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夫郎》 第1章 初见 六月的长溪村已经提前进入盛夏,现在正值晌午,火红的日头高高挂在头顶,夯实的泥土小道被晒得干燥。 嚓嚓—— 嚓嚓—— 粗布鞋底摩擦土路,云澜每走一步都带起一阵黄土飞尘,搅乱地面升腾的热浪。 “大哥,二哥,我回来了。” 云家老大云焕和老二云烨一个在柴房整理农具一个在后院喂鸡,听见自家小弟澜哥儿的声音看看手里还没做完的活计便只应了声“回来了”没有出去迎。 云家阿姆最是疼爱老幺,从里屋出来哎呦哎呦直叫唤,拿着手帕给云澜擦汗。 云澜生的白嫩,走这一路又没个阴凉地可以躲,白皙水润的小脸被晒得通红,脑门鼻子全是细密的汗珠。 “可怜我的澜哥儿,瞧这小脸晒的,热坏了吧,都是你那背时阿爹,非要吃什么李子。”语气是既嫌弃又埋怨。 云家阿爹本来在屋里躲凉,一听这话就有些心虚。 他也没非要吃,不过是随意说了一嘴,澜哥儿孝顺,上了心,吃过早饭就去了隔壁村子买这早熟的六月李。 他心里自是熨帖的,澜哥儿没白疼,也不躲凉了,招呼宝贝幺儿喝水。 “谢谢爹爹~”云澜今年十岁,声音清软,一声爹爹直甜进云家阿爹心里。 “诶诶,阿爹这就把果子浸到井水里,一会儿给你挑个最大的,哈哈。” “好嘞爹爹~阿姆,我去给熬点绿豆汤,大哥二哥干重活累,这天热,正好给去去暑气。” 云澜刚才进院子的时候看见柴房门开着,他大哥正在里面劈柴,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 “澜哥儿歇着吧,我去就成。” 说话的是大哥云焕的妻子谭蕾,云焕今年二十岁,三年前娶了小他一岁的谭家女。 “好,那我给嫂嫂帮忙。” 云澜知道他嫂子三年无所出被村里人说闲话,虽然家里人从未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但嫂嫂却是个敏感的,总是抢着家里的活计做,怕遭婆家厌弃。 云家以前很穷,祖辈都是庄稼汉,前些年收成不好,一年到头种的粮食都不够自家吃。 蕾娘家里比云家还穷,虽是个女娃却一直拖到十六岁都没有人家愿意提亲。 后来就是我也穷你也穷,谁也别嫌弃谁,蕾娘家里算是半卖半送嫁了女,拿了银钱就离开了村子,说是要带儿子去投远方表亲。 蕾娘也就是谭蕾在娘家就吃不饱,过得不好,嫁了人也跟着过了几年苦日子,云澜猜是因为身子亏空得厉害才一直怀不上。 蕾娘知道澜哥儿是云家的宝贝,最是受宠,家里的重活是一点不让他干的。 虽然婆母偏爱小幺,但总的来说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她也喜欢这个嘴甜懂事又漂亮的小叔子,也就跟着云家人一样宠爱澜哥儿。 “劈个柴,喂个鸡,哪里就是重活了。”云家阿姆虽然嘴上嘟囔,心里也是疼儿子的,倒也没有一颗心全偏了幺儿。 云澜嬉笑着撒娇,“阿姆是刀子嘴,豆腐心。”哄了云家阿姆笑才进了灶屋。 大嫂蕾娘已经生上火在烧水,灶台上放着的是早上云澜泡好的绿豆。 “嫂嫂,这里我来就行,我看大哥一身汗,你去给他送点水吧。” 前半句一出谭蕾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听见后半句就有些犹豫。 “唉,我大哥劈柴好可怜哦,柴房又闷又热,衣服都……” “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嘛。” 在云澜的挤眉弄眼中谭蕾提了凉茶红着个脸进了柴房,不一会儿柴房里就传来两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他大哥就是个典型的老实庄稼汉,却也是个疼媳妇的,他嫂嫂过去就可以坐在一边歇会儿松快松快。 乡下的土灶火大,不一会儿水就开了,云澜将绿豆沥出来倒进锅里,泡绿豆的水留着可以浇菜地。 灶屋烧火热,云澜抽了柴改小火慢炖,自己进了堂屋跟着阿姆做些针线活。 说来也是感慨,谁能想到他一个大男人也有做女红的一天呢。 他一边熟练地穿针引线,一边回想穿越前的事情,恍若隔世。 没错,他原本是现代一普通公司职员,加班猝死一朝胎穿到这个有哥儿存在的奇特世界——大历。 当然这倒是正好方便了他,他前世就因为性取向不同一直单身,在这里倒是可以努努力找个“1”靠。 过了三岁前的懵懂期,记忆逐渐恢复的那几年他根本无法适应这里“朴实”的生活,很是受了一番磋磨,现在接受现实倒也适应良好。 这女红就是其一。 云家穷,他前世又不是纯正的农村孩子,对于种地畜牧那一套是一窍不通,现下又是个力气比猫大的哥儿。 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以前碰都没有碰过的针线,他硬是被逼着学会了,还做的挺好,总能比别人做的多买个一文两文的,也算是个进项。 思绪到此结束,绿豆汤刚好煮好,他先盛了六碗用水凉着,其他的则是另用陶罐装好,想喝随时都可以盛。 涮锅水并泡绿豆的水装一个桶里,先去院里的菜地浇一圈,“也给你们凉快凉快。” 还剩个桶底,不浪费,院门口外墙根长了一簇白色的小野花,正好可以浇上一瓢。 吱呀—— “这木头做的院门真啰嗦。”云澜拎着木桶拉开门,刚迈出一步就发现门口的长条石凳上坐着个汉子,脚步就是一顿。 那人也没想到刚坐下就遇上主人家,还是个仙子模样的哥儿,顿时慌张站起身低头匆忙避开视线。 “你是谁啊?”云澜也有些懵。 “澜哥儿,和谁说话呢?”云家老二云烨刚弄完鸡鸭,从后院出来就看见自家弟弟杵在门口不知和谁说话呢。 可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汉子,他家弟弟长得好,多的是人惦记。 云烨今年十七岁,去年刚说了亲,人高腿长,几步就到了门口。 被云烨一喊,云澜才反应过来哥儿和汉子是要避嫌的,嗫嚅了一句“二哥”就进了院门。 还是云烨拦着人将水桶拿走,“要去给你的宝贝小白浇水是不是,二哥帮你,进去吧。” “嗯,谢谢二哥。”云澜一路小跑进了屋。 他虽是现代人,不拘这些,但这个世界重视这些规矩,未出嫁的女郎哥儿和汉子多说两句话多对视一眼都是要遭人非议的。 云澜一走,院门口就只剩下两个汉子,云烨一看这人汗流浃背的模样以及对方脚边那一大捆柴就了然这人多半是到自家门口躲凉歇脚的。 自家院里墙角种了一颗桃树,长得枝繁叶茂,枝丫探出院墙,给这一片地方落下一地阴凉。 他家在村尾,因地势高,在这里可以一眼望尽整个村子,小弟澜哥儿央求阿爹给他做了一条石凳放在这儿,闲时喜欢坐在这里看远方的田野。 弄明白了情况,云烨就不着急了,将桶底的水舀起一瓢泼到墙根底下,“歇脚的吧,没事,坐吧,我给你弄碗水喝。” 方文林本想推拒,他确实又累又渴,但刚刚冲撞了主人家的小哥儿,着实失礼,人家不在意他的无礼还好心同意他歇脚,他却不能不知好歹。 可云烨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完不等人回答就进了院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的水桶就变成了一个陶碗,“喏,凉快凉快。” 方文林还站在原地,再推脱就驳了主人家的面子,只得接过,一双手先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端着陶碗有些拘谨地道了谢。 云烨摆手,“喝完碗放到石凳上就行。”家中幺哥儿还未出阁,不便叫人进屋休息。 等云烨进了院门,方文林才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祛暑消热,连身上的疲惫都扫去不少。 喝完绿豆汤的方文林想了想还是叩响了院门。 叩叩叩—— 云家老二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是拿着空碗并一大捆柴回来的。 “二哥,我煮的绿豆汤好不好喝?客人可还满意?” 返回来拿遗落弯刀的方文林不期然再次听见那清而软的声音,拿弯刀的手掌倏然攥紧。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绿色的田野和路边的白色小花,想着刚刚在桃树下喝的那碗绿豆汤。 绿豆熬得软烂,有沙质的绵密感,汤汁温凉却不冰,不用担心冷热交替肠胃不宁,还带着丝丝甜意,里面是放了糖的。 第2章 方文林 方家那档子事即使是隔着三个村子的长溪村都有所耳闻。 方家住清河村,原本算是村里殷实人家,家里人丁兴旺又勤快,日子过得比别人家要顺遂许多。 可惜后来遭了旱灾,一大家子人就只剩方文林他爹方德明一个。 因为人没了,家里属于那些人的地就要收回,只剩下十亩祖田以及分给他的三亩水田和两亩旱田。 房屋也被流寇和山匪毁之殆尽,修房没钱只能卖田,分的田地不能买卖,只能卖祖田。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田地只能卖的便宜,五亩祖田只卖了五两银子,好歹能盖两间茅草屋。 再后来又卖了五亩祖田娶媳妇,也就是方文林他娘方刘氏。 家里的活计都靠方德明一个人干,磋磨了身子骨,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比那三四十的人还显老。 方刘氏也因为生了方文林没有养好身子就下地干活亏了身子,染了风寒便撒手人寰,才两岁的方文林就没了亲娘。 后来方文林他爹想着孩子不能没有娘照顾便又娶了隔壁村的寡妇崔二娘。 方父在世时,崔二娘不说待方文林多好,但好歹不至于让孩子挨饿,所以方文林那几年抽条特别快,比同龄人都长得高。 然而没两年方父终是因为身子骨不行去了,四岁的方文林又没了亲爹。 崔二娘带着方文林便改嫁给了现在的马二狗。不是崔二娘有多疼孩子,而是不带着他一是要被村里人说闲话,二是不能占人家爹盖的那两间房。 方文林既不是崔二娘生的,又不是马二狗的儿子,自是不受两人待见,吃不饱不说,还要干活。 再后来崔二娘生了个儿子马拴子,更是看不惯方文林,按村头那些婶子的话说就是方文林还不如马二狗家的畜牲,才九岁就被逼着去镇上扛大包当苦力。 方文林生的高大,虽然才九岁,但已经比肩十三四岁的孩子,崔二娘就跟工头说孩子已经十七岁,只是生的显小。 就这样,方文林农忙时就在家种地,砍柴,喂养牲畜,农闲时就被安排去镇上做苦力。 手脚上都是厚厚的茧子和乱七八糟的伤痕,双肩更是被麻绳勒出深深的凹陷,磨的稀烂。 有人夏天去镇上采买刚好遇见方文林给人扛大包,因为天热,脱了上衣系在腰间,腰腹后背上交错着一条条青青紫紫,一看就知道是棍棒藤条打的。 后爹后娘不待见前夫家的孩子在村子里很常见,但苛待至此的实属罕见。 所以这事儿传遍了周边几个村子,就连不知事的小孩都知道后娘后爹不好,每当家里训孩子拿后娘后爹说事的时候都格外听话。 方文林空着手回到家却没有预想中的谩骂和棍棒,不大的院子里现在挤满了人,崔二娘和马二狗忙着招呼客人,没时间管他。 没得打骂方文林乐得自在,拎着弯刀进了柴房,隔绝了外面的热闹与喧嚣。 “他马婶子,你家拴子真就拜了镇上的秀才老爷为师?!” 这是隔壁王婶子,因为是邻居,最先得了消息,知道崔二娘喜欢显摆,现下不过是帮忙递个话头,讨个好。 崔二娘果然喜气洋洋连连应是,一张脸都要笑烂了,递了一把干果给王婶子,“那还有假,秀才老爷姓朱,就住在镇上的万柳巷。” 其他人一看王婶子平白多得了东西,暗悔叫人抢了先,现在也都抢着递话头,“哎呦,那你家拴子可了不得啊,能得秀才老爷青眼,今年才五岁吧,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 “是是是,人家朱老爷说了,这个年纪正好启蒙,以后多试几次指不定还能冲击举人老爷呢!”崔二娘一张大嘴都咧到了耳根。 “举人老爷?!我听说镇上的官老爷就是举人老爷呢,那以后你家拴子可不也得是个官老爷了?!” 这是赵家婶子,她家做豆腐生意,总往镇上跑,见过几次官威,这会儿夸张地拍着胸脯,声音尖尖的。 “唉,我家晨儿还小呢,这以后的事啊还得看他学得怎么样呢,哪能和官老爷比啊。” 崔二娘虽是这么说,但脸上那得意的表情可不是个谦虚的。 细心的孙婶儿发现了她话里面的词儿,“诶,他马婶儿,不是说你家拴子吗?你刚刚说的晨儿是?” “诶?我还没说吗?”崔二娘夸张地诧异道:“朱老爷说拴子以后就是读书人了,可得起个体面的大名,亲自给取了马晨这个名字,寓意朝气蓬勃。” “这个寓意好啊!还是秀才老爷亲自给取的呢!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呢!”王婶子大拇指翘得高高的。 外面的热闹一直持续到黄昏,崔二娘向来抠门,今个儿喜事多泡两壶茶,多耗点花生瓜子也就算了,留人吃饭是断不可能的。 今个儿晚上的饭桌上难得见了荤腥,一盘瓜片炒肉,瓜片多肉片少,只有马氏夫妇和马晨能吃,方文林是多看一眼都不行的。 白天的三捆柴火卖了六文钱,方文林一个子儿都没得,晚饭就只有半个杂面馒头就两块咸硬咸硬的大头腌菜。 柴房里面几块木板拼接搭了个简易床板,上面铺了一层干草,一床破烂的旧薄被,这就是方文林这几年的栖身之所。 晚上没吃饱,但方文林已经习惯挨饿,熟练地去灶屋舀了一瓢凉水下肚,也幸好是夏天,没冬日那般难熬。 轻手轻脚回柴房躺好,他心里脑里却是想着今天中午那碗甜滋滋的绿豆汤。 …… 方文林去镇上的路线变了。 清河村往东走一个村子就可以改道往安阳镇东门去,这条路是清河村的人首选,没别的原因,就一个近。 而往西走三个村,路过河东村、河中村到河西村也可以改道往安阳镇去,不过这边过去进的是安阳镇西门。 清河村的人走这条路就绕远了,但方文林现在却只走这一条。 河西村再往西过去就是长溪村,那里的人去镇上都是走河西村这条道。 “咦,澜哥儿,今个儿跟着你大哥去镇上啊?” 牛大家是近几个村子里为数不多家中有耕牛的,平时会拉着牛车在河西村和安阳镇之间往返。 村里与之交情好的可以蹭车,交情一般的可以给两个铜板搭车,载人载货都可以。 “是啊,牛叔,家里的彩线没有了,得去镇上采买呢。” 云澜着一身靛蓝色短打,精神又漂亮,脆生生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想到山涧清泉,似乎这炎炎夏日都没那么恼人了。 “那是要去,可不能白费了你那针线绣活,来,坐这里。” 牛大将板车上的东西挪开,给云澜腾了块干净地方。 云澜就属于那交情好的,可以免费蹭牛大家的车,概因两年前的一桩旧事。 这几年年头不好,地里收成不理想,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但牛大家不一样,他家还有牛车拉人拉货的额外进项,所以日子算是过得不错的。 他家也知道这样招人眼红,所以对家里的两头耕牛照看得格外仔细。 千日防贼难,牛大家依旧着了道,可他们自己却没有发现,还是年仅八岁的云澜提了一句“牛叔家的牛牛好像没有精神,是不是不舒服啊。” 牛大那时候只当是童言稚语没有上心,还是云澜坚持不懈地拉着牛大让给牛牛看病才发现还真有人给牛下了药。 索性发现得及时,给救了回来,不然牛大家不仅是失了牛日子难过那么简单。 大历有禁杀令,牛是重要的农耕工具,禁止私自宰杀耕牛,毒杀也是一样的道理,轻则杖罚缴银,重则偿命! 牛大家感念云澜的救命恩情,所以只要是云家的人需要用牛车是从不推拒的。 云家也不会因这事就处处占人家便宜,像坐个牛车这种便利小事不会拒绝,免得让人觉得他们家想要捏人家一个大恩情,好安牛大家的心。 云澜动作麻利地上了牛车,熟练地从大哥背的箩筐里掏出一个软垫,这里的牛车可没有减震装置,山路不好走,坐在车上屁股都能颠簸成八瓣。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以前还有人暗戳戳地说酸话,不过云澜从不在意,那些人觉得没劲也就不说了。 方文林走在牛车后边,混在一群汉子里,并不起眼,闷着头赶路,只有要转弯或是上下坡的时候会抬眼看下路,只这一瞬能触及车上人的衣摆。 每每到此,他的心就会跳动得格外快,好似山里的野兔,让他总是担心这颗心会和兔子一样跑出来。 那般善良心肠的仙子哥儿是该精心呵护宠爱的,他从不觉得云澜坐牛车有什么不对。 而且云澜嘴甜,每次有他在,这一路上就会多许多欢声笑语,让人不觉疲累就到了镇子。 看着云澜和云焕离开的背影,有人便不有感叹。 “哎呀,这澜哥儿是真讨人喜欢,怪不得他们家都叫他福星,我都想生个甜心的小哥儿了。” 方文林没背筐也没扛柴,他今天来镇上扛大包,崔二娘连早饭都没给他吃,因为今儿这活计中午包一顿饭,她觉得少吃一顿又饿不死。 站在原地舔舔干裂的嘴唇,吞了两口唾沫让嗓子舒服点,腿脚的力气恢复了才抬步往镇子里去,而眼角余光中那抹靛蓝已经消失在街道拐角。 云澜被称作福星这事儿他也听说过,据说是云家那时穷的揭不开锅,两年没见过荤腥,而在云澜出生那天却有两只野兔撞在山上的桃树上死了,刚巧让云家阿爹给捡着了。 两只兔子又肥又大,足足卖了一百文,那一树的桃子也卖了三十文,所以那年云家难得过了个好年。 云家院子里那棵桃树也是四岁的云澜让云家阿爹给移植过来的,正是当初捡到兔子的那棵桃树的分株。 那时大家都不看好这事儿,要是移植果树那般容易,村里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得有几棵,他们早就试过了,除了隔壁村那棵六月李,就没有谁家移植成功过。 可云家居然成功了,当年就结了果,虽然不多,却是真的养活了,后来更是一年比一年长得好,每年八九月的时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桃子的香甜味儿。 再后来六岁的云澜跟着阿爹大哥去田里玩的时候,蹲在田埂上指着秧苗对他阿爹和大哥说苗苗太挤了不舒服,让每株都隔一定的距离种整齐。 他家阿爹和大哥也宠他,其中一亩水田就按照云澜说的那样种,在一块块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水田里格外扎眼。 那时候人人都说云家的男人没主见没见识,竟连个奶娃娃的话都听,那秧苗又不是每株都能活都能长好,不多插点到时候颗粒无收可怎么办,今年怕是难过咯。 谁曾想就是这么一块田的产出就抵得上他们一块半的田。 再后来就是救了牛大家的事情。 眼看着云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青砖瓦房盖起来了,黄泥土的院墙围起来了,谁也不酸云家将云澜当个宝贝养着了,还偷偷学云家种田的法子。 在大历哥儿的地位是最低贱的,哪家生了哥儿都觉得是倒了八辈子霉,力气比不上小子,生养又比不得女娘,真真是人嫌狗弃。 也是因为云家出了个澜哥儿,村子里的哥儿日子才比以前好过点。 澜哥儿的哥儿痣长在左眼眼尾,鲜艳红亮的一颗,定是好生养的,据说有好几家家境不错的人家都属意澜哥儿,就等着澜哥儿到年纪了上门提亲。 思及此方文林顿觉心中苦涩,他自知自己配不上那般神仙人物,却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的脚步,就这样吧,默默地当个邻村同路人,默默地护着,待人真的出嫁了便彻底死了心。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 林子和他后娘后爹闹分家了。 每个村子都有那么一个地方,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树底下是一片平整开阔的小平地,大多数时候都被那些阿奶婶子夫郎占领,堪称八卦集散地。 而这几日村里头这地方都是谈论方家的小子和马家两口子闹分家这事儿的。 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觉得方文林命苦,给他后娘后爹磋磨这几年也算是还了养育之恩,该分。 有人则觉得方文林一个没爹娘的穷小子他后娘后爹不嫌他一直养他这么多年他却不知感恩,是个不孝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闹了十来天最后还是分了。 方文林他爹方德明盖的两间房以及他这些年做工的工钱都归了马家两口子,祖田早就卖光了没得分,他名下的两亩水田和一亩旱田也签了字据自愿让给马家两口子种,以后不收租子。 最后他只得一两银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分了家。 没办法,崔家、马家的宗亲来了一大堆,而方家如今就只剩下方文林一个,要不是村长实在看不下去,批了马家两口子一顿,方文林连那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分了家的汉子可以自己选地盖房子,方文林想起了三年前坐在石凳上一眼望尽田野时的广阔天地,择了远离村庄的半山腰。 那里因为不靠近田地,又不挨着河流,也没人愿意去那里盖房,所以一直荒废着。 村长看着方文林高大却瘦削的身子以及布满伤痕的手里那角碎银,大手一挥,半山腰那一片荒地全划给了方文林,足有五亩。 那地方不值钱,也没人说村长的不是,就算有那爱占便宜的人家也碍于村长的威严不敢在明面上嚼舌根,这事儿便定下了。 但方文林却没有马上盖房,而是让村长代为照看那片地,别让其他人侵占了就成,而他自己则是带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裳以及那一两银子就踏上了外出的路。 方文林外出闯荡去了。 村里的大树下又多了新的谈资。 第3章 未雨绸缪 云澜十五岁了。 云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又打出去一批媒婆说亲的人,云家阿爹拎着扫帚愤愤地关上院门。 “爹爹,快来尝尝我新做的桃子酱。”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云家阿爹变脸似的扔了扫帚,乐呵呵地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桌子边儿立着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小哥儿,着一身水蓝长袍,腰间一根靛蓝系带,更衬得腰如细柳,纤巧玲珑。 他家澜哥儿有一双巧手又有剔透玲珑的巧思,总能做出一些不一样的吃食,想到一些个不一样的点子。 这桃子酱做法简单,可没谁家愿意费那力气和时间去做,更遑论这里面还添了比鸡蛋还金贵的糖。 每年院里的桃树结果,他家澜哥儿都会做上几大罐,一罐留着家里吃,抹在馒头饼子上都好吃,其他的则是卖给镇上的酒楼。 “来让阿爹尝尝,”云家阿爹蒯了一大勺,“嗯,好吃,香甜不腻,满口都是桃香。” 云澜被阿爹夸张的表情逗得一乐,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咦,今年做了这么多啊。”云家阿爹一看地上足有六七坛,往年也不过才四坛而已。 “嗯,今年多做了一点。”云澜没说这么做的原因,但愿只是他多心吧。 “阿爹,今年收成怎么样啊?” “比去年少一点,但也没差太多,去年冬日长了点,倒也正常。” 云家阿爹正往自己的大茶碗里倒水,里面舀了一勺桃子酱,泡水也好喝。 “今年天好,做活轻快,没累着你俩哥。” 云澜动作一顿,看了眼被阳光笼罩的院子,“今年天好吗?” “好啊,今年水稻种的晚,现在八月末才收,以前这时候哪能这么凉爽,割水稻得遭老罪了。” 云家阿爹是经历过旱灾的,所以格外怕天热,天凉得早点冬日长点都没事,就怕天上干干的不落东西,不管是雨还是雪,落下来就是好。 