已经去找过谭羡鱼了,她没说什么,你别多想,安心住下吧!” “我现在既然是平妻,哪有让你受了委屈忍着的道理!” 霍修宇瞪大眼睛,一时半会没回过神。 司南枝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扶他进了卧室,吩咐下人照顾他休息。 次日清晨,霍修宇便往主院去了,打算向谭羡鱼问安。 他到得比霍沅皓还早,谭羡鱼还未及梳妆,他已在厅里等候。 谭羡鱼想了想,问:“他在厅里面站着?” 侍女点了点头:“对,站着呢。” “那便叫他站着吧,”谭羡鱼淡然道,“抱琴,你慢慢来。” 站着总比跪着强。 抱琴应声,也不急了。 主仆二人尚未收拾停当,霍沅皓却先行到来,见到已立于厅中的霍修宇,微微诧异。 霍修宇闻声回头,眼中一闪而过难以掩饰的嫌恶:“你这病包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霍沅皓目光微凛。 “病包子”…… 很久没人如此叫他了。 霍沅皓面不改色:“如今我归在母亲的名下,自然该在这里。” 这话一落,霍修宇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霍修宇望着霍沅皓,一时间竟找不出他的不是来。 少年面色红润,虽瘦削却透着一股坚韧,衣着华贵又合身,与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活脱脱一个出身京城的贵家公子。 霍修宇冷笑道:“果然人靠衣装,这一打扮,倒也有几分人样了。” 霍沅皓心中不解。 以往这个人连正眼都不愿给他,今天倒是看了,为何出口就这么刻薄? 这时,谭羡鱼出现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对方脸上收回视线,一并向谭羡鱼行礼问候早安。 谭羡鱼望着礼节周到的霍修宇,心中那份莫名的情绪愈发沉重起来。 她表面上平静无波:“行了,各忙各的去吧。” 霍沅皓行完礼正打算上学堂,刚要转身,却被霍修宇拦下:“儿子今日不必去学堂了,就留在娘亲身边好好陪伴吧。” 谭羡鱼揉了揉额角,无奈叹息:“难得你还有这份孝顺心,可我昨晚睡眠不佳,今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如你还是先回去吧。” 霍修宇脸上闪过一丝仿佛发自内心的担忧:“怎么会如此呢?要不要儿子请大夫来看看?” 谭羡鱼心念一动,忽生试探之意:“修宇,你在娘身边也有段时日了,平日里可还舒心?” “儿子很舒心,”霍修宇回答得天衣无缝,“只是给娘添了不少麻烦,还影响了娘的名声,如此是儿子不对。” 这样的话,原来的霍修宇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哪怕是在司南枝的逼迫下,他的举止也会露出马脚。 谭羡鱼睫毛微垂,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光芒。 看来,老天爷真是爱和人开玩笑啊…… 谭羡鱼收起脸上的异样,挥挥手让霍沅皓先行,这才转向霍修宇:“你如今住在谢姑娘那里,应该比跟着我自在些吧。” 霍修宇眼神一紧。 司南枝毕竟是他的亲娘,亲娘身边自然更加自在快乐。 但说实话也要分时候。 霍修宇急忙回应:“若能选择,儿子更愿伴在娘亲左右。” “哦?”谭羡鱼眉毛一挑,“当真如此?” “儿子自然不敢欺骗娘亲。” 谭羡鱼仿佛听见了什么绝妙的笑话,跟着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可惜我的院子不大,现在沅皓也在,要是你们俩一起住可能会拥挤,要不然,你还是继续住在谢姑娘那里吧。” 霍修宇心中猛地一颤。 这怎么行! 谭羡鱼才是正室,他又归于谭羡鱼的名下,若长此以往住在司南枝院中,与谭羡鱼生疏了怎么办。 以前尚可,现在谭羡鱼这里还有霍沅皓,那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霍修宇连忙说道:“娘,儿子不如还是回娘的院子住吧,在外面……儿子多少不太习惯。” 谭羡鱼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既如此,你自己去和谢姑娘说,告诉她你不愿和她同住,想回到我的院子。” 霍修宇一愣:“娘,这话……还是您去和谢夫人说吧,儿子本就人微言轻,怕是……” “哪会呢,你这么招人喜爱,就算提什么要求,那位谢姑娘也不会忍心去拒绝你的,”谭羡鱼笑道,“倒是我不太和谢姑娘合得来,我说的话才不管用呢。” 话说到这份上,霍修宇无法拒绝。 他只能点头:“……好吧。” 目送霍修宇离开,抱琴终是忍不住脸上惊讶的神色:“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谭羡鱼轻笑一声:“你觉着,是以前的霍修宇看着顺眼,还是变了个模样的他更入眼?” 抱琴琢磨了一会儿,说:“他以前虽然傲气,对你也不够尊敬,但给我的感觉,好像还比现在强点儿。” 第58章 另有所谋 “这怎么讲呢……”抱琴犯了难,“以前我只是有点儿不喜欢他,现在嘛……倒有些害怕了。” 如今的霍修宇,让她觉得像换了个人,好像原本藏着心思的人穿上了纯良的外表。 可他真实的那一面早已袒露无遗,现在表现得越完美无缺,反而越让人心里打鼓。 谭羡鱼笑出了声:“那你害怕我吗?” “夫人说的哪里话,奴婢怕您做什么?” 抱琴眼神里带着几分委屈,谭羡鱼笑眯眯地回应:“我就那么一问。” “夫人,要是让他自己去跟谢姑娘说,恐怕谢姑娘会不高兴吧。” “谢姑娘不高兴,我不就高兴了吗。” 谭羡鱼脸上的笑意更甚。 抱琴也笑了:“那夫人,您是想让他们俩闹别扭呢?” 谭羡鱼摇摇头:“毕竟血浓于水,哪是那么容易离间的,我只是……不想叫他们过得太舒坦罢了。” 前世,司南枝跟霍修宇之间可是模范的母慈子孝。 他们联手害得我家破人亡,那样的温馨场面,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 那边,司南枝的院子里上演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午后时分,霍修宇便搬了回来。 没过多久,霍容恺也到了,手里还拎着一盒精美的糕点。 “特意叫人从外面买的,口味清淡又不过甜,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霍容恺边说边掀开糕点盒盖,里面摆放着造型精巧的点心。 “多谢侯爷,”谭羡鱼淡淡一笑,“不过我刚用过点心,实在吃不下了。” “不妨事,先收起来便是。” 霍容恺说着,又将盖子盖了回去。 谭羡鱼不愿与他敷衍周旋,直截了当地问:“侯爷这趟过来,就是为了送这盒糕点?” “是也不是,”霍容恺目光温柔,“说到底,其实是思念你了。” 谭羡鱼微微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冷意:“侯爷当前该一心忙于侯府的未来吧。” “前途固然重要,你同样重要!”霍容恺笑道,“羡鱼,你知道的,我如今的努力全是为了咱们侯府的未来,我不想让你觉得你只是为侯府传宗接代的工具,因此才不常来看你,但请相信,侯府只要后继有人,到时我定会补偿这些年对你的所有亏欠!” 他如今的时间宝贵,当然不会浪费在她一个无法生育的人的身上。 听到这番话,谭羡鱼内心冷笑。 霍容恺真是张嘴就来的好手。 明明清楚她身体有碍,无法怀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能耐。 不过,他的这番话正中她下怀。 “是,我一切都听侯爷安排。” 见她如此善解人意,霍容恺不禁感慨:“有这样的妻子,我还奢求什么呢!” 两杯茶过后,霍容恺终于转入正题:“羡鱼,现在侯府处处需要你将军府的扶持,我心里面实在愧疚,如果我要干一番大事,你会支持我吗?” 谭羡鱼轻轻点头:“当然了,只是不明白侯爷有何打算?” “这侯爵的位置,是我祖先在战场上的血汗换来的,身为侯爷,若想做事,也只能沿着祖辈的路走,”霍容恺面露难色,“但眼下侯府的情势你也清楚,若我想有所作为,开头难免需要依靠将军府的支持。” “侯爷言之有理。” 见谭羡鱼一副淡然模样,对她的事情似乎并不好奇,也无意主动追问,霍容恺只好坦白地说:“羡鱼,军务繁杂,我又是初来乍到,心里没底……你能不能帮我跟父亲大人说说,让我到东郊大营去见识一番?” 谭羡鱼眉毛微挑:“可是军营重地,哪能随随便便进出的?” 霍容恺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羡鱼,咱们可是一家人,外人自然不行,但我是你的丈夫,父亲大人的女婿,难不成也和外人一样待遇吗?” 谭羡鱼内心冷笑,表面却依然平静:“这不是小事,侯爷,恐怕我得亲自回去一趟。” 听见她答应,霍容恺脸上掠过喜悦:“对!应该的!不如这样,你明天就动身,我准备了些礼物,你帮我带去吧。” 谭羡鱼眉毛微挑:“侯爷,你不和我一同回去吗?” 霍容恺脸色一紧:“我……明天有事缠身,可能抽不出多的时间。” 谭家其他成员不像谭羡鱼这么容易对付,万一他在谭家人前露馅,那麻烦可就大了。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谭羡鱼单独回去为妙。 生怕谭羡鱼不悦,霍容恺连忙解释:“羡鱼,我明天真有事,别生气,等你回来了,我再好好补偿你,怎么样?” 谭羡鱼叹气:“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侯爷作为一家之主,忙于侯府大事是应该的。” 霍容恺连声附和:“对极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明儿回娘家,谭羡鱼立刻开始打包行李,霍容恺还派人送来了许多礼品,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对将军府有多么尊敬。 实际上,其实是另有所谋罢了。 谭羡鱼面无表情地把册子收起来:“明天一起带回去。” 抱琴点了点头。 “沅皓明天是不是也休假了?问问看,要不要一块回?” “好的。” 抱琴很快便回来了,不过身后跟着霍修宇。 “娘,”霍修宇一来,竟直接跪下,“听说娘明天要回去将军府,孩儿能否同往?” 谭羡鱼挑眉:“你不是一向不爱去将军府吗?” 霍修宇叹了一口气:“那时我还年幼,不懂事,抄完《地藏经》后,我恍然大悟,深知之前的鲁莽无礼,这次就是想去给外祖父一家道歉,请娘答应我。” 这家伙,一急起来连自己都责怪。 谭羡鱼沉思片刻:“既然你如此说,那就准备一下吧。” 霍修宇一听,喜出望外:“多谢娘!” 第二天清晨,谭羡鱼带着孩子踏上了前往将军府的路。 谭旭今天没到东郊大营去,就为了等着她回来,只派了谭逸和谭川代劳。他和谭老夫人心里还记挂着中秋夜她落水那档子事,生怕她身子骨受不住凉,这不,谭羡鱼的脚刚迈出马车门槛,人就被急匆匆领进了屋。 “爹,娘,我真没那么娇气。” 谭羡鱼手里被硬塞了个手炉,心里是暖的,但也免不了有点哭笑不得。 第59章 我会保护好娘亲 这才刚过中秋俩月,咋就到手炉上场的时候了? “怎么不娇气!湖水里泡一晚上,不仔细调养,将来落下了病根怎么办!”谭老夫人眼一瞪,谭羡鱼只能乖乖抱着手炉,抿了抿嘴不再争辩。 这时,霍沅皓走上前来给长辈们请安,大伙儿都乐呵呵地让他起身。 “羡鱼真是会养,看看沅皓被你养得多俊俏!”谭大夫人一遍笑着打量着他,“最近在族学里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咱沅皓啊?” 霍沅皓摇摇头:“族学的哥哥跟姐姐们都对沅皓很好。” 一旁的霍修宇见他乖得像只小绵羊,心里嗤笑一声,也往前凑了一步,捏着嗓子装乖巧:“给外公,外婆,大舅妈,二舅妈请安。” 他这一开口,屋里气氛顿时凉了几分。 谭二夫人冷哼一声:“可千万别,我们哪敢当霍公子的大礼呀!” 谭旭和谭老夫人同样对他脸色不善。 还是谭大夫人勉强挤出点笑模样,出来打圆场:“修宇也来了,赶快起来吧。” 霍修宇依言站起,又拱手道:“先前是侄儿不懂事,没及时来拜见诸位长辈,都是我的不对,还望外公、外婆、大舅妈和二舅妈别往心里去。” 这话一落,谭家人面面相觑,到最后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谭羡鱼身上。 他们虽未私下见过霍修宇,但也听说过他的那些事,怎么看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这会见了面…… 谭羡鱼嘴角扯了扯,笑容浅得几乎看不见:“好了,沅皓,你们就先出去玩吧。” “是。” 霍沅皓拱手作揖,一溜烟出门去了。 霍修宇见霍沅皓抬腿就走,因此自己也不好意思留下,只好跟上。 俩孩子一出门,自有管家安排,大家又把目光转向谭羡鱼:“羡鱼,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谭羡鱼叹气:“他非要坚持,我拗不过他。” 谭大夫人也叹口气:“算了,咱们这将军府还能容不下一个孩子?让管家照顾着就是。” 人都来了,总是不能往外赶。 谭旭望着谭羡鱼:“羡鱼,这次回来,是有事?” 谭羡鱼点点头,把霍容恺昨天交代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谭旭一听,眉头锁成了疙瘩:“到东郊大营去?” 谭羡鱼再次点头。 谭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开口:“羡鱼,东郊大营可是军事要地,闲杂人等不允许进入。安远侯虽说是自家人,但到底不是军人,带他去那里……多少有些不便啊!” 谭旭顾虑到谭羡鱼的感受,话说得十分婉转。 如果是霍容恺亲口来说,谭旭怕是要忍不住给上一巴掌了。 谭羡鱼端着茶杯,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谭旭下意识地与谭老夫人交换了眼色,朝她努努嘴,示意她也劝劝。 谭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羡鱼,你爹说的没错,军营哪是想进就可以进的,咱们不是不相信安远侯,就是……” “娘说的在理,若非有什么缘由,侯爷估计也不会要去军营走一遭。” 谭羡鱼轻轻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地接话。 屋里的人一听,瞬间愣住了,面面相觑,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羡鱼,你这……”谭老太太欲言又止。 “爹,想当年您领兵击溃边境的蛮族,把他们赶出去百里之外,解除大昭边境的威胁。但这事在外族眼里,是极大的羞辱。我猜……他们可能在京城里安置了暗探,寻找机会报复,”谭羡鱼深吸一口气,“而且我有所怀疑,侯爷可能和他们已经搭上了线。” 众人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静默片刻后,谭旭开口:“羡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证据吗?” 谭羡鱼抿了抿嘴,摇摇头:“……没有。” “不过关于暗探的事,倒是有几分可能。” 外族一向贪心不足,屡次试图侵吞大昭土地,尽管现在被逼退上百里,不敢轻易再犯边境,但要说他们就此罢休,谭旭也不敢相信。 谭羡鱼既然提出这事,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谭老太太接着说:“羡鱼,今天别回去了,我马上给你安排和离!” 不管是真是假,无论安远侯是否真的与那些暗探勾结,侯府现在已是个是非旋涡,谭羡鱼留在那里,不安全。 谭旭点头赞同:“娘说的对,这事儿要慢慢查,不过你得先办和离的事吧!” “不行,”谭羡鱼反对道,“如果真有这回事,我现在和离,只会打草惊蛇,以后要想揪出那些人,就更困难了。” “羡鱼……” “我是将门之后,也是谭家的孩子,我不怕,”谭羡鱼跪下,字字坚定地说,“我愿意用自己的安危做诱饵,引出藏在京中的暗探,永绝后患!” “你这傻孩子!”谭老太太抹了抹泪,连忙扶起她,“真要有战事,你爹娘,你哥嫂,甚至是你的侄子们都能上阵!哪轮得到你!” 谭羡鱼听了,眼眶不由得泛红。 前世,正如谭老太太所说,谭家上下无论老幼,上了战场,便没有再回来的。 “娘,”谭羡鱼紧握谭老太太的手,“娘从小便心疼我,因为我不喜舞枪弄棒,娘从不强迫我。但我是谭家的血脉,如今若能牺牲我一个,消除如此大的隐患,是值得的。” “别瞎说!”谭老太太在她的手上重重一拍。 谭旭不知何时走近,看着谭羡鱼的眼神满是骄傲:“好孩子,不愧是我谭家的后代!” 见谭羡鱼心意已决,谭家二老自然不再劝阻,谭大夫人心里已有了打算:“爹娘放心,我那陪嫁丫鬟云织自小也习武,让她陪着羡鱼回去,一定能保护好羡鱼!” “云织本是大嫂陪嫁,怎能跟我……”。 “都是一家人,哪有分那么清楚的道理!”谭家大夫人难得地皱起眉头,“不止我,爹娘怕也不安心你独自回去呢!” 谭旭和谭老夫人纷纷点头赞同。 见此情景,谭羡鱼不便多言,向大夫人道谢,却换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谭旭想了想,说:“羡鱼,你回去告诉安远侯,到东郊大营去没问题,但要等到下个月。” 第60章 全压在你身上 反正他本就打算调整东郊大营现在的布局,霍容恺要去就让他去,新布局一出,他查探的信息也就失去了意义。 不过,有些紧要的东西还得提前收拾好,免得出岔子。 至于异族密探的事,还是要跟戚霆骁提一下。 那小子如今在京城活动要比他们便利得多。 谭羡鱼点头应道:“是的,女儿明白了。” 正事说完,一家人便唤霍沅皓和霍修宇进来。 两人看起来相处得不太愉快,面色都不太好看。 进了堂屋,霍沅皓坐在谭羡鱼身旁,神色才稍显缓和。 而霍修宇则上前几步,径直跪在厅中:“外公,外婆,之前是外孙年幼无知,未能进入家族学堂,不知是否能再给外孙一个机会,外孙定当努力学习,将来高中,为谭家争光!” 谭老夫人抿了口茶,随即冷哼一声:“不必了,谭家可承担不起你的这份‘荣光’!” 真是可笑,他们谭家难道还需要这样一个别有所图的人来挣面子吗? 虽然不明白这孩子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但现在就是变成了神仙也无济于事! 霍修宇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定了定神,说道:“外婆,我知道以前是我做错了,但请看在我当时年纪还小,现在已经知错的份上……” 谭二夫人嗤之以鼻:“算了吧,别总拿年纪小说事!人从出生就有善恶之分,有的人生来善良,有的人生来邪恶,这本性跟年龄大小无关!” 谭二夫人这话颇显严厉。 谭大夫人颇为无奈地瞥了她眼,随即又看向脸色已变的霍修宇:“修宇啊,你的二舅母这话糙理不糙,别放心里。不过咱们谭家的家族学堂人已经够多了,确实不宜再添人了。” 霍修宇脸上的笑容已十分牵强。 众人并未在意他的感受,见他沉默,便重新欢声笑语起来,话题也围绕着霍沅皓,赞美连连。 霍修宇面色阴沉地起身,回到霍沅皓得身边坐下,脸上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 用过午饭后,谭羡鱼带着孩子们才回去。 霍容恺事先得了信,已在门口等候,亲自扶谭羡鱼下车:“羡鱼,辛苦你了。” 谭羡鱼浅笑道:“回自己家,哪有什么辛苦可言。” 如果可以,她愿意日日如此“辛苦”。 “岳父大人怎么说?” 面对霍容恺充满期待的眸子,谭羡鱼点了下头:“海清侯爷放心,父亲已经同意了,只是要等到下个月。” 听闻此言,霍容恺如释重负:“好,好!岳父答应就好,不过下个月便下个月!” 反正这计划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急也没用。 霍修宇望着霍容恺和谭羡鱼携手离去,连自己都顾不上理,眼神微缩,心底闪过一丝不解。 怎么……一切都变了味? 他毕竟重新活了一遭,对自我、霍容恺还有司南枝都门清,照着前世的剧本,现在这情况根本不可能上演。 霍修宇心里盘算着,一路回到主屋,连司南枝朝他挥手示意都没瞧见,直接擦肩而过。 司南枝见霍修宇竟无视了自己,头也不回地走开,一时错愕。 瞬间,他现在的漠视和几天前说要离开的话语重叠在了一起。 司南枝感觉世界一暗。 而霍修宇对司南枝的心思浑然不知,直至夜色深沉,心中谜团仍未解开。 --- 谭羡鱼吃过晚饭,在院里溜达了几圈,刚进屋,就发现窗边立着个人影。 那人身材魁梧,随性地靠着窗框,从谭羡鱼进门那一刻,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谭羡鱼心头猛地一紧。 直到瞥见那随意搁置在一旁的兽面面具,她才舒了口气。 她往房内挪了几步,抱琴跟着进了屋,悄无声息地掩上门。 “下次来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黑灯瞎火的,屋里站个黑影,着实吓人。 戚霆骁没接话,目光灼灼,仿佛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 生怕被人察觉异常,抱琴连烛光都不敢点,见戚霆骁好像有话要说,显得有些为难。 谭羡鱼也觉察到戚霆骁的不同寻常,便说:“抱琴,你先下去忙吧。” 抱琴又瞅了戚霆骁一眼,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屋门再次合上,谭羡鱼这才转向戚霆骁:“有事?” 戚霆骁嗯了声,将怀中的长刀顺手立在桌边,自己则坐到了椅上。 他沉默着,自顾自倒了杯茶。 谭羡鱼走过去跟着坐下,静静等待他开口。 一杯茶饮尽,戚霆骁终于开口:“原来你留这儿,是因为这个。” 谭羡鱼眉毛轻挑:“你……怎么这么快就晓得了?” 戚霆骁抬眼望她:“你爹下午就差人来找我了。” 这种大事,片刻耽误不得。 谭羡鱼抿紧了嘴。 “羡鱼,”戚霆骁唤她,“跟他分开吧,这事我来查。” “仗都停了这么多年,若有细作,怕是早已混入京城,和大昭百姓无异,你如何去查?” “只要他们有所行动,总会露出马脚。” 戚霆骁淡淡说道。 不过是多费些时日罢了。 谭羡鱼闻言,忍不住叹气:“不必大费周章。” 拿她做诱饵,显然是最直接简便的方法。 “谭羡鱼,你……”戚霆骁揉了揉额头,“什么大费周章,这种事怎可全压在你一人肩上!” “我同样也是谭家人,”谭羡鱼眼帘低垂,“他们若是寻仇,谭家必是首当其冲,因此……我不过为了谭家。” “话说回来,爹娘也都点头了。” 沉默许久,屋内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好吧,那我给你安排几个人手。” “不必了,”谭羡鱼说,“云织自幼习武,是大嫂陪嫁过来的,有她在就足够了。” “……也罢。” 戚霆骁接着问:“你既然心里有数,将来是打算和离的对吧?” 谭羡鱼轻轻“嗯”了声,眼神里带着疑惑:“我离不离婚,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戚霆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后要做什么?” 谭羡鱼愣了愣:“……没想过。” 想了想,她半开玩笑地说:“万一我可能活不到那时候呢。” 重活一世,能替将军府报仇雪恨,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61章 父子反目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轻轻一点:“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戚霆骁少有的严肃起来。 “……知道了。” “一切有我呢,你还是多想想离婚后的生活吧。” 戚霆骁斜睨了她一眼,“要是连你我都保护不了,我就干脆回家种田去!” 另一边,霍修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丝毫没有困意。 他实在不解,谭羡鱼逝世后,侯府为何衰败得如此迅速。 那段逍遥的日子没过多久,便被那位多年在外、刚返京城的绣衣卫统领给抄了家,当初全家上下无一幸免…… 更让他困惑的是,自己怎会一觉醒来,回到现在。 霍修宇的眼神深邃而沉重。 算了,不论原因如何,既然老天给了他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他必定要牢牢把握,再次享受那无上的荣耀与富贵,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他要活得比前世更加精彩! 不知何时,霍修宇终于沉沉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在书童的呼唤中醒来,乘车前往雪庐书院。 路上,书童连连打着哈欠:“少爷,您咋不在家多躺几天,做什么这么急着去上学干嘛!” 霍修宇的眉头紧锁:“待在家里有啥意思,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念书!” 只有勤奋读书,才能早日摆脱谭羡鱼的阴影! 这一生,他绝不再娶那个什么国公府的千金,一定要把心爱的女子迎进家门! 书童像见了鬼一样瞥了他眼,低下头嘟囔了几句。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书童忍不住伸了懒腰,下车。 他这懒洋洋的样子让霍修宇眉头紧皱。 谭羡鱼怎么给自己找了个如此的书童! 主仆二人进入雪庐的大门,没走多远就被拦下。 “哟,这位不是霍大少爷嘛!今天咋没带上你的小跟班呢?” “这位霍大少爷被宫里关了一个月多,谁还愿意跟他玩!如今的霍大少爷,可真是人见人厌啊!” 对方人多势众,甚是嚣张。 霍修宇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让开!” “哎呀,不愧是霍大少爷啊!看看这派头!”众人起哄,霍修宇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逐一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这些人他并不陌生,全都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子,以往他从不屑于正眼看他们,因此他们也不敢如此拦在他的面前。 霍修宇不愿在他们身上多费唇舌:“我时间金贵,没空闲扯淡!” 说罢,他迈开步伐,直接往前走去。 不知怎的,一股无形的威势自他身上散发,四周的人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望着他的背影,众人交换眼神,心中各有嘀咕。 “这家伙吃错药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霍修宇随着书僮步入书院,没过多久便呵欠连连。 四书五经早已烂熟于胸,而今雪庐里教的都是最浅显的基础,枯燥无味。 这一日,他过得颇为煎熬。 学习内容并不困难,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种虚耗时光的感受。 好不容易放学,霍修宇一刻不停,直接去找谭羡鱼。 “娘,您得想想办法,让我去谭家私塾念书啊!”霍修宇跪地恳求,一脸受尽委屈的表情。 雪庐已经学不到新知,授课的先生也默默无闻,对将来无甚助益,纯属浪费时间! 谭羡鱼正忙着制茶,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上次你自己在外祖父面前提过这事,忘了?” 霍修宇咬咬牙,道:“但娘是外祖父的亲闺女,娘开口肯定比我有分量!娘,这次就帮我一把吧!” 谭羡鱼一时间沉默不语,手中的动作未停。 良久,她才说:“可我已经出嫁了,嫁出去的姑娘,如同泼了出去的水,上次能让你们进去已是极限,再要进去...恐怕不合适。” 霍修宇愣住了。 谭羡鱼...居然拒绝了他? “行了,没事你便先回去吧,这会我这正忙着呢。” 霍修宇抿紧嘴唇,见谭羡鱼真的不理他了,只能叹口气,乖乖退下。 走出正堂,霍修宇略一迟疑,转而去找霍容恺。 那女人对我爹死心塌地,让爹出面,问题应该不大。 然而,刚踏入前院的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娇笑。 “侯爷,您可真是片刻不得闲啊!您就怜惜怜惜我,让我休息会儿吧!” “你这小妖精,想休息还这般撩人?休息不了又能怪谁?” 屋内的声音愈发露骨。 突然间,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霍修宇目睹桌前缠绵的男女,面色煞白。 司棋惊呼一声,慌乱整理着衣物。 霍容恺将她护在了身后,脸上阴霾密布:“霍修宇,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霍修宇冷笑道,“爹,您又在干什么!您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把我娘置于何地!” “你胡说八道什么!”霍容恺怒喝,“我对不起她什么了!” “爹,您都做到这份上了!不忠于我娘,还有什么资格说对得起她!” 面对霍修宇的责问,霍容恺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司棋整理好衣服,感觉气氛不对,便幽怨地说:“公子难道是在责问自己的父亲呢,以前为何没看出,公子竟然如此不敬不孝...” “你这家伙!” 见她竟还敢火上浇油,霍修宇迈开步子,直朝着书房里闯。 可他脚刚跨进门,屋里的人就抓起书桌上的物件,狠狠地朝他砸了过来。 霍修宇下意识地一闪,满眼不可置信:“爹?” “滚出去!”霍容恺双眼通红,“再敢放肆,就别怪我不念亲情!” 霍修宇紧咬牙关,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这时,司棋探头探脑地出现,脸上非但没有半分羞愧,反而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霍修宇怒火中烧,转身离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和前世截然不同了呢? 哪里,出了问题? —— 没过多久,司南枝便听说了书房的风波。 得知儿子竟然为了自己,敢于质问生父,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但随即,她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现在侯爷心里眼里,已不再是咱们母子了。” “夫人,您可不能如此想啊!”采薇急忙劝解,“您和侯爷是从小的情分,就算现在侯爷被外界的诱惑迷了心窍,您在他心中也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第62章 顺水推舟 听闻此言,司南枝心头微动:“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无论夫人是为了不忍侯爷亲近他人,还是为了小少爷的未来考虑,都得想办法把侯爷的心拉回来才行!夫人,您若再这样消沉,恐怕小少爷的前程也会受影响啊!” 采薇的话,深深触动了司南枝的心。 次日清晨,司南枝便邀约了斓小娘。 两人之前已有交集,斓小娘姿色不错,又明事理,上次听从司南枝的建议紧紧抓住了霍容恺的心,甚至怀上了孩子,可惜的是斓小娘诞下的是位小姐,断了晋升之路,但这足见斓小娘并非无能之辈。 司南枝请斓小娘落座,手捧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阿婉啊,自从小姐出生后,侯爷就没再去你那儿了吧?” 斓小娘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以前无论到哪儿,下人们都对她毕恭毕敬,可自从霍容恺不再光顾,她的境遇也大不如前。 下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殷勤,好在有谭羡鱼的交代,倒不至于亏待她,只是那份荣耀早已不在。 “哎,真是可惜,你那女儿刚出生,生活就不顺遂,说来说去,还是做娘的没能耐,”司南枝语带淡漠,“如果你有手段,可以把司棋那位置挤掉,重新赢得侯爷的心,你跟你女儿的日子,岂不是就大有好转了?” 见斓小娘沉默不语,司南枝又说道:“你自己受点苦倒还好,难道你也忍心让你女儿跟着受苦?” 眼看这天气一天天转凉,冬衣和取暖的炭火,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这样的寒冷天气,刚出生的小娃娃怎么受得了呢。” 司南枝每吐出一句话,斓小娘的面色就更加苍白一分,等到最后一句落下,斓小娘的脸上已全无血色,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半晌,斓小娘才勉强撑起身子,连忙重新跪好:“我……我都听夫人的安排……” 司南枝显得很满意:“你也明白,我和那位夫人相处不来,但你不必太过忧虑,当前首要的是要紧紧抓住侯爷的心,以后自然会有你需要出力的时候。” 斓小娘身躯一颤:“夫人,您、您打算对那位夫人……” 或许是恐惧让她难以言喻,斓小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司南枝也不再遮掩,轻轻一点头默认了。 “这可使不得,谢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司南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提到谭羡鱼,斓小娘便尊称自己为谢夫人,可见斓小娘的心里,是向着谭羡鱼那一边的。 司南枝深吸一口气:“阿婉,你可千万要考虑清楚,你家小姐刚落地,往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然而,不论她怎样威胁,斓小娘虽是惧怕,却不再屈服。 司南枝无奈,只好让采薇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斓小娘。 “之前还真没看出来,斓小娘对谭羡鱼竟这般忠心!” 司南枝心中百思不解:“不对啊,上次她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 因为上次可没提要对付谭羡鱼嘛。 采薇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忙说:“没关系,夫人,现在侯爷这后院如此热闹,斓小娘又不成气候,我们换个人来助阵就是。” 司南枝点头,冷笑一声:“以后她要想再巴结上我们,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毕竟,账本现在可是在自己手上呢! 那些冬衣炭火,无一不都得经她一手调配! 斓小娘既然不愿为她效力,那便别怪她狠心! “你去买些东西,分给其他几位姨娘。” “好的。” --- 这段时日,侯府后院波涛暗涌,谭羡鱼看得分明,却不动声色。 谭羡鱼并不急,抱琴却是先急了:“夫人,谢姑娘这是要对您下手啊!” 云织一听,眼眸中闪过几丝狠厉:“我去除了她!” 谭羡鱼按了按眉心:“……倒不至于。” “虽然她是冲着我来,但现在的情形,其实对我们有利。” 抱琴急得直跳脚:“哪里有利了!哎呀夫人,万一她们真纠集起人手,别说咱们了,司棋姨娘也会遭殃的!” “你忘了,侯爷马上要前往东郊军营,”谭羡鱼提醒道,“如果侯爷和暗探真有联系,等他从东郊军营回来,司棋那边定会有所收获。” “若是只有司棋一个在侯爷身边,那池水清可见底,我们还怎么捕鱼?” 抱琴闻言恍然大悟:“所以夫人,您是打算让谢姑娘那边的人去缠住侯爷,搅浑了水,我们对司棋姨娘那边就好动手了?” “正是。” 这就是顺水推舟。 经抱琴这一解释,云织也恍然醒悟过来。 她眼神复杂地望向谭羡鱼。 谭家后院清净,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纷扰,谭羡鱼在这样环境中长大,怎会对后院琐事如此谙熟? 不难想象,这两年她过的究竟是何种日子。 云织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引得谭羡鱼和抱琴一同侧目。 —— 不久之后,霍容恺如愿以偿,逛了趟东郊军营。 他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每见一间房就探头探脑,问东问西,谭逸倒也耐得住性子,有问必答,这一遭下来,霍容恺满载而归,临走时感激不尽。 这段时日,司南枝撒出去的钱也开始见效,后院里的姨娘们争先恐后往霍容恺跟前凑,霍容恺喜新厌旧,这让司棋暂时得以喘息。 可连续几日霍容恺都流连于其他女子处,司棋终究按捺不住,趁霍容恺在书房里不知忙活些什么,端着一碗滋补汤去了。 “侯爷,我给您送汤来了。” 司棋把汤碗放置桌案,再绕至霍容恺身旁,为他揉捏肩膀。 “还是你最懂我心。” 霍容恺放下笔,身子松懈下来,享受着司棋恰到好处的按摩。 司棋轻笑:“侯爷,这几天玩得可尽兴?咱们俩可是好久没……” 说着,她灵巧转身坐进霍容恺怀中,手指轻挑衣领,顿时露出里面贴身戴着的一串细链:“这是我新学的小玩意儿,侯爷,想不想尝鲜?”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透着诱惑,又是个霍容恺前所未见的把戏,他又怎能拒绝。 可霍容恺刚欲行动,书房门却被敲响:“侯爷,夫人那边请您过去一下。” 第63章 你觉得我老了? 听闻此言,霍容恺微叹,心里暗怨谭羡鱼不合时宜,却也不能置之不理。 大计才起步,谭羡鱼那边,他必须兼顾。 霍容恺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手,迎上司棋明显不满的眼神,指尖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你啊,乖乖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司棋叹了一口气:“侯爷便快些去吧,到底是夫人召唤,我一介妾身,哪敢多嘴。” 霍容恺失笑:“真会撒娇!” 两人又这般拉扯一番,霍容恺总算安抚好司棋,朝着主院行去。 霍容恺急步踏入主院正厅,一副闻讯即刻赶来的模样,还伸手抹了抹额头的虚汗:“羡鱼,何事?” 谭羡鱼亲自为他斟了杯茶:“想着那些姨娘们进府也有段时日,怎不见有何进展,就想问问侯爷,需不需要再添几位?” 霍容恺闻言也觉困惑。 自己这些天忙个不停,为何除了斓小娘外,再无其他收获。 见霍容恺陷入思索,谭羡鱼提议:“要不,请杏林堂的医师来看看,给侯爷调理调理身体?” “不必!”霍容恺脱口拒绝,声音不由得提高。 谭羡鱼眼波微动:“侯爷别误会,并非质疑您的身体状况,我只是想,让医师调养调养,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霍容恺原有些羞赧,谭羡鱼一句话却让他豁然开朗,似乎这主意也不错。 转念间,他又改了口:“算了,还是算了。” 这种事若要办,也得悄无声息,怎能让谭羡鱼抛头露面? 万一谭羡鱼大肆张扬去寻医问药,他的名声岂不就此葬送? 谭羡鱼见状,也不强求:“是,一切听侯爷吩咐。” 稍作停顿,她又问:“那姨娘那边如何处理?” “姨娘之事不妨缓缓。” 霍容恺如是说。 谭羡鱼无奈,只得应承:“好吧。” 看谭羡鱼似无他事,霍容恺便道:“今日就这样吧,那我先回房了。” 谭羡鱼略显惊讶:“这都什么时候了,侯爷难道不吃了饭再走?” 霍容恺眉头微蹙,望向窗外天色,才惊觉日已当中,确是饭点。 “侯爷不是念叨想尝郑妈妈拿一手好手艺吗?今日午饭正是她做的,不如留下用餐吧。” 此言一出,霍容恺无法推辞,只好勉强坐定。 然而这餐饭足足等了一柱香时间才上齐,谭羡鱼细嚼慢咽,霍容恺几乎耗尽所有耐心,陪她吃完午餐,随即匆匆返回书房。 他一走,谭羡鱼松了一口气:“这怕是最难捱的顿饭了。” 抱琴笑盈盈地上前侍候漱口:“那可不是嘛,每口菜嚼那么多次,奴婢都替您着急呢!”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我可得好好歇会儿,若霍修宇回来,别再叫他来请安了。” 自从霍修宇性情大变,上学放学乃至晚餐都要问候,让谭羡鱼仿佛回到前世,连脖颈都隐约酸痛起来。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抱琴笑着应诺。 夜幕降临,四下寂静,主院迎来一位黑衣罩身,行踪诡秘的访客。 抱琴亲自守门,见人便领进正堂。 一路上,司棋心慌意乱,好不容易抵达安全地带,喘息未定,又被堂内那位气场强大的男子夺去了呼吸。 “夫人,这是……” “一个朋友。” 谭羡鱼轻描淡写。 戚霆骁闻言,冷哼一声。 多么“友好”的朋友! 谭羡鱼请司棋入座,眼神中带着无奈。 待司棋喝了口茶,谭羡鱼问道:“怎么样,有收获吗?” 司棋连连点头,因紧张而声线紧绷:“有!夫人,还真的找到密信了!信上面说侯爷某事办得好,要侯爷暂时安抚您,等过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暗格中仅此一信,司棋不敢取走,阅后又原样归位。 戚霆骁瞥了谭羡鱼一眼,视线转向司棋:“信上有印记吗?” 司棋摇头:“没有见到。” 谭羡鱼暗自叹息。 对手比预想的更加谨慎。 “侯爷留信必有其因,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谭羡鱼道。 虽然密信是把柄,可前世霍容恺也有密信,最终不也没事吗? 显然,霍容恺有他自己脱身的法子。 只是,眼前这封密信确实难以作为证据,事情看样子得从长计议了。 戚霆骁眉毛轻轻一挑:“嘿,你脑袋瓜子还算灵光。” 谭羡鱼斜了他眼:“话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走?” 戚霆骁不屑地哼了一声。 又是一次用完即弃的节奏。 他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望了司棋一眼,眼神莫名透出一丝冷意:“这个人,可靠吗?” 司棋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似乎只要谭羡鱼稍微摇头,戚霆骁就会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当然可靠。” 戚霆骁的视线随之离开了她。 司棋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戚霆骁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随手搁在桌上:“陛下赐的手镯,送你了。” 谭羡鱼没接:“这好东西你怎么不带回去给夫人,给我做什么?” 戚霆骁眯着眼看她:“我哪有什么夫人。” 谭羡鱼猛地瞪大眼睛,仿佛见了鬼:“你这把年纪,还没成亲?” 她对外界的事情不太关心,自然不了解戚霆骁的状况,但凭感觉戚霆骁这个年纪,应该早有了家室才是。 结果竟然是单身? 戚霆骁咬紧牙关,拳头嘎吱作响:“难道你觉得我老了不成?” 谭羡鱼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戚霆骁比她大三岁,今年二十四,离老字还远着呢:“再拖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一旁,司棋的眼神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戚霆骁冷笑了一声,挥手将装着手镯的锦盒扔进了谭羡鱼的怀里。 见她手忙脚乱地接着,戚霆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这可是陛下所赐,你可得好好保管,别丢了也别弄坏了,仔细收着。” 谭羡鱼好不容易稳住了盒子,松了一口气。 戚霆骁重新戴上了那张狰狞的兽面面具,只露出一对寒意深深的眼,长刀也再次挂回腰间, 瞬间,他就变回了那个令人生畏、冷酷无情的锦衣卫指挥使。 “走了。” 戚霆骁最后望了谭羡鱼一眼,迈步向窗边走去,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中。 谭羡鱼望着手中的锦盒,只能无奈地递给抱琴:“你收好吧。” 第64章 偏见 “好的。” 抱琴双手恭敬接过,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面对司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谭羡鱼不由的微微一愣:“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司棋摇了摇头,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夫人,我并非有意窥探,只是……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是……一个朋友。” 谭羡鱼低下头。 也是一个……她亏欠太多的人。 司棋来自烟花之地,见过的情爱故事数不胜数,在这些事上,她眼光毒辣,几乎一猜一个准。 她神秘兮兮地端起茶杯,吹散上面的泡沫,说道:“夫人,我觉得那位公子好像是对你有意思。” “不可能的。” 谭羡鱼想也没想就答道。 面对司棋好奇的眼神,谭羡鱼抿了抿嘴:“我之前……解除了和他的婚约。” 因此,戚霆骁能不怨恨她就已经很难得了。 司棋刚含入口中的茶水一下喷了出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用帕子擦着嘴角的水滴,脸上写满了惊讶。 半响,白桐轻声道:“夫人呐,这话我本不该说,您过去的目光……委实……有点偏差哦。” 那位从外貌到气质,哪一点不比霍容恺出色几倍呢? 白桐实在不解,谭若斓如为何舍优择劣,偏偏选了霍容恺? 谭若斓如轻笑一声:“我亦有此感。” 白桐放下茶杯,道:“反正最终也是要分道扬镳,或许,还能和那位旧情复燃哩!” 谭若斓如摆首:“……别想的那么远了。” 见她无意深谈,白桐瞅了眼外面天色,整理好披风便离开了。 --- 次晨,白桐正欲寻霍容恺,却被拦住:“白姨娘,谢夫人在里面,请回吧。” 白桐眉头微挑,目光闪过诧异,投向紧闭的书房门。 自霍容恺与司南枝那次不欢而散后,两人互不搭理,白桐本以为司南枝或是心灰意冷,或在等霍容恺先服软,却不料,先低头的是司南枝。 白桐沉吟片刻,转身离去,中途改道主院。 那时,司南枝拿出她早早起身亲手做的糕点。 糕点热腾腾的,清新甜蜜的气息溢满书房,霍容恺原本紧绷的面容缓和下来。 “表哥……”司南枝挨着霍容恺坐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是我特地早起为你做的,是我们小时候最爱的口味,尝尝?” 霍容恺应了一声,取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熟悉的甜蜜在口腔中弥漫,霍容恺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是……” 司南枝垂眸:“这是我特意跟母亲学的……怎么样?” 霍容恺神色复杂地点头。 滋味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恍惚中,少年时光如画缓缓铺展。 两人毕竟青梅竹马,那是他生命中最无忧的岁月。 “表哥,”司南枝靠近了些,“先前的事,还在生我气吗?” 霍容恺叹气,心终究软了下来:“我怎会生你的气。” 司南枝眼眶泛泪,满是感动:“表哥,我知道你肯定会信我,所以当时没有解释!” 霍容恺心生怜惜,将她搂入怀中:“好了好了,如今都过去了,我们不再提,好吗?” 尽管先前有诸多不满,在这段青涩回忆面前,一切烟消云散。 司南枝是他的青梅竹马,初恋,也是他长子的母亲。 霍容恺暗暗用力,心中满是柔情。 司南枝紧紧抱住他,终是安心。 采薇说得对,哪怕不为自己,也该争! 若让霍容恺沉迷后院,侯府再添一位公子,霍修宇的地位便难以稳固了! 仅靠那些姨娘不行,她必须亲自上阵! 接下来数日,霍容恺与司南枝频繁外出,形影不离。 直至一日,霍容恺从外面回来,直接步入了主院。 他手里拿着一支别致的簪子,轻声说:“枝枝特地选的,给你。” 谭羡鱼的目光轻轻落在那簪子上。 这两年来,霍容恺头一回给她带回点什么。 “难得谢姑娘跟侯爷心里还记挂着我。”谭羡鱼语调平和,听不出波澜。 “那自然,”霍容恺笑容温文尔雅,眼里满是情深,“你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家中的主母,枝枝也时常念叨着你呢。” 看见谭羡鱼接过了簪子,霍容恺这才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羡鱼,你觉得修宇这小子最近如何?” 谭羡鱼眉毛微微一挑:“修宇?” 霍容恺点了点头:“修宇近来十分用功,进步飞快,我觉得或许雪庐那地儿对他来说太局限了,我琢磨着……是不是让他重新回到谭家的私塾去更好?” 谭羡鱼的眼神刹那间冷了下来。 这个“回”字,用得真是巧妙。 “侯爷,真不是我不想帮,只是他在私塾那次闹腾,先生们必然还记得。他自己也跟我爹提过,结果当场就被拒绝了,我哪还开得了口?” 她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无可奈何:“最近娘家的琐事已经让我够头疼了,单说让你去东郊军营那事儿才刚过去不久,我真的……” 霍容恺听了这话,也没再勉强。 毕竟,和让霍修宇回私塾相比,他还有更需要谭羡鱼协助的事情。 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浪费在旁人的身上。 他重重地又叹了一口气,叮嘱谭羡鱼多休息,便转身离开。 而另一边,司南枝已向霍修宇夸下海口,不料霍容恺这事没办成,让她脸色一沉。 片刻后,司南枝勉强恢复了平静,柔声说:“罢了,夫人本就对我有些偏见,不愿为我的事操心也是正常。” 这一次,霍容恺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她的话说,只是道:“羡鱼有她的难处,枝枝,你应该体谅她。” 司南枝神情一暗,良久才低声答应了一声“嗯”。 在一旁的霍修宇,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神中悄悄爬上了阴霾。 居然要母亲去体谅谭羡鱼,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尽管不明白为何一切都不再如从前,但他现在应该做的不是探究为何,而是尽快踏上应该走的路! 如果不回谭家私塾,不受莫老先生教导,将来怎能赢得心上人的青睐? 哪怕不为心上人,未来的他要支撑起整个侯府,没有真才实学,这庞大的家业他又如何承担得起? 此刻的霍修宇,竟有些怀念起前生那个事无巨细为他筹谋的谭羡鱼。 第65章 搭线 那时虽有烦恼,但闭着眼睛也能走下去,一切都会有的,哪像现在,一切都得自己盘算,真是疲惫不堪。 霍修宇叹了一口气。 重活一世,竟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真是讽刺。 霍修宇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眸中忽现灵光。 没错!他是个重生者,这本身就是优势! 雪庐贵族子弟众多,踩在他们肩上,一样可以攀登高峰! 随着冬季的临近,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落叶飘零,万物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那天,霍沅皓好不容易得了几天休假,谭羡鱼不让他再埋头书本,两人便凑一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配上炉火里时不时蹦出的“噼里啪啦”声,别提多惬意了。 抱琴和云织在旁边小声说笑着。 正当这时,正屋的门被猛地拉开,张妈立在门口,气还没喘匀就急急说道:“不得了啦!老夫人突然发起了高烧了!” 谭羡鱼一听,心头一紧:“怎么可能?” 张妈快步进了厅堂,焦急地说:“老夫人前些天身体就不太舒服,原以为不过是小感冒,没太在意,哪知吃了几副药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刚刚还发起高烧,我所有法子都试了,热度就是退不下来呀!” “夫人这里有位医女,能不能麻烦她去看看老夫人呢?” 张妈说得如此紧急,谭羡鱼自然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请忘忧,自己也跟着披上外衣:“沅皓,你先回家去。” 面对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谭羡鱼作为主母必须到场,而霍沅皓嘛,最好还是别去添乱。 丢下这话,谭羡鱼便随着张妈急匆匆出门了。 赶到时,霍容恺、司南枝已到房内,霍修宇也守在床边。 “父亲,如果需要,孩儿能请宫中的御医前来。” 霍修宇说。 谭羡鱼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他眼。 对某些人家而言,找御医或许不是难事,但安远侯府显然不在此列。 连安远侯自己都未必能请得动御医,霍修宇又如何能请? 张妈含泪道:“只怕老夫人熬不到那个时候啊!” 谭羡鱼侧头,给忘忧使了个眼色。 忘忧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面不改色,随即准备施针。 “慢着!”司南枝挡在老夫人面前,眼神满是戒备,“你又是什么人?” “医女。” 忘忧言简意赅。 但这似乎加重了司南枝的戒心:“你一来便要扎针,我怎知你不是骗子?” 张妈连忙解释:“谢夫人,这位医术高明,是夫人信任的人,请放心!” 忘忧面无波澜地将手中银针递过去:“不信我,你来。” “老人家身体经不起这样拖,多烧一刻就多一份危险,于我无碍。” 毕竟不是她亲娘。 这时,霍容恺大步走来,神情凝重:“枝枝,别胡闹了!” 司南枝咬咬牙,还是让开了位置:“要是把我姨母治出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忘忧并不理会她的威胁,上前弯腰,眨眼间,针已入穴。 虽然退烧不是立竿见影,但老夫人眉头明显舒展开来,看上去不再那般痛苦。 忘忧后退几步,道:“看来暂时似稳住了。” 霍修宇松了一口气:“劳烦父亲让人备车,送我去一趟郡王府。” 谭羡鱼望着霍修宇,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清溪的郡王府…… 前世,那里是她让霍修宇首结交的地方。 那时的霍修宇万般不情愿,仿佛被出卖了灵魂,谁曾想这一世,他竟然自己主动往那边靠拢了。 真是有趣的变化。 老太太这会儿可耽误不得,霍容恺也顾不上探究真假,赶紧差人备了车,先把人往那儿送。 其实霍容恺心里并没抱太大希望。 清溪的郡王府传承七代,单脉相传,那郡王世子小小年纪就封了高位,整个郡王府对他,简直是手心的宝,含在口中的糖,生怕有半点闪失。自然,在京城里面的地位也是超然。 万一郡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郡王府还不得翻了天。 正因为这样,霍容恺才难以置信,自家小子怎么就跟这位搭上了线。 但霍容恺决定再等等看。 那是专门为皇宫贵族看病的御医啊。 不一会儿,大房二房也闻讯赶来,一进门只见司南枝守在床边,连个郎中的影子都没,当下火冒三丈。 “平时娘最疼你,这紧要关头,老太太病得这么重,你居然连个大夫都不请!”霍大当面就训斥起来。 对于这大哥,霍容恺历来就不服:“修宇去请御医了!估计快回来了!到了这时候还找什么大夫!哪个大夫比得上御医的手艺!” “御医?”霍二嗤之以鼻,“老三,你以为继承了爵位便了不起?皇宫里的御医是你一句话就能请得来的?” 几兄弟一言不合便争执了起来,好像完全忘了老太太正高烧不退,急需安静。 谭羡鱼按着额头,索性找了地方坐下。 就在这时,霍修宇回来了,在身后还跟着个装扮成御医的人。 御医一到场,霍大霍二立刻闭嘴,互相看了一眼,却再无话可说。 霍容恺也是满脸惊愕。 霍修宇还真能把御医请来?! 霍修宇领着御医靠近,御医一番细致检查,目光落在那些针上,不禁惊奇:“这些针是何人扎的?手法高明啊!” 忘忧上前拔针,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到谭羡鱼身旁。 老太太状况还不稳定,御医也来不及和忘忧探讨什么针灸,当即开了方子叫人去抓药。 御医出手就是不同,一剂药下肚,老太太的热度就降了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致谢。 御医摆摆手:“不客气,主要是那位姑娘做的针灸在中间起了关键作用。” 这话一出,众人又转向忘忧。 而忘忧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霍容恺先收回视线,上前一步:“御医医术高明,不知能否劳驾您在我府上先留宿一晚,以防不测?” 御医瞥了霍修宇一眼,应道:“也好。” 众人心头的大石落下。 司南枝去安置御医的住处,而其他人见老太太情况好转,也各自散去。 霍容恺对霍修宇能请来御医感到十分意外,特地留下他,细问结识小郡王的经过。 第66章 背后耍手段 听完后,霍容恺内心震撼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霍修宇有这等能耐。 另一边,抱琴也对霍修宇的作为感到惊讶,一路上絮絮叨叨。 “这算不了什么,”谭羡鱼眼神里藏着一丝揶揄,“将来啊,他恐怕会给人更多的惊讶。” 想要结交上什么人,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迎合对方的喜好,所以霍修宇几乎摸透了京城所有的权贵弟子的兴趣爱好。 谭羡鱼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霍修宇擅长伪装,若是让他真把权贵子弟全都拢络在手,将来可能还真是个不小的隐患。 老太太的身子时好时坏,烧虽然是退了,但总觉着浑身不怎么得劲。 霍容恺没法让御医常驻侯府,只好再次踏进了杏林堂的门槛。 原本是冲着周老先生的名声去的,可谁承想,刚报上了安远侯府名号,杏林堂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他拒之门外了。 “周老先生早有交代,不去安远侯府出诊,侯爷您就算是亲自来也无济于事,还请回吧!” 霍容恺赶紧问道:“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周老先生?” 对方嗤笑一声:“侯爷,这里是医馆,救死扶伤是本职,真要有急症病人,周老先生就算是亲自上门也未尝不可,可安远侯府真真厉害,把周老先生诓去,就为了让老夫人安心,这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幸好那天没其他人求医,不然要是耽搁了别人的生死,这账该算在杏林堂头上还是你们侯府头上?!” “周老先生可是说了,这风气不能惯,否则人人都效仿,杏林堂还成何体统,周老先生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霍容恺听着越想越不对味。 周老先生那次上门,他是知情的。 那是司南枝的主意。 他还以为司南枝用了什么高招请来了人,原来手段竟是如此简单粗暴。 这下可好,彻底把人给得罪透了。 霍容恺深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什么,这时,那人又开口了:“反正周老先生是不会再出诊的,如果侯爷不介意,杏林堂别的大夫可以随您回去看看。” 杏林堂的大夫在京城是有名的好手,霍容恺哪里敢挑剔。 既然周老先生请不动,他也只能带着一名普通大夫回府。 老太太对这名大夫显然不满意,霍容恺一番解释后,老太太脸色虽不好看,但也勉强接受了。 再闹腾,恐怕连这医生也留不住了。 得知侯府已和周老先生结了梁子,老太太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当初确实是自己嚷嚷着要周老先生来的,司南枝的方法是糙了点,可也不能全都怪她。 老太太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 从此,大夫每日两趟地上门,又是换药方又是针灸,老太太的状况确有好转。 一日,司南枝来向老太太请安,见她依旧有些郁郁寡欢,便提议道:“姨母,若是大夫治不好您的病,要不……咱们找个懂行的来驱驱邪怎么样?” 老太太神色一凛:“你是说,我这里不干净?” 那一刻,即便是阳光灿烂,老太太也感到四周阴风阵阵。 司南枝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看姨母一直不见好,就想换个法子来试试,说不定有用呢。” 老太太闻言,心下也动摇起来。 霍容恺陪在司南枝身旁,听到这话,不由皱眉:“迷信之言怎能当真?” 司南枝对他挤了挤眼,拉着他走到一边,小声说:“姨母可能和上次一样,心里不畅快罢了,既然现在请不到周老先生,咱们就得另想办法,让姨母舒心才是正理,不是吗?” 她说的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霍容恺一点头:“行,就按你的主意来,你考虑得周全。” 于是,司南枝便风风火火地干起来了。 这事儿传到主院,谭羡鱼不禁挑了挑眉:“这位谢小姐可真能闹腾,这种法子竟然也能想得出来。” “可不是,”抱琴接口道,“谢小姐已经找人去了,夫人,我们咋办?” “咱能咋办,账本如今在人家手心呢,”谭羡鱼两手一摊,“我们就等着谢小姐搭好台子,咱们再去瞧个新鲜吧。” 抱琴点头,神色又转为古怪:“不过夫人,侯府这家底比想象中的深啊,谢小姐这么折腾,银子居然还没见底。” 谭羡鱼失笑道:“好几代人积攒的,哪能说花完就花完?” 抱琴撅起嘴:“奴婢便是好奇,若是老夫人晓得了,会是个啥表情!” 谭羡鱼眼神微闪:“我也有点想知道呢。”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侯府可热闹了。 司南枝不知从哪儿请来一位高人做法,还是大阵仗,光搭场地就花了两天,银两更是不知流水般去了多少。 老夫人问起,司南枝只叫她放宽心,其余闭口不谈。 终于到了驱邪那天,侯府上下齐聚院中,瞧着那位黄袍道人忙活。 那道人架势十足,一手桃木剑,一手摇三清铃,嘴里还念念叨叨,看起来还真有点门道。 老夫人起初不信,但随着铃声回荡,也不禁屏息凝神。 道人绕场一周,眉头紧锁:“府上,不干净啊!” 老夫人心里一紧:“那还请大师除妖降魔!” “非妖非魔,”道人正色纠正,“是秽物作祟。” “秽物?” 众人面面相觑。 霍容恺也半信半疑:“还望大师明言。” 道人捋着山羊胡子,眉头微皱:“家中长辈若不安宁,定是有人取了长辈贴身之物,做法引来不洁之物。”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倒吸冷气声。 “哪个天杀的干的!”霍大气得直跳,“竟敢背后使这种阴招?!” 他环视四周,自然无人承认。 正当众人沉默时,采薇突然惊叫,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谭羡鱼。 她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引起众人注目。 老夫人的眉头轻锁:“何事?” 采薇显得惊慌,摇头:“没、没事,我只是想起前些日子,看见、看见……” 她张嘴欲言又止。 老夫人眉头锁得更紧:“看见什么?” 采薇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说:“奴婢亲见抱琴姑娘外出一趟,回来时鬼鬼祟祟抱着个布包,还特意避开人走,必是心中有鬼!” 第67章 小惩大戒 “采薇!”司南枝猛然转身,对她摇摇头,“这种话,怎能胡说!” 抱琴气得笑出声:“我何时出去的?就算我要躲人,又怎会让你看见?编瞎话也编不圆,真是可笑!” 采薇脸颊泛起红晕,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说:“反正我亲眼目睹了!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das里没人承认也不稀奇。但你既然带了东西回来,肯定就藏在院子里面吧!搜一搜不就清楚了?” 抱琴气得满脸通红。 但她无法辩驳采薇的言辞。 作为谭羡鱼贴身的丫鬟,她的辩护又有谁能信服呢? 这一刻,全家人的情绪都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众人或探究或愤怒的眼神,谭羡鱼镇定自若:“采薇姑娘,既然你指控我用邪术伤害了婆婆,可有确凿的证据?” 采薇一时语塞。 而司南枝眼珠一转,立刻接口:“夫人,采薇亲眼所见,她本人就是证据,还需要其他什么证据吗?” “谁证明她真的看见了?”谭羡鱼轻轻一笑,“仅凭一张嘴,就能判定我的罪名了吗?” “可采薇与夫人并无过节,她也没理由陷害夫人啊!” 抱琴暗自咬了咬牙,心想这位谢姑娘果然不简单,竟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采薇一个丫鬟,本就无权与谭羡鱼结仇,但只要司南枝与谭羡鱼有嫌隙,这就足够了! 霍容恺望向谭羡鱼,眉头紧锁:“羡鱼,真有这回事?” 谭羡鱼淡淡地看了他眼:“若我说没有,不知侯爷会相信吗?”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了霍容恺。 霍容恺抿抿嘴,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巫蛊之说荒诞不经,他眼下还需依赖谭羡鱼成事,自然不愿因这等莫须有的罪名牵连她。 然而,他的话刚出口,人群像见到鬼魅般惊诧,司南枝更是瞪圆了眼:“表哥?!” 霍容恺挥了挥手:“不必多言,枝枝,羡鱼是我妻,我信她。” 接着,他又向道士拱手行礼:“大师辛苦了,还请回吧,侯府自然不会亏待于您。” “那姨母要怎么办?” 司南枝怎肯让精心策划的计划就此泡汤,急切说道:“表哥,姨母身体不适,大师又查出确有那不洁之物存在,怎能不彻底调查!” 旁边的老夫人同样也不悦地皱眉:“南枝说得对,不能马虎了事!这可是关乎我的命啊!” 司南枝连忙附议:“没错!此事重大,就算是为了姨母安心,无论如何也必须查个明白!” 霍容恺一时无言,只能看向谭羡鱼求助。 司南枝忙接口:“夫人请放心,我会吩咐手下轻手轻脚,绝对不会损坏了夫人院中的物品!” 老夫人点头赞同:“好,沈嬷嬷,你便亲自带着人去搜!” 关乎自己的生死,不查清楚,她以后恐怕难以安眠了。 决定已下,谭羡鱼也无法反驳。 沈嬷嬷领命,迈步离去。 众人在院子里坐定,目光如炬盯着谭羡鱼,仿佛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她撕成碎片。 谭羡鱼却面不改色,神态自若。 …… 过了近半个时辰,沈嬷嬷才回来。 见她两手空空,霍容恺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张大娘摇了摇脑袋:“我领着人将夫人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任何犄角旮旯也没放过,真没瞧见啥。” 这话一落,司南枝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怎么可能! 就前几日,那些姨娘去给谭羡鱼请安,秋姨娘当初回来时还跟她拍胸脯保证,东西确实送进去了! 秋姨娘再三强调自己藏得有多巧妙,绝不会被发现,怎么现在…… 眼瞅着事情要这么不了了之,司南枝连忙插嘴:“张大娘确定查仔细了?可别是得了夫人啥好处,才这么说吧!” 张大娘以前可帮过谭羡鱼,连绝子汤都端过,说不定早就是谭羡鱼的人了! 司南枝心里越琢磨越觉得有理。 张大娘面色一沉:“谢夫人,我伺候老夫人已经这么多年了,对她老人家忠心耿耿。这世上对我而言,没有比老夫人还重要的了。要是夫人真干了要对老夫人有所不利的事,我绝对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夫人已显露出不悦:“南枝,张大娘看着你长大,你怎么能质疑她呢?” 张大娘不仅是仆人,更是伴她成长的亲人,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司南枝意识到失言,忙解释:“姨妈,我不是那意思,不过大师这么说,采薇也亲眼看见了,我才……” 谭羡鱼正等着这句话:“采薇姑娘,我想问问,你究竟是何时看到抱琴带回不光彩的东西的?旁边可有人能证实?” 言语间,谭羡鱼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之气,带有一种莫名的威压和寒意,采薇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眼里满是惊恐。 她虽未发一语,答案却不言而喻。 “我——” 谭羡鱼没等她说完:“既然拿不出证据,那么采薇姑娘的举动就是以下犯上,故意诬陷,应当严惩。” “姨妈……”司南枝求助地望向老夫人,眼中满是哀求。 但众目睽睽之下,即便老夫人有意偏袒,也无计可施。 老夫人神色复杂,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南枝……” 司南枝睫毛轻颤。 即便秋姨娘那边出了差错,谭羡鱼仅凭三言两语便反转局势,令她措手不及。 她辛辛苦苦搭的台子,非但没伤到谭羡鱼一根毫毛,就连自己的亲信都快保不住了…… “姨妈……”司南枝的声音微颤,几乎要跪下,“采薇从小就跟着我,即便有错,请姨妈念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饶她这一回吧!” 然而,这个决定,老夫人做不得。 毕竟谭羡鱼是家中的女主人,这事又是冲着她来的,况且谭羡鱼也没让老夫人来做主的打算,所以无论是情还是理,都该谭羡鱼拿主意。 尽管如此,老夫人还是转向谭羡鱼:“羡鱼,你受了委屈,可采薇这些年服侍南枝,有功有过。我看,把她逐出门算了,免得外人讲你狠心。” “妈,不是我狠心啊,”谭羡鱼说,“今天有人不守规矩,还用了这么阴险的招数来害人,要是不严惩,以后大家跟着学坏了怎么办呢?” 第68章 你死我活的地步 “今天有人敢对当家主母下手,明天会不会就有人敢对老爷和您下手了?这可是关系到咱们整个府邸的名声,妈,您得想清楚啊。” 听了这话,老太太抿了抿嘴,没再言语。 采薇早已经瘫软在一旁,脸色煞白。 “谭羡鱼,你真是心太狠了!”司南枝眼眶通红,紧咬牙关说,“我不信你的身边那些丫鬟做错事,你也能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谭羡鱼这才看向她,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谢小姐,现在是你的丫鬟干了坏事,你可不能硬往别人身上扯啊。” “再说了,你那丫鬟如此做,背地里有没有别人指使还不一定呢,谢小姐,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司南枝咬紧了牙,却真的不敢再多言一句。 大伙面面相觑。 这风向为何转变得这么快? 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 她像是倦了,摆摆手道:“算了,这事……你自己处理吧。” 这是他们三房的家事,老太太和张妈一走,其他两房自然不便久留。 抱琴瞅着跪在了地上的采薇,一脸掩不住的厌恶:“夫人,这人该怎么处置呢?” 谭羡鱼淡淡扫了采薇一眼,又望向司南枝,最后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杖毙。” 谭羡鱼语气轻松地决定了采薇的命运,仿佛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指责。 采薇当庭受刑,惨叫声响彻云霄,司南枝听得分外心惊胆战。 她像逃避什么似的奔回自己院中,又吩咐人去严密看守。 今日并非她无情,不愿伸出援手,而是实在找不到救采薇的理由。 错事明摆着,命令出自侯府主母,执行者又是谭羡鱼从将军府里带来的手下,连老夫人也没反对,她不过一个平妻哪有插嘴的份? 司南枝咬紧牙关,直至口中泛起铁锈的味道。 这时,她派人前去探查的人一脸苍白地回来:“夫人,采薇姑娘……已经断气了。” 司南枝眼前一阵发黑。 与她一同长大的采薇,就这样没了! 司南枝连吸几口长气,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恨意。 谭羡鱼! 就算她先有算计,但谭羡鱼毕竟毫发无损! 既然没事,为何不能放人一马,怎下得如此狠手,生生把人打死! 司南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神不经意落在那报信之人身上:“去,厚葬采薇!” “……是。” 那人面色苍白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司南枝一人。 既然谭羡鱼先绝情,那就别怪她无情了! --- 回到院子,抱琴依旧心有余悸。 谭羡鱼轻轻松松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抱琴内心的本能恐惧难以抑制。 察觉到抱琴的失神,谭羡鱼转向云织:“先带她下去休息会儿吧。” 反正都是自己的人,也不怕什么。 云织点了点头,牵着抱琴离开了。 屋里剩下司南枝孤零零一人,对谭羡鱼的怨恨愈发深刻。 谭羡鱼迈步踏入屋内,只见室内坐着两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一位是频繁来访,几乎将此地当作第二家园的司棋,另一位则是数日前初次登门拜访的秋姨娘。她们见她归来,不约而同地起身行礼。 “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秋姨娘虽已起立,但仍显得有些不安:“夫人,我……” 谭羡鱼目光停在她身上,一时间并未言语。今日之情形看来,确如秋姨娘所言,司南枝意图借其传递物品。谭羡鱼心中暗道,多亏了秋姨娘早前的提醒,让她得以避免今日可能出现的困境。 “姨娘那日的警示,我铭记于心,否则我恐已陷入麻烦。” 更幸亏她当初买下这些女子入府时,便预料到会有今日这般局面,特意挑选了能为自己所用之人。细想之下,司南枝实在过于单纯。 这些姨娘皆由她引荐进入侯府,岂会允许不受掌控之人进入自己的领地? 秋姨娘当即站直身子:“不敢当,这是我的本分……” 谭羡鱼略一沉吟:“谢姑娘失去了心腹,或许会将怒气转嫁于你。我虽能保你周全,但你难免受些委屈。去留与否,你自己决定。” “我、我想要离开侯府!”秋姨娘蓦地下跪,“求夫人释放我的契约,让我离去吧!” 她自幼貌美,被牙行培养为姨娘,琴棋书画略知一二。一旦能离开这深闺后院,她定能在外闯出一片新天地。 谭羡鱼闻言点头,吩咐人拿来一个小盒,从中拣出秋姨娘的卖身契,当场焚烧。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随后,谭羡鱼又命人准备银两交给秋姨娘:“这点银子不多,权作你今后的依靠。” 秋姨娘原只想求得自由之身,未料还能得到一笔盘缠,激动不已,连声道谢。 谭羡鱼轻抿嘴唇,叮嘱道:“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往后不可轻易下跪或磕头。” 秋姨娘一愣,随即低声应是,起身离地。 谭羡鱼暗中安排人将秋姨娘送走。待秋姨娘离开,屋内仅剩下谭羡鱼与司棋两人。 司棋刚才手托腮帮子静观其变,此刻秋姨娘已走,她却仿佛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谭羡鱼不由投去询问的一瞥:“你可还好?” “啊?”司棋猛然回神,“不过是想起了些旧事。” 谭羡鱼眉间微皱,心中存有一丝好奇。 “你自幼在那烟花之地长大,阅人无数,世故练达,怎会……” 怎会险些惨遭毒手。 司棋自嘲一笑:“或许是大难不死之前的必经之路吧。” 若非那场灾难,她可能永远困于烟花之地,哪有机会逃脱。 想到这里,司棋慎重地举起茶杯:“夫人,我先敬您。” 言罢,她一口饮尽茶水。谭羡鱼也随之将茶喝完:“若不愿提,我不勉强,早点休息吧。” 司棋点头示意,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离去了。 望着她的身影,谭羡鱼眼中掠过一丝深思。 看这样子,司棋心头也有不少故事嘛。 —— 夜色降临,抱琴这才回到屋里侍奉。 谭羡鱼上下打量她:“还是不舒服?要不今晚你就早点歇息吧?” 抱琴摆摆头,上前答道:“我没事的,小姐放心。” 她本就不是个糊涂的,从头到尾清楚,今天这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69章 做戏做全套 只是猛然间直面生死,总归有点不适应。 经过云织那番劝解,现在她心里已坦然许多。 见到抱琴状态恢复,谭羡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正想说些什么,窗边忽有敲击声响起。 她诧异地转头,只见窗户忽的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矫健地跃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那个泛着冷光的面具,随手搁置在桌面上。 “挺有气势嘛。” 戚霆骁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低沉的笑。 初闻安远侯府出了人命,当时他心里猛地一揪,生怕是谭羡鱼有了意外,后来才知,是有人对谭羡鱼设局不成,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但他依旧放心不下。 谭羡鱼虽出自将门,却太过被宠溺,别说生死这样的大事,就连鲜血都不曾亲眼见过。 因此,在戚霆骁看来,她或许只是表面上故作坚强,晚上特地来看看,却没想到,她竟像没事人一样。 戚霆骁的眼神变得微妙。 这两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竟变得如此坚韧。 谭羡鱼眨眨眼,好奇问道:“我记得我在外头安排了守卫,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松进来?” “要是那些小喽啰都对付不了,我这行当也就别干了。” 戚霆骁被谭羡鱼的话引起好奇:“不过,你为何深夜还要布防?防备谁呢?” 他首次拜访时就留意到了。 当时谭羡鱼显然并未料到他的到来,那么那些守卫,防的自然不是他自己。 谭羡鱼抿了抿嘴唇,没有作答。 戚霆骁眼神一凛,随即透出丝丝寒意。 等谭羡鱼与那家伙和离,看我不打断那人的腿! 这场巫蛊风波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司南枝失去了心腹,心灰意懒,闭门不出,反而把自己保护得严丝合缝,一时之间,即便谭羡鱼想有所行动,也无处下爪。 此事过后不久,侯府竟日复一日地热闹起来。 往日鲜少踏足的显贵宾客,如今几乎是接踵而至,刚送走一位,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下一位又至。 作为侯府女主人,谭羡鱼不得不频频出场应对。 起初还行,尽管疲惫,却能勉强支撑,可连续数日下来,她终于支撑不住,夜晚一头栽倒在床上,即刻进入梦乡。 这天,谭羡鱼洗浴完毕,发丝尚湿,人已困乏至极,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屋内炭火盆温暖,抱琴扶她坐在雕花靠背椅上,又垫了个软垫让她倚靠,接着便动手帮她擦拭头发。 谭羡鱼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今儿你也劳累一天了,这点活儿让别人来做吧。” 抱琴摇头:“我不累,小姐放心。” 如今宾客盈门,可琐碎事自有下人操持,她日常所为,与往常无异。 谭羡鱼却不然,终日强颜欢笑,举止言谈谨慎至极,一句话出口需反复思量,这番下来,怎会不疲? 她寻了个惬意的姿态,手轻轻揉按着额间:“听那些人言谈之意,似是前来与侯爷攀交情的,近日前院可有迎来什么显赫之客?” 回忆起前世,似乎侯府也曾这般门庭若市,只是彼时她全身心投入待客之中,虽觉有异,权当吉兆,并未深究。 “并未有何人登门,倒是听说侯爷前不久外出一会大人物,颇受器重,故而近来事务繁忙非常。” 谭羡鱼细想之下,心中豁然。 霍容恺身为侯爵,身份尊贵,若再结交权贵,自是如虎添翼。 名声归于侯府,辛苦的反倒是是她一人。 谭羡鱼深深叹了口气。 眉头紧锁片刻,忽又灵光一闪,挺直了腰板:“抱琴,别忙活了。” 抱琴愣怔,只见她顶着半湿的发,径直走向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正值隆冬,冷风乘隙而入,谭羡鱼不禁打了个寒颤。 抱琴一惊,急忙靠近欲劝阻。 “莫过来,”谭羡鱼说,“我只站一会儿。” 抱琴哪里肯依,急欲关窗:“这怎么可以!夫人,您不能如此不爱惜身体啊!” “唉——”谭羡鱼忙伸手阻挡,“抱琴,我这几天真是倦极了,与其让我在前厅为侯府挣面子,不如让我大病上一场来得痛快。” “夫人……”抱琴满是无奈,“您也不可以这样啊!” “好啦,别管我,”谭羡鱼皱眉,“离远点,万一我真倒下了,还得你照看呢。” 言毕,一个喷嚏已不受控制地逸出。 抱琴又要靠近,被她严厉的眼神制止。 谭羡鱼立于窗畔良久,直至头昏脑涨,方摇摇晃晃地迈向床榻。 抱琴赶紧上前搀扶。 谭羡鱼浑身冰凉,抱琴安顿她躺好,又急匆匆地去关上了窗户。 谭羡鱼稍一动作,世界便仿佛翻腾,直到躺平休息片刻,眩晕感才稍减:“我没事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抱琴应声,一如往常照料她安寝,自己却未眠,守候了约半个时辰,复又探视谭羡鱼状况。 此时谭羡鱼面色绯红,热度惊人,抱琴即刻去唤忘忧前来。 同院而居,忘忧所居仅数步之遥,且睡眠浅,很快整装带药箱赶到。 闻听抱琴叙述,忘忧不觉叹息:“若要装病,几针即可,何必如此自苦,弄假成真?” 抱琴闻言,目瞪口呆:“针灸竟有此神效?” 难道谭羡鱼所受之苦,皆是多余? 忘忧点头,见谭羡鱼脸颊赤热,言道:“我在此守着她便是,勿须忧虑。” 医生嘛,熬夜是常事,尤其她还小憩了一会儿,这会儿清醒得很,丝毫不觉得困倦。 “我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吧。” 抱琴心里实在放不下心。 “行,就这样。” 忘忧注视了谭羡鱼一阵,说:“既然是真戏真做,咱们就得做足全套,我便不扎针了,开个药方,你找人抓药回来煎一煎吧。” 抱琴点了点头,急忙转身拿来纸笔,等忘忧写好方子,又迅速让人拿着方子去抓药。 这一连串忙碌过后,等到药煎好,天已微明。 谭羡鱼被唤醒,吃完了饭,又喝了药,眼看时间差不多,硬撑着等霍沅皓跟霍修宇来请安,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无论怎么喊也不愿再起来。 天大亮时,门房送来帖子,抱琴告知谭羡鱼高烧未退不宜会客,沈嬷嬷亲自过来探视一番后离去。 此后,无人再来打扰,谭羡鱼终得安宁,沉沉睡去。 第70章 指亲 直至午后,霍容恺到访,见谭羡鱼倚床虚弱的模样,脸上满是对她的关切与心疼。 “羡鱼,我特地出去买了一些补品过来给你,”霍容恺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床边坐下,“你身体不好,外面的事情就别操心了,先把身体养好。” “多谢侯爷关怀。” 谭羡鱼的声音虚弱无力。 霍容恺贴心地帮她拉了拉被角,说道:“那你便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侯爷慢走。” 霍容恺留恋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霍容恺走后,谭羡鱼用了午饭,又服下中午的药,再次陷入沉睡。 黄昏,霍沅皓和霍修宇来请安,得知谭羡鱼的身体不适,一直寸步不离,守在了床旁。 霍修宇深知这次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因此格外殷勤,无论什么活都抢着干。霍沅皓争不过他,又担心争执中出错让谭羡鱼不悦,只能在一旁打辅助。 谭羡鱼每次睁眼都能看到霍修宇,感到十分不自在,于是干脆让他们都回去,专心准备年终考核。 这场病,直到年关将至才完全康复,沈嬷嬷又特制了两天的药膳,帮她把大病初愈的虚弱补了回来。 到了进宫赴宴的日子,谭羡鱼望着自己完全恢复的脸色,心中大石落地:“还好,这样应该没人能看出破绽。” 抱琴无奈地跟着叹了一口气:“夫人,往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冒险了!” 谭羡鱼点头,生怕抱琴唠叨,忙催促:“你快点,不然母亲大人一会儿便要来催了。” 果不其然,谭羡鱼刚整理好,老夫人就派人来唤。 司南枝不愿出门,于是这次仅老夫人、霍容恺跟谭羡鱼前往。 老夫人装扮华丽,珠光宝气,穿戴齐整,衣料也极为名贵。 抱琴看着老夫人的装扮,心中暗自感叹... 老太太是真的年纪大了记性差了吗?这么快就把在安宁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居然还穿得这么扎眼? 不光是老太太,霍容恺也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头戴玉冠,腰间挂着个香囊玉饰,显得格外春风得意。 事实证明,如今的安远侯府的确今非昔比了。 以往参加宫宴,侯府的马车得停在那些权贵的最外围,现在却直接停在了中间,省了不少脚程。 刚一现身,就有不少人上来寒暄,男女老少皆有,一家子各忙各的应酬,明明离宴会厅更近了,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 好不容易菜进了皇宫,坐到席位上,谭羡鱼都还没时间喘口气,就看到又有人往这边走来。 懒得应付,谭羡鱼溜去将军府的席位上偷闲。 谭老夫人见她过来,笑着拉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听说你前几天累病了,我正想去看你呢,幸好抱琴细心,让人捎信说你没事,否则我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谭羡鱼诧异地回头,抱琴对着她抿嘴一笑,满脸得意。 “对了,”谭老夫人轻拍她的手,“你还记得欣月表妹吗?” 谭羡鱼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不过印象挺模糊的。 “她等几个月也要来京城了,她父亲的意思是想在京里给她找个好人家。” 谭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到那时,咱们家可有的忙了。” 谭羡鱼眉毛微微一挑:“京城离咱们老家如此远,怎么想到让欣月表妹嫁到京城呢?” “人总朝着高处走嘛。” 谭老夫人说道。 本在一旁只顾得上吃的谭二夫人忍不住插嘴:“话虽这么说,不过高处那也不是谁都能站稳的。” 谭大夫人狠狠瞪了她眼,谭二夫人却不以为然,继续道:“我不是挑剔,京城规矩那么多,哪里比得上老家自在,欣月表妹若是进了京,什么礼数都得从头学,得多辛苦啊!” 这话倒也在理。 谭羡鱼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言。 她和欣月表妹之间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前世虽听说她到了京城,可自己整日忙于侯府琐事,也没心思去打听,不知道她最终嫁给了谁,过得怎么样。 正思索间,悠扬的丝竹声响了起来,谭羡鱼不由抬头望去。 这一望,恰好看到戚霆骁正往他们的席位走来。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谭羡鱼先移开了视线,转而与谭二夫人聊起了笑话。 戚霆骁说是找谭逸和谭川的,可坐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谭羡鱼。 谭逸瞄了眼他的面具,问道:“你干嘛走到哪儿都戴着这玩意儿?” “习惯了。” 戚霆骁淡淡回答。 谭川嗤笑:“得了,戚大统领,眼睛都快长我妹子的身上了。” 戚霆骁瞥了他眼:“我乐意。” “哎?”谭川瞪圆了眼,“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两人同年,一块长大,相处方式直接了当,互不相让。 戚霆骁正要回应,却听到场上的琴音突然中断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高台,发现是安定长公主的千金,平乐郡主站起身,缓缓走到台前,对着皇帝轻轻行了个礼。 她猛然站起来,皇帝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平乐,你有啥事儿吗?” 平乐郡主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说:“皇舅父,今儿是除夕夜,平乐向您拜年啦!” 皇帝脸上的笑容虽在,眼底却没有那份愉悦:“这宴会正热闹着呢,你来拜年,难道是想求个大红包?” 皇后掩嘴轻笑,话里有话:“安定啊,你老说平乐不懂事,我看呐,这孩子机灵得很哩。” 这话里的意味,平乐郡主如今年纪小没听出来,安定长公主脸色却是一变,刚要出声,就听见平乐郡主向皇后致谢,接着径直说道:“皇舅父,平乐已长大成人,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所以想请您为平乐指一门亲事!” 平乐郡主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这下皇帝倒是来了兴致:“哦?平乐进京没多久,就有心仪的人了?” 平乐郡主脸蛋儿微红,流露出少女的娇羞。 “说来听听,你看上了哪家公子?” 平乐的脸更红了:“皇舅父,平乐见戚大将军英姿飒爽,气度不凡,就……” 她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静悄悄的。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戚霆骁。 第71章 顶尖的好东西 谭羡鱼也不自觉地侧头望向他,满脸看好戏的惊讶。 感受到她的视线,戚霆骁暗暗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多谢郡主错爱,只是微臣心中已有所属,不敢高攀了郡主。” 这话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波澜。 这平时冷酷无情的人,竟是个深情种? 连皇帝都露出惊讶之色。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 戚霆骁年方二十三,这个年纪有心上人实属寻常。 平乐郡主猛地站起,圆睁双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未听说!” “这是臣自己的私事,不劳郡主挂心。” 戚霆骁语气冷淡。 平乐郡主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望着戚霆骁,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家伙的心上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前怎地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平乐郡主心想,戚霆骁这么说,不过是找个理由推脱罢了。 “原来戚卿同样也是个情种。” 皇帝感慨道。 皇后也点点头:“是啊,但这门亲事怕是不好赐了,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戚大将军对他心上人的一片深情?” “可、可日久生情嘛!”平乐郡主急忙道,“我身为皇室郡主,哪里比别人差!” 皇帝懒得在这些琐事上纠缠,顺水推舟道:“那就先接触看看,真能成的话,赐婚也不急。” 平乐本想先得皇帝赐婚,之后再慢慢的培养感情,但看到安定长公主那略带警告的眼神,只好改口,不甘不愿地应了声“是”,悻悻回到座位上。 音乐再次响起,没过多久,大家又被歌舞给吸引过去。 戚霆骁不近人情,他的私事,旁人哪能随便打听。 戚霆骁重又坐下,眼神不自觉地追随着前方的谭羡鱼。 不知谭家二夫人对她施了什么魔法,她笑靥如花,眼眸里跳跃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戚霆骁心绪难平,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随意搁在一旁,端起酒盏猛地一饮而尽。 谭川瞅了瞅那被遗弃的面具,良久才出声道:“原来你戴着面具,并非是为了隐藏你的庐山真面目?” 怎么想摘就摘了呢? 戚霆骁斜睨了他眼,不屑地说:“你这张脸都能见人,我又何惧之有?” 谭川虽笑颜依旧,手却暗暗握成了拳,关节咔咔作响。 “你应该感谢,此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谭川的笑容显得有些冷冽。 若是在私下场合,这小子的牙齿还能完好无损,那可真是奇迹了! 戚霆骁淡淡扫了他眼,也懒得理会,目光深深凝视着谭羡鱼,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这次年宴虽然偶有小插曲,但丝毫未减欢乐气氛,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年宴过后便是年假,家家户户忙于走访亲朋。 正月初二,谭羡鱼回门,霍容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陪同前往。 街道上鞭炮声此起彼伏,虽略显嘈杂,但这难得的景象非但不招人厌,反添了几分年味儿,洋溢着和平宁静的气息。 两人乘坐马车抵达将军府,谭川与谭二夫人早已立于门前等候,见谭羡鱼一到,连忙上前亲迎。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多在家住几天才好呢!”谭二夫人笑吟吟地说。 一行人步入正堂,谭羡鱼环视一周,意外发现一位熟悉的面孔。 与她的视线相遇,戚霆骁微微挑眉。 谭羡鱼牵了牵嘴角,随霍容恺一同向二老行了新年礼,随后在一侧坐下。 几个晚辈也在场,霍容恺拿出事先备好的红包分发,小辈们一拥而上,嘴里个个喊着“谢谢侯爷”。 见孩子们这样客气,只称其为“侯爷”,霍容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便提议:“爹娘,羡鱼难得回来一次,不如今晚我们就留在府上住一宿,明日午后再说回程之事如何?” 这一提议让谭旭面色稍霁:“真的?” 霍容恺连忙拱手应承:“这段时日多蒙岳父提点,往后恐怕还需仰赖岳父大人,还请岳父不吝指教。” 他这一席话,既诚恳又得体,引得谭旭开怀大笑:“好!好!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来人!上酒!老大老二,你们带着这些小家伙,好好陪姑爷喝几杯!” 霍容恺心中一惊。 这清早时光,饭还没吃就喝酒?! 武将家庭都是这种习惯?! 下人们已闻声行动,不多时回禀一切就绪,谭逸和谭川也站了起来,尽管惊讶,霍容恺也只能随之而行。 见霍容恺被“安排”走,谭羡鱼这才转向戚霆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如今身居高位,怎能轻易离开京城,”戚霆骁坦白道,“但年总得过吧,所以我就来了。” 这话一出,谭羡鱼也不禁哑口无言。 说到底,两家人本就有交情,加之她与戚家那段不同寻常的过往,戚霆骁在老家时便常来谭家共度佳节。 如今他也不便远离京城,选择到将军府共迎新年,倒也合情合理。 一家人前厅内闲谈良久,这才各自散去。 谭羡鱼既然打算留宿,自是要去看看自己以前的小院是否打理妥当,戚霆骁一时无事,便随她同行。 “你们家侯爷真是下了血本,这次回来怕不是要把侯府都搬空了?” 戚霆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谭羡鱼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他最近结交了显赫人物,侯府得益不少呢。” 来访的皆非等闲之辈,带来的礼品自然份量不轻,库房的账簿厚度眼见着翻了几番。 霍容恺这次确实上心,选的都是顶尖的好东西。 戚霆骁轻轻一笑,带着几分不屑。 片刻沉默后,他问:“近来可有什么新进展?” 在自己家中,谭羡鱼放开了些:“侯爷前阵子太忙,司棋没机会进书房,想来要等年后才有眉目了。” 而且她预感,那将是个不小的收获。 戚霆骁点头表示了解:“年后我也会常去,一旦有发现,不必急于收集证据,免得打草惊蛇,告诉我即可。” 谭羡鱼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你常来我这里,不大好吧?” “有何不妥?”戚霆骁反问道,“我又没进你的寝房,正厅不就是会客的地方吗?” 谭羡鱼抿了抿嘴。 第72章 郡主心仪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挑不出毛病。 “等等,”谭羡鱼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之前不是说有心上人的吗?” 既然心里有人,还频繁出现在她这里,若被那女子知道,岂不是要伤心? “我的那个心上人啊,”戚霆骁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是骗郡主的,其实我心仪的是只猫咪。” 谭羡鱼眨了眨眼。 戚霆骁嘴角微翘,悠悠补充:“一只漂亮但没良心的猫咪。” 一旁的抱琴连忙捂住了脸。 这话里的意思,她听懂了…… 谭羡鱼也隐约感觉不对,却不敢肯定,只是多次偷瞄着他。 戚霆骁加快步伐,轻易将谭羡鱼甩在后面,不让她看到自己忍不住的笑意。 —— 在将军府住下的这两日,谭羡鱼难得过上了吃饱睡、睡醒吃,无需忧心任何事的日子。 说起来,霍容恺的情况也与她相仿。 醒来便是谭逸和谭川轮番劝酒,喝的还是加了料的酒,不过几杯下肚便人事不省,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浑然不知外界事。 以至于已经到了预定的归期,霍容恺还昏昏欲睡,谭羡鱼便顺势在家又多待了半天,直至夜幕降临才启程离开。 马车上,望着霍容恺抱着头痛苦不堪的模样,谭羡鱼强压笑意,装作关心地说道:“侯爷,您真的没事吧?都是我那两位兄长的错,说侯爷这次难得来,非要与侯爷弥补前两年错过的时光……” 霍容恺头痛欲裂,本就心情烦躁,对谭逸兄弟颇有微词,但听了谭羡鱼的话,也只能强颜欢笑:“前两年确是我疏忽了,这也是应该的。” 谭羡鱼又说道:“将军府的酒,都是以前我父兄守边疆时常喝的那种,会不会太烈了些?” “确实有些烈。” 霍容恺连点头都不敢,稍微一动,胃里就像翻江倒海般难受。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快到家了,就辛苦侯爷您再忍忍吧。” 她的话里满是关心,但却没有伸手去扶的意思。 霍容恺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细节,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下车。 然而回家的路似乎格外悠长。 霍容恺眼前已经开始发黑,马车这才缓缓停下。 谭羡鱼唤来仆人扶霍容恺下去休息,并反复叮嘱要照顾周到,随后她便轻盈地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哪里有半分担忧的样子。 谭羡鱼回到侯府的第二天,戚霆骁也动身离开。 他心情大好,一路上骑马缓缓而行,刚一进门,林纭就拿着两本格外厚的册子迎了上来。 林纭虽然穿着文士的装束,但走起路来,稳健得仿佛比武夫还要有力。 戚霆骁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平乐郡主之前送来的,每天一份。” 林纭随手将册子放在桌上,上下打量了戚霆骁一番,惊讶地说:“看样子,公子这两天过得很舒心嘛。” 戚霆骁还没来得及皱眉,嘴角就被林纭后半句逗得微微上扬。 这份笑意并未直达眼底,化解了眸中的冷漠,也柔和了他锋利的棱角。 是的。 这两天,他几乎时刻都能见到心上人,还可以聊天,共餐,简直是美梦成真,怎能不舒心? 这两天他甚至感觉睡觉都是在浪费与她相处的时间。 林纭似乎不愿看到他如此开心,突然说:“郡主这两天天天上门,今天你回来了,便自己应对吧。” 那格平乐郡主真是麻烦,他应对了两天,感觉自己的寿命都缩短了。 听到平乐郡主的名字,戚霆骁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对了,”林纭好奇问道,“平乐郡主为何突然对你感兴趣了?之前可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戚霆骁不屑地一笑:“可能有其母自然有其女吧。” 当年长公主硬是将一名探花郎招为驸马,不顾对方的意愿,断送了他的仕途。 婚后日子刚过半年,驸马便整天闷闷不乐,于是长公主随他一同返回故里。直到驸马离世,她才携女重返京城。 林纭一听,眉毛一挑:“这么说,人家是打定主意要招你做郡马了?” 戚霆骁冷笑,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平乐郡主在宫中的年夜宴上公开求皇上下旨赐婚,显然是动了真格。 但皇上与先帝并不同,而他也并非当年那个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弱书生了。 正想着,门外通报,说是平乐郡主来访。 戚霆骁轻按额头,出门时就觉得被人盯梢,原以为又是哪家好事之徒,不曾想竟是平乐的手笔。 “请她进来吧。”毕竟对方是皇家得郡主,这点礼数不能少。 来人领命而去,不久便领着平乐郡主踏入府邸。 郡主容颜谭若斓,与安平长公主截然不同,唯有那份高傲之气,如出一辙。 她一身大红喜庆衣裳,金饰闪烁,身后簇拥着众多仆从,场面壮观。 “戚大将军!”平乐郡主见他便笑眼弯弯,“你可算回来了!” 声音甜腻得过分,听得林纭牙根发软。记得前两日戚霆骁不在时,郡主那傲慢的姿态与现今简直判若两人。 戚霆骁起身行礼:“臣拜见郡主。” “哎呀,在你家还这么客气?”平乐郡主笑道。 “郡主来访,有何贵干?” 平乐郡主含羞带怯地点点头:“这不快过年了吗,听说你一个人在京里,怕你寂寞,特地来看看你。” “多谢郡主挂念,但我并非孤身一人。”戚霆骁语气平和。 平乐郡主脸色微红,有些急切地说:“那、那……哎,你这个人,非得让人说得这么清楚吗?” “还望郡主直言。” 平乐郡主跺脚道:“皇舅在年夜宴上都说了,叫我们增进感情,你忘了?” 一旁的林纭瞪大了眼,几乎惊掉了下巴。 这怎么一下就跳到了培养感情的阶段了?!年夜宴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戚霆骁也感头痛。 片刻沉吟后,他缓缓开口:“实不相瞒,臣心中已有所爱,倾慕多年,婚期将近,请郡主您成全。” 平乐郡主闻言,似被定住,满脸惊愕。 原来那不是戚霆骁的托词,真有如此一个人存在?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如同天神般俊美的男子。 第73章 万劫不复 从入京那一刻起,她就注意到了戚霆骁。 尽管常戴面具,但那双眉眼透露的英俊,加上半遮的面具,更添神秘。 加之他身材出众,气质非凡,又身为皇帝亲信,那份冷漠反而让他更具魅力。 既有地位又有颜值,平乐郡主自然对他愈发迷恋,甚至私下请人绘制了他的肖像,夜夜观赏。 但她并不满足如此,于是才有了年夜宴上的那一幕请求赐婚。 就这么个条件顶呱呱的小伙子,居然悄咪咪地心里装了别人? 那个对外头人冷得像块冰的他,对着自己心尖上的人,会不会是另一副温柔面孔? 一想到他或许对别的姑娘柔情似水,平乐郡主心里的醋坛子就翻了个底朝天。 平乐郡主的唇瓣颤了半天,挤出一句:“那人……是谁?” “郡主不必知晓。” 瞧着他那副漠然样,平乐郡主又羞又恼,心里还泛起一阵酸楚:“你对我这般冷淡,难不成对你的心上人同样也是这般铁石心肠?!” “郡主并非我心仪之人。” 戚霆骁黑眸幽深,寒气逼人。 林纭侧过脸,嘴角无声地上扬,似是嘲讽。 平乐郡主,长公主的千金,京城里何等尊贵,到了那探花郎老家,更是被宠上了天,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你以为本郡主会成全你?”平乐郡主冷哼一声,“反正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不愿意娶我,那也别想娶别人!否则,我绝不放过她!” 打小她看上的,就没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既然她都得不到,旁人也休想染指! 言罢,平乐郡主愤愤转身离去。 戚霆骁揉揉眉心,随即嗤笑了一声:“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股子偏执,和当年那位传闻中的安平长公主如出一辙。 林纭扯扯嘴角,说:“公子,您若是真有好事将近,那位温姑娘可知情?” 片刻后,林纭冷着脸拎着张圈椅从前厅出来,在院里转起了圈。 —— 转眼又是几日,年关将尽,朝廷重启在即,各府的拜访活动也渐渐停歇。 霍容恺虽贵为侯爵,却无实际官职在身,这年过不过完,对他而言影响并不大。 他日复一日地忙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晚上外出饮酒作乐,回来后又接着忙活帮侯府添丁进口的大计,活得要比神仙还自在。 霍修宇也不甘落后,短短过去一个年节,借着小郡王的光,他就和京城众多权贵子弟打得火热,如今走到哪儿都是一声“小侯爷”的尊称,风头甚至盖过了霍容恺。 许是见霍修宇进步神速,让他重燃了复兴侯府希望,或是因大计推进顺利,想到他很快便无需再依靠将军府过活,心境比以往平和了许多。 不过,司棋总有法子牵制他。 一时陪读共烛光,一时又温情脉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种柔情,更何况是霍容恺。 然而,暗格里面的书信日益增多,司棋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的把柄。 新年过后不久,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户部侍郎回乡过年途中,因一农夫不慎触怒于他,竟下令毁了人家的田地。 此事被锦衣卫探知,直接将此事上报给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怒,立即将其问斩。 连行军作战都要小心保护农田,在太平盛世却闹出这种事,且作恶者还是朝中官员,这让朝廷颜面何存,皇上怎能不怒。 严惩户部侍郎,那也是为了杀鸡儆猴,以免将来再有人胆敢效仿。 皇帝雷厉风行,那些穿华服的特使也盯得紧紧的,事情解决得又快又圆满。他们不仅赔了农民的钱,还让州政府派人帮忙恢复田地,朝廷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直线上升。 这小风波表面上很快平息,却在暗地里掀起了波涛。 霍容恺得知周侍郎被处决的消息后,脸就一直白着,没到中便就急忙冲了出去。 他们在一家酒楼的雅间聚会。 酒楼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里正好适合掩人耳目。 “周侍郎是我们的同伙,那些特使恐怕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才对周侍郎下那么狠的手!”领头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浑身散发着长年居高位的气势,此刻神情凝重,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大家都对他的分析点头赞同。 霍容恺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秦老,我们该怎么办啊!那些特使无处不在,万一他们若是顺藤摸瓜找到我们,咱们迟早完蛋!” 秦老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 “那特使的头儿不是正在京城吗,干脆我们……”有人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里闪过凶光。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嗤笑一声:“你没听说那位戚大人武功高强,几个州府联手暗杀都没成功,咱们在京城里面动手,你是不是疯了。” 稍有不慎,那就真是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纷纷叹气。 这个计划风险太大,非到绝境,最好不要考虑。 雅间里静悄悄的,能听见针掉地的声音。 半晌,秦老悠悠叹了一口气:“若是硬的不行,那咱们就试试软的,你们都回去想想,无论送礼也好,其他办法也行,只要能让他们停止调查就好。” “秦老……”一人试探性地问,“会不会那些特使其实一无所知,周侍郎的事只是巧合呢?” 没等秦老开口,就有人冷笑道:“林兄真是天真,就为了几亩田地,算得了什么大事,最多让周侍郎掏些银子了事,怎么会要人性命?那些特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 霍容恺这次出来,本想看看有没有解决之道,结果却还是要自己想些办法,心情糟糕透了,连司棋的到来也没能让他的眉头舒展。 连续几天,霍容恺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步也不出,整个后院安静得不同寻常。 天气晴朗,大家一起去给谭羡鱼请安,司棋说:“侯爷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门都没出过。” 斓小娘抱着女儿,满脸笑容:“连司棋姨娘你都不知道,那我们自然更不清楚了。” 霍云打了一个喷嚏,愣了愣,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孩子的笑声特别有感染力,大家也都忍不住跟着笑了。 第74章 有骄傲的资本 一时之间,正厅里洋溢着难得的和谐气氛。 这些情况传到司南枝耳朵里,她不由得冷笑:“表哥不知为何心事重重,他们倒好,一竟然还在那有说有笑的!” 果真挂念着霍容恺的,也就只有她了。 司南枝二话不说,吩咐备好茶点,亲自捧着往书房而去。途经书房门外,守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她面前:“谢夫人,侯爷有令,谁都不见。” 司南枝轻轻扫了他一眼,步伐未停,直往里走。守卫左右为难之际,她已推门而入。 院子里,霍容恺低头站立,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表哥,”司南枝急步近前,“你把自己已经关在这书房快半个月了,究竟是什么大事啊?” 霍容恺沉默不语,司南枝又道:“我亲手做了点心,不如表哥尝尝?” 霍容恺深吸一口气,终是点头,随司南枝在院中坐下。 春日阳光和煦,无风时暖意融融,十分惬意。 “表哥,修宇现在很努力,前几天还作了诗呢。” “哦?”霍容恺回过神,眉毛轻轻一挑,“看样子羡鱼送他去雪庐是正确的。” 司南枝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她本是夸赞霍修宇的进步,怎就扯到谭羡鱼了? 霍容恺这话,仿佛所有功劳都归到了谭羡鱼头上。 “提起来,”司南枝接道,“表哥你总不去后院,夫人每日与人谈笑风生,也没来看看表哥。” “后院安稳,羡鱼也有功劳。”霍容恺语气淡然。 他总为谭羡鱼说话,司南枝勉强维持着笑容。 片刻沉寂后,司南枝重展笑颜:“表哥,你……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告诉我,也许能帮你分忧呢。” 霍容恺望向她。 司南枝迎着他目光笑道:“就算我帮不了什么,但说出来,表哥心里也会舒坦些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表哥不信我还能信谁?” 霍容恺心下一松,或是被司南枝的话触动,又或是因近日憋闷,他几乎没有犹豫:“枝枝,我不瞒你,朝堂上面出了些事,我也卷了进去。要摆脱,只能从绣衣统领入手。” “可那位绣衣统领……”霍容恺长叹,“该如何是好呢……” 司南枝也皱起了眉。 院内一时寂静,几只麻雀飞来,在枝头喧闹。 忽然,司南枝眼睛一亮:“表哥。” 霍容恺抬眼望她。 司南枝抿抿嘴:“我或许……真有个办法能帮到你。” 不知司南枝对霍容恺说了些什么,但从那以后,霍容恺的心情明显好转,甚至重回后院,直奔主院。 “琐事缠身,多日未来看你,”霍容恺在正厅落座,眼中闪过几分真诚的歉意,“你怪我吗?” 谭羡鱼有些困惑:“侯爷为何这么说,侯爷忙于家事,我哪里敢怪侯爷。” 谭羡鱼自己听了自己这话,心里头竟涌上一丝暖流。 她觉得自己挺能体谅人的。 霍容恺似乎放松了些,接着问起了霍沅皓和霍修宇的情况。 “沅皓还是那老样子,一门心思跟着莫老前辈学学问,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谭羡鱼停了停:“修宇最近的进步干不小,听说他在京城和不少权贵子弟打成了一片。” 一提霍修宇,谭羡鱼就感觉自己像是无意间给自己添了个小难题。 上辈子把他培养得十项全能,这辈子却给自己添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霍容恺点点头,感慨地说:“嗯,沅皓光啃书不行,还是得多向修宇学习社交啊。” 看着霍修宇在外面风生水起,他心里既骄傲又满足。 那才是他期望中儿子的形象。 谭羡鱼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现在的霍修宇,不仅是社交高手,四书五经也是滚瓜烂熟,虽然还没到显山露水的时候,但将来必是惊才绝艳。 谭羡鱼眉头轻轻锁起。 得赶在这光芒万丈之前,想个法子压一压他的锋芒,否则“少年英才”的标签一旦贴上,再想动手就难了。 “怎么了?”见她皱眉,霍容恺不由得开口,“我说错什么了吗?” 谭羡鱼回过神,摇头说:“没有,侯爷言之有理,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其它事情。” 霍容恺点了点头:“这段时日我有些忙,听南枝说后院一切井井有条,全靠你了。” “后院的姐妹们本来就不喜闹腾。” 谭羡鱼回应道。 “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霍容恺满是欣慰。 谭羡鱼勉强笑了笑。 见她心神不宁,似乎心事重重,霍容恺便找了个借口有事,随即起身离去了。 抱琴走近,谭羡鱼问道:“修宇那里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抱琴摇摇头:“和平常一样,要么在雪庐念书,要么在家待着。” 霍修宇年纪尚小,结交的朋友自然也是同龄的富贵子弟,正是家里管得最严的时候,由哪能像他父亲那样自由自在。 谭羡鱼轻声啧了一下。 真是个乖孩子。 “和沅皓那边没发生什么矛盾吧?” “没有,”抱琴说,“那位小公子现在似乎根本不在意熙少爷了。” 顿了顿,抱琴低声嘀咕:“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傲的。” 谭羡鱼无奈苦笑。 现在的霍修宇……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罢了,”谭羡鱼说,“先不用管他了。” 毕竟霍修宇对她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她还能占点便宜。 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再耐心一些,多给点时间。 —— 又过了几日,这天傍晚,斓小娘忽然来访。 “这会儿来有什么事吗?”谭羡鱼正要吃饭,“不如一起用餐吧。” 斓小娘急忙摆手:“不用了,我是特地来感谢夫人的。” “感谢我?”谭羡鱼眉毛微挑,“谢我什么呢?” 斓小娘环视一圈,不顾周围有仆人在场,直接跪了下来。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都先退下吧。” 斓小娘怎么说也是主子,况且她没得罪自己,怎能让她当着下人的面行此大礼。 “云织,抱琴,你们去看看小厨房准备得如何了。” “好的。” 抱琴一点头,跟着迈开了步子往外走。 房内仅余二人,斓小娘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纠结。 “怎么,有啥事儿?”谭羡鱼瞅着不对劲儿,开口问道。 第75章 还真是煞费苦心 斓小娘轻轻摇头,手微微发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工精细的香包,说:“夫人先是搭救了家姐,又对我和孩子诸多照顾……” 她深吸一口气,续道:“可我却从未正式道过谢,实属不该。” “原来就这事,”谭羡鱼笑道,“快起来吧。” 斓小娘站起身,将香包递至她面前,道:“夫人,这香包里我特地放了安神的草药,您闻闻,可中意否?” 谭羡鱼将香包凑近鼻子轻嗅,一阵清新脱俗的花香瞬间弥漫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的确好闻,这里面都添了些啥?” “无非是些很常见的花草,只是搭配得费了些心思,”斓小娘边说边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取出里头的糕点,“夫人,这些是我跟云儿亲手做的点心,权当我们母女俩的一点小心意,请您品尝。” “云儿参与了?”谭羡鱼眉一挑。 霍云才刚学会走路,想必是斓小娘为表诚意,特意让她“参与”的。 也是费心了。 谭羡鱼不假思索,捏起一块送入嘴中。 糕点凉凉的,仿佛冬日里的一片雪花在口中融化,留下丝丝甘甜。 可不过几息之间,谭羡鱼突然呆滞地坐着,一动不动。 斓小娘试着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手,而谭羡鱼依旧毫无反应,犹如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夫人恐怕是坐久累了,”斓小娘轻抚上谭羡鱼的手,几乎是引导般地让她站了起来,“我们陪夫人出去散散步吧。” 斓小娘亲昵地挽着谭羡鱼的手臂,丫鬟紧跟其后,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自然,三人顺畅地离开了正屋,向后门方向行去。 后门那儿,早有人守候。 斓小娘将谭羡鱼交给司南枝的手下后,膝盖一软,瘫坐在地。 “姨娘干得漂亮。” 那妇人安置好谭羡鱼上马车,回头对着斓小娘,语调冷淡中带着一丝戏谑:“姨娘你的姐姐一定会没事,您放宽心吧。” 言罢,妇人转身离开,马车紧跟其后,沿着偏僻的小巷,驶向京城某处宅第。 抵达府邸门前,妇人堆起笑容:“大人,戚大统领这会可回来了?” 守门的卫士面无表情:“没呢。” 妇人从袖中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两,塞进卫士手中:“麻烦小哥帮忙找个当家的来,我这儿有东西要送。” 那卫士对此类情况显然已司空见惯,收下银子,上下打量了马车一番,丢下一句“稍等”,便转身入府。 不久,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现身。 他似乎刚刚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步履蹒跚:“你哪来的,有何贵干?” 妇人笑眯眯地领着林纭来到马车旁,故作神秘地说:“您自个儿瞧瞧吧。” 林纭皱着眉头,从母亲掀起的门帘缝隙中窥视,里面一名女子双眼紧闭,正沉浸在沉沉梦乡。 门帘揭开的同时,一缕奇异的香气飘散而出。 林纭认出了来者,脸上霎时掠过一丝诧异。 他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才终于站稳脚跟,心中快速盘算之后,扬起一抹笑意,道:“多谢各位操劳,进来喝杯茶歇息吧。” 母亲见状,更加确信为司南枝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决定。 林纭向后方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是一众守卫整齐上前,将人与马车一同引入府内。 而府门刚刚合上,林纭的脸色骤变,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快去通知少爷回来,说有急事,要他立刻回来!” “至于这几人……”林纭的目光扫过那些已觉察不妙、面露恐惧的仆役,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处理掉,扔到乱葬岗去!” “今天的事,你们谁也不许泄露半个字,否则后果自负,一个也别想活!” 不久,戚霆骁匆匆归来:“何事如此紧急?” 林纭连忙迎上前,压低嗓音道:“那安远侯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温姑娘送到了这里,车内还燃着浓烈的催情香,这……” 话未说完,戚霆骁面色已变:“她现在在哪?” “马车已经停在了您的院子里。”林纭答道。 府中连厨师都是男子,简直堪比寺庙,所以无法让女眷去接谭羡鱼,只好连人带车送至戚霆骁的庭院,由他想办法解决。 戚霆骁紧抿双唇,迈步朝自己院落走去。 沿途异常安静,显然是林纭事先做了安排。 戚霆骁伸手推开了院门,快步走近马车旁,猛地掀开了门帘。 车内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香气猛然涌出,戚霆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视线落在车内女子身上,轻轻一颤。 马车内燃着一支蜡烛,昏黄的光线朦胧,映照出女子微红的肌肤。 冷风吹入,谭羡鱼眉头紧锁,本欲下意识拉紧衣物,却不料体内那股热流竟随着风势更加汹涌起来。 “谭羡鱼。” 一道分外熟悉的音色响起,接着,她被拥入一个怀抱,离开了这个封闭空间,清新的空气涌入胸腔,让她恢复了些许清醒。 那人径直抱着她前行数步,将她安置在了台阶上。 她浑身无力,只能依靠在那人的肩膀上。 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她的颈后,传来那人的声音:“我去让人把忘忧草拿来,你再忍耐片刻,好吗?” 那人声音带着压抑,似乎同样在忍耐着什么。 但谭羡鱼只觉五内如焚,那股子陌生的情感洪流将她完全淹没,哪里还能等待救援。 “你……”谭羡鱼艰难开口,“救救我。” 戚霆骁身体一僵,深吸一口气,随即推开她,手掌握住了她的下巴:“谭羡鱼,你看清楚我是谁?” 谭羡鱼眯起眼睛,竭力辨认眼前的面容。 “你若能认出我,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戚霆骁朝她逼近,忽而嘴角一勾,发出一声冷哼,“否则,你就自己忍着吧。” 谭羡鱼蹙眉凝视他良久,忽而眉头一紧,摆脱了他的掌握,身子顺势向前倾去。 戚霆骁下意识地把她揽入怀中。 “戚霆骁……”耳边响起如春水般柔和的声音,“你帮帮我。” 戚霆骁身体一震。 他迟迟未动,谭羡鱼似有不满,于他的颈间胡乱磨蹭,最后在他颈侧轻轻咬了一口。 戚霆骁猛然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这是你自己求的。” 第76章 颜面尽失 接着,他猛地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迈进房内。 室内瞬间风雨交加,花朵摇曳生姿。 —— 第二日的日上三竿,谭羡鱼方才悠悠醒来。 背后拥着个宽厚又温暖的胸膛,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她下意识低下头。 发现自己的身上分明穿着件明显过大中衣,但身体却干净清爽,显然是有人帮她打理过了。 谭羡鱼转头,正对上戚霆骁的目光,他眼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情。 谭羡鱼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随即皱眉:“……你的脸为何这么红?” 戚霆骁轻咳一声:“没事,你看错了。” 谭羡鱼勉强牵了牵嘴角,视线不自在地移开。 虽然两人曾有婚约,但实际上并未结为夫妇,如今却有了这样的亲昵之举…… 谭羡鱼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戚霆骁低笑,手指轻挑起她的发丝,在指尖缓缓缠绕:“羡鱼,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你负责的。” “不必了,”谭羡鱼边说边尝试坐起,但全身仿佛被重物碾压过,一时间未能成功,“……不必负责,忘了就好。” 毕竟是她请求他帮忙的。 戚霆骁脸色微僵。 片刻后,他忽而冷笑道:“好吧,那你就对我负责吧。” 谭羡鱼不由困惑。 她不愿给他增添麻烦,他却反过来要给她制造难题? 对上她的疑问眼神,戚霆骁理所当然地说:“我清白了二十多年,现在被你给‘糟蹋’了,难道我不该由你负责?” “我……”谭羡鱼欲言又止。 “你还‘我’什么‘我’,”戚霆骁半点不客气地直接打断她,“我原本还打算找个好妻子安稳度日,现在呢,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还会看上我?” 谭羡鱼抿紧嘴唇,只能道歉:“对不起。” “现在说什么对不起已经晚了,”戚霆骁眸子里的笑意几乎藏不住,“总之,你得对我好好负责,否则我就去告诉你爹娘,说你对我再一次始乱终弃,让他们为我做主!”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干脆不看他,只盯着帐顶的花纹。 ……这算什么事。 她现在这个身份,如何去对他负责。 更何况,身为女子她尚且不在意,戚霆骁为何这般较真? 戚霆骁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谭羡鱼睫毛微闪,突然想到什么:“快些送我回家。” “怎么了?” “我需、需要找忘忧……” 她的身体已大致调养好,得让忘忧给她开上一副避孕的药方才是。 “不用了,”戚霆骁轻轻搂住她,“药已经在煎了。” 他一大清早就吩咐人去请忘忧过来。 谭羡鱼闻言,心下稍安:“抱琴呢?云织呢?” “抱琴这边我也安排好了,云织如今还在侯府,”戚霆骁解释说,“你吃完午饭再回,就说外头用餐,不会有人怀疑。” 昨日谭羡鱼被带离时,主院并无异常,抱琴还以为她是陪斓小娘办事,云织更是毫不知情。 云织毕竟不贴身跟随谭羡鱼,未经她同意,戚霆骁不便让她知晓此事,于是只接来了抱琴。至于云织,因昨晚受了迷香影响,浑然不知发生何事。 谭羡鱼心中大石落地。 既然一切已被妥善安排,她便不再多虑。 察觉到戚霆骁的手再次开始不规矩,谭羡鱼羞红了脸,轻轻推开他,让他快些离开,并让人唤抱琴进来。 戚霆骁投以幽怨一瞥,似乎在抱怨她这种即用即弃的态度。 他终究没有进一步动作,躺在了床榻上稍事休息,随后起身穿衣,恋恋不舍地离去。 没过多久,抱琴匆匆而入。 她双眼泛红,一见谭羡鱼便泣不成声。 “侯府的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抱琴眼眶湿润,“怎敢这样对待您!” 得知原委后,抱琴怒不可遏,恨不得立时拆了侯府。 谭羡鱼毕竟是侯府的正妻,竟遭此待遇,真是颜面尽失! 愤怒之中,抱琴又感庆幸。 幸亏谭羡鱼被送往戚霆骁这里,至少安全无虞。 若送到别处…… 抱琴不敢细想,背后一阵凉意。 抱琴哭个不停,谭羡鱼却显得平静。 或许对侯府早已心死,无论他们如何作为,她的心已不再寒冷。 况且,戚霆骁毕竟知根知底。 谭羡鱼深吸一口气。 至于斓小娘,回府后定要有所处置。 “别哭了,”谭羡鱼说,“我都饿了。” 抱琴忙擦干泪水,扶起谭羡鱼,打开随身包裹。 里头装着谭羡鱼的衣物和首饰,一应俱全。 谭羡鱼环顾屋内,未见自己衣物。 想必已不堪入目。 谭羡鱼叹气,让抱琴帮忙更衣。 不合身的内衣落下,露出如雪肌肤上的点点红痕。 抱琴脸红,急忙拿衣为她披上,又梳理好她的发,搀扶她外出。 院中,戚霆骁正舞剑,剑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些刺目。 见谭羡鱼出来,戚霆骁手腕一抖,剑入鞘,动作潇洒。 他快步走向谭羡鱼,上下打量:“你还好吧?” “……不算太好。” 戚霆骁略有愧色。 食髓知味,看来昨晚……他确实失控了。 他咳了一声,转换话题:“我请了厨子,饭菜快备齐了,我们过去吧。” 谭羡鱼轻轻点头,随他走向餐厅。 一路上,她心中暗自感慨,这座宅邸内外皆透着一种质朴无华,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 简单之中,倒也生出另一番雅致的情趣。 刚在餐厅坐定,仆人们便鱼贯而入,端上菜肴,不一会功夫,圆桌上已是琳琅满目,菜品丰富,胜过寻常宴席。 “这么多?” “……你得好好补补身子。” 戚霆骁面上波澜不惊,耳根却悄然泛起了红晕。 他边说边为她盛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等下让忘忧帮你揉揉,好得快些。” 谭羡鱼轻声应了声“嗯”。 望着她饮尽鸡汤,戚霆骁这才开口:“今天早上霍容恺送了信来,让我停止调查周侍郎的事情,你怎么想?” 这事说起来有些可笑。 周侍郎之事本是由锦衣卫偶然查出,皇上借机严惩以儆效尤,却不料让那些人慌了手脚。 谭羡鱼沉思片刻,道:“那就照他说的办吧。” “司棋那边尚未有突破,再接着追查下去怕是要打草惊蛇了。” 与其紧咬不放,不如暂时放手,让他们以为风平浪静,才能诱出下一步动作。 第77章 彻底明了 戚霆骁点头赞同:“就依你的意思。” 之后,两人再未多言,静静地各自用餐。 午餐过后,谭羡鱼服完药稍作休息,便准备离开。 此时辰正好,正是在外用餐后归家的时候。 戚霆骁不便强留,也无法相送,只得叮咛道:“以后在那院子,无论谁来见你,都要确保身边有人。” 谭羡鱼点头应允:“我明白。” 沉默片刻,谭羡鱼道:“那我走了。” 戚霆骁点头,目送她登上马车,直至马车远去,才收回视线。 林纭望着远离的马车,神色复杂:“公子,这事就这样算了吗?” 戚霆骁眼神中的温柔已褪,只剩一片寒意:“羡鱼说得对。” 从道理上讲,的确如此。 但情感上,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些人连根拔起。 他们怎敢,又怎能对她如此狠心! 竟将她送去…… 林纭长叹一声:“温姑娘如今,和过去真是大不相同了。” 以前的谭羡鱼,哪能承受如此屈辱。 林纭这一言,又搅动了戚霆骁的心绪。 --- 转眼,谭羡鱼刚回到主院,恰巧老夫人跟霍容恺便登门拜访。 她冷眼望着二人,即便是老夫人也罕见地心虚,不敢直视她的视线,只道:“羡鱼啊,你别怪我们,作为侯府的主母,如今府有事,你自然该出一份力。” “再说,我们听说了你跟那位戚大统领,就像容恺跟南枝一样,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这不是促成美事吗?” 这话一出,抱琴按捺不住了:“老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姑娘和戚大统领之间清清白白,和侯爷、谢姑娘的情况完全不同!” “老夫人跟侯爷先是将我们姑娘送走,回来还要如此羞辱,难道真的当将军府无人了吗!” 抱琴一个小小丫鬟,此刻却几乎是指着那老夫人鼻子斥责,老夫人的面色极为难看。 谭羡鱼和沈嬷嬷的目光相遇,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在一旁,沈嬷嬷竟也反常地保持了沉默,没有替她辩解一句。 这时,霍容恺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羡鱼,我承认这次是我亏欠于你,你若想要些什么补偿,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而为。” 谭羡鱼冷笑回应:“补偿?难不成侯爷觉得这世间有何物能弥补我的损失呢?” “这些空洞之词就不必再提了,”谭羡鱼面容一沉,“我乏了,二位请回吧。” 就这样,一位是长辈,另一位则是她名分上的丈夫,被毫不客气地逐出门外。 门外,老夫人跟着长叹:“真是颜面扫地啊!” 堂堂侯爷,将自己夫人拱手让人,这事一旦传开,安远侯府的脸面何存? 老夫人瞥了霍容恺一眼,责问道:“还有你,怎么事先不跟我商量!”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是当天早晨才得知。 “总好过丢了性命。” 霍容恺脸上写满了复杂情绪。 老夫人凝视着他,突然发问:“容恺,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会招惹到戚大统领那种人物?” 霍容恺的沉默让老夫人的心中阴云更甚:“快说!” 老夫人的一再追问,霍容恺哪里敢实言相告,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娘,不必再问了,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这一步棋走对了,未来他就可以安枕无忧。 毕竟,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把谭羡鱼推出去就行了。 丢脸一次也是丢,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况且,谭羡鱼本就时日无多,能为他多做点事,将来大业有成,他会叫她走得舒服一些。 望着霍容恺决然离去的背影,老夫人只能无奈地摇头:“真是家门不幸啊……” 老夫人回望了主院一眼,仿佛是无颜再停留,也匆忙离开了。 —— 两人前脚刚走,谭羡鱼便命人带斓小娘过来。 斓小娘一到,抱琴的巴掌就扇了过去:“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和他们同流合污来欺侮夫人,你的心肠是石头做的吗?!” 斓小娘挨了一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夫人,我也有我的苦衷啊!求夫人,求您……” 后面的话,都被她她咽回了肚里,或许连她自己都羞于启齿。 谭羡鱼轻抿一口茶,淡淡说道:“说吧,发生了什么。” 斓小娘误以为谭羡鱼有意宽恕,连忙将原委全盘托出。 原来是司南枝发现了她的姐姐,并以此威胁,迫使她行动。 听罢,谭羡鱼脸上表情复杂:“你对姐姐的深情倒也难得。” “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啊……”斓小娘顿时泣不成声,“求夫人念在我姐姐身体不好,我还有幼子需要抚养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 言毕,斓小娘紧紧贴地磕头。 抱琴怒不可遏。 斓小娘虽有苦衷,但这能成为她作恶的借口吗?! 她的苦衷,谭羡鱼的委屈又该如何算? 谭羡鱼良久未语,似乎在深思熟虑之中。 抱琴瞅着谭羡鱼,心想这心软的毛病得治,便插嘴道:“大娘子,斓小娘那种人,真不值得您心疼哩!” 斓小娘一听,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谭羡鱼轻轻搁下茶杯,语气淡漠:“你对你的姐姐情深意重,想必若你有个万一,她也会把你闺女当亲生的照顾,是不是?” 这话让斓小娘一愣,满眼的不敢相信直勾勾地盯着谭羡鱼。 “大、大娘子……” 谭羡鱼目光一凛,昔日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刺骨的寒意。 斓小娘随即深吸一口气,再次伏下身子:“只求大娘子在我走后,能把我云儿安然送到姐姐身边,这样,我便是死了也瞑目。” 她心里明镜似的,对谭羡鱼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谭羡鱼是什么人?骠骑将军的千金,侯府的当家主母,要取她一个小姨娘的性命,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容易得很。 所以,如果姐姐跟孩子平安,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 抱琴望着斓小娘,眼里情绪复杂。刚才还恨不能立刻结果了斓小娘,此刻见她这般坦然,又不由得心生怜悯。 “可您闺女还小,不能没有娘啊。” 谭羡鱼的话音刚落,斓小娘猛地抬起头,望向她。 “即刻带着霍云离开京城,这辈子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 第78章 不满 谭羡鱼挥了挥手,“下去吧。” 这看似给了斓小娘条活路,实则何其苛刻。 孤儿寡母,身无分文,这路,怕是难走得很。 斓小娘还没有反应过来,抱琴又急道:“还愣着干嘛,真想把命丢这儿不成?!” 斓小娘如梦初醒,连磕了好几个头,踉跄着跑了。 抱琴望着那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抱琴,我再躺会儿。” 昨晚几乎是折腾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根本没睡踏实。 抱琴点头,扶她回房。 谭羡鱼一倒在床上,顿感安心,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 醒来时腹内空空,幸好郑妈妈已备好了早饭,只待她醒来。 主院一切如常,这让谭羡鱼觉得疑惑:“昨晚我究竟是怎么……” 抱琴抿抿嘴,低声说道:“小姐,听说您是和斓小娘一块出去的。” 连抱琴都等到察觉不对劲,还是林纭亲自过来,她才明白出了岔子。 “一块出去的?”谭羡鱼惊讶之余,大概也明白了院中为何如此平静。 但她明明失去了意识,怎会和斓小娘一同出门? 谭羡鱼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后悔就这样打发了斓小娘。 应该先问清楚的。 抱琴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压低声音道:“大娘子,问问忘忧不就得了。” 谭羡鱼恍然大悟。 对啊,忘忧出自药王谷,应当对这些有所了解。 谭羡鱼拿定了主意,慢条斯理地用过早饭,便差人请忘忧前来。 “这玩意恐怕源自南疆,”忘忧没亲眼见识过,不敢打包票,“单论草药,确有安抚心神之力;单说果实,滋味也是诱人。可两者一旦结合,便能叫人短时间内魂不守舍,看似行动自如,外表无异,实则成了傀儡,只能任人操控。” “不过此物极为罕见,价格不菲,因此并不常见。” 谭羡鱼难掩讶异:“世上竟有如此奇物……” 片刻沉默后,抱琴又提出疑问:“这样稀罕的物件,一般人哪能得到?侯爷究竟是从哪儿搞到的呢?” 安远侯府显然与这些古怪之物无缘。 谭羡鱼眼神微沉,心中暗道,那些人背后的势力看来比她预想的更加庞大。 屋内“吱嘎”一声轻响,一阵风过,一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屋内。 见谭羡鱼眉头微皱,来人挺直了胸膛,又理直气壮地说:“你答应要负责的,难不成,想反悔不成?” 抱琴和忘忧一同望向谭羡鱼,首次目睹男子主动要求女子负责,两人皆感新奇。 谭羡鱼轻叹:“你们先退下吧。” 抱琴和忘忧连忙退出房间。 “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这里了?”谭羡鱼明知故问。 戚霆骁斜睨了她眼,大步迈向床榻:“我的床太空了,今晚什么都没有,根本睡不着。” 这话并无虚假。往常他未曾察觉有何不妥,但今晚一躺在床上,被谭羡鱼残留的香气包围,却因身旁空无一人而感到格外孤寂,于是便寻了过来。 见他在床上大大咧咧坐下,谭羡鱼深吸一口气:“你沐浴了吗?” 戚霆骁哼了一声作为回应,来之前他特地又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服。 谭羡鱼见状,心中稍安。 戚霆骁躺在床上,见她迟迟不动,不满地盯着她:“你今晚不打算睡了?” 谭羡鱼又叹了一口气,虽然下午小憩了片刻,但她依然感到疲惫,岂有不睡之理? 她走向床边,看到他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心中略感不适。 戚霆骁却不顾这些,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拥抱的温度灼热,强有力的双臂环在她的腰间,两人的距离太近,让谭羡鱼几乎透不过气:“……不可以。” 这里是她的居所,外面还住着其他人呢。 “明白,”戚霆骁嘴上答应,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未减,“我只是想抱抱你。” 这样的拥抱,他渴望已久。 见他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谭羡鱼才稍稍放松。 这一夜,谭羡鱼不知自己是如何入睡的,那炽热的怀抱让她难以安眠,待到次日醒来,戚霆骁已不见踪影,唯有他身上的冷香还萦绕在床褥间,久久不散。 谭羡鱼唤抱琴进来帮她梳妆打扮,正准备外出用餐时,司南枝来了,她步履轻快,似是心情颇佳。 “哎呀,夫人正要吃饭呢,”司南枝眉眼含笑,“我还没用膳,一块儿如何?” 话音刚落,她没等谭羡鱼搭腔,便自顾自地朝饭堂迈步,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般自如。 司南枝虽少踏足主院,但仅凭那诱人的饭菜香,找寻饭堂所在便易如反掌。 及至谭羡鱼到达时,司南枝已端坐厅中,桌前却空无一物,不见餐具踪影。 谭羡鱼就座后,抱琴急忙奉上碗碟,又殷勤地为她盛了碗热汤,随即退到一边,全程未曾给予司南枝半点关注。 司南枝仿佛逮住了对方的某个疏漏,轻蔑地哼了一声说:“我特地清晨来向夫人请安,怎料夫人竟如此不悦于我,连副碗筷也吝于提供?” 谭羡鱼嘴角微扬,道:“你作为平妻,说白了就是侧室,向我行晨拜之礼,岂不正是你的本分?” 言罢,谭羡鱼抬眼细细打量司南枝:“谢姑娘入门已久,却鲜少前来请安,按此逻辑,应是谢姑娘先有不满于我,对不对呢?” “夫人言辞犀利,令人佩服,”司南枝脸上的笑容未减,“但我此次前来,确是出于一片好心。” “夫人为了侯府甘愿牺牲,作为平妻的我,自然该来探望,”司南枝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夫人初次体验男女之事,感觉可还愉快?” 谭羡鱼凝视着她,隐约间在她身上捕捉到了几分霍修宇的神韵。 谭羡鱼内心不禁感叹,难怪说他们是亲母子,那股傲慢的劲头简直一脉相承。 抱琴怒火中烧:“原来是你的主意!” 司南枝眉毛轻轻一挑,得意地说:“我身为平妻,侯府有难,自当出手相助。夫人若无计可施,我便出力,这很合理吧?” “不过……说到底,还是夫人手段高明,”司南枝掩嘴而笑,“外界都说戚大统领铁面无私,若非夫人手腕高超,怕是昨晚也难留宿戚大统领之处吧?” 第79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的计划既解决了侯府的燃眉之急,又消除了霍容恺对谭羡鱼的非分之想,真是一箭双雕! 司南枝几乎掩饰不住心中的自满。 谭羡鱼望着她,忽而轻笑出声。 原来,幕后推手竟是她。 司南枝眉毛一挑:“你在笑什么呢?” 事已至此,谭羡鱼居然还可以笑得出来? 难道是打击过大,导致精神失常了? 谭羡鱼笑着摇头:“也没什么,不过是感到,侯府能有谢姑娘这样的智者,实乃万幸。” 司南枝疑惑地望着她,不解其意。 不待她询问,谭羡鱼已开口:“好了,谢姑娘既已请安,便请回吧。” 她的眼神仿佛蕴含深意。 司南枝眉头紧锁,尚未来得及追问,抱琴已上前,神色不善地说道:“谢姑娘,您请吧。” 抱琴立于司南枝身旁,大有一副如若不走,便要强行将其驱逐的姿态。 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司南枝措手不及,碍于颜面,只得满腹狐疑地起身离去。 目送司南枝的背影消失,抱琴重重地“呸”了声,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夫人,这一家人,真是没个好货色!” 谭羡鱼递给她一块手帕,声音平和:“我早知道了。” 抱琴接过手帕,在脸上随意抹了抹:“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抱琴觉得,要是这种事也要忍,实在是憋得慌! 谭羡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霍修宇最近在京里挺活跃的吧?” 抱琴点点头:“我专门派人留意着他,他除了每天在雪庐念书,还时不时往那些权贵的家里跑,现在很多人都对他印象很好呢!” “真邪门了,霍修宇以前可不是这样,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招人喜欢?” 简直像变了个人。 谭羡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是她的错。 “没事,”谭羡鱼说,“抱琴,你没发现霍修宇越长大,就越像侯爷跟谢小姐了吗?” 以前年纪小,看不出来,但现在已有些苗头了。 特别是眉眼,就像是和霍容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鼻子跟嘴则更贴近司南枝。 抱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就让人把这个消息透出去,”谭羡鱼淡淡地说,“做得隐秘些,别扯上我们。” 既然侯府先不客气,她也没必要给他们留面子了。 抱琴的眼睛一亮:“好嘞!” —— 自从谭羡鱼被送过去后,又过了几天,外面的绣衣使再没动静,京城里面的绣衣卫依旧按日常忙碌着。 周侍郎的事,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霍容恺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暗自高兴。 没想到,谭羡鱼还真能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以后他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 反正不论发生什么,只要让谭羡鱼外出一晚就行。 这事不体面,谭羡鱼为了名声,也绝不会往外说,他也不必怕将军府会知晓。 不过……谭羡鱼毕竟是他的夫人。 霍容恺脸色沉了下来。 为了生存,把夫人作为送给了别的男人,对他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耻辱。 霍容恺叹了一口气。 他为大局作出如此牺牲,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大局必须成功! 霍容恺思量片刻,随即提笔写了一封信,打算晚上那人来时交给他,让他转给背后的人。 写罢,霍容恺起身前往正院。 日后还有需要用到谭羡鱼的时候,这边还得好好安抚。 霍容恺到时,谭羡鱼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打盹。 正是午时,阳光正好,谭羡鱼倚在摇椅上,她的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在阳光下,雪白的皮肤跟乌黑的发丝格外分明,她面容放松,看着就让人感到舒心。 望着眼前的景象,霍容恺呼吸一顿,竟不由自主地不愿靠近,只想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可是,抱琴是个不懂情调的,抬头看见霍容恺,直接就把谭羡鱼叫醒了。 “夫人,侯爷过来了。” 谭羡鱼皱了皱眉,勉强睁开眼。 她这才刚打了个小盹儿呢。 转头瞥见霍容恺走近,谭羡鱼心头一沉,眉头不由得拧成一团:“侯爷为何来了这儿?” 刚从梦中醒来,她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未消的沙哑,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让霍容恺心中一软,暗自懊恼或许真该听司南枝的劝,别将人轻易打发了。 “没啥大事,”霍容恺在她身旁坐下,语气温和地说,“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他轻轻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毯子,继续道:“羡鱼,我明白你心里不痛快,但事已至此,埋怨也没什么用,只会让你自己难受。说到底,你还是我夫人,送你走我的心里也难受,只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你知道的,你一向明理,这次肯定能体谅我,对不对?” 抱琴在一旁暗暗翻了个大白眼,心道这人可真会说话! “侯爷放心,我懂的,”谭羡鱼回应,“以后侯爷也不必总来我这儿,多关心后院的其他姐妹,为侯府添个一男半女才是当务之急。” 霍容恺轻轻点头,眼里满是柔和:“好。” 瞧见谭羡鱼一脸疲惫,霍容恺不便久留,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他刚走没几步,谭羡鱼脸上的笑意瞬时消失,嘴里嘀咕着“真是倒霉”,拉紧毯子重新躺下,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渐渐陷入了梦乡。 午后,谭羡鱼醒来,身上仍感酸疼,便唤了忘忧来帮她揉揉。 时光悠悠,霍沅皓放学归来,却显得无精打采,这在他平日的高傲不群中实属罕见。 “沅皓,”谭羡鱼叫住了他,“这是怎么了,孩子?” 霍沅皓上前施了一礼,才开口:“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 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谭羡鱼挥手让他坐下:“为何说这话呢?” 霍沅皓抿抿嘴,道:“我听说霍修宇在京里人脉广布,风光无限,而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自己落后了很多,是不是很没用?” 这事已让他郁郁寡欢数日,甚至萌生了也要去拉拢势力的念头。 谭羡鱼听罢,温柔说道:“沅皓,莫老先生是何等的大儒,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还不够说明你是多么优秀吗?” 第80章 有求于你 “可我觉得,莫老先生也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这才勉强收下我的。” 霍沅皓依然低着头,情绪低落。 外界都说他出色,但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他读的四书五经,别人也在读,且似乎比他更精通,和这样的人日日相处,他真的不认为自己有何特别。 谭羡鱼听了,叹了一口气。 “孩子,”谭羡鱼轻拍了拍他的头,“你现在同窗的大多比你年长许多,启蒙早,学得也久,懂得多是自然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若是那些学了好几年的,连基本的四书五经都不熟悉,那谭家私塾也不必办了,几位大儒的脸上也挂不住了。 “可一旦你到了他们那个年岁,必定比他们强上百倍。” 谭羡鱼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见到霍沅皓神色略微缓和,她接着说:“沅皓啊,有的人现在看似光鲜,那或许是暂时的风光。再说,你现在根基尚浅,如何能搭建起高楼大厦?万一遇到点风浪,这楼怕是撑不住。侯府帮不了你太多,未来的路,你要靠自己的学问和能力去闯。人际关系固然重要,但如果你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能给别人带来益处,人家凭什么和你交往?短暂的风光终究不会长久。” “而当你自己足够出色,自然而然会吸引那些人向你靠近,无需刻意逢迎。” 霍沅皓沉默着,眼中却逐渐闪现出清晰的光。 谭羡鱼见此,又道:“你只要专心念书,总有一天,你会有出头之日的。” 霍沅皓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庄重地说:“是,娘,儿子明白了。” 谭羡鱼满意地点点头。 还是霍沅皓省心啊,讲讲道理便行。 不像霍修宇,得千哄万哄才行。 正感慨间,抱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额头挂着细汗,她一靠近就急不可耐地说:“夫人,事情成了!现在外面大街小巷全都在传,说霍修宇根本不是霍家的人,是侯爷跟谢姑娘的亲生儿子!” 谭羡鱼轻轻点头:“干得好。” 抱琴搓着手,兴奋不已:“再过不久,这消息肯定能传到侯府,真想知道他们听到这满城风雨会是个什么脸色!” 霍沅皓惊讶地望向谭羡鱼。 他知道这事已久,却不料谭羡鱼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揭穿。 难道……出了什么状况? 霍沅皓心里起了涟漪。 这时,抱琴抬头仿佛看见了什么,急忙说:“夫人,您在外面待太久了,还是回去歇息会儿吧。” “嗯?” 谭羡鱼本能地抬头看向抱琴。 略一思索,谭羡鱼对霍沅皓说:“是啊,沅皓,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会吧。” “好的。” 霍沅皓行礼后转身离去。 回到正厅,戚霆骁已大大咧咧地坐着,像是在自家一般自在。 见她来,戚霆骁摘下面具放在一旁,嘴角含笑:“外面的谣言,需不需要我再推波助澜一把?” 谭羡鱼闻言,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你如何知道的?” 戚霆骁向她招手:“想知道?那过来给我抱抱就知道了。” 抱琴捂脸快步退出,还不忘顺手带上房门。 谭羡鱼瞥了他眼,在一旁坐下:“戚大统领的手下锦衣卫真是神通广大。” 戚霆骁收回手,惋惜地说:“放心,我已经处理干净了后续,如果想让事态再扩大一些也行,没人会知道消息是从哪里泄露的。” 谭羡鱼还是摇头:“不必了,只是……” 她话未说完,戚霆骁挑眉催促:“有话直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谭羡鱼抿抿嘴:“侯府这边可能很快就会忙碌起来,你可不可以帮我跑趟将军府,告诉爹娘和兄嫂,让他们别为我担心?” “小事一桩,不过……”戚霆骁瞅着她,手又不自觉抬起,“来,抱一个。” 谭羡鱼脸上泛起薄红,嘴里嘟囔了句“真孩子气”。 见她竟扭头不理自己,戚霆骁索性站起身,两三步跨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低头一望,怀里的她脸蛋红扑扑的,贝齿轻啮下唇,那样子别提多叫人心疼了。 戚霆骁低笑,轻轻在她额头一点,留下一吻便放手:“行了,我马上去。” 谭羡鱼红着脸,微微点头。 戚霆骁动作干净利落,转身便往外迈步。 可谭羡鱼气儿还没喘匀,就见他刚迈出两步,忽地一个回身,又把她拽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按在她后颈,两人的唇就这样紧紧贴合,接着便是近乎狂热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谭羡鱼感觉快要窒息时,戚霆骁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谭羡鱼的唇色更加鲜艳欲滴,戚霆骁的眼神粘在上面,怎么也舍不得挪开。 直至谭羡鱼羞红了脸推了下他,轻声道:“你赶紧去吧。” 戚霆骁这才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真的离开了。 谭羡鱼伸手触上脸颊,惊觉烫得吓人。 “……真是个轻浮的家伙。” 一杯水下肚,谭羡鱼脸上的热度才勉强退去。 此时,抱琴磨磨蹭蹭走过来,见谭羡鱼神情如常,才小心翼翼地福了福身:“夫人,沈嬷嬷来了,说老夫人那请您过去,应该是为了……那件事情。” 谭羡鱼应了一声,深吸几口气,带着抱琴迈向门外。 谭羡鱼步履悠哉地走在路上,抵达时,霍容恺与司南枝已等候多时,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仿佛比赛谁的愁容更胜一筹。 她迈进屋内,先是对着老夫人行了个礼,这才缓缓落座于一旁。 人既然凑齐,那边老夫人便急不可耐地说开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想来各位都有所耳闻,这事关乎咱们侯府的脸面,你们可得各自琢磨出个应对之策。” 谭羡鱼轻轻端起茶杯,眼帘微垂,一副深思的模样。 司南枝见她如此淡定,不由得冷哼一声:“谭姐姐倒真是坐得住,侯府声名若是败坏了,好似与您无关似的!” 谭羡鱼抬头,目光中带有一丝嘲弄:“谢姑娘,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急躁,动不动就上天入地找对策。” “你……” “行了!”老夫人则是不满地瞪了司南枝一眼,“南枝,这会儿是斗嘴的时候吗?” 第81章 做戏而已 老夫人心里,对司南枝确实生了几分不悦。 自打霍容恺和司南枝走到了一块儿,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虽说两人情投意合,可论身份,司南枝的父亲仅是个芝麻小官,而霍容恺是要继承侯爵之位的,未来必定要娶一位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夫人,和司南枝的情缘,能算哪门子好事? 可霍容恺就像中了邪,她又不好因这事儿同时开罪姐姐跟儿子,只好佯装不知,谁料他们竟还育有一子! 还好,司南枝明事理,没有拿孩子作为要挟,那个孩子也着实惹人喜爱,因此老夫人对霍修宇是真心疼爱。 可如今,霍修宇却成了拖垮侯府的隐患! 老夫人后悔不已。 被老夫人一喝,司南枝立刻噤了声。 霍容恺揉了揉眉心:“关键是如何查清流言源头……直接找出处才是上策。” “源头嘛……”谭羡鱼沉思片刻,“我猜,源头可能就是修宇自己。” 众人这才疑惑地望向她,谭羡鱼解释:“那孩子越长越大,连我都看出和侯爷、谢姑娘颇有几分相似。” 说到这里,谭羡鱼忽而恍惚:“我倒有点吃不准了,这流言到底是真是假?”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皆是沉默。 差点忘了,谭羡鱼本就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对此浑然不知! 稍许,霍容恺咳了一声,说道:“不过是流言蜚语,怎能当真?” 老夫人连忙附和:“没错,都是些无凭无据的话罢了。” 谭羡鱼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似笑非笑道:“说起来,侯爷跟大哥二哥同为一母所生,面貌也有几分相似,我觉得修宇不仅像侯爷,也很像大哥二哥呢。” 她顿一顿,目光转向司南枝,意味深长地说:“至于像谢姑娘的部分,倒是个解不开的谜了。” 司南枝对上她的视线,立刻领会其意,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谭羡鱼分明是想把我和霍修宇推给大房或二房! 这样一来,谭羡鱼就能借着为侯府排忧解难的名义,正大光明地羞辱她! 真是恶毒至极的心机! 老夫人愣了片刻,方才醒悟过来:“你是说,让南枝……” 霍容恺的面色立时阴沉如乌云密布,难看至极。 为求生计,舍了正妻还不够,现在,连平妻也要舍弃吗? 这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诞不经。 谭羡鱼轻轻一点头,说道:“对啊,谢姑娘作为平妻,可如今侯府名声摇摇欲坠,她多少也该出一份力吧。” “她若不想法子自救,自然得在其他地方尽力了。” 这话一落,司南枝怎能不知谭羡鱼存心为之,但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生生咽下,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霍容恺也是一咬牙,勉强道:“……别急,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咱们再想想……” 谭羡鱼并不催促,只淡然一笑,道:“是啊,我只是随口提提,婆婆和侯爷可以再考虑其他办法。” 见霍容恺沉吟不语,而老夫人目光闪烁地打量着司南枝,谭羡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继续说道:“我和侯爷并无青梅竹马之情,尚且能做出这等牺牲,不过是名声上的小事,相信谢姑娘更能想得开吧。” “你这是报复我!”司南枝愤怒拍案而起,“你分明是是记恨我让你嫁给了戚大统领,所以用这种卑鄙手段来羞辱我,对不对!” 司南枝转而望向老夫人,道:“姨母,若真要将我、将我……那真真是违背伦理啊!我母亲若是在天有灵,看到我遭受这样的屈辱,一定会心痛不已!” 提及她的母亲,果然老夫人脸上显露出几分犹豫。 谭羡鱼适时地叹了口气:“婆婆,虽未亲眼见过您的姐妹,但从您对谢姑娘如此的态度,便知你们必然是姐妹情深。” “亲姐妹血脉相连,若您那姐姐在天有灵,定不忍心看着您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况且,又不是真要谢姑娘去做什么,不过是牺牲一点名声,我倒真是不明白,谢姑娘为何如此抗拒呢?” 司南枝怒目而视,恨不得能立即将谭羡鱼的嘴缝上。 谭羡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要她牺牲一生的名誉! 再看向老夫人,竟似有了动摇之意! 司南枝深知老夫人已不可依靠,咬牙又转向霍容恺:“表哥,你、你是不会同意这种事的,对不对?” 霍容恺当然不愿如此对待她。 不仅因为多年的感情,更因他心中难以跨越的道德障碍。 两位妻子都拱手让了人,往后他如何面对世人! 可此刻他思绪纷乱,除却谭羡鱼随口提出的计策外,竟也找不出其他办法。 又一阵沉默后,霍容恺叹了一口气。 此事一出,霍修宇那些人脉怕是就此断裂,将来再想恢复……谈何容易! 至于司南枝…… 霍容恺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若是让他查出消息泄露的真相…… “表哥……”司南枝眼神中满是乞求。 霍容恺盯着她好一会儿,复又踱步至她身旁,轻声细语道:“南枝,不过是场戏罢了,我怎会忍心真让你离去。” “现下形势所迫,你得信我,我绝不会让你有半点差池。” 谭羡鱼与抱琴在一旁冷眼观瞧,心底却暗自叫好。 司南枝心如死灰,哭声愈演愈烈。谭羡鱼适时咳了一声,借故身子不爽,欲抽身离开。 老夫人与霍容恺自不便强留,反关切了几句。 背后哭声愈发失控,谭羡鱼嘴角不经意上扬。 这才哪儿到哪儿嘛。 “待会儿,你安排人把这个消息透给大房二房,”谭羡鱼吩咐道,“我那婆婆怕是想悄无声息把事办了,咱们千万不能叫她遂了愿。” 抱琴低低一笑,应声“是”。 这边,老夫人与霍容恺刚拿定主意了,老夫人正要派人去请霍家长辈,哪知派去的人尚未迈出主院门槛,就被拦了回来。 大房二房几乎全家总动员,仆从簇拥,直接将寿安堂的门堵了个严实。 几人纷纷怒气冲冲闯入院中,扯开嗓门便喊起来。 “娘!你从小就偏袒老三,我们没说什么,这等大事,你也要把责任朝我们的头上推!太过分了!” 第82章 大半夜闹分家 “对啊!我们两房究竟受了多少憋屈,吞了多少苦,为了家和万事兴,都忍了!没想到你们竟如此过分!” 一次次退让,换来的竟然不是体谅,而是变本加厉。 从衣食住行到继承权,老大老二忍辱负重一辈子,可没想到老来还得替那个从未善待过他们的弟弟再背上这么大一口黑锅! 这事若成了,不单是司南枝声名狼藉,他们其中一房也逃不了干系! 虽不知老夫人打的什么算盘,但他们自小就不受这位老夫人待见,因此两房间关系反而更加紧密。得知此事,二话不说便一同上门。 老夫人头一回见这大房二房如此激动,心里发慌,忙不迭安慰道:“我也是十月怀胎生下你们,怎会不爱你们?就算有时偏爱些,那也是因你弟弟年幼啊!你们全都是我骨肉,我一样心疼!” 可是,大房二房并未因老夫人的这番话动容。 这些年老夫人的忽视与偏心,岂是几句宽慰话就能抹平的? 见门外已被他们的人堵死,老夫人明白计划泡汤,只好转而稳住这两房。 寿安堂内乱作一团,谭羡鱼隔院观战,正悠哉地在主院涂抹蔻丹。 “夫人,这说来也怪,大房二房好像并不怎么用族里的钱,可日常排场也不小啊?”抱琴不解,“他们的银子打哪儿来呢?”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在外头各有生财之道吧。”谭羡鱼淡淡说道。 抱琴点点头:“可就连奴婢都能看出端倪,老夫人怎会毫无察觉呢?” 听了这话,谭羡鱼不由得浅笑出声:“老太太若是真那么关心大房二房,又怎会轻易把司南枝和霍修宇送到他们那里去受罪?” 如今这两个人,可真是烫手的山芋,若非真心不在乎,谁会想都不想就送出去,连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都懒得问。 抱琴微微一愣:“……说的也是。” 抱琴幽幽一叹:“真不明白,明明都是亲生骨肉,偏心怎么就能偏成这样。” 对于这个问题,谭羡鱼同样感到好奇。 --- 寿安堂那头接连闹了好些天,连夜晚都不让人安宁,谭羡鱼在主院里都能隐约听见些声响,每晚都得紧闭门窗,方能勉强安寝。 霍沅皓这两天也刻意绕着那片区域走。 此刻,他无比的庆幸有谭羡鱼在身边,否则,他恐怕真要错估了情势。 那边虽闹得沸反盈天,主院这边倒是未受多大影响。 影响到谭羡鱼心情的,却是另一人。 这天晚上,谭羡鱼在院子里散步完毕,正欲回屋歇息,却见床上规规矩矩地躺着一个人。 抱琴机灵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把这里当你家了。” “……那当然。”戚霆骁像是刚从梦中醒来,声音都带着几分朦胧。 谭羡鱼揉了揉眉心:“戚大统领,如今我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你这样时不时地往这儿跑……不太合适吧。” 即便两人曾经……可毕竟是在药物得影响下的糊涂事,谭羡鱼觉得……也不能太当回事。 床上的人猛然惊醒,一下坐直了身子:“什么意思?” 他的反应强烈,让谭羡鱼睫毛轻颤,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戚霆骁已下床,几步跨到她面前,谭羡鱼察觉不对,想逃,却在触碰门把手之前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耳边响起他低沉的音色:“你是说,我不应该常来,还是说我根本就不该纠缠你?” “我——” “不许说话!”戚霆骁语气凶巴巴的,“除非需要我帮忙,你嘴里就吐不出一句好听的,白长了那么好看的嘴!” “我——” “当初分明说得那样好的,你要对我负责的,可这才多久,你便都忘干净了?又想反悔不认账了?”戚霆骁说着,手上的力度加重,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告诉你,反正我这人都已经让你‘祸害’了,就算你想赶我走,我也不走!嫌我烦,就别开口!” 谭羡鱼叹了口气。 见到戚霆骁终于安静下来,谭羡鱼温柔开口:“你今天很辛苦了?” 绣衣使的任务是监督百官,京城的官员们哪个不是人精,所有的小动作藏得深,更别提他还得时刻注意靖国侯府的动向,沿着线索抽丝剥茧,还不能被人察觉,几天下来,自然疲惫不堪。 戚霆骁微微一愣,随后低低应了声“嗯”。 谭羡鱼内心挣扎片刻,终是吃力地转过身,干脆回抱住他。 戚霆骁身躯一僵,半眯的眼睛瞬间瞪大。 谭羡鱼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别太感动,安静就好。” 真是闹腾得人心慌。 戚霆骁轻哼一声,收回手臂,这一次的动作不再狂乱,而是谨慎地将人搂入怀中。 室内静谧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着那熟悉的女人香气,戚霆骁感觉自己仿佛很久未曾如此心安。 但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卧室的门轻轻响了两下:“夫人,大房和二房正吵着要分家,已经派人连夜请族里的长辈去了,老太太让您快些过去一下。” 戚霆骁眉头紧锁,不悦地咂舌。 这大房二房,不早不晚,偏挑这个时候闹腾。 感觉到戚霆骁的手臂愈发用力,谭羡鱼无奈道:“我得去处理一下。” “……明白。” 谭羡鱼推了推他:“别跟条忠犬似的行不行。” 戚霆骁嘲讽一笑:“总比那些无情无义的强。” 谭羡鱼冷哼一声,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可怜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戚霆骁,平时旁人想近身都难如登天,此刻却只能咬牙忍下了这痛楚。 最终戚霆骁松开了手,谭羡鱼也随之放手:“你……若累了便在这儿歇息,别让人发现了。” 言毕,谭羡鱼转身离去,还不忘细心地带上房门。 听着谭羡鱼远去的脚步声,戚霆骁低声笑了起来。 他们这样……算不算偷情? 刺激,他挺享受。 前往寿安堂的一路上,谭羡鱼心中充满疑惑。 老太太这些天究竟是如何劝解他们的? 前几日不过是争吵,怎么突然间就急着夜半分家了? 谭羡鱼不由得对老太太的劝解能力感到佩服。 第83章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不过也好,尽管前世的大房二房在对自己这方面并不友善,但远谈不上苛刻。 因此,谭羡鱼并不急于将这两房卷入自己的麻烦中。 离寿安堂尚有一段距离,就能看见整个大房二房的人群。 那里真可谓是全家动员,老少齐全,还有大批仆役随行,将寿安堂团团围住,气势惊人。 “夫人……”抱琴也犯难了,“我们怎么办?” 她们主仆两人孤身前来,并未带任何侍卫,一旦发生冲突…… 谭羡鱼眼帘微垂,眸中闪过一抹机智的光芒。 处世之道,该示弱时则示弱,装傻充愣这功夫也不能丢。 既已来到院门前,谭羡鱼没有多言,低头步入院中。 她的出现让大房二房立刻露出凶相,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谭羡鱼步伐一顿,仿佛受惊一般,随即低头走到老太太身边,静静地站着。 自始至终,她竟没有说一个字。 大房二房本已准备唇枪舌剑,毕竟作为三房的当家主母,谭羡鱼即便在三房过得再不如意,也总比得过他们两房,总是要强些。 所以只要她开口,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谭羡鱼竟然一言不发,就这么过去了。 一时间,大房二房反倒不知所措。 老太太也是暗自咬牙,低声开口:“羡鱼,你可是三房的当家主母!你的大哥二哥要分家,可你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 谭羡鱼抬起眼帘,迎上众人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婆婆说笑话了,您是家中的长辈,何况,那同样也是我的亲哥嫂,分家这种大事,自然是由您和他们商量就好,我一个小辈,能有什么意见呢……” 老太太抿紧了嘴唇。 方才出主意时的机敏伶俐,此刻却变成了畏首畏尾的模样,真是让人头疼! 说到底,眼前这一团乱麻,还不都是因她一句话而起! 老太太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那你这一趟来的意义何在!” 谭羡鱼微微垂首,一脸无辜委屈:“不是您让我这个媳妇过来的吗?我还正想问呢,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呢?” 老太太猛地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与她纠缠。 生怕再多说一句,自己会被这气人气得当场晕厥。 抱琴早已明白了谭羡鱼的意图,此刻头垂得比主子还低,当即主仆二人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暗处,一道修长的身影默默站立,将谭羡鱼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低沉地轻笑一声,转身返回主屋卧室,安然入睡。 --- 族中的老人们年岁已高,半夜被匆匆唤起,个个都迷迷糊糊的,直到踏入侯府大门,才逐渐清醒。 听说侯府要分家,几位尚在懵懂中的老族长猛然惊醒:“什么情况?!” 大房二房交换了个眼神,随即各自拿出准备好了的账本:“这些都是我们这两房的名下商铺开销记录,我们愿意以产业的两成作为条件,与侯府正式分家!” 老太太眉头微挑,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两堆厚厚一沓的账本给吸引过去。 大房二房,居然还藏有产业? 老族长们半信半疑地接过账本,顿时睡意全无。 原来,他们两房不单单有产业,规模还不小,多半在外乡发展,难怪他们此前并未得知。 老太太见状,也不由得心中一惊。 以往逢年过节,两房送来的珍稀贵重礼物不少,但老太太一直以为那是他们拿侯府的钱置办的,纯粹是礼尚往来,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而今,面对眼前的两叠厚厚的账本,再细看其数额,老太太后悔不已。 “你们——” 霍大郎恭敬行礼,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娘,这几年我和二弟用心经营,也算小有所成,这些产业都在外地,娘不必再说我们是靠着侯府的光,我们自愿交出两成作为分离的条件,已经是我们的极限,娘无需多言了!” 这话一出,老太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的本意可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坚持分家罢了! 明明一家人,为什么要闹到这步田地? 老族长们纷纷面面相觑,轮流劝解。 然而,霍大郎跟霍二郎的心意已决,任凭他们如何劝说,兄弟俩都面色冷漠,坚决要求分家。 至此,老族长们束手无策,只好提出开祠堂是件大事,需要挑选吉日。 老族长们原想着利用这段时间再努力安抚两房,或许能让兄弟俩回心转意,岂料二人连这套都不吃,甚至提议让族老们先休息,待天明便即刻开祠堂。 瞧着他们急不可耐的模样,老夫人心底不由得涌上几分真切的寒意。 谭羡鱼哪管老夫人脸上的阴霾,事儿一敲定,便上前微微欠身:“母亲大人,媳妇真是累得慌,明天家族祠堂那事,媳妇就不参与了。” 老夫人面色难掩不悦:“你是三房的当家主母,怎可缺席!”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那档子事嘛。”谭羡鱼轻叹一口气,“媳妇身子乏得很,这天色又晚成这样……” 再拖下去,公鸡都快打鸣了,谭羡鱼可不想为了这家子的事再损耗自己的精力。 她口中的“那事”,外人或许不明就里,但老夫人跟三房心里跟明镜似的,个个面色都不太好看。 “羡鱼啊,”霍容恺欲言又止,“这样的事情,怎好挂在嘴边说呢?”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下来:“可我真的难受,到时万一失了分寸,岂不是更尴尬。” “要是到时真有什么状况,别人问起,总得有个说法,那……” 霍容恺见状,也不好多言。 毕竟那件不光彩的事情,是他自己一手促成了的:“……那你就明天好好休息吧。” 谭羡鱼行了个礼,利索地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谭羡鱼已是疲惫不堪,在抱琴的帮助下摘下首饰、换上宽松的衣裳,干脆一头栽倒在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人拥入个宽厚且温暖的怀中。 戚霆骁搂着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眼睛也没睁一下。 “再拖一会儿,马上天都要亮了。” 谭羡鱼因睡得太晚,第二天快接近中午才醒来,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余香缭绕。 第84章 松了几分口 刚清醒,就听到了一件大事。 “夫人,昨晚老夫人急火攻心,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谭羡鱼闻言一惊:“竟是晕过去了?” 抱琴点了点头:“是啊!听说就是在我们走后没多久的事。” 谭羡鱼抿了抿唇,显得颇为遗憾:“这么说,大房二房怕是要落空了。” 抱琴嘿嘿笑道:“那两房啊,压根没打算等老夫人,甘茨直接拉上侯爷,跟着族里的长辈回去了,刚才才回来,这会儿正忙着收拾东西,看来……是事情办妥了!” 听到这,谭羡鱼除了意外,也不禁感慨那两房的果断和效率。 也是,人们不怕少,就怕不公平。 大家待遇一样时,当然不会感到日子难过。 可老夫人偏偏就对霍容恺特别关照,甚至把爵位全都给了他,说起来,那两房可以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现在谁在老夫人的床前照料呢?” “谢姑娘和张妈,”抱琴满是敬佩,“那谢姑娘真是不简单,差点就被赶出门了,现在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服侍老夫人。” “在这世上,司南枝能依靠的也只有她们俩了,”说到这儿,谭羡鱼的语调带上一丝哀伤,“不紧紧的依附着,又能如何呢。” 抱琴正疑惑她的感伤从何而来,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夫人,侯爷来访。” 谭羡鱼回过神,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整理完毕后,起身往外走去。 两人在大厅坐下,谭羡鱼不动声色地把他打量了一圈。 霍容恺看上去和往常没啥两样,还是穿着华丽的长袍,头发整齐地用玉冠束起,一副标准的绅士派头。 家里闹分家那么大的事,好像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过细细一琢磨,也难怪,侯府虽然风波不断,但他和那两房从来就没啥深厚情谊,波及不到他,也算合情合理。 “羡鱼,昨晚睡得好吗?”霍容恺的语调里满是关怀,“听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我一直挂着心呢。想着你这时候该起来了,就过来瞧瞧你。” “让侯爷操心了,”谭羡鱼回答,“睡了一觉好很多了,等会让抱琴帮我揉揉背便差不多了。” 他没提老夫人的情况,谭羡鱼也就没说,免得自找麻烦。 霍容恺点了点头:“那便好。” 沉默片刻,他又叹了一口气:“羡鱼,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侯爷请讲。” 霍容恺没急着开口,先重重叹了一口气,抿了口茶,才缓缓说道:“现在侯府风雨飘摇,可我作为侯爷,总不能袖手旁观。” “我在想,与其慢慢来,不如直接去岳父大人身边学习,这样进步快,也合适我的身份。就是不清楚岳父那里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的?” 这话,谭羡鱼听着耳熟。 他无非是想进入将军府核心的圈子。 仗着自己如今还是将军府女婿,想走捷径,直接提出要跟着谭旭,这种心思,谭羡鱼一眼就能看穿。 好不容易等霍容恺说完,谭羡鱼点头道:“既然侯爷这么有上进心,是好事。这事您就放心交给我吧。” “只是,这事挺重要的,可能需要点时间,但请侯爷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办成的。” 霍容恺听了,这才放松下来:“太好了,羡鱼,就拜托你了。” “放心,等我打出一片天地,绝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记岳父大人的栽培,定会重重报答!” 这话让谭羡鱼心中微颤。 报答…… 她勉强笑了笑:“侯爷您是我丈夫,两家互相帮助是应当的,哪能叫侯爷说报答呢。” “话说回来,侯爷好像好久没去后院的其他姐妹那里了吧?司棋前两日还跟我抱怨,说侯爷对她越来越冷淡了。” 提起司棋,霍容恺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哪里是他有意冷落,最近实在忙得不可开交。 侯府的事一堆,他还得两边联系不断。 不过,马上就有空闲时间了,而他也确实想念那份温柔。 于是霍容恺点头说:“也是,那我等会儿就去看看她。” 谭羡鱼点了点头。 霍容恺望着谭羡鱼,眼神里情绪复杂。 这段时间,他多次请谭羡鱼帮忙,而谭羡鱼不仅每次都爽快答应,从不要求回报,甚至在他打算牺牲她时,她的反应也异常平静。 他心头常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受。 总觉得谭羡鱼对他的好,太过完美得近乎虚幻,好像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算计。 可他又实在琢磨不透,谭羡鱼究竟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霍容恺勉强收拢思绪,眼看饭点儿将至,他生怕谭羡鱼再次挽留共餐,连忙寻了个由头匆匆告辞。 霍容恺一走,抱琴便忍不住抱怨起来:“夫人,难道咱们真打算帮他这个忙?老将军的身边哪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靠近的,万一真让他插了进去,后果……” 说着,抱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哪能呢。”谭羡鱼嘴角轻轻上扬。 这一提就要贴身服侍谭旭,看来对方是真的坐不住了。 “慢慢来嘛。” —— 转眼间,又是半月流逝。 这段时日,谭羡鱼每日必归家,有时还索性住上一两天,摆出一副竭力争取的姿态。 这天清晨,霍容恺上门嘘寒问暖,同时刺探动静。 谭羡鱼显得有些倦怠:“侯爷宽心,我瞧爹爹心意似有松动,答应只是时间问题,我这就再去一趟,和爹爹细谈。” 霍容恺闻之,连连颔首,满脸难掩的欢喜:“好极了!” 谭羡鱼略作整理,便离了侯府,直朝着将军府。 一踏入将军府,谭羡鱼的疲惫之态瞬间消失无踪,手持钓竿悠然躺在湖畔草地,身旁茶水小点一应俱全,好不自在。 这时,谭二夫人走来:“大哥让人送了些野味回来,今日你便别走了,晚上一起尝尝野味怎么样?” 谭羡鱼漫不经心地点头应允。 见状,谭二夫人轻点其额:“我看呐,你索性以此为由别回去了,岂不美哉?” 谭羡鱼叹气:“我也想啊。” 但她还得时刻留意司棋那边的进展。 “对了,二嫂,”谭羡鱼忽而精神一振,“可不可以帮我收拾个院子,过几天有位朋友要来,可能得住上一段时间。” 第85章 各取所需而已 谭二夫人是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没问题,你隔壁那个院子正好空着,既然你朋友,那就把那个院子整一整,也离你近!” 谭羡鱼点头:“多谢二嫂。” 几日后,司棋那里仍无进展,谭羡鱼担心再拖霍容恺会起疑,便与谭旭商议一番后,回侯府立即将霍容恺请至正院。 霍容恺显然已颇为焦灼,见面即刻切题:“怎样了?” 谭羡鱼轻轻点头:“爹爹同意了,让侯爷过两天直接到将军府去拜访。” 霍容恺闻言,如释重负:“太棒了!” 这些日子,他几乎食不下咽! 似乎只言片语难以承载他的欢欣,霍容恺握住她的手,满眼柔情地说:“羡鱼,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 “若非你,我或许这辈子都要活得浑浑噩噩,永无抬头之日……” “羡鱼,真的谢谢你!” 他的话语虽情深意长,但谭羡鱼却能轻易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谭羡鱼微微牵了牵嘴角,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侯爷太过奖了。” 霍容恺毫不介意,笑道:“那我立马就回去筹备,到时候,保证不给您丢面子!” 谭羡鱼点了点头:“侯爷请便。” 望着霍容恺匆匆离去的背影,谭羡鱼不悦地甩了下手:“抱琴,打水来。” 抱琴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捧来一盆掺了花瓣的温水,细心服侍谭羡鱼洗手。 “夫人,”抱琴略显忧虑,“就这样让侯爷去,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啊?” 谭羡鱼嘴角微扬:“放心,不会的。” 上辈子霍容恺也没能从谭旭那里挖到什么实质信息,经常在她面前牢骚满腹,这一世,谭旭更是做足了准备。 抱琴闻言,便不再言语。 毕竟这种大事,不是她个小丫鬟能过问的。 谭羡鱼刚洗净双手,正欲擦干,房内的窗户忽然被外力推开,随之,一个惯于翻窗而入的身影来到近前,重又将她的手按进了水中。 谭羡鱼眉头微蹙:“你这是干嘛?” 戚霆骁磨了磨牙:“你还没洗干净。” 他低垂着眼帘,一脸的不痛快,语气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酸味。 谭羡鱼瞥了他一眼:“孩子气。” 见谭羡鱼自行擦手,戚霆骁索性在旁坐下:“没错,我是孩子气,明知你与他有名无实,却见不得他能碰你分毫!” 此刻他恨不得既打断霍容恺的腿,又废了他的手! 谭羡鱼多看了他一眼:“说你孩子气,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孩?” 与霍容恺不过是演戏罢了,这也至于? 戚霆骁一时语塞。 抱琴强忍笑意,收拾起水盆和手帕离开了。 屋内无人,戚霆骁将谭羡鱼的手紧紧包在掌心,不肯松开。 谭羡鱼看了他许久,终于是忍不住:“我刚洗过手,你没洗就碰我。” “嫌我脏?”戚霆骁斜眼瞧她。 谭羡鱼老实点头:“有点。” 戚霆骁冷哼:“忍着吧。” “……” --- 两天后的清晨,天未破晓,霍容恺已前往将军府。 接连数日,勤勉非常。 消息传至老夫人耳中,令她感到宽慰。 自己最为期待的孩子到底是振作起来了,喜悦之余,身体似乎也舒畅不少。 当天清早,谭羡鱼便命人探听侯府动静。 “夫人,如今老夫人的病情反反复复,谢小姐一直守在身旁。”抱琴汇报家中情况,“小少爷和霍修宇也不在家。” 谭羡鱼点点头。 短时间内,霍容恺是不会回来了。 “云织,”谭羡鱼说,“你能带我避开众人,去书房趟吗?” 这么久过去了,霍容恺的暗格里想必藏了不少秘密,她却未曾亲眼见过。 如今时机难得,她想去查看一番。 云织微微颔首:“我先去打个前站,片刻即回,随后陪小姐同往。” 谭羡鱼颌首示允:“小心为上。” —— 一盏茶功夫后,她们二人已在书房内现身。 谭羡鱼直冲书案,云织随侍在侧,迅速觅得机关所在,轻轻一触,室内隐约传来细微的“咔嚓”轻响,两人顺着声响前行,轻易揭开了隐秘的暗格。 这暗格中等大小,内堆满各式信件。 “小姐慢慢查阅,”云织言罢,“我于门外守候。” 谭羡鱼点头应允,细细观察一阵,心中默记密信排列,方取出信件,移至旁侧,逐一展阅。 约莫一顿饭时间,她终阅毕所有密函。 长舒一口气,她凭记忆复原密信位置,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人显然筹谋已久,对谭旭了如指掌。 战时自不必说,皇权受限,谭旭尚且安泰;而今无战事,谭家在京师依然稳如磐石,足见其心思细腻非同一般。 这样的人物,外界难以寻得破绽,故此他们转而向她下手。 谭羡鱼乃谭旭亲子,她一句话,或许胜过外人千辛万苦。 故接近她,得逞只是时间问题。 那些暗探究竟握有多大权力无人知晓,但他们对霍容恺开出的条件诱人至极,难以拒绝。尔后步步紧逼,皆是针对她,是针对将军府的锋刃。 先摸清东郊的大营的布防,再借谭羡鱼逐步赢得谭旭信任,最终借蛮族之手边境煽火,迫使谭家前往边疆,行动之间,难免疏漏。 那时,京城的暗探与他们会合,直击谭府要害。 如此,蛮族既报了仇,又无谭家阻挠,可图卷土重来,并兑现承诺。 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读罢一切,谭羡鱼似感心头坠入无底冰渊。 各取所需…何其美妙的共谋! 霍容恺远比我想象中阴险,也更为愚钝! 内室静寂,云织放心不下,轻步入内,细语询问:“小姐,何事?” 谭羡鱼恍若初醒,欲摇头之际,外间门扉忽被推开。 二人心头一紧。 云织反应敏捷,拉谭羡鱼躲至屏风之后。 那脚步声只在外室徘徊,渐行渐近。 谭羡鱼本能地屏息,云织手已入袖,寒光微露。 来者至暗格前,抽出数封顶上密信,反反复复审视,甚至举信对光透视,却无所获,不禁低咒:“狡猾的东西,如此小心,真是一点好处都不留给老娘!” 闻其声,谭羡鱼心稍宽,轻拍云织肩以示安心。 自己人。 云织心领神会,收刀归鞘,款步外出。 第86章 重见天日指日可待 她突现身前,司棋惊愕,急忙掩口以免失声。 谭羡鱼现身,司棋心中的大石才落地,微微屈膝问到:“夫人,怎么亲自跑这一趟?” “听闻侯爷近日收获颇丰,因此我想也是时候该来看看了。” 司棋轻叹:“侯爷单纯,那些人可精明,愣是一点漏洞不露!” “无妨,这些已足够。”谭羡鱼柔声说。 司棋一怔:“足够了?” 谭羡鱼点头示意:“此处不便多言,我们即刻动身。” 司棋忙将手中密信复位,关紧暗格:“那我随后就去主院报到。” “嗯。” 目送云织陪同谭羡鱼离去,司棋这才开门,警告屋里的人:“听着,内室床上有我的布置,谁也不准进!要是坏了我为侯爷准备好的惊喜,休怪我不客气!” 书房仆从们会意,齐声应诺。 侯爷之所以偏爱司棋姨娘,自然有其道理。 看她这份心思,即便侯爷不在,也忙着布置,就怕侯爷将她遗忘。 司棋心安离开,特地绕了个远道,方才向主院行去。 谭羡鱼早已备好茶水,静候她的到来。 一进门,司棋急不可耐地问:“夫人,你说材料够了,当真?” 信中哪有什么能确认身份的好东西啊! 谭羡鱼重重点头:“稍后我会请位朋友来鉴定,如若他手中有其他证据,结合起来应该就能成事。” 司棋也点头,又叹息道:“真是怪哉,对方怎如此小心谨慎!” 谭羡鱼让人奉上茶,未言语。 蛮族图谋非小,怎能不小心翼翼。 他们至今最不够谨慎的举动,或是拉霍容恺下水。 品茗完毕,谭羡鱼又提:“你可考虑过,离了侯府何去何从?” 司棋摇头:“还没想好,只是想逃离罢了。” 她不喜欢被束缚。 胭脂巷是枷锁,侯府亦然。 “那你有想过要做些什么吗?” 司棋再度摇头道:“夫人,我出身摆在那里,谈婚论嫁不可能,想做点营生估计也没有人理会。好在我攒了些银两,省着用,够我过一辈子了。” 这话里满是无奈。 可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谭羡鱼抿抿嘴:“我已托付家中的二嫂,在将军府安排了一处庭院,若你还未决定去向,不妨先住那里,权当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司棋闻言不由诧异:“夫人不怕我玷污了将军府清誉?” 谭羡鱼瞥她一眼:“别说这种自轻的话。” 司棋低笑:“那……谢过夫人厚待了。” —— 夜深,戚霆骁再度来访。 他直扑床榻,却被谭羡鱼一把推起:“快去他的书房查看一番。” 戚霆骁眉毛一挑:“有好戏?” 谭羡鱼略有迟疑:“算是吧。” 戚霆骁闻言精神一振,长臂一挥,将谭羡鱼带入怀中,两人趁夜色悄悄前往前院书房。 戚霆骁直奔书桌,轻轻一拨即开启暗格。 瞧他摆弄那机关如此得心应手,谭羡鱼不由得诧异:“这儿你过去来过?” “我没事干跑这儿来干吗,”戚霆骁一脸不以为然,“书房那些小把戏,大半都藏这儿了,还以为自己多机灵。” 谭羡鱼抿抿嘴,随他迈步入内室。 戚霆骁未点灯火,借着窗外清冷月色,片刻间已阅毕密信。 与谭羡鱼目光交汇,戚霆骁低声说:“我手里也有些东西,加起来虽不足以撼动最深处的几人,但对付姓霍的已足够。” 此人,实在难成大器。 多疑也就罢了,还拉着稳重之人一同胡乱猜忌,偏他侯爷这身份让人不得不重视,以至于他手头证据加之谭羡鱼提供的,足以牵动五六个人。 霍某自然在列。 戚霆骁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谭羡鱼若与霍某解除婚约,他自也不必如此躲藏。 重见天日,指日可待! 谭羡鱼闻此,心头大石终落地。 抬眸间,戚霆骁已将密信复位,暗格如旧。 “此处若还有需处理之事,速办妥,”戚霆骁环抱她腰肢,引领前行,“事毕,我即带人来接应。” 他在侯府中如鱼得水,自由出入,仅于接近主院时略施巧计,翻墙回至卧房。 一路上,谭羡鱼沉默不语,思绪纷飞。 司棋之名本就虚构,假死即可脱身,但霍沅皓还需在谭家书院学习,其莫老关门弟子这身份对他前程大有裨益,不宜舍弃,故假死计策难行。 助霍沅皓脱困,谭羡鱼须细细筹谋。 至于司南枝与霍修宇,他们已无需她担忧。 逃不掉的。 见她眉头紧锁,戚霆骁终于开口:“想什么呢,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谭羡鱼望向他:“我在想,沅皓如何是好。” 戚霆骁眉头一紧:“你还顾得上别人,倒是不如先想想自己。” “我?”谭羡鱼一愣。 若霍容恺得知败露,恐会拖她共赴黄泉,她是名义上面的妻子,霍容恺若不放手,她何以自处。 更不愿连累谭家。 谭家今日荣耀,乃父兄刀枪血战换回,不可因她受损。 因此…… “那你能否照顾好抱琴?” “其余人找个由头打发便是,但抱琴怕不简单,那时你能否……” “谭羡鱼!”戚霆骁猛然打断,“别告诉我,看你像是在安排后事。” 一字一句,似从齿缝间挤出:“你真愿为这一家人殉葬?” 谭羡鱼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紧接着,她被拥入怀中,耳边响起刻意的狠厉之音:“听着,别再想抛下我!” 他用力过猛,谭羡鱼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我没有别的选择,也不愿牵扯任何人……这样也算挺好。” “这事儿,你别跟我家里提,”谭羡鱼接着说,“还有一事,我不愿意和那家人同穴,你能不能——” 戚霆骁哪有心思听这些,直接俯身封住了她的唇,把那些难听的话语全部扼杀在萌芽里。 好一阵子,戚霆骁才松开她:“早晚得找东西堵住你的嘴!” 真是不会说半句好听的。 见谭羡鱼垂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戚霆骁心里的烦躁更甚:“不然我现在就去找霍家的写休书!” 谭羡鱼见他要走,连忙拽住了他:“你不是说等我把事情解决了嘛!” 戚霆骁斜睨着她:“我真怕你把自己一块儿解决了。” 到时候他该去哪儿哭? 第87章 心虚 谭羡鱼一时无言。 不过戚霆骁终究没有迈出房门:“这几天我就守在这儿,一直到你将事情办妥。” “……也不至于吧?” “至于!”戚霆骁眉毛一拧,还真有几分吓人的气势。 他算是明白了,谭羡鱼是铁了心要让侯府吃瘪,至于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她根本不在乎。 她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行!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失去了再得到更让人欣喜若狂,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如同梦境,万一再次失去,他准会崩溃。 “就这么定了,”戚霆骁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去,“你想干什么尽管去做,休书的事,我来解决。” 被轻轻的放在床上,谭羡鱼觉得这场景有点不可思议:“你去跟他要休书?” 戚霆骁瞥了她一眼:“就算你去要,可他会给吗?” 那个霍家的,一旦东窗事发,怕是宁死也要拉谭羡鱼下水。 所以这事还得他亲自出马。 谭羡鱼沉默了。 戚霆骁抱着她,内心涌上一股后怕。 幸好他今天来了,幸好问了这问题,也幸好及时发现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戚霆骁不由自主地将她搂得更紧。 谭羡鱼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轻轻拍打也没用,直到最后只好掰开他的手指才得以解脱。 --- 第二天,抱琴进屋给谭羡鱼梳妆,发现戚霆骁居然还在,惊讶不已。 “接下来几天,我都待在这里。”戚霆骁扫了她一眼。 抱琴眨眨眼,转向谭羡鱼寻求确认。 谭羡鱼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抱琴点点头,仿佛无视了他的存在,继续像往常一样服侍谭羡鱼梳妆。 戚霆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神逐渐柔和。 主仆俩有说有笑,温暖的气氛弥漫开来,连清晨的日光似乎也更加灿烂了。 眼看时辰已到,霍沅皓和霍修宇要来请安,谭羡鱼出门,那位不便见光的人只能留在卧室里。 谭羡鱼坐定首位,望着明显沉重许多的霍修宇,心中五味杂陈。 那事一曝光,所有人都在说霍修宇是私生子,他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瞬间瓦解,那份阴郁之气,前所未见。 见霍修宇一脸阴郁,谭羡鱼的笑容越发灿烂:“行了,你们赶紧上学去吧。” “是。” 二人拱手告辞,霍沅皓刻意落后几步,与霍修宇拉开距离,脚步才恢复正常节奏。 待二人离去,谭羡鱼吩咐仆人将早餐送入卧室,与戚霆骁共进。 戚霆骁瞅着她满脸笑意,不禁挑眉调侃:“刚才还说我孩子气,瞧见别人家孩子倒霉就这么开心,那这又怎么说?” “就当我心眼小呗。”谭羡鱼坦然自若。 戚霆骁无奈失笑。 饭桌上一时静默,戚霆骁突然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去司棋的院子里面放把火怎么样?” 戚霆骁点头:“这事交给我,马上去办。要不先给她一刀,免得她跑了?” 谭羡鱼正喝着粥,闻言险些喷出来,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我是说让她装死逃走,你怎么想的!” 戚霆骁的脸上微显尴尬,干咳两声,似乎在掩饰些什么:“哦,我明白的。” “你明白啥呀。”谭羡鱼斜了他一眼,“家里面,我已经让二嫂安排好院子了,你直接带她过去就成了。” “这点小事也要我出马?”戚霆骁皱眉,“我不干。”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面对谭羡鱼不满的眼神,戚霆骁只好认输:“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谭羡鱼这才安心:“那火呢,最好晚上放,白天火不容易大,而且还要给司棋找替身呢。” “放心,这活我拿手。” —— 深夜,戚霆骁开始了行动。 司棋早已带着财物搬去将军府,戚霆骁扔了个体型相仿的女囚进去,一把火点燃。 侯府的守卫远不如戚霆骁想象中的机警。 几乎整座院子烧毁,才有反应。 那时,大火已将一切给吞噬殆尽,接近尾声。 霍容恺清晨得知此事,听说司棋已被烧得彻底面目全非,他叹气,心中惋惜。 司棋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甜美可人,侍奉人极为周到,若非她,霍容恺或许永远不懂女性之身竟有如此多乐趣,真是其乐无穷。 可惜,如今…… 霍容恺叹气:“好好安葬吧。” 虽未得谭旭重用,但毕竟已在谭旭身边,有的是机会,慢慢来便是。 更何况,有谭羡鱼在,霍容恺并不担心事情会搞砸。 他转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仿佛一切未曾发生,穿戴整齐出门前往将军府。 他步伐坚定,神采飞扬,对于个自己一直同床共枕之人无辜惨死,他的内心却波澜不惊。 解决完司棋的事,谭羡鱼又放了手里的那些姨娘,让她们悄悄的离开,不可声张。 这样一来,她在侯府的日子也就没啥热闹可瞧了。 说到司南枝和霍修宇嘛…… 照道理讲,她应当去见上一面,算是给自己过去的那些事儿画个句号。 可心里头,偏就不怎么乐意动这个腿。 许是骨子里不想平添是非吧。 谭羡鱼就这么决定了,不去。 戚霆骁瞅着她的决定,心上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夜幕降临,戚霆骁守在谭羡鱼身旁寸步不离,自己转身去了霍容恺的房间。 霍容恺睡得正香,冷不丁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迷迷糊糊的怒气还没冒起来,一睁眼就瞅见了戚霆骁那张脸。 霍容恺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脸上挤出几分笑来:“戚大统领,不知您这半夜光临,有何指教啊?” 话音未落,他就慌张地从床上面爬起来。 “是有桩事儿,”戚霆骁高高在上地望着他,“侯爷心里应该清楚自己做了啥好事吧。” 做过了亏心事,最怕人点破,霍容恺脸色一变,彻底的清醒过来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赔笑道:“戚大统领,那我不是已经将我家的夫人‘献’给您了吗?您要是觉得不够意思,直说就是,我——” 话音未落,戚霆骁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你,也够格配提她?” 戚霆骁的眼神冷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似乎随时要把霍容恺撕成碎片。 第88章 怎么说服他 霍容恺哪能不怕:“戚大统领,咱俩是不是有啥误会?有话好说,好说嘛!” 戚霆骁把他往地上一扔,冷冷说道:“没误会,我今儿上门,是想请侯爷亲手写一份休书。” 霍容恺瞬间傻了:“休书?” “对,没错。” 霍容恺眉头紧锁,心里盘算着怎么推脱,还不至于翻脸。 他的所有荣华富贵全绑在谭羡鱼身上,要是真休了她,那么自己对于那些眼线来说就没了价值,人家怎么可能再鸟他。 更别提,没了将军府支持,恐怕侯府可就真要垮台了。 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不能放走谭羡鱼…… 考虑再三,霍容恺试着商量:“戚大统领,若您觉得一次还不够,不如这样,从明天起,我每晚都会把夫人送过去,这休妻的事儿嘛……” 话还没完,戚霆骁已经不耐烦地打断:“我这次亲自来,可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 “这休书,你要写也得写,就算不愿意写也得写。” 他态度强硬,话语间不留情面,泥菩萨也能被逼急了。 霍容恺冷笑一声:“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就算你戚统领深受皇上宠信,也管不到我们侯府家务事吧?” 喊声戚大统领,竟然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侯爷这话不假,”戚霆骁点了点头,“因此我今天来,可不是以绣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不过嘛,关于绣衣卫指挥使的一些消息,我倒是可以给侯爷透露一二,您想不想听听?” 