云澜却没这么乐观,他听村里老人描述,分析出这一带应是四季分明的,只夏日会略长半月左右。 但总的来说这几年天气一直都不怎么正常,前几年受旱灾影响一直都比较热夏季长,这几年反倒是越来越冷秋天来的早冬天走的晚。 尤其是前年和去年,九月末十月初就下了初雪,冬日一直持续到了四月中旬左右。 “阿爹,今年咱们家多留点米吧。”云澜仔细想想还是稳妥起见广屯粮。 “家里还有前几年的陈米可以吃,今年的新米还是全拉去卖了吧。” 云家阿爹觉得家里的米够吃,屯着不如卖了,不然新米变陈米,那价钱是大打折扣的。 “对,听你阿爹的,这时候新米能卖个好价钱。”云家阿姆刚给菜地浇了水,一听小幺的话本能地不赞同。 虽然这几年日子好过起来,但她还是想多存点银钱,两个儿子都成家了以后生了娃还要钱分家盖房,万一生了孙子要读书那更是一大笔花销,还有小幺的嫁妆,都得提前置办着。 “不全留,还是要卖,咱们今年不过多留几石米,万一冬日和去年一样长也好多口余粮。” 云澜知道不可能将新米全留着,不说一家人消耗不掉,家里许多开销也需要用这卖米的钱。 云家阿爹略一沉吟,“成,就按澜哥儿说的办,少卖几石米也差不了几个钱。” “好耶!爹爹,阿姆,今年也趁着去镇上卖米把家里需要的东西一起采买了吗?” “什么采买?澜哥儿这是又馋姚记的海棠糕了?” 云家俩兄弟扛着农具进了院门,老二云烨笑着打趣他的幺弟,他们俩身后是两人的妻子,各背了一个箩筐,里面是在地里拾的稻谷。 庄稼汉就是这样,割了稻子还要去田地里捡拾这些散落在地上的谷子,这些都是粮食,一点不能浪费。 云澜还没说话,云烨就挨了身后人一巴掌,正是老二的媳妇郑悦,“成天就知道欺负澜哥儿。” 巴掌软绵绵的,语气也是嗔怪,所以即使是疼儿子的云家阿姆见儿子“挨了揍”也没责怪媳妇,还跟着帮腔,“可不是,都二十好几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云烨吐了吐舌头,得,全家都偏心他家幺弟,他早就知道了,他也偏! 云家的人长的都不差,男的俊女的美,每当云澜瞧见什么受不了的场景就会看自家哥哥嫂嫂洗眼睛。 这会儿两对儿小两口站在院子里,带着乡村农家特有的质朴以及劳作后丰收喜悦的好心情,端的是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你弟弟想要趁着卖米的机会就把家里缺的东西都一起置办了,我也觉着他是馋镇上的点心了,哈哈。” 云家阿爹也没有像其他家的那样喜欢摆谱端着威严,偶尔也与孩子们一起说笑。 “一个两个的都来笑话我,到时候我买了你们可别又变脸来讨要甜嘴。”云澜撅着嘴巴故作生气,灵动鲜活的小模样又惹来大家伙儿一阵笑。 “好好好,为了吃上咱家澜哥儿买的海棠糕,咱家这次都去镇上采买,哈哈哈。” 云家阿姆拍板定下去镇上的日子,接下来就是清点这次去镇上要卖的货和要买的东西。 “今年多买点布匹和棉花吧,还有面粉。”云澜帮着大嫂铺晒今天拾的谷子。 “面粉这东西可以久放,多买点倒是没什么,这布匹和棉花怎么还要买?还多买?家里的厚衣服够穿,去年买的布匹和棉花还有剩,一人做身夹袄是够的。” 云家阿姆在院子另一边搓洗两个儿子刚刚换下的衣裳,这些活计她没有全让儿媳做,有力气也顺手帮帮忙。 “阿爹说今年天凉得早,我想着多做套棉衣好换洗,新棉也暖和。” “去年大哥二哥上山拾柴回来脚都冻紫了,还可以多做双棉鞋。” “两个嫂嫂的手也生了冻疮,又痛又痒。就连阿姆阿爹冬日偶尔出个屋两只耳朵也被冻的通红。” “咱家这两年过得不错,可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健康的身体才是本钱,再说这衣服又不是穿一次就扔了,能穿好久,就算穿不了了也还可以改个小棉被,打袼褙做鞋子。” 一番话把家里的人都顾了遍,大家伙儿一琢磨,是这么个理儿,也就定下了。 转眼就到了去镇上的日子,云家今年年初买了骡子,可以用骡车装货拉货。 这也是云澜要买的,刚开始家里人还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 泥腿子走惯了山路,不过是多费些时间而已,而且要买也该买耕牛才对,还是云澜磨了好几天嘴皮子才给买了。 等骡子牵回家,家里人用了几次才真觉出这东西的好,力气大耐力足脚程比牛快,再也没有当初的不乐意。 云家还借牛大家的牛车,两辆板车装得满满当当,云家阿姆锁好院门,一家七口人并两辆车天不亮就往安阳镇去了。 到镇上的时候刚好赶上开城门,一家人直奔米庄面庄,米卖了十三两,又买了五十斤面粉,白面杂面各一半。 又扯了几批棉布,称了一百斤的新棉,他们买的早,这会儿价钱便宜,倒是意外的省了一笔。云澜想了想还让扯了几匹麻布。 “咦,澜哥儿,你不买姚记的海棠糕了?”云烨有些惊奇地看着云澜手里的方糖。 那海棠糕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莹白如雪,汤圆大小,特意做成了海棠花的样式,入口甜而不腻并着一股清淡的花香,是又好看又好吃。 他家幺弟最是喜欢,每次来镇上都要买,三块就要二十文。 “二哥你来的正好,快进来帮我拿东西。”云澜才不管云烨的大惊小怪,拽着人就往干果铺子里走。 花生、瓜子、核桃、杏仁、芝麻、蜜饯,一袋袋干果往云烨怀里堆。 “我说澜哥儿,你这是要把铺子搬空吗?!”云烨懵懵地端着胳膊,东西不沉,但他人是傻眼了,“你这是连过年的干果都买了?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不早。”云澜将最后一袋松子仁摞上去,手里还提了两袋糖,一袋红糖,一袋白糖。 这些东西一下子就去了二两银子! “行吧。”自家幺弟是个有主意的,并不是那贪嘴之人,云烨虽觉得买的太多,但也没阻止。 临出镇,云澜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铺子里摆着的汤婆子。 回去的路上,云家阿姆捧着铜制汤婆子数落云澜娇气,旁边的谭蕾和郑悦手里也各有一个,抿着嘴角在一旁偷笑。 “这个东西好嘛,以后阿姆晚上就可以睡个暖和觉了。”云澜也捧了一个,笑嘻嘻地撒娇。 这东西因为是铜做的,即使是他们买的这种小的没有任何雕花的也要五十文一个,老板见他们一口气买了四个,还送了四个装汤婆子的套子。 云澜算了一下,这一趟出来约莫花了得有十两,卖米的钱就剩下三两,后面还要买肉,钱不够花啊。 第4章 雪灾1 云家提前置办起年货了,足足两大板车。 村里的老树下又有了新话题。 这事儿藏不住,云家也没想藏。采买年货常见,但提前这么久就开始置办就有些奇怪了。 “这我知道,”吴家阿奶手里一把瓜子,嗑了一颗吐掉瓜子壳,吊足了人胃口,“我家老大那天正好碰上云家的从镇上回来。” “吴阿奶,您快讲讲,那云家莫不是发大财了?办年货莫不是借口?” 问话的是周家的二媳妇,说来周家原是长溪村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田地多,人也多,可最近几年却是越来越过得不如云家。 “云家的说了,没发财,就是趁着时间早人少,刚好有两辆车,就把该买的都买了。”吴阿奶虽是个嘴碎的,但也不会平白无故给人胡说。 “那也太早了点吧。”张阿奶咋舌。 “嗐,谁说不是呢,我家老大也问了,”吴阿奶一拍大腿,“你们猜这是谁的主意?” 其他几个阿奶婶子互相对视,云家当家的应该是云家阿姆何花吧,难不成还能让其他人拿了主意? 还是周家二媳妇一挑眉,“不会是澜哥儿吧?” “想不到吧?就是澜哥儿!”吴阿奶一看其他人那副惊掉下巴的表情谈性大起。 “澜哥儿说这天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怕和去年一样初雪下的早,到时候路不好走,东西也不好买,劝云家的早作准备。” “一个未出阁的哥儿懂什么,那云家的汉子也由着他胡闹。”周家二媳妇撇撇嘴,不以为然。 这话可不好接,谁都知道周家二媳妇曾帮娘家侄子向云家说亲,让云家阿爹连人带东西给扔了出来。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周家二媳妇他们不占理,哪有前院几个长辈谈话,他那侄子翻窗去偷看未出阁的哥儿的? 得亏是人哥儿没在屋里,不然这清白可就没了。 周家二媳妇也不看看她那侄子是个什么猪狗模样,倒是给云家记恨上了。 …… 云家可不知道村里老树下的“茶话会”因为他们不欢而散,他们忙着缝新被做新衣呢! 三床十斤的大棉被,老人一床,兄弟两家各一床,云澜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大的被子,给自己做了床五斤的。 新棉衣做了夹层,云澜要求的,说是冬日上山拾柴带个饼子什么的可以放里面,中午拿出来吃都还是热乎的,去赶集把银钱放里面也不怕弄丢了。 新鞋也塞了厚厚的棉花,穿在脚上软和又保暖,云澜还纳了几张鞋垫。 女人哥儿在家缝补,男人们就去山上拾柴砍柴,这东西多储存点总没错。 棉被、新衣做好,今年的第一场雪也下来了,比去年还早了半个月,九月中。 相比其他家的忙忙碌碌翻箱倒柜找厚衣服厚被子,顶着风雪去采买,云家可算是有条不紊。 只云家两兄弟在雪停之后去隔壁村扛了半扇猪回来,后来就不怎么出门了。 初雪过后,断断续续又下了几场雪,都是小雪。 “澜哥儿又去看雪了啊。”云家老大云焕来灶屋端糖水蛋,看见了院子里那一串儿小脚印。 大媳妇蕾娘添了根柴火,盖上锅盖,一会儿澜哥儿回来这糖水蛋都还是热乎的。 “是呢,澜哥儿喜欢雪,每天都要去外面看看呢。” “还要填柴吗?我来。”云焕忙放下碗帮忙。 “不用,我来就行。”蕾娘都已经弄好了,没让云焕动手。 “之前你被木刺扎了手我都不知道,还是澜哥儿来告诉我的。” 云焕因为从小干重活,长得高高壮壮,这会儿放轻声音说话难得显露柔情,一下子就让蕾娘红了脸。 “不、不碍事。” 蕾娘十六岁嫁进云家,一晃就是八年,丈夫可靠,公婆宽厚,妯娌和睦,是她这辈子撞了大运,寻了个好人家。 不算细腻的手被宽而厚的大手握住,蕾娘被自家丈夫拉起身。 “以前家里辛苦你了,这个……” 云焕嘴笨,不会说甜心的话,脑门儿上都急出了汗,看着蕾娘不知所措又暗含担忧的眸子,自暴自弃一般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蕾娘手里。 “送、送你的。” 手心里是被捂得烫手的一根银亮的簪子,梨花花朵和花蕾的样式,沉甸甸的一根,不是那镀银的。 云焕抿着嘴,心里忐忑,因为常年劳作皮肤是深深的古铜色,一张俊脸现在黑里透红,全然不似平日里那牢靠稳重的模样,倒似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一双眸子悄悄打量妻子的神色,这一看便慌了神,“怎、怎的还哭了?不喜欢吗?不喜欢就……” “喜欢。” “拿去换一个你喜欢……什么?” “喜欢,很喜欢。”蕾娘眼角含泪,但眼中是浓浓的喜悦和依恋,嘴角也是带笑的。 云焕顿时松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学着幺弟那样将人拢进了怀里。 云澜测了积雪深度回来就发现大哥大嫂之间的氛围不一样了,甜腻腻的,还拉着丝儿。 嗯……二哥二嫂也不遑多让。唉,助人为乐的单身狗默默地吃了一大口糖水蛋! …… 十一月。 云家三个汉子在扫屋顶的雪,免得压垮了房梁。 女人哥儿则是在清扫院子里和院门口的雪,清出一条方便行走的路出来。 云澜看着阴沉低矮的天空,心中沉重,这雪太大了。 “丰叔!大焕哥!烨子哥!”搭梯子扫雪的父子仨齐刷刷看向院门口。 “村长家的二明?”云家阿爹云丰,村里小辈都叫他丰叔。 “诶,是的丰叔!我三弟从府城回来了,我爹让村里的汉子都去老树下集合,有事!您和大焕哥、烨子哥快过去吧!我还得跑其他家!”李晓明说完不等回答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村长家的三儿子李晓辉在府城的酒楼当账房先生,很少回村,这么个大雪天往家赶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这事很可能就是村长要说的事。 “爹爹!大哥二哥,我和你们一起过去!”云澜丢下扫帚回屋取了披风兜帽和围巾,跟着家里三个汉子就冲进了风雪。 …… 长溪村的老树在村子中间,云家四父子赶到的时候平地上已经站着好些人。 也有媳妇婆子跟着过来的,但一个未出阁的小哥儿过来了还真就云澜独一个。 不过大家都被村长即将要说的事情攥住了心神,云澜将自己裹得严实,云焕和云烨又有意遮挡幺弟,在场的人竟然都没发现他竟然跟过来了。 原地等了一刻钟,村长一大家子人到了。 铛铛铛—— 三声铜锣响,小平地上再无说话声。 “今儿个这么紧急召集大家伙过来是为我家辉子从府城带回来的消息。” “大家也看见了今年的雪下的早,到现在每天早晚都得扫一遍屋顶雪,不然容易压塌房屋。” “而北边比我们这里的雪下的还大,已经闹了雪灾!” 雪灾! 这场景实在太熟悉,老一辈的人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站在这个相同的地方听村长说事,不过那时候说的是旱灾。 恐惧爬上脊梁,似乎连眼珠子都被冻住了。 铛铛铛—— 又是三声铜锣响,村长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比下面的人好多少,但现在没时间给人缓冲思考。 “大家听我说!之前云家的让大家多存粮,不知道有几个人听了做了,现在咱们这里还没有成灾,但看这情形也是迟早的事,所以大家要抓紧时间屯粮食,准备保暖的衣裳被褥!” 村子里一下子忙碌起来了。 大多数人家忙着去村里收粮食或上镇上买米面。 云家也忙,忙着烙饼做吃食。 现在只要雪稍小一点,云家三父子就去山上背柴下来。 而这几日云家的灶屋就没有停过火,堂屋的大桌上全是米面粮油。 揉面发面醒面,抹了猪油,裹着红糖或是白糖,撒上芝麻干果碎,烙成男子手掌大小的糖饼。 晒干的野菜洗净剁碎,腌制好的腊肉煮熟切丁,混成一大盆馅料,烙成一张张肉饼。 又单烙了只加了盐和芝麻的炊饼,这东西烙得很干,能保存许久。 剩下的面粉炒熟,分装进十斤一袋的麻布袋子里。 “澜哥儿,真要把所有的米面都给做了?”云家阿姆一边揉面一边问。 三个汉子也看向云澜。 “我有个猜测,不太好,所以就没和你们说,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就是为那事做准备。” 其实云家其他人都知道下雪过后澜哥儿心里就藏了事,澜哥儿不说,他们便也没问,只细心地观察着。 “是不是和这雪灾有关?”云家阿爹到底是经历过的人。 云澜点头,“对,若只是雪灾还不可怕,咱们家这些粮食都够吃个两三年了。但是灾祸灾祸,灾之后常伴有祸。” “流民吗?”云家阿爹知晓流民的厉害,真到那时候了那些人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流民是其一,我就怕形成流寇。”云澜语气沉重。 “流寇!”二媳妇郑悦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连忙用手捂住嘴,吃了一嘴的生面粉。 “这……”云家阿爹也是心惊,“这不能吧……”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那几年旱灾听说南边确实出了什么流民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围剿多次才逐步给灭了。 “北边受灾严重,流民往南边逃难,逃难的人多了,难保没有恶人借机生事,所以只能早做打算。” 云澜说完也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是他想多了。 但云家人却都听进去了他的话,干活做饭也更加卖力了。 他们这里不盛产小麦,所以面粉少而贵,算上上次买的五十斤,家里统共只有二百斤而已,全部都处理了,得了五百个饼子,一百斤熟面粉。 大米做成米粑、年糕和米花糖,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坏。 大部分则是淘洗干净上锅蒸成半熟放凉用小布袋装好。 也留了一些生米做个样子,万一真要逃难混在人群里不那么扎眼。 家里这些吃食全部做好用了半个月。 村长第二次召集大家说事。 流民南下了,还起了马匪,各家回去早做准备吧。 云家父子回去的路上格外沉默,虽早有预料,但他们宁愿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爹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澜虽然做了许多准备,但他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灾祸,这一世长到现在也是顺遂平安的,平时稳得住,真临到跟前了就慌了。 云家阿爹这时却是家里最沉稳的,“澜哥儿莫慌,那些流民多会往大的府城逃难,剩下的小部分再分散分散也是不用怕的。” “至于马匪……若是形成了气候也多寻大一些富余的村镇,不会到我们这种山沟里来,若是小股流窜……便看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今年村子里没有年味儿,家家户户大门禁闭,就连走路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浅浅的,生怕惊来了什么。 云家关着门吃了年夜饭,守了岁。 第二天一家子聚在一起拆不能穿的旧衣旧被,棉花拆出来让男人们去打散打蓬松,旧布裁成大小不一的补片,缝在新衣新被上,伪装做旧。 打好的旧棉花缝成一张张可以折叠成抱枕的小被,小被的一边加了长系带,抖开可以围裹在腰上,遮住臀腿。 腰带衣角里缝了铜板银角,被褥也加改了夹层,塞了饼子、米面。 身上的衣裳夹层里也塞满了糖饼、肉饼。 板车上堆着几个米面坛子,盖着三床破旧褥子,其实褥子里装的都是一袋袋米粑、年糕、米花糖和肉干。 当村里陆续来了六七波难民后,云家阿爹锁上了院门。 七人一骡车踏上了逃难之路。 第5章 雪灾2 长溪村隶属于平沙郡曲陵府安阳镇,靠西南一些,与之相隔一个郡的良与郡则是更偏东往北一点。 良与郡境内的山间小道上,一股千人左右的难民正往此处最大的府城彭广府而去。 哒哒——哒哒—— “马蹄声!马蹄声!马匪来了!马匪来了!” 这些人从各个地方逃难而来,已经对马蹄声有了应激反应,光是远远听见声音就吓得腿软手抖,喃喃求饶。 原本安静沉默的队伍因为马蹄声而变得混乱不堪,惊叫、哭泣、咒骂种种声音汇聚到一起,折磨人的意志,压弯一身脊骨。 一部分人绝望地瘫倒在地不愿再走,静静等待死亡。 更多的人则是连滚带爬拼命向前奔跑,期望寻得一线生机。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听见马的嘶鸣以及那帮嗜血恶魔兴奋的叫喊。 而往前冲的人突然发现前面的人开始往回跑或是往两边跑,有些人冲的太猛,两伙人直接撞了个正着。 前面也有马匪!也在追赶一股千人左右的流民!那是从府城逃出来的人! 两股流民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前后两波马匪激动地哇哇大叫,骑在马上挥舞着大刀,碰谁谁死! 方文林就在从府城过来的这股流民中,他后边这伙马匪约有百人,已经追了他们三天。 不是追不上,而是故意吓着赶着他们这些流民玩,看他们在希望与绝望中挣扎,出府城的时候约有五千人,现在只剩下一千左右。 从府城过来的这一条路上一步一尸,大雪都无法掩盖那深沉的腥红和冲天的血腥味。去往地狱的路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唷唷—— 马匹嘶鸣。 “哈哈哈哈哈哈!” 贼人狂笑。 两股流民终是混在一起,对面那伙马匪人数少些,五十左右,也就是说这里一共有一百五左右的马匪。 他们骑着马在流民群里横冲直撞,看流民如同羔羊一般被驱逐、奔跑、聚散。 这条山间小道上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人往两侧山坡上跑去。 冬日的树木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遮掩效果,积雪又深又厚,只靠双腿根本跑不远,更何况这些流民个个面黄肌瘦四肢无力。 所以那些马匪并没有马上追上来,给人一点希望再狠狠碾碎,再没有比这更让他们兴奋的事情了! 方文林也往山上跑,他挑了右手边的山坡,这边往东,刚跑了两步就被侧面冲过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那人更是直接摔了个大屁墩。 他赶忙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现在人群全都挤在一起,若是没有站起来多半得被踩死。 “谢谢。”声音沙哑细小,捂在围巾里,只隐约透出个音儿。 “不用谢……”方文林着急上山,刚刚也是顺手而为,现在将人拉起便要继续往上冲,得亏耳力好,才听见了那小猫儿似的声音。 也是这样多抬头看了一眼,而这一眼让他已经松开的手倏地攥紧。 长长的兜帽几乎将人整个罩住,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大而圆的清透眸子露在外面。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 “哈哈哈哈哈,让我看看下一个幸运儿是谁?哈哈哈哈哈!” 残暴无情的声音让方文林瞬间回神,来不及多说,抓紧那人胳膊就往山上冲。 “澜哥儿,跟我走!” 云澜瞳孔地震,却也没时间细想,只能努力迈腿跟上这高大汉子的步伐。 但是到底人小腿短,跟的很是吃力,几乎是被半拖半拽着往前走。 这样下去不行。方文林心中焦急,他松开攥着云澜的手。 要扔下他这个累赘了吗?云澜累得直喘粗气,喉间泛着一股血腥味,双腿麻木僵硬。 因为眼睛长时间看雪已经有些晕雪症,浑噩之间只听见一声同样沙哑的声音,“失礼了。” 恍惚间,人已经被那高大汉子抱起背在了身上,双手求生本能地环上那人的脖子。 方文林只觉身后的人轻的似小猫,双手稳稳地抱住身后人的膝弯,目光锐利地一扫,心中已有成算。 长腿一伸,踩着其他人走出的雪坑飞快跑跳,须臾之间就冲上了山顶,一头钻进林子里。 林子里到处都是逃窜的难民,痕迹斑杂难辨,他快速扫了一眼大致情形,往右前方而去。 这边的树木生的更为密集杂乱,树枝横生,越往上越是交叉繁措,因为这边的路更不好走,所以少有人往这边跑。 但这也同样让那些骑马的匪徒更难追击,他们骑在马上,那些树枝的高度正好可以阻挡。 他专挑树多细窄的缝隙走,人可以通过,马却要卡住,不一会儿就甩开了马匪和人群。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一刻不停地在林子里穿梭奔走,这会儿雪下大了,更难前行,却也正好可以帮他掩盖行踪。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直到许久都听不见人群的哭喊、马匹的嘶鸣,他才放慢脚步。 “左前方。” 云澜为了不让汉子分心,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抱紧了人的脖子肩膀,当个称职的挂件,或抬手帮汉子挡下风雪。 