霍容恺脸色难看到极点,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愿闻其详。” “侯爷所谋的局,太过宏大,而你,又太过简单,所以,锦衣卫首领已决意除掉你。”戚霆骁伸手入怀,亮出一叠厚厚的秘函,“侯爷真是费心,竟能搜集如此详实的证据,让我若不行动,都仿佛对你不起。” 霍容恺一见那些物件,立时瞠目结舌:“这些怎会落入你手?!” 明明他隐藏得滴水不漏! 为何仍被揭开面纱?! 戚霆骁居高临下,将他的恐慌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霍容恺岂是愚钝之人,尤其在这个生死关头,脑筋飞速转动:“戚大人,不如这般,我立下休书,谭羡鱼由你处置,此事……您权当未闻,如何?” 荣华富贵,放在一家老小性命前,何足挂齿! 况且,侯府的基业,足以让他们世代无忧! 但此言似乎触动了戚霆骁的笑点,他竟放声大笑:“……实在不解,在你心中,羡鱼究竟何等角色。” “若视她为救你出苦海的观音,当精心供奉,可你又施予了她什么。” “说她眼神不好,选中了你,如今看来,这话还是轻了。” 霍容恺面色铁青,却无从辩驳。 “闻说霍修宇乃侯爷私生,”戚霆骁靠向桌面,“虽为私生,毕竟是侯爷的唯一骨血,如此,你写下休书,让羡鱼带二子离开,我保证你血脉延续,意下如何?” 霍容恺一时恍惚。 难道戚霆骁之意,他必死无疑? “侯爷若不应允……”戚霆骁目光凌厉一闪,“今夜令你此处成为畏罪自绝之地,并非难事。” 他侧目望向窗外天色:“侯爷安心,你之后,休书我来拟,只需侯爷届时‘签字画押’……料那时的侯爷,断不会推辞。” 霍容恺全身一紧。 杀气四溢,他感同身受。 戚霆骁并非戏言,而是真真切切! 与戚霆骁目光相接,霍容恺如坠冰窟。 刹那间,玉石俱焚的念头被彻底粉碎。 许久,他才找回声音:“戚大人对我夫人,确是情深义重啊!” 戚霆骁嗤之以鼻,竟坦然承认:“你懂就好。” 霍容恺语塞,再无言以对。 深知退无可退,霍容恺只得恳求:“戚大人,可否念及家母年迈,饶她一命,让她投奔在外的两位兄长,安享晚年?” “哦?”戚霆骁悠然反问,“侯爷是在提示我,勿遗漏那两家刚分家的?” 霍容恺咬紧牙关,哑口无声。 心中纷乱如麻,就连自己都不明所想。 戚霆骁哪有耐心等他整理思绪,不耐烦地道:“怎么,还要本官为你研墨不成?” 一言,硬生生将霍容恺的思绪拉回现实。 霍容恺深吸一口气,却未挪动,目光锁在戚霆骁身上:“戚大人,我还有一问。” 戚霆骁挑眉以待。 “我实在不解,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马脚了?” 戚霆骁冷笑一声,“羡鱼若非与你不一心,你全身上下都是漏洞。” 戚霆骁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归来时掌中多了一份休书。 那是霍容恺亲手所书,指印亦是他亲手按下。 谭羡鱼惊讶之余,“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霍容恺居然真的愿意放手? “我这般通情达理之人,自然是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了。”戚霆骁轻轻哼了声。 谭羡鱼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看完休书后叹了口气,“没想到,霍修宇也得算上。” 原以为霍修宇定是要跟随霍容恺的。 见她面露失落,戚霆骁便说:“找个合适的理由,日后把他再送回霍家就是了。” 戚霆骁边说边接过她手中的休书,重新折好,“待他父母入狱,他必定要闹腾,我们就顺着他那不愿离开双亲的心意,送他回去,小事一桩。” 谭羡鱼嘴角微微抽动,“...这样也行?” 戚霆骁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明日一早,我就请霍家的老族长和你的父母前来,两边互相做个见证,事情也就算办得光明磊落了。” 这无疑是另一重难关。 看出她的忧虑,戚霆骁紧了紧她的手,“连分家那样的大事都劝不住的老族长,你不必放在心上。” 而谭家那边,无需担忧。 谭羡鱼和离的消息一出,那家里恐怕要乐得放鞭炮了。 谭羡鱼点点头。 次日清晨,抱琴来为谭羡鱼梳妆,见她心神不宁,便宽慰道:“夫人,戚公子既然那样说了,定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谭羡鱼点点头。 戚霆骁天刚亮就离开了,何时归却未知。 她正欲言语,戚霆骁已出现在眼前。 “怎么那么快便回来了?” 戚霆骁牵动嘴角,“我先去了一趟你家,你的大哥二哥一听霍家愿意休妻,就直奔霍家了,让我来告诉你,别担心。” 第89章 休书一刀两断 不仅如此,他还被谭川责怪,这么大事情竟不提前告知他们。 戚霆骁听后,只是冷笑。 若非他及时的察觉,谭家众人怕是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如今反而怪罪于他。 但关于谭羡鱼原本的打算,他终究没有透露。 一旦知晓谭羡鱼宁死也不愿他们插手,挨骂的就是谭羡鱼了。 谭家全体动员,效率惊人,不过一个时辰,霍家的老族长们便被请到了。 霍家老族长近来日子确实不好过。 前阵子半夜被叫醒,这会儿又是如此,年迈之躯怎受得了这番折腾? 然而此番是谭家人相邀,即便心中有怨,也不敢言表。 直至在侯府坐定,听说竟是为了休妻之事,顿时炸开了锅。 “容恺!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对啊!先是要分家,现又是休妻,这好好的日子为何就过成这样了?!” 霍容恺紧闭双唇,眼神只锁定在谭羡鱼的身上。 他们身为结发夫妻多年,但这一刻,霍容恺感觉像是初次如此专注地审视谭羡鱼。 说真的,谭羡鱼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就算是不化妆也是风采卓绝。 可如此的人,自己从前怎么就视若无睹呢? 他一时陷入迷惘。 族中长辈见他沉默,纷纷叹了一口气:“容恺啊,你娘亲怎么没来呢?” 霍容恺这才回过神来:“娘身体不适,这种场合,就不劳她老人家操心了。” 其实,霍容恺哪里敢让老夫人知晓这事。 他甚至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家里的老夫人跟司南枝。 族老们不了解他的难处,互相交换了眼色,只当他对此事毫不在意。 连当事人都这般无所谓,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点头,依次在休书上按下指印,权作见证。 众族老离去时,个个摇头叹息。 好端端的一个侯府,怎就让人觉得风雨飘摇了呢? 他们加快脚步离开,担心慢一步,整个侯府一旦倾覆,连他们也要跟着遭殃。 --- 族老刚走,谭家大夫人跟谭二夫人就忙活着要把嫁妆等物搬回去。 谭羡鱼的嫁妆十分丰厚,搬运起来自然耗时,估计要一两天也弄不完。 后院这一番折腾,老夫人自然察觉到了。 得知霍容恺休妻的消息,老夫人哪还顾得上身体不适,连忙拉着司南枝出门,辗转多地才寻到霍容恺。 霍容恺站在湖边得假山之上,这个视角正好能将正院门前的动静尽收眼底。 此时仆人们正忙于打包物品,还没开始往外搬,所以周围显得格外冷清。 “容恺!”老夫人急步上前,话音未落,已是一阵喘息,“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休了谭羡鱼?!还有,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 谭羡鱼一旦离开,他们侯府该如何是好! 然而此刻,司南枝却异常高兴,柔声劝慰:“姨妈,表哥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您别生气,耐心听听表哥怎么说吧!” 老夫人眉头紧锁,看向霍容恺:“好吧,你说!” “儿子没有别的可说,”霍容恺站起,向前几步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娘,儿子自己做错了事,恐怕灾难不久就会降临,娘,您赶紧带着南枝走,去到大哥二哥那里,好好求他们收留一阵你们,也许……还能避开这场灾难。” 老夫人却一时不解:“你这话是何意思?什么灾难临头?” 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你到底干了什么?” 霍容恺紧闭双唇,额头贴在地面:“娘只需知道,儿子如今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为了侯府更好,只是儿子无能,胜负已定,儿子如今无话可说,娘现在离开,都还赶得上。” “霍容恺!”老夫人真的动怒了,“你究竟以侯府的名义做了什么!” 老夫人首次对霍容恺发如此大的火,旁边的司南枝也被吓得不轻。 可霍容恺,又能说什么呢? 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只默默跪拜了几下,随后恍惚地转身离去。 见状,司南枝心头也泛起波澜:“姨母,这……” 老夫人盯着霍容恺逐渐消失的背影,牙齿紧咬,愤愤道:“快去把谭羡鱼给我找来!” 听了这话,司南枝面露不悦:“姨母,谭家小姐……她都要离开了,我们找她又能如何呢?” 老夫人猛地一瞪眼,反手就是一巴掌落在司南枝脸颊:“真是个蠢材!难道看不出事情不妙吗?满脑子就只有那些争风吃醋的念头!” “走!” 绕过假山,片刻便至主宅。 瞧见主院里喧闹不已,老夫人停下脚步,压低嗓音吩咐:“进去后,你就当做不知道休妻那档子事,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司南枝嘟了嘟嘴,勉强答应了一声“嗯”。 两人这才踏入庭院。 “东西慢慢搬没关系,家里日常所需都不缺,我们先回去,让他们慢慢收拾就行!”刚进院门,就听见谭大夫人握着谭羡鱼的手如是说。 谭羡鱼轻轻点头,心想着在这侯府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老夫人强挤出笑容:“羡鱼啊,这么大动静,是要去哪里?是觉得侯府住得不舒服,想回家小住两天吗?” 她装得好像全然不知情。 谭大夫人脸上的笑容收敛,冷声道:“老夫人,休书已立,两家也都有见证,您这时若是反悔,未免太迟了。” 谭二夫人则是冷哼一声,扭头避开,仿佛多看他们眼都是污了眼睛。 见老夫人上前,谭逸和谭川也聚拢过来,一家子人并肩站立,气势逼人。 老夫人的笑容不由得变得生硬:“休、休妻之事我不知情,羡鱼,你和容恺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怎会走到这一步?多年的夫妻,你怎么能如此的不顾情分?” 老夫人话里有话,将脏水往谭羡鱼身上泼,谭二夫人一听,立刻不乐意了:“老夫人,嘴巴长着是用来好好说话的!说什么不顾夫妻情分,您儿子娶平妻进门,难道就是顾念了什么夫妻情分?真是滑稽!” 老夫人被这一番话激得脸色发烫,只好反驳:“你这小辈,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第90章 真是脸皮太厚 谭川冷笑一声:“长辈?别以为年长些就了不起!以前尊敬你是看在妹妹的份上!现在,你算哪根葱,少在我们的面前摆长辈的谱!” 至此,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连老夫人都吃了瘪,司南枝哪还敢开口。 谭逸和谭川见这边好像平静了,对视了一眼,又转身监督起搬运。 他们一走,瞬间老夫人感觉胸口的压抑减轻许多,深吸一口气,说:“羡鱼,我这把年纪,有时候难免糊涂,你别跟我计较。不过休妻的事,你还是要三思啊!女人一旦离了婚,日子可就艰难了!” 谭羡鱼望着老夫人,仿佛在审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辈子加上上辈子,老夫人可是头一遭在她跟前说了这般柔情的话。 “老夫人,您这工夫,还不如去搞明白侯爷的所作所为。”谭羡鱼语气平平地说,“再说,当今的太后不也是再嫁进的皇宫,老夫人觉得,太后日子不舒心吗?” 谭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则是相视而笑。 老夫人顾不上自己的言语间对太后不敬,脸色一沉:“羡鱼,你心里有数侯府即将面临的风雨,对不对?” 谭羡鱼瞅了她眼:“我即便说了,老夫人怕也不信,不如您直接找侯爷问个明白。” 然而,司南枝却心下了然几分。 当初,霍容恺自言惹恼了戚霆骁,正是司南枝提议,让谭羡鱼介入。 适才霍容恺又言大难临头,意味已相当明显,谭羡鱼未能解决问题,以至于…… 司南枝自以为洞悉了真相,心头豁然开朗。 她猛然抬头,怒视谭羡鱼:“都是你的无能之过!” “难道是因为你没把戚大统领服侍周到,才让侯府陷入这等困境?!” 此言一出,谭家大夫人与二夫人皆是一愣,齐刷刷望向谭羡鱼。 服侍?谭羡鱼去服侍戚霆骁? 这哪儿跟哪儿呢? “羡鱼,”谭大夫人语带严肃,“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谭羡鱼从未提及。 “……一言难尽。”谭羡鱼眼神闪烁不定。 司南枝却忽然笑开了:“原来,你还瞒着谭家其他人呢!” “那我来替你说吧!” “侯爷为了保全侯府,竟把谭羡鱼送给了戚大统领做交易!” “说起来,戚大统领还真是走运!谭羡鱼嫁进来这些年,侯爷碰都没碰过她,戚大统领倒捡了便宜!” 司南枝甩开老夫人手,指向谭羡鱼,笑声近乎疯狂:“侯爷为你丢尽颜面,你却没办成事,现在出事了,你倒想第一个逃跑,谭羡鱼,天下怎会有你这样无用之人!” 司南枝似疯如魔,尖锐的声音穿透院子,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戚霆骁原本在后方监督收拾行装,闻声赶过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无耻之徒!”谭二夫人还算离得近,一拳朝司南枝脸上挥去。 不等司南枝反应,谭二夫人直接一脚将其踢倒,拳脚相加,直至司南枝满脸血迹,才被谭川拉开。 司南枝哪受过这种殴打,很快便不省人事。 院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羡鱼……”谭大夫人望着谭羡鱼,眼神复杂。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谭羡鱼身上,虽然满是关怀与疼惜,却也让谭羡鱼感到窒息。 这时,一人挡在她面前,隔离了那些视线:“先收拾行李吧。” 谭逸凝视戚霆骁片刻,应声道:“对,大家别耽搁了。” 谭逸一声令下,大家才如梦初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着手上的活计。 此事重大,谭大夫人向谭逸使了个眼色,说道:“羡鱼,我们先走一步,爹娘在家等着你,别叫他们着急。” …… 谭二太太猛地抽出手,三两步靠近谭羡鱼,拉起她就往外迈:“对头!咱这就打道回府!” 戚霆骁下意识抬脚欲追,刚起步就被谭川一把扯住。 回头,迎上的是一脸愤恨的谭川:“咱们还有账要跟你算呢!” --- 另一边,谭羡鱼左右夹在谭大太太和谭二太太之间,匆匆登上了马车,一路不停直奔回家。 一进门,藏不住心事的谭二太太就连珠炮似地把事情原委告知了谭旭和老夫人。 “霍家那小子实在不是玩意儿,竟敢对羡鱼做这种勾当!爹娘,咱们不能让他们好过了!” 话落,室内却静得能听见针落。 谭二太太渐渐感觉到了氛围的微妙变化,谭旭和老夫人并坐上首,皆沉默不语,屋内一片死寂。 良久,老夫人缓缓启唇:“你们俩先回去歇息吧。” 谭二太太起身,忧虑地望向谭羡鱼:“娘……” 谭大太太拽住她,不由分说地带走了她。 门外,谭二太太挣脱开手,不解地问道:“嫂子,你这是唱哪出?娘那话啥意思?” 谭大太太又拉着她远离,压低声音急道:“你没瞧见老两口生气了吗?赶紧走!” “……生气?” 外头的嘈杂渐行渐远,屋内,老夫人忽地用手帕捂住嘴,低泣起来。 “你这丫头,嫁出去后胆子越来越大了!受了如此大委屈也不吭声!我从小教你无畏无惧,怎就成这样了!” 望着老夫人此刻的模样,谭羡鱼心中五味杂陈。 尤澜,真正的巾帼英雄,出生将门,年少时男装上阵,立下赫赫战功,可惜女子身份终被识破,因先帝禁女子立功而被迫卸甲。 她以女儿之身铸就辉煌,却又被迫放弃一切荣耀,却从不抱怨,豁达坦荡,也因此吸引了谭旭的目光。 二人情投意合,迅速结为连理,情深意浓。 谭羡鱼从未见她流泪,可如今…… “娘……” 谭羡鱼趋步上前,欲语又止。 未及多想,她已被老夫人紧紧搂入怀中:“幸好这次你没事!下不为例,再敢瞒着,看我不收拾你这淘气丫头!” 老夫人边说边轻点谭羡鱼额头,谭羡鱼明白,这是老夫人原谅了她。 “是,娘,”谭羡鱼依偎在老夫人的肩头,“女儿记下了,以后再不会了。” 母女二人和解了,一旁的谭旭勉强牵动嘴角,无声地饮了口茶。 老夫人叹气道:“好在逃离了那虎口,你先回去就好好休息,将来,咱们一家团聚的日子长着呢!” 第91章 微妙的表态 谭羡鱼点头,又望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谭旭:“那,爹娘,女儿先退下了。” “去吧。” 出门后,谭羡鱼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回到后院,她并未急于休息,而是转向了司棋的居所。 司棋正窝在屋里歇着,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这才懒洋洋起身,推门一瞅,瞅见了谭羡鱼,眼眶子登时就湿了:“哎哟,我的大奶奶!” 刚迈几步,他又猛地刹住脚,扭头狠狠啐了声:“不对不对,得喊小姐了现在!” 谭羡鱼一听,嘴角不由得弯了弯:“你啊,这里住得还顺心吗?” 司棋使劲儿点头:“太顺心了!比自家炕头还舒坦。” 在这里,不用整天琢磨着怎么哄男人高兴,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这小日子悠闲得跟神仙似的。 谭羡鱼见他这样,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那就好,回头我让人再给你送些银两来,别舍不得花,上街逛逛,想吃啥买啥,想穿啥挑啥。” “这……不大合适吧?” 吃住都包了,咋还好意思再拿您的银子呢。 “这钱你该收,”谭羡鱼摆摆手,“放心大胆花,别替我省银子。” 就光那座温泉庄子,就是棵摇钱树了,更别说她的名下还有好些产业,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司棋向来不玩虚的,一听这话,嗓音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小姐,我这条命这辈子都是小姐的。” 谭羡鱼和抱琴听了,浑身一个激灵,司棋却在一旁乐得咯咯笑。 看司棋一切都适应良好,谭羡鱼便安心离开了。 转世归来,再次踏进自己闺房,谭羡鱼满心满眼都是亲切。 这是一种源自心底的归属感。 她轻轻吐了口气,三下五除二踢掉鞋子,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床榻上:“抱琴,我先眯会儿。” 抱琴应了声,取出早已备好的银两给司棋,便退了出去。 到了下午的时间,将军府变直接派了人去,将霍沅皓和霍修宇接到了府里。 虽然两人并非谭羡鱼亲生,可那休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让谭羡鱼带着孩子回家,他们也只能照办。 只是谭羡鱼现住的院子要比侯府的小些,住不下两人,于是他们就被安排在前院。 霍沅皓不清楚侯府到底出了啥事,但知道谭羡鱼在这儿,心便踏实了,乖乖住下。倒是霍修宇,总想探听消息。 可将军府守口如瓶,他打听一圈啥也没捞着,这事还传到了谭家人耳朵里,让他们对霍修宇的好感度又降了几分。 --- 京城连续几日平静得有些异常。 空气中却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皇宫里传来圣旨。 靖国侯私通敌国,剥夺爵位,全府上下被捕入狱,不日问斩。 随着靖国侯府一同锒铛入狱的家族不在少数,牢房里瞬间热闹非凡,哭声骂声交织一片。 狱卒手持名册,一家家核对着,轮到霍容恺一家时,那狱卒眉毛一挑:“可真是齐全,怎么就剩下你们这几个?” 别的家族哪个不拖家带口的?偏偏靖国侯府,就三人。 真是家运衰败啊。 狱卒啧啧两声,转身离开。 老夫人瘫在一堆杂草上,眼神空洞无神。 她这一辈子,以嫁入了侯府为荣,始终竭尽全力维系侯府的荣耀。 可私通敌国的罪名一扣下来,曾经的荣耀瞬间土崩瓦解,她也沦为了世人的笑柄。 说来真是笑话,家里钱财都快败光了,她竟然到现在才知晓,侯府的家业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卖掉了大半! 哪怕没这档子事,侯府早晚也得唱起空城计!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一向偏袒宠溺的亲外甥女…… 一重打击接一重,老夫人如今还能喘上气,已是莫大的不易。 相比之下,司南枝的境况更为凄惨。 先是被谭家二夫人揍了一顿,伤还没养好便被扔进了牢房,那地方又湿又冷,吃喝拉撒都不如意,哪还有条件养伤,她的伤势怕是没办法好了。 至于会不会落下病根,已无关紧要。 她这命,怕是保不住了。 通敌的风波沸沸扬扬,昔日风光无限的靖国侯府一家全被锁进了大牢,唯有谭羡鱼带着一对儿女安然无恙,这样的异常自然引来了宫中的关注。 霍家被捕的第二天,圣旨就到了,召谭羡鱼入宫,面见太后。 旨意上只说让她单独前往,于是,她没带贴身丫鬟抱琴,只身一人踏入了庄严肃穆的皇城,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了太后的面前。 面对皇家不容侵犯的威严,谭羡鱼低着头步入大殿,跪拜行礼:“民女参见太后。” 上方久久没有回应,但谭羡鱼明显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太后开口:“嗯,起来吧。” “谢太后恩典。”谭羡鱼照做,起身站好,双手格外规矩地交握在前,眼睛依旧低垂,望着脚边地毯上的繁复图案。 “倒是懂礼数,”太后微微抬手,“赐座。” 随着太后话音落下,宫女连忙搬来圆凳,谭羡鱼屈膝致谢,这才稳稳坐下。 “听说前几天戚统领来报,说是靖国侯府这件通敌之事是你最先一个发现的,可是真的?”太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是的,”谭羡鱼轻轻点头,“自臣女嫁入霍家,霍容恺便对臣女冷漠至极,突然转变态度对臣女关怀备至,这让臣女生疑,随后又不经意间发现了些微小线索……” “发现了线索,为什么不立刻上报?”太后打断了她。 “回太后,那时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线索,臣女不敢妄断。太后日理万机,因此臣女不敢轻举妄动,心想如果确有其事,便收集齐证物后再禀报,若无实据,也能免去太后挂虑。” 太后点点头:“嗯,接着讲。” “臣女与戚统领早年间就认识,有些交情,他知道事情重大,也一直在留心,这才让我们能一网打尽侯府的人。” 太后沉默片刻。 谭羡鱼静静地低着头等待。 “说说看,你是如何做到的?”此时太后似乎来了兴趣。 “回太后,当初臣女在民间找到了一位美丽勇敢又正直的女子,与她约定,如若此事属实。 第92章 恍然大悟 便联手获取霍容恺通敌的直接证据。” “之后,臣女负责牵制霍容恺,那位姑娘则是以宠妾的身份潜伏在他身边,最终找齐了证据。” “此事之所以成功,那位姑娘同样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嗯……”谭羡鱼垂下了眼帘,未曾察觉太后眼神里一闪而逝的赞许,“这么说来,二位都有功劳。” “国之兴衰,人人有责,岂敢言功。” 太后见她如此的懂事,心中更是欢喜:“不愧是谭家调教出来的女子,懂得隐忍,识得大体,很好。” 谭羡鱼低下头,姿态谦恭至极。 随后,太后随意攀谈了几句,最终赐予她两份丰厚赏赐,便让她离去了。 迈出长信宫的门槛,谭羡鱼方才舒了一口气。 她迈开步子向外行去,穿过重重宫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门外。 那人重新戴上了狰狞的兽面面具,目光如寒星般冷冽,浑身散发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怎样了?” 谭羡鱼轻轻点头:“应当是……没事了。” 戚霆骁也放松下来,瞥了一眼跟随在她的身后的宫女队伍,陪同她向外走去。 “你不用留在陛下身边侍候?” 谭羡鱼心中疑惑。往常的宫廷宴会上,戚霆骁总是伴于帝王左右,他能抽空来看上自己一眼已让她觉得意外,居然还能一同离开? “陛下的身边有御林军首领保护,哪里轮得上我?” “那您……” 看出她的困惑,戚霆骁未等她问完便道:“陛下认为我相貌堂堂,带在身边显得有面子。” 谭羡鱼抿紧了嘴唇。 竟是因为如此的一个缘由…… 莫名地,这理由听起来还挺合理的。 戚霆骁轻声一笑。 两人一同返回了将军府。 见到谭羡鱼安然归来,还带着不少的赏赐,谭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谭羡鱼到底是谭家的姑娘,他们虽早已料到太后召见不过是询问几句,不会真有他事,但依旧不由自主地悬着一颗心。 直至此刻,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他们的心才真正放下。 “好了好了,等中午你母亲让厨房备了满桌你喜欢的菜,我们快回去吧!” 一家人簇拥着谭羡鱼离开了,戚霆骁却被挤到最外边,愣怔片刻后跟了上去。 另一边,宫女将赏赐送去后,便回到宫中向太后复命。 “戚统领?”太后皱眉,“莫非,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宫女恭敬地行礼道:“奴婢见戚统领似乎对谭姑娘颇为关照,似乎情意深厚。” 太后顿时眉头紧锁。 今日对谭羡鱼颇有好感,本以为她对男人已心如止水,正考虑托付重任,不料…… 片刻之后,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宫女退下。 午后不久,本该留在雪庐研读的霍修宇忽然归来。 侯府被查抄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不可能不知。 何况,谭羡鱼从一开始便未打算对他隐瞒,再晚些,她甚至会派人专程告知。 霍修宇一回来,直接走向后院,却不曾想连垂花门都未能过。 “放肆!你们晓得我是谁吗!”霍修宇板着脸喝斥,倒真有些莫名其妙威严。 然而,二门的守卫对此并不在意,无论他说什么,回答永远只有一个:“不得入内。” 霍修宇说得天花乱坠也没辙,硬闯更行不通,最后只好一甩衣摆,干脆跪倒在地:“麻烦各位给家母捎个话,要是她不愿意见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众人一时无措,直到约莫两个时辰悄然流逝,见他态度坚决,一个丫鬟这才慢慢向后院踱去。 此时此刻,司棋正坐在谭羡鱼的院落中。 “这些都是太后赏给我的?!”司棋难以置信地问道。 谭羡鱼已记不清是第几次点头了:“没错,太后亲口说是给你的。” 司棋怔怔地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物品,除了金银,甚至还有罕见的布料与精致的首饰。 宫中的赏赐,自然精美绝伦。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来自太后的恩赐,而且是点名给她的! 这一切让司棋感到自己人生的轨迹仿佛被彻底改写。不过多久,那个曾在胭脂巷险些遭打手欺凌的人,如今竟获当今太后青睐! 若非司棋无法生育,她真想认祖归宗,从此改写家族历史! 正当司棋出神之际,二门的丫鬟匆匆来报:“夫人,霍家的小公子一直跪在门外,说是要见您。” 谭羡鱼眉尖轻挑:“霍修宇吗?” 丫鬟轻轻点头。 谭羡鱼沉思片刻,说道:“先让他跪着吧,就看看他有多诚心。” 丫鬟应了一声,便出去传达消息了。 谭羡鱼瞅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的司棋,随后打发她离开。 黄昏时分,天空中几声闷雷滚动,紧接着暴雨如注。 直至深夜,雨势仍未有减弱的趋势。 谭羡鱼钟爱如此的雨夜,她依窗而坐,手捧一壶正山小种,一边听雨,一边品茶,悠然自得。 一壶茶毕,谭羡鱼忽有所悟:“霍修宇还在跪着?” 抱琴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下午的丫鬟离开时,抱琴特地交代,若霍修宇起身就通知她,而丫鬟至今未回,可见霍修宇一直未起。 谭羡鱼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是。” 抱琴亲自撑伞前去,不多时便领着霍修宇返回。 霍修宇已被雨水淋得透湿,头发散乱地粘在脸颊旁,显得格外狼狈。 谭羡鱼示意抱琴退下,再次审视他一番,缓缓饮尽杯中茶。 当她终于抬头望向霍修宇时,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不同寻常。 那是她熟悉的阴冷狠毒。 感受到那目光的一刻,谭羡鱼忍不住笑出声:“怎么,现在才恍然大悟?” 霍修宇咬牙切齿:“是,我承认,我愚蠢至极!” 自重生以来,太多事情与以往截然不同。 以往未曾深究,但自侯府变故中谭羡鱼毫发无损脱身,他就隐约感到不妥。 细细思量后,他迟钝地意识到,这一世最不对劲之处,便是谭羡鱼! 从前的谭羡鱼对他几乎掏心掏肺,即便面对他的拳打脚踢和恶语相加,也从不显露半分不满。 而这一世的谭羡鱼,对他从未展露过好脸色,乃至到了厌弃的程度。 至于霍容恺后院新添的那些女子,谭羡鱼作为侯府主母,若想安排人进后院,易如反掌…… 第93章 口不择言 这么一来,霍容恺的转变也就合情合理了。 再说那霍沅皓,前世不正是搭救过关谭羡鱼的嘛! 这一回,谭羡鱼把他留在身边,本该属于他的种种都转而赋予了霍沅皓,这铁证如山,无需多言! 只是当他恍然大悟之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为时晚矣。 侯府之劫,再难挽回。 “你不是总埋怨我约束你,总以为没了我,你的世界会更加宽广,人生更加美满吗?”谭羡鱼微微扬起下巴,“现在感受如何?够不够自在?” 霍修宇咬紧牙关:“谭羡鱼,这一局你赢了先机,我无言以对!” “无话可说那就请退下吧,”谭羡鱼语气淡漠,“我想,比起跟着我,或许你更渴望陪伴在亲生父母身边吧?别担心,我即刻便会安排人送你过去,成全你的孝顺之心。” 对此,霍修宇并无讶异。 自今日屈膝一跪,他就料到,谭羡鱼断不会留他性命。 事已至此,他唯有扞卫最后尊严。 他向谭羡鱼拱手,语带阴冷:“那么儿子便先行一步,但若有来生,望母亲莫怪孩儿心狠!” 谭羡鱼轻笑:“霍修宇,怎料你重活一次,仍旧原地踏步。” “你以为,前世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你自身,靠的是侯府的庇护吗? “霍修宇,你未免太过自我中心了。” 不待霍修宇回应,谭羡鱼高声召来仆人:“割了他的舌,让他去与家人‘团聚’吧。” 重生之秘太过惊人,知者越少越好。 “是。” 在将军府里做事,哪个没见过血腥,割舌之举对他们而言并非骇人听闻。谭羡鱼轻描淡写的命令一下,他们便将人拖出,一刀利落地解决问题,随后送入牢房。 干净利落,来回不到两个时辰。 差事刚了结,戚霆骁便现身了。 尽管谭家上下已知晓他与谭羡鱼的关系,但谭羡鱼并不避讳,况且她已与侯府和离,谭家人也就默许了这段关系。 彼时,谭羡鱼正打算歇息,见他深夜来访,颇感意外:“夜深了,你怎么过来了?” 戚霆骁不答,直接拥她入内。 门扉轻掩,他急切地封住了谭羡鱼的唇。 半晌过后,他才低语:“得知你处理了霍修宇,又知道你这边的事情已了,便忍不住想见你。” 自谭羡鱼归来,他也一直居于将军府。 谭羡鱼暗自庆幸雨幕遮挡,掩盖了脸颊的红晕。她抵住他胸膛,轻轻推开。 戚霆骁依着她的力道退后,黑眸微闪,似有委屈:“都已和离,你何时打算对我负责呢?” 谈及此事,谭羡鱼笑道:“你稍等片刻。” 说罢,她走向角落的箱笼。 戚霆骁紧跟其后,见她艰难取出一个沉重的盒子,便上前帮忙。 盒子颇有重量,戚霆骁将它置在桌上:“这是何物?” 谭羡鱼沉默着,轻轻掀开了匣盖。 里面是一排排码得整齐的金条,满满当当的一盒子。 “喏,”谭羡鱼说,“这够数了吧?” 戚霆骁一时愣住了:“什么意思?” 谭羡鱼也是一愣:“不是你说让我给个说法吗,这些还不够?” 戚霆骁看了看那些金条,又看了看谭羡鱼,终于明白了她什么意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是卖身的?” “哪有这么高价的……”谭羡鱼小声嘀咕。 戚霆骁斜着眼瞅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怎么,你真的试过找?”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谭羡鱼生气地瞪了他眼,“拿着东西,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虽说出手大方,但这一大笔钱也不是随便能给的。 边说边往床边走去。 不料,刚迈出几步,戚霆骁就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然后,一串细碎的吻落在了她的颈项上。 “我要的负责,自然不是这种方式。” 戚霆骁在她的颈上轻轻噬咬了一下。 “你到底想拖到何时?说你是铁石心肠,还真是一点不错。” 戚霆骁话音未落,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谭羡鱼下意识想挣脱,双手反倒被他牢牢抓住,反扣在身后。 夜色更沉,雨势也越发汹涌,雷电交加,几乎让人无法安眠,屋内更是风雨交加,比起外面丝毫不逊色。 转瞬间,又是几日过去,行刑之期将近。 行刑前夜,谭羡鱼特地去了趟地牢,为他们送别,戚霆骁得知后,也随她一同前往。 地牢阴暗湿冷,鼠虫横行。 这些鼠虫不怕人,有一些甚至爬到人身上,不断啃噬皮肤,令人作呕。 谭羡鱼只看了眼,脸就微微发白。 戚霆骁连忙将她揽入怀中,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领着她继续前行。 直到站到关押霍家人牢房的门前,戚霆骁环视一圈,确认周围无恙后,才松开了手。 霍容恺看着他对谭羡鱼的细心呵护,眼神复杂难言。 自己的妻子,现在却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接受着别人的关怀照拂... 谭羡鱼与他对视了一瞬,迅速移开视线,望向霍家其他人。 在囚牢中,他们全都蓬头垢面,瞧着狼狈不堪,昔日的尊严体面荡然无存。 霍修宇胸前的衣服已被鲜血浸透,他躺在司南枝怀里,生死不明。 老夫人见到谭羡鱼,挣扎着坐起身:“羡鱼,你终于来了!快来救咱们出去!动作快啊!” “要你们的命可是皇上下令,我说了不算。”谭羡鱼的语气带着些许讥讽。 老夫人突然情绪失控:“那你来干什么!来看我们的笑话吗?!” 老夫人口不择言,声音尖锐刺耳。 戚霆骁嘴角抽动了一下。 “谭羡鱼,你最好是给本将军一个合理解释。” “本将军当年怎么会败给这群人?” 谭羡鱼抿紧了嘴唇,羞愧得无言以对。 戚霆骁冷哼一声:“走吧。” 他二话不说,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手掌轻轻覆上她的眼眸,引领着她离开纷扰。 谭羡鱼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本来说是来看看,果真就是简单一瞥罢了。 回到住处,谭羡鱼正欲小憩,却被戚霆骁一把拉进了厨房。 只见他一番忙碌后,端出了一锅热腾腾的红糖酒酿丸子。 谭羡鱼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就爱这一口吗?”戚霆骁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来,趁热吃了。” 第94章 多个手艺多条路 谭羡鱼端详片刻,终是明白了其用意,嘴角微扯:“真是,孩子气。” 见谭羡鱼转身欲走,戚霆骁连忙跟上:“哎,怎么,口味转变得这么快?现在又偏好什么了?” “你就别贫了。” 戚霆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说真的,若是以后有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给你做。” 谭羡鱼不愿多言,加快脚步离去。 --- 次日午时三刻,叛国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无人逃脱。 谭羡鱼虽未亲临现场,但闻说那刑场血迹斑斑,心中却是一阵释然。 无论来生何如,至少此生的怨恨已得报。侯府全族受罚,将军府安然无恙,连自己也全身而退。 自重生以后压在胸口的重石似乎终于落地,一股疲惫感突然涌上心头。 “抱琴,我想睡一会儿。” 抱琴应声而至,细心照料她安寝。 梦中,是那段真实而又遥远的前世记忆。 醒来后,前世的伤痛似乎随着梦境一同飘散,让她恍惚了好一阵。 “小姐,”抱琴适时进来,“老夫人唤您过去用餐。” 谭羡鱼应了一声,稍作整理,便前往老夫人的居所。 餐桌上,母女俩相对而坐,谭老夫人亲自为她盛汤,说道:“宫里的太后又传旨,让你明儿再去一趟。” “又要进宫?”谭羡鱼满腹疑惑,“这次是什么缘由?” 谭老夫人同样也面露困惑,上回太后召见还有因可循,这次却不明所以。 “不管太后的意图如何,旨意既下,便无法推辞。”谭老夫人叹气,“霆骁已先一步进宫,如有变故,也好相互照应。” 提及戚霆骁,谭老夫人再次叹息:“羡鱼,你们现在这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谭羡鱼抿紧嘴唇:“我,我也不清楚。” 她明白戚霆骁的心意,也感受到他的好,但内心却莫名地拧巴。 谭老夫人见状安慰道:“不急,你刚离异,这些事慢慢来。” 谭羡鱼点头,但心绪早已乱作一团。这一餐,味同嚼蜡。 晚饭后,谭羡鱼陪伴老夫人闲谈时,老夫人忽想起一事:“霍沅皓那孩子之前跟我说,想跟着你姓。” 谭羡鱼惊讶不已:“他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霍沅皓毕竟是霍家的人,即便侯府倾颓,霍家依然屹立,他怎会生此念想?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看那小子心眼儿不错,如今他跟了你,随你的姓也是合情合理,难道你还真想把他给送回霍家不成?” 谭羡鱼摆了摆头:“他亲爹娘都不在了,霍家历来对他不上心,我压根没打算让他回去受罪。” “这就对了,”老太太接茬,“既然这样,就让孩子跟着你姓,从今往后,咱们光明正大地把他当作自家人看待。” 孩子若不改姓,老太太心里总像卡了根刺似的不舒坦。 谭羡鱼见此情景,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见她同意了,老太太又说:“行,那我明天就叫人写信回家,把这事给办了。” 谭羡鱼再度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天色已晚,谭羡鱼便起身告退。 刚回到院中,就看见司棋在外头徘徊。 司棋一见她,连忙小跑过来,轻声唤道:“小姐。” “你咋在这儿?”谭羡鱼挑眉问道,“有啥事儿吗?” 司棋重重点头。 “进屋说吧。” 两人进了院子,坐定后,抱琴端上热茶,让她们边喝边聊。 “小姐,我手里存了些银两,再加上您给的,还有太后赏的,我就琢磨着,总住在将军府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打算在京里置个宅子,再把我胭脂巷里的好姐们接出来,一块儿过日子。” 谭羡鱼听罢,沉吟片刻,点头道:“这倒是好主意。” 有了房子,就有了一份安定。 司棋身边有人照应,就更没啥可担忧的了。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要做些生意吗?” 司棋一时语塞:“这...我还真没细想过。就咱这出身,正经生意怕是难做,顶多也就...” 司棋叹了一口气,怕自己的话让谭羡鱼听了不舒服,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年头,女人本就活得不易,特别是她们这种出身的。 “其实咱们算幸运的,”司棋笑笑道,“至少学了一门手艺,将来想干啥,也算多了条出路。” 谭羡鱼闻言,心下暗自思量。 那么,那些被现实所困,又无一技之长的女人呢? 司棋走后,谭羡鱼仍在琢磨这个难题。 她的背后有娘家人疼爱支持,和离后也不愁没处安身,但这世界,并非人人都能有她的这份幸运。 总有那些在婆家不受待见,娘家也不肯收留的女子,对她们来说,在夫家虽不顺心,但和离几乎等于绝路。 谭羡鱼心中泛起一丝酸楚。 抱琴见谭羡鱼的眉头紧锁,宽慰道:“小姐,您别愁了,老夫人之前不是说过了嘛,戚统领会留在宫里面等您的,不会再有事的。” 抱琴以为她在为进宫的事犯愁,谭羡鱼也没解释,随意应了声,便回房歇息。 次日天蒙蒙亮,谭羡鱼就起来梳妆,直至晨光洒满,一切收拾停当,这才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再次踏入长信宫,谭羡鱼比上次更加紧张,藏在宽袖中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镇定,不让内心的紧张流露半分。 她跟上次一样,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问候安好,然后依照太后的指示坐下,静静等待着太后开口。 太后并未急于言语,只是又一次细细打量着她。 人们常说美人之美在于风骨而非皮相,但这眼前的女子,无论从骨相到外貌,都生得极为出众。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身上丝毫不见年轻人常有的浮躁,反倒是流露出一种仿佛洞察世间炎凉的洒脱与淡泊。 太后看得越是仔细,心中的满意之情便愈加深浓。 “这是岭南进贡的六堡茶,偏偏旁人口味不惯,唯独哀家偏爱,”太后轻轻抬手示意,“羡鱼,你来品一品。” 太后这般的亲昵称呼,让谭羡鱼心中不由得微微颤动。 谭羡鱼面不改色地从宫女的手中接过了茶盏,轻啜了一口。 茶初入口时带着一丝浅浅的苦涩,随即却峰回路转,转而涌上一股清甜。 第95章 进宫 或许正因为先有了苦涩,那随之而来的甘甜就更加令人舒心悦意。 “娘娘宫中的茶果然是上佳之选。”谭羡鱼说道。 太后笑道:“好茶也需有懂得品味的人才行。” 言罢,太后再次抬手示意,让人再为她斟满。 --- 在庄重的御书房里,皇帝阅完一份奏折,借着饮茶的间隙,抬头望向一旁心思显然不在的戚霆骁。 尽管皇帝年岁已不轻,但岁月并未在他的身上刻下痕迹,反而赋予了他沉稳且文雅的气息,加之多年身居九五之尊的非凡气度,使人也不敢直视。 皇帝放下茶杯,瞄了一眼室内沙漏,笑道:“好了,有心事就别在我面前耗着了,去吧。” 戚霆骁的心思被一语道破,不禁耳根微红,恭敬行礼道了一声“是”,随即便大步离去。 其背影,竟透露出几分迫切之意。 皇帝似有所思,又轻声笑了起来。 见茶杯空了,一小太监忙上前续茶:“陛下,戚大统领如今权势正盛,若再与将军府成了亲家,恐怕——”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骤然变得冷峻:“边疆才安定几年,这好日子便过腻了不成?” 小太监听出皇帝话中的恼怒,手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陛下饶命!奴才也是为大昭着想——” “拉下去。” 皇帝边说边打开了另一份奏折。 小太监被捂嘴拖走,他原先的站位立即被人填补。 --- 而在那里,几杯茶饮过,太后仍是一言未发,谭羡鱼不明太后的意图,也不敢轻易开口。 沉默片刻后,太后终于启唇:“羡鱼,靖国侯府这三年,日子难熬,哀家心里也替你疼惜。” “哀家看你,实乃投缘之人,不如你入宫来,常伴哀家左右,共话家长里短,如何?” 惊讶之中,谭羡鱼猛地抬头,与太后的目光相遇。 太后的眼神深邃而威严,君王的气势显露无疑。 感受到太后的威严,谭羡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低下眼帘,答道:“臣女蒙娘娘厚爱,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有娘娘召唤,臣女自当不敢不从。” 她的回答,却未触及太后的本意。 太后眉头紧锁,声音也随之变得冷硬:“羡鱼,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哀家的话,你不会不明白。” 谭羡鱼抿抿嘴,尽管面对着太后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还是硬着头皮说:“民女愚笨,不懂娘娘什么意思。” 太后冷笑,眼神里满是深意:“谭羡鱼,你该懂这世上的男子,大抵都不可靠。” “若你现在还不明白,也没什么,我还是那一句老话,你是个机灵的孩子。” 话落,太后手轻轻一挥,示意宫女领她离开长信宫。 谭羡鱼心里像打了结,连脚该迈向哪里都不知道,一个人站在宫门外左右张望,正好看见戚霆骁在不远处等候。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他走去。 “怎么,心不在焉的?”戚霆骁皱皱眉,自然也顾不上这里是宫中,直接拉起她的手。 掌心传来一阵凉意。 戚霆骁抬头瞥了一眼庄严的长信宫门,牵着她走远了些。 走了一段路,戚霆骁才问:“出了什么事?” 许是心中纷扰,谭羡鱼抿抿嘴:“太后娘娘…想让我入宫。” 戚霆骁一时也怔住了。 太后这主意真是绝了。 皇帝那年纪和谭旭相差无几。 让谭羡鱼入宫... 戚霆骁抿抿嘴:“走吧,我先送你出宫。” 谭羡鱼点了点头。 直至出了宫,回到家中,谭羡鱼仍是一头雾水。 好好的,太后为何突然想让她进宫? 就因为对男人心灰意冷? 心冷了就要进宫? 实在难以理解。 谭老太太见她恍惚,也放心不下,追问之下,谭羡鱼只得将事情告知。 谭老太太立刻火冒三丈:“太后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谭旭也怒气冲冲:“我这便进宫,找皇上评理!” 谭二夫人年少,此时心已凉半截。 看来,在这个太平盛世,武将的日子不好过。 “戚霆骁已经去了,”谭羡鱼垂下眼,“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结果怎样。” 闻言,大家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行,”谭旭道,“咱们谭家难道是没人,哪能轮到他指手画脚?” 谭川也回过神来:“对啊!羡鱼是我们谭家的女儿,这种大事,怎能都由外人做主?” 父子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匆匆回房换装。 御书房里,见戚霆骁去而复返,皇上不由诧异:“怎么,没有接到人?” 戚霆骁摇头,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 “有话直说。” “是。”戚霆骁拱手,“皇上龙嗣兴旺,近来可有增添后宫的计划?” 皇上浓眉微挑:“戚卿这是何出此言?” 戚霆骁借机将太后的计划透露给了皇上。 皇上听后,眼中闪过惊讶:“母后竟有此意…” 虽为亲母子,生在皇家,母子间也免不了权谋计算,何况现在皇上日理万机,母子俩好久没有好好聊聊了。 皇上沉思片刻,说:“说来,朕也有阵子没去给母后请安。” 皇上合上奏折,起身道:“戚卿,不如陪朕去一趟。” “遵命。” 在宫中,皇帝向来不喜张扬排场,仅携了戚霆骁与一名贴身内侍,好似闲庭信步般朝长信宫踱去。 太后得知皇上驾临,并未显出过多惊讶,然待人影步入殿内,一瞧见戚霆骁,太后的声线不由添了几分寒意:“戚统领的脚程当真是快捷。” 谭羡鱼前脚才刚离此地,未过多时,此人竟已引领皇上驾到。 皇帝安然落座,言道:“戚卿尚且年少,自然身手敏捷。” 对着自己的亲子,太后略显无奈:“皇上来的正好,哀家亦有要事相商。” “谭家之女,哀家实为满意。后宫佳丽虽众,却多轻浮躁动,正缺一位持重之人,依哀家之见,谭小姐颇为合适。” 皇帝接过茶杯浅尝一口,道:“朕亦为此事前来。” “母后当真欲让谭家小女入宫?”皇帝问,“且不论其他,朕之年岁,做她父亲亦不为过。” 太后冷哼了一声:“看来皇上对戚统领关怀备至啊。” 皇帝每隔五年还需选秀,彼时那些秀女较之谭羡鱼更为年幼,却未曾听闻皇上如此言语。 第96章 胭脂巷 “此事与戚卿无涉,”皇帝语调稍沉,“母后,这边疆战火得以平息,谭家之功不可埋没。此时战事甫定,朕若骤然将谭家小女纳为后宫一员,母后可曾思量,谭家将如何看待?群臣又将如何评说?” 位高权重者,所需虑之事愈繁重。太后并非愚昧之人,自是明白此理。 见太后默然,皇帝续道:“再者,区区一小女子,又能何等沉稳?母后若好稳重之人,何不请皇后多加陪伴?” 提及皇后,太后立时厌恶地蹙起眉头:“休与我提她!” 太后不悦于皇后,其中缘由却无人知晓。 皇帝点头:“儿臣不解母后看中小女何故,但此事,儿臣无法应允,望母后三思。” 撂下此言,皇帝不顾太后这会铁青的面色,自行起身离去。 直至跨出长信宫门,直到那股令人坐立不安的视线终告消失,戚霆骁方舒一口气。 太后对他显然极为不满,那目光几乎能在其身上凿出窟窿。 皇帝斜睨了他眼:“戚卿可放宽心了?” 戚霆骁拱手作礼,正色道:“那便多谢陛下特此前行。” 皇帝轻笑:“若朕所料不差,谭旭已携二子前来,戚卿此刻无需谢我,稍后你只需将那父子三人一并领走便是。” “遵命。” 君臣三人缓缓重返御书房,果不其然,见谭旭带着谭逸和谭川候于门外。 皇帝脚步一顿,下巴微扬。 戚霆骁心领神会,上前几句话便将人领走,返回时,皇上已不见踪影。 --- 归途上,听戚霆骁详述宫中事宜,谭家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实在古怪,太后怎会忽生此念?”谭逸皱眉道。 他有一种预感,恐怕太后是不会轻易罢休。 “当前唯有随机应变,”谭旭道,“勿再多虑,你母亲与妹妹恐已焦急,我们速速回去吧。” “是。” 回到将军府,这事一讲,大家伙才放宽了心。谭老太太摸摸谭羡鱼的手,说:“既然你不愿意,太后也不能硬逼你进宫,羡鱼,你就别多想了,安心休息才是正道。” 这一离了婚,事情却一茬接一茬,谭老太太心疼自家闺女疼得紧。 谭羡鱼点点头,刚要走两步,一回头瞧见戚霆骁也跟了上来。谭家人像没瞧见似的,各忙各的散了去。没办法,谭羡鱼只能和他一道回去。 在院子里坐下,谭羡鱼亲自给他斟了杯茶:“真是谢谢你了。” 戚霆骁挑挑眉:“就算我没去,你爹和你那俩兄长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边说边接过茶杯:“你娘说得对,你是该好好歇歇了。” 谭羡鱼叹了口气,这离婚后的日子,咋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呢?原以为离了婚后回家,能继续过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如今…… “小小年纪叹啥气,”戚霆骁皱起眉头,“这样容易催人老。” “能比我你还显老?”谭羡鱼撇了他一眼。 戚霆骁咬咬牙:“我真是多管闲事。” --- 接下来几天,谭羡鱼虽没怎么出门,心里却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越想心里越乱,到最后差点把自己绕迷糊了。 抱琴瞧着都着急:“小姐,司棋姑娘都搬出去好几天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她新家怎样了?” 谭羡鱼点点头,妥协道:“也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更衣吧。” “好的。” 不一会儿,谭羡鱼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裙子。那颜色温柔极了,把她雪白的肌肤衬得更加出众,衣料轻薄飘逸,走动时裙摆仿佛是轻轻摇曳的云朵,远远望去,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这是从一品衣阁那边新送来的衣服!”抱琴笑眯眯地说,“以前你的衣服都太素了,现在既然离开了侯府,当然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吧?” 谭羡鱼点了点头:“走吧。” 刚出垂花门,谭羡鱼忽然停下脚步:“司棋现在还在胭脂巷里吧?” 司棋是找到住处后才搬了出去的,这些天她估计正忙着帮她的姐妹赎身。 抱琴愣了愣:“应该是吧。” 那种地方,寻常女子涉足容易惹是非,还容易出危险。 “大哥跟二哥今天休息吗?” “我休息。” 话音未落,一个修长的身影便大步向她走来,“要出门?” 谭羡鱼瞥了他一眼:“为何哪儿都有你?” 戚霆骁盯着她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装扮,眼里闪着光:“这不正说明咱俩有缘嘛。” 戚霆骁的视线像是粘在她的身上,让谭羡鱼觉得有点不自在。 谭羡鱼索性先迈开了步子:“不是说一起吗,怎么不走啊。” 戚霆骁跟上:“去哪儿?” “胭脂巷。” “胭脂巷?”戚霆骁的眼神忽地变得古怪,“你知道那里是啥地方吗?” “知道啊,”谭羡鱼点头道,“就是烟花柳巷那一片嘛。” 谭羡鱼边说边继续往前走,戚霆骁则一脸困惑地望着她的身影。 这世道,还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如今竟是女子也流行逛那风月场所? 戚霆骁心里嘀咕,脚底下可不敢怠慢,连忙跟上步伐。 谭羡鱼虽早知胭脂巷的名声,亲临此地时,仍是免不了心头一震。 一踏入街口,各色香粉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两旁楼宇挂满艳丽装饰,即便日头高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里头的行人,哪个不是寻欢玩乐的主?谭羡鱼的出现,立马成了焦点。 那些轻佻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别怕,”一只熟悉的手臂环住她,伴随着冷冽的香气包裹全身,“有我在,你尽管往前走。” “就是后悔,”谭羡鱼压低声音说,“不该穿这么扎眼。” 她的这身行头,确实有些太高调了。 戚霆骁不屑地哼了一声:“和我一起,想穿啥穿啥,想去哪儿去哪儿。” 一身武功不是白练的,若谭羡鱼出门连件漂亮衣服都不能穿,那么他这些年练功算是白费了。 旁人见戚霆骁腰间佩刀,气势凌人,深知此人不好惹,纷纷避开目光,连脚步都不自觉绕道而行。 谭羡鱼这才放宽了心。 这时候,还是得戚霆骁顶用。 她主动牵起戚霆骁的手,引领前行。 戚霆骁心中暗自发笑。 这家伙,也就这时候才想起依靠自己。 第97章 悔婚 不过,他并不介意。 目光落到紧扣的双手上,他浑身的锋芒似乎都温柔了几分。 抱琴对这儿轻车熟路,直奔司棋之前在的红袖招。 刚进门,就见到司棋。 她身旁围着几个同龄的女子,个个妆容精致,未近其身已先嗅芳香,此刻正与一名男子激烈争执。 “穆公子,你太过分了!怎么有这样的道理!” 被称作穆公子的男子挑了挑眉:“大爷的钱,想怎么花便怎么花。红颜妈妈也没意见,你这丫鬟瞎操心什么?!” 红颜妈妈赔笑道:“对对对,穆公子,咱们这儿历来价高者得,不过您别朝心里去啊!” “妈妈,咱们啥时候有这规矩了!”最先开口的姑娘面色铁青,“明明说好明码实价的!” “现在就是规矩!”红颜妈妈瞬间变了脸,“你给我闭嘴,别挡着我做生意!” 司棋的脸色异常难看。 她此行本是为了赎回与她情同姐妹的伙伴,原已说定,岂料半路杀出个穆公子,加价三倍硬要抢人,红颜妈妈财迷心窍,当场翻脸不认账。 穆公子眼神一转,似是发现了什么,双眼闪烁着异样光芒。 他立刻放弃与女子们的争执,径直走向谭羡鱼:“这位姑娘面生得很,新来的吧?嘿,看这姿色身材,都是上乘之选,红颜妈妈,有这等佳人,怎么藏着掖着呢?” 他刚靠近,猛然间就被一股力量甩了出去,沿途桌椅噼里啪啦一路破碎,最终靠在墙上,生死未卜。 戚霆骁收脚,冷笑一声。 随穆公子而来的小厮惊呼,慌忙奔向主子,检查状况。 这一幕突发,众人皆愕然,戚霆骁的突袭让在场每一个人都瞠目结舌,整个楼内瞬时鸦雀无声。 “……司棋?”心中的弦紧绷,直到看见戚霆骁,司棋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这里不适合谈话,”谭羡鱼说道,“现在没人在和你抢了,走吧。” 司棋嘴角抽动,转向一脸茫然的红颜妈妈:“妈妈,不知道这钱您还收不收?” 言毕,她摇了摇手中鼓鼓的钱袋。 “收啊!” 红颜妈妈直接夺过钱袋,检查一番,眼珠子一转:“可我这楼里被破坏的东西……” 她的目光悄然投向戚霆骁。 戚霆骁眉毛微抬,正待开口,只见司棋走上前,在红颜妈妈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红颜妈妈面色一变,再不提钱的事,抱着钱袋匆匆离去。 离开了红袖招,司棋叮嘱姐妹们早些回去休息,而她自己则与谭羡鱼漫步于胭脂巷外的街道上。 “那个人不知道生死,那红颜妈妈好像怎么毫不在意?” 开店做生意的,最忌讳店内出人命。 “红颜妈妈同样也是替人打工的,红袖招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司棋解释道,“姑娘,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别客气。” 他们找了个清静雅致些的酒楼,坐定后,司棋察觉到谭羡鱼心事重重,一番问答后,明白了原委。 “关于太后……”司棋托腮沉思,“我们了解的不多,只晓得太后二婚入宫,当了太后以后,女子离婚比以前容易些,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在这方面,司棋能做的实在有限。 毕竟,戚霆骁能够随意出入宫禁,连他都打听不到的消息,像司棋这样远离皇宫,地位悬殊的人哪里可能知道。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罢了,不谈这些。今天来找你,本就想看看你的状况如何。” 提到这个,司棋脸上洋溢起笑容:“我呀,如今在京城租了个宽敞的四合院,足够我们几个住的,我们手头还有些积蓄,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四处逛逛,过段时间才着急考虑营生!” 说到这里,司棋眼中闪烁着光:“你知道吗,我以前根本不敢想象,我们居然能过上如此的生活!” 她不仅获得了自由,还能帮助姐妹们逃离苦海,从此不必再围绕着那些不堪的男人转,而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多亏了你,姑娘!” 司棋离开后,谭羡鱼无精打采地向后仰去,却意外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她为司棋感到高兴,但自己的难题依旧无解,心中仍旧一团乱麻。 “得了,别琢磨了,”戚霆骁说,“就算太后心里还盘算着召你进宫,一时半会应该的也闹不出啥动静来。” 毕竟连皇上都出面了嘛。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可老这么被念叨着也不踏实啊。” 尤其是被当朝的太后惦记着,指不定哪天一道圣旨下来,这辈子可就算交代了。 “说起来,倒有个法子,一了百了,彻底解决太后的这个念想。” “啥法子?”谭羡鱼条件反射地望向他。 戚霆骁眼帘微垂,嘴角挂着一丝玩味:“嫁给我呗。” 话音刚落,谭羡鱼的眼珠子猛地睁大,盯着他。 戚霆骁见状,笑容更甚:“你要是成了我媳妇,太后再有啥主意,也使不上劲了。” 这话,他是认真的。 太后的身份何等尊贵,又讲面子,有些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谭羡鱼脸颊染上一抹红晕,随即避开他的视线:“……不要。” 戚霆骁抿抿嘴,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旁边的抱琴瞧见这情况,识趣地起身,悄悄离开了。 “我知道,这话说得突兀,但你心里有啥想法,直说就是,”戚霆骁皱皱眉头,“小的时候心里面藏不住事儿,怎么结个婚几年,反而猜不透你心思了。” 就看出你别扭。 谭羡鱼叹了一口气:“咱俩虽然从小就定了亲,但后来……” 后来,还不是因为她眼拙,悔了婚,肯定伤透了他的心。 对着戚霆骁,谭羡鱼总免不了几分愧疚。 戚霆骁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嗤笑一声:“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原来是为这陈年旧账。” 他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谭羡鱼抿抿唇:“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那么多,我很感激你,可是……” 她睫毛低垂:“如果你真那么想,那过段时间,我们……” “你的意思是,你就算答应嫁给我,就因为帮了你?”戚霆骁差点笑出了火,“谭羡鱼,你也太看轻自己了。” 靖国侯府真是白死了。 第98章 入局 他抬手轻轻捏住谭羡鱼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谭羡鱼,我从未怪过你。” 他忽然收起了那份轻佻,让谭羡鱼有点不习惯。 “你……” 戚霆骁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毕竟,傻也不是你错嘛。” 这话说得像是在开玩笑,但谭羡鱼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半晌,谭羡鱼开口:“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 “不怪。”戚霆骁脱口而出。 “那我还矫情个什么劲,”谭羡鱼突然换上笑脸,“走吧。” 说完,谭羡鱼站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她才不敢回头,生怕戚霆骁看见她藏不住的笑意。 戚霆骁竟一时呆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咬了下牙。 谭羡鱼! 居然敢逗他! 更可气的是,他还真上当了! 戚霆骁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却见雅间门被推开,小二随即走进来:“客官,那位小姐说让您结账,您看……” 戚霆骁紧闭双眼,心里暗道,吃亏了还得掏腰包……得,他认栽。 他随意抛出一块银子,声音里透着无所谓:“剩下的不用找了。” 言罢,他肩扛横刀,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 回到自家府邸的戚霆骁,直至黄昏时才再次动身,目标是将军府。 林纭在一旁嘀咕:“少爷,您这快成谭家的编外人员了。” 看着戚霆骁这几乎不着家的架势,林纭认为再这么下去,这座宅院可以直接挂牌出售了,反正主人也不常在,空留宅子无用武之地。 戚霆骁斜睨了他一眼:“那我也乐意。” “好好好,您乐意就好。”林纭嘴上应付着,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两人刚踏至门口,就见一列威严的仪仗恰好停在府门之前。 戚霆骁眼神微敛。 那是郡主的仪仗。 马车甫一停定,平乐郡主便盈盈而出。 见戚霆骁居然在外等候,平乐郡主眼眸弯成了月牙:“霆骁,真巧啊!你是怎么晓得我今天会来,特意来迎接我吗?” 她走下马车,边笑边说:“难不成,你一直派人留意我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平乐郡主精心装扮了一番,脂粉匀面,红裙加身,金饰璀璨,又抹了香粉,走动间香气缭绕,让人沉醉。 戚霆骁后退一步,拱手作礼:“郡主您说笑了,臣怎敢私下探查郡主的行踪。” “我又没怪你,”平乐郡主假意责备,“你啊,真是没有幽默感。” 戚霆骁面容冷漠,面具下的双目寒光闪闪,毫无附和之意。 心中疑惑愈甚。 明明上次话已说明,平乐郡主当时也怒不可遏,怎会转眼间又粘了过来? 而且还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戚霆骁直觉,这其中定有古怪。 “好了,我人都来了,难道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好好坐坐?”平乐郡主语气温柔了几分,竟带上了小女儿家撒娇的味道。 “不凑巧,臣正打算出门。” “出门?去哪里?我和你一同去。” “办公事。” “你别想糊弄我,我知道你今天休息。” “虽然是休息日,但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不得不前往,”戚霆骁拱手道,“还望郡主海涵。” 平乐郡主一时无言以对,却不肯让路,只是盯着他。 戚霆骁也毫无惧色,坦然对视。 片刻后,平乐郡主当即轻笑一声,让开了道路:“好吧,戚大统领既然心系公务,那么我不便强求,不过,这次我是奉旨而来,戚大统领怎么待我,自己心里该有个数。” 戚霆骁不置一词,拱手示意后侧身绕过她,翻身骑上马背,径直驰往将军府。 林纭偷瞄了平乐郡主的面色,一言未发,行礼后匆匆离开。 平乐郡主的视线追随着戚霆骁,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人,最终都会乖乖落入她手中,无一例外! 更何况,现在她还握有太后的旨意!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戚大统领到底还能如何拒绝她! 随后连续几日,平乐郡主都快成绣衣卫的常客,每日华服盛装,携带精美的糕点,而且自备消遣之物,一坐便是大半天。 戚霆骁不怎么待在府里,可偏偏平乐郡主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府门口,他一出门,她就尾随其后,这不仅惹人心烦,还耽误正事。 平乐郡主对他紧追不舍,就算他离开了府衙,也逃不过她的眼线,结果戚霆骁好些天都没机会溜去将军府。 某天午后,宫里太后的身边嬷嬷踏进了将军府的门槛。 嬷嬷恭敬地向谭老夫人微微行了个礼,传达旨意:“太后有请谭小姐进宫相见。” 谭老夫人神色微变,既然是太后的亲口命令,而且派的是贴身嬷嬷来,显然是要直接带谭羡鱼回宫。 谭羡鱼心中雪亮,上前几步,随即屈膝行礼道:“娘,女儿这便去。” “哎——” 谭老夫人还想叮嘱什么,嬷嬷已抢先开口:“太后已等候多时,请小姐赶紧启程吧。” 面对母亲担忧的眼神,谭羡鱼轻轻点头,随后跟着嬷嬷往外走去。 门外停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那位嬷嬷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太后安排,请小姐上车。” 谭羡鱼道谢后,优雅地上了马车。既然出自太后,这马车在宫里面自然畅通无阻,省去了不少脚程。 马车直达长信宫前,谭羡鱼下车,随嬷嬷步入宫门。 刚进门,她正欲下跪行礼,可太后便抬手示意免礼。 “这些日子,你可有所领悟?”太后目光犀利,透着威严,“男人,究竟可靠不可靠?” “女儿明白了,这世事多变,男人确实难以依靠。”谭羡鱼回应。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家那丫头平乐没有看错人,谭家的这位也是个机灵的。 “不仅如此,女儿还懂得了个道理,”谭羡鱼继续说,“这世上唯一可靠的,便只有自己。” “哦?”太后挑了挑眉,“这话怎讲?” 谭羡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跪了下来:“女儿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会冒犯娘娘,请娘娘宽宏大量。” 太后挥手示意宫女退下,说道:“但说无妨。” “女儿斗胆请问,娘娘作为女子中权势最高者,外界看来您为天下的女子做任何事都是易如反掌,为何还要拉女儿入局呢?” 第99章 功高盖主 太后眼眸微眯,气氛更加压抑:“你好大的胆子。” “女儿不敢,”谭羡鱼坦然道,“当年娘娘二度入宫,此后民间女子想要和离也变得容易,但娘娘也清楚,女子和离后面临种种难题,即使离了,日子也未必好过,所以娘娘想让女儿进宫,而且最好是成为皇后,这样才能更有效地为天下得女子谋福利,对吗?” 宫内一时寂静,那股压迫感好像减弱了:“……你继续。” “娘娘知晓女儿在侯府的生活并不如意,认为女儿对男人已心灰意冷,这样进入后宫,自然不会被转瞬即逝的宠爱蒙蔽双眼,只会一心向上,女儿爬得越快越高,就越能早日实现改变。” “可太后您想,您虽居高位,但能为天下的女子排忧解难的范围毕竟有限。即便我有幸不负所望,真登上了后位,又能有何作为呢?” “我一人即便有心破冰,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又岂是几句言语所能动摇,百年积累,非一朝一夕可改啊。” “太后您当年同样身居凤位,尚有未竟之志,换做是我,恐怕亦是力有未逮。” 谭羡鱼言罢,静默充盈着空气,太后久久未语。她低头跪伏,背脊挺直如松。 良久,殿内轻轻响起一声嗤笑:“你倒是未曾令本宫失望。” 太后缓缓起身,步向她:“你言之有理,本宫确愿天下女子皆能安乐,以为再有一位如本宫者,或能扭转运数。你说,本宫此念,谬否?” “太后英明,并无差池,”谭羡鱼答道,“只是若要我入宫改变,需耗时多年方见成效。而眼下,我另有一计,虽非立竿见影,却较入宫更为快捷些。” “愿闻其详。” “我想在京畿创办女子学院。” 此言一出,太后不觉冷哼:“女子学院,古已有之,有何新意?” “我所想建之学院,与旧日大相径庭,”谭羡鱼解释,“不拘泥于三从四德,只教授女红刺绣、琴棋书画,让女子得以自立于世,太后意下如何?” “你认为女子难立世间,乃因金银短缺?”太后眉尖微挑。 “正是,金钱使然,”谭羡鱼点头,“一旦掌握了生财之道,女子无需惧怕遭家族遗弃,更无须担心成为负担,可以自主生活,自由自在。” 太后眼帘微合:“你这一番见解,不无道理。” 谭羡鱼略感宽慰,道:“若有太后的支持,我相信不久将来,女子们能不依赖他人,自成天地。” 太后在大殿中踱步片刻,终作决定:“那本宫便静候佳音。” “谢太后恩典。” “去吧。” 离了长信宫,谭羡鱼一眼瞥见戚霆骁。 戚霆骁见她安然无恙,挑眉一笑,复如前次般拉她离去, “这次太后找你何事?” 谭羡鱼叹气,述说了方才宫中的对话。 戚霆骁无奈言道:“你这可是自讨苦吃。” 他预感到,这条路绝非坦途。 “你是否考虑过,女子之所以陷入困境,部分原因也是自身画地为牢?” 外界偏见固然可怖,自我束缚则更为致命。 谭羡鱼点头:“时局如此,顺应潮流乃求生之智,即便最终自我囚禁,亦非我辈之过。” “更何况,如今太后亦赞同此事,我料想不至于太过艰难,”谭羡鱼偏头看向他,“那你呢?我可是听说平乐郡主最近缠你紧得很,好事将近?” “少说两句吧。” 戚霆骁咬着牙,挤出了这几个字,随即伸手轻轻拉住谭羡鱼的手肘,就算隔着手袖,他的指尖也不自觉地轻轻摩擦了几下。 “太后既然松了口风,我这苦日子或许真要到头了。”戚霆骁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轻松。 “我看不一定,”谭羡鱼反驳,“宫里那会儿,我看太后的意思并不像要收回成命,你的煎熬恐怕还没完呢。” 一踏入家门,谭羡鱼就被谭家上下团团包围。 面对家人们满含关心的眼神,谭羡鱼心里一热,安慰道:“放心吧,这次太后没让我接着进宫的计划了。” 听闻此言,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那真是太好了!”谭二夫人喜出望外,“这样一来,你总算能安生些,好好歇歇了吧?” 谭羡鱼抿抿嘴:“恐怕……还不能。” “怎么?”谭二夫人瞪大了眼,“还有别的事?!” 谭羡鱼点了点头:“不过太后希望让我进宫,是希望我能身居高位,为全天下的女子谋福祉。我不想入宫,就得……另寻出路。” “什么出路?” “……我对太后说,想要开设女子学校。” 众人相互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谭老夫人眼神一凛:“坐下,细细说来。” 家人们在厅堂落座,听谭羡鱼详述创办女子学校的计划,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 谭羡鱼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缓缓说道:“这事……我内心也很渴望去做,因此……我想尽快启动。” 谭老夫人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是一件好事。女性虽孕育生命,可却地位低下,依赖他人赋予的权利,就连日常也是处处受限,实非应当。” “你有心想做,那就大胆去做吧。” “不过,有一件事,如果这项事业真能成功,名声不能归于我们家族。” 谭家已因谭旭平定边疆的功绩而有功高盖主之嫌,可若是女儿也如此出众,谭家的安宁恐怕难保。 谭羡鱼认真答道:“是,女儿也明白。” 谭大夫人也跟着连连点头赞同:“对啊,有什么样的想法都可以跟家里人商量,众人拾柴火焰高,总好过你一人操劳。” “没错!”谭二夫人笑眯眯地说,“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这事儿,你得带上我一起。” 谭羡鱼笑着答应:“好。” —— 要想从无到有建立女子学校,首要任务便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 至于人手,可以慢慢招募。 这时,戚霆骁的作用显现了出来。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对京城内外的情况了如指掌,派人迅速行动,不出几日便选定了一块地皮,并让林纭把设计图送来。 谭羡鱼跟谭二夫人仔细查看,不由得感叹:“你家大人真是费心了。” 第100章 探口风 林纭微微一笑,抓住机会夸赞戚霆骁:“只要是与谭姑娘相关的事情,我家大人无不尽心尽力。” 谭二夫人则是低笑,目光短暂地停留在谭羡鱼微微泛红的耳尖之上。 林纭继续说:“京城寸土寸金,最佳之选莫过于城东那块地,远离喧嚣,环境幽静,又不失京城中心的位置,且面积宽敞,办女子学校绰绰有余。” 谭羡鱼也正是看中了那片地方。 京城边缘地带广阔却偏远,不太合心意;而城内其他角落,不是空间逼仄,就是喧嚣不堪,反观城东这一片宝地,确实是上上之选。 “那咱们今天下午抽空去看看?”谭羡鱼提议道。 戚霆骁已为她挑好了地点,余下的考察工作,自然就落在她肩上了。 谭二夫人应声点头:“我即刻吩咐下去,让几个身手好的护卫随我们同往。” “这……怕是多此一举了吧?”谭羡鱼疑问道,“不过是去看看地,又不是去比武,何必兴师动众呢?” “不无道理,”林纭忽插言道,“听说之前戚公子还在胭脂巷里与一位穆姓公子有过摩擦,凑巧的是,那片地正好属于穆家。” “胭脂巷?”谭二夫人猛地一惊,“戚霆骁怎会去胭脂巷那种地方?哎呀!真是看不出,他竟是这样的人!” 男人啊,终究少有不好色的! 嗯……谭家的男人似乎是个例外。 谭羡鱼苦笑道:“二嫂,那次是我们一同去的。” “你们俩?”谭二夫人眼神闪烁,“你去那做什么?” “说来话长,”谭羡鱼不愿详述,“……还是请二嫂安排些护卫,今天下午同我们一起吧?” 见她无意深谈,谭二夫人自然也没再追问,毕竟人安全就好,其余的,随她意。 谭二夫人颔首,随即离座而去。 待谭二夫人离开,林纭开口道:“戚公子有些话让我转告给小姐。” 谭羡鱼微感诧异:“是什么话?” 林纭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戚公子说,近两日得空就会来找您。” 谭羡鱼一愣:“可平乐郡主不是最近天天都与他在一起?难不成,他有办法让郡主离开?” 毕竟是平乐郡主,地位摆在那里,脾性又不大好,谭羡鱼真心好奇,戚霆骁有何妙计。 林纭轻笑一声:“戚公子言,不必小姐操心他用何手段,即便您好奇,他也未必会透露。” 若非眼前人是林纭,谭羡鱼恐怕早就翻起白眼了。 “不说也罢,”谭羡鱼道,“好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林纭应声“哎”,利落地起身离去。 --- 午后时分,谭羡鱼与谭二夫人率领一队精壮护卫,策马朝城东进发。 谭羡鱼早已差人前去通知,到达时只见空地两侧站立着一群神情肃穆的护卫,其中还有一位谭羡鱼曾谋面之人…… 那天在河边没戏弄成,反被戚霆骁一脚踢飞的穆公子,这会儿坐在了轮椅上,而上半身还缠着一圈圈的竹条,看样子那天是伤得不轻,骨头都遭了殃。 “听说你想买我的地?“穆公子虽身负重伤,脸上却是一副得意样儿。 “是我。“谭羡鱼回应道,“我们来前都已经打听好了市场价格,如果可以的话——“ “市场价格?“穆公子嗤之以鼻,“什么鬼市场价格,跟你说吧,想从我这儿买地,市场价格顶个屁用!得我开口才算数!“ 谭羡鱼和谭二夫人交换了个眼神,接着问道:“那么穆公子,您心目中的价位又是多少呢?“ 穆公子早有打算,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张开:“五倍!“ 谭羡鱼眼睛微微一睁:“五倍什么?“ “市场价的五倍!“穆公子笑得邪气,“不过这位美人儿,要是你觉得贵,不如就以身相许,那么小爷我就大方点,把这块地当礼物送你,怎么样?“ 说这话时,他那双眼睛在谭羡鱼的身上打转,流里流气的,让人心生不悦。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谭二夫人这边一听这话,突然笑了:“长个人样却不干人事的东西!你信不信老娘我让你变成废人?!“ 随着谭二夫人话音刚落,她背后的保镖们齐刷刷向前迈了一步,气势汹汹。 穆公子那边也不是吃素的,人数上甚至还超过了谭家这边。此刻两边对峙,竟是势均力敌,谁也没占上风。 “来呀,小爷倒要瞧瞧,你怎么让小爷变成废人!“ 谭家二夫人火气旺,瞬间就要撸袖子上阵。 谭羡鱼赶紧拦住:“二嫂,咱们此行目的是购地,可不是比武场啊!” 真要打起来,可就斯文扫地了。 “可……” 谭羡鱼轻轻扯了扯二夫人的袖口,低声言道:“二嫂,您忘了娘亲的叮嘱?这事即便成了,光彩也是别人的。” 二夫人一时迷惑:“提这茬干啥?” “既无名分可图,咱们不过是代劳罢了,”谭羡鱼眨眨眼,暗示道,“遇事自然要权衡利弊,哪能硬碰硬呢。” 再者,也得让太后知晓,她做这事无私心,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点醒了谭二夫人。 见谭羡鱼一脸机灵,二夫人才无奈笑道:“你这鬼灵精,越来越会算计了。” 谭羡鱼瞅了穆公子一眼,提议道:“那二嫂先在此稍候,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二夫人点头:“去吧!” 谭羡鱼转身欲行,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二嫂,千万别冲动动手啊!” “知道了”二夫人敷衍地挥手,示意她快去。 穆公子望着谭羡鱼离去,不明所以:“哎,不是说买地吗?怎么,嫌贵?要是愿意嫁过来,我倒贴也乐意!跑啥呢?” 二夫人冷笑一声:“给我围了他们!” 虽说是不动手,但吓吓人总可以吧? 随着二夫人的一声令下,所有将军府的守卫们神色一凛,仿佛猎豹围猎,将穆府仆从团团围住。 “再啰嗦,姑奶奶就让你尝尝拐杖的厉害,信不信由你!” 二夫人眼神凌厉,加之身边守卫气势汹汹,穆公子不由得缩了缩头,一下安静了。 —— 另一边,谭羡鱼的任务进行得出奇顺利,没费多少工夫便面见了太后。 太后听完,目光斜睨:“你知道这事若成了,能为你赢得多少赞誉吗?” 第101章 她可真有能耐 此事一旦成功,毫不夸张,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对她心存感激。 谭羡鱼行礼道:“臣女只是提出一个念头,并不完善,且能力有限,最终能否成功,还需娘娘定夺,臣女自然不敢居功。” “倒是个知进退的孩子,”太后挥手,“素秋,你陪她去办吧。” “谢娘娘恩典。” 望着谭羡鱼远去的背影,太后才不由得笑了:“这丫头,我没有看走眼。” 素兰不解:“娘娘为何如此说?” “她勇敢心细,敢想敢做,”随即,太后说,“只不知女学之事能否如愿。” 素兰抿嘴笑道:“成不成的,总之娘娘静观其变便是,又为何乐意助她一臂之力呢?” “这样的美名,将军府担不起,自然由皇室来承担,”太后淡然道,“毕竟,这不是坏事。” “是,还是娘娘思虑深远。” —— 素秋领了太后旨意,直奔穆府而去。 穆府的当家人虽在朝廷挂了个官职,但比起政事,他显然更擅长经商,故而只谋了个还算清闲的差事,安安稳稳地借着官衔的便利,生意自然顺风顺水。 既然身在官场,很多事情处理起来自是游刃有余。 太后有意购地,穆府哪敢怠慢,连赎金都不敢提,便爽快地奉上了地契。 穆家主行事效率极高,不消一个时辰,事情便办得妥妥帖帖。 “辛苦嬷嬷陪我这一程了,”谭羡鱼言道,“回去后,请嬷嬷代我向娘娘致谢。” 素秋恭敬行礼后,乘马车返回宫中。 谭羡鱼望着躬身行礼的穆家主,说道:“穆老爷,我这里还有其他要务,先行一步了。” “哎呀!”穆家主满脸笑意,“谭小姐请便!” 谭羡鱼刚上马,行出不远又折回:“……能否请穆老爷一道前往?” 她实在不愿单独面对那位穆公子。 穆家主一愣,旋即连连点头,吩咐备马,随即与谭羡鱼同往城东。 穆公子一行浩荡,却未派上用场,心中正自不快,一见父亲,所有烦恼瞬间抛诸脑后,激动得差点就要从轮椅上跃起:“爹,您怎么也来了?” 穆老爷能政商两界通吃,自是非凡人。 眼见此景,心中已然明了,当即厉声呵斥:“逆子!还不快向谭小姐道歉!” 穆公子平日里傲气凌人,此刻父亲一言令下,竟不敢多问,忙不迭拱手致歉:“谭小姐,对不住,我知错了。” 他认错之快,让旁边的谭二夫人也惊诧不已。 穆老爷转向谭羡鱼,笑道:“那么,谭小姐,我这就带这逆子离开?” “有劳穆老爷了。”谭羡鱼礼貌点头。 穆老爷转头,神色骤变:“还愣着干嘛!要我抬你走不成?!” 穆公子急忙挥手,示意仆人推着他,一行人这才灰溜溜地散了。 谭二夫人目睹此景,颇为讶异:“羡鱼,你是如何做到的?” “哪是我,是太后的旨意,”谭羡鱼微笑解释,“太后发话,穆老爷哪敢收钱,地契就这么到手了。” 谭羡鱼扬了扬手中的契纸:“看,这就是地契。” “还是你有能耐!”谭二夫人笑道,“好啦,事已办成,找工匠的事就交给你二哥吧,他在这方面门儿清。” 谭羡鱼点头:“那我就不推辞了?” “别客气!”谭二夫人亲昵地搭上谭羡鱼的肩,“我得妹妹这么能干,今晚得好好庆祝!想吃什么尽管说。” “二嫂……”谭羡鱼无奈,“全都是太后的面子嘛。” 谭二夫人好似未闻,追问:“快来选,想吃什么?” 二人策马,沿原路归去。 “二嫂肯定心里有数,二嫂想吃什么,那我便想吃什么。” “还是你最懂我!” 林纭回到府邸,却发现戚霆骁不在。府里却是一片喧闹,原因无他,正是那平乐郡主。 她连续几天被晾在一旁,耐性早已消磨殆尽,此刻正对着府衙大发雷霆,前厅一片的狼藉,誓要与戚霆骁见上一面,甚至林纭都险些遭了池鱼之殃。 “郡主,统领是真的不在这里啊!”林纭喊道。 “别跟本郡主打马虎眼!他若不在,就立刻把他找回来给本郡主!”平乐郡主叉着腰,厉声说道,“今天若见不到戚霆骁,本郡主可要让这里变个样了!” 言罢,她抄起屋内最后一件装饰,狠狠地摔在地板上,震得众人面面相觑,满心无奈。 “可、可我们真不知统领在哪儿啊!”众人心里嘀咕,即便知道也不敢说,生怕耽误了正事,到时谁也承担不起那责任。 平乐郡主怎会不明白这是推诿,她环视一周,那些躲闪的目光让她冷笑出声:“好!你们就告诉他,他会后悔的!” 随着平乐郡主愤然离去,众人才敢暗暗松一口气,心想着戚霆骁若能平安无事,已是万幸。 “行了行了,快收拾收拾,幸好砸的都不是什么值钱货,换个新的吧!”林纭催促道。 --- 平乐郡主坐上马车,怒气依旧未消。 丫鬟流光偷瞥一眼,轻声道:“郡主,那戚统领竟如此怠慢您,实在过分!您可是皇室贵胄啊!” 平乐郡主咬牙切齿,却苦于不知戚霆骁踪迹,无处发泄。 流光眼珠子一转,又道:“郡主,听说戚统领与将军府谭家的那位小姐,就是新近与靖国侯才和离的那一位,关系匪浅。奴婢猜,戚统领的心里人说不定就是她。” “真的?” “奴婢打听多次了,不会有错!” “那就去谭家!”平乐郡主急于找个出口发泄,“我要亲眼看看,那谭羡鱼有何能耐!” “遵命!” 于是,郡主的车队大张旗鼓地向将军府进发。 消息自然要提前通报,但当平乐郡主下车,只见谭家两位夫人与谭羡鱼,不见谭老夫人身影,不禁不悦:“怎么,郡主亲临,谭老夫人竟不现身迎接?” 谭大夫人微微抬眉:“郡主此行,是特意拜访家母?” 平乐郡主当即嗤笑:“她老人家年岁已高,我找她做什么?本郡主亲至,贵府老夫人不迎接,是看轻我,还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 谭大夫人的脸色略沉:“还请郡主明察,我婆婆乃先皇亲赐一品诰命,郡主仅为从一品,按礼数,应当是郡主前去拜见家母才对。” 第102章 这口气不能白忍 平乐郡主闻言,脸上闪过诧异:“此话当真?” 她非京城中长大,谭老夫人一向又行事低调,因此对一品诰命之事确实不甚了解。 “公主若存疑,圣旨尚在,大可亲验其真伪。” 平乐公主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罢了,想来你们也不敢造次。” 她视线一转,犀利如刃,直指谭羡鱼:“此行目的,正是寻你,谭羡鱼。” 言及此名,平乐公主齿间隐含怒意,语带愤懑。 谭羡鱼一时愕然,心头快速回溯,琢磨自己何时招惹了这位公主。 “门外不便谈话,”谭家大夫人躬身行礼,“恳请公主移步府内,细谈可好?” 平乐公主再次冷哼,先行踏入府门,余下三人相视一眼,紧跟其后。 步入正堂,平乐公主自持尊贵,直朝上位行去:“无须众人旁听,我与谭羡鱼私下交谈即可,诸位退下吧。” 她姿态高傲,语气宛若命令仆从,颐指气使。 谭家二夫人哪受得了此等轻慢,正欲发作,却被谭大夫人给一把拉住。 谭大夫人忧虑地望向谭羡鱼,见其微微点头,遂偕同二夫人离开。 刚出正堂,谭二夫人即甩开谭大夫人手道:“大嫂!你这又是何意?区区公主,岂能在我家撒野?此事若闹至陛下跟前,我们也有理可依!” “理从何来!”谭大夫人叹道,“公主尚未行事过分,若你闹将出去,反落个不敬皇室之名,恐累及全族!” “你需冷静思量!” 言罢,谭大夫人强拉谭二夫人离去,二人转至偏厅安坐,以便随时应对正堂变故。 正堂之内,平乐公主目光如炬,盯着谭羡鱼,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谭羡鱼,你可懂寡妇门前的是非纷扰?又是否知晓自尊自爱为何物?” 言语尖锐,令身旁的抱琴面色也为之一变,而谭羡鱼仅是欠身一礼,从容答道:“民女不解何时触怒公主,望公主明示。” 平乐公主拍案而起:“你刚脱离婚约,便与戚大将军纠缠不清,非得我挑明不成?” 谭羡鱼无言以对。 她与戚霆骁之间,确是纠葛难清。 公主见状愈发恼火:“跪下!” 谭羡鱼未动,公主怒火中烧,猛地起身:“本公主的话,你不听是吗?!” 公主之威,谭羡鱼不得不从,膝行而跪,脊梁依旧挺直,不失尊严。 然而,平乐公主仍未解心头之恨:“真不明白,你除了这一张脸,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让戚大将军倾心至此?” 闻此言,跪于谭羡鱼身后的抱琴心中暗自嘀咕。 公主倾心戚霆骁,不也是始于那张俊朗面孔吗? 若论深知戚霆骁心思者,公主才是当仁不让。 平乐公主自不知抱琴心中所想,只愤恨地凝视着谭羡鱼的面容,烦躁情绪几近失控。 宴会上,公主曾与谭羡鱼有一面之缘,公正而言,谭羡鱼的容貌确实更胜一筹。 愈看愈恼,公主上前几步,猛然挥掌。 这一巴掌,平乐公主未有丝毫保留,谭羡鱼脸颊一侧,手指颤抖地抚上疼痛处,眸中满是惊诧与不敢置信。 “哎呀,小姐!”抱琴失声叫道,赶紧挡在谭羡鱼身前,“您没事吧?” 平乐郡主站在高处,睥睨着那主仆二人,随即冷哼一声说:“谭羡鱼,这一巴掌算给你提个醒,以后离戚大统领稍微远点!再让我瞧见你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别怪我手下无情!” 谭大夫人跟谭二夫人赶到时,平乐郡主已扬长而去。 “羡鱼!”谭二夫人顿时惊呼,连忙上前搀扶谭羡鱼起来。 只见谭羡鱼脸颊肿起,红了一片。 谭大夫人只觉得心疼极了:“快,去拿冰块来!” 下人们闻言,不敢怠慢,飞也似地跑去准备。 谭老夫人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 “这个平乐郡主,真是……”谭二夫人满脸无奈。 京城里的体面人,谁会说动手就动手? 更何况,平乐郡主居然上门来动手,这太过分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谭老夫人望着谭羡鱼未消的伤痕,心中痛惜,脸色也沉了下来:“实在太欺人太甚些了!” 这些年谭家一直低调行事,竟还会遭受如此侮辱! 谭羡鱼依偎在谭老夫人怀中,安慰道:“娘亲别气,这点伤不算什么。” 幸亏平乐郡主没拿什么利器,否则…… 谭羡鱼后怕不已,没想到平乐郡主竟嚣张至此。 不,这已经不是嚣张,是愚昧。 谭老夫人叹气道:“我怎么能不生气?平乐郡主都欺负到咱家门口了,这事没这么容易算了!” 哪怕不为羡鱼,这口气也不能白受。 身为为国征战的将军府,若连个郡主都能随意欺凌,将来自家的脸面何存? 低调不等于怕事,谭老夫人眼神一凛,气势逼人:“如果什么事都凭身份高低解决,那下面的人还怎么活?” 见谭老夫人心意已决,谭大夫人点头道:“安平长公主的名声不佳,当年婚事风波也让皇家蒙羞,如今宫里都不待见她,更何况区区郡主。” 谭大夫人说话总是一针见血。 谭老夫人轻拍谭羡鱼背:“羡鱼,你安心在家休养,我去趟宫里。” 谭羡鱼点头,坐正了身子。这关系到军府颜面的问题,绝不能善罢甘休。 “女儿的脸被打成这样,得好几天不能出门,”谭羡鱼叹息,“二嫂,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哦?” “也得再寻个机会,向太后请罪。” 事已至此,火上浇油也无妨。 谭二夫人愣住。 谭大夫人先回过神,笑道:“那母亲,不如我陪您一同入宫,由我见皇后,您去见一见那位太后吧。” 如此安排,各司其职,以图挽回颜面。 谭老太太点了头,又细细叮嘱了谭羡鱼一番,让她好生歇息,这才起身更衣离去。 “走吧。”谭二太太发了话。 谭羡鱼微微一愣:“去哪儿啊?” “你不是叫我照看你吗?”谭二太太一脸困惑,“这不是你自己刚才说的?这么快就忘啦?” 谭羡鱼一听,不由得苦笑:“二嫂子,你可真是太实在了。” 说说而已,她哪里能真让谭二太太来照顾自己? 谁想,谭二太太竟当了真。 第103章 打了就打了 谭二太太对上谭羡鱼的目光,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笑道:“哎呀,这不是一时转不过弯嘛!好了好了,抱琴,你好好服侍小姐,有啥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抱琴点头答应,搀扶着谭羡鱼离开了。 一出正堂,抱琴就忍不住抽泣起来:“小姐,那个平乐郡主实在太欺人太甚了!” 谭羡鱼失笑:“行了行了,我挨打的都没哭,你哭个啥?” “奴婢心里憋屈嘛!”抱琴愤愤抹着眼泪。 谭羡鱼嘴角含笑:“放心吧,小事一桩。” 见她把这事儿也不当事,抱琴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有那位戚公子,他也真是的!晾着人家也就算了,现在郡主自己不耐烦了,反过来找您的茬儿!什么人嘛!” 抱琴这一路上嘀嘀咕咕,从平乐郡主数落到戚霆骁,谭羡鱼听着,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回到院子,谭羡鱼直接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红肿着的半边脸,眉头不禁紧锁。 虽然一直用冰袋敷着,只是伤处依旧肿了起来。 刚没注意时还没觉得怎样,这一看,确实有些惊心。 哪个女子不心疼自己的容貌呢? 抱琴赶紧换了新的冰袋来:“小姐,您再敷会儿,奴婢去拿药膏。” 说着,抱琴转身翻起药箱,手脚麻利地找到了药膏,深吸一口气:“小姐,您忍一下。” 谭羡鱼点了点头,调整心态准备忍受。 然而药膏涂上肌肤,只带来一丝丝凉意,并不疼痛。 见谭羡鱼神色舒缓,抱琴也暗暗得松了一口气。 正在敷药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羡鱼,是我。” 是戚霆骁的声音。 “……我可以进来吗?” 谭羡鱼眨了下眼,对这突如其来的礼貌有点不适应。 谭羡鱼接过抱琴手中的药膏:“你就先出去吧。” 抱琴点头,起身开门,让戚霆骁进了屋。 谭羡鱼对着镜子涂药,自顾自地上着药,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如此客气了?” 戚霆骁坐到她身旁,视线落在了她的伤口之上,却没言语。 女子面伤,怕是不好见人。 他心想,如果谭羡鱼不想让他看,他便不看。 见戚霆骁半天没反应,谭羡鱼不禁望向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知该说些什么。”戚霆骁坦白道。 “真是稀奇。”谭羡鱼说,“好了,我这点伤不算什么,现在看着吓人,等过两天便好。” 戚霆骁“嗯”了声,又说:“都是我的不对,我原以为晾着她就好,没有想到她会——” “看来平乐郡主是把京城错认成她以往能横行无阻的地界了。”谭羡鱼语带冷漠,“家母和大嫂已入宫应对。” 此番,或许能让那位郡主学会几分收敛。 “嗯,这事我知晓,只是太后那里…恐怕不会轻易表态。” 平乐郡主声称自己是奉了太后旨意而来,因此事情如何收场,实则取决于皇后的心意。 他本也该赴宫一趟,但眼下…他并无立场为谭羡鱼出头,只能另寻他法。 “羡鱼,安心。”戚霆骁郑重其辞,“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即刻便会找平乐郡主,最好是能说明白,否则… 戚霆骁眼神中闪过一丝狠绝。 “何来交代?”谭羡鱼斜睨着他,“怎么,你真把自己当作郡主家的人了不成?” 室内一时寂静,仿佛有人暗暗咬牙。 戚霆骁深吸两口气,勉强平息情绪。 谭羡鱼此刻有伤在身,因此他忍了! 天色渐暗,谭府却反常地热闹了起来。 皇后赐下诸多物品安抚谭羡鱼,送物的嬷嬷看清谭羡鱼的伤势,不禁惊讶:“这、这可是平乐郡主所为?” 言罢,嬷嬷意识到失言,急道:“老夫人宽恕,非是奴婢不信,只是…” 谭老夫人摆手:“不仅嬷嬷难以置信,若非亲眼目睹,我也难以接受。” 堂堂郡主,行为竟如同街头悍妇般粗鄙。 嬷嬷叹气:“老夫人勿忧,娘娘同样挂念谭姑娘。这些补品请谭姑娘收下,稍后,平乐郡主自会来道歉。” 言毕,嬷嬷行礼离去。 谭老夫人让人收好礼物,送往谭羡鱼院中的仓库,又细细查看谭羡鱼脸上的伤。 依旧红肿,谭羡鱼说不便见人,原来并非戏言。 谭老夫人轻叹:“事出突然,但有宫中做主,你不必担心,绝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谭羡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前世独自一人在侯府,无论受多大委屈都得默默承受,久未有人如此承诺,不让其受半分冤屈。 谭羡鱼点头,依偎在谭老夫人怀中不愿起,像极了撒娇的孩子,引得家人笑语连连。 --- 另一边,嬷嬷离了将军府,直奔安平长公主府。 安平长公主刚听皇后身边派来的嬷嬷来访,忙携平乐郡主迎出。 嬷嬷行礼毕,安平长公主连忙将人引入屋内:“嬷嬷,天色已晚,何故到访?” 嬷嬷面无表情:“回长公主,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看望平乐郡主。” 安平长公主微愣:“平乐?” 转头见平乐郡主神色躲闪,心知不妙,呵斥道:“你这个孩子,到了京城还不收敛!又捅了什么娄子?!” “女儿没做什么!”平乐郡主昂首道,“不过是教训了一个在男子面前卖弄风情的狐媚子罢了!” 奶娘眼神一紧:“大胆!谭小姐可是将军府的独苗,郡主您这样出言不逊,莫不是不把将军府放在心上?” 平乐郡主嘴角一歪,但在奶娘面前不敢太放肆:“不就是个官员家的千金嘛,我打了就打了,难不成还有别的法子?” 安平长公主偷偷瞪了她眼,示意她闭嘴。 “郡主若是偏爱提身份,那身为奴仆的我,郡主是否也能随意欺凌?”奶娘懒得再和平乐郡主纠缠,“皇后娘娘有令,要郡主前去向谭小姐致歉,郡主,请吧。” 奶娘话一落,平乐郡主瞪圆了眼,声调猛地提高:“让我去道歉?!” 奶娘望向安平长公主,说道:“殿下,奴婢也是遵命而来。” 安平长公主瞥了眼一脸不满的平乐郡主,说:“奶娘,能不能请您稍等片刻,这孩子都是被我宠坏了,让我好好教导她一番。” “多谢了。” 第104章 难以复原 望着安平长公主带着平乐郡主离开,奶娘心底不禁冷笑。 原以为安平长公主已是够糊涂的了,可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家子,可真是全都无可救药! 不知安平长公主用了什么方法,不久后,平乐郡主出来了。 虽然一脸的不乐意,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随奶娘走了。 --- 这场风波虽因平乐郡主而起,但若闹大了,谭家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在平乐郡主道歉后,谭家便默许宫里压下了此事。 次日,平乐郡主心头憋着一口气,却不敢再去找谭羡鱼撒气,只好愤愤地前往锦衣卫府邸,进门就摔了刚摆放好的装饰。 “让你们戚大人出来!我今天非见他不可!” 因为她对戚霆骁的执念,让自己丢尽了脸,无论如何也要让戚霆骁补偿回来! 而今日,戚霆骁仿佛变了个人,居然让她进了内堂。 戚霆骁处理公事之处,设有一间专供会客的小厅。 平乐郡主到达时,水正好烧开,戚霆骁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正往茶壶里加沸水。 这简单的一幕,却别有风味。 见到他,平乐郡主心中的闷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她踱步过去坐下,语带讥讽:“戚大人今天倒挺悠闲,还有功夫品茶。” 戚霆骁未言语,只将茶杯轻轻置于平乐郡主面前:“郡主,是臣之前有何行为,让郡主误会臣现在的举动是欲擒故纵吗?” 平乐郡主握着茶杯,道:“戚霆骁,我可是皇室郡主,从小到大,我想要的,都会乖乖落入我手,所以不论你是真心拒绝,还是故意吊我胃口,本郡主都不在乎。” “况且,本郡主说一不二,昨天那巴掌是个警示,戚大人,若你想你的心上人安然无恙,最好明天就上门,告诉我你愿意娶本郡主,否则——” 她的话突然中断。 否则,她又能怎样呢... 皇宫里的立场一目了然。 回想起昨天自己勉强去向谭羡鱼赔罪那一幕,平乐郡主心中的憋屈如同被重新灌满了气的皮球,又鼓胀了起来。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连皇后都偏帮外人! “不管怎样,我绝不会轻易饶了她!“ 戚霆骁轻声冷笑,眼神里却寒光闪烁:“原来,在郡主眼里,臣不过是个可供玩弄的物件。“ 平乐郡主瞥了他一眼,说道:“戚大统领,我对您确实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如此,是臣三生有幸了。“ 戚霆骁边说边朝她伸出一只手:“是哪只手动的粗呢?“ 他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平乐郡主不由得低下头去看。 那手修长优雅,指关节清晰,可能是长期舞剑留下的痕迹,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但这丝毫不减其美感。 平乐郡主脸上一红:“……如果你早些想明白该多好。“ 话音未落,她便伸手过去,轻轻握住戚霆骁的手。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显得更加娇小,平乐郡主的目光一时难以移开。 戚霆骁的指尖在平乐郡主的手腕处轻轻一点。 刹那间,她感到手腕处一阵轻微的刺痛,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不算太厉害。 疑惑之际,戚霆骁已收回手,起身到一旁洗手,仿佛刚才碰触了什么不洁之物。 面对平乐郡主疑惑的眼神,戚霆骁淡淡地说:“郡主无需担忧,这只手至少还能用上十天半月。“ 平乐郡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戚霆骁自顾自坐下,端起茶杯:“郡主只知羡鱼是臣的心上人,却不知臣是何许人也?“ “绣衣使者的行事风格,郡主应该有所耳闻,你以为,臣这个绣衣统领的位置是如何得来?又是如何稳固的?“戚霆骁嗤笑道,“总不至于是攀附权贵得来的吧?“ 戚霆骁轻抿一口茶:“臣这双手可不清白,郡主若无所畏惧,不妨拿自己的命来赌一把。“ “赌臣是否敢对郡主动手。“ 这句话透出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平乐郡主彻底慌了神。 “我、我是皇室郡主!我母亲是长公主!“意识到他并非玩笑,恐惧终于在平乐郡主脸上显露无疑,“你敢杀我?!“ “臣不敢,“戚霆骁注视着她,嘴上说不敢,黑眸深处却真实地流露出冷冽的杀机,“外人都知道臣不敢。“ 只要处理得干净利落,外界自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说来凑巧,销毁证据正是他所擅长之事。 见平乐郡主瞪着他却沉默不语,戚霆骁靠回椅背:“无论郡主如何为难臣,臣并不在意,唯有一事,请郡主勿去打扰羡鱼。臣一向恩怨分明,今日取郡主一手指作为警诫,若有下次,郡主恐怕就要见识真正的绣衣统领手段了。“ 言毕,戚霆骁起身离去。 他刚走,就有绣衣卫踏入室内,笔直地站在平乐郡主身旁。 虽然没有言语,但意思不言而喻——让她离开。 平乐郡主哪还能安坐? 即便此刻她的手尚未有任何异样,但戚霆骁的话犹如千斤重石压在心头,令她喘不过气。 平乐郡主脚步匆匆返回安平长公主府,一进门就急忙召唤来宫廷御医。 可是经过一番细致检查,御医却表示一切正常,未发现任何异常。 即便平乐郡主再三追问,御医也只是摇头,坚持说无恙。 这让平乐郡主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心想戚霆骁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吓,便没将此事萦怀。 —— 然而时光流转,转眼半月已逝,平乐郡主的手竟日愈乏力。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但渐渐地,就连握筷也显得吃力。 此时,御医倒是给出了诊断结果,却是经络受损,难以复原。 平乐郡主闻之,顿时心慌意乱:“戚霆骁,他真敢这么做?!” 安平长公主心痛之余满是不解:“那绣衣卫指挥使?此事怎会与他有关?” 平乐郡主咬紧牙关,道:“他因我针对谭羡鱼而记恨,故而伤我!母亲,您要替女儿讨回公道啊!” 言及此处,平乐郡主几乎泪如雨下。 她的手,是真的废了! 外表虽看不出异样,御医却言,若病情持续,她的手如今除了摆设别无它用! 而这御医竟也束手无策,直言无药可救! 戚霆骁! 第105章 阴谋败露 谭二太太对上谭羡鱼的目光, 竟敢对她下如此毒手! 不过一记耳光,怎会至如此境地! 安平长公主听闻此事,面色亦是一沉:“你说是那绣衣卫指挥使所为?” “正是他!” 安平长公主更为困惑:“平乐,你不是已半月未见他么?怎能是他伤了你?” 这话犹如冷水浇头,令平乐郡主心寒。 她终于明白,戚霆骁当初为何说她的手只能撑十天半月。 十天半月,足够戚霆骁与自己撇清关系。 此后她若有祸患,旁人自然不会联想到戚霆骁。 毕竟,他们已旬日未见,她即便有难,世人也不会疑心是戚霆骁所为。 连安平长公主都有此疑问。 见平乐郡主骤然失魂落魄,安平长公主也只道她是因手废而受挫,连忙催促御医继续治疗。 —— 另一侧,时日飞逝,谭羡鱼脸上的伤痕已然无迹可寻,肤质仍旧如玉般温润,仿佛未曾受伤。 谭羡鱼心头这才真正放宽。 女子爱美,若脸上留疤,怕是连照镜子都会黯然神伤。 在家憋屈了半月,伤愈之后自是按捺不住:“抱琴,我们去绣楼逛逛吧。” 浮山绣楼乃京城首屈一指的刺绣工坊,自谭羡鱼进京,衣物多出自其手,与绣楼老板及少东家交情匪浅。 开设女学,教给女子们技能还不够,还需实践之地。 抱琴以为谭羡鱼是要添置新衣,遂即刻备好马车,主仆二人径直前往浮山绣楼。 浮山绣楼虽是商业之所,却并未设于繁华闹市,而是偏安于一隅幽静之地,建筑古朴典雅,尽显质朴之风。 能经营如此格调的,自然非等闲之辈,浮山绣楼一向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其精湛的手艺。 谭羡鱼的脚步恰逢其时,赶上浮山绣庄年轻掌舵人核账的日子。 通报一声后,她便直接与那人照了面。 “真是你啊,”那位二十五六,面容清秀的女子,以少女般的发髻和考究至极的服饰点缀着自己,“怎么,今天亲自上门了?” 谭羡鱼抿嘴轻笑:“有点事,想和你私下商讨。” 任嫚一听,便打发周遭人退下。 “自从你成婚,咱们好像就没碰过头了!”任嫚的言辞中略带嗔怪,“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难得!” 两人年龄相近,性情相投,尽管久别,友情依旧温暖如初。 谭羡鱼也是感慨万分:“是啊。” 自从迈入靖国侯府门槛,她的生活可谓翻天覆地。 “得请我吃一顿好的,算是补偿!” “包在我身上。” 两人相视而笑,任嫚催促道:“好了,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 谭羡鱼清嗓道明来意:“皇太后有意在京城创办女学,让我负责筹备。我就琢磨着,你们这浮山绣庄要不要一起参与进来?” “女学?不是教什么三从四德的么?我们怎么个参与法?难道让我们的绣娘放下针线,去学那些?” 毕竟,这里的绣娘各个自食其力,谁愿多此一举? “我跟皇太后的想法不同,这个女学,是想让女子学到能自立门户的真本事,那些陈词滥调一概不教。” 这话一出,任嫚立刻来了兴趣:“这么说,倒还有点意思。” “你们家名声在外,人脉又广,若能接收女学的毕业生,既积功德,又能给皇太后留下好印象,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路上,谭羡鱼已将这番说辞琢磨透彻。 任嫚脑子转得飞快,权衡利弊仅在瞬息之间。 事实上,好处多多,几乎无弊。 提及浮山绣庄,人们无不赞其为京城数一数二,若真能在皇太后面前留名,去掉那个“之一”也是指日可待。 浮山绣庄的技艺无人能出其右,唯独缺少硬后台。 若有了太后的庇护…… 任嫚目光闪烁:“成了!” 谭羡鱼惊讶:“这就……成了?” “好事岂能错过?”任嫚笑道,“这次,换我做东!” 事情如此顺畅,谭羡鱼心中的石头也落地了。 “但我还有个条件,”任嫚认真说道,“羡鱼,浮山绣庄走到今天不容易,招牌不能自己砸了。” 谭羡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们可以在女学里搞个选拔,用谁或者说不用谁,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任嫚点头赞同:“这样最好。” “不过,”谭羡鱼接着说,“或许有些虽达不到你们标准,但技术娴熟的女子,她们的出路,你们也得考虑周全。” 生意,讲究互利共赢嘛。 浮山绣楼挑选人才,手艺顶尖的姑娘们被接走,剩下未达标的只能继续磨炼,直到达标为止。 这儿是传授女子学问的地方,可不是专替浮山绣楼量身打造绣娘的工厂。 这一点,任嫚心知肚明:“放心吧,其他方面我们人脉不足,但这事儿可难不倒我。” 熟人之间,事儿自然好办。 几句话,合作就成了定局。 到了晌午,谭羡鱼留下吃了顿饭,又大肆采购了几件衣裳,这才踏上归途。 原本一路顺畅,谁料半路街道上突然乱成一团。 谭羡鱼好奇心起,挑开帘子往外探望。 只见一群穿着彩绣衣裳的壮汉围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家伙,那人脸红脖子粗,嘴里边还骂骂咧咧地朝一位身材魁梧,穿着深色锦袍的汉子撞去。 结果刚靠近,就被那大汉一手扭住胳膊,伴随一声惨叫,那胳膊竟是硬生生被拧断。 似乎不仅仅是拧断那么简单,随着那大汉放手,那胳膊如同烂面条般垂落下来。 “带回去。” 仿佛察觉到有人窥视,那大汉眉头紧锁,回望过来,眼神里透着狠厉,与他脸上那凶兽面具融为一体,辨不清真伪。 他的目光正好与谭羡鱼相接。 戚霆骁下意识转身,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糟了! 竟然让谭羡鱼目睹了自己如此残忍的一面! 全完了! 几位绣衣卫望着统领那几乎绝望的眼神,满腹疑惑。 人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为何还这样? 说起来也是,他们还真没见过戚霆骁露出这种表情。 虽然疑惑,但无人敢问,只当无事发生,押着人离去。 谭羡鱼放下了帘子,心里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她从没见过戚霆骁这番模样。 不对,或许见过。 第106章 见不得光的关系吗 在温泉山庄的那晚,戚霆骁尚未认出她时,看向她的眼神就是这样。 凶狠,又显得不耐烦。 但亲眼目睹戚霆骁动手,还是头一遭。 干净利落地拧断一个大汉的手臂…… 谭羡鱼瞅了瞅自己纤细的四肢,与旁边的抱琴对视,说道:“抱琴,以后咱们可不能当面顶撞他了。” 要是惹恼了他…… 谭羡鱼光是想一想,手臂就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 抱琴点头道:“那咱们悄悄地说,戚统领听不到就好。” 谭羡鱼也点头同意。 —— 黄昏时刻,谭羡鱼用完晚饭在庭院浇花,戚霆骁背着双手走来。 他站在谭羡鱼身旁,煞有介事地看她摆弄那些花草。 谭羡鱼斜眼瞧他:“有事?” “嗯?”戚霆骁愣了一下,“没事儿。” 谭羡鱼“哦”了声,低头继续专注她的花花草草。 等到花草侍弄得差不多,她侧身小憩时,戚霆骁开口了:“羡鱼,今日……你去那儿做什么了?” 他虽不明说,谭羡鱼已心领神会:“到浮山绣楼去啊。” 见戚霆骁又沉默了,谭羡鱼打趣道:“怎么,让我撞见戚大统领执行公务,该不会是要灭口吧?” “别胡说八道,”戚霆骁无奈地望向她,“我只是担心你会对我有所误会。” “哪里不对劲了?”谭羡鱼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绣衣使那雷厉风行的作风,我还是有所耳闻的,对你来说……似乎评价还算公允呢。” 戚霆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首次意识到,绣衣使那无情面的高效行动,并非总是优点。 思索半晌,戚霆骁只能深深叹了口一气:“先不提我了,再说说你自己,下午出门做什么了?” “去了浮山绣坊啊,”谭羡鱼答道,“女子学堂正在筹建,得尽早把人组织起来才行。” 戚霆骁闻言略感讶异:“这可是太后的项目,到时候自然会有宫里的人出面管理,你忙活什么?” “宫里面的人怎可能常驻外头,估计也就挂个名,偶尔来视察一下罢了,”谭羡鱼解释道,“再者,懂手艺的女子虽多,能以此谋生的却不多见。浮山绣坊人脉广,让她们来调度最合适了。” 戚霆骁听后点点头:“你考虑得确实周到。” 看样子,她是动了真格的。 谭羡鱼没有言语,毕竟这是自己想做且在太后的面前承诺过的事,自当全力以赴。 然而,戚霆骁看起来却有些不悦:“你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那我呢?不是说好要对我负起责任来的,你都离了婚,还要拖多久?” 刚办完离婚手续,转身就投身大事业,戚霆骁感觉未来遥不可及。 提及此事,谭羡鱼神色略显尴尬。 她四处张望,最终目光落在即将消逝的夕阳上,随口说道:“今儿的晚霞挺美。” 这话题转得如此突兀,戚霆骁不禁冷笑:“谭羡鱼,别忘了我也有忍耐极限的。” “你若逼急了我,我就到你爹娘面前哭闹,说你对我始乱终弃,到时候看你如何是好!” 谭羡鱼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又道:“堂堂的绣衣使统帅,竟也会想到这种招数?” 戚霆骁撒泼打滚的场面,光想象就荒谬至极。 “不仅想得到,还真做得出来,”戚霆骁哼了一声,道“不信你就试试。” 谭羡鱼不愿再多理他。 此时,太后的贴身嬷嬷来了,正是来找谭羡鱼的。 戚霆骁立刻意识到:“应该是女子学堂的事情。” 近半月,谭羡鱼在家休养,但工部那边工作未停,图纸应该快准备好了。 “去吧,”戚霆骁拍拍她的肩,又说“我就在这儿边等你回来。” 他的话语里似乎有别的意味,引得谭羡鱼多看了他几眼,才迈步离开。 到了前厅,只见嬷嬷的眼光在谭羡鱼面上稍作停留,随即笑道:“姑娘平安就好,娘娘时刻挂念着你呢。” 这事也让太后心中不悦。 谭羡鱼如今为太后做事,算是太后的人,但之前又是太后鼓励无忧郡主勇敢追求爱情,这让太后憋了一肚子气,却又不好拿无忧郡主怎么样。 “承蒙娘娘挂念。”谭羡鱼微微屈膝行礼。 奶娘笑着接过宫女递来的一沓纸,说道:“工部绘制的图纸已经完成了,皇后娘娘审阅之后,特别吩咐我拿来给您也瞅瞅。” 谭羡鱼接过了图纸扫了两眼,随口应道:“既出自工部之手,又经过娘娘法眼,自然错不了。” 谭羡鱼心里门清,既然连太后都过目了,到她这里不过是例行公事,选择权并不真在她手上。 见谭羡鱼如此通透,奶娘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女子学院的事情,还得请谭小姐多费心,太后娘娘让奴婢捎了些银两来,您随意支配,不够的话,随时同娘娘言语一声。” 奶娘手一挥,跟随的宫女们当即上前,将手中的盒子一一摆放在厅中的案桌上。 盒盖一掀,里面是一排排码得板板正正的银锭。 “娘娘还交代了,若是需要调用宫里的人手,尽管开口,娘娘自会安排妥当。” 太后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让谭羡鱼劳神费力,自己白白挂个名。 只是身处后宫,行动不便,这才采用了这样的方式参与进来。 谭羡鱼自然连声道谢。 临行前,奶娘给了谭羡鱼一块腰牌,凭此可随时进宫。 这块腰牌,比之前的一切都显得珍贵。 天色已晚,奶娘要走,谭羡鱼也不便强留,亲自送至府门外。 回到前厅,抱琴让人把银两搬回了库房。 再回到院中,戚霆骁已换上了月白色常服,在院子里独自饮酒。 平日他总是一身深色装扮,但这月白之色竟也与他极为相宜。 今晚月光如洗,他一身白衣坐于月下,倒有几分超凡脱俗的味道。 谭羡鱼坐到他身旁:“怎么忽然喝酒了,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戚霆骁侧头望了她眼:“嗯,挺开心的。” 如今他每日都感到愉悦。 “羡鱼,”月光下,戚霆骁的眼睛异常明亮,“你何时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呢?” 谭羡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戚霆骁摇摇头:“就是觉得……现在我们的关系还没名正言顺。” 第107章 寻一份差事 谭羡鱼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先自谦起来了。 “有些事情,总是顾虑重重。” 就像尝到了甜头就难以忘怀,但即便同床共枕,他也必须忍耐,那种滋味真是…… 戚霆骁闭了闭眼,也不愿再深究。 谭羡鱼听出了言外之意,脸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 戚霆骁又叹了一口气:“羡鱼,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纯粹为了那个才想娶你的。” 他只是想和她朝夕相处,日夜陪伴。 见谭羡鱼低头良久未语,戚霆骁索性将她拉入怀中:“反正你终究是逃不掉的。”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不刺鼻反而有几分诱人。 不知他饮的是何等佳酿,仅一壶便香气扑鼻,谭羡鱼觉得自己的头脑也变得有些飘忽。 “要不要尝一口?” 上方传来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诱惑。 谭羡鱼下意识抬头望向他,只见戚霆骁自斟了一口酒,随后低头,两人的唇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辛辣的酒滑过喉咙,谭羡鱼本能地往后躲,戚霆骁却轻轻按住了她的后颈,让她无处可逃。 酒水顺着下巴的曲线缓缓下滑,浸湿了衣物的深处,随即又被一双大手温柔而坚定地抹去痕迹。 第二天,戚霆骁休假在家,谭羡鱼在他怀中悠悠转醒。 她费力地翻了一个身,斜睨了他一眼:“你说的什么名不正且言不顺,就是这样吗?” 戚霆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在她颈边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被衣衫遮掩的浅浅红印上,语带挑逗地说:“下次,我们换个方式。” 谭羡鱼轻哼了声,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沉浸于清晨的宁静之中。 这边厢,两人温馨和睦,那边厢的平乐郡主却陷入了困境。 一夜醒来,她竟然发现自己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正如太医预言,她的手除了作为观赏外,几乎失去了所有功能。 平乐郡主性情暴躁,一时间在房间里大发雷霆,连平日里的贴身侍女流光也遭了殃,挨了她一巴掌。 流光正是当初怂恿平乐郡主去谭家惹事的那人。 平乐郡主认定,是流光导致了自己今天的困境,怒火中烧之下,决定将她卖掉。 “郡主开恩,饶了我吧!”流光跪地恳求,死死抓着平乐郡主的裙边,“奴婢知错,求郡主您不要把我卖了!” 被卖的侍女往往下场凄凉,流光深知这一点。 “求郡主能不能再给奴婢一个机会,这次一定能让郡主满意!” 平乐郡主犹豫片刻,毕竟流光跟随自己多年,曾为她出谋划策多次。 “那就说来听听。” 不久,城东的空地开始了施工,工部亲自监督,规模宏大,引发京城热议。 谭羡鱼毫不隐瞒,公开宣布那将是座女子学院,教授的不是三从四德,而是女子自立自强的技能。 这座前所未有的女子学院,由于有工部的参与,背后的支持者不言而喻。 消息刚传出半天,二门就有侍女来报,说司棋来访。 数日未见,司棋气色颇佳,眼神比以往更加明亮有神,但似乎带着几分不安。 落座后,几句客套,一壶茶毕,司棋开口:“夫人,听说城东这里要办女学,我和姐妹们虽出身低微,但也各有千秋,或许能在女学里寻个职位?” 她们渴望留在京城,体验自由已近月余,都在考虑如何自食其力,可苦于出路有限,不免心灰意冷。 女学这消息如同及时雨,得知谭羡鱼是幕后推手,司棋便决定上门求助。 听了她一番言辞,谭羡鱼霎时展颜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打算入宫觐见太后,商量的正是此事。” 既然女学之事已露端倪,招募师资力量的事宜自当提上日程。 “这么办吧,你先回家,我这就进宫一趟,一旦有新的进展,我立刻派人通知你。” 司棋哪敢耽搁,急忙站起应声道:“好的,那我先告辞了。” 谭羡鱼亲自送司棋至门外,待抱琴回归,这才动身前往皇宫。 手持腰牌,她的宫门之旅确实顺畅许多,无需繁琐通报,更可携抱琴同行,只是宫中的路径仍旧漫长不变。 主仆二人行了近半个时辰,方踏入长信宫的巍峨大门。 此时的谭羡鱼再见到太后,已不见初时的忐忑,礼仪依旧一丝不苟,举止间却多了几分从容。 “太后娘娘,女学现已破土动工,臣女思量,是否可以着手准备师资人选了?” “先坐下说话。”太后轻抬手,示意其安坐。 待谭羡鱼落座,太后这才缓缓开口:“此事哀家亦有所考虑,宫内六局的二十四司皆为女子,可轮流派她们前去女学担任教职。” “若真能如此,当然是最佳方案,”谭羡鱼回应,“臣女前往浮山绣楼时,已与绣楼少东达成共识,学习刺绣的女学生将由他们负责安排出路,其余事宜,则需从长计议。” “干得漂亮,”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浮山绣楼…听闻工艺非凡,改日哀家也得派人选购几件衣裳,亲眼见识一番。” 谭羡鱼捕捉到太后言外之意,心中稍感宽慰,继而道:“此外,臣女此次入宫,尚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仍旧关乎师资,臣女虑及宫中人手虽有,然宫务繁重,女官们恐难以兼顾,故提议从民间终选取些有才能之辈,让她们也可以在女学寻得一份差事如何?” 太后的眉头轻轻一皱。 “开办女学本为激励女子能够自立自强,让有才华的女子能够在女学找到立足之地,正是实践此初衷的第一步。” 闻言,太后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谭羡鱼言尽于此,长信宫内陷入一片静默。 半晌,太后徐徐道:“如此安排也可,但欲求一职,必有门槛,须设考核,唯有通过者方可录用。” “遵旨。” 见谭羡鱼似有难言之隐,太后鼓励道:“你这一趟前来,事情不少,继续说吧。” 谭羡鱼抿了抿唇,随即起身行了个屈膝礼,谨慎问道:“敢问太后,女学依仗娘娘与皇室权威,那…对于风尘中出身的女子,是否有资格在女学谋求职位?” 皇家,最为看重颜面。 第108章 远房表妹 此言一出,太后面色微沉,不难察觉。 谭羡鱼自然感受到了这份微妙变化,但这个问题不得不提。 如若事先不禀明,待日后太后得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太后沉吟片刻,方缓缓言道:“即便出身风尘,也是普天之下女儿家的一员,只要品行端正,技艺超群,能过考核关卡,同样能在女学贡献其才。” 听了这话,谭羡鱼这才微微放松下来,应道:“我替那些姑娘们,向皇后娘娘致谢。” “无需谢我,”太后轻轻端起茶杯,“记住,还有一项考验等着呢。” “明白了。” “去吧,这件事我全权委托你处理。” 离了长信宫,抱琴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释放着心中的紧张。 “待会儿回去,你吩咐人给司棋捎个信,让她们安心准备,考核时再通知她们。” “好嘞。” --- 另一边,在御书房中。 香炉缓缓升起缕缕白烟,龙涎香的馥郁在室内缭绕不去。 太监在皇上耳边又低语几句,皇上合上手中的奏折,笑道:“谭家那小姑娘还真是闲不下来。” 坐在下方的戚霆骁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这段时间可把她憋坏了。” 他的声音少见地温柔,让皇上也不禁抬头多看了他眼:“密探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谈及正事,戚霆骁脸上的温情瞬间收敛,语气重归平日的冷峻:“该审的都审了,密探的四个据点已被清除,目前……暂无新进展。” 皇上轻轻应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你认为那些密探已经被彻底清除了吗?” “没有,”戚霆骁回答,“臣在审讯时感觉到,这些人一心求死,这很可能是在保护同伙。” “这些蛮族密探潜伏在京都,是隐藏的祸根,”皇上的声音略显沉重,“陆卿,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皇上眉头依旧紧锁:“不仅是密探,朕总觉得京都中似乎还存在着……其他的什么。” 戚霆骁略显惊讶:“请皇上明示。” “具体也说不上来,”皇上摇摇头,连奏折也无心再阅,随手搁置一旁,“总是觉得京都之中除去那些密探外,还有着另一股力量,在暗中窥伺着什么……” “臣会查清楚的。” 皇上点头:“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有你才行。”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皇上“嗯”了声,又看了一眼滴漏:“你去忙吧。” “臣告退。” 考核的事宜宫中有安排,女学又非朝夕可成,一时之间,谭羡鱼倒是清闲了起来。 这天清晨,谭羡鱼刚起身,谭大夫人便到了。 “请大婶娘进来吧。”谭羡鱼说。 “是。” 丫鬟转身出去,不久便领着谭大夫人进门。 谭大夫人好在今日身着便于行动的紧衣,显得十分干练。 见谭羡鱼仍在梳妆,谭大夫人笑道:“看我,来的不是时候。” 谭羡鱼微笑回应:“只要大婶娘不怪我没及时迎接就好。” “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礼数。” 谭大夫人干脆直接在旁边坐下:“还记得先前和你说过的,咱表妹要来访的事吗?” 谭羡鱼稍加思索:“是最近吗?” 谭大夫人点头确认:“今天就到,但今天我跟你二婶娘得去东郊军营,没法招待她,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否代为照看一下?” 毕竟是晚辈,不便劳烦谭老夫人出面。 “当然可以,”谭羡鱼立刻答道,“我今天正好没事。” “那就这样,”谭大夫人站起身,“我先走了。” “大婶娘慢走。” 谭家大夫人离去不久,抱琴已敏捷地为她换上新衣,无需多余叮咛。 一件鹅黄长裙,裙边绽放着生动细腻的木芙蓉花朵,彷佛能随风摇曳生香。 发式也重新打理,早餐过后,谭羡鱼便一心一意地在院中静候。 时间缓缓流逝,表妹未至,反倒是戚霆骁不期而至。 那时,谭羡鱼正悠哉地荡着秋千,裙角轻飘,宛如木芙蓉随风起舞,绽放空中。 戚霆骁见谭羡鱼装扮不似寻常家居,眉毛轻轻一挑:“这是打算出门?” 谭羡鱼摇头:“有个远方表妹要来,嫂嫂们去了东郊军营,这接待的任务就落我头上了。” “原来如此,”戚霆骁顺势在旁坐下,“反正我今天无事,陪你一块吧。” “我去接表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戚霆骁闻言,斜睨她一眼:“让她提前认识一下未来表姐夫,有何不可?” “表姐夫”这个词让谭羡鱼懒得再费唇舌。 —— 两人刚用罢午膳,仆人来报,说表小姐到了。 戚霆骁显得比谭羡鱼还兴奋,一听通报,立刻拉着她前往前厅。 抵达之时,几辆马车正缓缓靠近将军府大门。 马车并不奢华,反而透着朴素,显然是长途旅行后的样子。 马车停稳,一名丫鬟模样的人先行下车,随后,另一名女子也轻盈落地。 女子看似十六七岁,模样清新可人,尽管长途奔波,衣物依旧整洁,发髻一丝不乱,只是眼中难掩疲态。 “见过表姐,见过表姐夫。”谭香云走上前来,谭若斓行礼。 谭羡鱼的脸色细微地僵硬了一下。 戚霆骁却忽而一笑,主动说道:“表妹一路辛苦了。” “谢谢表姐夫您关心。”谭香云礼貌地屈膝回应。 戚霆骁还想再说什么,谭羡鱼却抢在前头:“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香云,我便先带你去看看?” 谭香云再次屈膝:“谢谢表姐。” 谭羡鱼暗中瞪了戚霆骁一眼,领着谭香云入府,戚霆骁则保持一定距离跟随,嘴角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将军府后花园极大,观赏园林就有三座,居所庭院错落,十多个房间多是空闲,安置谭香云再合适不过。 给谭香云的院子既不偏僻又敞亮,她在其中转了一圈,赞不绝口:“表姐,谢谢你,我很满意这里。” “你喜欢就好,”谭羡鱼笑道,“晚上我们家为你设宴洗尘,之后你好好的休息两天,然后我再带你游览京城怎么样?” “那真是太棒了。” 谈话间,谭香云站得笔直,一双手规矩交叠于前,严格遵守着礼节。 第109章 母女续话 谭香云的行李自有人打点,谭羡鱼不便打扰,便与戚霆骁一同离开,留下空间予她整理。 回到院子里,戚霆骁居然还在那儿乐呵,看得谭羡鱼心里直痒痒,恨不能上去咬他一口。 “你瞪我也没用,‘表姐夫’那声可是你表妹自愿喊的,跟我可没关系。”戚霆骁美滋滋地端起茶杯品了口。 “那还不是因为你靠我太近了。” 若不是两人挨得太紧,谭香云怎会错认了关系? “这还算到我头上来了?”戚霆骁眉毛一挑,“讲讲理行不行,我陪你去接人的,可要是站远了,那才叫失礼吧?” “而且我们又不是贴身站着。” 瞧见谭羡鱼不言语了,戚霆骁主动给她斟了杯茶,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咱俩般配。” “般配你个大头鬼,”谭羡鱼没好气地说,“晚上这事得说清楚。” 戚霆骁却不急:“用不着这么急吧。” “这不是急不急的事,香云要在家多住,往后也在京城常住,”谭羡鱼解释,“将来万一她自己发觉了,多难堪啊。” “有啥难堪的,”戚霆骁反问,“你在我发现前嫁过来,问题不就解决了?” 话一出,戚霆骁自己都觉得挺在理。 谭羡鱼深吸一口气。 “抱琴,送客。” 她真怕再多说一句,会被气炸。 戚霆骁坐着不动:“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等晚上我再去说,你就别费心了。” 就谭羡鱼这害羞的性子,话没出口怕是要羞得找洞钻了。 谭羡鱼哼了声,终究没再赶他。 --- 到了晚上,谭老夫人派人来传话,宴席已备齐。 “走吧。” 戚霆骁先站起来,见谭羡鱼不动,也只好先一步出门。 戚霆骁个高腿长,想着得赶在谭羡鱼前把事情挑明,免得她尴尬,脚步不由得加快。 谭羡鱼不慌不忙,落后不少,但一进餐厅,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 戚霆骁周身散发的气息,那是他在外作为绣衣卫指挥使时特有的。 冷峻严酷。 谭家的其他人都到了,可个个脸色全都不好看,年轻一辈更是怒容满面。 这时,谭香云看到谭羡鱼,上前几步,语气带了点责问:“表姐,你明明没和那位公子成亲,为什么接我时那么亲近?!” “亲近?” 谭羡鱼眨巴眼。 光天化日的,她和戚霆骁能多亲近?无非就是站得近些罢了。 “谭姑娘你误会了,你的表姐已经都和离了。”戚霆骁淡淡道。 谭香云眉头微皱,随即又说:“那就更不对了!表姐,你就算和离了,那也应该自尊自爱,保持节操才是!怎能和一个不相干的男人那么亲近?!” 谭香云这一说,众人都静了下来。 “都和离了那还守什么,给谁守?”谭羡鱼道,“都坐下吧,菜都快凉了。” 她话音刚落,谭家人纷纷应和入座,戚霆骁也收起了那股气势,坐在谭羡鱼旁边,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谭香云见状也只好跟着坐下,嘴上却不饶人:“当然是为了你的下一个夫君守啊!表姐,即便你和离了,女子活在这世上,难道不就是为嫁人育子,延续夫家香火吗?表姐,如果你行为放荡,未来没有男人愿意要你怎么办?”。 她这一席话落罢,餐桌上瞬时换了氛围。 连谭老太太的脸色都沉了下来:“香云,说人行为不端,这像是你能对你自己表姐说出的话吗?” “我……”谭香云觉察到自己的失言,脸色一紧,“表姐,真抱歉,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关心你……” “我明白你没恶意,但是香云,有的话,以后还是少提为妙。” 在一家人的威严之下,谭香云只好默默点头。 餐间,谭香云还是忍不住频频偷瞄谭羡鱼,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这顿饭吃得其实并不畅快,谭老太太见谭香云吃得差不多了,便让她先回去休息,又拉着谭羡鱼,母女俩一道往后院漫步消食。 将军府的景致虽非顶尖,但也雅致,踩着碎石小径缓缓而行,别有一番情调。 谭老太太牵着谭羡鱼的手,轻声道:“你表妹说的话,别朝心里面去。” 谭羡鱼轻轻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霆骁那个孩子确实不错,而且咱们两家门当户对,你何不考虑一下呢?” 经历过上次侯府的事,谭老太太实在不愿再让谭羡鱼轻易外嫁。 谭羡鱼现在心事重重,藏得太深。 若再把她给嫁出去,恐怕将来遇到什么事,她也不会回家诉苦,只会自己默默承受委屈。 谭老太太一想到这,心头就隐隐作痛。 “我……”谭羡鱼抿了抿嘴,“娘,不怕您看笑话,我如今真的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谭羡鱼心头一片迷茫。 两人一同长大,又是青梅竹马,原本是一段佳缘的苗子,可她去了趟京城,被浮华迷了双眼,做出了错事。 她清楚戚霆骁对自己有意,可他越是倾心,她心里面便越纠结。 她不敢深想,当初的决定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谭老太太见此情形,也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还年轻,有什么实在想不通的,就慢慢来嘛。” 时间自会让人看清所有。 谭羡鱼闻言,不由得苦笑:“娘,我都二十出头了,换作别家,孩子怕是都会打酱油了,就您还认为我小。” “那又怎样,”谭老太太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的女儿,我说小就是小。” “有娘给你做主,别人怎么说无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一个男人而已,难道还可以困住我女儿一辈子?” 谭羡鱼听着母亲的话,笑中带泪,眼中渐渐闪烁起泪花。 时已入秋,白日里依然炎热,到了夜晚却凉快许多。 母女俩在园中悠然漫步,不时传来几声欢笑,甚是惬意。 眼看园子快要逛完,谭老太太停下脚步:“好了,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谭羡鱼点了点头。 前方不远处就是谭旭与谭老太太的住所,目送谭老太太进入院子,谭羡鱼这才转身,未循原路返回,而是拐向另一条小径,走向湖畔,躺了下来。 微风吹过,一阵淡香袭来,紧接着,只见一件外衣轻轻覆盖在她身上。 第110章 大相径庭 清冽的香气包裹着她,身边也多了个人影,躺在了她身旁。 “这么晚了不回去,躺在这儿干什么呢?” 谭羡鱼裹紧衣衫,翻身背对他,默不作声。 “是不是在琢磨你表妹说的话呢?”戚霆骁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身上,“你那表妹,我看八成也是在家教里泡久了,变迟钝了。她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戚霆骁,”谭羡鱼终是开了口,“我困了,想睡了。” 戚霆骁欲言又止,最后轻声应了句:“好。” 夜空星星零散,戚霆骁无心观赏,只待身旁人沉入梦乡,才轻轻将她抱起,返回居所。 --- 谭香云虽长途跋涉而来,但休息两日后已恢复如初。 接风宴上的小插曲并未让谭羡鱼对她心生嫌隙,知她无恶意,便仍带着她在京城内外游历一番。 美食何处寻,趣处何地觅,谭羡鱼心中有数,只是这一路走来,谭香云却显得兴致缺缺。 “衣服料子也就比家里的软些,绣花精细些,”谭香云说,“吃的嘛,虽然比家里的香,但也平常。” 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倒让谭羡鱼有些困惑:“那你想要做些什么玩呢?” 豆蔻年华,即便是对这些不感兴趣,也该是好奇心旺盛之时。 谭香云却还是摇头:“表姐,我来京城是为了嫁人的。你能不能引见我认识一些京城的公子哥儿?” 谭羡鱼和抱琴交换眼神,答道:“这…近期没听说有聚会,即便有,没有邀请函也进不去。” 想了想,谭羡鱼又说:“这样吧,重阳将近,那时各户人家都会去郊外登高,你自然有机会见到他们。” 谭香云这才放宽了心:“多亏表姐了。” 见谭香云对京城事物确实提不起兴趣,谭羡鱼便打道回府。 马车上,谭香云几次偷瞥谭羡鱼,终是忍不住:“表姐,你真的要离那位公子远点。” “他虽长相俊俏,也不似普通人,但表姐你是女子,应当自重。再说,你现在离了婚,本就给娘家添负担,不急着再寻良缘,反倒和一个男人关系不明不白,传出去总归不好。” “表小姐!”抱琴听不下去,打断了她,“表小姐,这话太过分了!我家小姐怎么可能是累赘!” 谭香云抿抿唇,谨慎地说:“表姐,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 “香云,算了,”谭羡鱼柔声道,打断了她,“既然重阳要出门,要不要再给你做件新衣裳?我这就让人来给你量尺寸。” 话已至此,谭香云只能叹了口气:“好吧,多谢表姐。” 接下来几天,戚霆骁不知忙于何事,谭羡鱼竟连他的面也没见上。 宫里倒是派了位负责选拔的女官来,与谭羡鱼商讨选拔事宜。 若只需从宫里挑选,自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既面向民间,就得维护女学的名声。 那位女官办事利索,考虑周全,谭羡鱼无需多言,只应声知晓,随后亲自送走了她。 眨眼几日,重阳佳节悄然而至。 为谭香云备好的衣裳早已送达,这天清晨,众人便乘马车启程。 路途颇费时间,大半天光景,但谭羡鱼时而骑马时而乘车,倒也惬意自在。 可惜天公不作美,乌云压顶,似有即刻雨落之势,沿途秋色也黯淡几分。 谭香云就没那么幸运了,即便藏于马车内,仍时刻维持姿态,待到终能下车时,已是腰酸背痛,强颜欢笑。 谭羡鱼瞥了她一眼,却没有上前询问的意思。 对她而言,对谭香云谈不上好感,况且真要关怀,自有谭大夫人在前。 “这几天真是累坏我了。”戚霆骁伸展着四肢,一把拉住站稳的谭羡鱼往前走,“来来来,难得来一趟,我领你去个妙处。” “这还能有啥好去处?”谭羡鱼本无意前往,奈何抵挡不住他的力量,只好随行。 此地她并非首次踏足,若有秘境,岂会不知? 更别提此刻人声鼎沸,众目睽睽之下,谭羡鱼不适应与他过分亲昵。 察觉她的抵触,戚霆骁放松了手,放慢步伐:“以前你来,多在下面转悠,未曾向上探索吧?” 听他此言,谭羡鱼倒真有些好奇:“还能往上走?” “当然,”见她自行跟上,戚霆骁眼神更显笑意,“虽是一小段路程,但其上风光与这里大相径庭。” 他缓步前行,谭羡鱼跟在旁侧,毫不费力。 经过曲折小径,来到偏僻之地,谭羡鱼望着被野草覆盖的小路,不禁沉默:“戚霆骁,你该不会看我不爽,要动手吧?” 此处确是处理“麻烦”的绝佳场所。 戚霆骁轻笑:“若真想动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话音未落,他向谭羡鱼伸出手。 谭羡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牵上他的手。 杂草丛中树枝密布,她独自行走恐怕会撕破裙摆。 戚霆骁一拽,将她拥入怀中,随后轻松将谭羡鱼横抱起来,往山上行去。 谭羡鱼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转头望见抱琴吃力跟随,说道:“抱琴,你回去陪大嫂,别乱跑哦。” 抱琴还未来得及回应,戚霆骁已携谭羡鱼远去。 她力不能及,只得转身离去,按谭羡鱼的吩咐,陪伴在谭大夫人身旁。 戚霆骁带着谭羡鱼登顶,方将她放下。 环顾四周,这狭小之地仅一座凉亭可供休憩,别无他处。 周围荒草遍地,那座八角亭也是沧桑满目,一看就知道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 “这里头有啥意思?” 戚霆骁拽着她的手又往前蹭了几步,踩在了亭子的边缘。 没想到从这儿望出去,不仅能清晰看见来时的小道,就连京城的一半景色都尽收眼底。 “玩嘛,倒是没啥新鲜的,”戚霆骁抱臂而立,“不过这景色还算不错,我以前常躺这儿发呆。” 谭羡鱼默默点头。 以前需要仰头才能望到的风筝,现在就像悬在眼前,别有一番奇妙感受。 山巅风光无限好,风也格外大,两人站了片刻便下山,刚好赶上了午饭时间。 重阳佳节,京城的显贵们大多会来这里踏青,所以山上有特设的餐位,虽说环境比不上京城的金碧辉煌,但也颇有几分山野情趣。 第111章 你也别想活 “你们俩啊,真会挑时辰!”谭二夫人挽着谭羡鱼的手臂进屋,“正打算让老二去唤你们,你们倒自己回来了。” 戚霆骁紧贴着谭羡鱼,举止毫不避讳,外人若是不知情,恐怕要误会他们是夫妇了。 谭香云目睹此景,嘴角微动,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自打回到谭家,霍沅皓没法像从前那样每日向谭羡鱼问安,他埋头苦读,谭羡鱼也忙于自己的事务,细算下来,两人竟已多日未见。 霍沅皓又窜高了一截,但依旧瘦削。 “娘亲。”霍沅皓急忙起身行礼。 谭羡鱼上前落座:“坐着吧。” 桌上已摆满了菜肴,菊花酿配着山野佳肴,还有早早送来的肥蟹,味道颇为不俗。 霍沅皓还是那么爱吃蟹,但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被一只蟹搞得手忙脚乱的孩子,三两下就收拾干净,放到谭羡鱼面前:“娘亲,您先尝。” 谭羡鱼略感诧异。 可还没等她动手,一只手臂突然从侧面伸来,将那盘蟹轻轻挪开,换上一盘新的:“小身板还没长肉呢,自己多吃点。” 不用看,谭羡鱼也知道这手的主人是谁。 她侧头瞥了戚霆骁一眼。 说他孩子气确实没错,跟个孩子都能较劲。 戚霆骁却毫无自觉,还冲谭羡鱼挑了挑眉,手上动作不停,又开始剥起了新蟹。 这一系列动作,自然瞒不过众人的眼睛,大家眼中含笑,却不点破,只当作看戏一般望着他们。 —— 饭后,众人各有各的娱乐。 谭羡鱼一如既往找了个僻静之处小憩。 抱琴在一旁,絮叨着上午的趣闻:“小姐,您要是亲眼见了咱家那位表小姐,真是派头十足,那一言一行,说是京城贵女也有人信。” “还有啊,您没见她见到男儿家那眼神,闪闪发光的!咱们大夫人这一上午啥也没干,就忙着给她引荐京城的青年才俊了。” 谭羡鱼不由得摇头:“我这位表妹可真是……目的明确啊。” 家里让她来京城就是为了婚事,她倒好,心思全放在嫁人上,对其他事一概不感兴趣…… 真不知她这表妹从小是如何长大的…… 戚霆骁说:“以将军府的能耐,替她在京城找个好亲事不费劲吧?她怎么还四处折腾呢?” “谁猜得透呢,”谭羡鱼摇摇头,“说不定她心里有别的盘算吧。” 外面闹哄哄的,跟这边的安静形成了对比。 谭香云像早上那样,求着谭大夫人带她上山遛弯,见着男儿就上前打招呼,礼貌周到得很。 这种做法,在京城并不少见。 大家心知肚明她的意图,但见是谭大夫人陪着,也就各自收起了心思,有的甚至还流露出想结交的意思。 一圈逛下来,谭香云收获颇丰,眼神里终于是有了些符合她年纪的兴奋劲。 这山离京城有点远,因此申时刚过不久,就有不少人开始往回走了。 接近申时末,谭家也准备打道回府。 谭羡鱼离马车停放的地方近,便先过去等着他们。 主仆俩坐稳了马车,无事可做,便挑起帘子向外望。 只见谭香云站在不远处,嘴里嘀咕着什么,神色专注,似乎在跟丫鬟说着悄悄话。 谭羡鱼扫了一圈,放下帘子,只安静等待谭家人到齐便启程。 这时要回家的人很多,不知怎的,外面的马突然嘶叫起来,紧接着,谭羡鱼和抱琴就被猛地震得撞向车厢壁。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叫。 “马受惊了,快躲开——” “那不是谭家的马车吗!谭家小姐还在里面呢!” 四周乱作一团,大家都在忙着避让。 “哎呀!哪个小姐这么大胆,马都吓疯了还往上凑,不要命了吗!” “那似乎也是谭家的,而且今天还见谭大夫人带她在外头呢!” 马儿疯跑,哪里是谭香云能拦得住的,因此她刚伸手,马又是一阵嘶鸣,四蹄狂奔起来。 谭香云见状,顾不上平日里的端庄形象,转身冲向车内。 一见到戚霆骁,谭香云没等走近就喊:“表姐还在车里,马惊了!” 闻言,戚霆骁脸色一变,瞬间就没了踪影。 车厢内剧烈晃动,抱琴摔得晕头转向,谭羡鱼咬紧牙关才勉强保持清醒。 这种情况下,连站稳都难,更别提去够那个好像遥不可及的马车门了。 谭羡鱼果断行动,使出浑身力气,把昏昏沉沉的抱琴从地上拉起来,推向车窗。 冷风一吹,抱琴清醒了。 “小姐?!”抱琴本能地抓住谭羡鱼的手,“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应该您先逃!” 谭羡鱼没时间解释,用力挣脱抱琴的手,一把将她推在胸前,推向窗外。 “小姐——”抱琴跌落在地,感觉浑身骨头都要跟着散架了,但她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起来追赶,“您快出来!” 谭羡鱼也想活下去。 好不容易才重生一回,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还有未竟之事,怎能就这样死去。 然而天不从人愿,车轮似是压到了什么,这车厢再次剧烈震动,谭羡鱼的身子失控地被狠狠抛向车厢壁。 一股轻飘飘的感觉随之而来。 似乎,再怎么反抗也是徒劳了。 谭羡鱼苦笑了一下。 算了,侯府上下已遭横祸,而自己的亲人们还好端端的,就算自己此刻离去,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她本就不该贪恋太多。 于是,她顺从地合上了眼。 但突然间,一阵熟悉的香味将她包围,耳畔响起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才一转眼的功夫,你就搞成这样,真是能耐。” 谭羡鱼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双漆黑的眼眸:“你怎么会来?” “有你在的地方,我自然会出现。” 戚霆骁边说边用一只手将她搂起。 “可——” “抱紧我。” 谭羡鱼抿了抿嘴,依言用双臂环抱住了他的腰。 “憋气。” 紧接着,两人一同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戚霆骁擅长游泳,且早有准备,不久便带着谭羡鱼浮出水面,朝岸边游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两人都湿透了。 “你还好吗?” 谭羡鱼点了点头,尽管脸色依旧是苍白的。 冻的。 戚霆骁将谭羡鱼搂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同时抬头望了望天空。 第112章 真正的一家人 深秋时分,往日茂密的树冠如今只剩枯黄,天空像被墨染过一般阴沉。 快要下雨了。 “别担心,你的大哥二哥很快会找到我们的,”戚霆骁温柔地说,“眼看就要下雨,我们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谭羡鱼点头答应,由他半抱着向前走。 这是一片树林,对谭羡鱼来说,四周看起来都一个样,但戚霆骁带着她曲曲折折地走,还真的找到了个山洞。 这山洞不大,也很低矮,但容下两个人也还是足够的。 “你来过这里?”在看到山洞前,她还以为他们在瞎逛呢。 “以前闲暇时和你二哥来打猎,因此来过几回。” 这个山洞其实也是他们无意中发现的,却没想到如今竟派上了大用场。 进入山洞后,戚霆骁让谭羡鱼坐下,自己则折返回去,拾了些干树枝来生火,一部分留着备用,方便随时添加。 火刚燃起,外面便响起一声轰隆隆的雷鸣,随后,倾盆大雨落下。 “这里地势高,没事的。” 谭羡鱼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山中本就寒冷,加上这场雨,更加湿冷难耐,火堆虽小,但聊胜于无。 戚霆骁再次外出,找来了一些结实的木棍,迅速搭了个简易的架子。 接着,戚霆骁竟开始脱外衣。 “你……”谭羡鱼眨巴着眼,“要做什么?” 戚霆骁瞥了她一眼,道:“你也脱了烤烤,免得感冒。” 谭羡鱼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偏了,脸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 她咳了一声,低头自顾自地伸手解起衣服来。 解到一半,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抬头一看,戚霆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他自己衣服才脱了一半,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谭羡鱼脸一红,才下意识地拉紧衣服:“看什么看呢!” 戚霆骁咳嗽了声,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这临时搭建的小棚子空间逼仄,两人的衣物挤在一处,难免显得亲近了些。 “好了,靠近火堆取暖吧。”戚霆骁说。 谭羡鱼仅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被水打湿后,底下鹅黄色的贴身衣物若隐若现。 戚霆骁匆匆一瞥,耳根子就不由自主地发热,心下自嘲还是像个未经世事的小伙子。 外面的雨依旧倾盆而下,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两人挨着火堆静坐,一时间气氛沉默。 谭羡鱼眼神闪烁,欲说还休地望着戚霆骁。 她怎么也没料到,戚霆骁会跟着她一起跳下来。 这可是玩命的事。 眼下虽安然无恙,全凭侥幸,若是稍有偏差…… 谭羡鱼不敢深思下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戚霆骁抬眼看向她。 谭羡鱼垂下头,半晌后轻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太冒险了。” “我明白。”戚霆骁边说边拨弄着火堆。 他又不是不晓事,怎会不知其中凶险。 但只要谭羡鱼在,什么危险都顾不得了。 “你本不该来的。” 戚霆骁凝视着她,重申了之前在马车里说过的话:“有你在的地方,我自然会来。” 谭羡鱼心弦微颤。 这话,戚霆骁在车厢内曾对她说过。 “不必绕弯子了,谭羡鱼,我只告诉你一句,”戚霆骁目光坚定地望着她,“这一辈子,无论天上地下,你休想再摆脱我。” 他收敛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谭羡鱼凝视着他,不知何时视线变得模糊。 见她眼眶泛红,戚霆骁慌了手脚:“是我太凶了?别哭,好吗?” 随后,她被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拥抱紧紧抱住:“别哭了,我认错,好不好?” 他认错如此干脆,让谭羡鱼也哭不出来了:“你哪里错了?” 连她自己都好奇他究竟错在何处。 “我……是不是太凶了?”戚霆骁小心翼翼地试探。 谭羡鱼破涕为笑。 戚霆骁这才放松下来,但仍没有松开怀抱。 他救了她的命,如今二人独处,按照道理说,戚霆骁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不论他提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谭羡鱼都可能答应。 但他却什么也都没说。 “戚霆骁。”谭羡鱼轻声唤他。 “嗯,我在。” 谭羡鱼依偎得更紧了:“……没事了。” 感受到胸口的轻轻震动,是他在微笑。 外头雨声如注,背后是温暖的依靠,谭羡鱼在半梦半醒间沉沉入睡。 火苗渐弱,戚霆骁添了几根木柴,低头望向怀中熟睡的谭羡鱼,幽幽一叹:“倒是你,睡得挺舒坦。” —— 正如戚霆骁所料,第二天清晨,谭家的人找来了。 外头的动静惊醒了戚霆骁。 怀中人似乎体温偏高,戚霆骁眉头微蹙,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连忙将谭羡鱼轻轻放下,自己穿戴整齐出门,正好迎面碰上谭川。 “她没事。”戚霆骁说道,“只是受了惊,早上有点发烧。” 听闻此言,谭川总算安心:“这次真得谢谢你。” “自家人不讲两家话。”戚霆骁说道。 谭川斜睨了他一眼,可却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毕竟,是否能算作一家人,到底还得谭羡鱼来做主。 不过,在他心里,感觉他们真正地成为了一家人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见谭川身边没有女眷随行,戚霆骁自行返回,小心翼翼地帮谭羡鱼穿戴好衣物后,才轻轻唤醒她:“二哥来了。” 谭羡鱼脑袋还有些晕沉,看到自己衣衫整齐,没察觉有何不妥,也没听出戚霆骁话中的微妙,才迷迷糊糊跟着起身。 她的骑术本就不精湛,加上正发烧,谭川更不敢让她独自骑马,便安排她与戚霆骁共乘一马,一同返回京城。 谭羡鱼的发热源于受惊,情况并不严重。 回到将军府,一剂药下肚烧便退了,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出一身汗,到午后便醒了。 见她状况好转,抱琴这才放声哭出来:“小姐,您没事儿真是太好了,可把奴婢吓得不轻!” 回想起前一天那生死攸关之际,谭羡鱼先保护自己的那一幕,抱琴的哭声更大了。 她头一回意识到,谭羡鱼竟如此珍视她。 谭羡鱼闻言,眉头微蹙:“抱琴,别哭了,我头有点疼。” 抱琴的哭声瞬间止住,但泪水仍不停滚落。 第113章 退热 谭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昨天的事肯定有古怪,你既然无恙了,就该派人告诉你父亲,让他不必为你担忧,专心查明真相。” 那些马都是训练有素的,肯定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才让马受惊。 只是当时现场混乱,马车连同马一同坠下山脚,调查结果如何还很难说。 谭羡鱼点了点头:“娘,您也别忧心了,我真没事。” 谭老夫人又叹气:“你现在好端端地躺这儿,我还担心什么呢。” 望着谭老夫人的眼下明显的疲惫,谭羡鱼抿紧了嘴。 想来,谭老夫人一夜未眠。 “话说回来,我们真得好好感谢香云。”谭老夫人说。 “香云?” 谭老夫人这才点点头:“在听说马受惊后,香云还上去拉过缰绳,而后来也同样是她跑去找戚霆骁报信,戚霆骁才及时赶到。” 一旁的抱琴也连忙附和:“奴婢摔倒后不久,表小姐就赶来了,仿佛是一路追来的。” 那时,谭香云跑得发髻散乱,身上还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话让谭羡鱼颇感意外。 她清楚谭香云对自己并无好感,但她未曾料到,谭香云维持了一整天的谭若斓形象,最终却因她而破功。 谭羡鱼心情复杂地问:“她没事吧?” “小姐放心,”抱琴点了点头,“好好的呢。” “对了,”谭羡鱼坐起身,“戚霆骁呢,他怎样了?” “他没事,”谭老夫人才笑着说,“我让他先休息,等你醒来再去找他,他还老大不愿意。最后是你二哥来,才把他劝走。” 听了这话,谭羡鱼这才放松下来。 沉默片刻,她说:“我想去瞧瞧他。” 谭老太太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你放宽心,霆骁没事,不过是骨头裂了点缝,已经请周叔瞧过了,安心养些时日就行。” “骨头都裂了?”谭羡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得有多疼啊。 戚霆骁在她跟前半点异样都没露,她还真以为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摔下来,戚霆骁能毫发无损。 是自己太天真了。 谭老太太点点头:“你才刚退烧,身体还弱,别想太多,先好好歇着。” 谭羡鱼虽点头,心思却不集中:“娘,您才更要多休息。” 谭老太太轻笑一声,没和她争,只吩咐抱琴好好照料,便起身离去了。 谭老太太一走,谭羡鱼就想去看戚霆骁,却被抱琴拦下:“小姐,老夫人交代了,让您好好得休息!” 抱琴这话,她不能不听。 “哎呀小姐,戚公子身体结实着呢,您现在还这么虚,过去只能让他更担心,还是躺着吧!再说,戚公子刚走不久,这会儿说不定正睡得香,咱们别去打搅了!” 抱琴这么一劝,谭羡鱼也不好坚持。 抱琴见状,笑眯眯地说:“这才对嘛,奴婢来伺候您睡觉!” 也不知是药效还是疲倦,谭羡鱼很快就困意来袭,沉沉入睡。 谭羡鱼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清晨。 醒来时天色未明,床边站着一个人影,带着丝丝凉意。 房间昏暗,谭羡鱼心里先于眼睛认出了来人:“……你怎么来了?” “马上要走,先来看看你,”戚霆骁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不烧了?” 谭羡鱼点了点头。 “那便好。” “娘说你骨折了,哪里的骨头?不需休息两天吗?” “肋骨,小事,不用担心我。” 两人的音量都很低,私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 眼看时间紧迫,戚霆骁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你先好好休息。” 戚霆骁走后,谭羡鱼没了睡意,索性起床,直朝着小厨房去。 另一边,戚霆骁进宫一趟后,直接前往绣衣卫的府衙。 绣衣卫在外行动频繁,每日都要汇报情报,京城中的暗探尚未清除,他并不轻松。 “统领,昨晚的坠崖事件还没结果,”身边的人边走边报告,“行凶者非常谨慎,谭家父子带人搜了一夜,毫无收获。” “什么都没找到?”戚霆骁眉头微皱。 事情比他预想的复杂。 回到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戚霆骁沉默深思。 昨晚的事显然是针对谭羡鱼的。 但谭羡鱼以将军独女的身份入京,地位特殊,性格又不张扬,在京城人缘也不错,嫁入侯门后虽与旧友渐行渐远,却也不至于树敌。 难道是因为女子学院的事? 也不合理,毕竟女子学院是太后主张,就算没了谭羡鱼,太后完全可以另择人选。 而且,女子学院的建立虽可能引起某些人的不满,但并未触及实质利益,犯不着如此激进。 能是谁呢…… “平乐郡主近况如何?” “有人一直盯着,郡主前不久让一个丫鬟出府了,这些天四处寻访名医治她的手伤,别的就没啥动静了。” 戚霆骁往后一靠,眉头锁得更紧。 虽说这次谭羡鱼安然无恙,但要不赶紧揪出幕后黑手,下次可就说不准了。 “大人,”一名绣衣卫匆匆入内,“您吩咐查的那些暗探巢穴,有消息回报了。” 戚霆骁接过文书,却没心情细看。 直至午时,仍是毫无头绪。 思来想去,除了平乐郡主,他也想不到别人。 可手下汇报,郡主的确没做什么可疑之事。 一时间,思路像进了死胡同,怎么转都转不出来。 “大人,”一名绣衣卫进门禀报,“……谭小姐来访。” 戚霆骁猛地一惊,随即噌地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众人从未见他如此急切,不由得纷纷伸颈张望。 门外,谭羡鱼正坐在厅中,手里端着茶杯,旁边还搁着一个精巧的食盒。 “羡鱼,”戚霆骁见状,脚步不由得更快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让郑妈妈特意炖了排骨汤,”谭羡鱼站起身说,“给你送些来的。” 戚霆骁心头一热:“……走,进屋说。” 一边说,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起谭羡鱼的手肘,吩咐人照顾好抱琴,便领着谭羡鱼去了他的工作间。 房里除了书桌,还摆了不少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文件档案。 谭羡鱼首次造访,自然好奇,但意识到此处或许涉密,便规矩地跟在戚霆骁后面走向小客厅。 食盒揭开,一股诱人的香气四散,直叫人瞬间食指大动。 第114章 慎重选择 里头除了慢火炖煮的排骨汤,竟还有几样口味偏淡的小菜。 虽色淡,香气却不减,戚霆骁本不觉得饿,也被这香味勾起了食欲。 “郑妈妈这手艺还真是一绝,”戚霆骁逐样取出,到最后发现仅有一份主食,愣了愣,“怎么就一碗?” “我已经吃过了。”谭羡鱼答道。 戚霆骁点点头,神情略显失落:“能和你一起吃便好了。” 谭羡鱼微微惊讶,道:“那……明儿我再陪你吃一顿?” 戚霆骁双眼一亮:“好呀。”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谭羡鱼也稍稍宽心:“爹和哥哥们经过昨晚搜寻一夜,没什么收获。这几天,你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毕竟戚霆骁连骨头都伤了,想必不好受,万一再有点什么闪失,可就棘手了。 “我小心?”戚霆骁瞥了她一眼,“你才要当心呢。” 自己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跑,还在担心他。 谭羡鱼冷冷地瞅着他,感觉自己满腔柔情被当成驴肝肺。 戚霆骁没察觉到不对劲,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低笑两声,与谭羡鱼目光相接,立马乖巧起来:“我错了,以后我会加倍小心的。” “嘁。” --- 此时此刻,在一条不起眼的街上,一家杂货铺迎来几位熟客。 “哎呀!您总算来了,店里新进了粳米,快来挑一挑!” 粮油铺的门板一合,熟客和老板脸上的神色顿时转换,一同步入堆满货品的仓库深处。 仓库中已聚集了四五个人,个个埋头挑选粮食,表面上看来,不过是寻常的顾客罢了。 “真想不到,靖国侯竟如此无能,一点忙没帮上就一命呜呼了!还连累我们受罪!” “也不能说他完全没用,好歹给了我们东郊军营的地图嘛。” “屁的地图!可咱们的人按图索骥,结果回来直嚷地图都是假的,差点栽进粪坑!简直见鬼了!” 东郊军营本就防守严密,一行人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潜入的几个,啥情报也没捞到,反倒落了个天大的笑话。 要在粪坑里找秘密,足够东郊军营的人笑上半年了! 要是霍容恺还在世,恐怕也会亲手把这个责任人解决了! 自从戚霆骁回京,他们的暗探行动越来越艰难,平时消息传递慎之又慎,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凑一块交流情报。 众人静默片刻,互相换了个站位:“谭羡鱼已经回到了将军府,那咱们……还有指望吗?” “不如早些抽身算了。” “抽什么身,我看大不了豁出去跟他们干脆拼个你死我活!谭羡鱼回去又如何,不一样摔下悬崖了?” “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 仓库里顿时鸦雀无声。 “依我看,谭家的其他人惹不起,谭羡鱼身边又有绣衣卫指挥使护着,不过新过来的那个表小姐,谭香云,倒是个可以利用的目标。” “谭香云?没怎么注意,得先让人查一查底细。” “我们现在能动用的人手不多,连大昭的阁老那里最近都不敢轻举妄动,风声紧,都小心为上。” “明白。” 谭羡鱼从戚霆骁那里离开后,直接回到了将军府,去找了谭香云。 谭香云正忙得不可开交。 重阳那天,她的收获颇丰,才刚把记得的那些男子模样绘成画像,细细记录,挂在了墙上反复端详。 谭羡鱼进屋时,满目皆是墙上的画像。 “表姐。”谭香云迎上来,礼貌周到地行了个屈膝礼。 “在家里,不必这么客气。” 谭羡鱼边说边递上一个精美的锦盒:“那天多亏了你。” 谭香云没有立即接过,只是抿了抿嘴:“我也没有做什么。” 她确实想帮忙拉住马缰,可刚靠近马就狂奔起来,后来虽然她去给戚霆骁报信,但也就仅此而已,实际上什么也没做成。 “若不是你及时给戚霆骁传话,我恐怕早已没命了,”谭羡鱼说,“这钗子虽不值什么钱,你先收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太过客气了。 谭香云接过来,打开了锦盒。 盒中静静躺着支点翠嵌红宝石发钗,那上面金丝缠绕,奢华无比。 这样珍贵的东西,谭香云前所未见,整个京城恐怕也找不到几件。 “这、这太过贵重了!” “不贵重,”谭羡鱼说,“我一直很好奇,表妹,既然你对我的印象不佳,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谭香云眨眨眼睛,带点不解地说:“可你是我的表姐啊,我们是一家人嘛。” 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在那种危急关头,谭香云是不会糊涂的。 谭羡鱼眼里闪烁着细微的笑意,转头环视屋内:“你这儿怎么挂着如此多的男子画像呢?” 见话题被转移,谭香云收起锦盒,解释道:“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找对象的事,既然是大事,自然得仔细挑选了。” 一谈起这个,谭香云就显得格外有精神:“表姐,结婚可是门大学问,门第相当就不提了,男的长得周正也只是基础,最关键的是得看男方家庭成员怎么样。” “虽说嫁的是个人,但进门后,天天面对面的,除了丈夫,还有公婆、小姑子,有时和他们的相处时间比和丈夫还多,所以啊,如果这一家人品行好,哪怕男的差点儿,也还能过。” “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差得太离谱。” “反过来,如果男的哪儿都好,但他家里人苛刻,那就得慎重考虑了。” “毕竟男人嘛,哪能成天待在家?什么事都靠男人,他总有不在的时间。” “虽说女人天生就是为夫家延续血脉的,但也得让自己日子稍微过得舒坦些吧。” 讲起这些,她还真有一套套的道理。 谭羡鱼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要是当初自己结婚前懂得这些道理,恐怕也就不会跳进侯府那个火坑了。 毕竟起初,霍容恺虽然对她照顾有加,但老夫人却总是高高在上,暗含轻视之意。 “那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人选?”谭羡鱼好奇地问。 谭香云脸一板,摇头说:“重阳节那天接触得太匆忙,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连个目标也没有,更别说深入打听了。 “这样的话……”谭羡鱼想了想,“不如这样,再过几天咱们办个宴会,邀请全城的青年男女,到时再慢慢挑选怎么样?” 第15章 身体欠佳 这种相亲宴在京城里面其实挺流行的。 “可以吗?”谭香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谭羡鱼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这就去找母亲商量,然后咱们再去置办几身好衣服,好吗?” 这种事情,还是得家里的长辈出面比较合适。 “谢谢表姐!” 从谭香云那儿离开后,谭羡鱼直接去找了谭老夫人。 听完计划,谭老夫人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那你放心,这事我来办。” 谭老夫人行事果断,很快就着手筛选宾客名单并准备请柬。 谭羡鱼也没闲着,当即带着谭香云去了浮山绣楼,催促他们尽快做好新衣服,又挑选了一套首饰后才离开。 --- 第二天中午,谭羡鱼与戚霆骁共餐时提到此事:“我要帮母亲筹备相亲宴会,这几天就不能过来陪你一起吃饭了。” 戚霆骁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减大半:“你不过才陪我一共吃了两顿,说好在我的伤好之前每天都来的呢?” “就这几天时间,”谭羡鱼语气里带着一丝心虚,“过后加倍补偿你,行不?” “成交,”戚霆骁爽快地一点头,显得很是随和,“那你之后就多陪我个三个月吧。” 谭羡鱼手里面的筷子差点被捏断:“那些放高利贷的都该来学学你这招。” 三天变三个月,高利贷主听了都得甘拜下风。 戚霆骁眼神中再次泛起了笑意,那神态在谭羡鱼看来,满是精明商人的狡黠:“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五天后,订购的浮山绣楼的衣裳准备妥当,相亲宴会也布置完善。 谭羡鱼一大早就起身前往谭香云的小院。 出乎意料,谭香云竟比她还早起,只是装扮还没完成,正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 谭羡鱼身穿一件淡紫色长袍,搭配藤紫马面裙,上面的刺绣简约而不失生动,丁香花栩栩如生,腰间再挂上一条玉制璎珞,装扮朴素却难掩其高贵气质。 “表妹。” 谭香云一见她进来,又要起身行礼,谭羡鱼连忙上前拦住:“说多少次了,在自家,不必如此多礼。” 谭香云抿嘴一笑:“表姐,我说你也该为自己找个伴儿了。” “你啊,就别操心我了,”谭羡鱼真是被她弄得无可奈何,“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给自己挑个好郎君。” “来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大家的人物,家庭背景母亲已帮你筛选过,你只要挑个自己中意的就好。” 在这圈子里,哪怕闭着眼睛选都不会差。 谭香云点了点头:“我应该去谢谢姨母。” “都是一家人,”谭羡鱼柔声说道,“即便平日里各忙各的,心总是在一起的。” 谭香云心里一暖,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次相亲,谭香云极为重视,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幸好服饰和饰品早已备好,否则谭羡鱼觉得她能磨蹭到午时。 一身姜红色长裙,裙摆层次分明,华丽非凡,在这清冷的深秋,谭香云身上的粉色显得尤为夺目可爱。 谭羡鱼上下打量,点头赞道:“真是好看。” 谭香云脸颊染上了羞涩的红晕。 谭羡鱼望向窗外:“客人应该到得都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嗯。” 宴会设在一处风景如画的园林之中,溪流潺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远远就能听见悠扬的乐声。 宾客基本到齐,青年才俊与佳丽们聚在一起,个个华服加身,那场面蔚为壮观。 谭香云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在老家,她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重阳节时,大家也只是简装出行,严格来说,这是她首次参与京城的社交盛会。 “别紧张。”谭羡鱼搂住了她的肩,引领前行。 谭羡鱼的声音显得温柔而坚定,有了这份依靠,谭香云心里踏实了不少。 两人缓缓走向宴席,途中,谭香云抓紧时机说道:“表姐,若今天你也能遇上一个好的就太好了。” “要么,你就干脆和那位戚大将军定下来,我看其实也不错。总之,不能这样拖泥带水了,再拖,好男人可都要被人抢走了哦。” 谭羡鱼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笑容险些没能挂住。 终于走近人群,她们与几位邻近的公子小姐寒暄起来。 此刻,谭香云暂且放下了对谭羡鱼的挑剔,眼神锐如鹰隼,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己的猎物。 遗憾的是,这一番打量下来,只觉众人仪表堂堂,难以甄别高下。 在京城这个大宅门里面长大的孩子,外表的得体总是不缺的。 相比之下,谭羡鱼对这些人所有的了解胜过谭香云。 随着谭香云的目光流转,她低声细语,向谭香云透露着某位公子的脾性。 “邱公子人品不错,就是平时少了点主见,事事都依着母亲的意思。” 谭香云眸光一闪:“那邱公子母亲为人如何?若我能与她处好关系,岂不是也不错?” 不得不承认,谭香云思维敏捷。 谭羡鱼嘴角微微牵动:“邱公子既然来了,他母亲多半也在,稍后我们过去自会见分晓。” 见谭香云已将注意力转向别处,谭羡鱼正欲继续引介,却听得一声问候:“谭姑娘,别来无恙。” 转身一看,一名约莫二十出头了的男子正向她们走来。 男子一身白衣飘逸,身材挺拔,面容温文尔雅,令人难以挪目,唯独唇色苍白,皮肤也显现出病态的白皙,似是身体欠佳。 谭羡鱼对此人并无印象:“……公子。” “在下闻让。” “闻公子。”谭羡鱼轻轻颔首,权作问候。 闻让回以点头,视线未曾离开谭羡鱼半分:“许久不见,谭姑娘风姿依旧。” 谭羡鱼视其为客套,随口应道:“闻公子过誉了。” 谭香云的目光狡黠地在二人间游走,随即言道:“表姐,我到那边看看,你和闻公子慢慢聊。” 说罢,不待谭羡鱼回应,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独处之下,谭羡鱼略感局促:“点心还合您的口味吗?” 闻让点头,笑容温暖如春:“甚是美味。” 谭羡鱼一时无言,转而望向谭香云的方向,见她正径直走向邱公子。 闻让随着谭羡鱼的目光望去,两人一时无话。 第116章 高招 片刻后,闻让打破沉默:“谭姑娘可有意重新考虑良缘?” 谭羡鱼摇头:“是为我的表妹考虑。” 言毕,她疑惑地看向闻让:“闻公子没看过帖子便来了吗?” 帖子内容应当一目了然。 闻让愣了一下:“请谭姑娘原谅,在下确实未曾细读,只知是谭府之事,便来了。” 谭羡鱼点点头。 “谭姑娘可能记不得了,”闻让嘴角含笑,“多年前在下体质虚弱,曾在外昏厥,幸得谭姑娘寻来大夫相救,这才得以健在至今。” 闻此,谭羡鱼回忆起那段往事。 那会儿她刚入京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独自带着丫鬟抱琴闲逛,恰巧在一个偏僻角落遇到了这位公子。 他似是欲上前搭话,却不料话未出口,突然整个人忽然倒地,恰好倒在了她的脚边。 谭羡鱼心惊胆战,可那人就在她眼皮底下昏倒,总不能视而不见,万一出个好歹,说不定责任还要落到她头上,只好吩咐抱琴赶紧去找周大夫来救急。 之后那人的状况,谭羡鱼就没再打听,万万没想到,这缘分今天又让他们相遇了。 “哎,是你啊。”谭羡鱼笑容可掬,脚下却不露痕迹地退了一小步,生怕他又突然晕倒,误伤了自己。 闻让把这一微妙动作全看在眼里,无奈地笑一笑:“谭小姐放心,我这些年来调养有方,身体已大有好转,不会再让您受惊了。” “……我不是担心那个意思。” 谭羡鱼的解释在自己的小动作面前,多少显得有些无力。 但闻让毫不介意地摆摆头,说:“上次分别后,我就去外地养病了,昨天才回到京城。听说了谭小姐的婚变,又恰好得知今天谭府有宴,还以为谭小姐是要重新择偶呢。” 谭羡鱼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两人本就不甚相熟,谭羡鱼认为,这样的寒暄已经足够了。 她刚想找个理由告辞,闻让却先一步问道:“谭小姐近况如何?” “多谢闻公子关心,我一切安好。” 闻让的眼神在她面上缓缓移动,似乎在验证她话语的真实性。 谭羡鱼正待再说些什么,就听闻让继续说道:“谭小姐既然已经恢复自由之身,未来自然要好好打算,依我看,不如趁此机会重新考虑一下。” 谭羡鱼眉头轻轻一蹙:“我与闻公子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吧。” 闻让一愣,随即浅笑拱手:“在我心中,小姐是我的再生父母,刚才言语不当,请多包涵。” “……没关系的。” 一阵风吹来,闻让下意识地紧了紧披风,说:“我是第一次来这将军府,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小姐带我去个休息的地方?” 谭羡鱼点头:“闻公子请跟我来。” 园子旁边就有专供休息的亭阁,走几步就到。 两人并肩而行,闻让时而侧目,眼神不经意间便落到了谭羡鱼身上。 到达目的地后,谭羡鱼安排妥当,便说:“外头有仆人在,闻公子若有需要,直接吩咐他们就好。” “你要离开了吗?”闻让急忙问。 谭羡鱼不解地看着他。 送他到这里,不走还能干嘛? 这家伙怎么如此奇怪的? 或许闻让也察觉到问题的突兀,改口道:“那就再次劳烦谭小姐了。” “不用客气。” 谭羡鱼带着抱琴离开,边走边嘀咕:“这位闻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像是礼国公公子,”抱琴答道,“我以前听其他丫鬟聊天提到过,礼国公府里有位少爷,自幼体弱,几年前外出调养,时间线倒是能对上。” 谭羡鱼皱眉:“我总感觉他哪里不对劲。” 太过于自来熟了。 “闻公子不也说了嘛,他把你当作救命恩人,”抱琴倒是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对救命恩人热情点……也是应该的吧。” 谭香云见她独自出来,连忙迎上去:“表姐。” 谭羡鱼被打断了思路,迈步向她走去:“怎么样,转了一圈,有没有看得顺眼的?” 谭香云先是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脑袋:“好看的皮囊遇见几个了,就是不确定他们家风如何。” 她还真是个小心谨慎的。 谭羡鱼笑出声来:“走吧,去给伯母请个安,你就心中有数了。” “成!” 谭老夫人见谭羡鱼带着谭香云过来,猜到看人的环节已近尾声,随即又忙着为她引见屋内诸位长者,转眼就到了饭点。 餐桌上,谭羡鱼原以为谭香云会继续和那些公子小姐坐一块儿,没想到她竟直接坐在了自己身旁。 “你跑这儿来干啥?”谭羡鱼压低嗓音提醒,“我都离了,才紧挨着母亲坐,你应该下去和他们年轻人凑堆啊。” 不在下方,怎能有机会接近意中的公子呢? 谭香云晃了晃头:“表姐,我先前不是说过了嘛,嫁人不仅要瞧人,更要瞧他的家庭呀!” 谭羡鱼坐在老夫人旁边,四周坐着的不正是那些公子小姐的亲眷吗? 谭羡鱼忍俊不禁:“你这招真高。” 在她看来,谭香云这架势,倒不像寻夫,倒像在谈一笔大买卖。 一抬头,见闻让也挪了过来,谭羡鱼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闻让迎上她的视线,笑道:“我虽然还未娶妻,但以我的年纪,再跟下面那帮小青年混一起怎么都不合适了。” 谭羡鱼下意识往下方看了一眼,只见不少女子全都羞涩地向这边偷瞄,眼神的落点无需多言。 谭羡鱼嘴角微翘:“闻公子太谦虚了。” “请。”闻让端起茶杯,朝谭羡鱼示意。 “多谢。” 宴会上,宾主同乐,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望着远处那些青春洋溢的身影,谭羡鱼心底却莫名感到一丝空旷。 仿佛缺失了什么。 这时,只见一只骨节突出的大手递过来一杯温水:“谭姑娘,喝点水。” 如此细腻的关怀,非戚霆骁莫属。 谭羡鱼按捺住心头的异样,又道了声谢,这才从闻让手中接过了杯子。 “宴席快要结束了。”闻让的话里带着几分感伤。 谭羡鱼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 宴会结束后,谭香云又将自己给关在了院里,不知在鼓捣什么新花样。 第117章 一面之缘 而谭羡鱼开始频繁收到一些礼物。 这些是精巧的玉雕摆设,材质上乘,工艺虽不繁复,却栩栩如生,每一件都透着制作者的心思。 谭羡鱼心生疑虑,差抱琴去打听送礼之人的来历,却毫无收获。 “那人只说是给姑娘的礼物,随便姑娘放着观赏或是赏人都行,”抱琴说道,“看面生,小婢也不知是哪家的仆人。” 这话让谭羡鱼更加困惑。 虽说如此,但那玉质非凡,不能随便处理。 “先找个盒子收好吧,”谭羡鱼说,“下次他再送,就留住人,我亲自去问个明白。”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只玉雕小狗上。 那小狗全身由无瑕白玉雕成,舌头微吐,一副讨喜的模样,煞是可爱。 谭羡鱼的手不由自主地抚过,将它拿起,紧紧握在手心:“其他的先收着吧。” 抱琴哎了一声,仔细收拾起东西,妥善放好了。 那天傍晚,谭羡鱼正吃着饭,久未露面的戚霆骁居然现身了。 “看样子我来得正好。”戚霆骁不将自己当客人,大方地坐了下来。 谭羡鱼对他这作风早已习惯,吩咐抱琴添了副碗筷给戚霆骁。 几口饭下肚,戚霆骁就开始玩笑起来:“想我没?” 谭羡鱼偏过头,轻描淡写:“没。” 戚霆骁瞧着她微红的耳根,低声笑道:“我可想你了。” “我马上得出京城,得去外地一阵子,”戚霆骁说,“大概十天左右,等我回来,再给你带些好东西。” 谭羡鱼点了点头,并没问去哪儿。 他出城必是公事,公事嘛,她就不必过问了。 饭罢,戚霆骁匆匆离去。 --- 日子一晃,天气更凉,戚霆骁却还未归。 早晨,谭羡鱼去了趟城东。 女学的设计由太后钦定,工部监管,她插不上嘴,仅是查看了工程进展便离去了。 参观完女学回来,闲来无聊,谭羡鱼拿起那玉雕小狗把玩,突生去城外赏枫的念头。 “这季节最适合赏枫了,”谭羡鱼边说边朝着外面走,“走,看看香云最近怎样。” 自相亲宴后,谭香云见到她不再一味说教,两姐妹相处反而和谐了许多。 到了谭香云的院落,只见她如同相亲那日,正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 “表姐?”谭香云没有料到她的突然来访,眼神微闪,本能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谭羡鱼不动声色地审视了她一番,笑容依旧:“想去城外看枫叶,你有兴趣一起吗?” “我……”谭香云眼神闪烁,“我还是算了。” 见此,谭羡鱼不便强求,独自回房稍作装扮,随后带着抱琴向城外出发。 城郊有座满是枫树的山,此刻红叶如火,亭台楼阁掩映其中,景色蔚为壮观。 主仆俩沿着山间小道缓缓漫步,抱琴眼尖,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小姐,那是不是表小姐?” 谭羡鱼顺着抱琴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打扮考究的女子立在不远处,低垂着头,脸上泛红,衣衫显得格外眼熟。 而她对面之人被石块遮挡,仅能看到宽大的衣袖,显然是一位男士。 “真奇怪,”抱琴纳闷,“表小姐不是说自己不来吗?” 抱琴又望向谭羡鱼:“小姐,我们过去打招呼吧?” 谭羡鱼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香云明显和别人有约,我们上去做什么,让她难堪吗?” 反正也是那天宴会上的人物,不必多虑。 她环视一圈,脚步一转,踏上了另一条小路。 三人步伐渐渐拉远,背后,那位男士轻轻挑起落在谭香云发间的红枫叶,语调中藏着几分戏谑:“走得可累了?找个地儿歇歇脚如何,我来帮你揉揉腿?” 谭香云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两抹羞涩的红晕:“你身为国公之子,怎可为我做这种事呢?” “国公之子,也不过是个头衔罢了,并无特别,”他边说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柔情蜜意,“我只是想对你一人好,香云。” 这还是谭香云头一遭与男子如此亲近,也是头一回有人对她吐露这般心意。毕竟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平日里再怎么沉稳,遇上了这等事,也不免有些晕眩。 “嗯……” 谭羡鱼带着两人就在山间短暂游览后便折返了。 回家后,谭羡鱼并未提起偶遇谭香云的事情。 毕竟事态未明,知道的人多了,其实对谭香云未必有利。 “小姐,怎么如此快便回来了,”抱琴还意犹未尽,“我还想多看看呢。” 自打嫁入侯府,谭羡鱼全身心投入,她们已许久未踏出家门,抱琴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愿归来。 她的话音刚落下,二门处的侍女便送来了帖子。 帖子上绘有一片红枫,显然是赏枫会邀请。 “看,这不是正合你意吗。”谭羡鱼扬了下帖子,瞄了一眼内容,“……安平长公主的邀约。” 抱琴的笑容瞬间凝固:“安平长公主邀请你?” 谭羡鱼点了点头。 的确令人费解,她与安平长公主并无深交,仅在未离婚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安平长公主关注的是老夫人跟司南枝,怎会特地单独给她送请帖? “抱琴,你去问问大嫂和二嫂是否也收到了帖子。” 抱琴遵命前去,好一阵后回来:“我都问了,咱们两位夫人也都收到了,都打算去。” 谭羡鱼再次审视帖子,说道:“那就去吧,那枫园是皇家园林,机会难得。” 既然谭大夫人跟谭二夫人两人都去,她缺席也不妥。 抱琴不由得笑出了声,刚才还在遗憾未能尽兴,转眼就有机会到皇家园林赏枫,真是太妙了! --- 赏枫会定在了三日后,那一天,几乎整个京城的贵族都外出赴宴。 无论是冲着安平长公主的名头,还是那片皇家园林,总之,场面盛大。 谭大夫人带着一行人出门,直奔枫园。 路上,谭香云一直很安静,低着头,嘴角挂着不散的微笑,仿佛沉浸在某个美好的思绪中。 这次,不待谭羡鱼开口,谭大夫人也注意到了,笑道:“香云,要是心里有人了,不妨告诉我们哦。” 谭香云脸颊绯红,蚊吟般轻声道:“哪有……” 第118章 得罪个彻底 众人深知她年幼害羞,彼此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笑了,却不言语。 皇家园林名副其实,万山红叶如火,小径曲曲折折穿行于这红色的海洋之中,行走其间,犹如步入画卷。 谭香云紧随着谭羡鱼的步伐,心里满满的好奇,却被规矩束缚着,不敢四处张望,只能偷偷瞄上几眼周围的新鲜事儿。谭羡鱼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苦笑:“香云,咱们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看风景,大大方方的看就是,不必拘束。” 谭香云一听,立刻点头,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谭羡鱼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说起来,好像今天这里人还真不少,你心里的那个他,会不会也在其中呢?” “表姐,你真会开玩笑!”谭香云脸上一红,娇嗔地瞥了谭羡鱼一眼,“他今天有事,根本来不了。” “原来这样,”谭羡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真是有点可惜了。”她心底确实好奇,能被谭香云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她们边走边赏景,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宴席区域。 安平长公主一眼望见谭家人,便迎了上来,与谭大夫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目光转向了谭羡鱼:“谭小姐,看你离婚后反而活得更加滋润了嘛。” 话语间,讽刺之意难以掩饰。 “别的女子离婚,怕是羞愧得不敢出门,谭小姐倒好,非但不避讳,还时常抛头露面,而且听说还和戚大统领关系匪浅,真是手段高明啊!” 安平长公主瞥了一眼谭大夫人,随口又说:“离婚回娘家也就罢了,还带着孩子,这一下给家里添了两个吃闲饭的,谭大夫人,你可曾见过这般不知廉耻的?” 谭大夫人面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抽回被安平长公主握着的手:“回长公主,将军府虽不至大富大贵,但多养两张嘴也还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谭大夫人竟会如此不客气,安平长公主一时语塞。 堂堂的长公主,谭大夫人竟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几位和安平长公主交好的贵妇连忙上前调解:“殿下,后面还有更尊贵的客人等着呢,我们何必在这等人身上再浪费时间。” “是啊殿下,太后马上就到了,不能……”那个妇人压低了声音,“不能让场面太过尴尬。” 她们都清楚,谭羡鱼如今是太后的红人,不敢轻易得罪。 安平长公主见状,也不好发作,甩了甩衣袖,冷言道:“也是,本就不值一提的人物。” 言罢,安平长公主愤然离去。 谭家众人又对视了一眼,随即一同步入会场。 谭香云似乎被刚才的气氛吓到,脸色发白:“表姐,我认为长公主讲的也有几分道理,你离婚还带着孩子,其实对将军府来说确实是负担。” “你真该考虑考虑我说的话,趁早再找个好人家出嫁吧!” “至于那孩子,最好别认在自己的名下,带着孩子,谁还敢娶你呢?” “对了,最近为何不见戚大统领?不会是玩腻了就丢下表姐了吧?表姐,你瞧瞧,男人就都是这样,所以你得赶紧找个归宿才行!” 谭羡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香云,你就别操心了,让我清静会儿吧。” 谭香云说得不亦乐乎,反倒是她听累了。 谭香云抿了抿唇,轻声丢下一句:“表姐,你可得仔细想想,一个女人没当过母亲哪算圆满?再拖下去,好时光可就不等你啰!” 这话一落,谭羡鱼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暗自发笑。 生育之苦才让女性圆满,那男人们呢?天生就无缺无憾了? 这片休憩区摆满了宫里才有的精细糕点,平日里难得一尝。 但谭家众人对此兴致寥寥,谭香云心有所图,对周围男子也提不起兴趣,一行人便继续游赏景致。 “太后驾到——”尖锐而独特的内侍声突兀响起。 众人连忙上前施礼,迎接太后的到来。 “哀家也是想来宴席上凑个热闹,大家不必客气,尽情欢乐吧。” “是。” 太后迈向高台,谭香云心头暗潮涌动。 这位可是太后啊! 她亲眼见到太后了! 她内心的激动未平,却见表姐谭羡鱼向太后稳步走去。 谭羡鱼恭敬下跪,声音恰到好处,既清晰又不失礼仪:“长公主言语冒犯,臣女代其向太后请罪,望太后宽恕。” “嗯?”太后才疑惑地望向她,“怎么回事?” 谭羡鱼自行站起,说:“长公主刚告诉我,离异女子应藏于深闺,不可抛头露面,更不应与其他男子交往,但——” 当年,太后离异后偶遇先帝,两人情投意合,太后再次入宫,直接成为妃子。 安平长公主的每一句话,表面刺耳,实则触动了太后的禁忌。 果不其然,太后面色微变,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向安平长公主。 “安平,”太后眼帘微垂,“既然这样认为,你今后便不必出府,于家中修身养性为好。” 言罢,太后径直登上高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决定了安平长公主的禁足命运。 这一切来得太快,安平长公主尚未回过神。 待她反应了过来,谭羡鱼早已离去。 她恨得牙痒痒,但在太后面前不敢妄动,狠狠瞪了谭羡鱼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 平乐郡主目睹母亲吃亏,也狠狠地瞪了谭羡鱼一眼。 母女二人相继离开后,谭二夫人悄然对谭羡鱼竖起大拇指:“羡鱼啊,要论得罪人,你还真有一套。” 短短几句,就将人给得罪彻底。 谭羡鱼叹气道:“谁叫她先对我有意见呢。” 安平长公主当众让她难堪,显然是早有不满。 与其独自憋屈,不如大家都不得安宁。 谭大夫人笑道:“干得好,我们家可不怕事。” 长公主之名,如今也就只剩震慑作用。 她能吓唬别人,却吓不住将军府。 “好了,各看各的风景吧,”谭大夫人说道,“有太后在,不会有乱子。” 谭羡鱼轻轻点头,拉起还愣着的谭香云就离去了。 正打算换个地方转转,不料闻让翩翩而至。 他还是一袭洁白无瑕的衣裳,飘逸如仙,只是许是走路久了,额头上蒙着细汗,呼吸略显急促。 第119章 品酒 “谭姑娘,”闻让拱手行礼,“在下迟到了,还望见谅。” 谭羡鱼眉毛轻轻一挑:“闻公子又何出此言?” “没什么,”闻让轻笑一声,“谭姑娘果真是机智过人。” 谭羡鱼也笑道:“多些历练,自然要有所进步嘛。” 察觉到闻让脸色微变,谭羡鱼接着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谭羡鱼便拉着谭香云离开了。 走远了,谭香云还不住回头望向闻让:“表姐,我认为那位闻公子也挺好,就是感觉身子骨单薄了些,不知道可不可以让表姐……” 谭羡鱼毫无表情地捂上了谭香云的嘴。 这丫头,在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呢。 想到枫园里逛一圈可不简单,他们在里面转了半天仍觉得意犹未尽。 但天色已晚,不得不久久离去。 次日,天气晴朗,阳光正好而不炎热,谭羡鱼慵懒地在自家院子里面晒太阳,忽然,院门口的小丫鬟匆忙跑来:“小姐,上次那位送东西的那人又来了,我已经请他在外面候着了。” 谭羡鱼立刻来了精神:“抱琴,去看看是谁。” 主仆二人当即快步前往前厅,只见前厅站着一位穿着随从服饰的男子。 那人见她们到来,恭敬行礼,却没说话。 谭羡鱼上下的打量了他一番,问:“你家老爷是谁?” 随从默不作声,谭羡鱼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腰牌之上。 木质的腰牌,雕饰繁复华美,隐约可见个“礼”字。 “是闻让公子吧?” 谭羡鱼话音刚落,随从的面色微有变化。 谭羡鱼心里更加确信:“我想见见闻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随从拱手行礼,终于开了口:“公子正在门外等候,谭姑娘,请随我来。” 于是,谭羡鱼迈出步伐向外走去。 穿过将军府大门,又向前行了一段路,转过弯角,礼国公府马车便映入眼帘。 “公子,谭姑娘到了。” 听到随从的通报,马车帘随即被只修长的手挑开,里面是身穿白衣的闻让。 “谭姑娘?”闻让显得颇为惊讶。 车帘掀起,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飘散出来,却并不让人感到不适。 谭羡鱼行了一礼,直截了当地问:“那些玉雕全都是闻公子亲手所制?” 闻让轻轻咳了两声,回答:“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之作,想着谭姑娘可能会喜欢那些小巧的装饰,便命人送了来。” 谭羡鱼抿紧了嘴唇:“闻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抱琴,你去把那些东西拿回来,还给闻公子。” 眼看抱琴要离开,闻让连忙阻止:“既然已经送给谭姑娘,处置权就全在谭姑娘了,扔掉或者砸碎都好,不过……也不必还我了。”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它们已经是属于谭姑娘你的东西了。” 瞧他立场坚决,丝毫不肯接纳,谭羡鱼亦不让步半分:“但此番情意厚重,岂能随意丢弃。” 即便闻让口中反复强调那些玩意儿无足轻重,可毕竟出自他亲手指尖,满满承载着他的心思,谭羡鱼又怎会轻易处理。 这话一出,闻让眼神忽而闪亮:“谭小姐是懂得在下的用心了?” “我并不懂,闻公子的心思与我何干,”谭羡鱼言道,“我所指的是雕刻那些玉石时的心血。” 听及此,闻让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原来是如此。” 见谭羡鱼坚持立于马车旁,一副非要归还物件的样子,闻让只好妥协一步:“这样吧,我回头挑个地方,谭小姐赏脸共进一餐,权当两清,怎么样?” 此提议还算中肯。 谭羡鱼点点头:“闻公子的那些玉材皆属上品,既说抵偿,自当认真对待。” 闻让眼中的笑意深浓:“小姐放心,我绝不会跟你客气。” 谭羡鱼这才让出路来:“那我就在此静候公子。” 闻让施礼,又深情地望了她一眼,这才放下车帘。 随从也向谭羡鱼行礼,随后驾驭马车离去。 闻让做事利落,次日便选定了地点。 “悠然居……”抱琴微睁双眼,“闻公子真会挑地方,这里怕是京城中最风雅的酒楼了。” 此地深受文人雅士青睐,价格自然不菲。 “不过也罢,”谭羡鱼反倒是放松了些,“若他随意找个小酒馆打发,又何谈抵偿。” 单是那些玉料已价值不菲。 “确实如此。” 又过一日,谭羡鱼携抱琴出门,前往悠然居。 途中,谭羡鱼觉车内憋闷,便掀开车帘向外望。 寒冬腊月,万物凋零,若是无雪,确实缺乏景致。 正想着,天空便飘落下片片雪花。 谭羡鱼伸出双手,凝视掌心的些许晶莹。 这是今冬初雪。 “下雪了?”抱琴也探头向外张望。 “嗯。” 抱琴瞅了谭羡鱼一眼,又笑道:“要是戚公子如今在便好了!” 谭羡鱼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戚霆骁…… 转瞬半月已逝,戚霆骁不知所踪,京城中再无他的任何消息。 偶尔回忆起他,心中泛起波澜。 谭羡鱼轻吐一口气,目光流转,再次投向窗外。 马车停下,雪花更加密集,四下一片银装素裹。 这场雪来得突兀,抱琴未备雨具。 谭羡鱼向外一瞥:“幸好,也就几步路。” 话音刚落,闻让已举伞而来。 他仍旧一身白衣,仿佛要与漫天飞舞的雪花好似融为一体。 “谭小姐。”闻让将伞遮于谭羡鱼头上,护送她前行。 身后随从有样学样,带领抱琴紧随其后。 闻让提前抵达,一切已准备就绪,众人径直进入雅间。 雅间内早已炭火通红,温暖如春,即便窗扇敞开,只要人不靠近,也感不到丝毫寒意。 二人各点菜肴,不久,小二便端着美味佳肴前来。 悠然小筑的菜肴比起外面的馆子少了几分油腻,说来也怪,即便是荤菜,咬在嘴里也隐约透出一股植物的清新,口感比寻常街巷的饭菜要鲜活不少。 “谭小姐不常来这地方品尝吧?“闻让问道。 谭羡鱼轻轻点头。 闻让闻言,又招呼店小二添了几样拿手好菜。 “闻公子不是才刚返京城嘛,为何对这家馆子这般熟悉?“谭羡鱼好奇地问。 第120章 尚不满足 “悠然小筑在外乡也有分号,“闻让笑道,“虽说不同的大厨手艺有异,但那些经典菜式,味道总是八九不离十的。“ “原来如是。“ 不一会儿,特色菜品悉数上桌,两人一面品尝,一面透过窗棂欣赏着外面纷飞的风雪,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谭小姐,来,喝口水。“闻让边说边递过一杯茶。 谭羡鱼道谢接过茶杯,正欲品尝,包间门却忽然被大力推开。 门外之人满身风尘,一袭黑锦衣衫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头上肩上,乃至睫毛都挂着雪花,就俩下巴上胡茬初显,望向闻让的眼中,寒光更甚室外的冰雪。 见是他,谭羡鱼不由得一愣:“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戚霆骁大步近前,在她身旁屈膝蹲下,目光直视她的眼睛。 他眼神赤红,满是遮掩不住的痛苦。 谭羡鱼与他对视,心头不由一紧。 这样的戚霆骁,她从未见过。 “这位是哪位?“戚霆骁声音沙哑地问,“你又要像上次那样,抛弃我吗?“ 谭羡鱼愣了愣:“你这是哪儿的话。“ “上次你也是,在京城呆了没多久,就解除了我们的婚约。如今我们之间再无婚约束缚,没了我这个绊脚石,你是要直接嫁了他吗?“ 他脸上难掩失落,仿佛一只预感到被遗弃的大犬,湿润着眼睛乞求主人的回心转意。 谭羡鱼尴尬地避开了视线:“闻公子,真是对不起,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谭羡鱼起身,拽着戚霆骁离开。 戚霆骁落后半步,侧脸冷冷瞥了闻让一眼。 那一眼,冷冽如刀,杀气腾腾。 闻让的侍从下意识挡在他面前,生怕戚霆骁突施袭击。 然而,戚霆骁只是安静地随着谭羡鱼离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闻让的眼中掠过一抹黯淡与孤寂。 马车上,谭羡鱼问戚霆骁:“你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就回来了?“ 戚霆骁紧紧搂着她,深吸一口气,才说:“因为我想你了。“ 因为思念,他在离京的日子里几乎夜以继日地忙碌,只用了半月便处理完所有事务,火速返回。 “刚才那位是谁?“ “礼国公的公子,“谭羡鱼解释,“我几年前刚到京城时偶遇过他,最近又碰上了。“ 谭羡鱼偏头,观察他的反应:“他最近送了我些东西,我寻思请他吃个饭作为回礼,算是两不相欠。“ “东西?“ 戚霆骁低头,眼神与他对上:“啥东西啊?” “就是些……小猫小狗之类的。” “小猫小狗?”戚霆骁眉毛轻轻一挑。 回到将军府,谭羡鱼把这几天收集的玉雕展示出来:“就这些了。” 边说边从旁边拿起一只小石狗,放在那些玉雕旁边。 戚霆骁望着那只特别拿出的小狗,嘴角隐隐勾起:“手艺还算不错嘛。” “我也有同感。”谭羡鱼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再次拿起那小石狗,轻轻握在手心。 “这顿饭也算是让你给搅和了,待会儿让抱琴直接把银两送过去吧。” 就当作是她买了。 这个法子虽然直接,但眼下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不用,我亲自去就可以。”戚霆骁说,“正巧,我还要回去一趟,刚好把钱给他就行。” 谭羡鱼闻言也点点头:“那你去吧。” 说罢,谭羡鱼唤来抱琴,取出银两交给他:“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你先帮我给垫上,等回头我给你补上。” 戚霆骁摆摆手:“多陪我好好吃几顿饭就成了。” 提到这事,谭羡鱼不禁瞥了他一眼。 她都已经要陪他吃上三个月的餐食了,居然还不满足。 戚霆骁看出她的想法,却没有言语。 当然不满足。 一辈子都觉得不够。 见戚霆骁脸上明显的疲惫,谭羡鱼直接催促他离开。 出门后,戚霆骁把银子塞进怀中,直奔悠然居而去。 闻让果然还在那里。 他倚着椅背,手中握着手炉,视线落在对面空荡已久的位置上,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 戚霆骁走近,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递过去两张银票:“闻公子你的手艺,我们家羡鱼很是喜欢,就多谢了。” 谭羡鱼给的银子,本来也是他的心意。 谭羡鱼的神色一时复杂,难以名状。 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那位起床气大的主。 这下好了,提早跟阎王爷报到了。 由于严森樾的雷霆手段,地窖内一片死寂,谭羡鱼他们也不急,悠哉地在这桃花村的房子里做了顿早饭,吃饱喝足后,才开始提溜里面的村民。 经过这么一闹腾,被提了出来的桃花村村民个个萎靡不振,像极了霜打过的秋茄。 谭羡鱼倒不介意他们的状态如何。 她直接将严村长的头颅丢在地上:“说说吧,吃人吃了多久了?” “为什么要吃人?” 望着严村长那不甘心闭上的双眼,众人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也许意识到抵抗无望,这些人也没怎么反抗,被张大牛踹了几脚便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都、全都是村长领着我们干的……” 原来,早就在半年之前,一向顺风顺水的桃花村便开始遭遇干旱。 比外界的干旱更早一步降临。 干旱之后,春播首当其冲,近半的作物幼苗枯萎,勉强发芽的也弱不禁风。 紧接着,饮水就成了全村的大难题。 若是在太平时期,桃花村的这些村民大可以去别处讨生活,但偏偏正值乱世。 那些最先逃往邻村的村民,不出几日便遭西昭军屠杀。 幸亏桃花村位置偏远,侥幸避过一劫。 但村里的困境并未因此缓解。 反倒是多添加了几分的诡异,相比身后还是会有追兵继续前行过来追捕她们,现在还不是最安全的时刻,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行。 就在这时,一名道士突然造访,传授村民如何给山神献祭求水。 众人听到这里,只觉荒唐:“就凭那道士一句话?你们就开、始吃人!?” “哪能啊!起初大家都不敢,是、是村长先把自己的媳妇献上了……” “村长说打算以身作则,亲手把自家媳妇弄到只剩一口气,献给了山神。” “当天夜里,井里就涌出了水!真的水!” 第121章 安分守己 “知道知道,”谭羡鱼连连应声,“香云,你今日不出门吗?赶紧去忙吧。” 近来,谭香云每隔两日就有秘密出行,显得颇为神秘。 提及自己的行程,谭香云面颊微染绯色:“表姐,说你的事呢,扯我做什么。” 谭羡鱼嘴角含笑:“看来你的事更让人着急呢。” “表姐,”谭香云的面色更添了几分红晕,她凑近谭羡鱼,低声说,“咱们……也有段时间了,我想请你帮忙参谋一下,怎么样?” “哦?”谭羡鱼挑眉,道:“以前不都是避而不谈吗,怎么突然开窍了?” “之前是怕没定数,白白浪费表姐时间,”谭香云脸红得如同蒸熟的虾子,却依然能保持镇定,“这些日子相处,我感觉他人品不错,这才想请表姐同去看看。” 相较于谭羡鱼,她其实更渴望温大夫人能为她出谋划策。 但毕竟和谭羡鱼更亲近些,加上她的沈公子也坦言,面对温大夫人总有些小紧张。 “何时?” “表姐,你当真是答应了?”谭香云的脸上满是喜出望外。 “你开了口,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谭羡鱼笑道。 “太棒了!”谭香云的笑容愈发灿烂,“那我回头跟他敲定个时间,马上告诉表姐!” 谭羡鱼微微颔首。 目送谭香云雀跃离开的背影,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转头,正对上戚霆骁探寻的眸光:“羡鱼,我们何时成婚呢?” 