这会儿逃出生天,大雪迷眼,见汉子有些迷茫,便指了一个方向,也没指望汉子听他的,却没想到汉子想都没想就往他指的方向走。 这人…… 又走了半小时左右,两人都发现了前面有个黑色的倒下的月牙。 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个几乎被大雪掩藏了的山洞,那黑色月牙原来是上半个未被掩住的洞口。 方文林小心将身后人放下,用树枝和手刨开洞口的积雪。 洞口不大,蹲下猫着腰才能钻进去。里面倒是挺宽敞,云澜估摸着得有四五十平方,最高的地方得有个三米。 这洞长得像木鱼。 洞里也似有人住过,地面夯实,洞壁平整,最里面有个泥土台子,中间一个蒲团。 这地方莫不是哪位高僧曾经的苦修之地? 方文林在蒲团上发现了动物的毛发,地上也有动物的脚印,就连洞壁下方都有动物爪子的挠痕。 “应该是僧人修缮的,离开之后成了小动物的栖身之所。” 缓过来的方文林拾掇起洞里的杂石草茎,微偏了下头,余光落在洞里另一人的鞋面上,又匆匆看向身前的地面。 “你……先坐在泥土台上歇会儿,我铺了一件衣裳……干净的。” 他知道云澜最是爱干净,从前就连鞋面都不怎么落灰。 云澜本想一起帮忙收拾,但看那汉子拘谨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的模样只能作罢。 泥土台子上是一件薄外衫,墨绿色的,一看就知是新衣没穿过的。 他没坐在上面,而是将衣裳重新叠好,取了小腿上裹着的破旧脏布,先用脏的那面扫净灰尘,又将布翻转过来,用干净的那面仔细擦拭。 最后解了腰上小被的系带,铺在上面。 方文林也已经将洞里打扫干净,“我去寻些柴火回来,会把洞口掩上只留一个小洞透气,你……” “那我等你回来。”云澜替他把话说完。 神情略松,方文林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嗯,我会快一点的,这个你拿着防身,我回来会先在外面知会你一声再进来。”说完递给云澜一把匕首。 “好。” 方文林出来后没有立即捡柴,而是专挑粗壮的老树查看,连掏了三个树洞,收集了一小包干树叶,还摸到了不知道是哪只小松鼠的存货,五颗板栗。 回去的路上顺手捡了一小捆细柴,这片林子大,不愁没柴烧。 他动作快,来回不到半小时,在洞口先轻声叫了声澜哥儿,才挖开雪进去。 云澜没有坐在泥台子上,虽然不用直面风雪,但依然很冷,站着走一走动一动还能暖和点。 洞里黑暗,所以洞口那点光亮格外显眼。 方文林先把柴火扔进洞里,人再钻进去,没办法,洞口太小。 云澜在洞里待了一段时间,眼睛适应了黑暗,所以隐约能看清汉子在做什么,之前他还担心生不起火,但看那汉子动作熟练,好似经常做似的。 在洞里一人独处时他就在猜测汉子的身份,光是对视一眼就能认出他,应该是与他特别熟悉的,但他想了一圈儿身边认识的人,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愣是没找着这号人。 橘红色火焰升起的时候,两人的心都跟着一松。 “着了!你好厉害!”云澜声音依然沙哑,却掩不住语气中的雀跃,看向汉子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欢欣和毫不掩饰的赞赏。 方文林只看了一眼就似被灼了一样回避视线,心跳如鼓,磕磕巴巴地说:“那、那边有个碎裂的瓦罐,应、应该是以前僧人留下的,我去洗干净烧点水给你润润喉。” 说着就要站起身往角落走去,不过被云澜喊住了,“不用,我有个完好的罐子。” 方文林看见云澜把兜帽扯开一点,从身上的斜挎布袋里摸出个手持陶泥罐。 这东西他见过,那些读书人或是富贵人家冬日围炉煮茶的器具。云澜手上这只应是用白陶泥烧制,上的草木灰釉。 有更好更干净的自然是好,“我见过那些讲究的大老爷喜欢取梅花雪、松上雪烹茶,我不太懂这些,想来树上的雪该是更干净些,这里的树高,要不我去帮你装些回来?” 他这么想便这么说了,说完才反应过来也许人家不愿他碰那些东西,便有些讪讪。 “好,你小心些,地上的也行,现在不挑那些。”云澜倒是大大方方地将小陶罐递给汉子。 他活了两辈子,自认还是有几分识人的本事的,这汉子认识他,救了他,尊重他,眼神清明,不是那奸滑狡诈之辈。 小心地接过罐子,方文林又钻出了洞口,采雪的时候是慎之又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罐子是什么名贵玉石做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第6章 雪灾3 山洞里,云澜蹲在火堆旁烤火,冰冷的手脚渐生暖意。 刚刚汉子回来将陶罐给他后又出去了,说是要去找食物,然后从怀里掏出五颗板栗全给了他,让他先烤着吃了垫垫肚子。 他没有动板栗,外面天寒地冻的,这里又是深山老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那么容易找到食物,一会儿汉子空手而归至少还有这个板栗聊胜于无。 陶罐小,水开得快,从布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碗,倒了一小碗热水,两只手捧着边凉边小口小口地喝。 水润过的嗓子要舒服许多,掌心也被捂热,小罐里还剩下半罐水,放在火堆旁温着,一会儿汉子回来可以直接喝。 火光将山洞照成橘红色,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角落里的破瓦罐碎片,他在里面挑挑拣拣。 运气不错,半个破瓦罐,三大片陶片,放雪里用粗布搓洗干净,再放火里燎一下。 然后放雪里搓洗干净,瓦罐装雪烧开,开水将三个陶片烫一遍,再装雪烧开,如此反复四五次,云澜才觉得可以了。 他把这些倒腾完,那汉子也回来了,竟然真提了两只野兔! “运气挺好,掏了个兔子窝。”方文林也高兴,至少今明两天不用愁食物,“匕首给我用一下,我把兔子处理了。” 兔子是活捉的,但走这一路也冻得进气多出气少了,这些年走南闯北,杀生活计他都做熟了的,三两下就给剥皮去脏弄好了。 火堆上多了一只兔子。 “今晚上有暴风雪,我趁现在还能见点亮出去多拾点柴再装些干净的雪回来,你注意着不时翻一下兔子就行。” 云澜见汉子肩上的雪都没化完就又出去了。 这次去的久一点,再回来时山洞一侧就堆满了树枝,用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嗯……似乎还打理了下自己? 方文林一直知道云澜在看他,心中有些紧张和忐忑。 他刚刚趁着拾柴的功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用雪使劲搓了把脸,就连头发都散开用雪揉了两把,就怕身上太脏惹了云澜嫌弃。 是哪里没收拾妥当吗?这天气没法洗澡,是有臭味熏到澜哥儿了? 其实云澜比他脏多了,脸上涂得乌漆麻黑,兜帽上的黑灰血痂板结成块,鞋子就像被地沟油泡过,油腻腻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股又酸又臭的味道。 即使这样,他依然觉得云澜是最干净的。 方文林越想越忐忑,心里装了事,手上许久都没动一下。 “该翻面了。” “啊?啊,是、是该翻了。” 汉子换了身墨绿色的短打,应该是和之前那件外衫是一套的。 看质地是上好的棉布,仔细看能发现里面是掺了丝的,还用绣线绣了墨竹暗纹! 不是乡下泥腿子能买得起的。 “你……认识我?” 云澜刚刚光注意这人穿着了,现在借着火光才看清汉子的脸,肤色黑了点,却是个俊朗坚毅的长相,尤其是一双眉眼,生的极好。 这样的样貌他不该没有任何印象才对。 虽然早有预料,但云澜真的对他毫无印象,这一认知仍然让方文林的心刺痛了一下。 “你该是不认得我的。我是清河村的方文林。”语气闷闷的,带着主人都不易察觉的失落。 但是云澜听出来了。 方文林……清河村……想起来了! “啊,是你,闯荡江湖的勇士。” 清清脆脆的声音满含赞叹,听得方文林耳热,“哪是什么勇士……” “可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你才十六岁吧,就敢走出山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真的勇士。” 云澜眼神真诚,语气认真,并不是哄人开心的恭维,这下子方文林连脖子都红了,心里更是跟吃了蜜似的。 “你快和我说说外面是什么样的?” 方文林看云澜又从他的布袋里摸出个小碗。 “喝点水慢慢说。” 云澜自是知晓方文林那悲惨的童年,刚刚见人失落,便想着寻个合适的话题转移,没想到方文林倒是真给他认认真真讲起来这些年的经历。 而他竟也听得入迷。 …… 当年。 十六岁的方文林背着行囊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包袱里只有一套换洗衣裳和那一两银子。 离开的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所以出了村他直奔安阳镇的北城门,这一片是许多行商的落脚点。 这是他前两年来镇上做工的时候偶然间接触到的。 叩叩叩—— “俞老大。”方文林耳濡目染了两年,恭恭敬敬地给面前的大汉行了一个抱拳礼。 自此他便跟着俞老大的车队一路向北,当个上货卸货的苦力。 俞老大的车队什么都拉,有点半商半镖的意味。 茶叶、布匹、瓷器、毛皮、送信,甚至还有护送地主老爷去其他郡等活计。 方文林跟着跑了一年,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空有一腔莽劲儿和力气的傻小子成长为车队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人虽沉默寡言,但并不是真傻,若是不学点其他东西,他就算是到了京都也一样是只能干苦力。 俞老大虽然行事有几分凶悍霸道,但并不会苛待自己人,他的车队能干得下去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可不行。 所以即使是苦力方文林每个月也有一百五十文,还包吃住。 来走车队的人少有家室,多是孑然一身的浪荡子,没个存银钱的心思,得了工钱要么是去喝酒,要么就是去楼里找漂亮的女娘哥儿,醉生梦死,刚到手没几天就给花了个精光。 方文林这时候就会去寻那些人孝敬些铜板学些本事。 那些人当然不会真把自己吃饭的看家本领教了去,就只教一些基础的把式。 即便是这样,方文林也没生气,抽、劈、点、刺、击,五个简单的基本剑式用树枝一练就是半年,日日不辍,倒是真让他给琢磨出点东西。 车队里有个老打手曾经是个猎户,会使弓箭,又有一手寻踪辨迹的本事,在队里还挺有威望,尊一声冯叔。 冯叔每月的工钱足有一两半银子,但耐不住他酒和女人两样都沾,根本不够花。 便主动找上方文林,问他学不学这些狩猎本领,一百两银子他就教,这时候方文林已经升为普通打手,每个月有三百文。 方文林毫不犹豫,学! 此后方文林的工钱刚下来就进了冯叔的口袋,自己只留三分之一。 车队的人都知道方文林平时没个爱好,留这钱是要做什么? 被问得急了,方文林脱口而出留的老婆本!说完他自己都愣了。 车队的人听见却都笑了,笑话他到底是个没“经历”的小娃娃。 方文林却沉默良久。 这日之后车队的人发现方文林每日除了练剑、拉弓之外多了个爱好——看书。 看的什么书,他们不知道,但一定不是那些什么《春日娇》之类的浑书,因为上面全是字没有图。 人就是这样,越是看不懂的东西越是觉得高深莫测,就连俞老大都被惊动了,还以为自己招了个什么离家出走、失落在外的小少爷。 后来才知道方文林看的是小儿启蒙的《千字文》。 “《千字文》?哈哈哈哈。”云澜都能想象到当时俞老大的石化表情。 “我以前没有读过书,只能从头学起。”方文林说起以前也是感慨。 那时候车队可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多久,他只能先去书铺买书,然后找专门帮人写信的先生教他几句。 若是在一个地方停留的久,他就提着束修去拜访夫子,可以多学几句,还能练一练字。 他不是正式的拜师,每次学习最多不过一个月,短则七八天,却拿的是整月的束修,人又是个好学勤勉的,大多数时候都会有夫子应允。 若是遇到那种少数的情况,他就找那些学子,只学读写,不用他们讲解其中深意,那些学子既体会了一把为人师表,又能赚个外快,自无不应的。 也就是这样,磕磕绊绊地将那些基本的读本都学完了。 “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执行有力,你是个有大毅力的人!”这要是放现代那是妥妥的职场精英。 火光明灭,给方文林的侧脸打上一层天然阴影,立体骨感。 云澜不由出神,也是职场男神。 方文林没什么说书的天赋,这些事情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故事讲得干巴巴的,但云澜却知晓这平淡语气下的艰辛。 而他不知道的是不管是离开山村还是读书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方文林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夏日午后,他刚从码头扛完大包,汗流浃背地往城门口走,一双眼睛被汗水辣的通红。 拐出巷口就听见云澜与书铺老板的对话。 “你这个小哥儿倒是有意思,竟然识字读书,又考不了功名,花这钱是为什么呢?” “读书不一定就是为了考科举,也可以是为了明是非,辨善恶,识好歹,知良莠。书中包罗万象,我现在无法去亲自看看这大历的大好河山,便只能从这书本里窥一窥锦绣光景。” 那天阳光明媚,站在书铺门口的云澜怀里抱着几本薄薄的册子,一身天青色的长衫,清清爽爽,整个人都好似发着光。 而那时候躲在角落阴影中的他看着自己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以及已经磨的看得见脚趾头的破草鞋,怔怔出神。 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云澜说的话,但他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两个意思,一个是云澜想要去外面看看,另一个就是读书好。 故事讲到这里,兔子也烤熟了,方文林就止住了话头。 “应该熟了,我给你片肉,你的小碗呢?” 云澜咽了咽口水,“你等下。” 然后方文林就看见云澜变戏法似的从他的布袋里掏出来一小袋盐,一双短筷。 小心翼翼地捻出一小撮盐,撒在烤兔上,一抬头就看见方文林一直盯着自己的布袋看,眼里满是惊奇。 云澜觉得有点好笑,“这袋子是我自己缝的,里面用布做了隔层,可以放很多东西。” 尴尬地移开视线,方文林心中暗恼,哪有汉子一直盯着哥儿看的,好在云澜似乎不介意他刚刚的失礼。 一只兔子两个人分着吃了精光,肚儿里总算是有了点东西。 然后是睡觉的问题。 那个泥台子方文林自然是让给云澜睡的,自己则是坐在柴堆上靠着休息,“我守夜,你睡吧。” 第7章 雪灾4 云澜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至少也是浅眠,没想到竟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了?”方文林刚好从外头回来。 “嗯。”云澜啊云澜,该说你是太傻呢还是太信任方文林了,孤男寡哥儿的,睡得跟死猪一样。 “罐子里有热水,可以喝点,饿吗?现在把兔子烤了?” “好,不饿。”火堆一直燃着,不然太冷,云澜现在只觉嗓子都被烤干了,咕嘟咕嘟灌了一碗水。 “暴风雪停了?”洞口半掩着,他看不太清外面的情形,只是觉得天还是阴沉沉的,不明亮。 方文林点头,“刚停一会儿,我把洞口的积雪清理了下。” 扫了眼方文林额头上的薄汗,云澜心想这个扫雪的工程量还挺大。 给罐子里装满雪放在火堆旁慢慢温着,火上架着那半个破瓦罐烧水,又添了一根细柴,他昨晚解了兜帽当被子,这会儿又重新披上。 “我想出去一趟。”云澜一边系兜帽的绳结,一边对方文林说。 “外面冷,需要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找。”方文林不太赞同。 “呃……我不是去找东西……” “那你……”方文林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那、那你别走远了,我就在洞口等你,有事情喊一声就行。” 越说越小声,耳朵脖子都红了个遍。 …… 这个天气想要上个厕所着实需要勇气,云澜快速解决后返回山洞。 洞口的方文林见云澜平安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天黑沉沉的,怕是又要有暴风雪。 “看这天还有暴风雪,我现在去找找食物,还是老规矩。” 说完他也不等云澜回答,拿着自制的木刺就快步往山林里去。 今天继承了昨天的好运气,又逮着两只野兔,还挺肥,看看天,要下雪了,出来的时间有点久。 “澜哥儿,我回来了。”方文林蹲在洞口照例先知会了一声,这话一出口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藏着隐秘的小心思。 “嗯,我煮了肉汤,快进来喝一碗。” “好香,我先把这两只处理了的。”方文林取了匕首。 “又逮着了!你真厉害!”云澜逃亡这一路都不见荤腥,是靠着一袋熟面粉撑过来的,这两天倒是日日吃肉。 “没有,运气比较好。”被夸的脸红,方文林嗫嚅了一句匆匆出了山洞。 再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两张清洗干净的完整兽皮。 他先将兽皮挂在火堆上,再接过云澜递过来的碗。 “谢谢。”汤汁清亮,兔肉炖的软烂,除了咸味还有别的香气,他吃不出来,“这个汤真……” 澜哥儿将脸擦干净了。 “这汤真什么?”许久没等到后半句,云澜手上搅拌汤汁的动作不停,随口追问了一句。 “……真好看……啊,不是,真好喝。”方文林恨不得嚼了舌头吞进去,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澜哥儿可别以为他是那些腌臜人…… 云澜假装没听见前面那句,“那就好,还担心不合你口味。” “合口味、合口味……”方文林的视线落在手里的汤上,再不敢乱看。 将脸洗干净是云澜做的一个大胆的决定,对于自己的样貌他还是有几分认知的,前世就有星探三番两次地来劝说他进娱乐圈,这一世有了哥儿的身份,便多添了几分柔和,是个温润如玉的长相。 好在他赌对了,这个方文林确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眼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把自己缩成一团鹌鹑,让他想到了大型犬,就像黑背,看着凶悍不好惹,实际上却是个暖男,他是高兴又好笑,便主动挑了话头。 “我之前进过保榆郡的府城利源府,别人都去酒楼客栈或宅院里搜东西,我抢不过他们,只能去其他的地方找吃的。” “刚好旁边有个医馆,食物没找到,但我在里面找到了一些药材药膏,这个小罐和两个小碗都是在那找到的。刚刚煮汤的时候我在里面加了点药材。” 当听见云澜说抢不过的时候,方文林心里都跟着揪了一下,他一个哥儿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的家人呢,他这么想便也这么问出来了。 “当初村子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难民,刚开始的时候人数还比较少,后面越来越多,还带来了马匪流窜到府城并往安阳镇来的消息。” “我们家就决定往南边的竺滨郡逃,那边雪灾不那么严重,还有驻军。” “后来在路上我们遇上了流民暴乱,慌乱逃命期间和阿爹阿姆他们走散了,再后来就一路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云澜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道阿爹阿姆他们怎么样了,有哥哥嫂嫂照顾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丰叔和云婶有大焕哥和二烨哥照顾,定是平平安安的,竺滨郡有驻军不怕马匪乱来,等雪灾过去,说不定就会回村子去,我们往这两个地方找总能找到的。” 方文林嘴笨,说了这一句已是极限,再多安慰的话却是不会说了。 …… 暴风雪断断续续持续了五天,第六天的时候终于停了。 山洞附近的兔子窝这些天已经被方文林掏了个遍,一共逮了十一只,云澜觉得他是把兔子一家都给端了。 十一张杂毛兔皮被方文林用烟熏法鞣制,云澜削了木针将兔皮做了两双兔毛靴和两对儿护膝。 材料工具有限,做工很是简单粗糙,但是方文林却很喜欢和珍惜。 第七天,难得放晴。 云澜和方文林背着包袱站在洞口,用雪把洞口半掩好,他们要离开了。 他们在洞里放了一块兔皮,半只兔子,希望可以帮助到下一个来到这里避难的人。 心里最后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感谢那位高僧,两人转身往东而去。 …… 益水郡,位于大历的最东边,是盐田大郡,常年重兵把守,可谓是民富兵强,就连界碑也是修得高大气派。 “方文林,我们到益水郡了。” 没人回答。 云澜站在界碑下,望着朱红大字红了眼眶。 他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情绪,握紧双肩上的麻绳,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界碑之后,徒留一条长长的拖曳痕迹。 益水郡境内比其他地方都平和许多,至少这里没有马匪侵扰,云澜走了一天,逐渐遇上其他逃难过来的人。 他们互相都没有交集,沉默而机械地迈着步子,像云澜这样还拖着个人的情况也不是没见过,没人好奇也没人帮忙,早已经麻木了。 又走了两天。 云澜终于看见了益水郡的府城城门,上书洪南二字。 他混在难民中间一起往城门口走去,却在半路上被士兵拦下。 洪南府封城了,流民不得入内,而是统一安置在城外一里地的淮山下。 云澜内心焦急,他不能去那里,方文林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必须马上就医! 但他心知急不得,等那些士兵安排好其他人的去处后他才单独找上这个看起来是个小队长的军汉。 “大人,我哥哥被马匪打伤,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我能不能先带他去看大夫。” 赵聪已经忙的三天未合眼,一双眼睛熬的通红,眼袋耷拉着老长,一张俊脸硬是被熬成黑面神,不仅那些逃亡过来的难民惧怕他,就连他手底下的兵现在都有些怵他。 他眼皮一掀,视线下扫,看见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孩子? 本就皱紧的眉头更是蹙起,在眉心处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语气甚是不耐,“先去安置点,赈济的大夫会过去挨个儿问诊的。” 