谭羡鱼无奈轻叹:“香云是孩子心性,你做什么也跟着起哄?” “我不是闹着玩,”戚霆骁神色诚恳,“我是认真的。” 见谭羡鱼沉默,戚霆骁再次追问:“何时?” 这时,二门处的小丫头匆匆而来。 感受到院中的微妙气氛,小丫头不由放轻脚步,但仍鼓起勇气禀告:“小姐,闻公子他又送了东西过来了。” 这消息仿佛给了谭羡鱼解脱,她侧头问小丫头:“收下了吗?” 小丫头摇头。 “那就让他带回去吧,”谭羡鱼说,“怎么处理随他,别放家里就行。” “是。” 小丫头遵命退下。 有了片刻的宁静,谭羡鱼显得轻松不少。 戚霆骁嘴角勾起一抹冷讽:“你就继续躲吧。” 看你究竟能躲多久。 “见妹夫那事,需要我陪你吗?” 谭羡鱼默默点头。 看仆从她还行,但看夫君人选…… 她实在不敢对自己眼光太过自信。 戚霆骁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容:“应该也不必,毕竟你可是人家未过门的表姐,可我算什么。” “无名也无分的,这哪有我的份。” 言罢,戚霆骁大步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谭羡鱼暗暗咬牙。 就他这样,怕是一辈子都娶不到妻子! 一旁的抱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硬是没敢发出声音。 —— 次日,谭香云的消息尚未传来,反而是宫中的女官到了。 “女子学院进展顺利,我看过年就能开学,”女官笑道,“因此考虑提前准备考核,但学院还在建设中,不宜作为考场,我打算另觅佳处。” 宫门一入深似海。 女官于京城不熟,谭羡鱼了然于心,于是点头道:“既如此,我们就一起去考察一下吧。” 女官同意,待谭羡鱼更衣完毕,二人同往。 考核地点虽不能设在乱中待建的学院,也不能太过偏远。 他们在城东绕了一圈,谭羡鱼驻足于一家茶楼前:“大人,你觉得这地方怎样?” “茶楼?”女官略显诧异,“这里人多且杂,怎适合做考场?” 谭羡鱼引女官入内,解释道:“只需租借数日,一楼桌面皆可清空,二楼又能俯瞰一楼全景——” 茶楼里常有说书人,为方便客人观看,设计多为此类。 谭羡鱼的话刚落,那女官也是豁然开朗:“这法子确实不错。” 两人商议已定,抱琴便大步上前,与店主讨价还价。 太后的银两充足,租借一座茶楼不过是小事一桩,加之来人显贵又出手大方,掌柜自是乐见其成。 场所敲定后,谭羡鱼立即着手在城中各处张贴布告,将考核定在五日之后。 无论何家女子,就只要有一技之长,皆可前来一试身手。 一旦考核通过,便能在女学任教,赚取酬劳,自主人生。 布告一出,京城内立时沸腾,许多女子跃跃欲试。 生而为人,总有诸多身不由己,而女子更是常常处于被动,常被一句“不过女人家,又能有啥大事”轻描淡写带过。 谁不渴望自己掌握命运呢? 虽然也有男性表示不满,但大多数并不以为意,因此,起初一切进展顺利。 报名那天,人群几乎挤满了半个城东,望不到尽头,其中也不乏凑热闹的看客。 好在有右禁军负责维持治安,谭羡鱼并未太过忧虑。 然而,她心中的石头还未落地,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骚乱。 “女子不在家里面相夫教子,反出来做抛头露面的活计,成何体统?” “对!这女学是要让我们大家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太后肯定是被谭羡鱼迷惑了,我们不能叫太后一直蒙在鼓里!” 右禁军闻声即动,迅速将谭羡鱼和女官围护起来,厉声道:“禁军在此,看谁敢放肆!” 耀眼的剑光让一些冲动之人恢复了几分理智。 谭羡鱼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在心里嗤笑。 幕后之人倒也狡猾,深知不可得罪太后,便将矛头单独指向自己。 禁军的威吓虽能暂保平安,但他们不能真的对百姓动武,避让成了权宜之计。 但谭羡鱼不能退缩,一旦退让,女学之梦便成泡影,即便开办,也难达预期效果。 深吸一口气,谭羡鱼的目光从挑事者转向被煽动的人群:“各位,请静心想想,家中多了一份收入,不就是对家庭多一份支撑吗?谁会跟银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呢?这分明是好事,说什么妻离子散,实乃无稽之谈。” 她的目光透着凉意,直指首倡事端者,“女子自强,不碍任何人,家破人亡之言,更是荒诞不经!” 谭羡鱼的声音坚定不移,身为将门之后,又久居高位,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瞬间稳住了场面。 第122章 放一条生路 原本摇摆不定的众人,此刻也被她的气势所吸引,立场悄然偏向了谭羡鱼这边。 见情势不对,那些顽固之徒再次大声嚷道:“女子天生就该依靠男人!古书有教,妇者,随人行也,小跟爹娘,嫁随夫君,夫逝则随子!哪有女子自主自立的道理,实在可笑至极!” “既然过往未有,那便由今日开创!”谭羡鱼语气坚决,毫不退让,“创办女子学院,乃是太后娘娘亲授意,目的就是让全天下的女子都能自强自立。若有人对此不满,那便是对当今太后不敬,更是对皇室不尊。” 她眼神凌厉,寒光一闪:“各位,可要想清楚了。” 这群人试图将太后撇清关系,以便对谭羡鱼下手,怎料她三言两语便再次将太后拉回了讨论中心。 毕竟,在女子学院的创建上,太后可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提到太后,那些人的气势瞬间萎靡不少。 见状,谭羡鱼自然不会放过反击的机会:“这些人心怀不轨,对太后不敬,给我拿下!” 随着命令落下,禁卫军手持武器迅速围拢上前。 无人敢阻拦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企图逃离的顽固分子被四面八方的人墙堵得严实,没挣扎几步便被一一制服。 望着禁卫军带走众人,谭羡鱼这才转身,向身边的女官点头示意。 女官迅速恢复镇定,宣布招生正式开始。 这场风波非但没有造成负面影响,反倒是谭羡鱼那番话如野火般迅速传播,随着时间推移,报名者反而越来越多。 登记工作由宫中的女官团队负责,安排得井井有条,然而由于报名者数量庞大,从清晨忙碌到夜深仍未能结束。 次日还需继续,宫门已闭,谭羡鱼为她们安排了住处,确保一切都安置妥当后才返回。 劳累一天,全身酸痛。 在这冰冷的冬日,唯有热水能稍解疲乏。 幸亏锅炉一直烧着热水,谭羡鱼解开发髻不久,浴池便准备就绪。 沉浸在热水中,谭羡鱼不禁轻叹一声。 热水真是缓解一切的神奇之水。 朦胧之间,一个身影贴近了她。 无需睁开眼睛,谭羡鱼便知来者何人:“又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耳边响起轻笑声:“这么记仇呢。” “听说咱们羡鱼今天在城东大展身手,我也略有耳闻。” 戚霆骁的话语中满是笑意。 得知城东发生纠纷,他本想立刻前往,中途却收到消息,谭羡鱼一人便稳定了局面,还将所有人都解决了,他这才放心。 “哪里的大展身手嘛……”谭羡鱼闭目说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一只温暖的手在她的腰背游走,轻柔地按摩,为她缓解一日的疲惫。 “明日还去吗?”戚霆骁声音低沉。 “不去了。” 戚霆骁轻轻应了一声。 水面的波纹逐渐加剧,氛围变得炽热起来。 --- 两日后,正式的考核日来临。 谭羡鱼早早前去,一眼便望见了百潼等人。 人人精神饱满,仿佛都在迎接生命的新篇章。 百潼望见谭羡鱼,眼神霎时一亮:“哎,羡鱼姑娘!” 谭羡鱼步向她们,眼里笑意盎然:“你们都来了啊。” 百潼笑着点头回应:“可不是嘛,这两晚我们几乎没合眼,就盼着今天这日子呢!” 边说边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就希望咱们都能在女学站稳脚跟。” 谭羡鱼不禁轻笑,目光一一掠过她身旁的伙伴。 自打百潼那次救人,谭羡鱼亮相以来,大家都记住了她,此时被她目光扫过,个个报以微笑。 “考核是宫里面的人负责,咱们纵使有交情,我也爱莫能助啊。”谭羡鱼半开玩笑地说。 “这样啊,”百潼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我还指望着有你在,能让我逃过一‘考’呢。”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毕竟只是玩笑,谁也不会当真。 见到考核几位的女官来临,谭羡鱼向百潼使了个眼色,便先行步入茶馆。 女子营生,大多依靠刺绣编织这类精细手工,其次是歌舞、琴棋书画,最后才是算术理财。 一楼已摆满了包括绣架及编织所需的工具,雅间则是测试歌舞和文艺的场所,而算术理财的考核,则另寻静处进行。 考核方式倒也直接,限时内自由发挥,不过结果好坏,那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幸亏准备周全,现场秩序井然,但因参与者众多,这场考核硬是拖了三天才落下帷幕。 收尾之际,谭羡鱼吩咐张贴告示,等到五日后揭晓合格者名单。 虽歌舞类的即刻有了结果,可按规矩,还需等待其他项目成绩一并公布。 不过,这五天的忙碌主要由女官们承担,谭羡鱼这几日的疲惫,终得喘息。 --- 尽管女学的选拔落幕,街头巷尾的讨论热度依旧不减。 谭香云正与她的沈公子品茗闲谈。 沈公子外表平平无奇,衣着华贵为其添了几分不凡气度。 耳闻四周议论纷纷,谭香云眉心微皱:“难怪我表姐近期早出晚归,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近日常驻将军府,来京城不久,虽风闻一二,却不了解详情。 沈公子的目光转向她:“香云,你对表姐有什么不满吗?” 谭香云本能地摇头:“倒也不是不满,只是……” 只是认为谭羡鱼在男女交往上太过开放。 与那位戚大统领并无实质关系,却如此牵扯不清,哪有大家的闺秀样子。 但谭羡鱼本性不坏,又常关照自己,有些话,不便直说出口。 可人再好若嫁不出去,不能生儿育女,与废人何异? 沈公子轻轻摇头:“可毕竟,她是经历过和离的女子了。” “离过婚也是女人啊,”谭香云理直气壮地说,“女人本来就别提离婚,日子再难,咬咬牙也能挺过来。可我那表姐呢,离了不说,还带个娃,还跟一个男的纠缠不清……唉。” “现在倒好,还要开什么女子学校,自己走歪路也就罢了,还拉着京城一票女子往下拽……” 谭香云深深叹了一口气:“我都要替她愁得慌,将来可咋整哦。” 哪有男人会瞧得上这样的? “你呀,就是爱瞎操心。”沈少爷无奈笑道。 第123章 逃避 谭香云呷了口茶,问:“对了,先前你说想见我表姐,啥时候方便呢?” 沈少爷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抹暗色:“那就——三天后吧?” “行,三天后。”谭香云点头,“好,拿我今天回家就跟她说。” 沈少爷点了点头。 谭香云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嘴角不经意间沾了碎屑,自己却浑然不觉。 沈少爷的眼神忽而温柔许多,他伸手轻轻掠过她的唇边,替她抹去点心渣。 “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沈少爷语气里满是宠溺。 谭香云的脸颊不禁泛起了红晕。 --- 谭香云直至黄昏才归家,直接去了谭羡鱼的院里,告诉她三天后会面的事情。 谭羡鱼自然答应了下来。 说这话时,戚霆骁也在场,谭香云一走,他便说:“到时候我也陪你去。” 谭羡鱼瞥了他眼,随即冷笑道:“你算什么身份,去凑什么热闹?” 戚霆骁只能抬头望天,一脸懊悔。 真想穿越回去,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谁让自己嘴欠。 戚霆骁长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谭羡鱼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好不容易从女子学校的事务中暂得喘息,谭羡鱼本想好好地休息几天,不料次日,闻让竟上门了。 知戚霆骁对他不太友好,谭羡鱼独自前往前厅迎客。 闻让在那儿悠闲地品茶。 他似乎特别怕冷,已经披上了狐皮袍子,手里还握着手炉。 见到谭羡鱼,他才暂时放下手炉,拱手施礼,随即又把手炉握回手中:“谭小姐,久违了,近来可好?” 谭羡鱼屈膝回礼道:“都好,劳闻公子挂念了。” 闻让笑容温文尔雅:“其实我回京后,一直想找机会与谭小姐详谈,可惜未能如愿。” 谭羡鱼也笑了:“缘分这东西,飘忽不定,很难说清楚。”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闻让苦笑低头:“谭小姐说话总是这么直率。” 谭羡鱼抿抿嘴唇:“今日闻公子专程来访,是有何要事吗?” 闻让微微颔首,虽然语调轻松,眼神却异常认真:“常言道,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见谭羡鱼眉头微皱,闻让连忙转移话题:“但我体质不佳,不敢拖累谭小姐,所以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我能为谭小姐效劳的地方?” “闻公子太客气了,”谭羡鱼微微蹙眉,“那天的事,任何人遇到都会伸出援手,真的是小事一桩。” 要说有个活人“砰”地一声摔在你脚尖前,谁能忍心不瞅一眼? “可偏巧,那天遇见的是谭小姐您,”闻让轻声说道,“对谭小姐不过是因为举手之劳,对我来说,那可是实打实的重生之恩。” 谭羡鱼望着他,可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怎能不明白闻让的心意。 半晌,谭羡鱼缓缓开口:“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心里已经有了归属。” 闻让微微一愣:“是戚公子吗?” 谭羡鱼默默点头。 “……呵,”闻让低头轻笑,声音里藏着几分自嘲,“我好像总是迟到的那一个。” 这话来得突兀,谭羡鱼没有随便接茬。 闻让微垂着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那一天,他因家庭琐事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躲在人迹罕至之处,不愿意见任何人。 谁知道,倒霉催的,旧疾突然发作。 更糟糕的是,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日常携带的药也忘了带。 若非奇迹,怕是要命丧当场。 就在这生死关头,谭羡鱼出现了。 就像天仙下凡,特地来救他似的。 然而再次醒来,却躺在自己床上,周围人都说是周大夫将他救了并送回家,哪有什么女子的影子。 紧接着,还不等他能出门探寻,礼国公就强行将他给送去外地调养,远离尘嚣。 闻让这个人,看似体弱多病,骨子里却是坚韧异常。 就算身在远方,他也请人根据记忆画了像,带回京城寻找,而谭羡鱼本就时常外出,找起来并不困难,很快,闻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自此以后,他虽然没再进入谭羡鱼的世界,但她却成了他生活的大半部分。 枯燥的日子里,那次的天仙成了唯一的光亮。 后来听说谭羡鱼成婚,他就放弃了回京的打算。 谁料命运弄人,谭羡鱼居然离了婚。 更未曾想到,这竟是走向另一条绝路。 谭羡鱼,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不是他。 “既然谭小姐已有所爱,我自然不便打扰,”闻让诚恳地说,“只做个朋友,谭小姐总不会拒绝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谭羡鱼怎好意思拒绝。 见谭羡鱼沉默不语,似乎是同意了,闻让生怕她反悔,连忙起身:“祝愿小姐能找到如意郎君,一生平安顺遂。” “……多谢闻公子。” 闻让眼神一瞥,落在谭羡鱼背后,对着那人的方向轻轻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谭羡鱼疑惑转身,发现戚霆骁靠在门框边,不知站了多久。 接触到他含笑的黑眸,谭羡鱼脸上不禁一热。 他全都知道了。 “原来,有人心里面已经给我留了位置,”戚霆骁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怎么就不肯直接承认呢?” 谭羡鱼像是没听到,抬腿就走。 路过戚霆骁时,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仿佛在逃避什么。 戚霆骁轻笑了一声,当即几步追上谭羡鱼,玩笑道:“再过两天见小舅子,真的不需要我作陪?” 谭羡鱼紧闭双眼片刻,随即加快步伐,一心只想尽快摆脱身后那人。 戚霆骁不由得轻笑两声,未再多言。 两天后的清晨,谭香云一早就来到了谭羡鱼的院落。 她身着粉色裙装,外披同色系的小坎肩,显得既活泼又恰如其分地符合她的青春年华。 从发型到身上的每一件饰物,无不透露出她对这次相聚的重视与精心准备。 见到谭羡鱼还未梳妆打扮,谭香云说道:“表姐,中午咱们临江楼见哦,我先过去一步。” 谭羡鱼闻言微微一愣:“你不和我一同前往吗?” 原是说好要陪同谭香云挑选的,怎会分开行动? 谭香云脸颊微红,轻轻点头答道:“他……他不清楚表姐的喜好,我提前过去,帮忙张罗着,免得表姐吃得不满意嘛!” 第124章 取笑 谭羡鱼听罢,打趣道:“还没正式见面呢,这就开始为人家操心起来了?” 一旁的抱琴也掩嘴笑望向谭香云,令她羞涩更甚:“表姐……” 谭羡鱼知她性情纯真,便宽慰道:“好啦好啦,你先走吧,我不会迟到的。” 尽管如此,谭香云仍旧放心不下,反复叮咛多次后,才匆忙转身离去,连平日里坚守的礼节都无暇顾及。 望着她那急促的背影,谭羡鱼无奈地摇摇头。 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纵然知晓众多,却终归少了些世故人情。 只愿那位沈公子能是个良善之人,配得上谭香云的一片深情。 抱琴一边忙碌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忍不住问道:“小姐,奴婢一直很好奇,能让表姑娘如此倾心的,究竟是何等人物呢?” 谭羡鱼也笑了:“我同样好奇得很。” 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的日子。 她倒想好好瞧瞧,是怎样的人,才能让谭香云另眼相看。 --- 临江楼距离将军府有段距离,需徒步穿越大半个的京城,耗时一个多时辰。 但临江楼紧邻怀江,相较于精致的园林景观,那汹涌澎湃的江水也有别样的韵味,使得谭羡鱼对此行兴致盎然。 而戚霆骁则与她想法相左:“真不让我同行?” 谭羡鱼瞥了他一眼,当下态度坚决。 毕竟,让戚霆骁跟随,总感觉好像承认了些什么,有些许尴尬。 戚霆骁见状,只好长叹一口气,不再坚持。 谭羡鱼准备好一切,携抱琴出门,留下满面愁绪的戚霆骁在家,两人乘坐马车,兴高采烈地往临江楼进发。 临江楼虽非建于江边,但因其接近江流,店主特意扩建并设计了一片直抵江面的露天平台于三楼,以此作为卖点,虽然维护成本高昂,每月需额外支出,但由此带来的那些名声与收益远远超过了花费。 现今的临江楼,已经几乎是大昭国无人不晓,过往京师的南北旅人,无论去往何方,临江楼总是必访之地。 谭羡鱼抵达正值饭点,因此临江楼内热闹非凡,庭院被各色车辆塞满,宾客们谈笑风生,享受着惬意的时光。 谭羡鱼携着抱琴刚现身,立刻有店小二迎上前,一番询问后,小二便领她们直奔三楼而去。 “包下露台一整天,这手笔可真不小!小姐您真是幸运得很呐!” 门扉轻启,刺骨的江风扑面而来,如锋利的匕首,让谭羡鱼不由得眯起了眼。 露台上,江风呼啸,空无一物的布置更显辽阔,倚着栏杆边,脚下是奔腾不息的江流,耳畔是江水轰鸣的壮阔,激荡着人心。 “哇~” 抱琴忍不住惊呼出声。 上回她们到临江楼,拿还是初至京城的日子。 那时的临江楼,远没有如今这份气势。 谭羡鱼也被眼前的江景深深震撼。 回过神,四下张望却未见谭香云的身影。 抱琴也察觉到了异样:“哎?表小姐呢?不是说先到了吗?” “或许在楼下吧?” 不对劲。 她明明告诉小二是沈士林公子预订的位置,那小二才会领她们上来的。 小二应该不至于搞错方向。 谭羡鱼摇了头:“或许是临时有事离开了吧。” 说着,她干脆拉着抱琴沿着宽阔的栏杆漫步。 既然那位沈公子包下了整片露台,她们在此随性走动也无妨。 栏杆坚固,扶手宽厚,坐上几个成人都绰绰有余,安全感十足。 行走在江流之畔,仿佛能感受到江浪拍击的震动,别有一番风味。 “这露台还真不小。” “嗯哪。” 她们悠闲地绕着栏杆漫步,转过一个弯,谭羡鱼的脚步猛地停下了。 前方一角,几张圆桌有序排列,显然是用餐专区,还设有屏风。 十几名彪形大汉围坐在桌旁,各个身携兵器,眼神在她现身那一刻起,便如饿狼般紧锁着她,嘴角挂着狰狞的笑容。 如同潜伏已久的猎手,终于等到了猎物步入了陷阱的那一刻。 谭香云就在其中。 被捆绑得严实,就连嘴巴也被堵住,丢在栏边,衣物凌乱,显然经过了一番抵抗。 一名看似身份尊贵的年轻人立在她身旁,既像护佑,又似挟持。 “谭小姐,你总算来了!”一名大汉站起,得意地拍掌,“没想到这诱饵还真灵!竟然钓到了大鱼!” 众人哄笑开来。 抱琴下意识地想要回头找寻退路。 此时,另一个声音冷酷响起:“别费劲了,从你们踏上露台那刻起,留给你们的就只剩死亡了!” 抱琴不自觉靠近了谭羡鱼,压低嗓音问:“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谭羡鱼凝视着那群人,暂且沉默,脑中快速转动。 “谭旭的亲生女儿还真是不一样,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领头的大汉对谭羡鱼似乎有了新的认识,“但谭小姐该清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是枉然。” 他的言辞绝非虚张声势。 对付谭羡鱼和抱琴这两个丫头,对他们来说就像逗猫遛狗一样轻松。 俩姑娘要溜,他们连追都不必追,动动手指的事罢了。 毕竟,飞箭可不会比她们的脚慢。 谭羡鱼脑子转得快,马上反应过来:“这么一说,抓我表妹还有什么用?不如放了她,让我来当人质吧。” 这话一落,大汉们轰然大笑。 “谭姑娘,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呢。你那表妹,在背后可没少编排你!你还这么护着她,想用自己的命换她的?” “你知道她是如何说你的吗?” “放荡!” “要不今天你就表演一番,让我们开开眼界,看看谭姑娘是如何的‘放荡’啊?” 笑声再次席卷全场。 谭香云嘴被堵着,只能拼命摇头向谭羡鱼示意。 她没有做过! 抱琴牙齿都快咬碎了,眼神如刀,恨不得将这些人包括谭香云在内,一个个生吞活剥。 “哟,这小丫头片子倒是有骨气?” “不错,今天有的乐子了!” 谭羡鱼拽住抱琴,不让冲动的她往前冲,随后看向谭香云:“各位,如果目标是谭家,我表妹怕是份量不够吧。” “这样,放了她,我留下,你们有什么话要对谭家说,或者想做交易,我也能搭上话。” 第125章 视死如归 见对方无动于衷,谭羡鱼嘴角勾起一抹笑:“别忘了,我是将军谭旭的独女,想出气的话,我表妹可不够分量。” 尽管情势紧迫,谭羡鱼已大致猜到他们身份—— 这批人,极有可能是隐藏在霍容恺背后的蛮族暗探,企图让将军府全族陪葬。 那些曾因安远侯府覆灭而尘封的血泪,此刻又被残忍揭开。 她的话让为首的人稍感意外:“谭姑娘说得还算入耳。” “活着谁愿意去死,难道不是吗?”谭羡鱼努力压抑内心的仇恨。 “那自然。”那人点头,似乎被打动了。 然而转瞬间,对方态度一变,凶气毕露:“但谭家的,你难不成是傻?我说了,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另一边,本该在家悠哉的戚霆骁,因林纭的不期而至被迫振作起来。 “什么事?”戚霆骁有些烦躁。 本就为不能陪谭羡鱼出门见那所谓妹夫而心烦,林纭偏偏这时来打扰。 “公子,好像是临江楼出状况了,”林纭说,“之前您觉察到那里不对劲,兄弟们一直留意着,昨天他们在那里大醉至今未出。” 起初他们不以为意,直至今日,谭羡鱼的目的地竟是临江楼。 林纭认出问题严重,连忙赶来通知戚霆骁。 听完汇报,戚霆骁瞬间收敛了懒散,猛地站起身来。 安远侯府的倾塌之后,他逮住了几个潜藏的密探,但从这些人嘴里,实在挤不出更多情报了,但这并不意味这些人就此失去了用途。 于是,戚霆骁刻意留下了他们的性命,悬而不决,就为了观察是否有人按捺不住。 结果,那些人还真没让他失望。 即使是对自己的同伙,面对可能暴露的风险,也没几个人能承受那样的心理重压。 那些自认为行事隐秘的人,其实早被戚霆骁暗暗盯上了。 先前皇上的提醒,除了那些蛮族的密探,京城中似乎还有另一股力量潜伏。 戚霆骁琢磨着,这两股的势力间说不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那些密探暂时没什么动静,就先派人监视着。 可他未曾料到,这些家伙一旦行动,目标竟是直指谭羡鱼! 戚霆骁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可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他步幅之大,以至于林纭险些踉跄着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两人骑马离府,直驱锦衣卫的衙门,集结好队伍后,便疾驰向临江楼进发。 --- 另一边,双方的对峙持续进行。 谭羡鱼虽孤立无援,气势上却不输对面的众人。 “若想活命,可用我作为人质,退出京城,”谭羡鱼说,“尔后,带着我表妹跟我的侍女只会是累赘,倒不如只带我一人,有我,你们就能安然出关。” 这话一出,尽管领头的面不改色,旁边却有人动了念头:“她说的不无道理,那句话怎讲来着,只要留下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要紧啊!” “闭嘴!”领头的低声呵斥,眼神狠厉,“谭旭还活着!带着他的女儿逃跑,能逃到哪儿去?就算回到了族中,也只是再次被逼到绝境!” 谭旭善于用奇谋,更关键的是,当年他留给他们的恐惧太过深刻,谭旭在他们那些族人心中是无敌的战神,若是与他对敌,他们的士气早已不足。 若真带着谭羡鱼逃跑,无疑是拖着全族赴死! 想到这里,领头的心头一凛。 这谭家之人,果然都不是易于之辈,就连这未经世事的女子,也有如此阴险的计策! 谭羡鱼心中也不免叹气。 这帮人,还真不容易糊弄。 谭羡鱼索性豁出去了:“你们若是坚决不放我的表妹,那么我此刻就从这里跳下去。” 之前的苦心周旋毫无效果,这一破釜沉舟之举,倒引出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领头的眼皮一跳,见谭羡鱼真的深吸一口气,挣脱抱琴的手向栏杆走去,不由得焦急起来:“慢着!” 想跑,他们自然有的是法子拦她;但若是要死,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他们在这大昭的京城潜伏如此久,可不单是为了区区的两个小女子而来! 对于将军府来说,一百个谭香云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谭羡鱼,怎能让她轻易脱身? 眼见谭羡鱼的脚步未停,仍旧坚定地走向栏杆,领头的当即一咬牙,也只好让步:“换!我们答应换!” 谭羡鱼的脚步蓦地停下了,仿佛肩上那份无形的重担悄然卸下,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松闪过她的脸庞,却没能逃过领头那人锐利的目光。 领头人随之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忖:只要谭羡鱼还求生,他们就有把握控制住她! 他手一挥,沈公子连忙将谭香云自栏杆边抱下,半搀半推地向前走,手却不曾离身,显然是在等待谭羡鱼主动上前。 谭羡鱼朝抱琴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旋即毅然迈步向前。 沈公子只轻轻一推谭香云,转身拽过谭羡鱼,强拉着她返回。 “小姐!”抱琴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然而,谭羡鱼刚到近前,领头人为了报复她之前的威胁,竟猛然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提至栏杆之上。 谭羡鱼面色苍白,本能地抓住栏杆边缘,引来一阵哄笑。 “刚才装得如此像,还真以为真是视死如归呢!”领头人冷哼一声,终是放开了手。 背后细微的咳嗽声起,他却不以为意,只吩咐道:“行了,去给谭家送个信儿!” “就说他们家千金在我们手上,是活蹦乱跳地回去,还是体面全无地死去,就要看他们这将军府的表现了!” “是!”响应声落,正欲出门传信之人,忽闻院内响起激烈的刀剑交鸣。 他探头一望,失声尖叫:“锦衣卫!是锦衣卫!” “什么?!”众人一片哗然。 谭羡鱼眼中光芒一闪,莫非是戚霆骁? 领头人似有所感,目光转向谭羡鱼,手已迅疾扼住其咽喉:“听说你和锦衣卫的戚大人关系匪浅?” 谭羡鱼嘴角上扬,轻轻一笑:“岂止是匪浅。” 领头人眼眸微眯:“你们的关系,能否让我们安然离开此处?” “哎呀,怎么,又想逃了?” 领头人无暇与谭羡鱼多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说!” 第126章 是什么好日子 他们这次的目标,也只是将军府,与锦衣卫正面冲突绝非上策。 领头人心硬如铁,手劲渐渐加大,谭羡鱼咳嗽两声,话语中却多了几分嘲讽:“糊涂了吧,你也不想想我是哪家的小姐。” 她,姓谭。谭家儿女,何惧生死! 这些人,因此一个也休想逃脱! 就在这时,谭羡鱼迅速拔下发间簪子,狠狠刺向那人手腕。 领头人吃痛缩手,“该死!” 以为有援兵便能逃出生天? 痴心妄想! 正当他欲再次出手,阻断谭羡鱼退路时,她却猛然向后倒去。 冬衣虽厚,在凛冽寒风中,衣摆翩跹,却显得异常轻盈。 眨眼之间,她坠入波涛汹涌的江水,消失不见。 戚霆骁晚到一步,只见一人从栏杆边倒栽葱般坠落。 一声撕心裂肺呼喊刺入耳膜,重重地锤在他的心上:“姑娘——!” 那些人眼看谭羡鱼跳进了江里,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但对于那些绣衣卫来说,这些人的战斗力实在微不足道,戚霆骁甚至没费心亲自动手,只轻轻一挥手,手下们便迅速将他们制服,干净利索地让他们失去了反抗能力。 领头的那个身手还算敏捷,大吼一声便向前猛冲。 他手腕上闪过一丝寒光,吸引了戚霆骁的注意力。 一支熟悉的女人发簪插在他的手掌上。 戚霆骁脚步一偏,轻松避开这一击,随即一手夺回发簪,另一手持着刀一挥,那领头的瞬间身首分离,脑袋咕噜噜滚出好远。 戚霆骁走近几步,拎起正试图攀上栏杆的抱琴,随性一扔,交给了林纭。 “这些人,全都带回去,由你来亲自审问。”戚霆骁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冷硬。 林纭点头应承:“是。” “其他人,沿着怀江的下游,搜。” “遵命!” 绣衣卫接到命令后迅速散开。 林纭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公子……” 戚霆骁收起长刀,侧身低头审视着手中那支精致发簪。 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意。 “上次还真是小看了你……” 转瞬间,戚霆骁翻越栏杆,直接跃入了江水中! 江水汹涌澎湃,奔腾向前。 即便是戚霆骁这样内功深厚且擅长水性的高手,在这样的激流中,一时也如水中浮萍,失去了控制。 更何况是谭羡鱼。 戚霆骁并不抗拒,随着水流起伏,任凭波涛带着他前进。 顺着江流,他相信能找到她。 —— 水流湍急还是平缓,全凭地形而定。 离开临江楼不远,水流便趋于平稳,但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依然是九死一生。 继续前行,会遇到一片乱石滩。 这里的水流相对平和,常见妇人在这里洗衣,孩童在岸边嬉戏。 当然,这里孩子们的玩耍区域仅限于靠近岸边的地方,稍一往深处探索,就会遭到洗衣妇人们的严厉训斥。 这时,一个站在高处的孩子忽的惊叫起来:“有人!江里面有人!” 孩子的声音尖锐,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抬头望向江边,果然见到一人体态苗条,顺着水流而来,似乎是个女子。 江面漂来一个人,并不稀奇,众人并未表现出过分惊讶。 待那人被乱石阻挡,才有人壮着胆子接近。 几个孩子自然也想跟过去,却被妇人们呵斥回了岸边。 还没等靠近,就有人注意到那女子的衣服。 尽管湿透了,十分狼狈,但仍能辨认出衣物的华贵。 众人摇头叹息,却还是上前。 总不能让人就这么泡在水里。 到了谭羡鱼的身边,随即一人上前检查,随后惊喜地叫道:“活着呢!竟还活着呢!” 众人一愣,连忙合力将她抬回岸边,经过一番急救,谭羡鱼慢慢苏醒。 谭羡鱼睫毛轻颤,在睁开眼的那一刻还有些迷茫。 “醒来啦,醒来啦!” 一阵女子的轻笑和孩童的欢叫声钻入耳中,把谭羡鱼从迷糊状态拽回到现实世界。 一恢复意识,喉咙便不由自主地阵阵发痒,引得她连连咳嗽。 发现自己已不在那临江楼,谭羡鱼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还真有点表演的天分。 不然,那个领头的怎会轻易松开绳索,亲自把她移到岸边,给了她逃生的缝隙呢。 她心里明白,一旦落入那些人手中,唯有死路一条,还得连累不少是非,因此从一开始,其实她就盯准了那条江。 虽说江水冷酷无情,但总好过成为敌人手中的傀儡。 幸运的是,老天爷待她不薄,让她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姑娘,你是怎么掉进江里的呀?” “你是哪里人士啊?” 周围的人好奇心起,七嘴八舌询问了起来。 “我——” 谭羡鱼刚想回答,又一阵咳嗽打断了她。 看到这情形,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天气这么冷,别在这儿耽搁了,姑娘,跟咱们回家吧,烧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 这姑娘看着就娇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别再冻出病来。 谭羡鱼刚要开口,另一个孩子的叫声又响起了:“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大家纷纷转头望去。 见到江中又浮现出一个人影,人群一阵惊讶。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以往几个月才见个人漂来,今天倒好,一个上午就漂来俩。 不过,看着那人情况似乎比谭羡鱼好多了,被石块挡下后,自己居然能站起来了。 远远望去,那人身形挺拔,肩宽腰细,浑身散发着不凡的气息。 戚霆骁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群女子的身上,随后,他的眼睛和一双熟悉的眸子对上了。 谭羡鱼也望见了他,本能地想要向戚霆骁走去,可身体虚弱无力,勉强站稳,那人已至眼前。 接着,她被那人紧紧搂入怀中。 他拥抱着她,仿佛倾注了所有的力量。 “谭羡鱼……”戚霆骁的声音微颤,夹杂着劫后重生的庆幸。 “你、你怎么也……”谭羡鱼趴在他胸口,泣不成声。 “你在,我岂能不来。” 真切地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戚霆骁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失去后重获更叫人悲喜交加的了。 戚霆骁压抑住内心的波澜,温柔地安慰着谭羡鱼。 第127章 退婚 然后抬头看向周围关切的女子:“多亏各位搭救。” 众人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有人好心建议:“这位公子,还是先安顿好姑娘吧。” 戚霆骁点头,确认她能自行行走后,才慢慢放手,扶着她跟随女子们向村庄行去。 即便状况不佳,他也有抱起谭羡鱼的力量,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恐怕谭羡鱼也不会愿意。 幸亏村庄紧邻江边,不远,那女主人麻利地烧好了热水,准备了干净的衣物,让谭羡鱼得以沐浴更衣。 谭羡鱼窝在浴桶中,低眼瞧着周身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的笑。 只盼着那些家伙比她更倒霉。 外面陡然传来“嘭”的一声响动。 随即,她听见窗边站着的妇人嘀咕:“这焰火不怎么美嘛。” “是用来传信的。”戚霆骁在一旁耐心解释。 谭羡鱼回过神,匆匆洗毕,换上一身清爽的衣裳走出浴室。 妇人一见她,才知何谓自然之美,即便是穿着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服,也难掩其天生的雅致气质。 只是颈间那圈淤青实在有些碍眼。 见戚霆骁的衣服还湿漉漉的,谭羡鱼赶忙催他进浴室更衣。 没过多久,戚霆骁也换了干净衣服出现。 妇人望着他,又是一阵感慨:“我都快认不出这是我那口子的衣服了!” 常言道人要衣装,但这话放在他们俩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无论粗衣华服,这两人总是别有一番韵味。 戚霆骁笑着接受了这份夸奖。 二人头发尚湿,妇人急忙请他们进屋,围坐在火炉旁。 几句家常之后,妇人又离席片刻,回来时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面片汤,让两人趁热喝了。 面片汤虽清淡,一碗下肚,全身暖洋洋的,额头上竟也渗出了细汗。 见谭羡鱼面色逐渐恢复红润,戚霆骁这才安心:“往后,我得紧紧跟着你才行了。” 只要这人不在视线之内,总能惹出些惊心动魄的麻烦。 前次是坠崖,而这次落水,戚霆骁真不敢想象,下一次又会是什么风波。 “你是不是八字和什么不对付?要不去庙里烧烧香?” 谭羡鱼诧异地望向他:“你是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烧香这种话,可不像是从戚霆骁嘴里能说出来的。 戚霆骁嘴角微抿:“就今天吧。” 夕阳西下,略微急促的一阵马蹄声渐渐逼近。 是绣衣卫。 他们奉命沿河搜索,一见到信号烟火便立刻赶来。 为首的一见戚霆骁,立刻下马行礼:“统领。” 随后众人也紧跟其后,下马拱手:“统领。” 妇人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愣住了。 戚霆骁清了清嗓子:“银子带了吗?” 领头的一愣,随即解下腰间的钱袋递过去。 戚霆骁接过掂了掂,似乎觉得不够,眼光又扫向后面的队员。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解囊,递上了各自的银两。 戚霆骁转手将这些银钱塞给了妇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这点银子请您先收着,将来必定厚报。” “使不得、使不得!”妇人连连摆手,坚决不收,“这、这只是顺手之劳!再说,也不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功劳,我哪能收!” 任凭戚霆骁如何劝说,甚至拉上谭羡鱼一起恳求,妇人仍旧坚持不受。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换个说法,说是要买下这些衣物。 这一下,妇人才勉强接受。 收了点碎银后,便说什么也不再多收一分。 戚霆骁又提出请求,希望她能帮忙,把这些银子分给其他参与救援的人,妇人才点头答应。 谭羡鱼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轻轻放在她手中:“将来若有难处,到京城提温将军之名,自会有人领你来找我。” 言罢,谭羡鱼与戚霆骁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女子紧握那玉佩,目送二人身影消失,急忙奔回屋内,将玉佩妥帖藏好。 心想,那些人非等闲之辈,这玉佩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戚霆骁并未急于返回,而是绕道至镇上,典当了自己带在身上的玉佩,换得一辆马车,并添置诸多柔软坐垫与食物,细心铺设于车内。 沿江而下的旅途令他自己都感身体酸楚,更何况谭羡鱼呢。 即便谭羡鱼不言,他亦深知其不易。既已同行,何忍让她强忍。 “来,先躺会儿,”戚霆骁轻声道,“看这光景,回程怕是要至深夜,能睡就先睡会儿。” 谭羡鱼面露羞涩,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唯她一人乘坐马车... “要我陪你?”戚霆骁挑眉笑道,“也无不可。” 话音刚落,戚霆骁竟真有进入马车之意。谭羡鱼急忙拉住他,想到周围皆是戚霆骁的手下,若真如此,手下人会如何看待戚霆骁? 戚霆骁本就没打算真躺进去,见此情景,笑而不语,退后一步说:“别多虑,好好歇息。” 谭羡鱼点头,扶着戚霆骁的手上马车了,依言躺下。 戚霆骁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刺骨的寒风。 不得不承认,这马车经戚霆骁一番布置,确实舒适宜人,温暖而又柔软。 即便是路途颠簸,谭羡鱼也很快沉入梦乡。 正如戚霆骁所料,直至夜深,他们才抵达京城。 城内的万盏灯火多数已熄,谭府的前厅里,家人们静候着,仅让年轻一辈先行休息。 得知谭羡鱼遇险,他们原计划亲自寻找,但听闻林纭言及戚霆骁即刻相救,且绣衣卫几乎全员出动,他们加入恐反引皇室注目,有害无益。 尽管如此,全家仍无眠,齐聚前厅等待。 戚霆骁抱着谭羡鱼归来,众人起身围拢。 “一切安好,只是睡着了。”戚霆骁轻声说道。 众人心中大石落地,却未离去,跟随戚霆骁至谭羡鱼的院子,帮忙安置。 抱琴跪在床边,双眸泛红,紧咬下唇以抑哭泣。 谭老太太眼中含泪,望见谭羡鱼颈间淤痕与身上斑驳伤痕,泪水终是失控滑落,温大夫人忙递上手帕。 作为唯一的女儿,谭羡鱼在她心中占据极重位置,从小到大,她的要求从未被拒绝。 即使谭羡鱼倾心他人,欲解除与戚家的婚约,她也默默支持,陪同谭旭办理退婚事宜。 第128章 告辞 因此,在她看来,谭羡鱼始终是个未曾长大的孩童,稚嫩且任性的... 抱琴回家后,眼泪汪汪讲起了临江楼的遭遇,谭老太太这才恍然,她的小羡鱼,已悄然蜕变。 可这心头,怎的就轻松不起来呢。 长大啊,总是和疼痛相伴。 从谭羡鱼退了婚约,踏入霍家门,至今不过几载光景? 那可恶安远侯府! 若非他们一族已遭灭顶,谭老太太恨不得提刀闯上门,亲手了结了那帮人! —— 门外,空气同样沉重。 “这次都是因为我疏忽了,”戚霆骁自责道,“没想到他们会将主意给打到谭香云头上。” 谭旭摆摆手,沉声道:“责任不在你,这次多亏有你。” 说到底,谭香云的事儿,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连他们都未察觉,戚霆骁又怎能知晓。 “京城里面的暗桩应该都处理干净了吧,”谭川双手紧握,指关节咔咔作响,“待会儿我便去,非得将那些混账揪出来教训一顿不可!” 竟敢算计到他妹妹头上!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查探之事自有绣衣卫负责,你别去凑热闹。”谭旭斜睨了他一眼,谭川立刻安静下来。 戚霆骁心领神会:“我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至于暗桩是否被彻底清除,还得等到他回去查实。 谭旭点点头:“这事没完,明天我得进宫面圣。” 戚霆骁心下一紧:“世伯是想重启战火?” 战火…… 谭旭摇头:“如今大昭的安宁来之不易,边境百姓刚过上安稳日子,再起战端,受害的终究是他们。” “但若就此放过,无疑是痴人说梦!”谭旭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些远在千里外的蛮族,竟敢在京都动手脚,这事儿即便不添油加醋,汇报给皇上,也足够让龙颜大怒。 戚霆骁见状,不再言语。 他深知皇上的心思。 若谭旭不顾一切挑起战争,对谭家绝非福音。 见谭旭另有打算,戚霆骁也就放下心来。 谭老太太带着两位儿媳出现,谭旭便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尽管口中如此说,谭旭的眼神却只在戚霆骁一人身上停留。 他救了谭羡鱼不假,不过,一码还是要归一码! 戚霆骁心照不宣,拱手告别离去。 —— 翌日清晨,谭旭早早入宫,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言辞亦是一种艺术。 谭旭详述事件经过,末了巧妙一转:“陛下,这群蛮夷以微臣家族为掩护,背后定有更大的图谋,其心叵测!” 这话一出,即便那些人的初衷只是针对谭家,此刻也变成了对大昭的威胁。 在此事上,谭家确实是受害者,遭受冤屈自然想要讨回公道,人之常情,然而谭旭明白,这份冤屈不能直接去讨。 至少,不可以由谭家出面。 否则,在皇上看来,就成了借机邀功,想要在皇上面前来指手画脚。 于是,谭旭直接将大昭牵扯其中,清晰地向皇上表明,即便那些人目前的目标是谭家,也是权宜之计,他们背后必定有更大野心。 到底要不要反击,全凭皇上一句话。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皇上确实动了真怒。 从先帝那时候开始,那些野蛮部落就时不时骚扰边境,要不是谭旭横空出世,这种状况怕是持续到现在也没什么改观。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这些野蛮人打退,本觉得他们会安分一些,谁知道他们居然胆大包天,把手给伸到京城这边! 对于皇上来说,这比边境侵扰的威胁大太多了。 皇上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派使团去野蛮部落,让他们的头领进京来谈谈。 要是他们敢不来,那就只好动武了! 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若是这时候还要退缩,那真是丢人现眼! ——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很快便在朝廷里传开了。 官员们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认为这事儿办不成。 打仗不是儿戏,说得激动人心,但真正付出的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和银子。 于是,秦丞相一听说这事儿,就急匆匆地要去皇宫,面见皇上。 秦丞相历经了两朝,是朝廷里的老资格,他的面子,皇上不能不给,因此在御书房接见了他。 对于秦丞相的来意,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不等秦丞相开口,皇上就说:“圣旨已发,不可更改,丞相如果是为了这事而来,就不用多言了。” 秦丞相拱手行礼:“怕是陛下您误会了,因为老臣此行并非为此事,也只是想提醒陛下您一件事情。” “哦?”皇上眉毛轻轻一挑。 秦丞相抿了抿嘴:“那些密探真是来自关外的野蛮部落吗,陛下能确信吗?” 皇上点点头:“戚大人已经查实过了,身份没错。” 一听说是戚霆骁亲自确认的,秦丞相知道在这点上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戚霆骁的师父绝非等闲之辈。 秦丞相转而说道:“就算这样,他们是否真的是针对大昭,针对陛下,还有待考量。但现在,谭家确实已经吃了亏。” 皇上点点头。 谭家那位唯一的千金被逼得投了江,这事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密探的目的不明,那么骠骑将军这一趟来,到底是真心为了大昭,是为了陛下,或者说还是想借此机会可以名正言顺为自家出一口恶气,这就很难说了。” 秦丞相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前者,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是后者,谭旭这种不顾一切引发战争,牺牲无数生命只为自家女儿报仇的行为,就显得太过冲动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皇上的脸色微微一沉。 秦丞相见好就收,话说到这里就起身告辞了。 庄重肃穆御书房内一片寂静,皇上坐在了龙椅上,却久久都没有动静。 —— 今天的京城,风比往常的任何时候还要冷冽刺骨。 谭羡鱼还不知道这些,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睁眼就对上了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谭羡鱼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才发现那是抱琴的眼睛。 “抱琴啊……”谭羡鱼松了一口气,“你直愣愣地看着我做什么?” 抱琴撇了撇嘴:“小姐……” 自从谭羡鱼落水后,她就一直在哭,眼泪都快流干了。 第129章 完美的陷阱 谭羡鱼没回来,她也不敢睡,一直到后来即便谭羡鱼平安归来,她也害怕再出些什么意外,因此瞪大眼睛苦苦的守了一整夜,一刻都不敢放松,就直到现在。 谭羡鱼笑容可掬:“放宽心,我不是好好的么。” “……是我太无能了。” 抱琴心里满是自责。 要是她懂武功该多好。 那一幕若换个武林高手在场,虽不一定能歼敌,但护着谭羡鱼安全离开绝非难事,更不至于让谭羡鱼落水遇险。 “别这样,那时情势复杂,这跟你到底会不会武功无关。”谭羡鱼抬手,轻拍抱琴的头以示安抚。 抱琴以为这是宽慰之言,见她欲起身,连忙前去搀扶。 谭羡鱼坐稳后才舒了一口气:“再说,你若是现在觉得后悔,那不是也来不及了吗?” 练武之人,从小就得打基础。 望着抱琴通红的双眼,谭羡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瞧你这模样,比我看上去还疲惫,快回去休息,明日再来不迟。” 抱琴一夜未眠,此时已强弩之末,确认谭羡鱼无恙,心中的石头落地。 院中丫鬟众多,抱琴唤了一个来帮忙,自己则踉跄离去。 谭羡鱼浑身酸痛,似骨架散了一般,索性不起床,让丫鬟取来话本,干脆躺在床上悠哉游哉地翻阅。 片刻后,忘忧来访。 见她还能有心情阅读,忘忧嘴角微抽:“你的心可真大。” 谭羡鱼笑而不语,欲起身又被忘忧制止:“躺着就好。” 谭羡鱼顺从躺下,由忘忧仔细检查。 最终,忘忧松了口气:“都是一些皮外伤,好好休养便是。” 谭羡鱼点头应允。 忘忧随即离去,不久送来了许多药包,嘱咐沐浴时使用。 望着那一堆药包,谭羡鱼想起了不甚愉快的往事,不禁长叹一口气。 刚吩咐人收拾好,窗棂“吱呀”的一声,谭羡鱼闻声转头,只见戚霆骁关上窗,向她走来。 见到他,谭羡鱼并不惊讶。 戚霆骁俯身跟她额头相贴:“疼吗?” 幸好没发烧,真是万幸。 谭羡鱼轻轻点头:“有些。” 身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戚霆骁的目光停留在她颈间,叹了口气。 那匪首当场毙命,而谭羡鱼这里,目前只能静养。 戚霆骁站起,轻松自如地脱去衣物,仿佛无事一般。 谭羡鱼不由得叹了口气。 “何故?” “没什么,”谭羡鱼道,“就是感叹,人与人之间差别真大。” 戚霆骁略一思索便知其意,笑道:“我皮实耐摔,你和我比些什么?” 他时常受伤,这些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谭羡鱼一想也是。 初见他时,隔了那么多年,他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差点让人窒息,还不是自己处理好了伤势? 想到这儿,她释然了。 戚霆骁躺在她身侧,小心地拥她入怀,眼神深邃,似乎在沉思。 良久,他开口:“羡鱼,要不……我还是安排几个暗卫保护你吧?” 他自然更倾向于每分每秒都陪在谭羡鱼身旁,紧贴着守护。 但现实不允许这份奢侈。 他知道,自己总有疏漏之处。 于是,最保险的做法浮现心头——为谭羡鱼配备几位专属的守护者。 如此一来,不论他是否在场,谭羡鱼的安全都有了保障。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在谭羡鱼身边安置人手。 首次提议在她婚姻尚存之时,那次,谭羡鱼想都没想便回绝了。 而这次,谭羡鱼轻轻点头:“我似乎真的很需要这个。” “回头我和母亲提一嘴就行了。” “不必,”戚霆骁说道,“这事我已有所安排。” 怎能劳烦将军府的人手呢。 暗卫不同于普通护卫,他们需时刻隐于暗处,警觉四周风吹草动。 若这些人来自将军府,在他迎娶谭羡鱼前,便无法如现在这般悄悄行动了。 谭羡鱼不明其意,见他如此坚持,干脆也就未再多言。 戚霆骁心结既解,却发现谭羡鱼再次陷入沉思。 “又在想什么?” 谭羡鱼眨眨眼:“在想香云啊。” 提及谭香云,戚霆骁眼神略显黯淡。 经过这一遭,他对谭香云的好感荡然无存。 “想她做什么,”戚霆骁语带凉意,“若非她,那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谭羡鱼轻点他的脸颊两下道:“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即使不通过香云,京城里有的是人可供他们利用。” 就像现下,安远侯府倾覆后,他们的矛头立刻转向了谭香云。 没了谭香云,还会有其他人成为目标。 如此浅显的道理,戚霆骁如此聪慧,怎会一时转不过弯来? 戚霆骁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轻轻一吻:“我不管那些。”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姐,表小姐来了。” 谭羡鱼下意识望向戚霆骁。 见他并无离开之意,谭羡鱼也不驱赶,高声让谭香云进来。 谭香云显得疲惫不堪,眼圈泛黑,显然也是夜不能寐。 “表姐……”谭香云立于屏风外,低着头却不敢直视谭羡鱼,“我对不起你。” 内心深处,她深知对谭羡鱼亏欠颇深。 那日,她本以为命不久矣,未料谭羡鱼竟以自己交换了她的自由。 她平安无恙,谭羡鱼却跌入江中,历经生死。 谭羡鱼待她如此之好,而她,却在背后,口出恶言…… 想到这里,谭香云的心绪更加纷乱。 谭羡鱼也轻叹一口气。 那件事情,真的不能责怪她。 世上的陷阱重重,有时能够幸免,并非全因自身机敏,也许只是尚未遭遇针对自己来的阴谋。 谭香云成了明显的靶子,一旦有心人稍加打听,设计个完美的陷阱并不难。 就连她自己都曾落入这种陷阱,所以此刻,她不怨谭香云。 “吃一堑,便长一智。别多想了,”谭羡鱼开口,转换话题,“你以后有什么其它的打算吗?” “什么打算?” 谭香云一脸迷茫。 她是为婚事踏进这门槛的,可未曾料到,竟会被卷进如此滔天的风波。 京城,在她眼中,已变作布满机关的噬人深渊,人人似乎都暗藏机心,让她步步惊心,哪还有余力筹谋未来。 谭羡鱼见状轻声劝慰:“你先回家歇息吧,别太费神想了。” 第130章 真相 谭香云默默点头。此行只为确认谭羡鱼安然无恙,见她安好,心中大石落地。 不经意间,谭香云目光掠过床边,发现还有另一人。 屏风遮掩下,虽看不清面容,但从轮廓可知是位男子。在谭羡鱼身旁,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谭香云抿嘴,仿佛视而不见,从容转身离去。 --- 安平长公主府中,谭羡鱼平安归来的消息让解忧郡主愤慨难当,当场摔碎一套茶具:“这狐媚子,怎就命大如此!” 先前坠崖不死,今次落入怀江仍能生还! 安平长公主脸色同样阴沉。若非谭羡鱼,她也不会遭受太后禁足之罚,心中对谭羡鱼自是诸多不满。 “真是妖孽横行千年!”安平长公主恨声道。 解忧郡主咬牙切齿,恨不得即刻奔至谭府,亲手结果了谭羡鱼! “娘!”解忧郡主急道,“您就任由那妖女得意洋洋吗?” 她预见到,谭羡鱼归来必会重启女学之事,在太后跟前大放异彩,这让解忧郡主怒火中烧。 提及女学,解忧郡主更添怒意。上次派去阻挠之人,轻易就被谭羡鱼几句话打发,还被扣上对太后不敬的大帽子,以至于至今她都不敢将那些人从牢里救出,生怕惹祸上门。 安平长公主也感无奈。心中虽不甘,但下令禁足的是当今太后,无论怎样不满,也只得暂且隐忍。 至少待到年节,才有机会面见太后,请求解禁。 此时此刻... 安平长公主长叹:“解忧,莫急躁,谭家权势熏天,不可硬碰硬。” 解忧郡主闻言,似听到了天大笑话,声线锐利:“娘,您可是长公主,怎会对区区谭家畏首畏尾?” 安平长公主再度叹气:“够了,无需多言。” 年岁与经历让她更为沉稳。先帝在世时,她比解忧郡主更加嚣张,那时有帝王做靠山,谁敢不悦? 那时,她一句话便能令家族生死,但先帝仙逝后,皇族对她的不满如潮水般涌来,而现任太后与皇帝无意庇护,她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这才随驸马回乡避风头。 那次变故后,安平长公主日常仍旧威严,但在关键时刻,她看问题更加透彻。 故而,即使解忧郡主如何吵闹,她也只能尽力劝慰。然而,她的劝说似乎起了反作用,解忧郡主愈发激动,逼得安平长公主无可奈何地低语:“并非不让你行动,只是需谨慎行事,莫露出马脚即可!” 一听这话,解忧郡主的眼神猛地一亮,随即安分下来,不再闹腾。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半个月已悄然流逝。 这段日子,谭羡鱼专心调养,身体康复得颇为理想。 刚觉着脚下有了力气,她就迫不及待地踏出了门,先是绕到城东转悠了一圈,目睹女学的建造已近尾声,便转身前往常去的那家酒楼小酌。 刚踏入酒楼门槛,耳边便飘来一阵议论纷纷。 “哎,你听说了吗?那使者团出关,可不可以把那野蛮部族的头领捉回来?” “若是那野蛮首领不肯现身,边境怕是又要烽烟四起了!” “哼,就为了替谭家那丫头出口气,至于这么大动干戈?谭家也真是,他们家千金的命是命,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就不值一提了?” “武将嘛,不打打杀杀,哪显得出他们的威风!” 谭羡鱼不由自主地望向言者。 只见那人边说边眼珠乱转,留意着旁人的反应。 显然,这番话并非随口而出。 在被对方察觉前,谭羡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泰然自若地上二楼去。 坐在雅间内,谭羡鱼神色微沉。 抱琴也感叹道:“小姐,看来有人是想借此事,对我们不利呢!” “嗯……” 要在民间散播这样的言论倒是简单,有谭旭的赫赫战功在,加之这些年天下太平,谭羡鱼相信,绝大多数的人还是会站在谭家的这边。 问题在于,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才是棘手之处。 “对了,”谭羡鱼忽然醒悟,“他们刚才说的使团是怎么回事?” 忘忧吩咐她这半月要静心修养,谭老夫人就不让外人打扰她,因此她对外界一无所知。 “哦,那是为了刺探情报的事情,”抱琴解释道,“朝廷派了使团去关外,据说是要请那蛮族的首领来进京呢。” 听了这话,谭羡鱼眉头微蹙。 但她并未太过惊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皇帝有这样的举动,实属正常。 小二很快送上饭菜,谭羡鱼便将烦忧暂时抛诸脑后,专心享用起来。 饭后,在雅间稍作歇息,出门便见一女子等候在外,显然是特地来找她的。 那女子见谭羡鱼出现,恭敬地行了一礼:“谭姑娘,太后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闻太后召唤,谭羡鱼不敢怠慢。 离了酒楼,宫女引领她登上了入宫的马车,省去了不少步行的劳顿。 一路顺畅到达长信宫,下马车后,随宫女几步便迈入了宫中。 对于太后的突然传唤,谭羡鱼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然而,太后似心情极佳,未待谭羡鱼行礼,便赐了座。 “临江楼上的事,哀家有所耳闻,”太后夸赞道,“羡鱼,真是做的不错!” 绣衣卫早已从那暗探口中得知临江楼当日的真相。 太后特地派人查证,对谭羡鱼更是赞赏有加。 有胆识,懂进退,智勇双全…… 太后越觉得捡到了宝。 “娘娘过誉了。”谭羡鱼微微低头,依旧保持着礼节。 “我早想给你送点心意来,却又怕打扰你休息。”太后手一挥,两列宫女捧着沉甸甸的盒子鱼贯而入,每人的神色都透着恭敬,“看你恢复得这么好,我也就安心啦!” “这……”谭羡鱼望着眼前丰厚的赏赐,却一时间不知所措。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太后笑容温暖,“回去后继续调养,女学那边都还得指望你呢!” 面对太后的信任与期待,谭羡鱼不好再推脱,只好领情接受。 正事谈毕,太后的视线仍停留在谭羡鱼身上,先前的一丝犹豫已被打消。 女学之事非同小可,谭羡鱼顶着太后的名义行事,成败亦关系到太后的脸面。 第131章 天牢 但经历了这次,太后心中再无半点疑虑,对谭羡鱼放手女学事务,信心满满。 这时,一名宫女轻声禀报:“娘娘,戚统领在外等候。” 其实,他已静候多时。 “哦?”太后望向同样惊讶的谭羡鱼,不禁笑道:“戚统领也有如此焦急的时候,还真是难得。” 身为对世间男子不再寄予厚望之人,太后却因这件事对戚霆骁刮目相看。 生与死之外,其他都是琐碎,戚霆骁虽然行事冲动,却让太后看到了他的真心诚意。 太后暗自庆幸,当初没有强行将谭羡鱼召入宫中,否则不仅埋没了人才,更拆散了一段深情,那可是造孽。 “你去吧。”随后,太后的声音温柔如水。 谭羡鱼这才起身告退。 出得长信宫,戚霆骁的身影即刻映入眼帘。他见了她,大步流星走来,迅速站在了她身旁。 “你为何来了?”谭羡鱼不解。 “担心你。”戚霆骁简洁回答。 这话让谭羡鱼不由得笑了:“有这么严重?” 确实严重。作为暗卫,戚霆骁无法入宫,这座在他看来原本应是最安全的地方,此刻却危机四伏。 戚霆骁抬眼,注意到随行的宫女,眉毛轻轻挑起:“太后还真是出手阔绰。” “我们走吧。”谭羡鱼说道。 那些看似沉重的盒子,对那些柔弱宫女来说负担不轻,不宜久留。 戚霆骁点头,一如往常,轻轻牵起谭羡鱼的手臂,两人并肩离去。 --- 回到将军府,抱琴给那些宫女每人一份酬劳,感谢她们的辛劳,并妥善送她们离开。 谭羡鱼则打开了那些盒子。里边不仅有金银财宝,更有各式珍奇玩具、精美的首饰与摆设,显示出太后的赏赐别具匠心。 其中,一支凤凰含珠钗格外醒目。它之所以引人注目,不在于镶嵌宝石的华丽夺目,而是因为它象征的特殊含义——那是太后赏赐的凤凰含珠钗。 谭羡鱼凝视着这支钗,若有所思:“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从前,如果太后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可用之才,那么今天之后,或许她已在太后心中成为了心腹。 太后身边的红人,这份地位可非同小可啊。 她话音刚落,戚霆骁的手指就像箭一样点向了她。 “干啥呢?”谭羡鱼捂着被点的地方,眼神迷糊地抬头望着他。 戚霆骁的眼神满是复杂,盯着谭羡鱼好一阵,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视线移向了一旁。 有些话,就算他憋着不说,谭羡鱼心里也是明镜似的。 “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嘛,”谭羡鱼解释着,“以后不敢再做危险的事儿了。” 戚霆骁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安稳。 遗憾的是,他并不得空闲,没抱多久就不得不离开。 这时,抱琴走进来,开始逐一收拾起那些盒子。 “女子学院考核的结果应该出来了吧?” 抱琴点头,心知肚明谭羡鱼要问什么,便直接回答:“百潼小姐那一组去了七个,留下的有六个。” 谭羡鱼闻言,微微点头:“已经很了不起啦。” 毕竟考核是由皇宫里的女官负责,能被她们挑中,可见众人的出色。 但抱琴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古怪。 谭羡鱼不由一愣:“出什么事了?” “没啥大事,就是……”抱琴迟疑了一下,“……那位没被选上的姑娘来府上找过您,说想请您再给她个机会,但那时您正养伤,老夫人不让外人打扰,就没让她进。” 听了这话,谭羡鱼也是一愣。 上次和百潼谈话时,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考核是由宫里人主持,她的意见不算数。 当时百潼她们都在场,那姑娘不可能没听见。 “不过,换位想想也能理解,”抱琴接着说,“一起的都入选了,就自己没被选上……那姑娘可能就是心里一时不服气吧。” 谭羡鱼点点头:“也有可能。” 于是,主仆俩不再多想,开始着手整理行装。 转眼就到了年关。 今年,将军府上下计划去自家的温泉山庄过年。 去那儿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毕竟谭羡鱼名下就有这么一座山庄。 那山庄原本属于霍家的产业。 如今霍家落败,产业尽数充公,而这温泉山庄因早先就转到了谭羡鱼名下,得以保存,成了她的生财之道。 自家的东西,当然得让自家人享受。 谭羡鱼特意划分出四片庭院供谭家专用,这样一来,谭家人想泡温泉,打点好行李就能出发。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场重要的年夜饭。 过年是个大日子,朝廷惯例会在这时候大赦,让犯了轻罪且表现好的囚犯与家人团圆。 安平长公主自然明白这是她争取自由的机会,于是抓紧时间,抄了好几卷佛经,年前通过人送给了太后。 太后也就不好再阻拦,解除了对她的禁足。 安平长公主这才得以出门,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年关逼近,京城处处挂灯结彩,一片欢腾,而绣衣卫府衙深处的暗牢,仍旧冰冷如旧。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身处其中,仿佛时间都已静止。 空气中随时飘散着浓郁的药草气息,四处回荡着凄厉的哭喊和微弱的呻吟,仿佛步入了尘世的苦难深渊。 戚霆骁对此早习以为常,他高大的身躯在其中自如穿梭,宛如地狱中的无情战神。 最深处的囚室关押着那些曾在临江楼上窥视的眼睛,而今他们的境况已远超狼狈二字,断肢残体,血迹斑斑的衣衫紧贴在身,几乎难以分辨其本貌。 更为骇人的是,尽管他们精神颓靡,意识却异常清醒。 身体承受着真切的痛苦,却连晕厥逃避的奢侈都不被允许,只能清醒地忍受,期待着锦衣卫哪一刻的心软,得以解脱。 但这天短期内不会到来。 “大人。”一名锦衣卫上前拱手敬礼。 戚霆骁未置一词,目光逐一扫过他们,那隐藏在狰狞面具下的薄唇轻轻一抿,旋即转身离去。 走出阴暗的地牢,步入阳光之下,戚霆骁的面容依旧毫无波澜:“那些密探中不乏大昭子民。” 第132章 明天白吃的好处 年关将至,让他们吃几顿像样的,除夕夜放出去走动走动。” 大昭人对春节的向往,深深烙印在骨髓之中。 让他们看看烟火,听听爆竹声响,也能感受一番节日的氛围。 心理防线一旦松懈,审讯自然容易许多。 “遵命。” 一名锦衣卫领命而去,着手准备。 —— 转眼数日飞逝。 除夕之日如期而至,正是赴宴之时。 谭羡鱼懒得凑这个热闹,谭家人也随她心意,至于家中年轻一代,温熙等人,自是无需谭羡鱼挂怀,各有各的去向。 于是,广阔的将军府,在这一晚罕见地沉寂下来。 谭羡鱼让郑妈张罗了一桌丰盛菜肴,但仍觉不够圆满。 随即她轻挥手,带仆人前往温景的庭院,搬回了几坛佳酿。 酒菜齐备,这才算有了些许年味。 只是,仍旧稍嫌冷清。 “抱琴,”谭羡鱼吩咐道,“你去瞧瞧香云和忘忧是否已有安排,若无事,就请她们一起来吃吧!” “好的!” 抱琴笑着去了,不久便领着谭香云和忘忧而来。 这是谭香云离家后的首个新年,本以为将独自度过,没想到谭羡鱼会邀请她,于是二话不说便来了。 至于忘忧,只要谭羡鱼呼唤,无论是问诊还是其他,她总是积极响应。 三人于庭院中围坐,谭羡鱼便差遣抱琴前去忙碌。 她知道小丫头们已从外间酒楼订购了一桌美食,正待抱琴归来开席。 这边庭院中欢声笑语,那边宫殿之内,气氛更加热烈。 每年的宫廷盛宴皆是相似的繁华,这也是全年中少数能让君臣共享欢愉的时刻。 今年更显特殊,平日不喜此类场合的当今太后竟也莅临。 太后在落座后,环视殿内一圈,不禁好奇:“谭家那位姑娘怎么没来?” 原来太后是特地为谭羡鱼而来。 谭老夫人面不改色,起身答道:“家中有客,年龄与羡鱼相近,便留羡鱼在家接待了。” “原来是如此。”太后点头表示理解,同时不经意间瞥向戚霆骁。 戚霆骁仿佛没感觉到太后的眼神,静静站立,周身环绕着一股难以亲近的寒意,与这新春宴的温馨格格不入。 但这样的他并不让人意外,众人早已习惯了他的特立独行。 太后收回视线,轻声询问:“前阵子哀家赠了羡鱼一支凤口含珠钗,她可还满意?” 座中人皆非愚钝,心知肚明太后此问并非真在乎谭羡鱼是否喜爱那钗,实则是向众人宣告,谭羡鱼已得太后青睐,成为心腹。 一时之间,人们心中各有算盘,看向谭家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与复杂。 “羡鱼甚是喜欢,多谢太后恩赐。”谭老夫人的回答恰到好处。 太后微微颔首,算是满意。 而皇后则笑道:“母后对谭家千金真是关怀备至,听说母后还赏了谭小姐不少物件,就连那凤口含珠钗也慷慨赐予,实在出乎意料。” 按理说,在这宫廷盛宴上,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太后果应给些颜面,然太后仅是淡淡扫了皇后一眼,轻哼一声,先前的和蔼瞬间转为冷漠,令皇后颜面尽失。 皇后神色一紧,只好默默低头不语。 皇帝见状,不便久留,加之太后亦无他言,便如往常一般说了些客套话,随即宴会继续,宫中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直至夜深方散。 宾客离去时,天空竟飘起了鹅毛大雪,预示着来年的丰收,是个吉兆。 戚霆骁离宫后直驱将军府,院内静谧无声。餐厅里,几位女子醉态可掬,皆已沉沉睡去。 他的目光掠过那一排空酒坛,无奈地摇摇头,毕竟,过年嘛。 他走向谭羡鱼,见她睡得正香,便轻轻将她抱起,回屋安置,细心照料,解发宽衣,无微不至。 安排好谭羡鱼后,他又差遣侍女将仍在餐厅的两人送回,至于方式如何,他并未过问,这已是他的极限关怀了。 --- 翌日,众人前往温泉山庄。 三位女子因宿醉,精神不振,到达后又小憩片刻才恢复神采。 “说你们什么好,平日里滴酒不沾,一喝就是和你兄长较量,”戚霆骁颇感无奈,“他那酒,就连我都得谨慎饮用。” 几位姑娘显然是一人一坛,不醉才怪。 戚霆骁拥她入怀,修长的手指轻柔按摩着谭羡鱼的太阳穴。 谭羡鱼叹气道:“怎知那酒如此猛烈。” 明明初尝甘甜,远不如戚霆骁曾喂她的酒那般刺激。 戚霆骁亦叹息:“力度是否需加重?” “嗯……” 这位战场上果断决绝的锦衣卫指挥使,在照顾人时却显得异常耐心细致。 直至夜幕降临,谭羡鱼才稍感舒畅。 用过晚餐,她欲前往温泉浸泡,转身却发现戚霆骁跟了上来。 “你这是?”谭羡鱼警惕地盯着他。 戚霆骁皱了皱眉,活动着手指,仿佛受了莫大的苦楚。 他没开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那按摩可不是白给的。 “……” 大概快乐的时间总像长了翅膀,年节一晃眼就过去了。 新年的忙碌即将开启,众人也不得不踏上归途。 谭羡鱼也开始忙了起来。 城东的女子学堂已然落成,谭羡鱼回来后,第一时间去巡视了一番。 因为太后重视,学堂的规模跟规划比京城任何书院都不逊色,甚至更加细致入微,特别将歌舞练习区隔开,并采取了诸多隔音措施,以免干扰他人。 谭羡鱼在里面走了一遭,心中颇为满意。 抱琴也是激动万分:“小姐,我们接下来可以动手了吧!” 谭羡鱼微微颔首。 地点有了,师资有了,那么下一步,当然是招生。 皇后已下旨,女子学堂如同官学,不收取学费,因此谭羡鱼觉得,这事无需过多忧虑。 尽管不解皇后为何突然介入,但这对女子学堂而言是个好消息。 谭羡鱼在学堂转了一圈后便返回家中。 然而戚霆骁却不在,据说是临时有急事,去了绣衣卫的府衙。 谭羡鱼并未多想,正准备休息,谁知二房丫鬟却急匆匆跑来说宫里的女官来访。 来的还是那位负责了考核的那位女官。 这次重逢,女官对待谭羡鱼的态度比以往更加恭谨。 想必是因如今太后将她视为心腹的缘故。 第133章 名落孙山 “大人请坐。” “多谢谭小姐。” 女官落座,抱琴适时端上茶点,随即退下。 双方无需客套,女官直接进入正题:“我此次前来,是想与谭小姐商议日后的教学事宜。” 谭羡鱼点了点头,静待女官继续。 “我认为应全面发展,技多也不压身,让女子们广泛学习,未来的路自然更宽广。” “历来学府皆是如此。” 男子科举,除去四书五经,策论同样重要,足见全面发展重要性。 谭羡鱼听完,却有不同的见解:“若一味遵循古法,我们这女子学堂也就无从谈起。” “生存不同于考试,我的看法是,最好精通一门,否则样样通样样松,不仅耗时长,生存之道也不会广阔。” 见女官仍有些疑惑,谭羡鱼又道:“毕竟,绣坊不会雇用一个虽能歌善舞但绣工平平的人,大人以为如何?” 听了谭羡鱼这话,女官恍然大悟:“小姐言之有理。” 谭羡鱼点头,继而说:“当然,也不宜太过绝对,年幼的孩子可以广泛尝试,选择自己所爱未尝不可,但稍长一些的,最好还是宜专注一项。” 年纪小的还有时间慢慢学习,而年长者,首要的是赚取生计。 女官至此再无疑虑:“一切听小姐安排。” “如此说来,我即刻吩咐下去,招生日期就定在……十天之后,你觉得如何?” 谭羡鱼轻轻点头:“这次的助手,不必再从皇宫里挑选,用那些已通过测试的人就好。” 自那次考核后,他们大概还没机会重聚。 毕竟往后要共事,早点增进了解不是坏事。 女官应声:“全凭小姐吩咐。” 事情敲定,女官连忙起身离去,事务繁多,不容拖延。 --- 另一边,在绣衣卫的府衙中,戚霆骁望着暗探们的遗体,眼神深邃如潭。 旁边的绣衣卫屏息不敢稍动:“统领,是我等失职。” 除夕夜,他们遵照命令,安排那些人在院中享用了顿热呼呼的年夜饭。 爆竹声声中,有的人面上显露感动,甚至有人泣不成声。 这几天,他们不断尝试突破这些人心理的防线,眼看胜利在望,不料转眼之间,这些人竟一一离世! “怎么死的?”戚霆骁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食物里检测出了毒药,”手下报告,“送饭的人被击昏了,他自己也不知袭击者是谁。” 送饭的是熟面孔,每次来都会寒暄几句,但他们当时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戚霆骁点了头:“处理掉吧。” 言罢,戚霆骁转身离开,那沉重的气氛也随之消散。绣衣卫们这才敢喘息,着手处理尸体。 戚霆骁大步流星回到平日处理事务的地方。 暗探们的死虽遗憾,但也确证了他们与皇帝口中那个神秘势力有染。 能在绣衣卫眼皮底下无声无息行动,手段如此高明…… 戚霆骁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 片刻后,他唤来一名绣衣卫:“去查一查,京城内是否有擅长易容之士,动作要隐蔽。” “是。” 绣衣卫当即领命退出。 戚霆骁沐浴更衣后,前往将军府。 再次将谭羡鱼拥入怀中,戚霆骁心中的石头才落地。 只有在谭羡鱼身旁,他才能彻底放松。 “怎么了?”谭羡鱼抬头望向他。 戚霆骁微愣,下意识低头与她目光相接。 谭羡鱼眨眨眼:“你……似乎有些疲惫?” 戚霆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才说:“那些暗探,没了。” “没了?” 谭羡鱼惊讶。 她对绣衣卫的手段略知一二,他们一向行事谨慎,怎会让人生死不明? 戚霆骁确认道:“凶手身份尚不明确。” 谭羡鱼陷入沉思。 前世谭家遭逢巨变,她只知是蛮族暗探所为,却不知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势力。 谭羡鱼抿嘴,脑海中灵光一闪:“记得……使团离京那日,我去酒楼时,隐约听到有人在散布不利于我们家族的言论。” “虽然我当时就派人调查,结果……一无所获。” 她原以为那些人不过是藏得更深些,可就连绣衣卫的官衙都能出这档子事,猛然惊觉,这事远比她料想的复杂,且危机四伏。 “往后有啥风吹草动,和我说声就成了,”戚霆骁伸手,温柔地按在她后颈,“幕后黑手的能耐,恐怕超乎你我想象。” 敌人面目不清,他生怕谭羡鱼有个闪失。 这话一入耳,谭羡鱼心里不由泛起涟漪。 她猛地仰头,眼中的忧虑难以遮掩:“你会不会有危险?” 戚霆骁迎上她的视线,一时愣住。 见他半天不言语,谭羡鱼急了:“哎,我问你呢,你到底安不安全啊?” “你是在担心我?” “这还看不出来?” 戚霆骁轻笑,仿佛一下卸下所有防备:“有你在,我哪来的危险。” 暗探之事陷入僵局,女子学院那边却是顺风顺水。 学院招生公告一贴,女官们随即通知了通过了考核的那些女子,约定五日后前往学院熟悉环境。 女子学院既有太后撑腰,而后来也有皇后加入支持,两位天下最尊贵的女性,硬生生将学院地位提升至与官学并肩,能在那儿任教的,自然非同小可。 女子们则是因此更加憧憬那天的到来。 百潼等人更是日日数着手指,渴望踏入学院的那一天,满心期待。 在这股热切之中,唯独阿青瞧着格格不入。 她是唯一的落选者,十六岁,自信实力不输任何人,包括百潼,结果偏偏是她名落孙山。 心中的憋屈与不服自不必说,但见朋友欢喜,阿青也不愿破坏氛围,悄悄退到一旁。 面对关切,她勉强挤出笑容,说一切都好。 百潼等人沉浸在兴奋中,未能察觉她笑容里的勉强。 直至五日之期至,众人欢天喜地出发,阿青一人留在院中,脸上露出了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重。 彼时,百潼等人到达女子学院,震撼得哑口无言。 迈入宏伟的校门,只见楼宇错落有致,明亮宽敞,晨光洒在木板上,晕出柔和的光环,微风轻拂纱帘,铃声清脆,如临仙境。 女官已候着,待众人相互熟悉后,领着她们参观学院。 第134章 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同时,谭羡鱼也收拾停当,乘马车启程。 她到时,百潼等人正好逛完一圈,个个惊叹不已,显然对学院十分满意。 见她来,众人静默,满脸兴奋地望着她。 谭羡鱼一一扫过她们的脸庞,也被这份激动感染。 “各位,”谭羡鱼启唇,声音柔和却充满力量,“这里便是我们将学以致用之地。” “你们各有所长,足以凭此自立,但身为女子,我们都清楚自身的境遇,希望未来在学院中,大家能无私传授,帮助更多受限的姐妹自立,追寻自由。” “是!” 众人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谭羡鱼见状,未再多言,任由她们可以在女学中继续探索,而自己则陪同女官离去了。 此行目的单纯,只为观察众人状态,一眼之下,心安已足。 “看来,此处无需我过多挂怀了。”谭羡鱼笑言。 众人一心,女官亦点头赞同:“这几日先让她们相互熟识,待招生完毕,再细细调教便是。” 团结之外,还需教会她们如何协作,而这正是女官的擅长所在。“那就劳烦大人费心了。”谭羡鱼致谢。 女官微笑摇头,为太后效力,何谈辛劳。更因这职务,得以常出宫门,游历红尘。 二人就此别过,各归其所。 --- 谭羡鱼返至将军府,府门边一辆马车静候,旁立一人似曾相识。 “是闻公子的随从。”抱琴悄声言。 谭羡鱼眉微挑,车内坐的,可是闻让? 见其现身,那随从趋前,拱手施礼:“谭姑娘。” 谭羡鱼点头,视线转向马车。 车门开启,闻让端坐其中,一袭白衣如旧,多日未见,气色似有好转。 “闻公子。”谭羡鱼示意。 闻让下车,近前问道:“我外出数日,归来方知姑娘遭难……可无恙?” 他深知关怀来迟,若真有危险,谭羡鱼怎会安然在此。但未经亲眼确认,心中难安。 谭羡鱼不以为意,点头道:“我其实没事,闻公子勿忧。” 闻让轻点下颌,未再言语,眼神仍旧胶着于谭羡鱼,细细审视。 这目光令谭羡鱼略感不适:“闻公子今日来访,还有其他要事吗?” 言外之意,无他事,她将离去。 闻让眸光一闪:“闻说姑娘女学将启,先行恭贺。” 谭羡鱼浅笑:“实为太后娘娘所办,我仅代劳罢了。” 闻让了然,一时语塞。 二人交集寥寥,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偶有交集的路人。 现今能交谈几句,皆因谭羡鱼修养使然。否则,或恐不屑一顾。 见他沉默,谭羡鱼问:“那我先回?” 闻让同意。 “公子自便。” 言毕,谭羡鱼目光毅然收回,步入府中,不留恋。 侍从见主仆二人消失,叹气道:“公子,您明明病重垂危,为何要对谭姑娘说是外出呢?” 闻让抿唇:“只是……不愿她为我担忧。” 侍从默然,不再追问。 一旁忽然冒出个声音,轻描淡写的,带着点让人想捏拳头的挑衅意味:“闻公子多心了,咱们羡鱼哪有那闲工夫操心个陌生人。” 这话说得慢条斯理,听着就欠收拾。 闻让扭头一瞅,戚霆骁正从马上悠哉游哉地下来,嘴角一勾,冲他挤出个算不上友好的笑。 戚霆骁眼里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大模大样地迈进了将军府门槛,那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戚家后院呢。 侍从在一旁暗暗咬牙,对戚霆骁这股子狂妄劲儿是满肚子火:“这家伙,真是狂得没边了!” 闻让也在后边磨了磨牙,可他能怎么办呢? 谁让谭羡鱼心里眼里都是那个人。 “...算了,”闻让终究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话音落下,闻让转身回到了马车里。侍从哪敢耽搁,赶紧驾车,向着礼国公府赶去。 这一趟出来本就是悄悄的,怕是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侍从已经在脑补回去后那一场躲不过的风暴了,只求到时候礼国公不要被几句话气得背过气去。 而谭羡鱼进将军府之后,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倒是去了谭香云那里。 自打临江楼那事之后,谭香云就不再出门相看了,甚至整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谭羡鱼到时,瞧见谭香云正坐在院子里发愣。 “香云,”谭羡鱼走过去问,“想什么呢?” “哎呀,”谭香云猛地站起来,“表姐。” 谭羡鱼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这才几天,谭香云看上去就比刚来京城时少了那份神采。 “香云,要不再让你母亲安排场相亲宴,再帮你看看?”谭羡鱼提议,“你放心,那些只要是母亲邀请的人,素质肯定不错,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谭香云抿抿嘴,摇头说:“算了,表姐,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现在的她,看谁都会觉得动机不纯。 她明白这么想是不对的,但心里的恐惧还是难以消除。 见此,谭羡鱼便说:“过两天女子学院那边便要开始忙碌了,你若是闲着,不如去帮帮忙怎么样?” “我?”谭香云一愣,“我能帮什么忙呢...”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 “帮忙写写名单之类的,这个可以吧?” 谭香云点了点头。写字这事儿,她还是拿手的。 “那就太好了,”谭羡鱼笑眯眯地说,“这两天准备准备,等过几天我带你一块去。” 谭香云点头答应,嘴里应了声“好”。 在家憋了这么久,她也想出去透透气,但一个人却不敢,如今谭羡鱼主动提出,她当然找不到拒绝的什么理由。 正要离开,谭香云却叫住了她道:“表姐,那个...” “怎么了?” 谭香云咬了咬嘴唇,说:“父亲来信说,我的妹妹好像也要过来京城了。” 她这次来,原是为了给妹妹铺路,结果摊上了大事,结果路没铺成,温思妤倒是要自己找上门来了。 提到温思妤,谭香云脸色有点不对劲。 但谭羡鱼对这位表妹的印象却不深。 岁数的沟壑摆在那里,打从老家那时起,她和谭香云的交往就不多,谭香云的妹子就更别提了。 谭羡鱼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再另给你们安排个院子住?” 谭香云急忙摆手拒绝:“不必了,姐姐,我们姐妹俩还是一块儿住吧。” 第135章 对谭家下手 沉吟片刻,谭香云又开口:“姐姐,我这妹子被她姨娘宠得有点过了,万一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我先提前给你赔个罪。” 说罢,谭香云对着谭羡鱼微微屈膝行礼。 谭羡鱼一时愣住了。 谭香云身为正房长女,怎显得如此,仿佛在她妹子那吃了不少亏? 谭家枝繁叶茂,各色人等皆有,加之谭旭一家早早迁至京城,对老家的事不那么上心了,谭羡鱼也就没多言,只点头示意后便离去了。 —— 转眼几日,到了女子学塾报名之时。 这日的景象,比起选拔测试那天更加热闹非凡。 无需缴纳学费,学成后还负责推荐工作,引得不少人跃跃欲试。 不仅有未婚少女,连已婚妇女也不在少数。 经过几日的磨合,百潼等人已亲如一家,配合默契,有条不紊地登记着每位来者的姓名和籍贯。 谭香云伴在谭羡鱼身旁,望着眼前的喧嚣,不禁咋舌。 “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为何还要自己苦苦奋斗?”谭香云不解。 谭羡鱼瞥了她一眼,又道:“相夫教子并非不好,但有时太过被动了。” 世人大多不愿处于被动。 眼前这番热闹,便是由此而来。 谭香云默默点头,似乎有所感触。 —— 百潼她们每日早出晚归,几乎把女子学塾当成了第二个的家,阿青独自守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更感寂寞。 她能想象得到,百潼她们如今定是忙得团团转。 不仅忙碌,周围必定不乏讨好巴结之人。 而她,本该也是那般。 阿青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凭什么就只有她没被挑中! 她特地去找了谭羡鱼,想求得第二次机会,结果谭羡鱼竟闭门谢客! 那个女子学塾口口声声说要女性自立,难道她就不算是天下的女子的其中之一吗? 究竟凭什么! 她心中的怨气还没散开,院门就被敲响了。 阿青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位年轻女子,皮肤白嫩,只是衣着略显朴素。 “请问,百潼姑娘是住在这里吗?”那女子边问边好奇地向内张望。 阿青确认道:“没错。” “太好了,那么看来我当真没找错地方,”女子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你是这一家的丫鬟吗?听说百潼姑娘跟她的伙伴们都去女学了,你总算是清闲了下来呢!” 阿青的脸色又暗了几分道:“我可不是丫鬟,我是百潼的朋友。” “哎呀!”女子赶紧捂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女子疑惑地盯着她:“可我听说,百潼姑娘周围的人都有特长,怎么就你没被选上呢?” 那女孩细细打量了阿青一番,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是这样,因为你的年纪太轻,所以功夫还没练到家吧?” 女孩自以为找到了答案,不住地点头肯定自己的猜测。 阿青听罢,连表面的镇定都难以维持,语气不禁冷了下来:“我虽然年轻,但我绝不比任何人差!白潼在女子学堂,没在家,你肯定是找错门了!” 话音未落,阿青就打算伸手关门送客。 女孩见状,连忙伸手抵住门框:“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谭姑娘最公允不过,如果你真有本事,怎么会落选呢?小小的年纪,为何就说谎呢!” “你乱说!你乱讲!” 见阿青动了真气,女孩连忙安抚道:“别生气嘛!我是来送礼的,看,这些都是给她们的,等到她们回来,麻烦你转交给她们哦!” 女孩边说边将手中的竹篮轻轻放在地上,还不等阿青反应,便自行转身离去。 阿青板着脸,打开了那个竹篮。 所谓的什么礼物,不过是几盒点心。 阿青数了数,一共六盒。 没有她的份。 阿青心中更加烦躁,一气之下将竹篮摔在地上,踩得粉碎。 而那离去的女孩,嘴角挂着一抹略显得意的微笑。 希望这个小姑娘不会让自己失望。 另一边,女子学堂直至下午申时末才终于结束了繁忙的一天。 白潼等人早已疲惫不堪:“还好我们预先决定申时末就得结束,否则这活儿真不知要做到何时。” 谭羡鱼吩咐人为她们端来热茶,说道:“接下来还有四天,大家辛苦了。” 白潼点头答应:“放心吧,都交给我们就是!” 尽管劳累,她们却充满了干劲。 正说话间,一名修长的身影走进屋内,直奔谭羡鱼而来。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戚霆骁眼含笑意,轻声道,“走吧。” 谭羡鱼转身,白潼连忙说:“放心吧,这接下来的事我们知道怎么处理。” 这几日,宫里派来的女官一直都在指导她们。 谭羡鱼见状,也就安心了,随即与戚霆骁一同离开。 上了马车,戚霆骁立刻将她搂入怀中道:“今天一定累坏了吧?” “还好,我没有做什么大事。” 她只是在一旁旁观罢了。 “即便如此,一整天那样站着也不轻松啊。”戚霆骁边说边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太阳穴。 这动作似乎触动了谭羡鱼某段不算愉快的记忆,她正要挺直身子,戚霆骁却先一步用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让她无法动弹。 戚霆骁轻笑两声,道:“就不逗你了,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 “使节团那边传来消息,两个月之后,蛮族的新首领将会按时抵达京城。” 上一任蛮族首领命丧谭旭之手,作为谭家的独女的谭羡鱼,其重要性人尽皆知,就连那些暗中观察的人都明白,若要对谭家下手,谭羡鱼是关键。 因此,这件事必须让她知晓。 戚霆骁深知,谭羡鱼需要的不是他这近乎监视般的守护与陪伴,只要叫她知道这一情况,她自然会提高警惕,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使团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挺顺溜。”谭羡鱼点了点头。 “羡鱼啊,虽说那异族头领是被逼来的京城,但他心里的小九九可不好猜,你自己得多留个心眼。”戚霆骁放心不下,又叮嘱了一句。 “我有数的,”谭羡鱼说,“我不是还有俩暗卫陪着么,不会有事的。” 第136章 楚楚动人 戚霆骁暗暗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现在看来,两个暗卫似乎不太顶用了。 --- 那头领虽未至,但自打他要来京城的消息传开,京城里巡逻的密度就比平时紧了好几分,街上不时就能瞅见身穿轻盔的右禁军身影。 戚霆骁也开始忙活起来了。 手下那支绣衣卫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在这种时候,自然免不了要跟右禁军搭把手,这一合作,事儿就接二连三地来了。 谭羡鱼忙完了招生的这两天,总算是能歇口气。 这天午后,她刚从午睡中醒来,就听到院子里有些动静。 “你拦我干啥!我到了这里,自然得去给表姐请个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你不懂规矩就算了,我可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家出门的姑娘都这么没礼貌!” 谭羡鱼揉了揉眉心:“这是哪位啊?” 抱琴也是一愣:“不清楚呢。” 抱琴正打算出去看看情况,卧室的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表姐,是我。” 这声音谭羡鱼倒是听出来了:“香云,咋了?” 外面静默了一会:“……表姐,我妹妹来了,想给你请个安。” 谭羡鱼和抱琴交换了个眼神,说道:“你先带着你妹妹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 谭香云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抱琴不敢怠慢,麻利地帮谭羡鱼梳好发髻,主仆二人一同出了门。 结果到了厅里,却发现谭香云两姐妹并不在那里。 谭羡鱼正纳闷人去哪儿了,就见谭香云拽着一个年轻女子过来了,边走边念叨:“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乱跑!这可是表姐的院子!” “表姐的院子怎么了?都是一家人,让我随便逛逛都不行?” 温思妤话音刚落,人已踏入厅内,一看见谭羡鱼就甩开了谭香云的手,快步上前,笑眯眯地说:“表姐!好久不见啊!” 谭羡鱼打量着她,表情淡淡的:“坐吧。” 谭香云她还有点印象,但这表妹,却是从未耳闻。 温思妤依言坐下,眼睛好奇地环视着厅内:“表姐,我这次来京城真是长见识了!见到好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难怪你们一家搬到京城后,就不怎么回去了呢!” 谭羡鱼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我父亲是骠骑将军,两位兄长也都有军务在身,不回去是因为实在抽不开身。” 京城的繁华,就连她自己都看淡了,更别提谭旭和谭老夫人了。 “对对对,”温思妤连连点头,“表姐,听说你都成婚了,这次是为了我特意回来的吗?”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姐夫呢!听说姐夫是个侯爷,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能见上一面?” 温思妤的心里充满了期盼。 那可是位高权重的侯爷啊! “这个……”谭羡鱼面露难色。 要见霍容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谭香云见状,压低声音说:“你别提了,表姐已经和离了。” “和离?”温思妤脸上浮现出疑惑。 “难道是表姐和后院里的姨娘争宠吵架了?”温思妤皱眉,语气变得激动,“表姐,我得说你两句,姨娘也是人,表姐有将军府和咱们谭家做靠山,可姨娘背后有什么呢?姨娘本身就处在劣势,作为正室的表姐,更应该宽容大度才行啊!” 温思妤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拿起手帕擦拭起眼泪来:“表姐,你是嫡女,不懂我们这些庶出孩子的苦……” 这话一出,谭羡鱼还没说什么,谭香云的手已暗暗握成了拳。 宽容大度…… 她母亲倒是够宽容,结果却被谭香云的母亲得寸进尺! “并非是因为那些争风吃醋的小事,”谭羡鱼语气平淡地说,“侯爷通敌叛国,已经被处决了。” “什么?”温思妤惊讶万分。 她还以为只是后院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纷争,没想到居然是通敌这么严重…… “那表姐和离是明智的决定,”温思妤点头赞同,眼睛里哪还有泪痕,“幸好表姐没被牵连进去!” 说罢,她仿佛也放下了心。 谭羡鱼微笑,未置一词。 多年未归,看来自家这些年轻一辈里,也是人才济济,不乏趣人。 “思妤,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谭香云提议。 温思妤沉默,目光又扫了一遍客厅。 尽管将军府整体简朴,但这院子里谭羡鱼收藏的精品还真不少,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角落,摆放的也是她从未见过的珍稀物件。 谭羡鱼似乎没察觉到她的依依不舍:“我就不送了。” 话说到这份上,温思妤也不好意思再留,只能跟着谭香云起身告辞。 抱琴在一旁还没回过神来:“那位小姐是什么神仙转世啊!说哭就哭,情绪转换得我都没跟上节奏!” 前一刻一个样,后一刻又是另一个样,即便谭羡鱼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温思妤这情绪转换得如此自然流畅,也真是令人称奇。 谭羡鱼不禁轻笑:“看样子这些年,家乡也是新人辈出呢。” 抱琴撇撇嘴:“这也算人才?” 晚上,一家人如常共进晚餐,谭老夫人特意吩咐准备了丰盛的菜肴,算是为温思妤接风洗尘。 温思妤显然没料到自己能受到如此礼遇,忍不住又泪盈于睫:“伯父伯母,谢谢你们的关怀,思妤、思妤……” 她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原本热络的气氛因她的泪水瞬间冷却下来。 谭香云觉得十分尴尬,急忙拉扯温思妤的衣袖:“好好的,你哭什么呢!别哭了!” 温思妤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住泪水,但眼眶里依然蓄满泪水,楚楚动人。 这一桌子围坐的,不是家里的妇女就是些粗犷的大汉,哪会对她心生半点同情之意。见她眼泪终于止住,大家伙心里头唯一冒出来的念头便是—— 总算能安心开饭了。 正想着,戚霆骁风风火火地推门闯入,大大咧咧地在谭羡鱼身旁落座。 谭老夫人权当没瞧见,招呼着众人动起筷子来。 “你怎么还跑到这儿来了?”谭羡鱼压低声音问着。 他们已有两三天未见了。 “听说家里有客,我不露个脸合适吗?”戚霆骁说得理所应当。 他俨然已将自己视为了谭家的准女婿。 谭羡鱼一时语塞,随后也不再多言。 第137章 眼中钉肉中刺 一旁,温思妤悄悄拉了拉谭香云的衣角,悄声问:“喂,这家伙是谁啊?” “这位嘛……”谭香云瞅了戚霆骁一眼,迟疑片刻,才道,“未来的大姐夫哦。” “未来”二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温思妤立刻捕捉到这个关键:“这么说,他和表姐现在还没成事?” 谭香云瞥了眼已安然自得坐在谭家餐桌边的戚霆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温思妤的问题。 此时的温思妤,目光锁定在戚霆骁身上,似乎心思重重。 饭毕,众人各回各家,一路上温思妤不停打听戚霆骁的消息,谭香云只当她是好奇,便如实相告。 但她所知有限,只知道戚霆骁是绣衣卫的首领,深得皇上信任,其余的便不清楚了。 “绣衣卫首领?”温思妤兴趣浓厚,“官阶多大?” “可能是三品吧?” “三品呀……”温思妤沉吟起来。 见她不再闹腾,谭香云暗暗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回到院中,谭香云仿佛生怕被粘上,飞速溜进自己的屋子,还不忘带上房门。 —— 京城对于温思妤而言是个新鲜地,充满好奇的她,第二天便缠着谭香云,硬要姐姐领她在京城逛逛。 谭香云无奈,只好答应。 二人刚出门不久,就有人送来一张请帖,交到了谭羡鱼手中。 那请帖镶着金边,纸上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就一看便知非同寻常。 谭羡鱼展信一阅:“长公主,为何邀我去饮茶?” 谭羡鱼眉心微皱,旋即合上请帖,复又打开,字迹依旧,未曾变动。 她视力无碍。 “嗯……” 抱琴也皱了眉头:“那位长公主不是对我们恨之入骨吗,怎会邀请您去喝茶?怕有陷阱吧?” “真有陷阱,恐怕也不会明着送请帖了吧?”谭羡鱼说。 如此郑重其事,又合乎情理,偏偏因请客的是长公主,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抱琴也被弄迷糊了:“那您去不去呢?” “当然不去。”谭羡鱼坚决道。 不管长公主用何种方式邀请,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 “就说我不舒服,去不了,回复时态度要恭敬些。”谭羡鱼顺手将请帖递给了守二门的小丫头。 小丫头点头应声,转身离去。 不多时,那丫头又折返回来:“小姐,长公主她竟然亲自来了。” “马车就在门外候着……” 谭羡鱼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人都找上门了,看来这下是非去不可了。 换好衣服,谭羡鱼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脸庞。 “小姐,咱们身边有高手保护呢。” 抱琴这句话,像是定心丸,让谭羡鱼安心了几分。 没错,有高手在暗处,总不会重蹈覆辙了。 谭羡鱼轻叹一声,不情愿地踏出了房门。 正如丫鬟所言,长公主座下的马车确实候在外面,谭羡鱼一现身,就有位嬷嬷迎上前,登上了马车。 简单交待几句后,嬷嬷下马车,请谭羡鱼登车。 面对这样的邀请,谭羡鱼无法拒绝,即便心中万般不愿意,还是上了马车。 原以为等待她的是刁难与冷嘲热讽,没有想到长公主异常热情:“羡鱼,真是抱歉,你身体还没好全,我还把你请出来。” 谭羡鱼摇头表示不在意:“殿下有什么指示吗?” “哎呀,”长公主摆摆手,“到了地方自然知晓!” 谭羡鱼只好点头答应。 马车缓缓行进,最终停在一茶馆门前。 这家茶馆与众不同,饮茶之地不在室内,而是在院中错落有致的小屋内。 小屋掩映在花草树木间,别有一番风韵,内部装潢精心设计,比家中的居室还要温馨宜人。 安平长公主先坐了下来,示意谭羡鱼:“坐吧,边喝茶边聊。” 谭羡鱼依言就座。 一杯茶饮毕,安平长公主这才悠悠开口:“我家解忧自小被宠坏了,先前若有得罪之处,我这做娘的在此向谭姑娘道歉。” 说罢,安平长公主才又端起茶杯轻啜。 谭羡鱼心存疑惑,却也不好推辞,只能陪饮。 见到谭羡鱼的反应,安平长公主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来不怕你笑话,这次回京,我感悟颇多啊!” “人活一世,不能只为自己,有能力就应该多做些事情,这样才不算枉费了自己的才能吧?” “见你近来在京中奔波劳碌,我也真心想出份力,只是碍于颜面,拖到现在,希望...还不算太迟。” 听完这席话,谭羡鱼明白了安平长公主的心思。 她内心虽感无奈,脸上却波澜不惊:“殿下,您也清楚,女学的事...并非我一人能决定。” “哦?” 安平长公主眉毛轻轻一挑。 她怎会不知,太后将女学大权全交给了谭羡鱼,如今谭羡鱼内外打理,俨然一副领军人物的架势,就连宫中的女官也得听从她的安排,这会儿却说她无权决定? 安平长公主心中微感不悦:“你聪慧过人,应当明白,若得本宫助力,你的女学之路能省去多少波折。” 她自称上了“本宫”,显然以长公主身份作为谈判的资本。 “殿下,正因为您地位尊崇,我才不敢擅自做主,”谭羡鱼说道,“虽说现在我投身于女学,实则不过是代不便随时出宫去的太后料理一些琐碎事务罢了。” 长公主的名号,用在谁身上都管用,唯独对她,似乎行不通。 如果叫这位进了女子学院,那些对安平长公主不满的皇亲国戚准会把她视为肉中刺。 谭羡鱼可不想因为安平长公主的事情开罪旁人。 “考试是宫里面定的,至于招生也是宫内女官负责,我这个做臣女的,其实并没出什么大力。” 这话一出,安平长公主的脸色又暗了几分:“可我听说,就连宫里的女官办事前都要先征询你的意见,这不是明摆着太后把女子学院的事全权委托给你了吗?所以你现在拒绝我,是个什么意思?” “臣女哪里敢,”谭羡鱼回应道,“正因为殿下身份尊贵,而臣女卑微,臣女才不敢擅自做主,万一安排不当,惹恼了殿下,那不是臣女的责任吗?” 谭羡鱼这番话说得,让安平长公主一时无言以对。 第138章 礼仪训练 毕竟她可是长公主,是君,谭羡鱼最多只能算臣,臣子怎能越俎代庖,代替君主做决定呢。 这下,安平长公主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她多年后重返京城,还带着女儿,急需要做点什么,让京城里的人不敢轻视她。 虽然在京中还有一些交情不错的姐妹,但她们大多只是深居简出的家庭妇女,平时聚聚会还好,真要办大事,却是指望不上的。 如今京城的大事,莫过于女子学院了。 太后与皇后对女子学院极为看重,若是她能参与进去,宫中自然会对她另眼相看。 宫里重视她,其他皇族也不敢小觑她。 没想到,竟会在谭羡鱼这里碰壁。 安平长公主皱眉不语,谭羡鱼也沉默着,只望着窗外景色,偶尔啜饮一口茶。 直到日头正当午,安平长公主才回过神,挥了挥手示意谭羡鱼可以离开了。 走出茶馆,坐上自家马车,谭羡鱼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回去已经赶不上自家的午饭了,她便索性在附近找了个酒楼。 喝了大半天的茶,谭羡鱼觉得胃里实在不舒服,没等正餐上来,就先吩咐小二赶紧上些点心。 “这长公主真是,这会儿了也不留您吃个饭。” 谭羡鱼嘴角一勾:“她敢留,可我还不敢真的吃呢。” 抱琴忍不住轻笑:“……这话倒是。” 不一会儿,点心被端了上来,谭羡鱼终于能暂时填填肚子。 抱琴坐在小桌旁,说:“小姐,我看那长公主的意思,是打算在女子学院插一手,但这也未必是坏事吧?” “嗯?” “毕竟人家是长公主嘛。” 谭羡鱼笑了笑:“抱琴,虽说女子学院有太后跟皇后支持,但她们都在宫里,我们和长公主在外头,真让长公主插手,这学院就会变成了长公主一言堂……而且你看那位殿下的行事,靠谱吗?” 她在这个学院上倾注了许多心血,怎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被如此破坏。 更加重要的是,一旦她同意让安平长公主插手,将来真出什么事,第一个遭殃的不会是安平长公主,反而是她自己。 她不愿因安平长公主而树敌,更不愿为她承担风险。 抱琴想了想,也点点头:“说得也是。” 这时,店里的小二又送来了正餐。 主仆两人各自默默用餐。 吃到一半,谭羡鱼忽地停了筷子,像是心思被什么拽走了一般。 “出啥事了?”抱琴紧跟其后,也搁下了碗筷,“您这饭量今日减半了?” 谭羡鱼轻轻摇头:“我就是琢磨着……若是长公主一转身找上皇后娘娘,这该如何是好。” 想当初,太后轻易就被她几句话说服,禁了安平长公主足,看得出太后对这位公主不太感冒,皇后那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哪怕就是为着皇家颜面,安平长公主一句话,皇后怕是难以推辞。 那时候…… 谭羡鱼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抱琴倒是一副心大的模样:“小姐,车到山前自有路嘛,再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不定长公主根本没想起找皇后这条路呢?” 抱琴这话,让谭羡鱼心里安稳了几分。 也是,这事她插不上手,干着急也没用。 而且这麻烦还不一定来,提前给自己添堵,纯粹是自讨苦吃。 与其提前烦恼,不如到时候一次性解决。 这样想着,谭羡鱼又重新拾起了筷子。 —— 说来也巧,安平长公主不仅聪明,动作还迅速,日头还未西沉,宫中就传来皇后旨意,让安平长公主一起参与到女子学院的事情中,学院里的大事小情,由她与谭羡鱼共同商议决定。 这一日,戚霆骁罕见地早早处理完事务,来到谭羡鱼这里,却见她躺在摇椅上,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京城中的风风雨雨,哪能逃过戚霆骁的耳朵。 他缓缓走近,双手背在身后,弯腰注视着她:“又头疼了?” 谭羡鱼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戚霆骁便在她身旁坐下,骨节分明大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 谭羡鱼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本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而且有太后做靠山,女子学院的路能平坦些,谁料前头的石头刚搬开,后面的坑又出现了。” 戚霆骁也轻轻叹了口气。 皇后的命令直下,即便他有通天之能,在此事上也难帮到谭羡鱼。 这一次,谭羡鱼只能靠自己。 “虽不能直接助你一臂之力,但在按摩缓解头疼方面,我倒是有些研究,”戚霆骁说,“你若头疼,我随时可以为你服务。” 谭羡鱼嘴角微微上扬。 戚霆骁沉默片刻,又开口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感慨的吗?” “比如什么?”谭羡鱼睁开眼望着他。 四目相对,戚霆骁嘴角扬起一抹笑:“比如……得此夫君,妻复何求?” “……” 此时,女子学院招生的工作刚落下帷幕,而女官跟百潼等人已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教学。 当老师绝非易事,既需一片诚心,又要有恰当的方法。 百潼他们算是临时磨枪了,距离开学仅剩半月,日夜不息,都在研究如何更好地教育学生。 谭羡鱼本以为安平长公主会等到开学那天才出现,没想到她竟如此积极,旨意下达的第二天就登门拜访了。 那时,谭羡鱼还未起身,那女官的求助信使已经抵达了门口。 谭羡鱼没办法,只能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往女学赶去。 尽管她手脚麻利,赶到女学时也已迟了足足一刻钟。 她瞥了一眼女学门外静静矗立的轿子,随即步入大门内。 安平长公主正悠闲地坐在走廊上,百潼她们则排成一行站在院子里,个个头顶瓷碗,似乎正在进行礼仪训练。 见到谭羡鱼,安平长公主轻轻挑眉:“你总算到了。” 谭羡鱼行了一礼,环视四周问:“殿下,这是在……” “哦,”安平长公主轻挥广袖,“她们的礼仪姿态一塌糊涂,怎能代表女学的形象呢?我想,还是从最基本一些的礼仪教起吧。” 谭羡鱼听罢,不由微露苦笑:“殿下,离学生入学只剩半月,这时候学礼仪,未免有些——” 第139章 权宜之计 话未完,安平长公主已不耐烦地打断:“她们既然各有专长,自然有传授之人,怎会不懂教学之道?” 谭羡鱼抿紧嘴唇。 旁人的遭遇她不清楚,但百潼曾私下透露,她们过去的老师脾气暴躁,稍有不对便是拳脚相加,轻重全凭一时兴起。若是伤得太重,就会被卖到最底层的地方,生不如死。 这样的教学方式,岂能在女学里存在? 女官们知晓部分人出自风尘,因此急着教导她们如何为人师表。 谁料安平长公主插手,坚持从基础礼仪教起…… 说到底,礼仪在这这个女学只是点缀之物。 点缀虽美,却非必需。 谭羡鱼多次强调,女学旨在女性自立,女官们铭记于心。 见谭羡鱼欲言又止,安平长公主不悦地挥手:“行了,你不必管,我自有安排。” 今日前来,就是要在女学树立威信,让众人知道她才是做主的,岂能让谭羡鱼坏了好事? 如此一来,谭羡鱼也只能作罢。 对方都搬出了“本宫”,她不过一个“臣女”,还能多言什么? 谭羡鱼叹气道:“那就遵照殿下的意思。” “这才对嘛。”安平长公主露出满意神色。 一旁边的女官心中忐忑,悄悄望向谭羡鱼。 而谭羡鱼并未回应她的目光,只默默低头站在了一旁。 安平长公主端庄地坐在廊下,彰显着长公主的威严。 然而久坐不久,安平长公主便显得不耐烦。 除了无聊,她这样娇贵之躯,怎能久坐不动。 谭羡鱼见状提议:“殿下身份尊贵,这里的事交由臣女盯着,那您先回去休息如何?” 安平长公主眉毛一挑。 没想到,谭羡鱼还挺机灵。 “嗯,难得你考虑周到,”安平长公主颇为满意地瞧着她,“此事就交由你负责了。” 说着,安平长公主站起身来:“记住,女学的背后可是有太后与皇后支持,所有工作人员的礼仪必须到位,不可有损皇家颜面,你一定要严格监督,清楚了吗?” 谭羡鱼微微弯了弯膝盖:“我懂了。” 见到她如此通情达理,安平长公主这才安心离去了。 谭羡鱼领着女官,一路亲自将安平长公主送出大门。 目送那壮观的长公主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两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吩咐人重新关紧女学大门后,谭羡鱼让姑娘们放下手中的瓷器,各自去歇息。 “谭小姐,”女官面露难色,“我们真的要从头开始学那些礼节吗?” 学习礼节可是个耗时的大工程,半个月哪够用。 “长公主不是已经走了吗,”谭羡鱼说道,“先让她们休息片刻,接着按以前的课程继续就行。” “……哎?”女官的眼睛微张,一脸疑惑。 “没事的,”谭羡鱼解释道,“将女学的门关紧,再安排人守着,如果殿下过来或是派人来查,让她们及时通知,到时候做做样子就行了。” “……哦……”女官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原来还能这样操作…… “放心,有什么事我担着,”谭羡鱼保证道,“我会让人留意长公主那边的动静,万一长公主有所行动,我会尽快赶来。万一来不及,还请大人帮忙遮掩一二,我不会迟到太久的。” “是,”女官点头答应,“明白了,谭小姐。” 谭羡鱼的这番安排,让女官心里踏实不少。 毕竟是在皇宫里做事,要是惹长公主不高兴了,往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谭羡鱼转身离去,女官依照吩咐,大门一锁,安排两人一内一外看守,一旦发现情况,外头的敲门通知,里头的立刻来报。 —— 离开了女学的大门,抱琴才开口问道:“小姐,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请求太后娘娘出面解决呢?”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动用太后这尊大佛,”谭羡鱼说,“什么事都麻烦太后,时间长了,太后也会心烦的。” 抱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而太后那里,正憋着一口气呢。 皇后不过发了个她自己也能下的命令,就借机往女学塞人,还是那位几年前几乎得罪光了皇族的安平长公主! 这样一来,那些皇族岂不是更要找机会给女学使绊子? 要知道,那些皇族里不乏辈分极高的长辈,连她这太后见了都得自认晚辈! 更别提安平并不擅长处理事务,却因长公主的身份,一下子压过了谭羡鱼,恐怕这下谭羡鱼的话也不那么管用了。 一大早就听闻安平长公主急匆匆地跑去女学摆谱,还不知要折腾出什么花样。 这让太后怎能舒坦。 正在气头上,一早被派去监视安平长公主的宫女回来报告:“娘娘,长公主殿下已经离开了。” “走了?”太后眉尖一挑,“这就走了?” 宫女点头:“是谭小姐过去的缘故。” 听了这话,太后才稍感宽慰:“那就好,那就好,快说说,安平过去后都干了些什么?” “殿下过去后,就让那些姑娘们学起了规矩,”宫女回答,“奴婢看……似乎是在模仿宫中的训练方法。” “真是胡闹!”太后眉头紧锁。 天家出身的太后,自是规矩礼仪的典范,但更懂得权衡轻重缓急。 硬要民间女子遵循宫廷礼数,无异于缘木求鱼,白白耗费时间。 “娘娘莫生气。”素兰嬷嬷劝道,“幸好谭姑娘能应对,您别气坏了身子。” 太后嗤笑:“本宫原以为皇后终于明白了些,懂得为天下女子谋福,才给她几分颜色,如今看来——哼!” “长公主亲自登门恳求,皇后娘娘或许是顾全大局,这才勉为其难吧。” 这话一出口,反让太后更为光火:“拿本宫的心血去维护她的颜面,她倒是真会做人!” 太后自问既出钱又出力,皇后却坐享其成,在事情几近圆满时,仅凭一道旨意,便对女学事务指指点点。 素兰见状,不敢再添油加醋,只好噤声。 时光匆匆,转眼又数日。 谭若昀在京中玩得不亦乐乎,可怜谭香云被折腾得够呛,这日说什么也不愿再外出。 而好动的谭若昀哪能安分,独自溜了出去。 第140章 不幸中之大幸 “影响了您生意,实在抱歉。” 寇钟诚恳地向店主致歉。 见他态度诚恳,店主的怒意缓解不少。 他看看地上的马三哥,又望了望徐香香,叹气道:“你们啊,真是能惹事!” “那位少爷,是我们这涂州城里有名的浪荡子,他父亲可是本州的司马大人!小姑娘,你算是侥幸逃脱了!” 他手一挥,登时两个伙计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马三哥送回了房间。 客栈掌柜并非铁石心肠,眼见火险只是虚惊一场,语气便缓和下来,望着徐香香语重心长地说:“小姑娘,近来还是少出门为妙。” “若是又被那些纨绔子弟撞上,不仅你遭罪,恐怕我们也得跟着倒霉。” 徐香香忆起方才那些人的狠辣手段,心中难免恐惧,更多的却是委屈。 “分明是他无礼调戏良家,反叫我退避,难道这世道没了公理吗?” 掌柜听她这番天真又带点稚气的话,无奈地摇摇头,不愿与这般单纯的丫头片子多费唇舌,转身欲走。 “请留步!” 寇钟连忙喊住掌柜,小麦肤色的面庞透出几分尴尬:“敢问掌柜,能否让我们暂住柴房?” “我们愿付二两银子,至于余下的用劳力抵,行吗?” 掌柜打量着寇钟,眼神里闪烁着考量的光芒。 徐香香一听这话,急不可耐地从怀中掏出银两,捧到寇钟跟前:“寇钟哥,我有钱!” “这些全都给你,不过你、你能陪我一起住,保护我吧?” 徐香香嘟着嘴,眼圈泛红:“我的三个哥哥全都伤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寇钟哥,我怕……” 寇钟不敢相信地瞪着徐香香。 半晌,他眼里闪过了一丝困惑:“你究竟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徐香香眨巴着眼睛:“你说什么呢!” 寇钟不解,也不愿再去深究。 他一把将徐香香手中的银子推了回去,神色冷峻:“出门在外,如此随便显露钱财,徐香香,你之前的教训难道还不足吗?” “况且男女有别,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能和你共居一室,望你自尊自爱!” 说罢,寇钟不再理会徐香香。 徐香香先是愣怔,随即怒火中烧! 她羞愤交加,跺着脚喊:“寇钟!你、你没良心!” “我信任你才愿意把所有钱给你!还说什么同住,我、我是想让你住我哥哥的房里!”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徐香香气得泪如雨下,指着寇钟的手指颤抖着,最终放声大哭。 “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言毕,她扭着头哭着奔回了房间。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抿紧嘴唇,生怕失笑出声。 寇钟面沉如水,拳头暗暗攥紧。 “咳咳。”客栈掌柜以手掩唇,目光含笑地看着寇钟:“好吧,你们可以留下。” “但有个条件,不准去前面的大厅招惹客人。” “至于劳动嘛……嗯,见你们有马,人数也不少,就负责照顾客人们的马匹跟车辆吧。” “另外,洗碗劈柴这类杂活也都归你们,食物自理,你们如此多的人,我可供应不起。”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暗喜。 村长连忙道:“多谢掌柜,吃喝我们自备就行!” 老板瞅了瞅他们堆得像小山似的板车,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这一行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立刻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开始拾掇起柴房来。 剩下的人则跟随店小二去安排各自的差事。 小二一走,大伙儿这才笑眯眯地望向寇钟。 寇钟被这么多人盯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都盯着我看啥呢?” 王翠花快人快语:“瞧瞧咱们寇钟,到底有啥魅力迷住了马家大小姐呀!” “你别说,要是这一细看,寇钟这家伙还真挺英俊的。” “身材嘛,”王翠花刻意顿了顿,寇钟立马尴尬地挺直了腰杆:“也是那种高高瘦瘦的!”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哄笑起来。 寇钟脸红了,可惜皮肤黝黑,倒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孙婉笑着摇摇头:“说真的,寇钟这已经是第二次的英雄救美咯。” 寇钟抿抿嘴,低声说:“换成别人遇到那种情况,那我也会出手相助的。” “不只是因为她。” 虽然他这么说,但众人显然不信,继续开着玩笑逗他。 听着这些调侃,寇钟心里五味杂陈。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粗大的手掌,默默地继续忙碌。 徐香香那样的千金小姐,早晚会对这些失去兴趣的。 到时候,也便没人再拿这事开他玩笑了。 人群里,一双混浊的眼睛观察着一切,眼珠子一转,便生出了不少歪主意。 …… 徐香香回到屋里,哭了好一阵,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才去看三个哥哥伤情。 见哥哥们全都昏迷不醒,她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懊悔。 都是因为她太过张扬,才让哥哥们为护她而遭此横祸。 徐香香赶紧将苏容泽给的药煎好,随即小心翼翼地喂给三哥全都喝下。 药效很快显现,马三哥不久便悠悠转醒。 他醒来后第一件的事情便是四处寻觅徐香香的身影。 直到见到徐香香安然无恙地坐在床边,满眼担忧地盯着自己,马三哥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小妹……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徐香香鼻头一酸。 她紧紧握住马三哥的手,轻声说:“三哥,你放心养伤,别想太多别的。” “我知错了,这几天我就守在家里陪你们,哪也不去!” 听了妹妹的话,马三哥彻底放心,合上眼又沉沉地睡去。 夜幕降临,徐香香检查了厨房里的剩余食材,随便烙了几张饼,就着水吃了。 又煮了碗稀饭,叫醒马三哥,看着他吃完才心安。 至于马大哥跟马二哥,至今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徐香香正想着是否再请个大夫来看看,门却被突然敲响。 她猛地一惊。 门外随即传来苍老的声音:“马姑娘吗?我是从大榕村来的。” 徐香香一听这话,心放宽了些,轻轻推开房门,眼前是个未曾谋面的老妇人。 老妇人捕捉到徐香香眼中的困惑,连忙解释:“马小姐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可记得您呢。” 第141章 顾及情面 装扮停当,主仆俩便启程外出。 为迎接新生,女学提早两天彻底清扫,桌椅光洁如镜,地板能映人影。 女官与女夫子各就各位。 此时女夫子皆换上了女学特制的服饰,是浮山绣楼特供,面料虽非最昂贵,却质地非凡,深蓝底色沉稳大气,金线绣花点缀其间,既庄重又不失灵动,极尽精巧。 众人经多日磨合,已亲如一家,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氛围和谐。 “时间飞逝啊。”女官不由感慨,“转瞬间,已至此刻。” 谭羡鱼含笑点头:“希望我们能不负众望。” “必定如此。”女官的语气坚定。 付出如此心血,她信心满满。 辰时过半,学生们到底戚戚续续到齐。 她们打扮朴素,年纪参差不齐,神情或期待或紧张,目光中无不闪烁着好奇,纷纷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的女夫子们。 学生众多,几乎要挤满整个院子。 谭羡鱼站立在走廊下,眼神缓缓扫过众人,大家也随着她的目光逐渐安静下来。 “咱们女学的老师们为迎接大家,早已精心筹备多时,请大家放心,只要在这里肯下功夫,必能学到真才实学,将来离开女学,也定能依靠自己的一份力量立足社会。” “是!” 谭羡鱼并不擅长长篇大论,况且今日的事务繁多,不容耽搁。 报名时收集的信息,此刻派上了用场,女老师们手持早已分配好的名单,一一领着学生,引导她们熟悉着女学的每一处角落。 女官的眼神不自觉地往门口飘忽,似乎在等待什么。 直至辰时将尽,庭院终归于宁静。 谭羡鱼轻轻吐了口气:“看这开头,还算顺利。” 女官点头附和:“确实。” 言谈间,她的目光又溜向门口:“那位居然没来,真是少见。” 谭羡鱼笑道:“今儿是开学大日子,皇后娘娘一早便把她召去了宫里。” 这样的一个场合,若不将那位请入宫中稳住,恐怕又会成为她彰显权威的舞台。 “原来如此。”那女官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起个大早赶到这儿,竟忘了打听宫中的消息。 不过想想也对,那位若是在外面,怎会错过这样的场合? “但今日虽未出现,难保日后也会安分,真是头疼。”谭羡鱼道。 女夫子们身份摆在那儿,在长公主的面前无甚话语权,女学的事务告一段落后,女官自然有宫内的事务需要忙碌,而自己,既不能日日守在女学,也不便频繁派人监视长公主府,实在是左右为难。 女官抿嘴轻声说:“谭姑娘,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倒愿意日后全心投入女学的工作。” 谭羡鱼微感诧异:“宫中晋升实在不易,你刚得太后赏识,眼看又有提升的机会,这时候……” 女官摇头:“谭姑娘,不瞒你说,我在宫中多年,本已习以为常,但近来与你一同忙碌女学,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快乐,我……很享受这种状态。” 远离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她觉得身心变得清澈许多。再说,谁不知道太后如今对女学的重视,这是晋升路上的捷径。 当然,这并非全然好处。一旦决定留在女学,宫中便再无她之地,即使将来位高权重,重返宫廷也需重头建立人脉网络。 人生本就是在不断选择与放弃中前行,对女官而言,这个选择并不困难。 谭羡鱼未多想,眼下急需有人照看此处,女官愿留,她自是喜出望外。 “你若真心所想,那最好不过,我这就进宫,与太后商议此事。” 女官点头:“那就劳烦谭姑娘走一趟了。” “大人言重了。” 谭羡鱼进宫虽不愿与安平长公主照面,便安排人在宫门等候,待长公主离开后再行前往。 太后脸上的阴云稍散,一见谭羡鱼进门便稍微舒展了眉头,没等她行礼便吩咐赐座:“今日女学里头可都顺遂?” 谭羡鱼轻轻颔首:“太后宽心,一切顺畅。” “那便好。” “太后,臣女此来,实则是有一事相商。” “嗯?”太后眉角轻挑,“但说无妨。” “与臣女共理女学那位官员,处事稳重,效率颇高,连夫子们都对她赞誉有加,”谭羡鱼言道,“故而,臣女冒昧请愿,望太后能将那位官员专派女学,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太后颇为爽朗,未加思索便点头应允:“自然无碍。” 宫中女官众多,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既谭羡鱼言女学所需,调遣之事不过是句话罢了。 既已决定委以此任,太后随即降旨,把那女官晋升一级,令其专心料理女学事务。 “太后如此体恤,臣女代那位官员谢过太后恩典。” 太后微微抬手,示意谭羡鱼起身,继而言道:“说来也巧,你既来之,则有一事需告知于你。” 谭羡鱼垂眸,静候太后的下文。 “眼下,安平公主受皇后派遣而来,虽为国母懿旨,哀家不便多言,但羡鱼,你身为哀家亲近之人,又是对女学倾尽心力者,往后女学诸事仍由你做主,纵有人依仗身份,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太后眼神中闪过一丝严厉:“若那人咄咄逼人,你便来找哀家,哀家自有法子处置!” 谭羡鱼屈膝领命:“是,谨遵太后旨意。” 得了太后的许诺,她心中自是明了日后行事之道。 --- 出宫之际,谭羡鱼正欲归家,不料迎面遇见一名女学侍从急匆匆奔来。 那人一路小跑,额头上已渗出细汗,至近前方才停下,来不及喘息便道:“谭姑娘,安平长公主驾到,请大人您即刻前往!” 谭羡鱼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 这长公主,怎的如此活跃。 才出宫门,莫非太后未曾与其言语? 不,或许已是有所交代。 太后那番莫名的话语,想必是因安平长公主有所触怒,才教她无需顾忌情面。 “走吧……” 坐入马车内,谭羡鱼转头吩咐:“抱琴,你先回去,让郑妈妈备些佳肴。” 这一番变故,不知又要耗至何时。 抱琴本欲随行,转念一想,女学内皆是自己人,况且谭羡鱼身侧有暗卫贴身守护,便点头应允,主仆俩于是分道而行。 第142章 念头 及至女学,谭羡鱼一见那熟悉的身影便感头痛。 她于门前深吸两口气,方举步而入。 院中,那位女官跪倒在地,安平长公主似是怒气冲冲,在回廊上来回踱步。 “本宫行事,何时轮到你个下人置喙?区区官职,岂能让你如此妄自尊大?” “别说你,即便是朝中大臣见了本宫,也仅能恭敬行礼!你算何方神圣,竟敢违抗本宫命令?” 那女官当即跪在尘埃,抿唇不语。 见谭羡鱼到来,安平长公主即道:“谭羡鱼,你来得可是正好,你说说看,本宫身为长公主,不知道在这个女学里面难道还需一个下人同意才能行事吗?” “原来殿下光临女学,仅是为了彰显威严?” 谭羡鱼刚说完,安平长公主的眉毛瞬间拧成一团:“谭羡鱼,你这话啥意思?难不成你要护着那丫头,跟我对着干不成?!” “臣女绝无冒犯殿下之意,”谭羡鱼微微屈膝行礼,“只是女学之事早有定数,殿下若真心为女学好,最好还是莫要插手为上。” “哼,笑话!”安平长公主当即冷笑道,“我可是当今长公主,来为你们女学撑腰,这可是你们哪辈子所修来的福分!现下居然不让我管?真是说不过去!” 她还真把自己当天大的事了。 谭羡鱼再次行礼:“殿下,如今女学的一切安排,皆由太后娘娘亲审过,若因殿下干涉而延误,只怕太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提太后,安平长公主一时语塞。 谭羡鱼继续说道:“自然,如果殿下不信臣女之言,尽管尝试,只不过到时候,恐怕臣女与这位大人,便难以替殿下辩解了。” 这话里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可有太后的威严在,安平长公主也无可奈何。 她虽嚣张,却也不敢真正触怒太后。 她清楚,太后对于自己贸然插手女学之事颇为不满,今日进宫,太后对她的脸色也不佳。 但她别无选择。 她铁了心要叫那些皇族对她另眼相看,所以即使知晓太后的不满,也只能故作不知。 眼下,太后虽不满,不过她毕竟也只是个名义上的负责人,并未实际干预,因此太后也无法真正对她怎样,更不用说逐出女学。 但若此刻硬来,等于是自寻烦恼,后果难料。 到时候,怕是求到皇后那里也无济于事。 “谭羡鱼,你的嘴巴真是厉害,”安平长公主咬牙切齿地说,“我记住了。” “能得到殿下的铭记,是臣女的荣幸。”谭羡鱼又行一礼,“请殿下慢行。” 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了。 安平长公主尽管憋着气,却不希望场面太过尴尬,只能悻悻地甩袖离去。 现在虽拿谭羡鱼没辙,不代表将来也无可奈何! 皇后吩咐过,女学事务今后要她和谭羡鱼共同商议,她不相信到时候谭羡鱼还能有何话说! 谭羡鱼这才放松下来,上前扶起了那位跪得双腿发软的女官。 “谭姑娘,这样不太好吧?”女官显得有些忧虑。 对方毕竟可是长公主,谭羡鱼这样强硬,不怕结仇吗? 谭羡鱼摇摇头,望着女学校门,若有所思:“这是娘娘意思。” 女官闻言,沉默不语。 谭羡鱼又道:“既然大人已脱离宫廷,无需担忧长公主会设绊子。太后娘娘有言,希望大人一心办好女学,往后态度还需强硬些,方能支撑女学发展。” 女官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同意。 毕竟出身宫廷,这位女官也非轻易能摆布之人。 她自有她的手段和应对之道。 往昔,她势单力薄,逢着位高权重者,自是多几分小心谨慎。 而今,时移势易。 该硬气时,她绝不低头。 这份拿捏,她心里自有杆秤。 转眼间,数日飞逝,安平长公主也不再频繁造访女学示威,女学总算是步入正轨,谭羡鱼也因此少去了许多。 毕竟女学是太后名义上的,严格来说,她只是个协助者,事已办妥,适时退一步方为上策。 见她懂进退,谭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戚霆骁得知她终得空闲,便将事务交由祁嵘处理,自己则趁午时早早回到了将军府。 谭羡鱼正预备小憩,猛地抬头见他进门,略显惊讶:“怎么这时候来了?” 戚霆骁几步迈向床边,安然落座:“女学那些琐事处理完了吧?” 谭羡鱼轻轻颔首。 她与女官商定,每月探望一次,平日无须汇报,女学状况无需她过分操心。 “那是不是,有件大事,也该摆上桌面了?”戚霆骁语气里透着一丝急不可耐。 这话来得突兀,让谭羡鱼不由生疑:“啥事?” 戚霆骁眼神一沉,伸手捏住谭羡鱼的下巴,指尖不经意抚过她面颊的柔嫩:“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都视而不见,谭羡鱼,你究竟要叫我等到何时?!” 他已等待多年! 太久太久! 见谭羡鱼目光闪烁,戚霆骁眯起眼,一抹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莫非你想等我年华老去,再去寻别人不成?” “……怎会有如此念头?”谭羡鱼无奈苦笑。 稍顿,她的目光又游离起来。 戚霆骁这一提,她倒真没细想过,不过…… 戚霆骁见状,又好气又好笑。 知她口舌不饶人,戚霆骁索性欺身向前,封住了她未及出口的话语。 免得自己被气出个好歹,反倒是便宜了谭羡鱼。 见对方手越来越不规矩,谭羡鱼急忙推拒:“大白天的,不是你干嘛呢!” 戚霆骁这才松开她,却并不离去,顺势躺在床上,还擅自霸占了谭羡鱼半条被子。 谭羡鱼盯着他,半晌才问:“……你下午也不用过去府衙吗?” “下午休息。”戚霆骁眼皮都懒得掀。 “那明天呢?” “明天休沐。” “后——” “后天也是休沐的。”戚霆骁直接打断了她。 谭羡鱼嘴角抽搐:“你咋这么悠闲?” 见她坐着没动,戚霆骁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用被子裹紧,道:“和右禁军的统领交代完毕,府衙有祁嵘在,所以我歇两天不会有事。” “祁嵘跟着你也是真不容易。” 祁嵘原本只是一个小厮,没有想到经年累月,竟在绣衣卫的府衙混成了独挡一面的角色,可见戚霆骁没少压榨他。 第143章 解惑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戚霆骁不耐烦地说,“你都离了多久了,我这还没个正经名分呢,你倒不怕我被别人打主意。” “你?还怕人打主意?”谭羡鱼的语调里带点诧异。 戚霆骁模样是俊,可他那在外头凶神恶煞的样子,谁敢往枪口上撞? 戚霆骁这才抬眼瞥了她一下:“眼下是没有,可时间长了,难保啊。” 心里有鬼的正是谭羡鱼的表妹,这事儿要让谭羡鱼知道了,夹在她们中间,可不好做人。 “得了,”戚霆骁翻过身,手上的劲儿一点没松,“睡吧。” 接连两天,戚霆骁还真就跟谭羡鱼窝在家里,门都不出一步。 这两天,谭若昀往她这院子里跑得比谁都勤,一天恨不得来三回。 “表姐,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做的点心,试试喜不喜欢?”谭若昀笑眯眯地把一盘热乎乎的点心给放到谭羡鱼的手边,道:“不清楚表姐爱不爱吃甜的,我做得不太甜,表姐不如尝尝?” 点心做得精细,吃起来还有股清新甜味。 可这味道,总觉得在哪里尝过。 谭羡鱼只吃了一个便停下了:“挺好吃的。” 谭若昀点了点头,顺势将点心推向戚霆骁,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然:“表姐若是不吃的话,那就戚公子,您尝尝?” 她心里清楚,像戚霆骁这样身份的人,大概没怎么遇见过像自己这样对他的女子,而自己的这一举动,定能在他心中留下印记。 谭香云做点心的这手艺一流,她有自信,只要戚霆骁尝一口,就会爱上。 抓住了他的胃,离抓住了他的心那还远吗?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戚霆骁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只淡淡道:“刚和你表姐一起吃过,因此不饿。” 谭若昀一愣,连忙又说:“这可是我亲自做的,特别好吃,专门拿来给表姐跟戚公子尝鲜的!” “嗯,”戚霆骁微微点头,“你表姐试过就好了。” 轻轻一句话,就把谭若昀顶了回去。 她张了下嘴,好半晌才又道:“那、那么好吧,戚公子既然没胃口,就算了。” 说罢,她把点心收了起来,面上又挤出笑容:“表姐,想吃的时候告诉我,我再做给你送来。” 谭羡鱼笑着点头答应。 见戚霆骁的目光始终不在自己的身上,和谭羡鱼聊天也像是白费力气,谭若昀便有些坐立不安。 “表姐,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送你点心的,那么我先回去了。”谭若昀说。 谭羡鱼依旧保持笑容,又点了下头道:“好,路上小心。” 虽然从这到她住的地方就几步路,但该有的礼貌话还是得说。 谭若昀应了一声,忍住再看戚霆骁一眼的冲动,起身离开。 “抱琴,”谭羡鱼说,“把这些点心拿下去分给大家吧。” “好的!”抱琴连忙上前接过点心跑了。 谭羡鱼的视线落在谭若昀刚才坐的位置,似乎在想什么。 戚霆骁顺着她的视线:“想些什么呢?” 谭羡鱼回过神来,说:“没什么,也就是感觉……若昀挑对象的眼光还差点火候。” 眼前这一幕,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戚霆骁听懂了她的意思,嗤笑道:“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自己把破石头当宝贝,还笑话别人。” 在他看来,那人的眼神比谭羡鱼不知温柔多少倍。 谭羡鱼娇嗔地瞥了他一眼:“不要这样说自己嘛。” 现在吸引她注意的,正是他这个人。 戚霆骁沉默了片刻。 第一次了解到谭羡鱼的心意,心里反而五味杂陈。 戚霆骁只有这两天能喘口气,时间一晃而过,他又投身于忙碌之中。 蛮族首领即将进京的消息让京城的气氛愈发紧张,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谭羡鱼闲暇时,也开始认真思考她和戚霆骁之间的关系。 一日,谭老夫人散步至她的院落,见她在院中发呆,便上前问道:“丫头,想啥呢?” “娘,”谭羡鱼连忙站起,迎上前几步,“您怎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啦?” “没啥事,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不知不觉就来你这儿了,”谭老夫人笑道,“女子学院的事情告一段落也有段时间了,缓过劲儿没?” 谭羡鱼点了点头:“娘让郑妈不停给我做美食,我都胖了一圈呢。” 谭老夫人笑开了花:“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觉得还得加把劲儿。” 谭羡鱼靠近了些,低声说:“娘,我这些天一直都在想,我和戚霆骁……” 见到谭羡鱼脸泛红晕,谭老夫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拍了下她的手:“乘渊那个孩子不错,如果你们真能修成正果,其实也是件美事。” “可……”谭羡鱼抿了抿嘴,“当年退婚的事,就算戚霆骁不在意,戚叔叔跟婶婶或许……” “你是担心他们?”谭老夫人则是挑眉道,“那你更该放宽心了,你戚婶婶自从你们分开后,几乎每月都来信问我,你何时愿与乘渊成亲呢。” 两家人交情深厚,关系亲密,否则当初也不会早早订下娃娃亲。 “你爹也让你戚叔叔催得够呛,但我琢磨着,这事儿终归得由你自己想明白,就没让你爹催促你。” 谭老夫人的话,让谭羡鱼始料未及。 她原以为退婚会让两家关系破裂,没有想到…… “所以啊,想通了就嫁吧,”谭老夫人又笑道,“再说,你们婚后留在京城,一年和老两口也见不了几回,别太纠结了。” 说到这,谭老夫人又不禁心疼起来。 过去的谭羡鱼,行事哪会有这么多犹豫。 可恶安远侯府! “嗯……”谭羡鱼则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呢,”谭老夫人话音一转,“如今时机不对,蛮族首领即刻进京,乘渊必然忙得分身乏术,这事还是等到蛮族首领走了之后再说吧。” 这是国家大事。 谭羡鱼点了点头:“娘放心,我心里有谱。” 谭老夫人忽然笑出声:“你的二哥前几天还说呢,乘渊现在我们家就像个被养在家的美男,没有想到如此快就有喜讯了。” “美男……” 二哥的形容真是别具一格。 但这解答了谭羡鱼的疑惑。 第144章 摊牌 前两天,戚霆骁在她院子里寸步不离,这事不可能不传开,既然大家都知道,为何谭家人却不跟她提一个字呢? 原来他们把戚霆骁当作贴身侍卫看待了。 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谭羡鱼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微妙起来。 --- 不久,蛮族的首领要进京的时刻来临。 使者团队远在百里之外就开始频繁往复于京城,确保时间精确无误。 正值黄昏,夕阳如熔金般灿烂。 金色光芒铺满大地,为雄壮的城墙披上了一袭庄重的金装,城墙上旗帜在夕阳余晖中猎猎作响,更添一份壮丽。 文臣武将皆身着官服,汇聚于庄严宏大的金銮殿中,戚霆骁与负责皇宫安全的左禁军统帅分列帝王两侧,充当帝王的贴身护卫。 蛮族的首领呼衍灼身着礼服,缓缓步入殿堂。 呼衍灼看上去二十出头,十分年轻,身材魁梧,鼻梁高挺,眼神深邃,唇形薄削,透着一股不同于他们大昭男儿的英俊。 自他出现那刻起,金銮殿内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既有好奇的审视,也不乏警觉的猜忌。 然而呼衍灼仿佛浑然不觉,他一步步迈向大殿中央,出人意料地跪倒在地,向帝王行了大昭之礼。 这场景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原以为这一位年轻蛮族首领会是心高气傲的人物,却不料他一开始就摆出如此谦卑的姿态。 “拜见大昭帝王陛下。” 呼衍灼讲的一口的大昭语异常流畅。 “两个月前,当使团抵达了戈壁时,我才得知父亲在京都已有所安排,虽然对此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我在此仍愿代父亲向大昭帝王陛下致歉。” 言毕,呼衍灼竟行了磕头大礼。 帝王微微眯起双眼:“呼衍单于您的意思是,此事单于并不知晓?” “不敢对陛下隐瞒,确是在两个月前我才得知消息,”呼衍灼答道,“自父亲去世后,我部落陷入内斗,我侥幸得位,但这不过是近两年的事。” “这两年,我一心扑在平定部落上,更不敢染指大昭京都之事,故而一直蒙在鼓里。” 他这一番说辞诚恳且条理清晰。 帝王召见他本是为问责,而今他一来就又是跪又是磕头,还将自己撇得干净,一时之间让帝王难以发作。 见帝王沉默不语,呼衍灼又开口道:“尊敬的大昭帝王陛下,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带领我的部族能成为大昭的附属国?”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金銮殿内议论声四起,帝王也微眯双眼,陷入了沉思。 不过,无论对方怀有何种目的,收纳蛮族为附属国,于双方都有益处。 “此事非同小可,单于是否考虑周全?” “是的。” 帝王沉吟片刻,却可没有立刻答应:“单于长途跋涉,定是劳累,今晚宫中设宴洗尘,单于就先好好休整几日再议此事吧。” 呼衍灼稍作停顿,随后应道:“……遵命。” 群臣散去,对这一位首领的议论仍未停歇。 --- 晚间为迎接呼衍灼,官员们再次聚集。 音乐与舞蹈交织,表面上一派和乐,但实际上,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神经始终紧绷。 呼衍灼坐定,便举杯向谭旭敬酒:“久闻谭大将军英名,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我敬您一杯。” 言罢,呼延灼一仰脖子,将杯中酒直接一饮而尽。 谭旭的面色霎时变得有些微妙。 小辈已然如此爽快,他自然不便矜持,于是也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这一举动,不仅让谭旭面色微变,就连满朝文武皆是神情各异。 呼延灼久仰谭旭大名? 可记忆中,呼延灼的父亲,分明是丧命于谭旭之手啊? 从呼延灼的表情中,找不出丝毫异常,仿佛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位首领,该不会是过于孝顺,以至于忘却旧仇了吧? 或者,这位意外坐上首领宝座的人物,心里另有所图? 众人各有心思,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宴席的热烈气氛。 三巡酒过,宾客散尽,谭旭父子与戚霆骁一同返回将军府。 途中,谭旭不时侧目,偷偷打量戚霆骁。 这小子,如今真是半点也都不遮掩了? 谭旭心中虽有疑虑,却也只是默默观察,并未言语。 老夫人已告知他谭羡鱼的心意,女儿钟情,做父亲的自然乐见其成,不如就此装聋作哑。 不,如今这情势,或许两耳不闻窗外事更为合适。 一行人回到将军府,见戚霆骁回了前院,谭旭这才对他多了几分满意。 还算这小子识趣。 宴席上,谭家的父子三人饮酒不少,虽未醉倒,却也疲惫不堪,归家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戚霆骁一直伴在皇帝身侧,滴酒未沾,夜深人静之时,他悄悄步入后院。 谭羡鱼的院内漆黑一片,分明已安然入睡。 戚霆骁刚踏入院门,一道黑影忽现,一名暗卫恭敬行礼,低声道:“主人吩咐,厨房里留了饭菜,请公子自取,莫要惊扰他人。” 言毕,暗卫隐入夜色之中。 戚霆骁心头一暖,脚步也轻快了几分,直奔厨房便找到了谭羡鱼为他准备的夜宵。 饭菜温热,但更暖的是心中的那份关怀。 戚霆骁用毕晚餐,才缓缓步入房内。 夜已深,谭羡鱼沉睡正酣,他轻褪外衣,随即小心地将她搂入怀中。 尽管动作轻柔,仍惊扰了梦中的谭羡鱼:“……你回来啦?” 她语声朦胧,却透出一股说不清的柔情蜜意。 戚霆骁轻应一声,轻吻她的脸颊:“睡吧。” --- 好不容易来到京城,鸿胪寺当然要陪呼延灼好好游览一番,赏尽京都繁华。 行程早已规划周详,一切顺利,未出半点差池。 呼延灼对这与草原截然不同的景致赞叹不已,处处好奇,逢物必问。 鸿胪寺的众人表面耐心,私下却免不了议论,这草原部族的首领,怎如同初见世面的乡巴佬一般。 鸿胪寺领着呼延灼游历,皇帝也没有闲着,召集群臣商讨部族归顺事宜。 “部族战斗力强大,如今主动归顺,实乃大喜。陛下为何还犹豫?” “陛下不即刻允诺,正是明智之举。谁能保证部族不是表面归顺,暗中另有所图?依臣之见。 第145章 鸟尽弓藏 不如不答应!那部族不足为患,派骠骑将军率军平定便是,届时那片土地依然属于我朝!” 那人话音一落,皇帝眉头就不由自主拧成了结。 他内心深处实在不愿意再次掀起战火。 谭旭恭敬地拱手行礼,说道:“陛下,再度开战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依微臣之见,这次机会实在难得,若是陛下有其他考量,拖延些时日也无妨。” 秦阁老跟着点头赞同:“正是如此,陛下。骠骑将军言之有理,机会虽珍贵,但也不能太过急切应允,免得让那些蛮族误以为我们大昭惧怕于他们,从而滋生不必要的侵犯之心。” 秦阁老这一番话,引得在场未发言的人纷纷赞同。 皇帝陷入深思。 秦阁老所担忧的,也正是他所顾虑的。 沉默片刻后,皇帝轻轻点头,做出了决定:“也罢,就让他在京中再多留些时日吧。” —— 转瞬间,半月已逝,鸿胪寺领着呼衍灼几乎游遍了京城的美景,而皇帝的那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呼衍灼又表示自己从未见识过如此壮丽的景致,希望能延长在京都的停留时间。 皇帝自然应允了。 因此,呼衍灼得以在京都自由行动。 当然,这种自由仅限于表面。 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正当众人在好奇呼衍灼会去哪里时,他选择了一个谁都未曾预料的地点。 将军府。 严格来说,这两家之间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呼衍灼独自一人,毫无遮掩地前往了那里。 他在正厅坐定,谭逸亲自出面接待。 “听说谭大公子在当年那也是一员猛将,”呼衍灼打量着谭逸,“倒没想到,谭大公子那生得……” 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谭逸的面貌太过平和,与传闻中横枪立马,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形象相差甚远。 对此,谭逸只是淡然一笑,没有顺着话题聊下去,而是问:“单于到访,有何贵干呢?” 呼衍灼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谭大公子不必多虑,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将军府这最后的辉煌。” “哦?” “我们部落臣服之后,将军府便彻底失去了意义。早年间,骠骑将军他功高盖主,想必大昭的皇帝陛下……早就对你们心存不满了吧?” 往昔,他们是大昭的心头大患,而今既然归顺,将军府当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失去了作用的人,却仍享有堪比皇帝的荣耀,其结局不言而喻。 两家有旧怨,此刻又无外人在场,呼衍灼放下了表面的伪装。 谭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恶意,但脸上笑容不变:“单于有此想法,难怪现今只可以俯首称臣。” 呼衍灼面色不改:“谭大公子确实不像个武将。” “单于也似乎不太像一位真正的单于。” 谭逸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分明话中有话,而这背后的含义并不难猜透。 呼衍灼一听,险些没能保持住面上的平静。 一杯茶未尽,呼衍灼便愤然起身离去。 谭逸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以最周到的礼节将人送出将军府去了。 转身的刹那,谭逸的脸色沉了下来。 即便刚才他应对自如,呼衍灼的那番话却也戳中了他心中的忧虑。 这事……棘手得很啊。 ——。 天色迅速暗淡下来,谭逸心头压着事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拎了壶酒,坐在院子中自斟自饮。 夜深邃静谧,酒精渐渐熏染了思绪。 一阵不同寻常的轻风掠过,谭逸眼神猛地锐利起来,隐约透着冷冽:“何方神圣?” 院中出现了一位身披黑袍的访客。 全身裹在袍子中,几乎连发梢都不外露:“谭大少爷。” 声音嘶哑低沉,显然是在刻意改变的嗓音。 “鬼鬼祟祟之徒,速速离开!” 对方轻笑两声,又道:“月色皎洁,谭大少爷似有心事重重啊。” 谭逸眼神微敛,透着警惕。 那人忽地双手交叠,深深一揖,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诚挚与坚定,言辞恳切道:“在下久已听闻骠骑将军府的赫赫威名,对其为大昭国立下的汗马功劳更是钦佩不已。近来风闻将军府正逢多事之秋,困境重重,心中实难平静,故此不请自来,愿为贵府少爷排忧解难,共度难关。” 他卸下了平日里的嬉笑面具,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真挚与热忱。 “哦?” 谭逸闻言,眼眸微眯,似乎被这番话勾起了兴趣,“你且细细道来,究竟是何种危机笼罩着将军府,你又有什么高见,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解此燃眉之急?” “将军府之所以遭遇险境,皆因其功勋太过耀眼,一旦失去了对上位者的利用价值,难免有鸟尽弓藏之虞,届时恐怕将面临满门抄斩的惨剧,令人唏嘘。” 他顿了顿,察言观色间发现谭逸陷入了沉思,便继续说道,“破解之道其实并不繁复,只需少爷您从中周旋,让蛮族归顺之事横生枝节,暂时受阻。” “如此一来,只要将军府依然能够彰显其不可替代之价值,上层权贵自不敢轻易动手。更何况,骠骑将军声威赫赫,蛮族岂敢轻率挑衅?即使有所举动,也定然不是将军的对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信心,“此计虽可能在短期内引起少许动荡,但对于将军府而言,却是利大于弊,绝无害处!” 谭逸目光幽深,似乎在考量此言背后的深意,一言未发,表情难以捉摸。 言罢,那人身形一闪,如同晨雾般消逝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满腹的疑云与暗潮涌动的夜晚,无人能窥其全貌。 --- 几日光阴悄然而逝,京城仍旧一片安宁祥和,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皇帝那边至今没有给出任何回复,而呼衍灼则显得从容不迫,他甚至换上了大昭的传统服饰,仿佛下定决心要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扎下根来。 他或是悠闲地漫步在市井街头,或是在酒楼妓馆中流连忘返,整个人仿佛完全沉浸在这份世俗的乐趣之中。 然而,与这表面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子学院内却是暗潮汹涌,风波再起。 第146章 拒之千里 拂晓时分,一名女官匆匆来到了将军府前。 谭羡鱼迎出门外,只见女官焦急得几乎立不住脚跟,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大人。” “温姑娘,”女官见状连忙趋前,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忧虑,“大事不妙,百潼她们给学院送信,说是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上课了!” 六人同时因病告假,女官心中满是不安,直觉此事非同小可,于是火速赶来禀报。 谭羡鱼一听之下,心中也泛起了涟漪。 单是一人生病尚可理解,六人同时病倒,其中必然有诈。 当下不容迟疑,谭羡鱼立即吩咐准备马车,同时询问女官:“学院那边的情况都处理好了吗?” “一切已安排妥当。” 女官重重点头。 “我知道她们的住处,我们即刻前往探望情况。” “遵命。” “抱琴,你马上派人去杏林堂,请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赶往百潼那里。” 抱琴领命,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 将军府的仆人们动作迅速,不消片刻,马车备好,抱琴也带回了杏林堂大夫即刻前往的好消息。 三人随即登上马车,疾驰向百潼的寓所。 途中,女官脸上的忧虑仍未完全消散:“小姐,您不知道,早晨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心惊胆战。” 这确实是个不轻松的消息。 “幸好当时没一股脑儿让她们都去学唱歌跳舞,分了一些人去学书法绘画,否则今天那些学歌舞的姑娘们就真的要唱空城计了。” 这样的安排,至少确保了两边的教学不至于因为这次突发事件而完全停滞。 耽误了她们宝贵的学习时间,后果不堪设想,或许会是好几天。 这可不是小事。 马车稳稳当当地朝着百潼居所所在的小巷驶去,不到一刻钟,便抵达了门前。 抱琴轻手轻脚地敲了几下门,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丫鬟应声而出,开门见是谭羡鱼,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小姐,您来了。” 谭羡鱼轻轻点头,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百潼身边的小丫头:“百潼她们怎么样了?” 阿青引路向后院行去,边走边说:“好像是食物不对劲,现在算是稳定下来了,不过身体还很虚弱,都在休息。” 一听并无大碍,谭羡鱼心中的石头这才稍稍放下:“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饮食上就出了问题?” 阿青叹了口气:“最近她们回来得晚,饭菜可能凉了才吃的……我也不能确定。” 谭羡鱼同样轻叹,这样的事防不胜防。 这时,杏林堂的大夫们鱼贯而至,足足有四五位之多。 阿青见到这阵仗,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察觉到她的紧张,谭羡鱼连忙解释:“我听说百潼她们病了,这些都是杏林堂里有名的医生,在京城颇有名望,我想让他们过来仔细看看,以保万全。” “可是……” 阿青下意识地揪着衣角,“她们现在已经稳定了,睡一觉或许就能好转,这样兴师动众不太好吧?” 谭羡鱼温和地说:“虽是这么说,但既然来了,就让大夫们检查一下,也好放心。” 女官也附议:“没错,她们毕竟是女学的教师,她们的安危女学也有责任。而且,若是她们病不好,女学的人手也会吃紧。” 阿青连忙接口:“若是女学缺人手,大人,我可以跳舞,水平不比别人差,可以暂时顶替。” “不用了,”女官婉拒,“短时间内我们还能应付,最重要的是她们能尽快恢复健康。” 阿青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同意:“好吧。” 抱琴闻言,恭敬地行了一礼,迈步进入屋内,见众人已整理好仪容,这才请大夫们入室。 阿青对这些日夜相伴的姐妹自然十分挂念,紧跟在一名大夫身后,小心翼翼地踏入房中。 院子里,只剩下谭羡鱼与女官静静地站立,各自的心中都有万千思绪在翻腾。 这丫头我记得也参加了选拔,她那倔强而充满朝气的模样,在众多参选者中格外引人注目,给负责筛选的女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女官轻声对谭羡鱼回忆道,眼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谭羡鱼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浮现一抹好奇,眼波流转间询问:“为何她没有能够通过那次选拔呢?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女官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木板看到里面那个不服输的灵魂,轻声叹息道:“她年纪太小了,当时才只有十六岁。女学里的学生,十六岁以下的并不多,如果让她这么年轻就进入学府,恐怕很难得到其他学生的信服。” “况且,每年的招生名额都极为有限,总有更多条件相宜、更适合这个机会的人选,因此……” 女官的话里满是对现实的无奈。 谭羡鱼听罢,眼里闪过一丝理解和温柔,轻轻颔首。 她心想,孩子的世界不应该局限于这胭脂巷内,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总有一片天地是属于她的。 时间会给予她成长,那时,何愁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在邻近的屋子里,阿青静静地听着院子中的对话,那些话如同寒风一般钻入她的耳中,她心中的阴霾越发沉重,双拳不自觉地紧握,愤恨与不甘几乎要溢出胸膛。 凭什么! 凭什么因为年纪尚小,就要被女学的大门拒之千里之外? 凭什么她的人生轨迹,要被几句无关痛痒的言语轻易左右? 她阿青,绝不会就此低头! 那份坚决和不屈在阿青的眼中闪烁,如同冬日里的一抹坚毅的阳光。 这一次,她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闯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天空! 随着大夫们相继离开,他们的表情平和,一致认为那不过是因为饮食不慎所导致的小病,现在已经完全无碍了。 阿青的心里顿时宽慰了许多。 谭羡鱼和女官也同样松了一口气,她们跟随大夫的脚步,缓缓走出院门。 女官因公务繁重,先行一步离开,而谭羡鱼则打算在送别大夫后返回家中。 然而,就在女官离开之后,一名大夫悄悄靠近,声音低沉而急促:“谭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情需要私下告知您。” 第147章 仍然选择相信 不如 谭羡鱼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示意愿意倾听。 两人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大夫这才低声开口:“谭小姐,方才在屋内相聚的各位,都是女学的教习吧?” 谭羡鱼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是的。” 大夫接着说道:“那么,她们也就等同于是太后的亲信了。” 谭羡鱼闻言,眉宇间不禁微蹙,她敏感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大夫偷偷瞥了一眼院门,声音压得更低:“其实,并非食物引起的不适,而是中毒。” “中毒!” 抱琴闻言,忍不住惊呼,旋即意识到失态,连忙用手捂住嘴,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慌。 谭羡鱼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大夫连忙安慰道:“不必过于忧虑,毒素的剂量很小,现在已无大碍,或许明天就能恢复正常活动。” 谭羡鱼稍微放松了些:“多谢您的告知。” 大夫摇了摇头:“是周老吩咐,不必对谭小姐有任何隐瞒,况且她们都是太后的贴身之人。” “我这里还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完,大夫匆匆离去,其他人也纷纷加快脚步。 谭羡鱼望着那些迅速消失的身影,眼神中泛起一丝黯然。 “小姐,”抱琴显得焦急不已,“这该如何是好?究竟是谁会对百潼她们下手?” 谭羡鱼轻轻摇头,她也不明白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根据大夫的说法,中毒的剂量轻微,显然不是想要取人性命。 那么,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又是何人所为? 谭羡鱼转头望向那个看似宁静无波的院落,随后收回目光,牵起抱琴的手,走向马车:“改日我们再一起去女学探望,到时候再详细商讨此事。” 她心中暗下决心,必须让她们提高警惕。 “……是。” 抱琴应道。 不久,约定好的探访女学之日如期而至。 晨曦初露,谭羡鱼与戚霆骁一同醒来。 见她满脸遮掩不住的疲惫,戚霆骁心疼地轻捏她的脸颊,笑道:“若是累了,不妨多睡一会儿,何必这么早起?” 谭羡鱼心里想着,我得早点过去,不然等那人得到消息赶来,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和百潼单独谈谈。 嘴上却无力地嘀咕了几句。 说来奇怪,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卯时刚过就起床也没有这般困乏,现在快辰时了,眼睛还像被胶水粘住一样涩痛。 戚霆骁轻叹一声,自己先下了床,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妆台前坐下:“中午回来再好好休息一下。” 谭羡鱼微微“嗯”了一声,借助戚霆骁的手臂支撑,直起了腰身:“你快去忙你的吧。” 他还要去前院洗漱,再拖下去恐怕真要迟到了。 戚霆骁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离开,直到抱琴走进房间,看到谭羡鱼的精神状态已基本恢复,他这才放心地起身离去。 抱琴动作敏捷,迅速帮助谭羡鱼完成洗漱装扮,主仆二人随即坐上了前往女学的马车。 抵达女学门口时,正好遇见百潼她们正谈笑风生地走来。 “哎,你来啦!” 百潼一眼看见谭羡鱼,眼中立刻闪耀起兴奋的光芒,几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百潼身后的同伴们也都面带笑容,热情地向谭羡鱼打招呼,她一一微笑回应。 “对了,”百潼语气变得认真,“上回我们食物中毒的事情,听说是你请了杏林堂的大夫来急救的,真是多亏你了。” 一边说着,百潼一边屈膝行礼:“本来想休息时再去找你道谢,没想到你先来了。” 谭羡鱼下车,扶起百潼:“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细说。” 百潼愣了愣,与姐妹们简单打了声招呼,随后跟随着谭羡鱼走向一旁:“什么事情?” “上次杏林堂的大夫说,那不是普通的食物中毒,是中毒,”谭羡鱼直言不讳,“你还记得那天具体吃了些什么吗?” 百潼先是愣了愣,随即连忙回想:“早饭是在街边买的,午饭在女学食堂吃的,晚饭则是阿青做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不适的?” “晚上。” 百潼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样一来,嫌疑最大的似乎指向了阿青。 听到这里,谭羡鱼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而深邃,内心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百潼能够将阿青从那繁华却又复杂莫测的胭脂巷中领出,这无疑彰显了她们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如同古时桃园结义般深厚。 空气中仿佛凝聚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感,使得氛围突然间变得尴尬而微妙,仿佛夜空中突现的一片乌云,遮蔽了月光。 谭羡鱼心里五味杂陈,正在脑海中迅速编织着话语,想要打破这份突如其来的静默,却不料百潼抢先一步,以她特有的温婉语气说道:“也许一切只是偶然的巧合吧?” 她的眼中闪烁着对阿青的信任之光,仿佛在为那份纯真的友谊辩护。 “阿青她年纪尚幼,未曾涉足过厨房琐事,对于食材相克的学问自然懵懂无知。” 言辞间充满了对朋友的理解与包容。 谭羡鱼轻轻颔首,眼中掠过一抹理解的光芒:“确实,这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可能性。” 她心中虽仍存疑虑,但并未表露,而是选择了相信。 时光如白驹过隙,天色已渐黄昏,谭羡鱼便催促着百潼先回学校,以免夜色更浓,路上不安全。 抱琴看着百潼逐渐远去的身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跺脚,焦虑之情溢于言表:“这该如何是好,中毒之事可不是玩笑啊!” 谭羡鱼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声音却异常平静:“我们还需再多加观察,或许真的是阿青无意间造成了误会。” 毕竟,在真相大白之前,任何可能都不应轻易排除,一切都需留给时间去揭晓。 次日清晨,主仆二人踏着晨曦步入女学的门槛,不一会儿,消息极为灵通的安平长公主也如春风一般轻盈地步入了校门。 她身着一袭华丽至极的衣裳,金色的丝线密密缝制,点缀着璀璨夺目的珠宝,流光溢彩,令人炫目。 第148章 共鸣 那拖地的裙摆摇曳生姿,每一步似乎都在宣告着她非凡的身份与尊贵。 一踏入校门,安平长公主便直接吩咐随行的侍从领她前往谭羡鱼所在的房间。 彼时,房间内灯火通明,谭羡鱼正与一位面容庄重的女官相对而坐,周围的几位女先生则围成一圈,众人正热烈地讨论着女子学院未来发展的蓝图,言语间充满了对教育的热情与期盼。 “其他问题都还好说,但眼下最棘手的是,学生们的起点各不相同,学习进度难以统一。” 女官紧锁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 学生的背景各异,就拿刺绣来说,有的学生连最基本的针法都掌握不熟练,而有的则已技艺娴熟,这样的差异放在同一课堂,自然会影响整体的教学进度。 谭羡鱼闻言,稍作沉思,然后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举办一次能力测试,按照学生的基础好坏分班施教,这样或许更为合理。” 她的声音温和而不失决断。 女官听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也只能如此了,虽然这会增加不少工作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谭羡鱼笑言,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的幽默,试图缓解此刻沉重的氛围。 正当众人准备进一步讨论时,大厅的门忽然被推开,安平长公主那华美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的出现仿佛为整个房间增添了几分光亮。 长公主的莅临使得室内众人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致敬。 安平长公主姿态优雅,下巴微抬,不待众人寒暄,便径直走向首位落座,从容道:“大家都请坐。” 待众人重新坐下,安平长公主这才开口,语调含蓄却意味深长:“本宫此次前来,乃奉皇后娘娘之命,相信没有人会不欢迎我的到来吧?” 她的目光直接投向了谭羡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谭羡鱼以礼相迎,声音清朗:“殿下过誉了,以殿下的尊贵身份加之肩负皇命,理当受此礼遇。” 这话让安平长公主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对谭羡鱼的应答颇为满意。 随即,安平长公主挥手示意女官继续报告:“那么,接下来有何具体规划?” 女官闻言连忙接话,详尽汇报了关于学生基础差异的解决方案。 安平长公主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嗯,这个方案不错,就这么执行吧。”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刚刚舒缓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但是,仅凭基础来分班还不够,依我看,她们的出身背景也肯定大相径庭,最好也能有个合理的分级。” “三六九等”四字从她口中说出,众人不自觉地都将目光投向了谭羡鱼,而安平长公主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她的目光也随之转向谭羡鱼,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意味:“温姑娘,你对此有何见解?” 谭羡鱼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殿下或许还不了解,我们女子学院的核心理念是让女性自立自强,这里汇聚的多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她们的背景差异并不显着,真正决定学习效率的还是她们的基础知识与技能。” 她的话语坚定而温和,“臣女认为,以学业成绩作为划分标准更为妥帖。” 这一回答让安平长公主一时间找不到反驳之词,但她岂是轻易放弃之人,嘴角微扬,继续道:“既如此,那就依你的意见去做。” 然而,她的语气中透露出还有更多话未说,众人皆屏息以待。 安平长公主轻举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不经意的威严:“这女学虽然挂着太后的名头,但实际上除了这位女官,再无其他显赫人物参与,显得有些过于草率,若被外人知晓,恐有损皇家的颜面。” 她停顿片刻,接着说:“我有些交情匪浅的朋友,她们来自名门望族,皆是家族中的主母,如果她们愿意参与,女学的声望定能更上一层楼。诸位以为如何?” 她的话语如同抛出一枚重弹,激起层层涟漪。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谭羡鱼身上,似乎在期待她的意见。 安平长公主的提议让谭羡鱼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女子学院刚初具规模,前程似锦,却已经有人开始觊觎这片净土。 更何况,从安平长公主的话中,不难听出她身边不乏有着同样心思之人。 人以群分,安平长公主所交往的圈子…… 谭羡鱼心中不敢抱有过多期待,若是让这些人插手女学事务,恐怕女学的美好愿景将会化为泡影。 因此,谭羡鱼沉吟片刻后说道:“女学已有太后与皇后的支持,加上殿下的身份地位,有了您三位的庇护,谁还敢轻视女子学院?” 她的话语诚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殿下,我认为京城里有您一人坐镇,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极了。” 她的话语中蕴含着一种不容商榷的力量。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室内,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仿佛找到了共鸣。 然而,安平长公主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阴郁。 自从皇后委派她参与到女子学院的管理后,她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对她更加恭敬,甚至那些曾经疏远的人也纷纷回头,厚着脸皮来寻求帮助,只为了能通过她分得女子学院发展的一杯羹。 这场面,无疑是对她个人权威的一种无声挑战,也让她心中的不快愈发强烈。 公主府邸内,各类珍奇异宝堆积如山,皆由朝中显贵及远方使臣所赠,映照得整个府邸金碧辉煌,公主的名声因此更添了几分显赫。 然而,今日她满心欢喜前往女学,欲借这份荣耀再度彰显地位,却未料到谭羡鱼不仅不领情,连那些平日里应低头示敬的普通民众也跟着站在了谭羡鱼那边,与她意见相左。 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在她发言之际,众人的目光竟全然聚焦于那位无名小卒谭羡鱼,自己这位权倾一时的长公主,仿佛成了空气一般,被彻底忽视。 安平长公主,一位从小生活在皇室光环下的高贵女性,何时遭受过如此冷落。 第149章 天方夜谭 她心中愤怒难抑,牙齿紧咬,似要将这不公咀嚼碎裂。 然而,当谭羡鱼搬出太后与皇后的大名作为挡箭牌时,长公主身边的那些名门贵族的夫人虽个个家世显赫,却也不敢与宫中的两位至尊相抗衡,事情因此陷入了僵局。 长公主筹谋已久的计划,就像夏日里的泡沫,瞬间破灭。 她心头交织着怒意与无奈,最终只能强压怒火,愤然离席。 随着她的离去,周围的人群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回到府邸,安平长公主脸上的愠色并未随风而去,如同阴云笼罩。 解忧郡主,这位因手伤而性格大变的公主之女,见状不由心生疑惑,柔声询问母亲缘由。 长公主在女儿面前少有的流露出不耐烦之外的温柔,解释着谭羡鱼以及女学众人对自己不敬的行径,言语间透出深深的不满与挫败。 解忧郡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她深知自己手部残疾的根源在于谭羡鱼,任何可以打击谭羡鱼的机会,她都会牢牢把握。 “母亲,何不直接除去谭羡鱼?” 此言一出,解忧的眼神里满是决绝。 长公主牙关紧咬,透露出内心的挣扎:“我何尝不想!但谭羡鱼背后有太后的庇护,若轻举妄动,只怕我们母女会遭到太后驱逐,再次沦落到那荒僻贫瘠之地!” 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她绝不愿重蹈覆辙。 “况且,女学众人只听谭羡鱼的,没有她,女学会陷入混乱。” 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她对女学寄予厚望,视为重振旗鼓的关键。 解忧郡主轻轻摇头,以一种洞悉一切的口吻说:“母亲,您误会了。女学并不全依赖谭羡鱼一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继续说道:“您忘了那位女官吗?她在女学中权势颇重,目前更是直接听命于太后,管理女学事务。若母亲能将其拉拢,女学便如同母亲手中的玩物,谭羡鱼的存在与否,便无关紧要了。而行动隐秘些,不留痕迹,岂不是更妙?” 安平公主心中一动,女儿的提议正中要害。 自己虽多年身处京城边缘,但在皇家严格的教导下,加之得帝王宠爱,暗中培养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向来不为人知。 动用这股力量除去区区谭羡鱼,简直轻而易举,只要行事足够隐蔽,更能确保这股力量的秘密不被揭露。 解忧郡主的话语如同一道光照进了安平公主的心田,眼中的光芒愈发明亮。 的确,与谭羡鱼相比,那位女官显然更好拉拢! 太后与皇后深居后宫,若能将女官变为心腹,再除去谭羡鱼,女学自然成为自己的天下。 “解忧,你真是我的智囊!” 长公主赞许道。 解忧郡主眼波微转,笑意盈盈:“能为母亲分忧,乃吾之荣幸。” 从此,安平公主频繁往女学赠送礼物,有时是美味佳肴,有时则是直接的金银财宝,一切都经由那位女官之手处理。 女官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宠,心中五味杂陈。 食物饮品分发给女学众人尚可,但那些金银则让她犹豫不决,不敢擅自接纳。 毕竟,谭羡鱼之前得到太后恩赐,留于女学并负责管理资金,且已明确表示资金充裕,她怎敢再接受他人财物? 然而,安平公主却执意赠送,声称女官管理女学辛劳有加,多余的资金可以自行支配。 女官的惊讶之余,也不免心生感激。 几次三番推拒不成,出于无奈,只得忐忑不安地收下了所有馈赠。 心中虽有愧疚,却也明白“受人之财,忠人之事”的道理,对待安平公主的态度自然愈发恭敬起来。 安平公主见到女官态度的转变,内心暗暗得意。 这位女官确实容易相处,一点小小的恩惠便让其心悦诚服。 接下来,她的计划便能顺利实施,一切都在悄然中按部就班地推进…… 一日黄昏,夕阳如织,金色光辉懒洋洋地洒满天际,恰逢女学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本是学业告一段落、女学子们嬉笑着三两结伴归家之时,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却悄悄蔓延开来。 安平公主,这位皇室之中以聪慧温婉着称的女子,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刻轻车简从,翩然而至。 女官听闻公主驾临,立即放下手中的琐事,急匆匆赶来,裙裾轻扬,行礼间满是敬意:“拜见殿下。”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为她的身影镶上了一层金边,显得格外庄重。 面对恭敬的女官,安平公主嘴角含笑,那笑容温柔而和煦,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一缕风:“快起身吧,在我面前无需多礼。” 她的话语中带着自然的亲近与体贴,让人不自觉心生暖意。 女官闻言,微微欠身,遵命站起,心中却难免好奇,目光中闪烁着疑问:“殿下,此时尚早,何以至此?” 她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关心,亦有探究之意。 “公主府中无事,便想来走走看看,”安平公主轻启朱唇,笑颜如花,“谭羡鱼可好?她近况如何?” 她的眼里藏着几分玩味,似乎对于谭羡鱼的事情颇感兴趣。 “温姑娘近来确实鲜少露面,”女官低眉敛目,轻声回应,“多是在家中静养。” 安平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来也是温姑娘会享受,凭借太后的庇护开创了这女学,现今却似乎成了甩手掌柜,种种事务均托付于你。” 她的言语中不无调侃,但也透露出对谭羡鱼的些许赞赏。 话题一转,提及女学在京城引发的种种议论,安平公主的心境似乎变得更为轻松。 “女学开设以来,人们谈论的焦点并非谭羡鱼本人,而是将女学与太后相提并论,谭羡鱼的一番苦心,似乎更像是为他人铺路。”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挚与感慨。 女官默然,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深知,若没有谭羡鱼的坚持与努力,女学的诞生无异于天方夜谭。 谭羡鱼的智慧与勇气,在这世道中尤为难得,值得所有人尊敬。 第150章 入学 感受到女官的沉默,安平公主轻轻摆动着宽大的袖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罢了,既然我在此,不妨将那位正享清福的温姑娘也请来,反正她在家也是百无聊赖。” 话语中带着几分调笑,却又不失公主的尊贵与威严。 “……是。” 女官应声,随即转身安排,而安平公主则悠然起身,在空寂的女学校园内漫步。 此刻,校园内静谧非常,只有夕阳最后的余晖与扫帚拂过地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不多时,谭羡鱼应召而来,只见安平公主正自品茗,见到她,立刻站起身,话语温和却带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本宫虽多次来访女学,却未能有机会细细品味其中韵味,想请温姑娘作陪,共赏女学风光,温姑娘总不会让本宫失望吧?” 话语中,既有皇家的权威,又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 “臣女怎敢。” 谭羡鱼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中却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满是疑惑。 夜幕降临,京城的夜晚并不寂静,尤其是在戚霆骁匆忙处理完军务,返回将军府后,他习惯性地前去探访谭羡鱼的居所,却发现正房一片黑暗,心头顿时涌上一丝不安:“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 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一旁侍女的回答让他稍感宽慰:“小姐去了女学,至今未归。” 闻言,戚霆骁心中的焦虑稍微缓解,但随即又追问其出门的具体时间。 “酉时左右。” 侍女的回答简洁明了,却让戚霆骁望向窗外已是一片深邃的夜空,眉头不由得皱起。 酉时,按照此时计算,她外出已有不短的时间,京城虽然戒备森严,但夜色之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出于本能的保护欲,戚霆骁毅然决定亲自前往女学,接回谭羡鱼。 京城的街道虽然没有夜禁,但夜深人静之时,除了那些热闹非凡的街区,大多数小巷已是一片寂静,戚霆骁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行走间,他忽觉周围气息微妙变化,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对危机有着敏锐的直觉。 他放慢脚步,暗处的守护者们感知到主人的警觉,屏息凝神,手指紧扣武器,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不测。 京城的道路错综复杂,而他们所走的这条路,是谭羡鱼归家的最近路线。 任何偏离都意味着时间的浪费,以及未知的风险。 正是在这看似平静的路上,戚霆骁感觉到了隐秘而致命的威胁。 杀气,即便被刻意掩盖,也瞒不过戚霆骁的眼睛。 他深知,这是暗卫们特有的行事风格。 --- 安平长公主精心布局的陷阱,正是此刻戚霆骁所面临的困境。 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埋伏在每一个可能的转角与暗处,意图利用夜色作为掩护,一旦目标出现,便迅速行动,力求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这一切,安平长公主计划得天衣无缝,唯一的变数,竟是戚霆骁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踏出了府门,走进了她的布局之中。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戚霆骁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战斗力,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而致命,刀光剑影间,敌人纷纷倒下,血迹斑斑的路面见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这些暗卫,尽管经过严格的训练,彼此间配合无间,但在戚霆骁面前,却如同草芥,无法抵挡他凌厉的攻势,纷纷倒下,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戚霆骁的眼神愈发明亮而冷冽,如同寒星般穿透夜色,他心中已经明白,眼前的一切绝非偶然,而是宫廷斗争的冰山一角。 这无疑是暗卫的手笔,而背后的主使,极有可能就是那外表温婉,实则手腕狠辣的安平长公主。 戚霆骁身姿挺拔,星蓝锦衣在夜色中隐约闪烁,宛若星辰落入凡尘,即便是混杂着血腥与暗夜的暗巷,也无法玷污他分毫,整洁的衣裳仿佛诉说着主人超脱俗世的淡然。 他轻轻一抖手腕,锋利的刀刃隐没于鞘中,不见丝毫犹豫与留恋,动作流畅,如同行云流水。 接着,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信号烟火,指尖轻触引线,刹时,绚丽的光芒划破夜空,照亮了四周的每一个角落,那是召集人手的信号,也是任务结束的宣告。 待到信号烟火的余晖渐渐消散,他没有过多停留,只留下一个孤寂而决绝的背影,步入更深的夜色之中。 跨上早已等候在暗巷尽头的骏马,戚霆骁的身影与夜风融为一体,他骑术娴熟,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无关痛痒的梦。 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融入了通往女学院的石板路上轻轻的回响。 女学院内,安平长公主的步履轻盈,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为何物,她那悠长的“巡游”直到深夜才缓缓落下帷幕。 谭羡鱼站在廊下,默默注视着公主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抱琴紧挨着她坐下,两人共享这片刻的宁静,抱琴不由得感叹道:“这学院的每一条小径、每一处亭台,今晚都像是走了一遍,真的好不广阔。” 女官轻笑着回应,眼中含着几分理解与无奈,语气中带着些微调侃:“若是按照公主的步伐,的确是要走上半天。不过平时正常行走,半个时辰足矣。” 这背后的原因,自然是安平长公主的娇贵之躯,她每走几步便需停下小憩,而那份一定要踏遍女学院每一个角落的坚持,让这趟“巡游”延长了许多。 谭羡鱼心中五味杂陈,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能有明日的休息感到些许庆幸:“幸好,你们明天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女官点头应和,彼此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这是在重重压力之下的一抹温馨与慰藉。 至于安平长公主此举是出于通情达理,抑或只是偶然,对她们而言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片刻的宁静与即将来临的休息,对谭羡鱼及她的侍女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第151章 蛮夷 夜色更浓,几人饮完最后一口清茶,谭羡鱼与抱琴简单整理仪容后,决定结束这漫长的一天。 当她们步出女学院的大门,夜幕中一抹显眼的身形映入眼帘,戚霆骁端坐在高大的马上,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棱角分明,仿佛自古至今他都在那里静静等待。 他穿着的星蓝色圆领锦袍,质地细腻,领口处微敞,隐约透露出内衬的西番莲缂丝图案,既英挺又不失尊贵,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气质。 谭羡鱼见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心中既有疑惑也有温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道。 戚霆骁轻巧跃下马背,稳步向她走来,话语间满是温柔与坚定:“特地来接你回家,夜晚一人行走,我不放心。” 说话间,他自然而然地拥住谭羡鱼的腰,护着她一起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车门关闭的瞬间,他便将她紧紧搂入怀中,谭羡鱼虽稍作抵抗,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担忧,只得妥协道:“以往我一人倒也无妨,现今身边有两位暗卫相随,你又何必如此挂心?” 戚霆骁未置一词,只是沉默。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傍晚时分的情景,那些隐蔽在街角的可疑人影,以及谭羡鱼因安平长公主突如其来的邀请而被长时间留在女学院的种种。 他心中涌动着后怕,若非今日恰巧到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谭羡鱼感受到了戚霆骁的紧张情绪,心中的疑问更甚。 她提议道:“时间已晚,你既然来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如何?” 声音虽轻,却掩盖不住疲惫与饥饿。 戚霆骁闻声一怔,似乎难以置信:“到现在还没有用餐?” 谭羡鱼轻轻回应,语气略显虚弱:“是的,一直陪着公主在学院里,直到刚刚。” 她想起途中曾有中断休息进食的机会,却被公主一口拒绝,导致自己饥肠辘辘至今。 戚霆骁眼神微暗,但言语中仍保持着平静:“好,那我们去找点吃的。” 随即,马车改变了方向,向灯火辉煌的市集街道驰去。 路途之中,戚霆骁似有所思,忽然启齿:“羡鱼,假设我今晚未曾前来,你也会选择用过晚餐再返回吗?” 谭羡鱼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当然,肚子饿了总要吃饭的。” 戚霆骁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此时此刻,市集成为了唯一的选择,而它距离女学院并不算近。 如果谭羡鱼真的去了市集,那她就不会经过那个预设的埋伏之地。 换言之,即使没有他今天的及时出现,那些人的阴谋也注定失败,安平长公主的精心布局终将是徒劳无功。 想到此处,戚霆骁内心既感到释然,又不由自主地对这位公主的算计报以一丝无声的嘲笑。 公主殿下费尽心机,却不料忽略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白白浪费了宝贵的人力,实为可笑。 市集即便在深夜,仍旧热闹非凡,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各式各样的酒楼林立两旁,门前的舞姬们卖力表演,吸引着过往的行人驻足观赏,掌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图景。 谭羡鱼轻轻撩起窗帘,随意指了指一家看似别致的酒楼,随后与戚霆骁并肩下车。 店内雅座已满,戚霆骁便吩咐店小二在二楼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 从这个位置望去,一楼的歌舞表演尽收眼底,音乐与舞蹈成为了等待美食的最佳伴侣,时间仿佛也因此而加速流逝。 谭羡鱼托腮凝视着楼下的喧嚣,心中思绪万千。 而戚霆骁对周围的欢歌热舞并无太多兴趣,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学着她的样子,以手支额,眼中只有她一人。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店小二的急促脚步声响起,打断了这份宁静。 戚霆骁警觉地转身,只见一身大昭服饰的呼延灼正朝他们走来。 瞬息之间,他脸上的慵懒尽褪,回复到了绣衣卫首领应有的严峻与威严。 “咦?” 呼延灼初见是戚霆骁,有些惊讶,旋即恍然大悟,“陆大统领?” 他上下打量着摘下面具的戚霆骁,满是惊奇:“从前只见过陆大统领戴着面具,没想到真实的面貌竟是如此俊朗!” 对此,戚霆骁仅以淡漠的微笑回应,不愿在这样的非正式场合多费唇舌。 呼延灼并不介意,他的目光迅速转向谭羡鱼,眼里满是好奇:“这位姑娘面生得很,似乎从未见过,究竟是哪位高人,竟然能与陆大统领同桌共餐?” 呼延灼的笑意中夹杂着几分玩味,那双时常在烟花之地徘徊、留恋于美丽大昭女子身影中的眼睛,如今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他对谭羡鱼的别样心思,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戚霆骁薄唇轻启,声音淡然如水,轻轻吐出:“与单于无关。” 对于谭家与蛮族间那难以逾越的仇恨鸿沟,他深知其深,故而尽量避免牵扯,以免让呼延灼识破谭羡鱼的真实身份,让局势更为复杂。 面对戚霆骁直截了当的态度,呼延灼非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眼含笑意,那双玩味的眼眸在二人身上流转,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道:“陆统领莫要介怀,我只是在楼下偶然发现这位小姐气质出众,心生结交之意,不过既然她已是陆统领的意中人,我自然不会做那夺人所爱之事。” 语毕,呼延灼行了一个古礼,姿态洒脱,随即转身,步伐稳健地离开。 谭羡鱼目送着他的背影,不禁微微挑眉,难以置信地询问道:“这位竟是蛮族的首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意外与好奇。 戚霆骁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疑问。 “他的中原话说得真是地道,”谭羡鱼感叹道,“若非事先知晓,怕是任何人都会误以为他是在中原土生土长的吧。” 戚霆骁接口道:“据说他的母亲来自中原,因此他对我们的文化了解颇深。” “心上人”、“夺人所爱”这些词,在两人的对话中微妙地穿插,使得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谭羡鱼轻轻点头,似乎对此有着自己的理解。 第152章 临别 正说话间,店小二端上了精心准备的饭菜,谭羡鱼的目光立刻被美食吸引,先前关于蛮族首领的思绪瞬间被抛诸脑后,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始享用美味。 戚霆骁见她吃得这般急切,不禁含笑为她舀来一碗热汤,轻声提醒:“慢点吃,不必如此匆忙。” 尽管进食迅速,谭羡鱼的举止依旧保持着一种从容与优雅,戚霆骁隔着餐桌望向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温暖,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变得更加明亮生动起来。 而在另一边,呼延灼迈出酒楼大门,脚步忽然停顿。 他缓缓转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座依旧喧闹的酒楼,嘴角虽然挂着微笑,但那笑容中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 此时,一名身着布衣的随从悄声走近,压低了声音询问:“单于,对于谭家的那位小姐,您可还满意?” “很不错,”呼延灼的语气中带着某种笃定,转身大步迈向等候在外的马车,“真的非常不错!” 另一边,安平长公主归家之后,心中的兴奋让她暂时忘记了疲惫。 想到那么多暗卫同时行动,谭羡鱼即便有通天之能,此刻也应当是插翅难逃,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这份念头让她的内心愈发激动,以至于彻底放弃了休息,只一心等待着暗卫的汇报。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个小时悄无声息地流逝,安平长公主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 她终于派遣亲信前去暗卫驻地一探究竟,心中猜测或许是夜已深沉,暗卫们顾忌到她的休息,所以才迟迟未来通报。 但不久,亲信带回的消息却并非她所期待的汇报,而是暗卫们至今仍未归来。 听闻此言,安平长公主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亲信连忙宽慰道:“公主请放宽心,谭小姐身为京城罕见的美人,纵然曾经婚配,那惊世的容颜与身姿也是不容忽视的。或许是那些年轻气盛的暗卫被她的魅力所吸引,玩得太过投入,这才延误了时间。” 安平长公主听后,眉头略微舒展开来:“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些暗卫,哪懂得什么怜香惜玉之情,让谭羡鱼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多受些折磨,也算是一种惩罚。 见公主情绪有所缓和,亲信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提议道:“公主不如先稍作休息,养足精神?” 安平长公主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天边已隐约透出晨光。 “也罢,反正也不差这一刻了。” 她轻声道。 亲信领命,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与公主一同静静等待消息的到来。 然而,直到鸡鸣报晓,再次前去探询的结果仍是暗卫未曾归来。 “还未回来?” 安平长公主低声问道。 心腹默然点头,正欲开口解释,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匆匆进入,面带急色:“殿下,京城有紧急事务禀告!” 安平长公主闻言,立刻将暗卫之事抛之脑后,急切地问:“何等急事?” “白水街上昨晚发生大事,死了不少人。” 管家面容凝重,“据说是有人发现了绣衣卫的信号,赶至现场,只见满地……惨不忍睹,情况诡异,令人胆寒!” 此事如同野火一般在京城迅速蔓延开来,更令人费解的是,绣衣卫与右禁军对此竟然无动于衷。 而消息传播之迅速,似乎背后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 管家的话音刚落,安平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心腹见状,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示意管家退下。 这位深得公主信任的管家对内情并不知晓,见公主脸色阴沉,害怕自己无意中触碰禁忌,急忙退出房间,门轻轻地合上。 就在心腹转身之际,脸上却猝不及防地挨了公主一掌:“你不是说他们只是外出游玩了吗!” 她曾深信心腹之言,空等了一整夜,满心期待能收到好消息,结果却等来了全军覆没的残酷现实! 心腹仓皇跪倒在地,慌乱之中连忙辩解:“殿下,奴婢也只是猜测……” 她的确未曾亲眼所见,只因见公主昨晚心情不佳,随口编造了几句安慰之言! “无能之辈!” 安平长公主怒气冲天,“全部都是废物!” 心腹匍匐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唯恐再惹怒公主。 此时此刻,公主的心海仿佛被层层叠叠的疑云笼罩,那些挥之不去的问题如同漩涡一般在她的思绪中盘旋。 十几名身经百战、技艺超群的精锐暗卫,为何会如同落叶般凋零? 他们,每一位都经历过严苛到极致的训练,战场上能以一敌十,团队协作更是天衣无缝。 究竟何方神圣,能在京城繁华之地,悄无声息地将这群精英悉数消灭? 公主回想起昨晚归寝较晚,却未听闻右禁军或是绣衣卫有何大规模的行动,一切似乎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思维如同闪电般快速跳跃,公主的记忆回溯至昨日与女学的离别之际,那时,戚霆骁的身影仿佛一道淡淡的墨痕,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记忆画面。 然而,这种念头刚一闪现,便被她自己否定——戚霆骁仅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达成这般震撼人心的战绩? 时光追溯至那个晨光微露的清晨,戚霆骁的身影首先出现在绣衣卫府衙的石阶前,他的步伐沉稳,目光如炬。 随后,他没有片刻停歇,策马飞驰,直奔皇城而去。 当戚霆骁出现在皇上的眼前时,龙颜之上不禁显露出几分惊讶:“陆爱卿,怎会如此之早便至?” 戚霆骁恭敬地施礼,然后缓缓启唇,声音低沉却字字掷地有声:“昨晚,京城中发生了一桩大事,白水街之上,忽然涌现一批蒙面人,其行踪飘忽不定,其目的更是讳莫如深。” 皇上轻轻挑了挑眉,一抹不易察觉的兴趣闪过眼底:“哦?竟是十多位蒙面高手?” 在京城这座权力的漩涡里,哪家权贵府邸中没有几个隐秘的守护者,这些藏于暗处的力量,查探起来绝非易事。 尽管皇上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只好默许其存在。 然而,要知道,那些暗卫皆是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第153章 好戏开场 寻常门第根本无力维持如此庞大的暗中力量,十几个已足以构成一场小型战役。 “我已经料理了他们,”戚霆骁的声音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在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府衙审验时,发现他们左臂上,竟刻有……皇室暗卫的标记。” 皇上闻言,手中正欲批阅奏折的朱笔顿时凝滞在空中,那红色的墨迹在宣纸上拖出一条细长的痕迹,仿佛一条断裂的思绪。 皇室暗卫的标记…… 皇上面色沉重,缓缓放下了笔:“此事,你确认无误?” 戚霆骁微微颔首,面容沉静:“尸体现在仍存于府衙,皇上可遣人查验。” “不必,”皇上轻轻摆手,语气中透出信任,“我信你的话。” 阴影悄然爬上了皇上的面容,御书房内顿时弥漫起一股压抑的氛围。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更是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沉重。 沉默片晌,皇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忧虑:“匈奴的首领呼衍单于,近日是否安分?” 