云澜早就发现灾民太多,这里的人手不够,大夫本来就少,轮到他们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军汉虽然一脸凶相,语气不好,但心却是好的,他想要再卖卖惨求求这位面冷心热的军汉。 但不过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四五个人围着那军汉七嘴八舌的汇报情况,听得军汉脸更黑了。 “我识字,读写都没有问题,我可以去帮忙登记。”云澜听了一耳朵,敏锐地从中分析出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赵聪果然被他的话吸引到,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云澜,目光锐利,若是个胆小的怕是已经吓得跪下磕头了,“你识字?” “不敢欺瞒大人,小的读了几年书,诗词文章不行,但是只是简单的读写是没问题的。”云澜恭敬地回答。 赵聪见这小孩不卑不亢,说话有条有理,就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人。 这人是衙门里的师爷请来帮忙的许夫子,许夫子得了授意,考教了云澜一番然后对赵聪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赵聪仍旧是那副被人欠了银子的表情。 “草民云、方澜,这是我哥哥方林,从平沙郡曲陵府逃难而来。”好险,差点说漏嘴。 “方澜,我是洪南巡检赵聪,你现在正式被征用了,现在跟着许夫子去帮忙登记,刘阳,你跟着从旁协助。”赵聪也不拖拉,快刀斩乱麻地安排好人手。 “赵大人,那我哥哥……他是为了救我才被马匪所伤,我们俩从小相依为命,现在、现在……”云澜语气哽咽,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成败在此一举。 “你哥……”赵聪蹲下掀开方文林身上的被子,只见门板上躺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汉子。 汉子的右臂和左腿应该是骨折了被树枝和布条固定架起,左胸有一道恐怖的贯穿刀伤,伤口敷着止血的药膏。 他探了一下鼻息,心中诧异,受这么重的伤,居然还吊着一口气,“王强,你跟着刘阳将这人送到徐老那去。” “是。”刘阳和王强异口同声,动作麻利地接过麻绳,抬起门板。 赵聪吩咐完就跟着另一个军汉急匆匆地走了,云澜不敢去追问,也不敢阻拦刘阳和王强,这下是真急了,他们要把方文林送到哪里去?! 还是许夫子在一旁拉住他,“小友别担心,徐老是这里的军医,你哥哥不会有事的,跟我走吧,别耽误了。” 原来是军医,云澜再焦急也无法,只能最后看一眼躺在门板上的方文林,跟着许夫子去往安置点。 第8章 雪灾5 云澜到了安置点后跟在许夫子身边看他怎么操作。 “就是这样,记录清楚来人的姓名、年龄、性别和籍贯就行。”许夫子让开位置,看云澜自己登记没有问题后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刘阳过来了,他也不做什么,就站在云澜身后。 云澜发现自他来了之后,面前的灾民都老实了许多,问什么答什么。 一天结束,云澜得了一碗稀粥和一个窝窝头,在这个安置点已经算是奢侈的吃食了。 “走吧,带你去你的住处。”在他身后站了一天岗的刘阳第一次开口。 “好。我哥哥……”云澜一天没喝水,声音又沙又哑又小,得亏刘阳耳力不错。 “也在那里。” 云澜便不再多问,默默跟在刘阳身后,活动僵硬的手腕和冻得通红的手指。 登记点是个临时支起来的棚子,为了省点油灯,借助自然光,就是四根杆子撑起一块布,四面透风,和露天没什么区别。 有条件的话得做双手套。 心里默默想着事情,云澜跟着刘阳不知不觉逐渐远离了安置点,进了军营旁边的一小片帐篷群。 这里的帐篷不似安置点的那么密全都挤挤挨挨在一起,而是相互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也比安置点干净许多。 “这里住的都是像你这样被征用的人和其家属,”赵聪领着云澜来到一顶小帐篷面前,“你们就住这里。” “好的,多谢刘大哥。”云澜掀开门帘看见了躺在里面的方文林,这才转身对刘阳感激地一鞠躬。 “不用谢我,都是赵巡检的安排,”刘阳伸手一指帐篷群最前面的空地,“一日两餐,早晚各一次,开餐前会鸣锣提醒,过时不候。你哥的那份记得代领。” 刘阳离开后,云澜手里多了两块木牌,他仔细收好,这是身份凭证,要想在这里打饭也要核验这个木牌的。 帐篷空间不大,躺了一个方文林便不剩什么空间了,云澜快速钻进去,发现多了两床棉布,一床盖在方文林身上,一床垫在他的身下,旁边还多了两个海碗。 帐篷里有淡淡的药味,方文林胸口上的伤也上了药包扎过,胳膊和腿上的夹板也换了,显然大夫已经来看过了。 他端回来的粥已经完全凉透,藏在心口的窝头却还是温热的,这里没有柴火,没法烧火取暖、热饭、烧水。 这里靠近淮山,不缺柴火,但现在天已经完全黑透,没法上山拾柴,而且这里鱼龙混杂,独自上山说不定还会遇上危险。 但他记得回来的时候有的帐篷前有火堆灰烬,也许可以和他们换一些柴回来。 摸出窝窝头,掰下一半,另一半用干净的手帕包好继续藏在心口,他拿着另一半正准备出门就和正要进来的老者撞了正着。 “咦?”徐老有些诧异地看着帐篷里的孩子,“你是他的那个……那个……” “方林的弟弟方澜,您是徐老吧?快请进。”云澜在老者身上闻到了药材的清苦味。 “啊,对,你哥还真是命大,”徐老一进来就更显帐篷逼仄,连转个身都困难,“你把你哥照顾得很好,尤其是这断掉的胳膊和腿,固定得好。” 徐老一边查看方文林的伤势,一边絮絮叨叨,“也得亏一直有参片吊命,你们居然有参片。” “气息强了些,你哥的恢复能力还真强!”徐老啧啧称奇,“这是你哥的药,每天一副,如果还有参片可以继续每天含一片。” “知晓了,多谢徐神医。”云澜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给徐老腾出位置。 这位老者眼神清明,眉眼间带有抚慰人心的平和慈悲,却又有一抹军人独有的刚毅。 云澜观他神态,心中对方文林的伤有了底,这个徐老能治好! 徐老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反正这里的人都这么叫他,改都不改过来,“有柴火和煎药的药罐吗?” “没有,但是我刚准备去换一点。”云澜拿出手里的半个窝窝头。 徐老看了一眼,但他关注的重点却是别的,“你有玉容膏?” “啊?”云澜没反应过来。 点了点云澜的手,徐老说话仍旧不紧不慢,“你这手细腻白嫩,带有淡淡的清香,擦了东西吧。” “……是。”云澜知晓瞒不过去,老实地拿出一个小瓷盒,里面是如雪一般的脂膏。 “这样,你把这个给我,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柴和药罐。”徐老一闻一看就知这是上好的玉容膏,拿在手里就不想撒手。 云澜:“这个……” 徐老:“再加一个药炉。” 云澜:“不是……那个……” 徐老:“这三副药不收你钱。” 想是怕云澜还不答应,徐老放下三副药包拿着小瓷盒就走,“这也是现在药材紧缺,不然你这东西就算是美容佳品也不能换这些东西,小孩子可不能太贪。” 云澜站在帐篷门口几次张口都被打断,只能看着徐老健步如飞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军营里。 “我是想说那个我用过了,这里有个新的……”云澜有些傻眼。 不管怎样,徐老承诺的东西不一会儿就由一个军汉送过来了。 其他帐篷里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猜测这新来的背景不简单,不好招惹,倒是无形中给云澜省了不少麻烦。 生火烧水都是做熟了的,不一会儿帐篷口就亮起来,为了节约柴火,云澜没生火堆,直接点了药炉,先用自己的小罐热粥。 他仔细搅拌多煮了一会儿,将稀粥熬煮软烂,放在一旁凉着,然后放上药罐煎药。 小心扶起方文林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腿上,云澜拿着木勺一点一点给方文林喂粥,这粥已经被熬成了米糊,不需要咀嚼。 也不知是不是求生本能反应,方文林这次吞咽正常,不像以前喂个水都能吐出来。 喂了小半碗方文林就不吃了,剩下的全部被云澜就着半个窝窝头吃了,另外半个窝窝头他还是想换点物资。 送来的柴火他整理码好堆在帐篷右边,左边是方文林躺着的地方,勉强挤出一个自己睡觉的地方。 给方文林喂完药,云澜将药炉搬进了帐篷里,没有熄火,晚上就靠它取暖了。 药炉上放了药罐,里面装了满满一罐雪水,连炉带罐一起摆在帐篷里面的门口位置,炉口朝右,又挑开门帘一角通风,避免火星点燃被褥以及一氧化碳中毒。 将系带小被叠成长条挡在方文林右手边挡风,他自己则躺在方文林左手边,也就是方文林和柴火堆中间。 药炉刚好在脚边正好可以烘脚,汤婆子灌满了热水放在他和方文林中间,盖着被子很暖和。 没错,条件有限,他只能和方文林睡个一被窝,盖一床被子。 得亏他是个现代人,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之类的条条框框限制,睡得心安理得,一觉到天亮,只是睡醒的时候有些懵,因为他又梦见了那天的场景。 …… 云澜和方文林离开山洞以后一路向东,一路上虽有惊却无险,总的来说还算是顺利,直到他们即将离开良与郡。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再走三天就能出了良与郡。”方文林走在前面挡住大部分风雪并开路。 云澜跟在他后面,却依旧行得艰难,睫毛上结了一片晶莹,变成和雪花一样的白。 他们这一路专挑山林小道走,虽然路难走了些,但是还算平安,但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有一小伙儿马匪追赶难民到了他们这边,方文林只能先挡住马匪让他先跑。 他知道留下也只会让方文林分心,便拼命逃跑,不敢回头,双腿跑不过四蹄,他便躲在两棵树之间的积雪下面。 马匪不多,就五个人,难民四散乱跑他们也只能选择其中一部分人追赶,所以他幸运地躲过一劫。 他在雪里埋了一天,冻得嘴唇都青了,晚上才敢爬出来去找方文林。 整片林子都是死尸,天又黑得看不见一点光亮,他只能摸黑行走,在不知道撞了几回树干,绕了几具尸体后,他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地点。 大雪都掩盖不了这里的凄惨景象和冲天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谁带的油灯打碎了落在树根下面燃着悠悠的火焰。 他害怕极了却不敢落泪,哽咽着呼唤着方文林的名字,似无助的小兽发出悲怆的呜咽,“方文林!方文林!你在哪?” 无人应答。 他抖着手脚去捡起破碎的油灯,在这一片鲜血染就的雪地里一具一具的翻找,油灯昏暗,被风吹的胡乱摇晃,似黄泉路上的鬼火。 他只能举着油灯凑近了去看“他们”的脸,他在这一晚似乎见完了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各种表情。 灯火晃的更厉害了。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脸颊,将他脸上的黑灰冲掉,留下一条一条白色的“蚯蚓”一样的痕迹。 他的瞳孔似乎也变得和这让人透不过气的黑夜一样,暗沉麻木。 “这些都是可怜人不是鬼,这些都是可怜人不是鬼,这些都是可怜人不是鬼……” “我要找方文林,我要找方文林,方文林……” 低低的呢喃在这片“空”地里回荡,又被雪花尽数吸收,似有若无,似鬼非鬼。 在不知翻到第多少具尸体的时候,他发现了尸体下面的人。 方文林! 他以为他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倏的闭上嘴巴,却不知他早已发不出声音,那一声呼喊是在他的心里激荡回响! 可他搬开压在方文林身上的尸体之后看见了方文林此时模样,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泣不成声。 他心知此时必须马上带方文林去找医生。拆了不知谁的已经散架不能用的自制板车,将还能用的门板和麻绳卸下来,一路拖着方文林来到了益水郡。 …… “方澜!方澜!醒了吗?要上工了。” 刘阳的声音让云澜惊醒,匆匆爬起来,检查了一下方文林的状态,还不错,气息更稳了,便匆匆出了帐篷。 “刘大哥。” 第9章 雪灾6 徐老年轻时就凭借一手岐黄之术闻名四方,中年时经历战乱,感苍生苦楚做了随军军医,这一干就是几十年。 比方文林更严重的伤都治过不知凡几,几副药下去人就醒了。 “你小子可真是命硬,这恢复力比赵聪那混人都恐怖,怎么长的哟。”徐老每天都来看方文林的情况,他就知道这小子的身体有点意思,每天跑得勤快。 方文林醒后还有些迷茫,他只记得自己和云澜遇上了马匪,他和马匪拼杀,最后躲在尸体下面装死企图蒙混过关,云澜应该跑掉了的吧…… 云澜!对了,云澜! “……澜……”太久没说话,云澜两个字勉强发出一个音。 徐老见这人神魂归位,眼中的焦急担忧犹如实质,心中满意,不枉他弟这般待他,兄弟俩感情是真好,“你是想说你弟方澜吧?他跟着赵聪那小子去难民安置点了。” 方……澜?是谁? 看出方文林眼中的茫然,徐老还以为他不清楚此时处境和赵聪,便自顾自地开始解释,并很有学者精神地给方文林做了个全身检查,得到想要的数据后满意地走了。 而方文林也彻底明白了这些时日云澜的不易,他已经猜到方澜就是云澜,也不知道他一个哥儿怎么在一堆汉子里周旋。 …… 方文林的担忧和心疼云澜自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正跟着赵聪一起安排难民的工作。 这也是云澜提出来的,他做了两天工,发现这里的人手严重不足,什么事情都靠军汉和城里来的善心人士做。 一个个熬得看起来和难民都差不多了,这样下去不行。 他就找到赵聪说了让难民自救的想法,不能让他们觉得接受军队的救济是理所当然的。 赵聪一琢磨有道理,就领着云澜进了营帐,叫来了各队队长,一起商议此事。 现在就是正在实施。 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被分成小队,安排砍柴、运货、疏通道路、巡逻治安等任务。 而那些女人哥儿则是安排做些煮饭、缝补、打扫、洗涮等工作。 军队主监督和震慑的作用。 昨天刚安排下去,今天就已初见成效,云澜跟在赵聪后面一起巡视检查,查缺补漏。 说来还有件趣事,被徐老半抢半换的那瓶玉容膏居然是为了给赵聪用。 赵聪自从被安排了赈济灾民护卫洪南府的任务就忙的脚不沾地,几天几夜不合眼是家常便饭。 偶尔得了片刻空闲想要休息眯个觉却因为手脚生了冻疮而睡不着。 所以这云澜带来的玉容膏可真是瞌睡送上枕头,赶巧了。 赵聪也知道徐老为了他抢了“小孩”的东西,所以对云澜也颇多照顾,像是柴火、餐食都让人直接给送到帐篷里,偶尔加个餐,多一块儿干咸菜什么的。 越是与云澜相处,他越觉得这“小孩”才思敏捷,豁达通透。 起初他还怀疑过云澜的汉子身份,实在是这人太显小了,十六岁了还这么矮,又细皮嫩肉的,说话也清清软软,还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天天脸上都糊着一层黑灰。 云澜给的说法是洗干净了冻脸,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刮似的,疼。 赵聪只觉得这个方澜,娇气!也就没说什么。 还是徐老告诉他方澜脸上那糊的可不是脏兮兮的黑灰,而是被贵妇们奉为美容圣品的黑玉膏,贵着呢! 两人都猜测这个方澜若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就是掏了哪家医馆的珍品库了。 赵聪又观他毫无那些哥儿的做派,不翘兰花指,走路也不左摇右晃,行事干净利落,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坦荡,嗯……不像哥儿,是个汉子。 心里还挺遗憾的是怎么回事? 云澜可不知两个男人因为他心里头是百转千回,他只想着这春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现在已经四月了。 …… 云澜忙碌一天,晚上是和赵聪一起回去的,反正他俩顺路。 刘阳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而在帐篷里等了一天的方文林总算是听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声音,就是澜哥儿这是在和谁说话? 他还在思索之际,云澜已经挑开门帘进了帐篷。 两人四目相对。 云澜维持着躬身掀门帘的动作呆在原地,“方……” “方澜?怎么了?”赵聪还没有走远,发现云澜的异样又转了脚步走了回来。 脱口而出的方文林三个字硬生生被云澜咽了回去,“哥哥,你醒了!” 这下轮到方文林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澜哥儿叫他、叫他……哥、哥哥! 这时赵聪已经挑开门帘,“你哥醒了?” 霎时方文林和赵聪就对上了视线,只一眼,互相就感觉到莫名的敌意和不喜。 “哥哥,我是澜儿啊,你弟弟啊,怎么还病傻了?”云澜反应也快,一下钻进帐篷抓住方文林的胳膊,背对着赵聪给方文林使眼色。 两人不甘示弱的对视以方文林率先移开视线结束,他看着面前忽闪着眼睛的云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澜……儿。” 赵聪:“……”明明自己赢了,却总感觉早就输了。 …… 赵聪走后,帐篷里就只剩下方、云二人,方文林的后背靠着盖了小被的柴火,半靠半躺着。 听着云澜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他心情极好地烧水、热饭、煎药,方文林心中的滋味复杂难言。 云澜却没那么多心思,一边做着事情一边给方文林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所以……我身上这套衣服是你拿半个窝窝头换的?”方文林摩擦着袖口的布料,是柔软舒适的棉布。 方文林啊方文林,你何德何能。 “别担心,你的衣服是刘大哥帮忙换的。”见方文林突然沉默,云澜还以为他担心这个呢,毕竟这里对这方面看得极重。 “哥哥,喝水。” “哥哥,吃饭。” “哥哥,喝药。” 方文林先是闹了个大红脸,接着就被这一声声的哥哥叫得整个身子都麻了,差点没接住云澜递过来的碗。 云澜目含担忧,“身体这么虚吗?这不行啊!我想想办法去弄……” 汉子不能说不行!“不用,只是躺久了一时没有适应,澜、澜儿。” 方文林知晓云澜一直没改称呼的原因,这个帐篷根本不隔音,若是有心人听到了什么就麻烦了,毕竟云澜是个哥儿。 净手、洁面、塞汤婆子、钻被窝。 “澜、澜、澜儿,这、这是?!”方文林这下是吓得人都结巴了。 云澜一脸无辜,“哥哥,怎么了?睡觉啊,这里只有这么两床被子和这么一点点地方,只能先将就着挤一挤了。”说完还拉了拉被子盖住脖子。 “可、可……”未出阁的哥儿怎么能和汉子睡一起呢!方文林惊得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哥哥……不愿意我挨着你睡吗?” 天早就已经完全黑掉了,帐篷里什么也看不见,云澜的声音小小的,透着可怜巴巴的委屈。 方文林瞬间什么也不想了,人家澜哥儿本人都不介意,他还在这里说这说那,这不是让人家澜哥儿难堪嘛! 若不是被逼无奈,澜哥儿何至于受此委屈?! 一波又一波的心疼绞得方文林心脏钝痛,难以入眠,束着手脚一夜未动,睁眼到天亮。 …… 醒来的第三天,方文林就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左腿还不能用力,需要使用拐杖。 第七天已经可以出帐篷了。 第十四天就能拄着拐杖吊着胳膊在安置点与住处自如往返,给云澜送水。 徐老每隔两天就要来看看他,并且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亮,“真不知道你小子这逆天的恢复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少时挨饿受冻,动辄被打的半死不活,若不是自己硬撑下来,怕是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转眼一个月过去,方文林的伤却已无大碍。 他凭借着出色的身手加入了赵聪手下的“民兵营”,维持安置点的秩序,偶尔还主动跟着其他正规军去郡边界巡逻,防止马匪偷袭。 由流民组成的“民兵营”里也只有他愿意并主动加入边界巡逻队伍。这些流民都惜命得紧,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再不愿以身涉险。 方文林很拼。 云澜从他那时不时的一身伤推断出来的。 “确实,你哥哥他很神勇,”云澜发现刘阳提起方文林竟隐隐有佩服崇敬的神情,“别被那一次他的一身伤吓到了,其实他很有自己的成算和想法,那一次要不是他,我们的兄弟大半都要折在那里。” 云澜知道,方文林也只有那一次受的伤比较重,其他时候都是很平安健康的,身上的血腥味是那些马匪的。 “林哥他应该是想要挣功绩加入我们苑游军。” 很多人都和刘阳一样这么认为,就连赵聪也说过,但云澜却总觉得不是这样,方文林想要挣功绩不假,但是应该不是为了从军。 马上六月了。 第10章 雪灾7 自进入六月,不论是安置点的灾民,还是驻守这里的苑游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有一丝喜意。 因为雪是一天比一天少,晴是越来越多,甚至有一天还出了太阳! 这可让众人高兴坏了,雪灾该是要过去了! 云澜也感觉到温度在升高,地面积雪在悄然融化。 冬天要过去了。 七月,在孩童们咋咋呼呼的奔呼中,春天来了! “阿姆\/阿爹!芽芽!芽芽冒出来了!” 那是一株再普通不过的野草,从泥泞的土地中探出来一抹嫩绿! 当嫩绿连成一片的时候,春天正式来临,洪南府的城门再次打开,封城结束! “方澜,朝廷已经派兵围剿马匪余孽,不出两个月就能将其赶尽杀绝,你们兄弟二人是何打算?” 问的是二人,却只叫了云澜一个人,赵聪虽然对于方文林很是欣赏,但仍然对他喜欢不起来,也是让他觉得奇怪。 …… 入夜,帐篷里。 “澜儿,你是如何打算的?” 方文林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一乱,被子有拉扯感。 捏紧被子边边,云澜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睁着,看着帐篷顶,眼神却不聚焦。 这些日子他让自己忙碌起来,无暇顾及其他,也就能压下心中对于阿爹阿姆、哥哥嫂嫂们的担忧。 现在雪灾结束,他也闲下来,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与忧虑便一股脑儿地全部冒出来,酸的让人想落泪。 “我、我想阿爹阿姆他们了,”云澜的声音闷闷的,“哥哥,我想回家了。” 方文林沉默,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让他心中酸涩,这几个月的相处已是他偷来的福分,点点滴滴都被他刻在心里,以便余生慢慢回味。 “好。” 第二天,赵聪带领手下站在安置点的前方,而他的前面则是洪南府的知府大人及所有官员。 云澜和方文林也在安置点内,与其他灾民一起跪着聆听知府大人训话。 洪南府的知府姓梁,今年四十有二,世家出身,背景雄厚,不然也不能稳坐盐田大郡益水郡知府十几年。 本次雪灾也不似其他地方官员那般亳无作为,云澜心中对于这位梁大人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前面那些安慰勉励、感恩圣上等话自不必提,后面才是重点。 大意是目前安置点内的五千灾民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在益水郡,给办迁户籍,分田地,免第一年赋税,此后便为益水郡人士。 第二种就是各回各家,洪南府会安排军队护送,多的便没有了。 有家人或亲戚的大多选择第二种,回到自己的故乡或投奔亲属。 而家人死绝只余自己的大多则选择第一种,留在益水郡。 方文林知道云澜是肯定要回去的。 那些当官的一走,安置点就炸开了锅,言语间都是对未来的祈盼。 “方林、方澜。”赵聪叫住了两人。 云澜和方文林对视一眼,走到赵聪面前,也看见了他旁边站着的人。 “赵大人。”两人默契地行礼。 还挺机灵,赵聪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都尉大人身边的亲兵,姓秦,你们可以叫秦大人。” “秦大人。”两人再次行礼。 …… “哥哥,你为什么拒绝都尉大人的招揽呢?”云澜怀里揣着刚刚那位秦大人给的三十两赏银,有些不解。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方文林也得了三十两,没有回答云澜的问题,而是问到接下来的安排,“是即刻回长溪村吗?” 云澜点点头,“嗯,我想早些回去。” “好。” ……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云澜病了。 “咳咳咳,多谢赵大人、刘大哥。”云澜站在院门口咳的腰都弯了。 也许是因为一切都结束了,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扛了一冬天的云澜一下子就病倒了。 两人回家的打算只能落空,暂时进入洪南府养病。 云澜谢绝了赵聪为他安排住处的提议,而是自己用那新得的三十两租了这一间小院。 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房,正屋云澜住,左厢房方文林住,右院角砌了个灶台可以做饭,所以租金也便宜,一个月二两银子。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自己琢磨着这次怕是要病一阵子,而且方文林自伤好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也好趁此机会好生修养一番。 朝廷剿匪大约需要两个月,等他们一切妥当,正好匪徒也被剿灭,回去的路上还能更安全些。 两人一商量,直接租了两个月。 打扫房屋、置办用品这些事情方文林没让云澜插手,自己一个人全部包揽了,花销全从自己身上出。 云澜见他坚持,还搬出救命之恩、报答云云,又见他乐在其中,也就随他去了。 当天晚上,云澜洗了这几个月来第一个完整舒服的澡,天知道他这几个月是怎么脏过来的,实在受不了也只能用手帕擦擦身子。 他那一身已经发馊的棉衣也换下来了,方文林给他买了两身轻薄的衣裳。 洗去一身脏污,喝了药,穿着干净的衣服,躺在干净温暖的被窝,他只觉得似乎这病都松快了不少。 洪南府不愧是富饶之地,吃穿用度样样都要花钱,还不便宜,做饭的柴火需要买,用水也要到巷子口的井边挑,同样要花钱,就连倒夜香也要收钱。 原本还觉得自己小富的云澜被这里惊人的物价给震住了,忙劝方文林少买点东西,也不用挑太好的,能用就行。 现在他房里的床铺被褥、衣裳,洗漱用的木盆木桶、牙刷牙粉,吃饭做饭的锅碗瓢盆全部都是方文林新买的,这得多大一笔银子啊! 然而方文林却一点不心疼,要不是手头钱不够,他还要买更好的。 现在这两个月可能是他与云澜能够单独相处的最后两个月,他私心把这两个月当成、当成两口子来过日子的。 说他卑鄙也好,龌龊也罢,能偷得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 叩叩叩—— “澜儿,我回来了。”方文林叩响院门,不一会儿就听见轻浅的脚步声。 “来了!” 云澜修养了一个月,病已好的七七八八,只是身上的肉一直都没有养回来,瞧着有些弱不禁风。 “我今个儿炖了鸡汤,快洗洗过来喝。” “好,”方文林进了院子,回身锁好院门,将手里提着的鸡蛋篮子放在灶台上,“好香,下次做个简单的就行,我不挑。” 他在家歇了半个月就去城里找活计做了,毕竟这里消费太高,不能坐吃山空,但也听了云澜的话没有去找那些重活,耗了身体。 因为雪灾,城里有部分人早早就逃难走了还没回来,所以各处都在招人,他寻了一份书铺伙计的临时活计,活不多也不累人。 这活计要求不仅得识字还得会写,原本的伙计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这次只是招个临时工顶这两个月空缺。 因为要求高,所以老板也大方,工钱直接开到了每天八十文,日结,两个月就有近五两银子,可还是招不到人,愁的老板头发都掉了一把,所以方文林去应聘的时候特别顺利,那老板生怕他不干呢。 “不费事,丢锅里小火慢慢炖着就行。”云澜看了眼篮子,里面有十个鸡蛋,“明天给你炒个鸡蛋吃。” 没有堂屋,两人就在院子里吃饭,现在天气暖和起来了,在室外吃饭一点都不冷,甚至还有点热,谁能想象到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肃杀冰雪呢。 鸡汤炖了一下午,浓缩成这两小碗,油亮金黄,满口浓香,云澜在里面加了黄芪、当归、枸杞等药材一起炖,滋补养人。 一碗鸡汤下肚,方文林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疲惫都去了不少。 “家里没有米了,所以就只蒸了馒头,一会儿就着鸡肉吃也是好吃的。”云澜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鸡汤,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方文林掰开白面大馒头,在碗里抹了一圈,最后一点鸡汤也没有浪费,“成,明儿我去买些米回来,还缺什么吗?” 云澜蒸的馒头都是加了点糖的,吃起来又松又软还带点甜,方文林每次都能吃六个。 鸡肉是已经炖烂了的,肉质滑嫩,舌头一卷就能剔骨,配上炒的油润润的酸咸菜和甜滋滋的白面馒头,方文林吃得很饱。 两人没有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坐一起吃饭的时候就会聊一聊这一天发生的事,竟品出几分温馨来。 饭后洗碗的工作是方文林的,云澜则是端着茶杯在院子里绕圈慢慢消食。 洗漱过后,云澜带着一包东西去了方文林的屋子。 方文林的房间就要简陋很多,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一个储物的箱子。 “澜儿?”他视线一扫,语气一顿,“进来说吧。” 两人一人坐床边,一人坐椅子,桌子上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温润细腻的玉蝉和一封信。 这玉蝉和信都是云澜从方文林身上找到的,彼时在安置点,他怕有人趁他不在摸进帐篷搜东西,所以将两人身上值钱的物件都揣在身上。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路上掉了呢。”方文林恍然,既已经被云澜看见,他也就将此事坦言。 “澜儿,此事涉及朝廷命官,我不可多言,”方文林斟酌片刻,“你知道谢弘深谢大人吗?” 云澜一怔,“你是说京城里的那位谢大人?” “对,”方文林点头,“我之前跟着俞老大跑商,遇上暴雨,山体坍塌,车队的人全都四散奔逃,等雨过天晴,我也和车队彻底失散了。” “我便独自一人往车队本来的目的地赶,想着也许可以在路上再碰上。” “后来车队没碰上,却机缘巧合下救了谢大人,并凭借着学到的寻踪觅迹以及野外生存的本事一路走人迹罕至的山林送谢大人回了京城。” “谢大人本想让我给他做事,不过我拒绝了,后来就给了我一百两纹银、一套衣裳和这块圣上赏赐给他的玉蝉并书信一封,说若有困难可凭此玉蝉和信到曲陵府交给府衙寻求帮助。” “再后来我找到了俞老大的车队,银子给了冯叔,继续跟着跑商,后来就是雪灾了。” “原来还有这般缘故。”云澜听得一愣一愣,伸手将玉蝉和信推向方文林,“这样贵重的东西,那你把它收好。” 不曾想方文林却摇头,“你帮我收着吧。我现在在外面跑,容易给弄丢了。” “可是……” “这东西不用看得那般重,我也没打算用它,平常心对待就好。”方文林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进云澜手里。 “那……好吧,我暂时帮你保管。”云澜不再推脱。 第11章 雪灾8 在洪南府这两个月云澜基本没出过院门,一是他隐藏的哥儿身份,二是大病初愈体质弱怕再染上别的疾病。 因为气温升高,那些没来得及清理的尸体腐烂生了病菌,外面生了流行病,虽还未到疫的地步,但也来势汹汹。 “今天我回来的路上看见有外面的商队进城,道路该是通了。” 晚上饭桌上,方文林和云澜聊着今天的见闻。 “我的病也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动身回家了!”云澜听后眼睛一亮,很是高兴。 “没错,”方文林见云澜高兴眼里也带了几分笑意,“明天我就去商行看看有没有往曲陵府去的商队,我们跟着商队走要安全些。” …… 两人开始为回家做准备,只用了两个月的家具还是崭新的,方文林先是问了书铺老板要不要,便宜卖。 刚好这书铺老板打算在铺子里收拾一个休息间出来,这些家具就都要了,方文林便宜了三成卖。 床铺被褥不多,但此次路途遥远,轻装出行最好,温度上来了已经用不太上棉被,但山路湿冷,所以就只留了两床厚棉被,两人各留一床,其他的都卖了。 又另买了四床薄被,一人两床,衣服各四套,全都装在各自的木箱子里。 当初置办这些东西花了十五两,这一折腾只回了五两,再准备些路上的干粮,就不剩什么了。 云澜的药钱是他坚持自己付的,不管哪个时代生病吃药都是大花销,一通下来他也只剩下十两银子。 方文林比他还要少,这两个月的吃穿用度全都是他出的钱,还要还徐老的药钱,加上他这两个月在书铺做工挣的五两一个才剩下十两。 “商队联系好了,是个常走洪南-曲陵这条线的大商队,商队本身有七十人,另有像我们这样一路走的共三十人,加一起也是个百人大车队了,很安全。” 方文林狠狠扒了两大口饭,再过一段时间回到村里,他就吃不到澜哥儿做的饭了…… “那敢情好,我这两天做了两双新鞋,我们一人一双,鞋底纳得厚,到时候赶路能舒服点,一会儿你试一下,不合适我再改。” 云澜这几天又是做干粮又是做鞋子的,一双手都糙了不少,但他心里高兴,人都精神了许多。 “好,不过这次不用一直走路,我们是坐车回去。”真好,澜哥儿亲手做的鞋子! “诶,是坐商队的车吗?”云澜有些惊喜,“也是,这么多人一起上路,每个人的脚力不一样,还不如都坐车来得快。” 方文林笑了笑,“不是,我单独租了一辆马车,商队的人都是汉子,不方便。” 也是这辆车就将他两个月的工钱全耗光了,现在兜里就剩下五两银子。 “单独租的?不便宜吧,多少钱,我给你。”这两个月全全是花的方文林的钱,云澜心里过意不去,硬是要给车钱。 方文林无法,只得收了租车的五两银子。 …… 两人出发前一天晚上,被派去援助剿匪的赵聪回了洪南府。 第二天刚述完职就听闻方家兄弟要走,急急忙忙去了两人暂住的巷子。 他无暇去想为什么要这么做,心里那焦急慌乱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进了巷子可以看见两人所住的院子门开着,隐约有两人说话的声音。 还好,赶上了。 他快步走向门口,看见云澜和方文林正于院子中央相对而立,他从巷尾而来,这个方位可以看见云澜的背影。 正巧云澜往门口微偏了一下头,眼尾的红痣鲜艳明亮!张口要喊的名字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方澜是个哥儿! 赵聪太过震惊,以至于直接愣在原地,直到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是站在方澜对面的方文林。 从他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门口旁边的自己,其眼神充满了凶狠和强烈的占有欲。 电光火石之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遮了反而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又不能像之前那样全脸都糊住,难搞哦。” 云澜眉毛纠结地都要拧成麻花了。 外出行走还是汉子的身份方便些,可他的哥儿痣长在眼尾,单独涂了黑灰更扎眼,又不能全脸都涂了,有点难办。 “哥哥?方文林?”云澜伸手在方文林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没什么,”方文林收回视线,拦住云澜回头的动作,“刚以为是车夫来了,看岔了。” “哦哦,要不干脆就不遮了吧,大大方方的。” 云澜有些苦恼,他是个大男人,总这么遮遮掩掩算个什么事啊,可又不得不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看着云澜昳丽美丽的面庞,方文林心想就算涂了说是胎记以澜哥儿这样貌也还是…… “行,不涂了,不过下车还是戴个帷帽挡下别人的视线。” 云澜无奈妥协,“……好吧。”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离开许久,赵聪才从巷子里的阴影处走出。 而这栋破落的小院也在云澜的离开第二天属于了赵聪。 …… 马车不算大,但也不小,云澜将一床薄被叠成长条铺在座位上当坐垫,又放上用他那件穿了一冬天的棉衣改的两个抱枕。 这里的马车可没有减震装置,即使是这样他也被颠得不轻。 他俩的箱子放在座位下面,晚上睡觉就把箱子拖出来铺上薄被就是床。 云澜睡里面,方文林睡门边,中间挂一道帘子,闷是闷了点,但这样方文林才放心点,有他守着。 这一守就是一个月,车队同行的人都知道有辆马车上是两兄弟,弟弟是个身段极好的哥儿。 哥哥守弟弟守得紧,弟弟天天戴个帷帽看不见脸,都猜测这个弟弟不是丑得人神共愤就是美得貌若天仙。 虽然都好奇弟弟的模样,但那哥哥长得高高壮壮,虽有张俊脸,但对谁都不假辞色,就是对同行的黄小姐都冷漠平淡得很,加之身手好,大家也不会轻易去招惹。 所以云澜除了觉得马车太颠、山路太长、洗漱不便以外倒也没遇到什么糟心事,兴致来了还有心情看看外面的山和水。 三天后,车队到了曲陵府,方文林付了车夫剩下的租子,又谢绝了黄小姐的邀约,最后和商队老大再三表示不加入不做打手才脱身。 “哎呀呀,这好良缘没了,好工作也没了,”云澜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好不有趣,“这黄小姐玲珑可爱,性格也不错,怎么就拒了呢。” 语气还挺可惜。 方文林绷紧嘴角,语气硬邦邦的,“走了。” 看着方文林冷硬的表情,云澜心里嘀咕,调侃一下,咋还生气了呢…… 不过……这人就算生气也没丢下他自己走了,诶嘿。 “晚上住客栈吗?” “嗯。” “我们怎么回村子?另外租车吗?” “嗯。” “方文林是嗯嗯怪吗?” “……” “怎么不嗯了?哈哈哈。” 起风了,方文林看着帷帽飘扬下,上挑的嘴角和带笑的眼睛,无奈叹气,“淘气。” …… 这家客栈是方文林直接给车夫指路过来的,价格公道,环境也不错。 就比如云澜现在住的这一间,有卧室,有客厅,还有一个小隔间放了浴桶。窗户推开对着后巷,虽没有什么好景致,但胜在清净,可以睡个好觉。 看出云澜眼中的好奇,方文林放下木箱,“以前走商的时候住过几次,还可以。我就住隔壁,有什么事情叫一声就行。” “趁着现在天还没黑,我出去一趟,找找去长溪村的车子,热水我已经吩咐小二一会儿直接送上来,你可以先洗漱歇息会儿,晚饭等我回来再吃。” 对于此安排云澜并无异议,他也确实乏了,“好。” 方文林走后不一会儿就有小二敲门,“客官,受您哥哥所托送东西来的。” 吱呀—— 云澜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之前在大堂见过的小二,小二旁边放着一个大浴桶。 不是说送热水吗?这怎么只一个浴桶?而且他房里有浴桶。 这小二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看出云澜脸上的犹虑,主动解释到:“您兄长是个体贴的,特意嘱咐我们给您拿个没人用过的新浴桶,您看看,已经按照吩咐用滚开的水烫涮过了,干净的。” “我先给您换了桶再给您提热水,准保您能舒舒服服泡个澡,去去一身疲累。” 小二手脚麻利,不过一刻钟云澜就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还美滋滋地泡了会。 洗好泡好,有点饿了…… 叩叩—— “小二哥?”云澜洗去一身尘土,又泡了澡,面色红润,眼眸湿亮,这会儿人犯懒,说话软绵绵的。 店小二听得身子都酥了,愣是不敢看云澜的脸,“这是杏仁酪,用杏仁和羊奶做的,客官先垫垫肚子。” “这……” “您兄长吩咐的,客官慢用。”小二送了东西下楼,差点撞上掌柜。 店掌柜:“哎哎哎,想什么呢?!还不去干活!” 想美人……脑中闪过方文林充满警告的眼神,小二一激灵,麻溜干活去了。 方文林去了一个时辰,回来正好是饭点,“澜哥儿,我回来了。” 云澜听见声音开了门,“哥哥,咦,这是提了什么?” “这家客栈住宿还行,餐食一般,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翠林轩,这家的菜品还不错,来尝尝。” 路过的小二听了一耳朵,翠林轩?和他家客栈一东一西,哪里就顺路了? 一共四菜一汤,三荤两素,一道鱼,一盘笋子炒肉片,一道肉丸子汤,高汤白菜,白灼菜心。 虽然清淡却不寡淡,云澜吃撑了,躺在小榻上眯着眼睛摸肚皮。 让方文林想起了以前跑商见过的富户老爷家的小猫咪。 第12章 流言1 去年的十月已经大雪纷飞,今年的十月还拽着伏天的尾巴。 安阳镇与长溪村的这条路云澜走了十多年,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曾见证他的成长。 路还是当初那条路,而山石草木却不再是他见过的模样。 他记得坐牛车从安阳镇出发五分钟左右可以在道路右手边看见一棵格外高的柏树,现在那里却是一片焦土。 他还记得再往前走十分钟左右,左手边有块很像椅子的石头,过往的人有时候会在那里歇脚,现在石头不见了,长了一丛五颜六色的野花。 以前走这条路坐的牛车,总觉得来回一趟要好久,这条路好长,现在坐在马车上却觉得这条路原来这么短,好像才刚上车就到了村子。 “已经到了?”云澜还有些没回神,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 这是云澜自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之前他一直都沉默地望着窗外,方文林知道一个词,近乡情怯。 “马车是要比牛车快哈,我都没觉得颠簸就到了。”云澜说着笑了下,又很快沉默下来,弯腰拖座位下面的箱子。 “嗯,”村镇的路应该只是清理了那些尸体杂物,还没来得及平整,一路都是坑洼和碎石,被颠得脑仁疼的方文林阻止了云澜的动作,“马是要比牛跑得快的,箱子重,我来吧。” 马车只到村子口,不进村,村里的土路都修的窄,怕占了耕田,马车太大,进不去。 “这条路该是重新修过,哥、方文林你看,这里的土还是新的。” 当双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踏实厚重的感觉让云澜心里那点躁动不安都少了些。 这里是河东村的村口,云澜两人下车的时候正好被村口坐着闲聊的婶子阿奶她们看见了。 “你是……澜哥儿?”其中一个婶子认出了云澜,毕竟云澜的模样太出挑,又总是路过她们村子去镇上,所以河东村的人都认识他。 “是啊,婶子,我回来了,正要往家去呢!”云澜不知道这个婶子的名字,却也觉得脸熟,是以前见过几次的。 “诶诶,回来好,回来好,那、那你赶紧回去吧。”那婶子一愣,还真是云家的澜哥儿。 “好哩,改天再和婶子说话。” 云澜和方文林还没出河东村,后脚他回来的消息就传到了长溪村云家两兄弟耳里。 “澜哥儿回来了?!”云焕和云烨原本正在地里拾掇庄稼,一听这话忙直起身子看向田埂上的周家二媳妇。 “可不是,这会儿刚进了河东村,一会儿就该到家了。”周家二媳妇挎着篮子,旁边是吴阿奶。 “现在村子里都传遍了,澜哥儿领着个汉子回来了,那汉子还提着两个崭新的大木箱,箱子上还雕着花呢!” 云家兄弟俩已经从地里出来上了田埂,农人嗓门都大,更何况这个周家二媳妇还故意提了音量,尖细尖细的声音让其他地里的汉子都听见了,便有好事的人插话。 “领着汉子?” “可不是!”周家二媳妇吊着眼角,得意洋洋,“河东村的人可瞧见了,两人是一起从马车上下来的,我说焕子、二焕,那汉子该不会是你们弟夫吧?!” 刺耳的声音配上周家二媳妇因为故意夸张而扭曲的脸,看得云家兄弟俩直皱眉。 “别胡说!” “哪就胡说了,村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澜哥儿可是个有本事的呢!” 云烨本就是个直性子,听不得周家二媳妇阴阳怪气他幺弟,又不能上去堵了她的嘴,气得额上青筋都冒起来了。 “你个长舌妇,我们家澜哥儿才不是那、那样的人!” 周家二媳妇浮夸地捂嘴,“哎呦呦,我可没说澜哥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说的哪样的人啊?” “你、你!”云烨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却不知怎么反驳。 “焕子,烨子,你们要不去接一下澜哥儿?那汉子是和车夫坐一起的,澜哥儿是从马车里出来的,我瞧着两人是该认识的,具体什么关系你们去问澜哥儿本人不就知道了。” 吴阿奶见不惯周家二媳妇的做派,说了这句话就独自走了。 云家兄弟俩一想也是,刚刚是被周家那长舌妇给扰了心神,这会儿醒悟过来拿着农具就往村口去了。 …… 村里的路是重修的,之前的垮了。 因为时间紧人手少,所以修得并不平整,有的地方还没有夯实,深一脚浅一脚的,特别不好走。 方文林又提着两个大木箱,所以两人走的慢,云家在村尾,要路过整个村子,云焕和云烨赶过来的时候两人刚走到村子中间的老树下。 “澜哥儿!”云烨先看见树下的云澜,高声喊了一句就加速跑了过去,云焕紧随其后。 