戚霆骁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日日沉浸于宴饮游乐。” “既然如此,盯梢之事大可不必,浪费人力。” 皇上沉吟道,“关于呼衍,交由右禁军处理即可。陆卿,你需全力以赴,查明这些暗卫的来历。” 这项任务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暗卫们已死,除了那个神秘的标记外,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留存于世。 而能够从皇室中得到这批精英暗卫的人,背景复杂,且大多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调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然而,戚霆骁心中早有筹谋,他没有丝毫犹豫,领命退下,留下一个坚决的背影给皇上看。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形,皇上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之中既有期待,也有忧虑。 不久,皇上起身,踏上了前往太后长信宫的路。 也许,对于当年的一些事情,太后能提供更多线索。 与此同时,戚霆骁离开皇宫后,没有片刻停留,径直回到了绣衣卫府衙。 至于传达皇命给右禁军的任务,自然会有专人负责,无需他亲自操心。 他目前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遵循皇命的前提下,合理且有效地揪出那试图对谭羡鱼不利的幕后真凶。 白水街上的事件如野火燎原般迅速传遍全城,戚霆骁并未刻意隐瞒那些死者的身份,只需稍加打听,便能知晓他们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 而在谭家,自然也加入了这场信息的搜集中。 谭羡鱼每次出行,都会告知家中长辈,而这次事件恰好发生在她从女子学校返回家中的路上,谭家对此怎能不加以关注? 因此,天刚破晓,怒火中烧的谭老夫人便冲进了谭羡鱼的庭院。 谭羡鱼因昨晚熬夜而沉睡未醒,此刻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 谭老太太脚步轻盈地走到床边,轻轻拍打着孙女,试图唤醒她。 谭羡鱼皱了皱眉,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辨认着来人:“……娘?” 谭老太太的声音中满是关切:“没什么事吧?” 谭羡鱼被这么一问,脑子还沉浸在睡梦与现实的边缘:“……没事啊。” “那就好。” 谭老太太心中的担忧这才放下,随后放心地开始数落起来,“你大哥告诉我,那位安平长公主竟将咱京城当作她的私家花园,任意妄为!” 谭羡鱼一听,立刻彻底清醒过来:“出什么事了?” 谭老太太简洁明了地讲述了安平长公主在白水街布下的埋伏,最后安慰道:“羡鱼,别担心,有娘在,有谭家在,绝不会让你受这不白之冤的!” 紧接着,谭老太太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和咱们将军府比人手,那长公主怕是昏了头!” 谭家,自古以来便是在沙场上建立功勋,府中人才济济,既有正面硬撼敌人的勇士,也不乏擅长暗中行动的好汉。 与之相比,安平长公主的行为显得稚嫩且漏洞频出! 谭羡鱼一时之间,还未能从这一连串的信息冲击中完全恢复过来,心中五味杂陈。 话音甫落,谭二夫人脚步匆忙,裙摆轻扬,满面急切地赶到谭羡鱼的身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娘,所有事宜都已经安排得滴水不漏,只待夜幕降临,星辰隐匿,便是我们率众一举捣毁那长公主府暗卫巢穴的绝佳时机!” 语毕,谭二夫人眸光微转,悄然对谭羡鱼使了一个眼色,眼神中夹杂着信心与暖意:“羡鱼,放宽心吧,有我和你二哥并肩作战,必叫那安平长公主再无兴风作浪之机!” 谭羡鱼圆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面容间满是困惑不解,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卷入了一场她所不熟悉的大戏中,心中暗自揣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是哪一出戏码的开场?” “好了,若还觉得困乏,不妨再小憩片刻,”谭老太太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拂面,面上尽是慈爱之色,“外界的风雨,有我们为你遮挡。” 说罢,谭老太太轻柔地为谭羡鱼整理好被褥的一角,动作细腻而充满关怀,转身缓缓离去,留下一室的宁静。 谭羡鱼皱了皱小巧的鼻梁,试图通过深呼吸来驱散残余的睡意,但终究是昨夜未眠,大脑如被云雾笼罩,混沌一片。 不多时,沉重的眼皮再次垂下,她沉入了梦乡,直至阳光高挂,才悠悠转醒。 重获意识的瞬间,谭羡鱼发现戚霆骁已然静坐于床沿,目光温和而含笑,挑眉问道:“醒了?” 谭羡鱼轻应了一声,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已被戚霆骁轻巧地环住腰肢,他一手托举,将她温柔抱起:“午膳已备好,就在这房内用餐,如何?” 谭羡鱼点头应允,经过一番简洁的梳洗打扮,桌上已摆放好丰盛的佳肴。 席间,谭羡鱼甫一落座,忽忆起清晨恍惚间的片段对话:“对了,我似乎半梦半醒间听到提及白水街发生了状况?” 戚霆骁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略有诧异:“你这才刚刚醒来,怎会知道?” 第154章 棋子 “似乎是娘清晨时来探望过我。” 谭羡鱼答道,语气中带有一丝迷惘。 戚霆骁轻轻颔首:“确有此事,安平长公主行事过于张扬,知情者不难猜测是她的手笔。” “我已经接到碧霞圣上的密令,此次事件,处理权全在我等手中。” 谭羡鱼闻言,惊讶之余不禁追问:“这事何至于惊动碧霞圣上下旨?” 戚霆骁解释道:“那些暗卫乃先帝遗留,就连碧霞圣上也不知其存在。” 言罢,谭羡鱼顿时恍然大悟。 皇家秘辛,帝王或许能置身事外,但却不得不知晓,尤其这些暗卫实力非凡,实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潜在力量。 “你有何打算?” 谭羡鱼好奇询问。 戚霆骁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谭羡鱼轻叹一口气:“唉,今晨我还迷迷糊糊之际,就隐约意识到自己险些见不到今天的日头,至今心中仍难以平静。” 戚霆骁闻言微笑,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放心,你定会福寿绵长。” 谭羡鱼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话锋一转,戚霆骁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想亲自动手教训一番,以消心头之恨?” 自谭羡鱼未分家起,戚霆骁就已洞悉她的性格——这丫头一旦受了冤屈,非要亲手扳回一城方肯罢休。 “嗯……”谭羡鱼沉思片刻,“对付安平长公主这样的人物,有一个最为直接有效的方法。” “哦?” 戚霆骁挑眉,兴趣盎然。 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相视而笑。 --- 午后不久,一名女官登门拜访,她同样听闻了白水街的风波。 亲眼目睹谭羡鱼毫发无损,女官终是松了一口气:“抱歉我来晚了,你别放在心上。” 她也是临近正午才起身,知晓消息后,仓促用餐即刻赶来。 谭羡鱼摇头示意无妨,邀她坐下,关切问道:“今日你不是轮休吗?怎么还特意过来?” 女官叹气,递上一本账簿:“这是长公主不久前让人送来的银两清单,我总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谭羡鱼眉宇微皱,接过账簿快速浏览。 “半个月八百两,长公主出手真是阔绰得很。” 谭羡鱼言语间隐含冷意,不难听出对长公主行为的不满。 女官显得有些紧张:“我以为长公主既然赠予银两,我理应表示感激,或许是我哪处行差踏错,使得长公主误会,进而对你下手……” 其实她心中早已明白,安平长公主意图拉拢,但彼时只道长公主此举为求她在女学中的助力,从未料到竟是为了对付谭羡鱼! 如今,连安平长公主都视她为囊中之物,旁人更是无需多言,若事态追究,她也恐难逃干系。 于是,餐后她便急忙前来说明情况。 谭羡鱼接过账簿,听完女官的解释,理解了对方的立场:“不必紧张,做好你份内的事即可,女学有今日之成就,你功不可没。” 女官闻言,心头大石落地,感激地回答:“好,那我现在就回去退还这些银两。” “不必麻烦了,”谭羡鱼摇头,“既然是长公主送的,拿了也无妨,你就留下吧。” 退返银两反倒是遂了安平长公主之意。 女官听后,不再坚持:“那小姐,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下一步……”谭羡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中闪烁着决绝与智慧,“是时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女官迅速表明立场:“如需我协助,小姐尽管吩咐,我愿倾力相助。” 作为宫中出身,她对于局势洞若观火,深知长公主眼下种种恩宠,皆因针对谭羡鱼而来。 一旦谭羡鱼失去庇护,她也将沦为长公主任意摆布的棋子。 相比之下,她自然更渴望把握自己的命运,而非受人操纵。 谭羡鱼的目光如同春日暖阳,温柔而含蓄地洒落在面前女子的身上,其中闪烁着浅浅的笑意,仿佛能够融化人心的冰雪:“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话语间,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连空气都随着她的语调轻轻震颤。 谭羡鱼与那女官继续低语,时而笑声细碎,宛如林间清泉,谈话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直到辰光渐移,谭羡鱼这才吩咐人送女官离去。 女官的身影在门缝间缓缓消逝,如同一幅淡雅的画卷缓缓卷起,直至完全隐没。 几乎是在门扉轻轻合上的同时,戚霆骁的身影犹如幽灵般出现,声音沉稳而带有一丝关切:“事情谈妥了?” 谭羡鱼微微点头,发丝轻拂过脸颊,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香气:“长公主本就想拉那位大人入伙,就让她以为自己得逞了吧。” 她的话语中带着微妙的算计与从容,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戚霆骁以一个轻微的颔首作为回应,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坐在谭羡鱼身边,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暂时卸下肩头的重担,享受片刻的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和谐,仿佛两人之间的每一次呼吸都交织着无形的默契。 谭羡鱼轻轻举起茶杯,唇边沾染了一抹淡绿,她的眼神飘向远方,话语中带着几分忧虑:“说起我二哥和二嫂,似乎在策划些什么,不会有麻烦吧?” 那语气中既有担忧也有淡淡的期待,仿佛是在试探,也是在自我安慰。 “放心,”戚霆骁的声音中带着自信的轻松,“暗卫行于暗处,即使吃亏也不会轻易声张。你二哥虽然在其他领域不够出色,但在这方面,他向来谨慎,不会留下丝毫破绽,否则还不如回家务农来得实在。” 他的话语中带着对谭羡鱼家族的深入了解,以及对局势的精准判断。 提及谭家,谭羡鱼心中难免泛起一阵复杂的情感。 谭家,一个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甚至能将蛮荒部落逼退数百里之遥的名门望族,若非对她的重视与保护,恐怕早已不容忍任何威胁到她安全的存在。 回想起谭家的辉煌过往,不仅是武力的胜利,更是智慧与勇气的象征,让那些即便失去首领也不敢轻举妄动的部落深知敬畏。 戚霆骁的话语让谭羡鱼心中升起一丝无奈,这对搭档无论在人前还是私底下,每当提及对方, 第155章 互相照应 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竞争的色彩,仿佛是两种力量在暗暗较劲,却又不失和谐。 “……端午将至,”谭羡鱼话锋一转,试图带入一丝轻松的气氛,“听说今年的龙舟竞渡尤为壮观,定是热闹非凡。” 言罢,她的目光闪烁,仿佛已经能够预见那一天的欢腾景象。 据说,参与的队伍中还有来自遥远岭南的勇士,这份新鲜感让她充满了期待。 戚霆骁点了点头,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确实,那天得早起才行。” 他深知,想要占据观赛的好位置,就必须在鸡鸣之前起身,因为龙舟赛事通常在黎明时分开始。 “想多睡会儿也无妨,我让人提前去占位便是。” 戚霆骁提议,言语中透着体贴与细心。 谭羡鱼轻轻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能起来。” 在她看来,亲自经历这份等待与期待,才是最为珍贵的体验。 戚霆骁望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回忆某个共同度过的美好瞬间:“但愿你能如愿。” 那眼神中,藏着深深的宠溺与信任。 夜幕降临,大地被一层神秘的黑纱覆盖,万物归于寂静。 而就在这样的夜晚,谭川与谭二夫人果断行动,一夜之间捣毁了安平长公主的暗卫据点,不留任何余地。 这一消息在次日清晨才传到了安平长公主耳中,如同晴天霹雳,让她惊骇不已。 她虽早知谭家实力不凡,却未曾预料到对方行事竟如此大胆嚣张,深夜直闯公主府,谭家的胆量与魄力超乎她的想象。 那些暗卫,是上一代帝王留给她的最后一道防线,每一员都是她手中不可多得的棋子,如今却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愤怒与震惊交加,安平长公主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昏厥在床。 侍从们惊慌失措,匆忙请来府中的医师进行救治,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她才缓缓苏醒。 安平长公主的脸色苍白,疲惫不堪,挥手令众人退下,只留下了解忧郡主陪伴在旁。 “解忧,你看,”她苦笑,语气中满是自责,“我当初确实是被怒气蒙蔽了双眼,才会对谭羡鱼萌生杀意。” 作为一位常常告诫解忧保持冷静的母亲,她对自己的冲动之举感到痛心疾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为整个家族带来了如此大的危机。 解忧郡主紧咬牙关,眼中燃烧着怒火:“母亲,您是堂堂的长公主,怎能容忍谭家如此放肆!孩儿这就入宫,请求陛下和皇后为我们主持公道!” 说完,她起身欲行,满腔的不忿与决心溢于言表。 然而,安平长公主猛然坐起,语气坚定地阻止:“不可!此事绝不能让陛下知晓!” 面对不解的女儿,她满是苦涩与无奈。 “解忧,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批暗卫,非比寻常,乃是先帝亲赐,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秘密,一旦陛下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解忧郡主闻言,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最终她抿紧了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心中的不甘与愤懑如同潮水般汹涌,却只能默默承受。 这场风暴就这样被局限在了长公主府的高墙之内,外界所能窥探到的,不过是安平长公主的怒火,至于背后的缘由,则被深深掩藏。 时光匆匆,转眼便到了端午前夕。 天际尚未泛白,戚霆骁轻柔地凝视着怀中熟睡的谭羡鱼,心中竟罕见地涌现出了犹豫——是否应该唤醒她? 她睡得那样甜美,如同晨曦中最温柔的梦,让他的心不禁软化。 然而,若不叫醒她,错过今日的龙舟观赏,他知道她必定会失望。 权衡片刻,戚霆骁最终还是决定轻轻摇晃了她两下:“羡鱼,该起床了。” 可谭羡鱼并未有任何回应,依旧沉浸在梦乡之中。 “该起来了,”戚霆骁再次催促,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柔的哄劝,“再晚些,就找不到好的观赛位置了。” 他连续摇了几次,直到谭羡鱼皱眉,半梦半醒之间揉着惺忪的睡眼,终于勉强睁开了眼。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的声音带着未醒的慵懒。 “快辰时了。” 戚霆骁一边回答,一边将她轻柔地抱起,动作流畅而温柔。 离开了温暖的床榻,谭羡鱼似乎立刻感受到了早晨的凉意,清醒了许多。 屋外的抱琴听见屋内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准备伺候洗漱,戚霆骁借此机会先行一步返回前院,开始他的早晨例行之事——洗漱更衣。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二人共进早餐,正当他们准备启程之际,温清兰与温思妤却意外到来,表示也要一同前往观看龙舟赛。 面对突如其来的同行请求,戚霆骁与谭羡鱼相视一笑,未做过多犹豫便欣然同意。 一行人于是相伴而出,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行去,准备迎接端午节的晨曦与即将到来的欢腾。 正当戚霆骁准备踏出府门,晨光中,他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不自觉地掠过身旁那两位明显拖慢了步伐的谭家姐妹——温清兰与温思妤,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悦,这份原本属于他与谭羡鱼的独处时光,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陪伴请求打破了宁静。 谭羡鱼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轻轻地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轻声道:“清兰和思妤初来乍到,京城对他们来说还很陌生,也没什么朋友,母亲心疼她们,才让我们带上她们,相互照应一下嘛。”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柔劝解,试图抚平戚霆骁心中的不满。 戚霆骁闻言,反手紧紧握住谭羡鱼的手,他的眼神中既有无奈也有宠溺,语调中带着几分委屈:“可是,这是我们两人在京城的第一个端午节啊,本想着能够只有我们俩,享受一下节日的氛围。” 谭羡鱼听罢,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这样吧,”她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先一起观看龙舟比赛,之后就自由活动,各自去寻找乐趣,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的声音虽尽量保持着平静,但那份无奈和妥协还是悄然流露了出来。 第156章 羞愧难当 戚霆骁听后,勉强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补充道:“那晚上回去的时候,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今天的小失落哦。” 说着,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几分期待。 谭羡鱼闻言,立刻板起了脸,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故作严肃道:“公事公办,私下里的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内心深知,若是答应了戚霆骁的要求,今晚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羡鱼……”戚霆骁轻拉她的袖子,眼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央求,“我们已经很久……” “大白天的,这种话题可不适合提!” 谭羡鱼打断了他,脸颊更红了,咬着牙,语气中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戚霆骁只能无奈地仰头长叹,他虽然自我控制能力极强,但这股力量显然不适用于此刻的情境之下。 --- 抵达河边时,只见人潮汹涌,节日的气氛已然沸腾。 戚霆骁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敏锐的观察力,几乎是瞬间便发现了前方的一个绝佳观景点。 他单手轻松将谭羡鱼抱起,几个大步流星,便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占据了有利位置。 温清兰与温思妤紧随其后,神色中带着几分惊喜与感激。 温清兰自然地站到了谭羡鱼的身边,而温思妤则想凑近谭羡鱼,但碍于温清兰的存在,她灵机一动,干脆直接挤进了谭羡鱼与戚霆骁之间。 这一举动让戚霆骁的脸色顿时暗沉了下来。 原计划与谭羡鱼共享这难得的清净时光,却被这意外的插入打乱了节奏,甚至失去了并肩而立的机会,这让他的心中不禁暗自苦笑,今天的出门,或许真的选错了吉日。 “姐夫,”温思妤转头,对着戚霆骁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的花朵,“我就想和表姐站得近一点,您不会介意的吧?”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天真烂漫,但落在戚霆骁耳中,却多少有些刺耳。 戚霆骁心里虽然有几分在意,但面对着未来小姨子,又碍于谭羡鱼的关系,不好发作,只好隐忍着,退后半步,企图以此拉开一些距离,给自己留一份清静。 然而,温思妤似乎误解了他的意图,见到戚霆骁后退,不仅没有拉开距离,反而更紧地贴了过来,一手拉着谭羡鱼,一边笑嘻嘻地说:“表姐,靠近姐夫一点嘛!” 谭羡鱼见状,脸色微妙地变化,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她不知道温思妤是真的不懂事,还是故意为之,转而看向宽阔的江面,试图掩饰内心的复杂情感。 戚霆骁抿紧嘴唇,额角隐隐可见青筋跳动。 他本就反感与人过于亲密,更何况现在温思妤几乎紧贴着他胸口,这无疑是对私人空间的严重侵犯。 身为一名冷面绣衣使,他迅速侧身,巧妙地利用动作的缝隙,将温思妤挤到了身后。 终于将谭羡鱼稳妥地拥入怀中,戚霆骁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低语道:“这件衣服怕是沾满了人气,算是报废了。” 谭羡鱼虽然没有言语回应,但却悄悄地环住了他的腰,心中满是对这份关系名不正言不顺的苦涩,万千思绪,难以言喻。 如今,她只盼望着呼衍灼早日离开京城,两人婚事能够尽快提上议程,以解这心中的结。 --- 赛龙舟的过程既隆重又富有仪式感,正式比赛之前还有点睛仪式,象征着吉祥和平安。 待点睛完毕,各队通过抽签确定比赛顺序,随即是一轮轮紧张刺激的龙舟竞赛。 鼓声轰隆,如雷贯耳,岸上人群的激情被彻底点燃,欢呼声、加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观赏了一番后,谭羡鱼意犹未尽。 戚霆骁见状,柔声说道:“龙舟赛会持续几天,我们每天都可以来,不急。” 温思妤一听,立刻迫不及待地插话进来:“那明天,表姐和姐夫一定要记得带上我们哦!”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但这份热情并未在戚霆骁那里得到响应。 戚霆骁的面色微沉,他所谓的“我们”,仅限于他和谭羡鱼两人,至于谭家姐妹,显然是不在考虑之列。 温清兰赶忙摆手,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们已经知道路了,明天可以自己过来。” 她的话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谭羡鱼顺势赞同:“也是,这样挺好。” 对于温思妤,她不敢过于热络,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给温思妤抓住什么话柄,到那时,麻烦只会接踵而至。 温思妤见状,不悦之色油然而生:“姐夫,还是你们带着我们吧,京城这么大,我们两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实在是害怕。” 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依赖和撒娇意味。 戚霆骁面无表情,冷冷回应:“害怕就找护卫。” 言下之意,谭家的护卫众多,足以保护她们的安全。 温思妤嘟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姐夫!” 温清兰看穿了温思妤的心机,见她在谭羡鱼面前如此对戚霆骁撒娇,心中倍感尴尬,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万万没想到,温思妤竟然会对戚霆骁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这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让她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纠葛感到担忧。 温清兰的心头骤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压抑与烦闷的感觉,仿佛有一团厚重的乌云笼罩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握住正欲撒娇、眼神中满是依赖的温思妤的小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外走去,步履中带着决绝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戚霆骁见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谭羡鱼的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却流露出一种无辜与被误解的微妙神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无辜。 正当谭羡鱼想要开口说什么时,一个略带异域腔调却又颇为流利的大昭话语音,从一旁不期然地插了进来:“哎呀,陆大将军,真是哪儿都能遇见您的身影啊!” 虽然说者的语法与发音已经相当纯熟,但在纯正的大昭人的耳朵里,那细微的差异依旧清晰可辨,带有一种异乡特有的韵味。 第157章 真相大白 戚霆骁闻声侧首,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呼延灼,眼底那一瞬的委屈与无奈已被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澈而冷冽的光芒。 “呼延可汗。” 他淡淡地唤了一声,声音虽冷,却也不失礼数。 呼延灼轻轻点头回应,嘴角勾勒出一抹含义深远的笑容,目光流转,又转向了谭羡鱼:“谭小姐,真是凑巧啊。” 这话虽然简单,却似乎隐藏着别样的深意,令人琢磨不透。 戚霆骁的面色不易察觉地阴沉下来,一丝警惕悄然爬上心头。 “陆大将军不必紧张,”呼延灼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想过来与谭小姐打个招呼而已。” 言罢,他对着谭羡鱼施以拱手之礼,动作流畅而谦逊,“上次未能及时认出谭小姐,实在是我的失礼,请务必宽恕。” “可汗严重了,”谭羡鱼以同样庄重的礼节回应。 她微微屈膝,姿态优雅大方,举止间透露出良好的教养,让人观之心情愉悦。 “既然今日有幸正式结识,那么往后咱们便是朋友了,”呼延灼笑意盈盈,继续说道,“谭小姐别觉着唐突,我在这个京城毕竟人生地不熟,多结交一位朋友总是好的。” 戚霆骁的唇边逸出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哼,暗自腹诽,今天似乎人人都在谈论对京城的陌生感。 呼延灼敏锐地捕捉到戚霆骁的微妙反应,脸上笑容不减,朗声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二位了,陆大将军,谭小姐,先行一步。” 说完,他再次拱手作揖,动作洒脱而得体。 戚霆骁与谭羡鱼亦回以相应的礼节,目送呼延灼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 从其离去的背影来看,他的确像是专程前来问候的。 谭羡鱼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这位可汗与我想象中的不大相同,似乎…… 太过和蔼可亲了?” 她甚至觉得,“和善”这个词都不足以描述那种莫名的亲和力与背后的深意。 “能登上可汗之位者,绝非凡夫俗子,我们不可掉以轻心,”戚霆骁语气凝重,提醒道,“走吧。” 龙舟赛结束后,周围的喧闹渐渐散去,岸边的人群也纷纷开始撤离。 谭羡鱼轻轻点头,两人在河边的酒楼用过午膳,随后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途中,谭羡鱼脑海中不禁反复回放温思妤方才的行为,心中愈发感到懊恼。 而戚霆骁似乎已不再为此事动怒,他悠闲地托腮,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谭羡鱼的一举一动。 “看什么看。” 谭羡鱼没好气地说道。 戚霆骁闻言,嘴角含笑,语带戏谑:“真是难得一见,原来某人也是会有吃醋的时候。” 谭羡鱼狠狠瞪了他一眼,戚霆骁轻笑出声,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心中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羡鱼,”戚霆骁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颈后,“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提上日程了?” “不行。” 谭羡鱼语气坚定,显然并不乐意。 戚霆骁的动作微微一顿:“你……还是不愿意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只听谭羡鱼低声道:“……并非我不愿意,而是母亲说,必须等到蛮族首领离开之后,才能考虑此事。” 这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戚霆骁喉结滚动,声音略显干涩:“也就是说,你是同意的,对不对?” 谭羡鱼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抿紧嘴唇,没有正面回答。 戚霆骁决心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不依不饶,谭羡鱼拗不过,只得无奈地喊道:“乐意,乐意,行了吧!” 听到这,戚霆骁心满意足地笑了两声,揽着谭羡鱼腰的手不经意间又紧了几分。 尽管事情要等呼延灼离开后才能进行,但筹备工作必须提前启动,越早完成越好,以免这单纯的女孩再被他人所影响。 到时候,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 回到将军府,两人甫一下车,便看到谭老夫人站在门口等候。 谭羡鱼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上前几步,关切地询问:“娘,您怎么站在这里呢?” “今儿一大早你周姨就来了,”谭老夫人下巴微微抬起,“刚刚才走不久。” 谭老夫人与周老夫人是多年的老友,亲自相送自然是应当之事。 谭羡鱼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谭老夫人见女儿情绪不佳,瞥了戚霆骁一眼,旋即视线重回谭羡鱼身上:“怎么了,不是去看龙舟赛了吗?” 谭羡鱼闷声点了点头。 “是比赛不精彩吗?” 谭羡鱼摇了摇头:“不是的,娘,您别问了。” 谭老夫人的眼光转而锐利地投向戚霆骁。 既然不是比赛的问题,那必然是人出了状况。 眼看这不明所以的火药味即将烧到自己身上,戚霆骁连忙澄清道:“不是我,是温清兰的妹妹引起的。” 那女孩的名字,如同晨雾中的一抹淡影,他至今未能捕捉其真实的形貌。 谭老夫人额上的细纹似乎更深了一层,眉宇间尽是疑惑。 戚霆骁深吸一口气,言语简洁却精准地描绘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宛如一幅细腻的工笔画,逐步展现在众人眼前。 “原来如此……” 谭老夫人的语调沉吟,眼眸微闭,似乎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看起来,我们得尽快为那对姐妹找寻一条明路了。” 话语里蕴含着一份不容忽视的决心,和对家族成员深深的关怀。 早前,他们还以为那是他人家务事,不宜过多干涉,殊不知,温思妤竟将主意打到了戚霆骁的头上。 这孩子的胆识,真是令人既惊讶又有些担忧。 谭老夫人在心底暗自感慨,这孩子怎就不明白,在这样的门庭下,一举一动都需谨慎万分。 “罢了,过两日我再张罗一场相亲宴,”谭老夫人的话语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断,“早日解决,也是好事一件。” 她心中对温清兰倒还稍感宽慰,小姑娘似乎只是一时惊吓,时间会是最好的疗伤药。 至于温思妤,情况则显得更为紧迫,不可再拖。 戚霆骁以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庄重的姿态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认同的光芒:“就该这么办。” --- 第158章 最佳时机到了 端午的这几日,谭羡鱼每日清晨都伴着鸡鸣声醒来,只为不错过精彩的龙舟赛事。 然而,一旦过了端午,她仿佛得到了一个可以慵懒的借口,赖在床上,享受着那片刻的闲暇。 然而,这一回笼觉,却被突然的访客打断,没能真正让她安眠。 百潼带着阿青,轻轻扣响了房门。 谭羡鱼的安眠被打扰,尽管如此,她还是礼貌地挥了挥手,示意无妨:“没事的,我本来也该起床了。”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落在阿青身上,眼神中充满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百潼轻咳一声,神色间满是认真:“是这样的,小姐,虽然阿青年岁不大,但她舞蹈的天赋极高。上次考核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没有别的念头,我就在想,或许可以让阿青到女学,先做一名助教,我可以亲自教导她。” 百潼的话语中透露出真诚,她接着说道:“也不用特别给她工资,从我的那份中分一半给她就行。” 在侯府的日子,由于谭羡鱼有意无意的帮助,百潼早已积累了不少财富,加上后来太后的恩赐,以及现在稳定的生活,月钱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 她之所以带着阿青来,其实是担心姐妹们踏入女学后,留在家中的阿青会感到被遗忘,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她与姐妹们的距离逐渐拉远。 每回姐妹们兴奋地讨论女学的新鲜事,阿青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落寞,这份孤独让人不忍目睹。 百潼心有不忍,于是决定带着阿青,不让任何人掉队。 谭羡鱼并没有立即答应,因为在女学中设立助教之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房间内的气氛瞬时变得有些沉重,空气仿佛凝固,百潼与阿青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决定的落下。 终于,谭羡鱼打破了沉寂:“百潼,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女学,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百潼的心弦骤然绷紧。 “或许,你可以带着阿青再次向大人请求。” 谭羡鱼的建议像是一缕春风,拂去了些许紧张。 百潼先是错愕,随后恍然,急忙问道:“这么说,您是同意了?” 谭羡鱼轻轻点头,眼神中满是肯定:“助教之位对阿青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机遇,如果大人也同意,就让她尝试一下吧。” 这件事意外地让谭羡鱼开始思考长远的问题。 女学尚处于起步阶段,当前的师资或许足够,但未来若遇到变故,就如同上次那般,人手短缺的问题将会凸显。 助教制度的设立,无疑能预先解决这一潜在的危机。 百潼和阿青对视一眼,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遵命,谢谢姑娘!” --- 既然谭羡鱼已经点头同意,女官们自然没有异议,阿青就这样以助教的身份,顺利融入了女学的生活。 她的到来,让百潼和众姐妹重聚的喜悦溢于言表,仿佛给女学带来了一抹新的色彩。 在百潼的亲自指导下,阿青很快适应了新的角色,女官们经过几日的观察,对其表现非常满意。 某日,谭羡鱼前来探视,女官忍不住连连称赞: “这位女子不仅有才华,还紧随百潼的步伐,日新月异,”女官的言语中充满了赞许,“相信不久,她就能在女学中扎稳脚跟,是时候考虑给予正式的名分了!” 谭羡鱼听后微微颔首:“她的月钱已经发放了吗?” “放心吧,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尽管百潼愿意将自己的月钱分给阿青,但凭实力谋生,应当独立设置月例。 谭羡鱼话锋一转:“今天我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商量。” “请说。” 女官顿时正色以待。 “既然阿青已经开创了先例,何不广纳年轻女性担任助教呢?” 女官眼神一亮,没有丝毫犹豫便表示赞同。 两人基于以往的经验,不谋而合。 短暂的停留后,谭羡鱼告别而去。 她刚离开,女官即刻起身,乘车直奔安平长公主的府邸。 经过悉心调养,长公主身体已大为好转,闻讯立即传唤女官。 “参见殿下。” 女官行礼如仪,不偏不倚。 长公主轻轻点头,语气和煦:“起来吧,坐下说话。” 未等长公主发问,女官已主动禀报:“殿下,温姑娘计划在女学增设助教一职,特来告知。” 长公主眉头微蹙:“助教?” 瞬间,一抹精光在她眼中闪过。 女书院招募人才,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她可以借此机会悄悄安插自己的亲信! 安平长公主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谭羡鱼没有怀疑什么吧?” 女官坦诚以对,直接摇头:“一切正常。” “干得好,”安平长公主手一挥,身边的心腹默契地递上一包银两,“以后有事,随时来找我。” 女官接过银两,满脸惊喜,恭敬地答了一声“是”。 安平长公主心中已有盘算,来不及再与女官过多寒暄,挥手示意她退下。 女官离去不久,安平长公主的邀请函便如飞鸿一般,送至各大世家手中。 上次的挫败让长公主颇感颜面扫地,如今,正是挽回尊严的最佳时机! 不出所料,帖子一出,各方的回应如潮水般涌来,除了琳琅满目的礼物,更有各个家族精心挑选的候选人名单。 每个家族都企图借此机会安插人手,但名额毕竟有限,安平长公主优先考虑了与自己交情深厚的家庭,余下的礼物则一一退还,不失为一番巧妙的平衡术。 管家凝视着桌上那堆被退回的丰厚礼品,精致的包装在烛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光泽,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 然而,面对长公主的命令,他只能默默遵从,心中的惋惜如同秋叶般缓缓飘落。 一旁的心腹侍女轻声叹息,秀丽的眉头微蹙,言语中带着几分可惜:“公主殿下,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我们真的就这般放弃了吗?” 那些送礼的家族无一不是眼光毒辣、心思细腻,能够送到长公主面前的每一样物品,皆是万里挑一,蕴含着难以估量的价值与心意。 第159章 更胜一筹 安平长公主轻轻一笑,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你所不知,此乃长远之计,谓之‘投资未来’。” 她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就连我自身,也在竭力与女书院建立联系,其他家族的迫切之情,可想而知。” “你且静观其变,他们定会不甘落后,奉上更为珍稀的宝物。” 话语间,长公主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不出所料,不过片刻之间,夕阳尚未完全沉沦,长公主府邸外便陆陆续续汇聚了各式各样的新礼物,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安平长公主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优雅地从中精选出几件最为珍贵的留存,其余则依旧坚持退还,展现了她作为尊贵长公主的高洁与原则,并非所有的好处都会轻易接纳。 --- 数日之后,一份精心整理的名单伴随着长公主的旨意,被悄然送往女书院。 信使递上名单的同时,口中传来了长公主的严令:“公主有言,名单上之人,一个都不能少,务必全部接纳入学。” 女官接过名单,细读之下,眉头逐渐紧锁,面露难色:“此事,我怕是做不了主。” “何故?” 信使眉头拧成一团,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谭羡鱼如今已不再过问女书院日常,你的话在内院还能不算数?” 难道长公主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女官轻叹一口气,解释道:“此乃谭小姐的提议,她定会在关键时刻加以监督,有她在,我……” “哎。” 信使的眉头拧得更深,心中暗暗诅咒,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无奈说道:“你尽全力试一试吧!” “是。” 女官忙不迭应承,亲自将信使送出门外,随即重新拿起那份名单,目光迅速扫过。 原计划新增十二位助教,名单上恰好也是十二个名字,不仅人员齐备,连每个人的职位与职责都安排得恰如其分,考虑之周全,可见一斑。 如果谭羡鱼不横加干涉,这十二位助教将全部成为长公主的心腹。 两年后的未来,当这批人牢固掌握女书院的实权,书院将成为权力争斗的舞台。 到时候,即便太后亲自出马,局面恐怕也难以挽回。 想到这里,女官的眉头深深锁起,眼中闪过一抹不愿。 她对女子教育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与热忱,实在不愿看到这一切被权谋所染指。 正当她准备去寻谭羡鱼商讨后续时,行至中途,忽然忆起,今日恰是骠骑将军府举办择偶宴的重要时刻。 这场宴会,无疑是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与布局的开始…… 来人身披一袭织金绣凤的华丽锦衣,头戴嵌着温润碧玉的精致冠冕,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度。 在这座府邸之内,或许诸如此类的贵胄子弟并不少见,然而放在京城的大街上,他绝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温思妤秀眉微蹙,语气中带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我自己的家,我选择在何处停留,何须他人置喙?” 在这个聚集了各大家族精英的择偶宴上,每个宾客都出自名门望族,这位看似风光无限的公子哥显然没有预料到会遭遇如此直接的反驳,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愣在原地。 温思妤的眉头几乎拧成一团,声音中添了几分冷硬:“你为何还不离去?” 公子哥恍然清醒,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急忙转身离开,步履显得有些狼狈。 目送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温思妤暗自咬紧了贝齿,心中充满了不屑。 区区一个自视甚高的纨绔子弟,竟也敢上前轻薄搭讪! 思绪不禁飘向了那位已经出阁的表姐戚霆骁,温思妤始终难以理解,究竟是何种魅力能让戚霆骁如此痴迷。 单论青春韶华,自己又何尝不是正值花样年华? 为什么在戚霆骁的眼中,她就比不上那位谭羡鱼呢?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谭羡鱼拥有那副颠倒众生的美貌? 说来也是巧合,正当温思妤心烦意乱之际,转身之间正好与掐着饭点进门的谭羡鱼撞了个满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懊恼,下意识地咬紧了牙根。 谭羡鱼面对温思妤毫不掩饰的敌意,初时微微一愣,随后便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姿态淡然应对。 而温思妤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扭头离去,动作间带着几分决绝。 跟在一旁的抱琴望着温思妤愤然离去的背影,满脸疑惑地自言自语:“莫非她真的是中邪了不成?” 谭羡鱼凝视着温思妤消失的方向,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心事重重。 “小姐?” 抱琴一脸忧虑地望着她,关切问道,“您在想些什么呢?” 谭羡鱼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抹淡笑:“没什么,我们过去吧。” “是,小姐。” 如同前一次宴请一般,宾朋尽欢后各自散去。 将军府短时间内再次举办相亲宴会,谭家的焦急心态不言而喻。 不久,诸多家族纷纷向将军府递上请帖,表达了想要联姻的强烈意愿。 这些人自然明白,温清兰虽非谭家嫡系,但谭家两度设宴为其寻找佳偶,足见其在外甥女身上寄予的厚望非凡。 然而,这些人家也并非愚钝之辈,不会轻易以家族继承人的婚姻作为政治筹码,大多派出了旁支子弟或是非嫡长子,况且,他们多是被温清兰在京中的良好声誉所吸引。 毕竟,相较于温思妤,温清兰在京都的时日更长,且上次宴会中两姐妹的表现足以证明,温清兰在人缘与人气方面显然更胜一筹。 面对案头那一摞沉甸甸的请柬,温清兰一时之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内心充满了惊讶。 “这些都是前几天宴会上的宾客送来的?” 温清兰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又一次确认。 侍女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肯定:“确实如此,小姐。我对照名单仔细核查过,不会有错的。” 经历过前次的风波,温清兰学得更为谨慎小心。 得到确认后,她这才安下心来,逐一审视着每一份请柬。 另一边,温思妤手中的请柬却是屈指可数,这对于一向自视甚高的她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第160章 人情世故 当下,她便以一种尖酸刻薄的口吻挖苦道:“看来姐姐从小就梦想着能嫁入豪门,这些年真是没少下功夫。在京城里混了这么些时日,居然还真成了万众追捧的红人!” 话语间,满是不甘与醋意。 温清兰听闻此言,双唇微抿,心中滋味复杂。 未等她作出回应,温思妤又抢先一步,言辞犀利:“不过,最后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姐姐,咱们走着瞧吧!” 说罢,温思妤扬长而去,将那些请柬随意抛在桌上。 温清兰轻叹一声,收拾好自己的请柬,独自回到房中。 她深知自己浪费了太多时光,如今,正是时候该做出决断,向前迈出坚实的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温清兰在自己的小院里专心致志地筛选,请柬逐渐减少,直至最终只剩下两三份。 面对这艰难的选择,她决定带上请柬,找谭羡鱼帮忙参考。 “表姐,”温清兰将请柬轻轻放置于谭羡鱼面前,“你看看这几个人怎么样?能不能帮我参谋参谋?” 谭羡鱼闻言,秀眉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些日子你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这个?” 温清兰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透露出几分坚毅:“我已经耽误太久,若再拖延,恐怕……”她的心境与谭羡鱼不同。 谭羡鱼身后有家庭的庇护与宠爱,而温清兰背后,则常常只有孤独相伴,即使嫁为人妇,也要扛起为母分忧的重任。 见温清兰态度坚决,谭羡鱼便直接铺开那些邀请函,一封接一封,仔细审阅起来。 审阅完毕,谭羡鱼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温清兰的挑剔眼光。 “这些家庭都很不错,实在难以抉择哪个更出色,”谭羡鱼说道,“不如让人收集这些公子的画像,你看看哪位看着最合眼缘?” 温清兰嘴角勾勒出一抹苦笑,眼底却藏着几分无奈与深沉:“表姐,现实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岂能仅仅凭借一副好看的皮囊就能安然度日……” 她对伴侣的外观并无过分的苛求,不追求他拥有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的俊朗,只愿对方样貌端正,心性淳厚。 温清兰认为,内在的品质才是维系婚姻与生活的关键。 谭羡鱼轻轻笑声中带着一丝温柔的肯定,她从那一沓请柬中精挑细选,最终将一封精致的请柬放置在温清兰面前,如同铺设了一条未知而充满希望的小径。 温清兰目光一扫,请柬上的“杨家”二字令她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杨家?” 这两个字似乎承载着不凡的分量。 谭羡鱼以一个细微而坚定的点头回应,继续说道:“这位杨公子乃杨夫人膝下的幼子,虽然不直接管理家族事务,但作为正室所生,未来的日子里,即便个人无甚建树,也自有一份家产等待着他。更不用提,他的兄长权势庇护,生活自是不会太过艰难。” 提起杨夫人,谭羡鱼的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复杂:“提到杨夫人,世人皆知其温柔善良,但……” 她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是真心实意的慈悲,还是仅仅是表面上的和善与内心的严厉,这却难以一语断定。” 人心,犹如深海,难以揣测,温清兰听了这话,眼神也变得幽远起来,似乎陷入了对人性深邃的思考之中。 谭羡鱼见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宽慰的口吻:“但你也不必急于做出决定,多出去走走看看,可以让你的大嫂陪你一同前往。” 温清兰轻点头,接受了这一建议。 起身之际,她礼貌地表达了感谢:“多谢表姐的周全考虑,我会找大嫂商量此事的。” 谭羡鱼以点头作为回应,随即收拾好剩余的请柬,轻轻交至温清兰手中。 正当温清兰欲转身离开之时,谭羡鱼突然叫住了她:“清兰?” 温清兰转头,眼中满是疑惑,仿佛在问:还有什么事情? 谭羡鱼的唇角轻轻抿合,话语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的妹妹,思妤,她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温清兰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深深地叹了口气:“思妤……似乎对未来还没有任何打算,尽管这次也有几家送来了请柬,但她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又补充道:“表姐,我已经准备好一封信,打算明日便寄回家里,让父亲接她回来。” 谭家尚且不知晓温思妤对那位权倾朝野的戚霆骁怀有怎样的情愫。 一旦真相大白,只怕连谭家也无法成为她避风的港湾。 与其最终落得被将军府驱逐的下场,还不如主动撤退,让她能保持尊严地回到故乡。 得知温清兰已有妥善安排,谭羡鱼微微颔首,表示认可:“这样也好,你辛苦了。” 温清兰轻轻摇头,脸上带着一抹苦涩的微笑:“表姐这样说就见外了,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记忆中,戚霆骁在临江楼上的那果断决绝,手起刀落间取人性命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这样的男子,不是温思妤这个单纯的少女所能轻易涉足的。 万一触怒了他,温思妤的未来将难以预料。 温清兰的背影渐渐远去,抱琴心中五味杂陈:“奴婢原以为,表小姐能理解姑娘的心意呢。” 回想上次谭羡鱼亲自带她去女学报名,经过一番努力,温清兰的名字已悄然在那些女官与先生的心中留下了痕迹。 假若温清兰愿意,进入女学其实并非难事。 温清兰自小便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磨砺成长,心思细腻,处事老练,若论管账理财,她绝对是一把好手。 然而,她却未曾领会谭羡鱼言辞背后的真实意图,误以为那次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帮助。 谭羡鱼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闪烁着洞悉人情的智慧:“人各有志,路亦各不相同,勉强不来。” 抱琴闻言,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总感觉这么好的机会就被浪费了。” “主子,有人身处困境,呼天不应,为何偏有人选择最艰难的路走呢?” 在抱琴看来,上女学,自食其力,万事自己做主,那才称得上自由洒脱。 温清兰的想法,愈发让她感到困惑。 第161章 天大的便宜 谭羡鱼淡然一笑,仿佛洞悉一切:“或许,对于她来说,后院才是真正的自在之地吧?” “处处受限,何来自在?” 抱琴不解。 谭羡鱼摇摇手,神色温和而又坚定:“抱琴,你可别小看了女子。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后院束缚了许多人,但也有人在那里如鱼得水,日子是否顺心,终归还是要看个人的能耐。” “我们兴办女学,并非要强行拉每一个女子走出后院,迫使她们放弃熟悉的道路,踏上一条全新的旅程。女学的意义,在于为那些孤立无援或不愿依赖他人的女性,提供一种可能,一个选择。” 次日清晨,温清兰便命人将信件送出。 然而,命运弄人,信中的内容竟意外传入了温思妤的耳中。 温思妤虽欲挽回,却为时已晚,信很可能已离开京城,她无可奈何,只得折返院内,推开房门,直奔温清兰而来:“温清兰!” “你为何要送信回家,让我回去!” 温思妤几大步跨至温清兰面前,愤怒染红了她的脸颊,语气中尽是责备,“你凭什么!” 温清兰闻之,心头一紧。 “说啊!” 温思妤焦急得咬紧牙关,“凭什么?!” 此时此刻,追究消息泄露者已非首要,温清兰直言不讳:“你心里盘算的那些事,你自己最清楚。” “我盘算什么了?” 温思妤气极反笑,“温清兰,你可是我的亲姐姐!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反过来帮谭羡鱼?!” “温思妤!” 温清兰终于忍无可忍,“你难道不明白,陆公子是绣衣卫的首领?你有想过,他是如何坐上那个位置的吗!那种人物,是你能随意妄想的吗?” 一念及戚霆骁,那日在临江楼上暗探头颅滚落的画面便在温清兰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轻轻一挥手,便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那么,你说说,谭羡鱼哪里比我更适合?!” 温思妤提高嗓音质问,“如果我不够资格,谭羡鱼同样不够!既然现在谭羡鱼行,我为什么不行?!” 面对温思妤连珠炮般的质问,温清兰一时之间,甚至连辩解的意愿都失去了…… 温思妤真可谓是被家族的溺爱浸泡得失去了对世间高下之分的感知,像一朵温室中的花朵,未经历风雨却妄图与外界的松柏相竞高下。 身为一家商贾旁系的千金,竟然敢于挑战将军府中备受瞩目的嫡长女,这样的场景,若非温清兰亲眼目睹,她绝对无法想象,也不敢相信! 更不用提,谭羡鱼若是真的才情平平,那女学是如何在她的手中拔地而起,又如何能够吸引太后的注意,以至于成为太后面前的红人,这背后的实力与手段,岂是外人轻易可以揣测? 单就谭羡鱼的容貌而言,即便是温思妤拥有无数次的重生机会,恐怕也无法企及其万一。 她的美,如同春日里最艳丽的桃花,又似秋水中的明月,清冷而不可侵犯。 温清兰轻轻闭上了双眼,语重心长地说:“温思妤,听姐姐一句劝,收回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到你该在的位置。” 话语中透露出的是姐姐对妹妹的疼惜与无奈。 温思妤一时哑口无言,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恨意,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够穿透人心,将人的灵魂生吞活剥。 良久,她猛地跺了跺脚,愤愤不平地喊道:“什么门当户对!谭羡鱼不过是命好罢了!除了一点好运,她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话语里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温清兰,你不过是怕我真嫁给了戚霆骁,地位超越了你。我告诉你,这婚,我结定了,任谁也挡不住!” 温思妤的倔强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别胡闹——”温清兰的话语尚未完全落下,温思妤已愤然转身,快步跑开,留下一串决绝的背影。 温清兰望着她的背影,内心涌起一股无力的疲惫。 跟在身后的丫鬟也面露焦虑,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吗?” 温清兰心中虽然忐忑,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我已经尽力劝导了,如果她真要闹出什么乱子,也只能由她自己承担后果了。” 毕竟,她并非温思妤的母亲,两人的关系又算不上亲密无间,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她情感与责任的极限。 “若她执意要走那条自我毁灭的道路,我也无权阻止。” 温清兰心中暗想。 随后,她轻声吩咐道:“我们动作快些,今天和大嫂约好了去拜访杨家,别让大嫂久等了。” 丫鬟闻言,连忙手脚麻利地为她梳理起复杂的发髻,紧张而有序。 而在另一端,温思妤愤然冲出家门,心中的情绪犹如翻滚的五味瓶,不知何滋味。 她毫无目的地漫步许久,无意间在一条曲折的小径拐角处,隐约听到了谭羡鱼和戚霆骁的对话。 “我觉得湖边那个八角亭确实需要修缮一下,它现在的模样太过破败不堪。” 谭羡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与挑剔。 那是一个毫无装饰的、光秃秃的八角亭,孤零零地立在湖畔,与重阳节时戚霆骁带她去看过的那个山巅的破旧凉亭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你就找人修缮一番吧,修好后,借给我用用。” 戚霆骁的话语里满是轻松与愉悦,仿佛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他的居所虽与将军府相差无几,但以前独居时并不讲究,如今要迎娶谭羡鱼,自然需要对住所进行一番精心的整修。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的审美眼光不够,害怕装修出来的效果不能让谭羡鱼满意,或者居住起来不够舒适,而现在,谭羡鱼主动提出要修缮,必定会详细地把自己的需求告知工匠,到时候他只需要将工匠请进府中,按着谭羡鱼的意思进行下去便是。 这样的好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除此之外,他还得物色几位得体的丫鬟仆妇。 “我已经写了信回家,让母亲开始筹备三书六礼。” 戚霆骁的话语中充满了即将成家的喜悦与认真。 “你之前不是已经准备了一套了吗?” 第162章 你得忙我 谭羡鱼好奇地问道。 “那一套是之前的备用,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戚霆骁的语气异常坚定,“需要全部换成新的,而且,要更加精致高档。” 谭羡鱼抿嘴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宠溺:“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 “应该如此,你的嫁妆,必须是最好的。” 戚霆骁坚持着,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正当两人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美好规划之中,未曾察觉,不远处的草丛里,温思妤正悄然匿形,直至两人离开后才现身。 她注视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心中暗暗咬牙切齿,一股不甘的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想起温清兰那封已经寄出的书信,温思妤的眼中闪过一抹坚毅的光芒。 她知道时间紧迫,已无暇他顾,只能孤注一掷,用尽最后的撒手锏。 她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女子,大不了将来接纳谭羡鱼进门,给她一个侧室的身份,也算是给家族留几分颜面! 但是,陆夫人的位置,她势在必得! 夕阳西下,谭家的两位夫人终于回到了家中。 除了情绪激动的温思妤,全家人都已经围坐在餐厅中等候多时。 两人坐定后,谭二夫人急切地追问:“怎么样,结果怎样?” 脸上写满了期待。 温清兰的脸颊泛起了红晕,羞涩地低下了头。 谭大夫人见状,微笑着解围:“杨夫人对清兰的印象很好,那位杨公子也是个谦谦君子,现在就看我们清兰的意思了。” 温清兰的脸更红了,如同盛夏傍晚的云霞。 谭二夫人逗趣道:“这么说来,咱们家的喜事不远喽?” 谭老夫人也跟着笑了:“清兰,如果你觉得合适,我立刻就去写信,让你家人准备嫁妆送过来。” 虽说同为一族,但女子出嫁的嫁妆还是得由其生母操持。 不过,既然要从将军府出嫁,他们自然会按照习俗,添上丰厚的陪嫁,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面对众人满怀期待的眼神,温清兰羞涩地点了点头,脸颊绯红,幸福而又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家人们深知她年纪尚小,便不再多言,转而谈笑风生,共享晚餐的温馨时光。 唯有谭逸,整个晚餐期间显得心事重重,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饭后,谭羡鱼没有急于回房休息,而是首先找到了谭大夫人。 见谭逸心事重重的模样,戚霆骁识趣地先行返回她的院落等候。 “大嫂,”谭羡鱼望着谭逸远去的背影,关切地问道,“我哥哥不会有事吧?” 谭大夫人叹了口气,轻轻握住谭羡鱼的手,安慰道:“你哥哥这些日子总这样,不用担心,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可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谭羡鱼依然放心不下。 以往的谭逸从未有过如此沉重的心事,连续几天下来,要么眉头紧锁,要么干脆连饭都不吃,怎能不让人心忧。 谭大夫人轻笑道:“羡鱼啊,别太担心了。你难道还不了解你哥哥吗?多半是军营里的事情繁多,让他心烦意乱,过两天,他就会调整过来的。” 夜色渐浓,谭家大院内,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各自散去,而明日的故事,仍在等待着他们。 谭羡鱼只能轻轻点头,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无奈。 就在这时,一名小丫鬟脚步匆忙,几乎是踉跄着跑来,慌张的神色在见到谭大夫人后更添了几分复杂。 “小姐,大事不好啦!” 她的话语间夹杂着气喘,显得尤为焦急。 小丫鬟猛然间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慌,眼神闪烁不定,似是难以启齿,最终神色复杂地低声道:“您、您快回家去看看吧!” 谭羡鱼闻言,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谭大夫人似乎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但仍旧语气平静地吩咐道:“去吧,家里有事尽管让人来找我。” 在自家府邸,应无大事发生。 而既然关乎谭羡鱼的私人事务,谭大夫人也不便干涉。 谭羡鱼轻轻点头,转身,裙摆轻扬,步伐迅速,朝外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坚决。 还未及踏入院门,一女子的哭泣声已穿透静谧的空气,清晰可闻:“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那哭腔中含着控诉,透着熟悉的音调。 谭羡鱼加快脚步,几下跨入院内,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下一紧。 只见温思妤被人强行按倒在地,双手反剪于背后,长发凌乱,衣裳不整,满脸通红,神情迷离,显然状态有异。 “这是怎么回事……”谭羡鱼心下惊疑,脱口而出。 一旁,戚霆骁原本面若寒霜,见谭羡鱼到来,竟踱步至她身旁,藏身其后,一脸无辜受害的表情,口中低语:“羡鱼,你得帮我。” 他的这一举动,让谭羡鱼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这种求助之词,从向来沉稳的戚霆骁口中说出,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院内已无闲杂人等,只有之前去报信的小丫头开口细述经过:“表小姐一进来就这样,直冲陆少爷去,还没靠近,就、就变得跟现在一样了……” 语毕,抱琴心中猛然一震,平日里看似温婉的温思妤,怎会有如此大胆的行径? 谭羡鱼同样错愕,心中波澜起伏。 “表姐,表姐,求你……” 温思妤奋力挣扎着,话语断断续续,“我中了药,求你让姐夫救我,我真的太痛苦了……表姐,求求你……” 谭羡鱼听着这些言辞,脸庞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温思妤怎能一面呼喊着表姐、姐夫,一面又吐露这般私密之言? 她轻轻抚上额角,眉目间凝聚着思考的光,目光再次落回温思妤身上。 毕竟是一家人,况且对方还是名义上的表妹,那些后宅中的阴私手段,她并不愿对温思妤使用。 片刻沉默后,谭羡鱼对抱琴吩咐道:“去请忘忧过来看看。” 若是别无他法,某些特殊的手段也只能考虑了。 抱琴面色尴尬地点点头,连忙转身离去。 温思妤仍在众人的控制之下,此时已语无伦次,胡言乱语,引来周围一阵窃窃私语与纷扰。 谭羡鱼微微抬下巴,一旁的护卫立即会意。 第163章 哄堂大笑 上前捂住了温思妤的嘴,避免她的叫嚷引发更多不必要的混乱。 不久,忘忧随着抱琴疾步赶来,她细致地检查了温思妤的情况,几针下去,温思妤面上的潮红迅速退去,意识也渐渐恢复。 “表、表姐……” 温思妤虚弱地唤着,或许是忘忧的手法略显粗暴,她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谭羡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光芒。 温思妤感受到这份冷意,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记忆中那个温柔得几乎不谙世事的谭羡鱼,如今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如寒冰般冷漠,仿佛她是不自量力的微小虫豸…… 谭老夫人也在此刻赶到,路上已从小丫头那里听闻了事情的大概,脸色铁青。 谭羡鱼这才将目光从温思妤身上移开,转而迎接谭老夫人:“母亲,这么晚还让您费心过来。” 为了妥善处理温思妤之事,她不得不请谭老夫人亲自出马。 “区区几步路,哪里算得上劳苦。” 谭老夫人深邃的眼眸扫过温思妤,语带寒意道,“倒是没想到,我们谭家竟会有这般‘教育’子女之人。” 温思妤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但她依旧倔强地辩解:“可、可陆少爷已经看到了我的身体,按、按道理说——” 戚霆骁发出一声冷哼:“按照你的逻辑,那你与那两位护卫也算肌肤相亲,何不干脆嫁给他们算了。” 温思妤顿时哑口无言,羞愧难当。 谭老夫人无意与后辈多做纠缠,命令下人将温思妤送回院子并加以监视,准备明早便送走她。 留她一日已是多余。 几句简单交代,时间并未拖延太久。 谭羡鱼正欲亲自送谭老夫人回去,不料谭老夫人却轻拍了拍她的手,对戚霆骁道:“我随意走走,不用送了。” 说罢,谭老夫人缓缓离场,步伐从容不迫。 院内的仆人们逐渐散去,留下一片死寂。 谭羡鱼暗自松了口气,随意坐在石凳上,自言自语道:“这都是唱的哪一出戏啊……” 明明好好的,温思妤为何要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别想太多。” 戚霆骁说着走近,轻轻揽过谭羡鱼的肩,“我想要沐浴,你陪陪我如何?” 谭羡鱼愣怔片刻,随即在他怀中轻轻挣动,“她又没碰到你吧?” “风从她那边吹到我身上了。” 戚霆骁一本正经地说着,脚下却显得迫不及待。 他也不容易,想做什么还得找借口掩饰一番。 次日清晨,谭羡鱼醒来时感到浑身乏力,抱琴一早就打听好了情况,见她苏醒便说道:“小姐放心,那位已经被安全送走了。” 众多保镖护送,阵仗比来时更为壮观。 谭羡鱼无力地点了点头。 见她疲惫未消,抱琴贴心地为她斟上一杯热茶,自己在一旁坐下:“哦,对了小姐,表小姐早上来过,见您还未醒,说下午再来看望。” 谭羡鱼轻轻点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这一连串的变故,仿佛是他人的人生剧本,于她而言,仅是短暂的插曲罢了。 毕竟温思妤是温清兰的亲妹妹,妹妹闹出这样大的风波,作为家族的颜面象征,温清兰即便是为了家族的脸面,也不得不站出来,用她的出现给予事件一种无声的支持和干预。 “还有一件事情,”抱琴仿佛是个魔术师,从不知何处变戏法般掏出了一个小册子,递到了谭羡鱼面前,“这是女学那位大人派人送来的,据说长公主殿下几天前送去的候选人名单,她特意抄录了一份,让我们主事人过目。” 谭羡鱼接过了小册子,随意翻看了两页,随即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这位的心胸还真是豁达,十二个宝贵的名额,一个都不愿留给外人。” 此时,她心中升起了一丝小小的烦恼。 万一这十二个人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能人,那这选拔岂不是变得异常棘手?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到了女学助教选拔的重要日子。 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谭羡鱼便开始细心地梳妆打扮。 她选择了仍旧是那种低调而不失庄重的色彩搭配,衣物贴合在身上,既没有过分压抑的沉重感,又因搭配着精巧雅致的饰品,无形中增添了几分高贵的气息。 一切准备妥当后,谭羡鱼带着抱琴缓缓步出门庭,向着女学的方向行去。 由于今日将举行助教选拔,女学索性宣布放假一日,腾出场地供此活动使用。 老师们虽然都按时到齐,此刻却聚在院中,三五成群,笑语盈盈。 阿青也混迹于人群中,看上去已经和众人打成一片,显得格外融洽。 那些女官们早已翘首以盼多时,待谭羡鱼一到,还没来得及寒暄问候,安平长公主便尾随而至,她的出现如同一阵华丽的风暴。 长公主身穿极致华贵的服饰,头戴一整套珠宝首饰,光芒闪烁,令人不敢直视。 面对众人恭敬的行礼,她似乎视而不见,直接走向上座,高高在上地坐定,显然对于与这些地位卑微之人交流并无兴趣。 谭羡鱼与女官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在两侧就座。 见状,那些原本谈笑风生的老师们,瞬间收敛了笑容,低头默然坐下,整个庭院顿时变得静谧无声。 然而,庭院外却是另一派景象。 参与选拔的大多是青春洋溢的女子,虽然不乏结伴而来的,但大多也只是两两相伴,而在这群人中,竟然有整整十二个女子聚成一团,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十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傲慢的神情,她们的眼神扫视周遭,似乎还隐含着几分对旁人的莫名怜悯。 “看看这些傻瓜,还在那儿乐呵呵的。” 其中一个女孩轻蔑地嗤笑着,声音里满是阴阳怪气,“等到结果公布的时候,看他们还能不能笑得出声!” 这女孩的话语中毫不遮掩的自信,引来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真是自信满满呢。” 旁边一个性格直爽的女孩接口说道,“考试还没开始,你就觉得一只脚已经迈进女子学院的大门了?” 第164章 旁观者 之前的女孩再次发出嗤笑,声音中带着得意:“你还真猜对了!有一个强大的靠山,比任何真才实学都来得强,这便是现实!” 队伍中一位面容清冷的女孩微微皱眉,低声劝阻:“够了,少说两句吧。” 这位清冷的女孩在众人中显然有着不凡的威望,她话音刚落,先前那位立即噤声。 紧接着,这位清冷的女孩首先迈开步伐,其余十一个人紧随其后,找了一处较为清净的地方安顿下来。 这一群年轻女孩虽然涉世未深,却也并非完全懵懂无知,一听此言,心中自是明镜似的。 那十二人的装束虽不至于极尽奢华,但也足够引人注目,更为关键的是,人数恰好是十二人。 如此一来,其他参与选拔的人岂不成了陪衬和炮灰? 一时间,大家心头泛起了一丝凉意,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凝固,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无人关注的角落,一名身着紫衣的少女悄然离去,步入庭院之中。 —— 谭羡鱼借故更换衣裳,暂时离开了安平长公主的视线,向外界走去。 在一间临近的屋舍里,紫衣少女压低了声音,将外面的所见所闻一一禀报给了谭羡鱼。 听闻此事,谭羡鱼的眉头轻轻锁起。 如此消极,怎能全力以赴应对挑战? 这种态度,岂不是等同于将机会拱手让人? 幸运的是,她早有打算。 谭羡鱼低语了几句,紫衣少女的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芒:“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紫衣少女独自外出,不久后带回了另外两人,与先前的低调不同,她们三人聚集一处,闲谈了起来。 “你们来迟了,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紫衣少女笑道。 “什么好戏?” 同伴好奇地问。 紫衣少女朝那群十二人所在的角落努了努嘴:“她们,宣称自己都有强硬的后台支持!” “后台?” 另外两名少女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女子学院背后站着的可是太后,她们又能有什么后台?” “对啊,说大话谁不会?我甚至可以宣称自己是温姑娘的人!我看她们是故意的,”紫衣少女降低了声音,“刚才不少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泄了气,不想参加选拔了!” “别逗了!如果你真的有温姑娘做靠山,你还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人笑骂道,然后同样降低了声音,“她们不愿比,正好,我们可得认真对待,既然人家主动让路,我们哪有不往上爬的道理?”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恍如被点醒一般。 的确! 女子学院背靠着皇室,如果真有所谓的后台,一句话就能决定一切,又何必亲自来参加选拔? “没错,既然来了,就要全力以赴,不然这几天的辛苦准备和今天的早起,不就全白费了?” 另一人附和道。 “说得对!” 尽管三人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在众多参与者中,仍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对话。 一时间,那些本已心灰意冷,甚至已经准备放弃、脚步迈向门口的姑娘们,心中的希望之火重新被点燃。 说来也怪,不过是一些旁人的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她们怎么会如此坚信不疑? 这不是明摆着给他人让路吗? 望着周围重新活跃起来的人群,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松了一口气。 而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十二道身影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一群天真的孩子啊。 也好,就让她们亲自体验一下,在这个世间,有些东西,远远超越了所谓的实力! …… 片刻之后,选拔正式开始,年轻的姑娘们逐一上前,各展所长,竞相绽放自己的风采。 每个参与者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精彩纷呈的表现让人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谭羡鱼坐在廊檐之下,望着这一切,内心愈发感到安定和平和。 而对于安平长公主来说,这一切似乎并未引起她太多的在意…… 在这一日,晴空如洗,云淡风轻,长公主安平亲临女子学院,其目的明确而坚定,就是要确保那十二名才德兼备的佼佼者得以在严格的筛选中脱颖而出,其他人,即便技艺超群,也终将是这场竞争中的旁观者。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淌,她端坐高台之上,目光如炬,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倦意,那轻轻的一个哈欠,透出了长日审阅下的少许乏累,却也平添了几分亲和与真实。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渐渐隐没,考核终于落下帷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既紧张又期待的氛围。 安平长公主缓缓起身,那轻盈的身姿宛如出水芙蓉,举手投足间皆是皇室独有的气派。 她环视四周,目光温柔地拂过每一位等待已久或刚刚结束测试的女子,她们或忐忑、或期待的眼神,在这一刻都汇聚到了这位公主的身上。 “今日诸位所展现的才华,实乃难得,使本宫颇为震撼。” 她的话语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激励人心,使得众人先前累积的疲惫仿佛在这一瞬化作了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与自豪。 在长公主的赞美声中,不少人的心头浮现出了一丝希望的火花——是否自己也有机会? 然而,安平长公主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深邃,“然而,作为一名助教,单靠过人的才能是远远不够的,德行与品质,才是衡量一个合格人师的标尺。真正的光芒,往往隐藏在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之中。”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 长公主的话语犹如石投静水,激起了层层涟漪。 正当众人试图解读其背后的深意之时,安平长公主的下一句话再次引起波澜。 “今日,在众多佼佼者之中,本宫有幸发现了几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她的眼眸闪烁着慧黠的光芒,缓缓扫过人群,那轻巧的一指,仿佛有魔力般,使得那十二位女子在人群中悄然凸显,她们或是因才华横溢,或是因为某种难言的气质,成功吸引了长公主的注意。 “她们,本宫认为是极好的人选。” 第165章 一番风波 安平长公主的宣布如锤定音,人群中顿时激起了一阵阵细碎的讨论。 那些被选中的女子,衣饰虽不张扬,但却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华贵,令人不禁猜想背后可能藏有的故事。 一时间,猜疑、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每个人的心中都翻腾着不同的想法。 如果说在才艺比拼上落败是实力不济,那么这品德的衡量标准,又是如何界定? 仅凭短暂的接触,如何能准确无误地评估一个人的道德品质? 这样的决定,无疑在众人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面对众人的质疑,尽管心中有所不满,但在长公主威严的注视下,众人也只能默默按下心中的不满,低头顺从。 然而,当记录人员在长公主的催促下显得迟疑不决时,安平长公主不悦的神态更是加剧了现场的微妙气氛。 女官的无奈摇头,更似在无声诉说着这场纷争的复杂性。 最终,长公主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谭羡鱼,带着一丝不愿却也不得不的意味。 谭羡鱼,这位以冷静着称的女子,以她的直率与洞察力,对选拔的合理性提出了质疑,一时间,她的话语仿佛在人群中投下了另一枚炸弹,引发更多的思考与争论。 这场关乎权力、智慧与道德的辩论,在廊下上演,长公主与谭羡鱼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愈演愈烈。 安平长公主的质问,不仅是一次权力的施压,更是对忠诚与立场的考验。 而谭羡鱼,以不变应万变,从容应对,用巧妙的言辞揭示了问题的另一面,迫使长公主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 在这一刻,整个女子学院,无论是学生还是女教师,都被这场对话深深吸引,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般。 最终,长公主作出了妥协,虽然这妥协背后藏着复杂的情绪,但至少暂时缓解了这场冲突,也为女子学院的未来选拔之路指明了一个方向,即使这个方向充满未知与挑战。 谭羡鱼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未曾留意到她语气中的让步之意,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深意:“如此,殿下的意思是,臣女应当全然顺从殿下的安排吗?” “既已如此决断,分担之议便显得多余,一切便由殿下做主吧。” 谭羡鱼语音轻柔,却透露出不可动摇的坚决,她继续说道,“女子学院系太后娘娘亲手创立,助教人选至关重要,臣女将于明日照常入宫,亲自向太后禀明详情。” 安平长公主闻言,身形一动,步伐坚定地向谭羡鱼靠近,周围的空气似乎因她身上散发的威严气势而凝固,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暗示着即将采取的行动。 然而,她并非以机智过人闻名的解忧郡主,当安平长公主接近谭羡鱼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声音低沉且带着警告的意味:“谭羡鱼,勿要得陇望蜀,不知进退!” 面对这隐含威胁的话语,谭羡鱼却显得异常镇定,她抬头直视长公主,唇边竟勾勒出一抹淡雅的微笑:“不敢当此言,羡鱼一切皆遵从殿下安排。” 此时,周围仿佛时间静止,连细微的风声都被这紧张的氛围压抑住,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终于,安平长公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你呀,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话音落下,她衣袖一挥,大步流星地离去,只留下一句“哼”在空气中回响。 “恭送殿下。” 谭羡鱼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宛如清泉流淌在山石之间,给这紧绷的气氛带来一丝缓解。 随着公主远离的背影,四周的人群好似被解除了束缚,纷纷舒了一口气,生活再次恢复了流动。 “诸位,今日实乃劳苦功高。” 谭羡鱼轻声道,她的声音温和却带有不容置疑的力量,“考核的结果将在五日后揭晓,请各位先行归家休憩。” 面对众人脸上显露出的犹豫,她补充了一句:“请大家放心,羡鱼必定遵循太后旨意,保证考核的公正无私。” 短短数语,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每个人的心田,众人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逐渐散去。 望着人群逐渐稀疏,谭羡鱼也打算结束这一天的繁忙,悄然离场。 “我们步行回家如何?” 长时间的坐立让她感到腰背酸痛,想到还要乘坐马车颠簸,更是倍感疲倦。 抱琴下意识拽住了她的衣袖,眼神中满是对往昔遭遇的畏惧:“小姐,我们还是不要了吧?” 那发生在白水街的记忆,至今仍让人心有余悸。 谭羡鱼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无妨,一切平安。” 自二哥二嫂亲自出手之后,长公主那里除了明面上的护卫,已无其他潜在威胁。 加之,她身边还有两位不显山露水的暗卫守护。 抱琴正欲开口劝阻,出门刹那,却发现女学门前站着一名异域打扮的男子。 那人虽然穿着大昭服饰,但那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双眼昭示着他的外来身份。 “温姑娘。” 呼延灼微笑着行礼,言语中充满赞赏,“温姑娘出自名门,对长公主既不阿谀也不逢迎,实属难得,令人钦佩。” 谭羡鱼一听,便知他已在暗处观察许久。 她回礼道:“单于谬赞了,我这般行事,并非仰仗家族背景,实为遵循太后旨意,不得不尔。” 抱琴心头一紧,原本以为呼延灼的夸赞不过是寻常客套,此刻听了谭羡鱼的话,方知其中蕴含玄机。 万一谭羡鱼应对不当,怕是要引来不必要的风波。 呼延灼察觉到了她的误会,连忙笑道:“看来是我说话欠考虑,让温姑娘误会了。” 谭羡鱼轻笑,言辞间不失礼貌:“天色已晚,恕不远送,单于请便。” 语毕,她行了一礼,正欲转身离去。 “夜幕已深,温姑娘一人独行恐有不妥。” 呼延灼关切地说,“是否允许在下护送姑娘返回府邸?” 谭羡鱼审视了他一番,以玩笑的口吻回答:“我还以为单于是被这喧嚣吸引,随意停留观赏呢。” 呼延灼心领神会,笑而不语:“温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忧虑夜色昏暗,姑娘独自行走不够安全。” 第166章 失控 “绝无恶意,纯粹是一番好意。” 这时,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不必麻烦了。” 戚霆骁翻身下马,几步跨至谭羡鱼身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寒意,直视呼延灼:“单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呼延灼见状,无奈摊开双手,笑道:“好吧,看来陆大将军又要对我有所成见了。” 温婉如初只是淡淡一笑,未再多言。 呼延灼识趣地没有多留,悠然转身,跃上马背,在离开前又对温婉如初说道:“不过,谭小姐,今日一遇,我对你的性情甚是欣赏。” 话落,他轻踢马腹,骏马扬蹄,载着他绝尘而去。 直到呼延灼消失在视野中,温婉如初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戚霆骁低头望向她,手轻轻搭在她的腰后,柔声询问:“坐了一整天,应该很累了吧?” 今日之事意外提前结束,幸好他及时赶到。 在戚霆骁身边,温婉如初无需强撑,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有些。” 戚霆骁轻笑一声,揽着她缓步向前:“那我们慢慢走回去,到家后我给你揉揉肩。” 温婉如初嘴角微弯,心中暗想,若真让他按摩,恐怕明日真的无法起身了。 但有了戚霆骁的陪伴,夜行的路途便不再令人生畏。 抱琴见状也安心不少,与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悠然地跟随其后。 一行人就这样缓缓穿行,回到了将军府的门槛之内。 刚一进门,恰好遇见正要外出的谭逸,他面容愁云密布,但见到温婉如初时,眉头明显舒展了一些。 “哥?” 温婉如初疑惑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谭逸脚步稍缓,走近她身旁:“听说蛮族首领去找你了,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温婉如初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正待回应,一旁的戚霆骁已先开口:“羡鱼夜归,自是有我护送的责任。” 谭逸轻轻点头,赞许之情溢于言表:“干得不错,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 他的话语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仿佛是在肯定对方的同时,也在自我肯定。 交代完毕后,他细心地嘱咐温婉如初要保重身体,确保充分休息。 随后,谭逸的身影渐渐远去,每一步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急促,仿佛他的心里藏着许多未解之谜。 温婉如初的目光紧紧追随,直到那个背影融入远处的光影之中,依旧不舍离开。 那眼神里,既有对兄长的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好奇。 陆沉渊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她的思绪,带着几分玩笑却又不失温柔:“看什么呢?是不是在思念谁呢?” 他的眼睛闪烁着聪明的光芒,似是已经洞察到了什么。 “没什么……”温婉如初轻轻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只是觉得,我哥最近似乎心事重重,不太像他平时的模样。” 陆沉渊闻言,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男人嘛,总有那么几天心事如潮,不必太过在意。好了,别想太多了,你最需要的是休息,走吧。” 说着,陆沉渊半是搀扶半是拥抱着温婉如初,脚步稳健而温柔地引导着她走向他们的居所。 他的动作里满是对温婉如初的疼惜与关怀,每一个小动作都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细腻情感。 而谭逸的步履并没有引领他回到熟悉的院落,而是径直迈向了湖边那座静谧的凉亭。 月色下的凉亭被夜色染上了一层神秘,角落里,一位全身黑衣的人影默默等待。 黑衣人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不羁:“陆大将军的行动确实敏捷,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黑衣人稍作停顿,声音变得低沉,“呼延灼在京一日,对谭小姐和谭家来说,便是一日的隐患。这一点,谭大少爷应该不会没有察觉吧?” 谭逸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紧闭的嘴唇显示了他的决心与无奈。 那黑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心思,没有再多言,只是身形一闪,如同夜风一般消逝于黑暗之中。 谭逸独留在湖畔,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内心的挣扎与决定在这一刻凝聚成坚毅。 良久,他终于转身,一步步踏上了归途,背影孤寂而又坚定。 --- 次日,晨光透过窗棂,洒在温婉如初的脸上,带来了新的生机。 她缓缓睁开眼,惊喜地发现,昨晚还折磨着她的全身酸痛竟已大大缓解。 朦胧的记忆中,是陆沉渊那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在她疲倦不堪之时,不知疲倦地按摩着她酸痛的腰肢,那份细致与耐心,让她在睡梦中也感到安心。 温婉如初轻声呼唤抱琴,后者轻巧地踏入房内,开始忙碌地帮助她打理晨起的一切。 窗外,阳光正好,似乎预示着新一天的美好。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房的通报,称太后的马车已经候在府外。 谭羡鱼立刻意识到时间紧迫,不容片刻迟缓,她如同流星赶月一般奔出门,跃上马车,直驱皇宫方向。 马车在清晨的街道上飞驰,穿过一道道宫门,畅通无阻的特权让它直接停在了长信宫的正门前。 对于谭羡鱼而言,作为太后的亲信出入此地已非初次,但每一次仍旧令她心中充满敬畏,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又庄重。 太后慈祥的面容在宫殿深处映入眼帘,谭羡鱼恭谨就坐。 太后未等她安稳,便开门见山:“哀家听闻了昨日之事。” 言语间,太后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安平公主久居乡下,难道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吗?京城,何等重要之地,女学更是培育未来栋梁之处,岂容胡闹!她心中,可还记得哀家的存在吗?” 素兰嬷嬷连忙劝慰:“主子息怒,一大早就动怒伤身啊。” “哀家岂会不知。” 太后的眉头紧锁,怒意未消,“若非安平行事接二连三失当,哀家又怎会在清早便如此恼怒!” 素兰嬷嬷无奈,只能向谭羡鱼投去求助的目光。 谭羡鱼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好在事情并未失控。” 第167章 不详的预感 此言一出,似有奇效,太后深吸一口气,神色稍微缓和:“安平推荐之人,没有一个进入女学吧?” 谭羡鱼犹豫了一下,轻声答道:“恐怕……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留下了。” 那十二人中的确有才华出众者,她们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拒绝她们似乎显得不近人情。 “瞧瞧!” 太后语气再次严厉起来,“安平真是……真是让哀家失望至极!” 最终,太后的责备化作了深深的叹息,复杂的情绪无需更多言语,已尽显其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尖锐的通报声,打断了室内的沉闷:“皇后驾到——” 随着通报声,皇后缓缓步入,向太后行礼。 谭羡鱼亦急忙起身,恭敬施礼:“参见皇后娘娘。” 太后冷哼一声,示意皇后起身,皇后则以微笑回应,挥挥手示意谭羡鱼也一同站起:“温姑娘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了。” 谭羡鱼正欲谦虚几句,不料太后的话语中却带了刺:“若非有人从中作梗,谭家的女儿又何需这般操劳!” 想起女学事务原本进展顺利,只因皇后与安平公主的干预而生变故,谭羡鱼内心五味杂陈。 太后的指责让皇后的脸庞瞬间僵硬。 “母后……” 皇后语气中难掩为难,“那日之事,儿臣确实处理不当,恳请母后宽恕……” 然而,太后并未因此而软化:“知错而不知改,何其悲哉?多日以来,不见你有任何补救之策。” 尽管圣旨一出难以收回,身为皇后,维护颜面也是情理之中,太后的内心却也并非全然不能体谅。 然而,谭羡鱼在外替皇后收拾烂摊子,却未听闻皇后有任何感激或补偿之意,仅凭一句简单的认错求谅,显然过于简单。 皇后求助的眼神转向谭羡鱼,似乎希望她能为自己说些什么,但那眼神背后的压力,却让谭羡鱼感到如山重负,不敢轻易开口。 “勿需看谭家女儿,”太后的语调平和而不失威严,“真心悔改,现在便是证明的机会,让哀家看看你的心意是否真诚!” 这个机会,正是指安平长公主试图在女子学院安插亲信的行为。 安平长公主此举看似高明,却因手段粗糙,引人诟病。 那些被选中的人,也并非个个都是才德兼备之辈。 须知,女子学院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的太后,谁人敢小觑? 安平长公主若真以为自己的权势可以一手遮天,未免太过天真! 皇后的眼神越发无助,她似乎在期待谭羡鱼能在此刻为她说上几句,哪怕只是一丝转机也好。 太后的心海中涌动着复杂的波涛,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紧紧锁在皇后娇艳而倔强的面容上,似乎要透过那层薄薄的脂粉,洞察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分秒未离。 皇后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粉唇轻抿成了一条坚定的线,她微微屈膝,以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低语道:“是,儿臣领旨,明白了应当如何行事。” 然而,皇后的话语落下,却并未能拂去太后脸上的阴霾,那严厉的神色仿佛冬日里的寒冰,难以消融:“圣旨既出,关于女子学院之事,你便勿需再过问,以免再生是非,到时候还要劳烦他人替你收拾残局!” 太后的话语,字字如箭,不仅刺痛了皇后的心,更是在谭羡鱼及一众宫人面前,将皇后的尊严剥夺得体无完肤。 皇后面上的神色霎时暗淡,犹如乌云遮月,但她深知尊卑有别,面对着权倾朝野的太后,除了默默承受,别无选择。 于是,她再度俯身,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压抑:“是,遵旨。” 