正和树下的婶子们打招呼的云澜听见声音一愣,抬头就看见向他奔来的哥哥们,瞬间就红了眼眶,“大哥!二哥!” 再顾不得其他,也向云家兄弟俩跑去,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以至于跑得跌跌撞撞! 兄弟三人抱作一团,哭成泪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回家!” …… “大哥二哥,阿爹阿姆他们可还好?嫂嫂们现在该是在家做饭呢吧?” 刚刚才狠狠哭过一次,云澜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嫂子也担心挂念着你呢,每天都要求一求菩萨保佑你平安,这会儿应该是已经知道你回来了,指不定已经在家门口等着我们了。”幺弟平安回来,云焕心里高兴,话都比平时多了些。 “让嫂嫂担心了,一会儿我要好好抱抱嫂嫂!那阿爹阿姆呢?” 云家兄弟沉默。 “他、他们是不是生病了?没关系,这个季节是容易不舒坦,喝两副药就没事了,你们、你们不用瞒着我。” 云澜努力扯出个笑,牵强地嘴角都提不起来。 云焕和云烨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沉痛,依旧沉默。 “你们、你们倒是说话啊!”云澜的声音已经带上颤抖的哭腔,脚步都有些不稳。 “澜哥儿!”谭蕾和郑悦早就听说了澜哥儿回来的消息,一直站在门口望啊望。 因为地势高,早就看见了四人的身影,这会儿见快到家了便再也等不了主动跑向他们。 “嫂嫂!”澜哥儿再也忍不住,扑进蕾娘怀里就开始嚎啕大哭,“嫂嫂!阿、阿爹,还有、有阿姆……” “好孩子、好孩子……”谭蕾是看着云澜长大的,心情自是不一样的,又见云澜提起公公婆婆,这会子大悲大喜的,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一直念叨着好孩子。 方文林一直跟在云家人身后,沉默地当个拎行礼的小厮,他从云家其他人的反应推测出云家阿爹阿姆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亲生父母去的早,后来又遭遇了后娘后爹那些苛待,所以对于亲情的感觉淡薄,但他现在却有些羡慕云家人,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云家的哭声持续了很久,还是云焕最先稳了情绪,“澜哥儿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是好事,我们该高兴些,还有这位……” 云澜发泄了一通也好多了,这才想起来还有方文林,“大哥二哥,大嫂二嫂,这是清河村的方文林,我能活下来多亏了他……” …… 云澜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挑了些好的和家人们讲。 “这么说这位还是你的救命恩人!”虽然云澜尽量挑着讲,但云烨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凶险。 “是的,”云澜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方文林一眼,“要不是他,我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活下来。” “清河村……方文林……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云焕刚才听名字就觉得熟悉,这会儿仔细一想便记起了。 “是我,大焕哥,”方文林坐在云家堂屋里,见云家人都看向他心里有些紧张,“都是同乡人,那个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不算什么的……” “不能这么说,你救了澜哥儿,就是我们云家的恩人,这个情我们云家认得心甘情愿。” 云家阿爹阿姆在云澜走散后没多久遇难的。 那时候他们都已经快到竺滨郡了,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伙马匪,他们没逃掉。 云家兄弟和媳妇是三天后返回来从雪地里将二人的尸骨刨出来的,就近埋在了旁边的山上,插了根树枝,连个碑都没有。 后来回到了村子,兄弟二人为两位老人修了衣冠冢,就在后山上。 现在云家是老大云焕当家。 方文林见云焕神色坚定认真也不多推辞,应下了,他知他们兄弟三人还有许多话要说,自己一个外人在这不方便,便起身说要回家看看,总归是临近的村子,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云家兄弟留人吃饭,但方文林没应,说是受云家人感触,思及自己亲生父母,要上山看看不便多留。 方家那些事情云家兄弟二人也知晓,便不再劝,亲自送人到村口,云家两个媳妇则是做了肉饼让方文林带去吃,云澜还让他多带几个走。 送了人,一家五口返回家中。 云家早已不是几个月前的模样,外面一圈黄泥围墙没有了,原本的四间房垮了两间,柴房和灶屋全都没有了。 剩下的两间也塌了一半,现在是用泥巴和稻草糊住当做外墙,勉强隔出了一间堂屋、一间柴房和两个房间。 堂屋外边靠墙搭了个稻草棚子,下边用黄泥砌了口灶台,这就是灶屋了。 原本是云焕两口子住堂屋旁边这间,云烨两口子住柴房旁边的这间,好歹是两个房,没那么尴尬。 现在云澜回来了就不够住了,今天晚上就是云澜和两个嫂嫂住堂屋旁边这间屋子挤一挤,云家兄弟俩住柴房旁边那间。 累了一天,又哭了一晚上,五人从身到心都是疲惫的,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五人坐在堂屋吃早饭,经过一晚上,都平静了许多,就是眼睛全都肿成了核桃。 云家兄弟吃了饭就扛着农具去了田里,再多的话也得等伺候了庄稼地之后再说,毕竟他们一家子就靠这几亩地过活。 第13章 流言2 “听说了吗?澜哥儿回来了!” “怎么没听说,我还亲眼看见他回来的!” “哎呦,诶诶,那那事儿是真的吗?” “真不真我不知道,但确实是和个高大的汉子一起回来的。” “要我说啊,那事儿八成是真的,要不咋能不仅没受罪还穿金戴银的。” “哪有穿金戴银,不过那身衣裳确实漂亮,那颜色那料子我在镇上都没见过呢!” “可不是,我可瞧清楚了,那衣裳还绣了纹样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绣的,一会儿能瞧见一会儿又瞧不见的!” “照这么说,这东西可稀罕了,怕是得不少银子吧!” “那肯定,镇上都没有的东西,说不定是府城的呢!我看啊,那周家二媳妇说的没错,那澜哥儿可真是生了个好样貌!” “诶诶诶,焕子他们过来了,小点声。” 云焕和云烨两兄弟早就听见了这些议论声,沉着个脸没理会,径直走了过去。 这些天村子里都在传云澜靠着一副好皮囊傍了汉子才活下来,说的有鼻有眼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全是云澜不知检点,不知和多少汉子好过。 云家人自是了解自家人的,刚听到时很是大闹了一番,还和周家二媳妇对峙过,当时大家伙说的好好的,误会云云,转过身私底下该怎么说怎么想还是照旧。 堵不住众人幽幽之口,云家人只能装作听不见不理会,别提多憋屈了。 “他们说这些我也掉不了一块肉,哥哥嫂嫂莫理会就是,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们这是见不得别人家过得好,今儿要是别人家盖房子,他们嘴里诋毁的就是别人家了。” 云澜拉着气红了眼的大嫂谭蕾坐下,拍着后背给顺气。 是的,云家要盖房了,用云澜剩下的那五两银子。 雪灾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被流民和马匪肆掠过,所以大家伙也都是一样的破一样的穷。 现在云澜一回来就要给云家盖房,一下子就比别人过得好了,可不招人嫉恨,那闲话就说上了。 云澜和云家人也是记仇的,村里人盖房子一般都是就近雇乡里人,然而这次却是找了别的村子的人帮忙修,凡是说了云澜坏话的人家是一个都没雇! 那些人家一边悔得要死一边变本加厉地编排云澜。 但是云家人不理会,云澜更是该干啥干啥,赶巧碰上了还能和你露个笑脸,反倒弄得自己斤斤计较心眼小气了个厥倒。 不管怎么说,云家的房子院子是重新修起来了,还修得比以前更好! 因为现在大家都穷,云家盖房可就是一大笔工钱和材料钱入账,对于现在才刚刚开荒的农人来说那可是救命钱! 所以大家都干得特别卖力和认真,盖房的材料也卖的便宜,因为现在就云家一家盖的起房,不卖也是砸在手里变不成银钱。 还是四间房,一间正房,中间隔了堂屋,左右两边各一间屋子,大哥云焕两口子住左边那间,二哥云烨两口子住右边这间。 正房左右两边另单盖了一栋小房,左边那栋隔成两间,分柴房和灶屋。右边这栋现在是云澜单独住。 几间房子都是用黄泥稻草和石块砌的墙壁,但是支撑的柱子横梁都是用的好木头,屋顶是盖的整齐的瓦片! 院墙是用木桩和黄泥混着围起来的,院门也找了木匠重新打,高大又结实,云澜还在门上贴了一对儿威风的门神,扬言避邪祟防小人。 几个临近的村子里除了村长家就属云家的房子最气派漂亮! 那些个没被云家雇佣的人家在外边说云家兄弟没本事靠着个不知羞的澜哥儿,回到家里关起门来心里却嫉妒得直冒酸水! …… 话说两边,另一头的清河村,方文林也在招人盖房。 那天和云家人告别后方文林就回了清河村,找到村长。 “你是?”门口的汉子看着有点眼熟。 “王叔,我是方文林。”清河村的村长姓王,和方文林的阿爹属同一辈,方文林叫声叔没问题。 “大林子?!”怪不得觉得脸熟,仔细一看有点德明年轻的样貌,“你回来了?!快进来!” “豆子爹,谁啊?”一名老妇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堂屋里站着个可老高的年轻的汉子。 “芳婶儿,我是大林子,方文林。” 芳婶儿一愣,上下打量方文林,愣是没把面前这个俊俏汉子和以前那个黑瘦的孩子联系在一起,“老头子,这……” “是大林子,当年的圈地文书什么的证明都有,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有点德明年轻时候的影子。”王村长坐着慢悠悠抿了口茶。 芳婶儿这下再看还真是,“大林子这是回来了,可太好了,快坐下,吃饭了吗?灶上还热着馍馍,婶子给你拿去。” “谢谢芳婶儿、王叔。”方文林坐下后拿出一两银子推给村长,“王叔,这些年辛苦您帮忙照看那片地了。”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村长看得出来这个方文林是在外面闯出名堂了,“那片地也就你看得上了,我没帮你多照看什么。” “这次回来多久?”村长看着现在的方文林很是欣慰,“住哪儿?要是没地儿住可以先住我这儿,叔这儿还是不差你一口吃的。” 方文林先是感激了村长的好意才说明来意,“王叔,这次我回来暂时不走了,明天我去看看那块地,然后找人盖房子。” “不走了?”村长有些诧异,却也理解,点头,“嗯,落叶归根,也好也好,你这年纪是该成家了。” 村长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方文林也没解释,“盖房这些日子我没地儿去,就想在您这儿搭双碗筷,另外这盖房的事情还要多向您请教,所以这钱您还是收着,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 天黑之前方文林提着香烛酒肉上了山,这里是一片山坳,里面是清河村的墓地,黄昏的余晖都照不进这片寂静之地。 他在一座杂草丛生的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的父母是合葬在一起的,因为他那个后娘想省下一笔丧葬费。 他沉默地起身拔除坟冢上的杂草,捡走落叶碎石,野花……留着吧。 摆上酒肉贡品,一张张燃烧的纸钱将方文林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可以看到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随着最后一张纸钱燃成灰烬,他终于在火光熄灭前说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 “阿爹阿姆,我……喜欢上了一个哥儿,他叫云澜。” …… 第二天一大早,方文林就和村长去了他的那片地。 同时方文林回来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马氏夫妇耳里。 “大林子,你那片地这些年没人侵占,不过这不是遭了雪灾嘛,所以你那里和以前有一点点变化。” 村长走在前面领路,雪灾过后村里的路基本上都垮了,只有那么一两条主路重新修筑了,像是这种少有人走的路根本没人管。 这路走得艰难,他索性停下回头和方文林说一说这路的问题,以后方文林就要长住村里,万一为了方便就自掏腰包修了这条路呢。 “你这地是在村子中间这片山的山腰上,村里人进山拾柴都是走村尾那边的山路,所以从村子里到你那里是没有路的。” 方文林点头表示知道,原本这里是有一条小土路的,通向他那片地下面的小河,方便打水灌溉。 清河村就是挨着一条河而建的,应该说这一溜的村庄都是依水而建,自西向东分别是长溪村、河西村、河中村、河东村、清河村。 这水也是自西向东而流,长溪村那里是上游就是一条小溪,越往东往下游去河道越宽,清河村这里最宽的河道有十多米,最窄的地方也有五米。 而村子在河之北,山在河之南,清河村村头在东,村尾在西,村里人想进山就得过河。 而方文林那片地与村子之间的河道宽有八米,村尾那边则是五米,所以那里也修了村子里唯一一座过人的木桥。 两人走到河边,村长指着河对面的山,“看见半山腰那里的平地没有,那上头都是你的。不过你这得过河,所以只能走村尾那边绕路过去,只有那里才有桥。” “这桥还是你王阿爷在世时召集村里集资凑了二十两银子修的,不然你们现在想要拾个柴,摘个野果,打个山鸡什么的还得趟水过河呢。” 两人沿着河道又走了十多分钟到了村尾的木桥,过了桥又要往回走十多分钟回去。 河这边的地很少有人开垦种植,即使这边靠河又便宜。 因为离村子太远了,不是直线距离的远,而是来回往返的路太远,所以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基本没人愿意买这里的地。 一路过来只木桥旁边开了几亩地,到方文林那片地的山脚下就是真的贫瘠荒芜的荒地了。 也是这时候方文林看见了村长所说的那一点点变化。 “这是……”方文林蹲下伸手在清澈的水里划拉了两下。 “这条小溪是雪灾后才形成的,差不多有六七尺宽,最深的地方只到膝盖,”村长指着半山腰,“源头在你那片山上,流经你的那片地,然后一直流到这片山脚下。” “这水比长溪村那里的水都还要清澈干净,就是太远了,村里人还是在村尾上游那里打水吃。” 村长抽了一口大烟,咂摸一下嘴巴,“不过对你倒是好事,吃水灌溉都方便了,走吧,上山。” 上山的路还要再往前走,那边的坡要平缓一点,两人又艰难地爬了二十分钟山,一片还算平坦的荒地出现在眼前。 “看见没,从我们现在脚下站的这里开始,一直到对面的山壁,全部都是你的,说是五亩,但是实际得有个七亩左右。” 老村长寻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桩坐下歇着喘气,“这地大是大,但是你也看见了,又远又不方便,地也贫瘠,往上两任村长这里都是荒着的,得荒了有百来年了。” 方文林自己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又清静,位于清河村正中间,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清河村,又新流了一条小溪,吃水不愁。 至于土地贫瘠的问题他又不怎么种地,主要靠一手打猎的本事,倒也无所谓,而且这里虽然离村子远,但是进山打猎却很方便,总的来说,这里他非常满意。 “这里很好,王叔。”方文林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但老村长却是暗自叹了口气,以为方文林是强装镇定。 “嗯,你喜欢就好,到时候王叔我帮你找些靠谱踏实的人给这里清理出来,再盖个漂亮的房子,敞亮又宽敞,不愁没有人家看上你。” “那就多谢王叔了。” 第14章 流言3 方文林盖房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老村长帮着张罗招人清理地皮、盖房。 现在家家户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就只听说了长溪村的云家在盖新房,但清河村离长溪村还是有点远的,招工没招到他们这里来。 这次是村子里的方文林盖房,那好事可不得先紧着自己村里人,这招工的消息刚放出去,村长家的大门就没关上过,人来人往都是来问这事情的。 有人见挤不进去村长家的大门,心思一转就往马家去了。 “马家婶子!” 崔二娘正在屋里和马二狗吵架,起因就是马二狗背着她花钱买酒吃了。 “现在家里哪里还有钱给你吃酒?!晨儿还要读书呢!那束修、笔墨纸砚的钱都不够!你是想要晨儿也跟你一样当个泥腿子杀猪匠吗?!” 尖利的声音直穿脑颅,不过三四年,原本还有几分姿色的崔二娘早已不复当年艳名,随着她的咒骂,脸上的皱纹一开一合。 “马家婶子!” “谁啊?”崔二娘一边出屋往外走一边骂,“催命啊,门板敲坏了可得赔钱!” 敲门人的动作瞬间卸了几分力,“马家婶子,是我啊。” “王婶子?”崔二娘一开门就立马换了张脸,笑吟吟地看着住她家隔壁的王婶子,“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哎呦,马家婶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王婶子是跑着来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你家方文林回来了啊!” “他回来就回来了呗,早就分了家了,咋,还想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崔二娘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这?不过要是那方文林真找过来她也不是吃素的,打出去就是。 “嗐,哪能啊!”王婶子一听就知道这马家的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难道那方文林真和这后娘后爹没一点联系了? “你家大林子出息了!要盖房啊!村长正帮着招工呢!你……” “什么?!”崔二娘突然的声音吓了王婶子一跳,“方文林有钱?!” “啊?是啊,那要盖房肯定是有钱的啊。我说马……”王婶子忍着不适,这马家婶子的声音是越来越尖利了。 “好他个狗娘生的方文林,老娘养了他这么多年有钱了竟然不拿来孝敬我!”崔二娘站在门口就破口大骂,完全没顾及外面的王婶子。 “马家婶子!马家婶子!”王婶子心头一跳,不会反倒坏了事吧,“我是想着你好歹是他后娘,能不能和大林子说说,我家狗蛋是个力气大的,干活是一把好手,这都是熟人,是不是就我家……” “我呸!”崔二娘狠狠啐了一口,“放屁!那钱都是我们的,盖个屁的房子!我这就去找方文林把钱要来,他弟弟读书他一个做哥哥的不该支持支持吗?!” 坏了!王婶子这下是真慌了,那盖房的事情不会黄了吧! …… 清河村的事情长溪村并不知晓,也许过几天也知道了。 不过现在对他们来说还是就近村里的事情更让他们津津乐道。 还是云家的事情。 云家这不是房子修起来了嘛,那气派是有目共睹的,针对云澜的流言还是在传,却变了个味。 “我就说人家澜哥儿是个有本事的吧,以前就是云家的福星,这不刚回来云家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还真别说,要不是福星,他怎么能在雪灾里活下来?你看看附近几个村子有几个哥儿女郎活下来的?” “哟,你们这下不说人家是个破鞋,下贱货了?” “瞧你这话说的,那不是雪灾迫不得已吗?再说了这村里又不是没人娶寡妇寡夫郎的。” “就是,再说澜哥儿那样貌,没了身子又怎么样,又不指望他生孩子,过两年再娶个女郎回来不就成了。” …… 周家二媳妇被自家侄子气得直喘粗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姑姑,现在那澜哥儿没了清白又没了名声,正愁嫁呢,没听人说他可是福星呢!我娶了回来,那些福不就落自家手里了吗?” 周家二媳妇还能不知道自家侄子什么德性?还不是馋人家长了一副好皮囊,不过转念一想侄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 长溪村的老树底下又更新了新话题。 “真就被打出来了?” “那还能有假?”吴家阿奶绘声绘色地讲着周家二媳妇带着侄子媒婆上云家说亲被打出来的事情。 “还别说,那天两人都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她那侄子瞧着还有几分人模狗样的,手里也提了东西的。” 吴家阿奶一拍大腿,“结果呢,门都没进去!” “不是说被打出来的吗?怎么又是门都没有进去?” 说话的是张阿奶家新过门的夫郎,这才遭了雪灾,都没钱娶女郎,大部分人家都挑了哥儿娶,因为哥儿比女郎便宜。 “是,那云家兄弟俩根本没让人进门,但是那周家二媳妇硬闯!” 吴家阿奶当时就在下边的田埂上,看得清清楚楚,云家兄弟俩根本拦不住拿身子顶着要进去的周家二媳妇,他俩汉子哪能真伸手拦别人家的媳妇。 “所以,还是闯进去了!” “对对,”吴家阿奶点头,“不过焕子和烨子不能动手,澜哥儿可没顾及!想不到澜哥儿还是个泼辣的。” 说到这里吴家阿奶想起自己当时也被云澜那架势给震住了。 “都不是拎着扫帚打,是直接拿着这么老长,”吴家阿奶双手比了个长度,“这么老长的砍柴刀追着周家二媳妇和她侄子砍啊!” “啊?动刀了?!见血了?!”其他人惊呼。 “没没没,”吴家阿奶连忙摆手,“这说起来还是周家二媳妇那侄子惹的。” “你们知道上一次她俩去云家说亲吧?那侄子翻窗想去偷看。” “啊,对,是这样。”几个婶子点头,这事儿她们都记得,可笑话了一阵子。 “这一次人家澜哥儿就在院子里,她那侄子倒是不用翻窗了,不过见着澜哥儿就露出了那色猪嘴脸,伸手就要摸人家澜哥儿!” “哎呦!那还得了!他那侄子还没到澜哥儿近前儿,大焕上去就是一脚,给人踹出去老远,躺地上都爬不起来!” “啊?还打人啊?” “要我说,该打,哪有这么急色的?” “打人总归是不对的吧?” 吴家阿奶见话头偏了,又赶忙拉回来,“侄子被打了,周家二媳妇就撒泼要大焕赔钱还要赔人!” “云家俩汉子嘴笨,理论不过,被周家二媳妇逮着机会一顿乱骂,还是澜哥儿从柴房提了大柴刀把人给吓唬走!” “人家澜哥儿一边追着周家二媳妇她们砍,一边说他之前雪灾的时候就是这样拿着刀砍马匪砍那些不怀好意的汉子的!” “啊?那澜哥儿还砍过马匪?” “哎呦,这可了不得!” “我瞧着澜哥儿那阵势,说不定是真的。”吴家阿奶坐直身子,喝了一口茶水,又嗑了俩瓜子,呸呸吐瓜子皮。 “你们是没瞧见那周家二媳妇和她那侄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那澜哥儿双手握刀舞的虎虎生风,脚步也快,我瞧着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其他人面面相觑。 “诶,那之前云家说周家二媳妇造谣,澜哥儿清清白白的,你们说这会不会是真的?”张家新过门的夫郎插话。 见众人都看向他,张家夫郎原本还有些犹疑,这下倒是直接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们不是说澜哥儿的钱来路不正吗?但是我听说杀马匪是有功的,官家会给赏钱。” “你们说,那澜哥儿的钱会不会就是那赏钱呢?吴家阿奶不是说那澜哥儿看着是有点本事的,人家澜哥儿自己也说了砍过马匪。” “这……”其他人之前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说的也是,哥儿的力气虽然比不上汉子,但也比女郎强。” “是吧!”张家夫郎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再把哥儿痣一遮,谁瞧着都是汉子啊。”说着用手指把自己下巴上的哥儿痣盖住。 其他人一瞧,可不是,“对对对,闹灾的时候人人都脏兮兮的,天仙都得脏成土疙瘩,那澜哥儿又是个聪明的,肯定把自己的样貌给藏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云澜就成了能杀马匪的英雄,隔天这流言的风向就变了。 云澜在家听完二嫂的学话还一愣一愣的,打从心里佩服那些婶子阿奶! …… 另一头清河村的方文林还不知道他在长溪村已经从偷人的汉子变成护送同乡回家的好心人。 他刚刚和马氏夫妇对峙完,解决了这一家子赖皮货,现在正和村长商讨开工日期。 “我是觉得越早越好,”方文林说着看看外面的日头,“到时候可以早点结了工钱,大家伙儿也好过个好年。” “嗯,是这么个理。”老村长赞同,心想不愧是他们清河村出来的孩子,心是想着乡里人的。 “王叔,芳婶儿,这是二两银子,还得麻烦您们帮忙安排做工人的吃食。” 这是乡里的规矩,给人家干活拿工钱,中午那顿饭得主人家包。 村长夫妇也知道方文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有推辞。 方文林盖房就没有云家那么快了,光是要清理地皮就得好几天,但方文林大方,中午那顿饭是能见荤腥的,所以众人干活也卖力气。 开荒的事情他拜托村长帮忙看着,自己则是去了镇上买了一把弓箭和砍刀。 要开荒要盖房只凭他身上这十两银子是肯定不够的,所以他准备进山打猎赚钱。 “大林子,你还会打猎?会使弓箭?”老村长很是诧异,村里的汉子偶尔也会用弹弓打个山雀或是山鸡,却从没人会使弓箭的!这可真是稀奇了! “嗯,外出那两年学会的。”方文林没有多说,“还得麻烦芳婶儿给我烙几张饼,这进山短则一两天,长则三四天。” “诶诶,这哪叫麻烦,婶儿这就给你烙去,林子是个有大本事的。” 芳婶儿是越看方文林越喜欢,瞧瞧这模样周正的,背着弓箭可威风哩! 又知礼又识字还有一身真本事,要不是家中没有适龄的女郎哥儿,她定要择了林子当女婿哥婿! 不过这孩子没爹娘,这终身大事她定要帮着好好相看相看的! 第15章 流言4 方文林可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嫁娶已经被惦记上了,带着武器干粮就进了深山。 清河村南边这片山林很大,与其他几个村子旁边的山连成一片。 平时村里人都在前山活动,拾柴摘果打打山鸡野兔什么的,他要想进深山得再走个二十多里左右。 他只背了一个背篓,里面放着干粮砍刀还有一张小被。 如果云澜在这就会发现那正是他做的那张带系带的小被,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叠成豆腐块放在背篓最里面。 临近的几个村子都没有猎户,只偶尔会由村长集合所有汉子赶一赶跑到前山的猛兽,埋一埋陷阱防止猛兽进村,所以这么一大片林子几乎还没被人探索过。 这倒是方便了方文林,起初还能在一些树根下看到做了陷阱的标记,再后来就只有原始的山林了。 方文林在山里待了两天,下山的时候背篓里多了八只野兔,四只山鸡。 这八只兔子是一窝的,他掏兔子窝已经熟练了,直接一锅端了,都是活捉。 山鸡是直接用弓箭射死的,抓这些东西没费多少时间,下山前一天下午抓的。 其他时间他主要是熟悉这片山林,哪个地方有水,哪个地方有山洞,哪个地方看得远,都在树木上做了标记,又埋了四五个陷阱,方便下次进山。 …… “王叔,芳婶儿,我回来了。”方文林风尘仆仆地进了村,一路上的乡邻都和他打招呼,眼睛还都往他背上的背篓里瞧。 不过方文林盖的严实,什么也看不到。大家这些天已经知道方文林当了猎户,都好奇得很。 村长家有三个儿子,早就分了家,大儿子跟着村长夫妇,二儿子娶妻生子在村口盖的房,三儿子在府城安了家。 方文林回来的时候村长的大儿子陪媳妇回娘家小住,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所以村长家就只有村长夫妇。 “诶,大林子回来了,你芳婶儿今早儿还念叨呢,说你都去了三天了怎么还没回来,还把我数落了一顿。” 老村长这几天也有些没底,见人平安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让叔叔、婶婶担忧了,芳婶儿,这里是四只山鸡,咱们留一只自己吃,另外三只给做工的人加个餐。” 方文林从背篓里将山鸡摸出来,又卸了弓箭和砍刀,重新将背篓背上。 “诶,大林子你这是才回来又要出去?”老村长一看他这架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才刚过中午,我现在去趟镇上把野物卖了,趁新鲜价钱好些。”方文林说完也不等回答,匆匆就出了门。 等走了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不自觉又和以前一样绕了远路,到了河西村。 过了村口正好看见十多个人从镇上回来,没成想云澜竟然也在里面,只是这次他也是走路回来的,因为牛大家的牛在这次雪灾中没了。 方文林现在是一身沾了泥土草叶的麻布衣,灰扑扑的,人也是灰头土脸,和刚回来时的俊俏干净模样相差甚远,所以其他人都没认出他来。 但和其朝夕相处的云澜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他现在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明着和人打招呼,毕竟他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 他这次是跟着大哥云焕一起去的镇上,把他绣的手帕络子卖一卖,这会儿他大哥背着东西闷头赶路,暂时没看他,所以他躲着其他人的视线悄悄对着方文林眨了下眼睛,抿了个笑。 方文林看得一愣,反应过来迅速低下了头,其他人还以为这是个胆小的,怕了他们这么多人,也没太在意。 只在所有人都走过,只剩下方文林一个时候,他才重新迈步往镇子走去。 不过这次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路上他都带着笑。 他到镇上的时候午市刚开,交了两文钱市金领了个木牌,现在可以寻个地方卖东西了。 以前市金是三文,这也是刚遭了灾,县太爷下令降了赋税和市金,他们这曲陵府的官老爷们都还算清正廉洁。 这会儿午市正热闹,人多,随意寻了一块儿空地,放下背篓,把绑了腿的八只兔子依次按大小摆在地上。 “野兔!新鲜的活兔子!” 这些年走南闯北,啥都见识了,叫卖吆喝也不会不好意思。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本就惹眼,地上还是一窝肥硕的活兔,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问价钱。 “婶子,这些兔子是我今天才从山里逮的,都是活的,你看看,肥的哩!” 老妇挎了个篮子,伸手提溜了一只兔子,“确实肥,多少钱?” “您手里这只大,八十文。” “不成不成,太贵了。”老妇嘴上说着贵,手上却没将兔子放下。 方文林一瞧,有戏,“婶子,您看看这兔子眼睛明亮,腿儿也蹬得有劲,一身的肉,健康滋补有劲头着呢,八十文不算贵了。不然您看看这边这几只小的,五十文一只,也够嚼一顿的。” “那几只便宜是便宜,小了点。”老妇家里好几口人,那小的肯定不够吃,“七十,七十文,手上这只我要了。” “那不成啊婶子,您看看我这刚从山上下来,逮这几只蹦哒厉害的兔子可不容易呢。”方文林开始卖惨。 那老妇看方文林一身的泥叶也知这人没说谎,犹豫了一下,“七十五,不能再多了。” 方文林一瞧老妇的表情就知道这是极限了,故作迟疑后,“这……行吧,就当开门彩了。” 就这样,八只野兔卖了七只,一共四百八十文,剩了只最小的。 他也没多耗,干脆利落地收了摊,拿上东西去了布庄。 “老板,给我拿两套粗布衣裳。” 布庄的老板正在柜台后边打算盘,闻言抬头瞧见店门口站了个汉子,高大得遮了大半的光。 “成,我瞧瞧,您这身材高大,得去里面拿。”布庄老板叫了小二去取成衣,自己倒是走出柜台去瞧汉子手里的兔子。 “客人这兔子倒是活泼,这肉一定有嚼劲。” “老板喜欢就拿去当个下酒菜。”方文林不在意地将兔子往前一递,“深山里的野兔,能跑得很。” 方文林见这布庄老板见他一个脏人也没露出什么嫌弃鄙夷的神情,便想做个人情。 “哈哈,客人倒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占您便宜,您这兔子要是不吃卖我就是。”布庄老板开怀一笑。 “也行,这兔子小,您给个三十文就成。”方文林没推让,干干脆脆报了价。 这兔子是不大,但也绝不小,布庄老板经常吃野味打牙祭,知道市价没个四五十文下不来,见方文林不似那谄媚奉承之人,便也承了这个情。 “成,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鄙人姓李,大家都叫我布头李,”布头李回头招呼了声小二,“再包一套内衫。” “多谢李大哥,弟弟方文林,您叫声大林子就成。”方文林从善如流。 两套粗布衣裳一共一百五十文,内衫是布头李送的不收钱,方文林就数了一百二十个铜板。 出了布庄,他又去了糕饼铺子,包了四块糖糕,十五文。离开前多看了一眼单独摆在瓷盘里的精致点心,那是澜哥儿最喜欢吃的海棠糕。 等再回到村长家天已经擦黑。 这一趟还剩下三百一十五文,他全给了老村长,“王叔,您明儿个先给他们结一次钱,安个心。” “芳婶儿,这糖糕您和王叔拿去甜甜嘴。”说完又把油纸包递给芳婶儿。 “好孩子,不用给我们两个老头子老婆子买东西,你这正用钱呢,省点是点。诶,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还吃上了?!” 芳婶儿正和方文林说话,转头就看见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油纸包已经被打开,她家老头子正捏着一块儿糖糕吃得正香! “大林子好心孝敬的,买都买了,不吃不是浪费了嘛。”老村长捏着糖糕躲老婆子的巴掌,口中还振振有词。 “是这个理儿,芳婶儿快来尝尝。”方文林站在堂屋笑着看两个老人打闹。 …… 第二天。 老村长带着铜板上了半山腰,给人结了这几天的工钱。 “这大林子可真是出息了啊,你们看看多会做事。” “可不是,以前就是个能吃苦的,俗话说苦尽甘来,现在过得好也是应该的!” 来做工的汉子把方文林夸了又夸,正在村长家里睡觉休息的他可不知道,明儿还得继续上山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方文林就是上山打猎,下山进镇子卖野货,回村长家休息,一过就是七天。 地皮终于清理好了,还把上山的路给拾掇了一下。 方文林今儿没上山,跟着村长一起去了半山腰。 “大林子来了!” 干活的汉子纷纷停下动作和方文林打招呼,方文林也哥啊叔啊伯啊的叫人。 七亩地都捡干净了,平平整整的,土地该是翻过一边的,松松软软,因为不知道方文林想要怎么安排,所以还没夯实。 方文林绕着地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中间面朝村庄画了一条线,“从这条中线往左一直到里面的山壁,这一半地全都夯实,房子也盖这边。” “从中线往右一直到上来的路这半边先留着当耕地,麻烦给我分成一块块方格就成。” 知道方文林现在主要是靠打猎维持生计,所以即使他划了一半的地来盖房也没人说什么,全都说没问题,简单。 夯实地面简单,但有多实就有学问了,平常别人家盖房弄地面半天足矣,方文林这块地用了足足三天。 方文林是按天结钱的,他可不会傻到认为这些人是在拖时间多赚钱,看看他那块地的地面再看看其他家的地面,就知道这钱花的不冤。 第16章 嫁娶1 方文林的盖房大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另一边的云澜家也是宾客满堂,热热闹闹。 “恭喜恭喜,双喜临门啊!” 云家的大门敞开,院子里坐满了乡里乡邻,茶水瓜子不停歇,说说笑笑一下午,临走时每家都领了两个红鸡蛋。 云家俩媳妇有喜了! 这对于云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原本还说云家人有病不行的话不攻自破! 云焕和云烨是满面红光,一张嘴咧到了耳根,露出一口的大白牙,他们要当爹了! 谭蕾和郑悦就要含蓄许多,但也笑容满面,含羞带怯的。 要说最高兴的当属已经是准小叔的云澜了。这两个孩子来的太及时了!不仅解了他家兄长和嫂嫂的心结,还让云家焕发了新的活力! 说来也是奇怪,谭蕾嫁进云家有八九年了,肚子里一直没动静,夫妻俩甚至还去镇上的医馆看过,可是大夫说两人根本没问题。 郑悦的情况简直和谭蕾一模一样,四五年都没有动静。 所以村里人都暗地里说云焕和云烨娶了谭蕾和郑悦这两个不下蛋的母鸡。 嫂嫂平时不说,夜里却抱着被子偷偷抹泪。尤其是他那两个哥哥从未嫌弃过嫂嫂,导致他两个嫂嫂心中越发愧疚。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问题都因为这两个宝宝的到来迎刃而解。 大夫说有一个月了,两人前后脚怀上,算算时间那时候正好是云澜回来盖房那段时间。 云焕和云烨最清楚,住进新房那天晚上因为太高兴,很是闹了一通,多半是那时候。 他们家澜哥儿果然是福星! 喜事临门,两兄弟干活都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得给孩子娘多赚点钱补补呢! 而云澜更是将两个嫂嫂当宝贝供着,什么活计都不准做,他全揽了。 “澜哥儿,没事的,就是洗个碗做个饭,不累人的。”大嫂蕾娘心疼云澜一双手都泡皱了。 “是啊澜哥儿,我们没那么金贵,村里的媳妇都是这么来的。”二嫂悦娘也抢着活计坐。 “不行!”云澜可是知道孕妇前几个月最不稳定,尤其是他家这俩孩子来的不易,更得小心,“我这个做小叔的为我的侄儿多做点怎么了,你们两个当娘的才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两个嫂嫂见云澜心意已决,也不说做活计什么的话了,心里头是一万个熨帖的。 “你们两个要是实在闲不住就去打打络子,做做我侄儿的小衣服、虎头鞋、虎头帽什么的。” 这个在理,两人一下就安定下来,坐在院子里讨论大小花样针法。 晚上云家两兄弟一人背了一大捆柴回来,田地经过他们三个月的打理已经重新点了白菜、萝卜,平时注意拔拔杂草、浇浇水什么的就行。 雪灾时他们四个人是逃到了竺滨郡的,那时候还没封城,所以几人顺利进了府城,但府城开销大,他们以前攒的家底都掏空了,所以回来了连修缮房屋的钱都没有。 这三个月也是靠卖柴火,或者在前山打个山鸡什么的填补,不然米都买不起。 趁着现在农闲还没下雪,两人合计着去镇上找找活计做短工。 这些事情两人就在晚上的饭桌上说了,一家五口人有商有量才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行,我会在家照顾好两个嫂嫂的,哥哥放心去赚钱。”云澜放下碗筷,拍着胸脯保证,一下逗笑了另外四个人。 “对了大哥二哥,嫂嫂们现在身子金贵,得多吃点补补。” “不用不用,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大嫂蕾娘连连摆手。 二嫂悦娘也是同样的意思。她们家现在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买肉啊。 “嫂嫂们先不忙拒绝,听我把话说完。”云澜知道她们顾虑什么,“这个补啊不一定就是吃肉,当然肉也要吃。” “我这次雪灾是在益水郡的洪南府待过的,你们是知道那里富庶的,”云澜说话不急不缓,桌上的四人不自觉被他吸引。 “那里的大夫说这怀孕的人不能顿顿大鱼大肉,到时候孩子长的太大不好生。” 另外四人点头,是这么个理,谭蕾和郑悦也是听别家说过这事儿。 云澜:“但是也不能不吃,所以啊他们研究出一个不那么长肉又能补人的法子,这法子我记下来了。” “明儿个大哥二哥去割肉的时候问问猪大骨怎么卖,可以买些猪骨回来,这东西和萝卜红枣炖汤喝,最是补人,洪南府不仅孕妇会喝这汤,就是其他人也常喝。” 原来是这样,四人恍然。 “猪大骨倒是不贵,一文钱能买两根。”家里一般都是云焕去买肉,所以他是清楚的。 “这么便宜?!”云澜惊了,搁前世那猪大骨可比肉都贵呢! “这骨头没肉,一般都没人要,所以便宜。”云焕解释。 云澜:“……”是他现代人思维了。 …… 第二天一大早,云焕和云烨两兄弟就起了,先给自家水缸挑满,然后提着篮子往东而去。 这也是昨晚说好的,云家有喜,老大云焕便说这喜事合该告知方文林一声,也让这汉子沾沾喜气,所以两人提着红鸡蛋去了清河村。 从长溪村到清河村得走一个时辰,这也是因为这里的村子都是依水而建,面积不大却是一溜长条,村与村之间又隔着山,所以要过去隔了三个村的清河村还是要费些时间的。 “婶子,请问方文林家怎么走啊?” 常婶子家的儿子正在给方文林做工,这段日子过得是顺遂无比,一听面前的俊汉子打听方文林,没立即指路。 “你们是谁啊?找方文林什么事啊?” “婶子,我们是长溪村的云焕和云烨,和方文林认识,这不是家里有喜事,来送个喜。”云烨反应快,撤了篮子上的布,露出里面的红鸡蛋。 “婶子也拿两个去,沾沾喜气。” 常婶子一看红鸡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口中说着吉祥话,又得了俩红鸡蛋,高兴得脸上褶子都深了。 “恭喜恭喜,方文林啊现在住村长家,你们从这条路走,最气派那家就是了。” “多谢婶子,改天再和婶子说话。”云烨和常婶子告别后跟着路线走,果然看见一个比较气派的院子,想来应该就是清河村村长家了。 叩叩叩—— “咦,你们是?”开门的芳婶儿,她一开院门就觉得光被挡住了,仔细一看原是两个模样周正的俊汉子,看相貌应该是两兄弟。 这次说话的是云焕,“婶子好,我们是长溪村的云焕和云烨,来找方文林。” “哦哦,来找大林子的啊,他今天正好在家呢,先进来坐吧。”芳婶儿没见过云焕和云烨,但听说过长溪村云家。 “他豆子娘,谁在门口啊?”老村长在屋里听见了陌生的汉子声,也出了屋子,手里还拿着烟袋。 “长溪村的云家兄弟,来找大林子的。” “大焕哥,二烨哥?”方文林耳力好,也出来了。 得,是熟人。村长夫妇一看,没他们什么事,添了茶水就离开了,留空间给三个年轻人说话。 “林子,我们过来没什么事,给你报个喜。”云焕对方文林印象很好,说着将篮子递给他。 “红鸡蛋?这是?恭喜大焕哥了!”方文林一看红鸡蛋又见云焕满面红光,立即会意。 “哈哈哈,同喜同喜,这次啊是蕾娘和悦娘一起查出来的,这不赶紧过来让你也沾沾喜气。”云焕难得显露情绪,笑得有点憨。 “双喜临门?!二烨哥,恭喜啊!这我都还来得及准备礼,这样,你们稍等,我去……” 方文林是真高兴,他有自己的心思,所以对云家的情况格外关注,这多年无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下澜哥儿估计该高兴坏了。 “不用不用,我们这是给你添喜,哪能让你再出礼。”云烨将人拦下,“而且我们还要去镇上,这就不多留了。” “难为二位哥哥跑一趟,连口饭都没能让你们吃上,要是澜哥儿知道了得怪我怠慢了他哥哥了。” 方文林看着云焕和云烨,“这样,今儿有隔壁村子过来给我送货的骡车,想来是快到了,二位哥哥要是不嫌弃,我让人用车送你们去镇上,现在你们就在这里多吃几盏茶歇会儿腿脚。” “这……”云烨和云烨对视一眼,“成,唉,又麻烦林子了。” “不麻烦,”方文林起身,“哥哥们稍坐,我再去添壶茶过来。” “坐着吧,”芳婶儿这时候已经端着茶水蜜饯过来了,“来,尝尝这蜜饯,今年新做的。” “多谢婶子。”云焕和云烨赶紧起身作揖。 “哎呦,客气呢,坐吧坐吧,婶子不打扰你们说话了。”芳婶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芳婶儿拿着空托盘回来,就和屋里的老村长对上视线。 老村长吧嗒吸了一口大烟,吐了个烟圈,“还和年轻时候一样,看见俊的就笑得牙不见的。” “哎呦,这陈年老醋都能翻出来呢。”芳婶儿白了他一眼,“我瞧着啊这大林子该是对云家的哥儿感兴趣。”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你除了会抽大烟还知道什么,芳婶儿又白了老村长一眼,扭头走了。 平白得了白眼,老村长丈二摸不着头脑,听着院里不时传来的爽朗笑声,吧嗒又吸了一口大烟。 第17章 嫁娶2 “所以二位哥哥是要去镇上找活计做?”方文林眸光一闪。 “对,这不是马上要添丁,总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们受苦。”云焕沉稳点头。 “不瞒二位哥哥,我是常往镇上跑的,现在……怕是没什么好活计。”方文林沉吟一瞬,“你们也知道我以前……所以对于这块儿还算熟悉。” 知晓方文林以前被后娘逼着去扛大包的事情,云焕和云烨没接话。 “若是二位哥哥不嫌弃,倒是可以过来帮帮我。” 方文林一边说一边观察云焕和云烨的反应,见二人没什么不满或是受到冒犯的表情才继续说。 “你们也看见了,我现在借住在村长家,自己的房子还在修,才刚清了地皮,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我几年没在村里,对各家也不熟,来做工的人品行如何也不清楚,自己一个人也没个帮衬。”方文林说着还叹了口气。 这……云家兄弟俩知道方文林说的都是实话,这又是个好差事,还能还一还人情,两人一商量就答应了。 “成,林子,这事儿我们应下了,工钱你也不用给,是我们云家欠你大人情,再拿钱亏心。”云焕做了主。 “多谢两位哥哥,不过这亲兄弟都还明算账呢,工钱还是要给的,哥哥们莫推辞。”方文林抬手阻了想要开口的云焕。 “情谊都是你来我往,不是为了自己也想想嫂嫂们,想想孩子,哪能让你们白做工。” 云焕和云烨刚刚也是着急还人情,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也是,他们白做工,那家里人吃什么喝什么? 云焕:“成,但工钱还是少给一些就行,不然你说再多我们也不能亏心帮你。” “好。”