太后轻轻挥了挥衣袖,那动作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下去吧。” 皇后没有再多言,只是再次行礼,随后转身退出了宫殿。 待皇后身影消失于视线之中,谭羡鱼才敢悄悄松开紧握的双手,心中的紧张与压抑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慢慢释放。 目睹这一幕,太后不禁发出一声冷嘲:“看吧,这就是我们的皇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谭羡鱼哪敢在此时多嘴,乖巧地坐回原位,心头却泛起层层涟漪。 太后转头,目光如炬地扫过谭羡鱼:“安平送来的那些人,不宜久留宫中,你得想个法子,尽快安排他们离开。” 谭羡鱼忙不迭地应承,头点得如捣蒜:“娘娘放心,臣妾必定办妥。” 太后点了点头,显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命令侍从护送谭羡鱼返回谭府,并额外赏赐了不少世间难寻的奇珍异宝,谭羡鱼此行可谓满载而归。 回到家中,她立即将那份代表着荣誉的册子恭敬地呈递给谭大夫人,而那些珍贵的赏赐,也被直接送进了府中仓库妥善保管。 没过多久,谭大夫人亲临谭羡鱼的住所,手中把玩着那本刚送来的册子,疑惑地问道:“太后赏给你的,怎么就直接送仓库了?” 谭羡鱼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嫂子,我的小院实在局促,加之近年来收集的物品,仓库早已拥挤不堪了。” 自她从侯府回归,仅是嫁妆就占去了仓库大半空间。 再加之太后频繁的赏赐,以及自己偶尔心血来潮购买的装饰品,仓库早就达到了饱和状态。 谭大夫人闻言,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东西就放仓库,册子你留着自己用时方便。” “不用了,”谭羡鱼摇头拒绝,“还是嫂子代为保管吧。” 谭大夫人眉头微蹙:“这是太后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咱们自家姐妹,何须这般客气?” 话音刚落,谭大夫人直接将册子放在了桌上,一副不容反驳的架势。 谭羡鱼见状,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将册子拾起,吩咐侍女仔细收好。 茶香四溢,谈话间,谭羡鱼又关切地询问起谭逸的近况。 谭大夫人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担忧:“谁说得清呢,他就是不肯开口。” 谭羡鱼也随之轻叹,语气里满是对兄长的忧虑:“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谭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别多想了。 第168章 无妄之灾 你安心筹备女子学院的事,你大哥也是成年人了,真有什么难题,他自会处理。” 谭羡鱼点头赞同,心中却仍有些忐忑:“或许,是我太过敏感了吧……” 谭家主母嘴角含笑,轻柔地拍了拍谭羡鱼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女学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你也该好好休息两天了。” 谭羡鱼感激地点了点头,起身恭送谭家主母离开。 夜,如绸缎般悄然降临,覆盖了整个京城。 呼延灼偏爱在这寂静的夜晚散步,京城的夜晚比白天更多了几分生活的真实与温情,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然而,这并非他钟情夜晚的唯一理由。 更重要的是,当夜幕深垂,京城中最为繁华却又神秘的胭脂巷,便会展现出它最为妖娆的一面。 跨上骏马,他沿一条宁静的小径缓缓而行,目的地正是那胭脂巷。 小径旁,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流淌,水声清脆,为这段旅程增添了几分情趣,让呼延灼对此路尤为偏爱。 正当他享受这份静谧时,突然,一道犀利的剑气划破夜空,直冲而来。 呼延灼本能地举起手中长刀格挡,但来袭者的力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即便是他这样的壮汉,也被震得手臂发麻,最终狼狈地从马上跌落。 呼延灼心中惊骇莫名,圆睁双目,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名身着黑衣、面覆黑纱的夜行刺客,声音中满是震撼:“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刺客不言,只是一挥剑,再次发起攻击。 对方的动作中透露出战场上磨砺出的狠辣,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杀伐决断,稍有不慎便可能致残,呼延灼在躲避之间显得异常狼狈。 那人步步逼近,明显意图取其性命。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又一道冷冽的光芒一闪而过,一柄横刀适时挡在了呼延灼胸前,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瞬间的交锋,戚霆骁的面色同样凝重,他深知这位刺客的武艺…… 非同寻常。 戚霆骁正欲再次挥剑,与那位神秘高手较量几个回合,不料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眼见硬碰硬无益,竟选择了一种出乎意料的策略——退却。 只见他身形一展,如同山林间的灵鹿般敏捷,轻盈地一跃,便越过了高高的围墙,瞬间隐没在了夜色的怀抱中,只留下一串悠扬的风声回响。 戚霆骁见状,轻轻一笑,将手中长刀缓缓收入鞘中,转身面向不远处正奋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的呼延灼。 他的眉梢轻轻上挑,眼中闪烁着一丝玩味的光芒:“呼延单于,似乎有点力不从心?要不要本统领助你一臂之力?” 呼延灼咬紧牙关,依靠着墙壁勉强站稳,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便转化为感激之色:“多亏了陆大统领及时出手,否则今晚我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 戚霆骁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许教训:“夜间外出,最好还是走大道。毕竟,小巷里不仅藏风,还容易藏刀。” 呼延灼苦笑一声,回应道:“……多谢陆大统领的提醒,下次我会注意的。” 戚霆骁并未多言,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前方,只见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个被战斗余波震落在地的食盒。 轻轻打开盖子,里面精致的菜肴完好无损,香气扑鼻。 戚霆骁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就此离开。 呼延灼见状,好奇地靠近,低声询问:“这是特意为谭小姐准备的晚餐吧?” 戚霆骁闻言,投去一个饶有兴趣的目光:“呼延单于,你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啊。” 确实,这份晚餐正是为了迎合谭羡鱼小姐那挑剔的味蕾。 深夜时分,她突然渴望品尝这家店的独特风味,如果派人去恐怕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因此戚霆骁便亲自出马。 他那超凡的轻功,在这一刻,竟然成了为佳人买饭的“工具”,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单于,你自求多福吧,下次可不一定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能逃过一劫。” 戚霆骁丢下这句话,身影随即化作一道夜风,融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呼延灼望着戚霆骁消失的方向,嘴角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心中暗叹:这大昭之地,真是藏龙卧虎,连买饭都能用上如此高妙的武功,实在是令人咋舌。 经过这一番刺杀,呼延灼早已失去了继续在外游荡的心情,干脆决定直接回家。 然而,躺在宽敞的床上,他的脑海中却始终无法平静,满是对今晚事件的种种思考。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呼延灼立刻警惕起来,迅速披上外衣,手握弯刀,推门而出。 门外所站之人,并非他所预想的敌人,而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 这位老人看上去已逾古稀之年,穿着一袭深紫色的长袍,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久居上位的非凡气场。 老人转过头,虽然双眼稍显混浊,但却紧紧地锁定在呼延灼身上,最后视线停留在那柄闪着寒光的弯刀上,慢悠悠地道:“呼延单于,难道连老朽的面孔都忘了吗?” 呼延灼恍然大悟,连忙收起手中的弯刀,客气地回应:“原来是秦大人亲临,失敬失敬。” 秦相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听闻呼延单于遭到刺杀,老夫实在放心不下,所以特此前来看望。” 呼延灼的笑中带了几分深意:“秦大人身为大昭重臣,却对区区一个外族人如此关怀,若是被大昭皇帝始知,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呢?” 秦相的目光坚定如炬,坦然道:“别人的看法,老夫从不在意。我只是不忍心看到呼延单于你,远在他乡还要遭受如此无妄之灾,这口气,单于心中能咽得下去吗?” 呼延灼一听,心中不禁一乐:“秦大人,您昔日助我夺得单于之位时,智慧无双,为何今日面对面,却要用这种浅显的激将法呢?” 秦相对此也露出了笑容:“激将法是否浅显并不重要,单于只需记住,你之所以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什么就好。” 他那原本显得有些混浊的眼睛,此刻忽然闪过一抹锋利的光芒,令呼延灼心中一凛。 第169章 幕后黑手 原来,秦相并非是在单纯地激发他的斗志,而是在下达某种指令。 呼延灼轻笑一声,随手将弯刀放在一边:“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老夫的来意,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秦相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意,“单于心中必然感到不公,想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对吧?” 呼延灼一愣,显然没料到秦相会这么说:“大人的意思是……” “单于无需多猜,只需记得明日清晨,亲自入宫面见陛下,将你的不满和遭遇的不公,尽数倾诉便是。” 秦相淡淡地说道。 呼延灼眉头紧锁:“大昭的皇帝,会关心一个外族人的生死安危?” 毕竟,自己作为外族人,若真的在京城遭遇不测,大昭皇帝非但不会为之哀伤,或许还会以此为借口,调集大军征讨蛮族,然后扶持一个对大昭更加有利的傀儡来管理那里。 “皇上会的。” 秦相丢下这句话,没有过多解释,转身便离开了。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呼延灼暗自咬牙。 这老狐狸,来了也不把话说清楚,当真把自己当作随意指使的棋子! 不过,秦相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想必已经掌握了幕后黑手的线索。 在思索之间,呼延灼心中又升起新的疑惑。 秦相此举,明显是不想让大昭保持表面的和平,似乎有着搅动时局的意图。 可是,他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 思前想后,呼延灼仍是不得其解,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捡起弯刀,回到屋内休息。 到了次日清晨,正是秦相派来的人唤醒了呼延灼。 “大人吩咐,单于即刻入宫。” 那人站在床边,面容冷峻,仿佛是来索债的债主,不带丝毫感情。 呼衍灼挣扎着维持清醒,直到窗外的夜色被一抹鱼肚白渐渐吞噬,才勉强允许自己闭上沉重的眼皮。 然而,美梦仅仅刚刚拉开序幕,就被一阵急促而焦急的呼喊硬生生扯回到冰冷的现实。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企图用这些清冷的空气来压抑心中那股莫名升起的焦躁,简单地整了整衣襟,遵照秦阁老早前的吩咐,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途,心中五味杂陈,准备迎接那即将来临的觐见。 御书房之内,尊贵的龙椅上,皇帝身穿华贵的朝服,威严中透着几分不怒自威,旁边端坐着的秦阁老同样身着正式的官服,严谨而肃穆。 呼衍灼站在他们之间,身份地位显得格外突出,但这份显赫在这一刻似乎只加重了他的负担。 秦阁老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却始终笔直向前,仿佛他与呼衍灼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呼衍灼心中不禁暗自发笑,想着这老家伙若是退隐去演戏,那“最佳冷漠演技奖”定是非他莫属了。 尽管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呼衍灼还是以一种近乎冷淡的口吻,详述了前夜那场未能得逞的刺杀。 皇帝听闻,脸上虽挂着关切的面具,口中却只是敷衍了几句关怀之词,承诺派遣御医前来查看伤势,而后便没了下文,全然没有深入调查的意思。 此时,秦阁老眉头紧锁,眉宇间尽是忧虑,他开口进言,声音沉稳有力:“陛下,微臣认为对此事的处理方法并不妥善。” 皇帝眉毛轻轻一挑,显然对秦阁老的意见颇感兴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阁老于是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道:“陛下,当今天下皆知,蛮族有意归顺我大昭,而蛮族的首领,单于,在我国都遭遇如此不幸,倘若我们对此置若罔闻,恐怕外界会误以为我大昭轻慢外邦,更可能因此伤了单于的心,导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毁于一旦。” 皇帝的眼神微凛,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秦阁老或是因为年迈而迟钝,或是有意为之,竟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层微妙的威胁,身体依旧挺得笔直,毫无退缩之意。 面对这种情形,皇帝也只能无奈地让步,开口问道:“那么,依阁老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秦阁老略微沉思,随后回答:“微臣愚见,对于此事,我们必须严加调查,务必给单于一个清晰且满意的答案。” 见皇帝沉默不语,秦阁老又适时补充道:“陛下,蛮族归顺实乃大昭之福,还请陛下三思,万勿错失这和谐共融的大好时机。” 而在外人面前,皇帝或许能够坦率直言,但在呼衍灼这样的臣子面前,很多话便难以明说。 皇帝沉吟许久,终于作出决定,宣召了武艺高强、智勇双全的戚霆骁。 戚霆骁接到召唤,即刻赶来。 呼衍灼见状,连忙起身,神色诚恳地说:“昨晚若非陆大统领及时相救,恐怕我已凶多吉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他还郑重地行了一礼。 皇帝闻言,眉毛轻轻挑起:“陆卿也卷入其中了?” 戚霆骁从容回礼,简洁明了地向皇帝汇报:“纯属巧合,我只是恰好遇到。”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既然如此,你对那些刺客应该有些印象,此案就交由你来负责调查,务必尽快找出昨晚袭击的幕后黑手。” 戚霆骁领命后告退,呼衍灼也随之离开了御书房。 室内,又回到了皇帝与秦阁老之间深沉的对话氛围中。 而在皇宫高墙之外,一场暗流涌动的风波正悄然酝酿。 皇后颁布了一项新旨意,公开指责安平长公主行为不检,宣布此后禁止她插手女学的一切事务。 安平长公主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公告,脸色骤变,瞬间变得铁青。 即便她承认自己行事有失考虑,但这等严厉的处罚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更何况,她策划的事并未成功,皇后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正当安平长公主身形摇晃,几乎无法支撑时,一旁的解忧郡主迅速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母亲,请小心。” 解忧郡主的右手虽然因旧伤已废,多年的习惯却依然深刻在骨髓里,哪怕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她的右手也会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来。 第170章 两面三刀 望着右腕上紧紧缠绕的固定丝绸带,她的眼眸深邃,仿佛在那片幽深之中藏着无数未尽的言语和复杂的情感。 “娘亲请放宽心,”解忧郡主轻声安慰道,“女学之内,我们已布置妥当,有了自己的力量。” 皇后这一纸命令,不仅让安平长公主感到意外,就连身边的侍女抱琴也满心疑惑。 “小姐,皇后为什么要亲自下手谕呢?这是否过于严厉了?会不会……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抱琴的提问,并非出于对安平长公主的同情,而是出于对事情本身的困惑。 毕竟,安平长公主虽然去过女学,但终究未能成事,既未造成什么大的祸端,如此严厉的惩罚似乎有些过分。 谭羡鱼摇了摇头,缓缓解释:“关键在于,作为长公主,她竟然公开做出如此偏袒私情的行为。” 不管成功与否,安平长公主在决定采取行动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 皇后从来不在意女学之事,现在突然将其重视起来,无非是因为安平长公主的行为触碰到了皇室的脸面。 其实,皇后早有心要教训安平长公主,今日之举,更多的是期望能促使太后对她有所改观。 可偏偏,太后的洞察力非凡,轻易看穿了皇后的意图,让皇后的计划落空。 不过,对于皇后来说,这并不算是彻底的失败。 抱琴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知晓了背后的真相后,抱琴不禁喃喃自语:“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要想理清楚,还真够费劲的!” 谭羡鱼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在她看来,宫廷里的这些尔虞我诈,早已是司空见惯,不值一提。 抱琴一旦想通,便不再纠结,反正跟在谭羡鱼身边,只需遵循吩咐行事,其余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 --- 这一天,戚霆骁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脸上写满了疲惫。 能让一向镇定自若的他也显得如此疲倦,可想而知,他一定是遭遇了极其棘手的事情。 谭羡鱼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走至他身后,轻轻地揉捏着他紧绷的太阳穴,希望能缓解他的疲劳。 戚霆骁闭着眼享受了这片刻的宁静,随即温和地推开她的手:“好了,你也别太累了。” 谭羡鱼不由得笑了,嘴上虽说着:“我哪有那么娇气。” 但戚霆骁仍旧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允许她再劳心劳力:“你就不好奇,我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吗?” 他有力的手臂轻轻一展,宛如温暖的港湾,将温婉柔弱的谭羡鱼轻轻揽入了自己怀中,动作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与呵护。 谭羡鱼身躯微颤,下意识地,她的双手轻轻抵在他的坚实胸膛之上,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反问道:“你那些在外奔波劳碌的事迹,我又怎能轻易得知?” 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好奇。 “你怎会不知?” 戚霆骁眉头轻锁,目光中闪过一抹无奈与期待,如同一个急于分享秘密的孩子,急切地想要得到认可,“快问问我吧,让我一吐为快。” 谭羡鱼见状,心底不禁暗自发笑,他的这份率直与纯真在她眼中显得格外可爱。 她抬头,对上了戚霆骁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眼中笑意更甚,声音温婉而顺从:“那好吧,那你都忙些什么了,让我听听。” 戚霆骁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仿佛打开了倾诉的大门,一时间情绪翻涌:“就在昨晚,呼延灼突遭刺杀,今晨皇宫里陛下紧急召见我,命令我迅速查明真相。我带领部下马不停蹄地调查了一整天,却是毫无进展,如同石沉大海。”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沉重。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痛不已的案件。 按常理来说,不论行事如何隐秘,犯罪者总会留下一丝丝蛛丝马迹。 然而这一次,现场干净得令人匪夷所思,那刺客似乎如雾气般消散,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戚霆骁曾亲自与那神秘刺客有过交锋,几乎要怀疑那场刺杀是否真实发生过。 提及此事,戚霆骁的眉宇间更是笼上了一层烦躁之色。 京师之中,绣衣卫情报密布,但那刺客却能全身而退,这无疑是对他们能力的一大挑战。 而更让他心中难以释怀的是,如果此事查不明白,皇上的责罚倒是其次,最让他感到心塞的是那股挫败感与自责。 戚霆骁随后便开始了一番长篇大论的牢骚,与平日那个呼风唤雨、从容淡定的他判若两人,仿佛此刻所有的压力和疲惫都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谭羡鱼静静地聆听着,没有插嘴,她的眼中充满了理解与包容。 毕竟,流淌在她血脉中的,是谭家那份特有的骄傲与冷淡,对于呼延灼,她自然没有半分多余的好感。 更何况,这里是他二人的私密空间,她无需伪装,可以坦诚相对。 显然,戚霆骁捕捉到了她内心的微妙情绪,几句之后便不再强求她的询问,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羡鱼,我真的累极了,你能不能……” 没等他说完,谭羡鱼灵光一闪,温柔地打断道:“累了就早些休息吧,需要我为你安排沐浴,准备热水吗?” 戚霆骁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如果你能陪我的话——” 谭羡鱼则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回应:“我已经洗过了。” 她的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戚霆骁轻叹一声,却没有就此放弃,继续与她缠绵了一番,最终满意地搂着谭羡鱼一同步入了浴室的门扉之中。 --- 五日后,经过严格的筛选,新助教的名单公之于众,一切都如同谭羡鱼所预料,安平长公主引荐的两名新人不出意外地入选了女学。 新助教的加入在女学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些专注于歌舞学习的学员之间,私下的议论此起彼伏。 “希望这些新来的助教,可别再像我们现在那位一样啊?” 一名学员忧虑地说道。 另一名学员接话:“哎...谁又能说得准呢?毕竟现在的情况……” 第171章 虚惊一场 “说实话,女学里的其他先生们都非常和善,教导有方,唯独那位助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实在让人头疼。偏偏她和德高望重的百潼先生交情深厚,我们这些学生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三个声音中满是无奈。 周围传来一片认同的叹息,显然这种情况不是个例。 那位助教在面对先生和女官时,表现得耐心细致,无可挑剔,但一旦脱离了他们的视线,她的态度立刻转变,对学员们的要求苛刻至极。 拉韧带本是练习舞蹈的基本功,以前在百潼先生亲自指导下,学员们总能安然度过,而换成那位助教协助,疼痛的呼喊声便不绝于耳,不了解内情的人或许会误以为这里是一座残酷的训练场。 但是,她也并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只有那些对她表现出特别恭敬,并常常献上礼物的学生,才能享受到她偶尔的宽容与关照。 一个助教已然是如此,如果再增加十二个…… 这个想法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 安平长公主已不在,留下的两名来历不明的随从,还没等谭羡鱼出手,就已经在女官的管理下变得服服帖帖。 眼见女学即将恢复正常秩序,女官的心中充满了宽慰。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某日,当课程正在进行时,女学的一角,一间偏僻的小屋突然冒出了火苗。 那小屋位置偏远,主要用于存放杂物,起初的火势并未立刻引起注意,直至熊熊火焰腾空而起,才让众人警觉。 一时间,有人匆忙去打水救火,有人呼喊召集援手,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 在这场与火神争分夺秒的战斗中,阿青冲在最前方,英勇无畏。 虽然其他参与灭火的人员也或多或少沾染了黑灰,但阿青尤其引人注目,几乎全身被烟熏火燎,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炭人”。 女官赶到现场,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中一紧。 大火已经吞没了整个小屋,内部堆满了各种杂物,火势虽然猛烈,但好在女学人多势众,在女官冷静而高效的指挥下,众人迅速有序地控制住了火势,在更多的外部救援到达之前就成功将其扑灭。 女官站在稍微高一些的位置,确保所有人员安全撤离,心中的紧张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火灾非小事,女官当即决定入宫,向太后报告此事,出宫后又直接前往将军府。 在将军府的厅堂里,听完侍女详细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并确认无人受伤后,谭羡鱼总算松了一口气:“好端端的,火是如何无缘无故烧起来的呢?” 侍女轻叹一声,缓缓解释:“是几位年纪较大的嬷嬷,用火折子在屋里寻找东西时,不慎引起的。” 谭羡鱼听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要人都没事,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侍女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题一转,似乎有些犹豫:“小姐,您还记得阿青吧?” 这个问题问出后,侍女自觉有些多余。 毕竟,阿青来到女塾作为谭羡鱼的眼线,本身就是得到她亲自同意的,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谭羡鱼果然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有什么关于阿青的事吗?” “那孩子真心不错,”侍女脸上绽放出由衷的欣慰笑容,仿佛一抹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冬日的寒冷,“我去的时候,火舌已窜上了屋梁,浓烟滚滚,人心惶惶,只见阿青瘦弱的身影在火光中穿梭,提着沉重的水桶来回奔跑,汗珠从她额头上滚落,湿透了衣襟,也不知那已是她第几次冲进火海,那画面让人看着就心疼。灭火之后,她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气喘吁吁,累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所以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我们的感激和认可。” 谭羡鱼的贴身侍女语气中带着几分思索后的慎重。 “表示一下……” 谭羡鱼沉吟片刻,秀眉微蹙,显然也在考量着合适的奖赏方式,“给她些银两如何?算是对她英勇行为的一点物质鼓励。” 侍女微微蹙眉,眸光闪烁,似乎对这个提议并不十分满意,却没有立刻反驳,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建议。 见侍女欲言又止的模样,谭羡鱼温柔一笑,语气和煦地说:“若大人有其他更为妥帖的好主意,不妨直言相告,我洗耳恭听。” 侍女抿紧双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似乎经过深思熟虑后,她提出了一个更为长远的建议:“不如直接提拔阿青为教习吧,让她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学习和成长。” 谭羡鱼闻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在权衡利弊:“可是阿青毕竟年纪尚小,这样的直接晋升恐怕会引发其他人的效仿,甚至可能引起不满和嫉妒,我对此有些担忧。” 侍女一听,顿时明白了主子所顾虑的深层含义,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考虑欠周。 “……是的,还是小姐您考虑得更加深远周全。” 侍女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作为宫廷中人,她理应更加细腻入微,没想到这次却忽略了这些潜在的影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侍女与阿青日日相处,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妹妹一般疼爱,这份偏爱和关怀出自于人性最真挚的部分,无可厚非。 好在谭羡鱼并未因此而责备,反而是理解地说道:“恰好,我也正打算去探望她,看看她的伤势如何,顺便询问一下她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随后,二位女子并肩同行,朝着女塾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火灾虽然发生在偏僻的角落,但由于及时扑灭,并未影响到女塾的日常运作,学生们已各归其位,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刚刚的危险只是一场虚惊。 她们首先来到教授歌舞的庭院,却未见到阿青的身影。 “她身上沾满了灰烬和烟尘,”一位正在整理乐器的女学生解释道,“听说在后面的浴室清洗。” 谭羡鱼轻轻点头,随即与侍女一同转向后院的浴室。 然而,当她们抵达浴室附近时,却惊讶地发现阿青并未如预料中那样沐浴净身。 第172章 言之有理 而是全身依然覆着一层厚厚的灰烬,呆坐在地上,目光空洞,仿佛沉浸在某种遥远的思绪之中。 侍女急忙走上前去,关切地呼唤:“阿青?你怎么还没开始洗澡?” 阿青仿佛从梦境中惊醒,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慌乱:“我……我在回想刚才的火灾,那些火苗,那些尖叫……” 侍女听后,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心想阿青毕竟年纪尚小,亲身经历那样的灾难,心中难免留下阴影。 “我们此行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侍女声音柔和,充满安慰之意,“阿青,这次多亏有你的勇敢,你救了很多人,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想要我们帮你实现的?” 阿青沉默了片刻,紧咬下唇,那双清澈的眸子投向了谭羡鱼,似乎在寻求什么。 谭羡鱼适时地加入了对话,语气温和鼓励:“你想什么,尽管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阿青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那是期待与不安交织的光芒:“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谭羡鱼略微迟疑,却依旧鼓励道:“……你先说说看,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我一直在想……” 阿青的双手不安地绞扭在一起,指尖交缠得像极了紧紧拧着的麻花,“我不想再做助教了,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夫子,可以吗?” 谭羡鱼与侍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片刻的沉默,侍女开了口,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惋惜:“阿青,你这年纪还小了些,恐怕还难以承担夫子这一职的重任。” 阿青没有回头,她的眼神紧紧锁定在谭羡鱼的身上,那是一种近乎固执的期盼。 谭羡鱼接口道:“你说得没错,但这不是问题,阿青,你别担心,等你再长大一些,成熟了,自然会让你担任夫子,好吗?” 助教之位虽已稳坐,但在女塾中,除非有意外,否则助教的未来道路便是成为夫子,这似乎已成为一种既定的轨迹。 阿青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做出某个重要的决定:“既然是这样,那我……我可以换一个愿望吗?” 谭羡鱼微微点头,表示同意,阿青于是缓缓向前,每一步都似乎承载着千斤重的渴望。 随着距离的拉近,就在两人仅几步之遥时,阿青猛地吸了一口气,袖中忽然闪现一道寒光,向着谭羡鱼直扑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一时间,整个场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震惊地愣在原地。 阿青几乎快要贴近谭羡鱼,而抱琴,作为谭羡鱼身边的侍女,出于本能反应,立即挡在了谭羡鱼身前。 刀光剑影间,寒光闪烁,抱琴连眼睛都条件反射地紧闭,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疼痛。 但那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抱琴尝试着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令她震惊——阿青被一名隐藏在暗处的护卫迅速制住,双手被紧紧按在身后,那寒光闪闪的武器也被夺下。 抱琴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意识到,身边一直有着默默守护着她们的暗卫存在。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中依旧余悸未消。 谭羡鱼的目光紧紧盯着被制服的阿青,眉宇间凝聚了一抹不解与忧虑。 她对阿青的印象并不深刻,两人之间更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阿青为何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这个问题在谭羡鱼心中盘旋,找不到答案,她索性蹲下身来,直视着阿青满是怨恨与不甘的双眼,语气平和地问道:“难道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阿青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愤懑与不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不可能翻身,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与其这样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不如奋力一搏!只要你不再挡在我前面,我的命运就能由我自己来掌握!” 阿青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天真的决绝,仿佛真的以为只要除掉了谭羡鱼,她的世界就会瞬间变得宽广而自由。 然而,这世界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谁又能真正做到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呢? 更何况…… “你以为,是我阻碍了你吗?” 谭羡鱼竟轻笑出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怜悯,“孩子,人生之路需要一步步去走,你的未来并不会有人为你设限,是你自己限制了自己。” 阿青的命运,其实与谭羡鱼并无直接关联。 说罢,谭羡鱼站起身,下巴微微扬起,对身旁的暗卫下达指令:“先把她带回府中,妥善安置。” 暗卫们领命,轻松地提起身形如同拎起一只无力反抗的小鸡,利用高超的轻功穿梭在屋檐之上,迅速将阿青送回了将军府,关进了谭羡鱼院子中的柴房里。 而谭羡鱼的院子里,早有管家妈妈察觉到了异样,迅速安排了几名婆子将阿青捆绑得结结实实,并严密看守。 另一方面,望着不远处被火焰吞噬的残破房屋,谭羡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忧虑地问:“这场火灾的事情,已经上报给皇上了吧?” 女官尚且沉浸在那份震惊之中,未能完全从那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而被袭击的谭羡鱼,仿佛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转瞬间已恢复了那份从容不迫的平静,如同微风吹过湖面,波澜不惊。 就在方才,她的生命曾如风中残烛,摇曳在生死之间,谭羡鱼似乎却将这险境视为云烟,毫不在意地轻轻挥散。 女官急忙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与宽慰:“是的,我已经先行一步通知了娘娘,娘娘得知此事必定会尽快处理。” 谭羡鱼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光芒:“这女学本就是工部督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想来娘娘应该很快就会派遣人手来进行修缮工作,我在此处久留也无甚帮助,还是先行离开为宜。” “是、是的,小姐言之有理。” 女官连忙应承,神色中带着几分敬佩与不安。 正当谭羡鱼转身欲离去,一位女侍急匆匆地趋步向前,神色忧虑,话语中带着恳求:“小姐,那阿青该怎么办呢?他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第173章 一线生机 谭羡鱼停下了脚步,目光深远而复杂,坦诚地说道:“我心中尚未有定论。大人是否有什么好的建议?” 女侍抿紧了双唇,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满是无奈:“这实在是令人遗憾……” 阿青,那是个未经雕琢的璞玉,天资卓越,且在与百潼共处的日子里,他的忍耐与毅力可见一斑,这些品质让女侍感到十分满意与欣慰。 “世间不乏才华横溢之人,”谭羡鱼语调平和,却字字掷地有声,“但在教育的殿堂里,品德同样至关重要,不可小觑。不仅是阿青,新晋的助教们,他们的品行都需经过仔细考量,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人与他们交往未深,日后也不必过分亲近,这样才能保证判断的公正无私。” 女侍闻言,立即正色回答,眼神坚定:“谨记小姐教诲,奴婢定不负所托。” 谭羡鱼轻轻颔首,随即迈开步伐,决然而去。 “小姐,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里呢?” 抱琴紧跟其后,疑惑不解。 谭羡鱼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却温柔的笑意:“自然是回家。阿青不正在家里等着我吗?” 抱琴闻言轻叹,一手抚额,自责之情溢于言表:“哎,都是我太过愚钝,被阿青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惊慌失措。” 谭羡鱼爽朗的笑声驱散了空气中的一丝沉重:“回去让郑妈妈为你准备一些美食,压压惊,怎么样?” “那可真是太好了!” 抱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双手兴奋地搓动着,“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究竟要吃什么才好呢!” 谭羡鱼轻声笑了,眸光温暖:“悉听尊便,你高兴就好。” 主仆两人刚刚踏入府邸的院门,管家娘子便快步迎了上来,神情严肃中带着几分恭敬:“小姐,刚才有人送了一位姑娘过来。” 深知送人者身份非同一般,管家娘子并未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谭羡鱼微微点头,示意手下人将院门关上,这才开口询问:“人现在何处?” “暂时安排在了柴房。” 管家娘子压低了声音,神色谨慎。 “家里其他人知道这事吗?” 谭羡鱼追问。 管家娘子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并无他人来访此院,应当无人知晓。” 谭羡鱼闻言,神色稍缓,心中暗自感激:“辛苦你了。” 言罢,谭羡鱼向柴房的方向行去,抱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显然,知她即将到来,柴房已被精心整理。 外间不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地面都铺设了厚实而图案精致的地毯,几张桌椅摆放得恰到好处,桌上不仅有热气腾腾的茶水,还有几盘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相比之下,内室则显得有些杂乱,堆放着柴薪和杂物。 阿青被人用麻绳捆绑,瘫坐在地上,一身黑灰与柴房的尘埃混杂,显得极为狼狈。 而谭羡鱼一身华贵的装扮,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才将目光投向阿青,语气温和而深邃:“此地没有外人,你若有何话说,不妨直言。” 阿青勉力挺直了脊背,脸上写满了倔强:“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有除掉你,我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找到出路!” 抱琴闻言怒火中烧,几乎要抬手给他一耳光:“我家小姐何时碍过你半分!” “她虽未直接阻碍我,可为何不让我成为夫子?!” 阿青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呼喊,声嘶力竭,“明明女官已有意培养我为夫子,结果却因为她而化为泡影!” 谭羡鱼轻轻举杯,又浅尝了一口茶,静静等待着阿青的后续话语。 “你这人,脑筋真是不清楚!考试那时,咱们小姐根本就没插手干预半分!现在让你做个助教,是想让你再多积累些经验,等年纪再长些,夫子的位置自然手到擒来,你还在这儿不满意什么!” 抱琴这番激昂的话语让阿青一时语塞。 他嗫嚅半晌,才硬生生挤出反驳之词:“以我的能力,直接当夫子也不是难事!就因为年纪小就要先做助教,你不觉得这事很荒谬吗!” “阿青姑娘,原来你觉得自己仅仅是因为年纪的原因而落选?” 谭羡鱼挑了挑眉,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阿青的声音里透着不甘。 谭羡鱼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那天,在房间里,阿青姑娘已经把那位大人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了呢。” 阿青面色骤变,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惊愕:“你、你什么意思!” “姑娘忘了?那天百潼中毒,我们去看望他,我特意问了那位大人物,为什么没选择你。他说阿青姑娘年纪太轻,难以让人信服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当时有人比你更适合,所以你才未能入选。” 谭羡鱼手肘支在桌面上,悠闲地端详着对方:“怎么,姑娘听人讲话只听一半?” 阿青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嘴唇颤抖,半天吐不出半个字来。 “再者,你说要杀我,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条活路,这个理由实在荒谬。” 谭羡鱼语速不疾不徐,字字如针,“在那么多人面前对我下手,只会毁掉你的前程,哪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除非……”谭羡鱼眼睑轻轻垂下,似是洞穿了某些隐秘,“有人给你指引了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抱琴的双眼猛然圆睁,满脸的惊讶与不解。 “到如今这个地步,姑娘心里,可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阿青牙关紧咬,目光闪烁,一时间连抬头正视谭羡鱼的勇气都失去了。 谭羡鱼姿态从容,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淡漠:“别人指的路,未必就是生路;有的时候,死路尽头亦可能柳暗花明,不是吗? 姑娘还是三思而后行,是否愿意吐露那幕后主谋之名,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呢? “ 言罢,谭羡鱼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翩然离开那昏暗的柴房。 出门外,管家婆娘正守候着,她轻声吩咐道:“继续密切注意她的动向,另外,从厨房里送些食物过去,不需太过精致,滋味可口即可。 “ 管家婆娘连忙应承下来,快步去张罗此事。 --- 第174章 无尽噩梦 回到自己静谧的卧室,谭羡鱼的脸上终于卸下了那份淡然,身心皆放松下来。 抱琴在一旁安静坐着,神情里满是迷茫与不解。 谭羡鱼投以她一抹目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是真的傻了?“ 抱琴轻叹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奈:“也差不多了。“ 抱琴靠近了些,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凝视着谭羡鱼:“小姐,我感觉您现在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谭羡鱼微感愕然,旋即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划过嘴角。 “小姐,您……是不是累了?“ 曾几何时,谭羡鱼在家族的呵护下无忧无虑,以纯真善良面对这个世界,与现在这番深邃内敛判若两人。 彼时的她,无需费尽心思去揣测人心,只因那时的世界于她而言,简单而纯粹。 然而现在…… “是奴婢愚笨,侯府内的尔虞我诈,恐怕比眼下的情形更为凶险,奴婢却丝毫未曾察觉,未能替小姐排忧解难。“ 抱琴轻轻将手搭在谭羡鱼的膝盖上,神色坚定,“小姐,奴婢虽不能一夕之间变得机智过人,但奴婢愿意学习,愿意倾尽全力……“ 话音未落,抱琴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我一定会拼命努力的!“ 她决心要变得更聪明,成为谭羡鱼坚实的臂膀。 谭羡鱼心中涌动着一股酸楚与感动交织的情绪:“你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对于她来说,只要有抱琴在身边,便是莫大的安慰。 抱琴迎着谭羡鱼的目光,鼻尖不禁一酸,随即猛地站起,胡乱抹了把脸:“哎呀,差点忘了请郑妈妈准备些好吃的,我得赶紧去找郑妈妈!“ 话语刚落,抱琴便掩面匆匆离去,身影逐渐远去。 谭羡鱼低头,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就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戚霆骁竟然提早归家。 即便是寻常日子里,这样的时辰也鲜少见他回家的身影。 谭羡鱼望着他,不觉惊讶:“这时候回来,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戚霆骁捕捉到她微红的眼眶,心中一紧,几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受委屈了?“ 谭羡鱼轻轻摇头:“有两位暗卫护着,能有什么事。“ 今日只有一名暗卫出现,便轻巧解决了阿青的问题。 见她无意多谈,戚霆骁轻叹一口气,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是我疏忽了。“ 他只顾着忧虑,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沉默拥抱了一会儿,戚霆骁这才松开手,沉声道:“那个对你动手的人,怎么处置了?“ “已经绑了,丢在柴房里。“ 戚霆骁挑眉,语气中带着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谭羡鱼轻轻点头:“总觉得背后有人在操纵,先关一晚看看再说吧。“ “何必这么麻烦,“戚霆骁说道,“我带她回府衙,很快就能审出结果。“ “要用刑讯逼供?“ “她都敢对你动手,为什么不能用刑?“ 他知道,当时周围还有人在场。 谭羡鱼再次摇头:“不必了,我看阿青并非硬骨头,或许关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就会招供。“ 戚霆骁轻叹一声:“她是胭脂巷出身的,那里的女子外表柔弱,骨子里却是极硬的。“ 尤其是像阿青这般年纪的女子,仅仅一夜哪里会轻易屈服。 谭羡鱼闻言,沉默无语。 沉吟片刻,她依旧坚持己见:“还是算了吧,真不行的话,让百潼她们过来一趟吧。“ 见她心意已决,戚霆骁不再劝说,顺从地坐在了她身边。 谭羡鱼诧异地挑眉:“你不急着回去处理公务?“ “不急。“戚霆骁摇头。 谭羡鱼颇感意外:“这么多天了,你不去追查那天夜里的刺客?“ “上头不急,我自然也不急。“戚霆骁再次摇头。 如果真的是皇帝急切关心,早就该频繁派人来询问进展了,但至今未有动静,足以说明皇帝对此并不十分上心,当初的命令或许只是因一时之需而下。 既如此,他也不必急于一时,手下人慢慢查就是,权当走个过场。 不过,眼下倒是有件事可以先行处理…… “皇后已经下令让她离开女学,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谭羡鱼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奈:“她毕竟是长公主,我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能让安平长公主失去女学这一重要的支撑,谭羡鱼自觉已尽了最大努力。 戚霆骁点了点头,宽慰道:“别担心,有我呢。“ 这话一出,谭羡鱼的眉眼间瞬息间浮现出一抹跃跃欲试的好奇之色,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地询问:“你究竟有什么计划?” 戚霆骁的眸子幽深似海,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她那明亮而期待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汇,空气中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谭羡鱼忽闪着睫毛,双眸仿佛深秋清晨波动的湖水,清澈又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教人看了心弦微颤,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片刻之后,戚霆骁唇边勾勒起一抹浅笑,手指温柔而略带调戏意味地轻轻抬起谭羡鱼的下巴,指尖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触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中透着一股神秘:“这是个秘密哦。” 这一举动让谭羡鱼脸颊染上了薄薄的红晕,她瞪了戚霆骁一眼,眼神中既有娇嗔也有无奈,显然并未料到会被这样打趣。 戚霆骁轻描淡写地说不急,他的确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疾不徐地用完午膳,又悠然自得地小憩了一阵,直到精神饱满才准备整装待发。 “你真的确定不需要我处理掉阿青?” 戚霆骁再次提出建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坚定,“在我看来,相较于将她拘留在柴房,送她到绣衣卫府衙的地牢或许更为合适,毕竟那里的环境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无尽的噩梦。” 提及绣衣卫府衙,那里简直是人世间最为残酷的监狱,就算是最硬朗的汉子步入其中也会吓得双腿发软,更不必说阿青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即便不做任何事情,那里的氛围就足以令她身心俱疲,濒临崩溃。 然而,谭羡鱼依旧固执地摇头拒绝,她的心中似乎有着自己的坚持和考量。 第175章 最后的机会 “羡鱼,即便她是被人操纵的刀,但伤人的那一刻,决定权仍在她手中。” 戚霆骁的声音温柔而理智,像是在细数着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你或许会觉得她年纪尚小,又念及百潼的情谊,但是今天如果不是有暗卫保护,你和抱琴该何去何从呢?” 当戚霆骁得知有人企图对谭羡鱼不利时,心中如同被寒冰所封,他飞奔至女学,绕了一大圈确认她的安危后,紧张的情绪才稍有缓解,理智逐渐回归。 观察到谭羡鱼似乎有被说服的迹象,戚霆骁进一步提议:“这样吧,我暂时将她看管起来,不伤害她分毫,如何?” 谭羡鱼沉默良久,内心的天平最终偏向了现实的考量,她缓缓点头,算是默许了这个提议。 见此,戚霆骁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深知,谭羡鱼对待阿青的宽容,源自于她内心深处的善良与不忍。 就如同人们常言,面对一只咬人的恶犬,难道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更何况,这次的“恶犬”并没有真正造成伤害。 然而,戚霆骁的思考角度截然不同。 无论是猫狗还是人鬼,但凡对心爱之人抱有恶意者,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只是在戚霆骁看来,谭羡鱼这份难得的心软并不是缺点。 毕竟,冷酷无情的角色,有他一个便已足够。 “那我先行一步,你随后再出门。” 戚霆骁在道别前,于谭羡鱼的脸颊轻轻落下一吻,满载柔情的眼眸中闪烁着不舍,随即转身离去。 卧室门合上,戚霆骁大步流星,径直走向柴房。 阿青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警觉地睁开了双眼,尽管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束缚,无法自如活动,但她依然倔强地试图坐直身体,展现出超乎年龄的顽强。 来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身着华丽深色锦袍,面部却被狰狞的兽面面具遮住了下半部分,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透露出冷峻的光芒,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没有考虑清楚要坦白吗?” 阿青紧闭双唇,眼神里透着坚定的反抗,脑海中回荡着那位小姐的承诺——只要她能熬过这一关,自由之门便会为她敞开! 百潼的存在让阿青深信,谭羡鱼不敢轻易对她动手。 只要能够撑过今日,等到百潼现身,她必能找到逃脱之机! 哪怕,哪怕谭羡鱼的话有些道理,但在此刻,百潼是她唯一的希望。 万一今日百潼未至,那么明日再另寻出路也为时不晚。 无论如何,今夜必须撑过去! 阿青在心中默默念叨,那份坚定的决心愈发强烈。 戚霆骁的眼神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中带着警告:“小姑娘,别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话音刚落,他猛然向前倾身。 “嘶啦”一声刺耳的撕裂声,戚霆骁居然从阿青的衣裙上撕下一块布片。 阿青刹那间惊恐万分,尖叫声哽在喉间,只见戚霆骁迅速将布团塞入她的嘴里,阻止了任何可能的呼救。 紧接着,戚霆骁毫不费力地抓起阿青被束缚的双手,猛地站起,将她从地面拽起。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强大的力量不容分说,阿青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被动地任凭戚霆骁将她从室内拖向门外。 这样的粗暴行径,显示出阿青的生死在他眼中无关紧要。 恐惧像潮水一般从四肢百骸涌来,迅速将阿青淹没,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与谭羡鱼完全不同! 若是落入他的掌控,恐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来到柴房门前,阿青突然爆发,双脚胡乱蹬踢,试图用脚踹开门板以求援助。 砰砰的撞击声回荡在庭院之中,戚霆骁的眉头微皱,大踏步上前,强制性地将阿青拖离。 阿青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悲鸣,眼中满是祈求和绝望,那份真实的恐惧如影随形。 就在这个时候,谭羡鱼曾经的话语在她脑中响起——“绝境亦是生路”。 阿青拼命挣扎,希冀通过此举引起戚霆骁的关注,期盼着他能停下脚步,问一句:“你现在愿意说了吗?” 她愿意说了! 她愿意吐露所有! 可是,戚霆骁似乎并未理会她的挣扎,要么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要么就是故意视而不见,继续冷漠地将她拖向未知的地方。 好在院中的管事婆娘实在看不下去这般情景,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陆公子,这孩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戚霆骁闻言,仿佛此时才恍然大悟,他低下头,目光透过半眯的眼缝审视着阿青,“哦?是打算说话了吗?” 不知为何,从戚霆骁的语气中,阿青听出了微妙的失落感。 顾不上多想,阿青连忙点头如捣蒜,生怕错过这最后的机会。 戚霆骁这才松开了钳制,不情愿地将堵在她嘴中的布团取出。 他重新开口,那隐藏不住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怎么,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原计划中,他打算将这个丫头带回去仔细审问,如今似乎没有必要了。 一旁的管事婆娘显然察觉到了戚霆骁的失望情绪,却不敢多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人散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阿青吞了吞口水,声音颤抖而断续:“我……我想见温……” 话音未落,戚霆骁眸中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你这是在同本统领讨价还价?” 话语间,空气似乎凝固,一种无形却强大的压力笼罩四周,令人心生畏惧。 阿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急促,慌忙间紧闭双唇,不敢再有丝毫挑衅,坦白从宽道:“是……是解忧郡主,她吩咐我寻找机会除去谭羡鱼。哪怕行动不成,只要我敢于出手,郡主承诺将我提拔为贴身侍女,从此地位扶摇直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戚霆骁闻言,嘴角竟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你甘心替她背负杀人之罪,只为了换取一个服侍于她身旁的机会?” 他心中暗自感叹,这女子实在是胸无大志。 阿青神色一凛,脖颈微扬,眼中闪烁着坚定之色:“你又怎会明白!能在郡主左右,即便是做一个最卑微的仆人,也是他人求之不得的荣耀!” 第176章 洞若观火 在她看来,郡主身边的仆役,其地位远远超过外界那些平庸之辈。 戚霆骁闻此,冷笑更甚,懒得再与其多费口舌。 既然已经查明是解忧郡主背后指使,下一步的行动目标已不言而喻。 见状,阿青强打精神,努力挺直了脊梁:“我已经全盘托出,能否放我一条生路?” 言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戚霆骁剑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你以为还能全身而退?” 此刻的他,竟显露出几分孩子气般的单纯,这份单纯在旁人看来几近愚笨。 阿青的面色顿时僵硬。 戚霆骁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碰触到了什么肮脏之物,随即高声召唤管事娘子:“将她带回柴房看管,随后报官处理此事。” 他的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管事娘子迅速应答,匆忙召集了两名壮实的婆子,吩咐她们再次押送阿青返回那阴暗潮湿的柴房。 相较于戚霆骁的凌厉,这两个婆子的动作虽然略显粗鲁,却也显得温和了许多。 阿青被重重摔进柴房,一切如同之前,一个婆子提着板凳,边吃着瓜子,边不时投来冷漠的监视目光。 --- 而在另一侧,谭羡鱼刚刚梳理完毕秀美的发髻,便听得门扉轻启,转身一看竟是戚霆骁匆匆归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戚霆骁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她已经招供了。” 谭羡鱼闻言,微微一怔,而一旁的抱琴则是惊讶地脱口而出:“这么快?!” 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戚霆骁轻哼一声,算是肯定了抱琴的惊讶:“是我小看了她。” 原本以为阿青会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煎熬整夜才会低头,未曾想她的意志竟如此脆弱不堪。 这情况,倒是颇有些耐人寻味。 抱琴努了努嘴,狡黠一笑:“小姐,定是听了您的话才有此变故吧?” 谭羡鱼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意:“也许吧。” 这下,戚霆骁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谭羡鱼抿了抿嘴唇,目光闪烁不定:“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些话,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 然而戚霆骁却不肯轻易放过,他走上前,猛地将谭羡鱼揽入怀中,动作既温柔又不容抗拒。 抱琴见状,羞涩地捂住脸颊,急忙转身离去。 不知何时,戚霆骁这种耍赖的手段竟变得如此驾轻就熟。 谭羡鱼无奈笑道:“我只是提醒她,绝境也能生路,让她自己权衡利弊罢了。” 戚霆骁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旋即低沉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开来。 原来,他还以为谭羡鱼只是单纯地将人囚禁,殊不知她早已先一步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他确实是小看了这位看似柔弱的谭羡鱼。 “好了,”谭羡鱼轻轻推开戚霆骁,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坚决,“你不是急着要去府衙吗?快去吧。” 戚霆骁叹了口气,又与谭羡鱼纠缠了几许,直到感觉到她即将发怒,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离开了将军府,戚霆骁径直前往府衙,取了两件物品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 此时,皇帝刚刚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折,好不容易在湖边找到一片静谧之地准备垂钓,鱼线才刚投入水中,内侍便急匆匆来报,禀告戚霆骁已抵达,并在御书房恭候。 望着手中精致的钓竿,皇帝难得陷入了沉思,眼神复杂难辨。 不久,湖畔传来了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 “收起来吧。” 留下这简单的一句话,皇帝起身,脚步虽沉,但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坚定,向御书房缓缓走去。 及至御书房门外,皇帝已然收敛起所有的私人情感,恢复成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姿态。 推开门,步入御书房,皇帝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免礼,有什么事直说吧。” 戚霆骁不加迟疑,直奔主题:“陛下此前命臣调查京城暗卫事件,现已初见端倪。” 皇帝眉头轻轻一挑,显然对此颇感兴趣:“哦?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听到戚霆骁的汇报,皇帝心中已有大致的推测。 在京都之中,能有如此手段和心机之人,恐怕非那位手握重权的长公主莫属了。 黄帝闻言,修长的眉毛轻轻一蹙,却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表面上看来他整日沉浸于繁琐的朝政之中,但对于京都城内的种种秘辛,他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洞若观火。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戚霆骁对谭羡鱼那难以言喻的情愫,以及安平长公主与其女儿与谭羡鱼之间的那些微妙纠葛,他皆是一清二楚。 尽管黄帝对戚霆骁的信任犹如磐石坚定不移,但此事关系错综复杂,他不得不谨慎权衡。 恰在此时,一名侍从轻手轻脚地奉上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黄帝轻启薄唇,浅尝了一口,随即舒缓而有力地吐出了二字:“继续。” “微臣在长公主府意外发现了一处隐秘的暗卫营地,”戚霆骁语调平和,续道,“其中还藏有一些镌刻有皇家印记的兵器,只是看样子似乎已许久无人问津。” 黄帝闻言,仅以一个简单的鼻音“嗯”作为回应,表示已收到信息。 随后,戚霆骁从宽大的袖管中缓缓抽出两件物件:“这些,皆是微臣在那暗卫营地中寻得的。” 黄帝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之下,戚霆骁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物事轻置桌上。 一件乃是一枚令牌,表面雕刻着皇家暗卫的专属徽记,另一件则是一套精巧的袖箭,同样烙印着皇家暗卫的独有标识。 这两件物品尽管保存良好,但岁月的痕迹依旧难以掩饰,透露出它们并不年轻的事实。 目睹此二者,黄帝心中原本盘旋的疑云顿时消散大半,他沉声下令:“传安平长公主进宫面圣。” 黄帝一时无他政务需处理,静待安平长公主入宫的过程略显乏味,于是便与戚霆骁闲聊起来。 而他们的谈话,总绕不开一个共同的话题——戚霆骁的恩师,明流云。 回溯过往,当黄帝尚未登基,甚至还不是太子之时。 第177章 事关重大 一次外出途中曾险遭同父异母兄弟的毒手,幸亏明流云挺身而出,方化险为夷。 明流云见他孤立无援,野外生存过于凶险,便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居所。 彼时,明流云尚不识黄帝的真实身份,对他的差遣毫不留情。 那段时间,黄帝可是干了不少前所未有的活计:端茶递水、按摩松骨,甚至在明流云展示武艺后,还需竭力拍手喝彩。 如今回忆起来,那段时间竟是他人生中最轻松愉快的日子。 无需尔虞我诈,仅以取悦为乐,简单得令人向往。 后来,他决定让明流云留侍左右,成为自己的贴身护卫。 明流云工作勤勉,对周围环境的警惕性极高,似乎对黄帝的安危比对自己的还上心。 这并非明流云有多么忠心耿耿,更多的原因是黄帝给予的报酬丰厚至极,不仅薪资颇丰,而且每当助其躲过刺客暗杀,更有额外的重金奖励。 结果那几年,黄帝自己节衣缩食,却令明流云赚了个盆满钵溢。 “你或许不知,那时我的年纪与你相差无几,虽然略有固定的收入,但你师父一句话,就能抽走一半,就连皇父与母后偶尔赏赐的财物,大多也被你师父笑纳了。” 除此之外,他还需处处应酬打点,最终落到自己手里的银两,寥寥无几。 即便岁月已逝,谈及此事,黄帝仍是愤愤不平。 诚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但明流云那厮却是个贪心不足的主,他人只求每月定额的俸禄,他倒好,张口便是索要收入的百分比,不同意便拂袖而去。 他又能如何呢? 唯有应允! 那段时日,他甚至感觉,活着还不如死去来得痛快。 生活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费钱了。 曾有一瞬,他动了念头,想干脆让明流云离开好了。 岂料,明流云却让他深刻体验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的真谛。 戚霆骁微垂着头颅,眼底闪烁着淡淡的笑意:“师父常回忆起与碧霞共度的旧时光。” 黄帝轻哼一声,若有所思。 设若他站在明流云的位置上,或许也会对此刻骨铭心地怀念。 正当此时,内侍高声通报打破了沉默:“安平长公主到。” 君臣二人即刻收敛了先前的神色,各自恢复了庄重。 今日入宫的安平长公主,一反常态地身着简朴服饰,而非往日的华丽装扮。 她踏入御书房,遵循礼仪向黄帝行礼,声音温婉:“拜见皇兄。” 黄帝抬手,示意她起身。 安平长公主见黄帝并未邀她坐下,心中生疑,却不料黄帝开口问道:“数日前,白水街发生的暗卫埋伏之事,安平可有所闻?” 安平长公主眼神闪动,犹豫片刻后答道:“臣、臣妹未曾听闻。” “是吗?” 黄帝的眸光微敛,言语间带上了几分警示,“安平,面对朕,说话之前最好三思而后言。” 言辞中含蓄的警告如同厚重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使得气氛骤然紧张。 安平长公主心弦紧绷,抿了抿嘴唇:“臣、臣妹确实只知白水街发生了伤亡,却并不知晓那是伏击行动……” 这解释略显勉强,却也勉强自洽。 黄帝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戚霆骁呈上来的两件物品递至她面前:“你看看,这两样东西是否眼熟?” 安平长公主还未来得及细看,不安的预感已在心中悄然萌发。 她深吸一口气,迟疑地迈出步伐,待目光触及桌上之物,脸色立时变得苍白如纸。 那两件物品上,赫然刻着皇家暗卫的标志,仿佛无声的控诉,让真相昭然若揭。 安平长公主猛地扭动颈部,秀发轻扬间,目光如炬,径直射向一旁静立的戚霆骁。 不言而喻,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必然与这位沉着冷静的男子——戚霆骁脱不了干系。 然则,这一切,究竟是何时何地,在她毫无察觉之下悄然布下的棋局? 黄帝那洞察秋毫的双目捕捉到了安平长公主瞬息万变的情绪,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而今,皇家暗卫已尽数归于朕的掌控之下。安平,你府中搜出的这些都是何来头?你又是如何得手的呢?” 对黄帝耳聪目明的特质,安平长公主心中早有预判。 她深知,行差踏错,每日皆需提防夜半之时那令人胆战心惊的问责之声。 为此,忐忑不安的她已暗暗准备了一份辩词,以防不测。 安平长公主缓缓敛去心神中的波澜,语气温和而带几分委屈:“皇兄,确是出自臣妹之府,皆因臣妹年幼时的懵懂无知,被那徽记的精巧所吸引,萌生了收藏把玩的念头,因而……” 她的解释尚未结束,便被黄帝严厉的话语打断:“安平,如此说辞太过牵强,朕实难采信。” 皇家暗卫的装备,岂能轻易遗落民间? 更何况那并非普通的装饰品,而是锋利的兵器,怎能以收藏赏玩为借口? 安平长公主的这番辩解,实属荒谬! “还在狡辩!” 黄帝的声音陡然提高,震人心弦,“你做了什么,心里应比谁都清楚!尽早坦白,免得被人揭穿,颜面荡然无存!” 面临这等压力,安平长公主仓促跪下,刚有血色的面庞再度褪去了颜色:“皇兄,我……” “朕要听的是真相!” 黄帝的耐心似已临近崩溃的边缘,“只要真相!” 黄帝的气势犹如怒涛拍岸,向着安平长公主汹涌而来,令周围空气都为之一震。 戚霆骁静静伫立在安平长公主身旁,面上无波无澜,仿佛周围的紧张氛围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安平长公主的脸色愈发苍白,心寒如冬日的冰雪。 面对黄帝那如刀锋般的目光,她微微合上眼帘,最终选择了坦白:“是…… 是在臣妹离京之际,父皇所赠。” 这答案,其实早就在黄帝与戚霆骁的预料之中。 黄帝沉默良久,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安平,你应该知道,朕一直将你看作亲妹妹一样疼爱。” 听见此言,安平长公主的身体轻轻颤动。 “但如此重大的事情,你竟瞒了朕这么久,实在让朕心寒啊。” 安平长公主是个明事理之人,这言语间的含义她自然一清二楚。 第178章 期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俯身贴地:“臣妹辜负了皇兄的信任,请皇兄宽恕!” 黄帝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眼中却并未流露出太多哀伤。 他没有再开口,显然在考虑如何处置自己的这位妹妹。 安平长公主没有起身,仍旧保持着谦卑的跪拜姿态。 戚霆骁则更加沉默,自从安平长公主道出暗卫的真实来源,她的未来便已被注定。 他的目的已然达成,此时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以免事态复杂化。 黄帝沉思一会儿,又是一声叹息:“安平,咱们兄妹一场,你独自抚养解忧的确辛苦。” “收拾一下,带着解忧回到你的封地去,往后,京城便不要再来了。” 这命令表面上是让她带着解忧郡主回封地休养,实则是被永久地逐出京城。 如此惩罚,其严厉程度可见一斑。 安平长公主咬紧牙关,喉咙里只挤出一个细弱的“是”。 为了保全安平长公主的颜面,黄帝并未下达正式的圣旨,而是让她自己带解忧离开。 安平长公主谢恩之后,神情恍惚地步出了皇宫。 待安平公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黄帝转向戚霆骁:“陆卿,关于呼衍单于遇刺之事,可有什么新进展?” 戚霆骁摇了摇头:“凶手行动极为隐秘,目前尚无确凿线索。” 黄帝微微点头,神色显得更加严峻。 戚霆骁看出他欲言又止,便静静地候在一旁。 片刻后,黄帝道:“陆卿,此事不能再拖了。” 昨日,秦阁老入宫,对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提醒。 既已承诺给出交代,却久久未能实现,时间拖得越长,恐怕会让呼衍灼轻视大昭国的实力。 一旦呼衍灼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戚霆骁眉梢轻轻一挑:“臣明白。” “好,你去办吧。” 对于戚霆骁的能力,黄帝完全信任,不再多言,挥手示意他退下。 戚霆骁步出宫门,却发现安平长公主依旧站在原地,背对宫门,面向繁华的京城,眼神迷离,不知在思考什么。 戚霆骁无意探究,正欲离去,安平长公主却叫住了他:“陆大将军,请留步。” 戚霆骁停下了脚步,恭敬地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安平公主嘴角泛起一抹淡漠的微笑:“我即将告别京城,谭羡鱼得知后,怕是会在家中欢庆一番吧?” “公主的去留,对羡鱼而言并无不同。” 戚霆骁的话语中透着冰冷。 公主轻蔑一笑,不愿再与戚霆骁多费口舌。 与其争论不休,不如再多看几眼这繁华之都——大昭帝国的心脏地带。 只可惜,此后人生,恐再无相见之日。 戚霆骁没有多作逗留,转身朝绣衣卫府衙的方向迈去。 回到那处理日常公务的熟悉地方,戚霆骁摘下凶兽面具,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祁嵘走进来,见他满脸倦容,不由关切地询问:“宫中的事务,有何不顺吗?” 戚霆骁再次叹气:“上面催得急。” 祁嵘认同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沉重。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与远处市井的喧嚣,沉寂片刻后,他终于打破这片刻的宁静:“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绣衣卫,这三字在江湖中人尽皆知,背后代表着朝廷最为隐秘且强大的力量。 他们不仅武功高强,更精通各种侦缉手段,即使是一时之间线索中断,随着时间推移,总有办法剥茧抽丝,探寻到真相的一角。 戚霆骁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往昔与那位高手的交锋,每一幕都如昨日重现,清晰无比。 心中的烦躁难以掩饰,那不仅仅是对于对手实力的忌惮,更多的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次情感与正义之间的残酷考验。 “或许……” 祁嵘小心翼翼地试探,声音轻得仿佛怕触动什么,“我们找个替罪羊?” 话语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有无奈,也有对现实的妥协。 戚霆骁不自觉地揉了揉额角,这个想法并非没有在他脑海中掠过。 但他内心深处总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似乎整件事背后隐藏着更为复杂的纠葛,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他蹙眉深思,良久,最终还是站起身,决意不再多想,直接朝着骠骑将军府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希望那里能找到一丝转机。 --- 今天,温熙难得享受到了假期的悠闲。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虽然每天一同用餐,但除此之外,私下的交流少得可怜。 谭羡鱼总是忙于家族与政务,而温熙尽管学业繁重,却因天资过人,能够轻松应对。 他内心其实更渴望与母亲共度时光,毕竟,谭羡鱼是他血肉至亲的生母。 这样一个难得两人都空闲的日子,温熙怀揣着作业本,满心欢喜地找到了谭羡鱼。 谭羡鱼一页页翻看着儿子工整的作业,字迹中已初显其风骨,每一道笔画都透着他的勤奋与专注。 看着他日渐拔高的身影和逐渐健壮的体格,特别是穿上那一袭华贵的锦袍后,温熙不仅与其他出身显赫的贵公子别无二致,更添了几分坚韧与不屈。 谭羡鱼的目光温柔而充满欣慰,仿佛透过儿子看到了未来。 温熙的内心也是一片喜悦:“母亲,儿定会更加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的语气中满是坚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谭羡鱼轻声回应,语气中充满了疼爱,“你还年幼,多吃点,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幼时的体弱多病,至今仍是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即使后来温熙的身体在悉心照料下有所好转,她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 温熙懂事地点点头:“儿会注意身体,不让母亲担心。” 说完,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心中闪过一个自私的念头——若是自己的身体状况稍有不佳,母亲是否就会更加频繁地关心他、陪伴他呢? 然而,这些小心思很快就被他藏了起来,表面上依旧和谭羡鱼分享着族学里的趣事,逗得她笑容满面,眼眸弯成了月牙。 正当这时,戚霆骁缓缓踏入门槛,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温馨而又平凡的生活画面,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让人的心境不自觉地平和下来。 第179章 历历在目的痛 紧锁的眉头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悄然舒展,他轻轻唤了一声:“羡鱼。” 谭羡鱼闻言,笑颜如花,而温熙却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规矩地起身行礼:“陆统领。” 戚霆骁的目光在温熙身上停留了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叫声爹也无妨。” 仿佛是在提前预习这份迟来的亲子之情。 温熙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接话。 谭羡鱼瞥了儿子一眼,终究还是收起了笑容:“别带坏了孩子。” “哪里是带坏,这是早晚的事情。” 戚霆骁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顺势挨着谭羡鱼坐下。 碍于温熙在场,他的举动还算收敛,但在温熙的眼里,戚霆骁终究是个外人。 于是,在外人面前,温熙总是显得格外安静,乖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然而,戚霆骁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不仅不让温熙坐在一旁,没说上两句便意图让温熙先行离开。 虽然没有明说,戚霆骁却趁着谭羡鱼低头时不经意地向温熙使着眼色。 开始,温熙还假装看不见,但对方的不耐烦愈发明显,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驱赶。 无可奈何之下,温熙只得起身告辞,心中五味杂陈。 温熙的身影消失后,戚霆骁才向谭羡鱼透露了安平长公主与解忧郡主被逐出京城的消息。 对于此事,谭羡鱼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皇宫之中,许多人对安平长公主的不满已久,尤其是最近那次差点再次给皇室蒙羞的风波。 如今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那郡主,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戚霆骁的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谭羡鱼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算了吧,圣上下令永不许她们回京,已经足够严厉了。安平长公主现在只剩下解忧郡主这么一个亲人,如果郡主再惹出什么乱子,长公主情急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我们又要为此费心应对,实非智举。” 对待那些一无所有,无所牵挂之人,往往最难找到制衡的手段。 与这样的对手周旋,既耗心神,又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反正她们母女再无重返京城之日,不如就顺其自然,多一份宽容。 戚霆骁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就按你说的办。” 天色渐渐暗淡,两人像往常一样共进晚餐,之后围绕后院散步了一圈,便各自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城看似风平浪静,但在将军府内,戚霆骁陪伴谭羡鱼的时间却显着增加,仿佛要弥补失去的岁月,恨不得每分每秒都与她相守。 谭羡鱼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变化,追问之下,戚霆骁只是淡淡一笑,说一切都好。 直到这一晚,用过晚餐后,戚霆骁突然一反常态,没有选择留在院子里,而是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时间还早,我去你大哥那边聊聊天。” 言毕,便迈开步子,留给谭羡鱼一个背影,似乎有什么新的打算正在酝酿之中。 “找我大哥?” 羡鱼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微诧,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意外,“有什么事需要我大哥出手相助吗?” “无非是闲暇之余,想找些乐子,切磋一番拳脚罢了。” 戚霆骁边说着,边轻松地活动着筋骨,手臂轻轻一震,仿佛是要将周身的沉闷抖落。 羡鱼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心想这位戚霆骁今日还真是雅兴盎然,有这份闲情逸致。 对于这种单纯比试的要求,羡鱼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戚霆骁随意,随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不欲多加干涉。 戚霆骁见状,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踏出院门槛。 门外,他脸上那抹轻松的笑容刹那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然后朝着谭逸的住处坚定地行去。 此时,谭家大夫人恰好外出,院子里只有谭逸一人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这样的氛围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最适合私下交谈的时机。 谭逸敏锐地捕捉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缓缓抬起眼帘,望向来者,见到戚霆骁,他的表情平静如水,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来了就坐吧,无需客气。” 戚霆骁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谭逸身旁,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顺手接过了谭逸手中的茶杯,轻抿一口,才淡淡开口:“说说看,今日为何有此一谈?” 谭逸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坦诚:“只是我听闻了一些言论,觉得那人的观点,似乎有其道理。” “哦?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如此在意?” 戚霆骁好奇地追问。 “……对方的身份我并不清楚。” 谭逸略显迟疑,不愿多谈。 戚霆骁并未强迫,只是一脸耐心地等待,他知道,谭逸会自己继续说下去。 谭逸饮了一口茶,神色愈发凝重,缓缓地道:“如今边疆战火已经平息,将军府是否依旧辉煌,似乎已不再重要。然而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人心叵测,攀龙附凤、落井下石之事屡见不鲜。母亲与我的夫人或许能够淡然处之,但谭川夫妇的性格你我皆知,更何况还有羡鱼。” 说到这里,谭逸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戚霆骁:“设想未来,如果羡鱼真的嫁给了你,京城中的那些流言蜚语,我作为兄长,怎能让她承受半分委屈。” 羡鱼那次婚事带给她的痛苦,历历在目。 而如今的羡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受了气只会跑回家哭泣的小女孩了。 这使得谭逸在做每一个决定时,都要为她考虑得更加周全,更要为了她,让将军府重现曾经的荣耀与威严。 戚霆骁还未来得及回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只见谭旭面色严峻,疾步而来。 未待寒暄,谭旭直接一掌挥向谭逸,后者竟没有闪避,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戚霆骁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禁一紧,他今天来找谭逸,绝不是想要带他离开的! “逆子!” 第180章 动摇根基 谭旭怒气未消,反手又是一掌,谭逸嘴角渐渐渗出一丝血痕。 “你可知道,呼衍灼在京中万一有何闪失,会对大昭造成多大的麻烦?你曾亲历战场,怎会不明白一场战争背后是多少无辜生命的牺牲!” 谭旭痛心疾首地质问。 “只因一己之私,就要拉上那么多人陪你赴死!我这些年教给你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谭旭的训斥如雷贯耳,令谭逸的头颅不禁低垂。 谭旭愤怒地甩了甩袖子,转向戚霆骁,话语间透着决绝:“人我交给你了,接下来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毕,谭旭欲转身离去,一副不再插手的姿态,留下的每一句话都似有千钧之重,压在众人的心头。 戚霆骁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谭逸,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而谭逸,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他从容地拭去嘴角的血渍,抬头望向戚霆骁,语气平淡:“走吧。” 戚霆骁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何必如此,就算羡鱼嫁给我,我也会保护她免受蜚短流长的侵扰。” 谭逸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苦笑:“因为我,是羡鱼的大哥。” 他与谭羡鱼血浓于水,而戚霆骁,终究是个局外人。 戚霆骁抿了抿唇:“那天我一出现你就选择离开,其实内心也多少松了口气吧。” 即使他武艺超群,面对经历过无数战场的谭逸,若真要保全呼衍灼,恐怕也难以万无一失。 谭逸低笑两声,并未回应这个问题,而是站起身来:“行了,别愣着了,难不成还要我请你不成?” 戚霆骁的嘴角微微抽动,他从未见过如此主动…… 甚至可以说是决绝的态度。 虽然早已结束了一日的工作,戚霆骁还是无可奈何地折返回绣衣卫的办公地。 谭逸对于监狱的环境并不陌生,自行寻了一处草垫坐下,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明天我再去向陛下禀报。” 戚霆骁望向谭逸,眼神复杂,“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给家里人?” “我书斋留有一封信,劳烦你回去后交给夫人,她看了自会明白。” 谭逸目光灼灼,认真地说道,“一定要善待羡鱼,关于此事,切勿让她知晓。” 戚霆骁紧抿双唇,重重地应了一声:“好。” 言毕,他转身离去,不忘吩咐手下:“我那里有干净的被褥,拿给他用,他有任何需要,无论是饮食还是其他,尽可能满足。” “是,大人。” --- 戚霆骁走出地牢,站在门口,良久未动。 祁嵘见状,走近几步,忍不住叹了口气:“公子,您这如何向谭小姐交代啊?” 谭逸的大哥都被扣押了,纵使谭羡鱼宽宏大度,内心也必定不好受。 戚霆骁同样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何尝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此刻,他甚至不确定是否应该回家。 回去吧,正如祁嵘所说,他不知如何面对谭羡鱼;可若不回,他又需要替谭家大夫人传递消息。 戚霆骁心中越来越烦躁,索性就在院中找个位置坐下,独自苦恼。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处,秦相的府邸内,热酒已被备好,秦相长舒一口气,满脸释然。 旁边侍立的人激动得面红耳赤:“谭逸被抓了!相爷,咱们苦等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个好消息!真是没想到,比起谭羡鱼,谭逸竟是更容易对付得多!” “没错!相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众人焦急的目光聚焦在秦相身上,期待着他的下一步部署。 秦相静默不语,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着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 四周的喧嚣渐渐平息,空气里弥漫着紧张而凝重的气息。 终于,在一片静谧中,秦相缓缓启唇:“据我所知,戚霆骁预计将在明日进宫,向陛下禀报这一连串的事件……”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确保他们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而我,也会在同一日踏入宫门。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们必须借此东风,一举让谭逸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谭逸一旦垮台,其弟谭川势单力薄,自然无法独撑大局,整个谭家就如同失去了支柱的大厦,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 秦相心中暗自盘算,谭家的崩溃无疑会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只需稍加诱导,舆论的浪潮就会自然而然地转向皇室,到时候,便是实现多年抱负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即便是城府极深的秦相也不禁双手微颤,心中激荡的情绪难以抑制,唯有连续几口热酒下肚,才勉强平复了那份激动与期待。 “记住,明日你们每个人都要做好准备,将这个消息巧妙地散播开来,务必让整个京城为之震动,同时,更要引导百姓为谭家求情。” 秦相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不解之情溢于言表:“大人,这样做岂不是违背初衷?我们不该是让百姓对谭家口诛笔伐吗?” 秦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斜睨了提问者一眼:“呼衍灼毕竟是外族之人,大昭子民又怎会真心实意地为他们发声?” 面对疑惑,秦相不耐烦地斥责:“愚不可及!如果不激发百姓为谭家发声,陛下又怎会意识到谭家势力之根深蒂固,又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动摇谭家的根基呢?” 言毕,众人心领神会,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默契的光芒,一一告退,各自准备明日的布局。 他们深知,明日的行动必须万无一失! --- 那一夜,戚霆骁在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踏上了前往将军府的路。 月色朦胧,映照着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 谭府内,谭大夫人虽已疲惫不堪,但得知谭逸未归,仍坚持着处理家族事务。 当戚霆骁意外造访的消息传来,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整装接待。 两人简短交谈后,戚霆骁小心翼翼地提及谭逸,随即匆匆告辞。 谭大夫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即步入书房,寻找答案。 书房内,一切井井有条,唯有谭逸的书桌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封未启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