方文林答应的干脆。 这下云家兄弟俩也不用再去镇上了,骡车没用上,出了清河村又去买了肉和猪骨,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越琢磨越不对劲。 云烨皱着眉有些迟疑地问自家大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林子在故意和我们拉近乎?” 云焕为人老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和澜哥儿相依为命几个月,自己又是无依无靠的,和我们家亲近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云烨:“……”就是因为有澜哥儿在中间才更不对劲啊! “大哥二哥?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可还顺利?”云澜站在门口往沟渠里倒脏水,正好看见云焕和云烨提着东西站在路上跟两根门柱一样。 “澜哥儿。”云焕几步上前接过了木桶,“我来就成。” “不沉的,大哥。”云澜在一旁笑着看大哥单手就把桶提了起来。 云焕沉着脸没说话,他家幺弟何时干过这种活计,这天已经凉起来了可现在看看澜哥儿,累得鼻子额头全是汗。 心里难受的紧。 “澜哥儿,快来二哥这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那种骨头。”都是做哥哥的,云烨最是理解大哥心里在想什么,便把幺弟喊过来挨着自己。 “好嘞,我瞧瞧,”云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么大两根!” “哈哈,这东西别人不知道好,这不让我们捡着了嘛。”云烨领着云澜进院子,给大哥留点空间整理情绪。 “还要红枣和萝卜是不是,一会儿我去村里问问谁家有。” “好,咦,还有排骨?”云澜惊喜地看着背篓下面那一扇整整齐齐的肋排,“二哥!” “这个也便宜,因为肉少骨头多,就直接买了一扇。”云烨有些感慨,好久没看见澜哥儿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排骨自由了! “这个可好吃了,今晚我给你们露一手。”云澜喜滋滋地抱着排骨进了灶屋。 “澜哥儿?” “二嫂,今晚有口福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云烨站在院里笑着摇头,他大哥云焕也倒了脏水回来,兄弟两个这时候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 那个方文林绝对有问题! …… 云焕和云烨去清河村做工了,当然他们俩对云澜说的是去镇上。 绝对不能给那方文林在澜哥儿这里刷好感度的机会! 结果做工的第一天就拎了一条鱼回来。 这说来也是趣事,两人一大早就去了清河村的半山腰,到的时候不早也不晚,和其他人一样一起干活,一切正常。 那条流经半山腰的小溪实际上是挨着右边山壁的,从山壁流下来落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再往下流到山脚。 两兄弟一起推着重木压实地面,推到山壁这边的时候,哗啦一声一条肥鱼从山壁上顺着水落下来,啪得打在云烨背上,又落在地上,噼啪噼啪疯狂摆着鱼尾! 好家伙,天上掉鱼了! 可乐坏了一众人,这条鱼也就归了云烨。然后方文林让在山壁小溪下放了渔网,再落下来的鱼就当给大家伙儿加餐! 第二天,方文林就收到了由云家兄弟俩带来的澜哥儿做的腌咸菜,说是为了谢那条鱼。 方文林晚上嚼着咸菜陷入沉思。 …… “大哥,二哥,这么早就回来了啊?镇上的活计有什么问题吗?”云澜看看才刚落到山巅的太阳,按照现代时间来算这会儿才下午五点左右。 云焕、云烨:“……” “咳,是那啥,那个地主老爷说现在天黑得早,太晚回家路上不安全,所以下工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还是云烨反应快。 “那这家老爷还挺心善,”云澜不疑有他,这世界上又不是所有地主都只会剥削,上次还送了鱼的,“我记得你们这是按天结钱的呢。” “这样,我今儿做了两罐蘑菇酱,蘑菇切碎和肉末一起做的,明儿你们带一罐给那地主老爷,下饭拌面都好吃。” 云焕、云烨:“……” 第二天看着方文林抱着一掌大的陶罐眉眼飞扬的模样,云家兄弟捏紧了拳头。 …… “大嫂,这是哪里来的山鸡啊?” 云澜去村里人家买干菜,他们家今年没人能去山上找野菜晒成干菜,他怕营养不均衡,所以拿着铜板去村里收了一大背篓各种干菜回来。 回来就看见灶屋里蹲了一只绑了脚的肥山鸡。 “好像是你大哥他们做工那人家给的,说是他俩活干得好。” 谭蕾也不是特别清楚,她相公回来的时候跟扔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撂下一句话把鸡一放就说去砍柴了。 “哥哥们这次是真遇上大善人了,嫂嫂你去歇会儿,我想想这个鸡怎么做。” 第二天,方文林得了一半烧鸡。 就这样,接下来的半个月,云家兄弟不仅上工晚下工早,隔三差五还能得些东西回来。 云澜也变着花的做些吃食让哥哥们带去回报那位“地主老爷”。 “多谢二位哥哥,澜哥儿真是太客气了。” 云焕、云烨面无表情:“……”谁是你哥哥!还有你能不能收一收脸上的笑! “不过这次可能还真得麻烦澜哥儿了。” 方文林稍微收了点咧开的嘴,见云家兄弟瞬间警惕的神情连忙解释。 “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就是我这不是盖房的材料都已经弄齐了嘛,但是房子的样式啊布局啊什么的我实在是不知怎么弄,就想请澜哥儿帮忙建议建议。” 云家兄弟俩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村里的房子都是那个样子,你还要盖出花不成?” “……”方文林知道这几天有些得意忘形了,看来得循序渐进,急不得。 “哥哥们说笑了,澜哥儿读的书多,这盖房还讲什么布局啊风水啊什么的,我就想让他帮忙给参谋参谋。” “这是今儿新割的猪蹄,就当是这次的报酬了。”方文林小心观察二人的表情,“据说孕妇喝猪蹄汤最是养人……” 云焕、云烨:“……” 他们当然知道猪蹄养人,昨个儿澜哥儿才和他们说过,他们昨儿还和一起做工的人约好今天一起去买,那人的媳妇刚生产也需要补补。 妈的,半山腰那里一起做工的里面有通风报信的“奸细”! 晚上,云家兄弟面无表情的和云澜说了“地主老爷”的请求。 “好啊,那老爷有什么要求吗?” 云澜也没多想,毕竟哪家富户还没个郊外的庄子啥的,美名其曰感受田园风光,找他这个农人帮忙估计也只是拿来参考参考。 第三天,方文林就拿到了一座乡村庄园的设计图。 不过他现在还没那么多钱盖庄子,之前的十两银子以及这一个月打猎得的银钱已经花的七七八八。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估计初雪也快了,下雪之后就不好再进山,所以只先起了两个茅草屋,一个住人,一个放杂物。 云家兄弟见了更加认定方文林之前找他们家澜哥儿帮忙什么的就是在骗鬼呢! 而方文林则是背着弓带着干粮赶在初雪前进了最后一次山。 …… 另一边,谭蕾和郑悦则是在探云澜的口风。 “喜欢什么样的汉子?”云澜和两个嫂嫂坐在堂屋里纳鞋底,一根绣花针在他的手里几个往转就打了个漂亮的结,再用剪刀贴着结将多余的线剪掉。 “是啊,翻了年你就十七了,你大哥他们忙着挣钱,长嫂如母,这不得帮你相看相看。” 谭蕾经过这一个月的调养,长胖了些,经过这次灾祸也更加沉稳了,还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模样了。 “可不是,我十七的时候已经嫁给你二哥了。” 郑悦也被养得面色红润,整日笑眯眯的,圆润可爱的紧。 被两个嫂嫂盯着瞧的云澜竟是直接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还早吧……我侄儿都还没出来呢。” “不早不早,可以先看看合眼缘的,定下来,你要是担心我们,留一年再嫁也行。”蕾娘难得见到云澜这般羞窘的模样,抿着嘴直笑。 第18章 嫁娶3 相看人家的事情也只是先提了一嘴,具体操作还得等年后。 十二月。 今年家里没骡车,安全起见,两个孕妇只能在家,云家三兄弟去镇上采买年货。 虽然今年家里拮据,但过年该置办的东西一样也没少,钱没了可以再赚,年一定要过好,尤其这还是灾后第一个年。 三兄弟拉了一个空板车去镇上,回来的时候车上堆满了东西。 十月点的萝卜和白菜陆续成熟,种植的时间有些晚了,收成并不怎么好,但自家吃是够了。 这个年一家人就在自家过的,没走亲戚没串门,就搁家里猫冬,主屋两间卧房的炕就没凉过。 大骨汤、排骨汤、蔬菜汤、鸡汤,这些东西就没断过,两个媳妇被云家三兄弟照顾的仔细,一点儿凉风都没吹着。 一大家子猫家里两个月也不无聊,因为云澜开启了早教。 谭蕾:“皂角?” 云烨:“枣夹?” 郑悦:“不是不是,应该是早觉?” “……都不是,就是读书的意思。”云澜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是想让家里人跟着识字。 “就是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念书给侄儿听,据说这样可以让宝宝更聪明。” 一听对孩子好,众人没有不答应的,就是这进展不怎么顺利。 大历启蒙识字都是学《千字文》,云澜也就教哥哥嫂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可是四个人愣是学不会,昨儿教了今儿就忘了。 这怎么行呢?!于是云澜小夫子苦恼了。 而云焕他们更是羞愧难当。这读书识字都是从小开始启蒙学习,他们这是不是太晚了?是不是真的太蠢笨了? 然而就在他们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云澜突然说不学《千字文》了,第二天开始教他们顺口溜。 当然,云澜说那叫《笠翁对韵》,不过这个读着朗朗上口,词语的意思也好理解,和顺口溜一样,四人学得特别轻松。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 云家小院里这个冬天都在朗朗读书声中度过。 云澜小夫子的私教课进行得很顺利,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大嫂的问题。 喜欢什么样的汉子呢…… 不期然,脑中闪过方文林的脸。 !!! 最初的震惊过后,云澜仔细想想也不是无迹可寻。 他认识见过的人当中,要论长相,方文林绝对是顶尖的,阳刚俊美,这样的长相最合他心意。好吧,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是个颜狗。 要说品行,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也是没得挑的。谦和知礼,进退有度,做事有的放矢,持之以恒。 而且读书识字,也算是半个读书人。既无公婆,也无妯娌,不会有世纪难题出现。 而且……而且……还是个勇猛的。 想到这里,云澜已经羞得脖子都红了,双手拉着被子盖过眼睛。 好像、好像……若是方文林,也不是不行。 …… 另一边的方文林今年是一个人过年,应该说自他的父亲走后,都是一个人过年。 宽阔平坦的半山腰似是披了一层雪白的棉花,两座茅草屋一暗一明。 橘黄色的光亮似一个豆点,一碟花生米,一盘酱牛肉,一坛老酒,一个人就是年的全部。 太冷清了些。 一个人守岁的方文林,想了一夜的绿豆汤。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谭蕾和郑悦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开始显怀,裹着厚厚的棉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扶着腰在院子里一边溜达一边背书,时而相交时而分离,活像两只白白胖胖的元宵。 云澜坐在堂屋门口绣着手帕,不时抬头看看两位嫂嫂,嘴角含笑。 云焕和云烨扛着锄头去了地里,开始种植早稻,这关乎着一家人的口粮,马虎不得。 云家开始给云澜相看人家的消息也放出去了,估摸着天再好点就会有人家上门了。 谭蕾和郑悦以为怎么也得等到四月去,没想到消息刚放出去三天就有媒婆上门说亲。 “他大焕媳妇,不是我吹牛,那李家老大是个有福相的,脑子聪明会说话,虽然比澜哥儿大几岁,但年纪大会疼人啊!” 媒婆还在那里说着李家老大怎么怎么样,但是谭蕾和郑悦已经想撵人了! 这个李家老大可不是村长李家,李姓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是大姓,不说几十户,十几户李姓人家是有的。 而媒婆口中的这个李家老大是隔壁河西村的李铁柱。 有福相?大胖子一个,眼睛都被肉挤得看不见了,可不是有福,都福过头了! 脑子聪明会说话?那是,吹牛能给吹上天! 大几岁会照顾人?她家澜哥儿才十七,那李铁柱都已经三十又四了,大了一倍!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光棍! 最后这个媒婆还是云澜给撵出去的。他家大嫂二嫂坐在椅子上气得气儿都不顺了,还是他在旁边说着其他趣事给哄笑的。 接下来两个月上门说媒提亲的人不少,甚至北边的村子和安阳镇都有人家来。 什么百亩良田的地主老爷,什么身有功名的秀才老爷,还有什么什么家的富家公子。 正妻、小妾、童养媳,冲喜、纳福、添吉祥,各种身份百般作用,原是个大喜事,硬是被这帮子蔫孙子色胚给搞得乌烟瘴气。 要不是谭蕾和郑悦身子已经六个月了,实在行动不便,定是也要学澜哥儿抡扫帚扛大刀给人打出去! “……你说说,就那个六十好几了还好意思娶小妾!这不是色鬼转世祸害人吗?!那个……” 话语戛然而止,是谭蕾自己用手捂住了嘴,“不能说脏话,不能说脏话,澜哥儿说了,宝宝会听见。”说着用手轻轻摸过肚子。 云焕挂着幸福的笑,大掌盖住蕾娘的手一起贴着圆圆的肚皮。 几个月没干过重活,蕾娘的手都细嫩了许多,茧子也软了,让他不敢太用力地握。 对面屋子里也是差不多的情景,云烨撑着胳膊,右耳朵轻轻地贴着悦娘的肚子。 “傻笑什么?”郑悦本来也在数落那些上门的人,一低头就瞧见自家的俊丈夫笑得傻不拉几的,说着也噗呲笑出声。 “我在听宝宝喊阿爹。”云烨拉过悦娘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换来悦娘红着脸抽手捏了把他的脸。 …… 村里的老树下又开始谈论云家了。 “这是第几个了?十二还是十三?” “哪儿啊,这是第十六个了!” “这是要挑个花啊,哎呦,那公主招驸马都没这么折腾。” “要我说啊,那云家媳妇就是不想给澜哥儿好好找,那镇上的张家公子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怎么就看不上了。” “我倒是瞅着不像,那张公子其他条件是不错,可屋里现在光是通房丫头就有两个,好像还养了外室,嫁过去能好吗?” “富商老爷家那些公子少爷的哪个不是好几房小妾的,嫁过去一辈子不愁吃穿有什么不好的,还能帮衬帮衬娘家。” “哟,你是酸呢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把娘家表妹弄上张公子的床,可惜哦,人家瞧不上。” “呸你个死老婆子,没事瞎编排我娘家妹子,坏人名声!明明在说云家、云家媳妇和云澜,扯我娘家做什么!” “说到云家媳妇,她俩这得六个月了吧?” “快七个月了,我瞧着云家给人伺候得可好了,一点儿没累着没变丑,比没怀的时候看着还标致些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怀的皇子皇孙,哪家媳妇怀了孕就不干活的?净整些幺蛾子。我看啊,这么宝贝还不是生个女郎。” “是咯,还是金婶子厉害,儿媳妇现在几个月了?我昨儿还看见菲娘背柴提水呢。还是你这个婆婆当的威风。” “三个月还是四个月来着,不就是怀了孩子,咋就不能干活了,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她不干难道让我做吗?” “是是是,但是人家云家的不是还没生吗?你咋就知道是女郎了?” “明眼儿就能看出来,你看她们的肚子都是圆圆的,一看就是怀的女郎,尖尖的肚皮才是儿子,我看啊,指不定到时候出来的连女郎都不是,是个哥儿。” …… 云家招亲的事情也传到了清河村,其中几户有适婚年龄的人家都去试过,可惜,全都没成。 这些风言风语也就同样传到了清河村。 方文林开春之后就常往深山跑,但是收获都不怎么好,明明找到了鹿啊獐子啊羊啊的踪迹,可每次都扑了空,折腾俩月也就打个山鸡野兔。 昨儿去镇上卖了这次的收获,五只野兔,六只山鸡,十只山雀,统共六百文,除去花销,现在一共存了三两银子。 锁上箱子,放入棉被最下面,方文林一个仰倒瘫在床上,太少了。 正躺着思考是自己运气太差还是打猎技巧上的问题就听见外边有人叫他。 一开门,外头没人,正奇怪,就有听见了“大林子!大林子!在家吗?” 方文林顺着声音走到崖边,就见山腰下面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旁站着一个老妇,“芳婶儿?我在呢!” 芳婶儿:“诶,我这就上来。” 第19章 嫁娶4 平坦的半山腰上,茅草屋前。 见芳婶儿出一脑门子的汗,方文林连忙搬了椅子出来,“芳婶儿,快坐下歇会儿,喝水。” 咕嘟咕嘟一杯水,芳婶儿总算是缓过来一些,“这五月的太阳还是不能小瞧,来你这里一趟可够人受的,离村子也太远了些。” 坐在对面的方文林又将茶水添满,笑了笑,“我一个人住清静,挺好的。芳婶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芳婶儿嗔了方文林一眼,“你这我来了好几次,次次你都没在,后来我就学聪明了,先在下面喊一喊,哈哈。” “哪能啊。辛苦芳婶儿挂念了,下次我再外出就在山边的树上挂一块木牌,您在河那边看见这牌子就知道我不在家,省的白跑一趟。” 说着方文林从另一间放杂物的房子里找出来一块有红漆的破木板,用麻绳一缠就能吊起来。 “这个法子好,还是你聪明。”芳婶儿这会儿已经彻底缓过来,“这次我来找你还真是有事。” “大林子,你今年十九还是二十了?” “二十,芳婶儿。”方文林有些摸不准芳婶儿的来意。 “是这样的,你这个年纪也该成家了,德明叔去的早,婶子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托大当回长辈,给你说个媒。” 芳婶儿说完端着茶杯喝水,实则偷偷观察方文林的反应。 方文林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拒绝说自己孑然一身不要耽误别人,说到最后又眼神放空呆怔出神。 “那家孩子是个好的,不先听听再说?”掩在茶杯下的嘴角微微提起,芳婶儿用余光去瞄对面人的反应。 “谢芳婶儿记挂着,不过我独惯了。”方文林直视芳婶儿,神色认真,语气坚定。 “这样啊~那好吧,”芳婶儿放下茶杯,作势起身,“那云家澜哥儿……” “澜哥儿?芳婶儿,芳婶儿。” 芳婶儿有些好笑地看着打翻茶杯,茶水沾湿衣裳,慌乱追过来再无刚刚淡然模样的方文林。 “嗯?怎么慌慌张张的?腿磕桌角了吧?疼不疼?” 一瘸一拐的高大汉子,憋得脸都红了,还说着不疼不疼。 这时候芳婶儿反倒是有些心疼了,“好了,我不走,快坐下,这么大个人了。” “诶,好,芳婶儿,那个……”方文林坐回之前的位置,右手搭在桌子上坐的端正,明明在自己家却显得有些拘谨。 芳婶儿笑着问他:“想问澜哥儿?” 手指抓紧桌角,方文林抿了抿唇,低垂着视线,默默点了点头,又怕芳婶儿没看到补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嗯”。 “我就知道你喜欢人家。”芳婶儿也不再逗他,她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个闷头鱼,什么心思都憋在心里,就得直话直说。 “芳、芳婶儿……”方文林只觉得人都要烧起来了,根本不敢看芳婶儿。 “之前云家兄弟来这里做工我就知道了,不用不好意思。” 芳婶儿慈爱地看着方文林,“现在云家在给澜哥儿相看人家,现在已经看了十几户了,别说你不知道这事。” “那孩子我前几天在镇上碰见了,是个懂事又漂亮的,之前你们还有段缘分,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芳婶儿就去帮你说说。” “我……”方文林睫毛都在颤抖,“我……配不上他。” 听得芳婶儿眼泪差点没下来,“好孩子,哪里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就成。” 狠狠闭了下眼睛,方文林声音都有些颤抖,“喜欢,很喜欢。” …… 云家堂屋门口,谭蕾和郑悦正坐着消食,抬眼瞧见刚洗完碗的澜哥儿从灶屋里出来。 “澜哥儿?这怎么又拿上扫帚了?过来歇会儿。”谭蕾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说着用蒲扇敲了敲身旁的空位置。 云澜又捡了耙子拿在手上,“好嘞嫂嫂,等我去把后院收拾一下就来。” 以前后院里是养了鸡鸭的,每天都得去铲鸡屎鸭粪,不然就会有味道还容易生病菌。 灾后全部的银钱都拿去盖房和糊口,两个嫂嫂又有了身孕。 一是没有余钱去买鸡苗鸭苗,二是家里只有云澜一个人干活,也没多余的精力去侍弄鸡鸭,所以这后院就一直空着。 后院倒是没堆什么杂物,只不过他们家靠山,所以院子里的落叶和尘土倒是不少。 他先是用耙子耙了一遍地,清了大部分落叶,都装在破背篓里,一会儿再去倒掉。 再用扫帚轻轻清扫,倒是不用想着把尘土什么的清干净,反正地面本就是黄土夯实的,不碍事。 后院墙角有个大水缸,上面盖着一个缺了口的木盖子,原本是专门放在这里给鸡鸭食槽添水的,现在一直闲置着。 落叶尘土都扫洒干净,他见水缸上的盖子歪了,要掉不掉的挂着个水缸边,就走过去拿起盖子要放好。 拿盖子的时候顺眼往缸里瞅了眼。吓!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轻手轻脚将盖子重新盖上,他脚步匆匆地往前院去。 谭蕾和郑悦不知什么时候把针线篮子拿出来了,正坐着绣手帕和小孩子的肚兜,正讨论着在肚兜上绣老虎还是团雀就见云澜脚步略显慌乱地从后院出来。 “澜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脸都白了。”郑悦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忙放下针线站起来。 “嫂嫂莫动,我没事。”云澜忙扶住二嫂悦娘,“嫂嫂,我们好久没去牛大叔家了,我去拿上东西,咱们过去和牛婶儿唠唠嗑,你们也可以多和人说说话,热闹热闹。” 郑悦本来蹙着眉,“你这手怎么这么冰?”听见云澜的话又有些讶异,“现在?” 谭蕾也放下了针线,“澜哥儿,你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云澜挤了个笑,“没有没有,你们刚不是还在讨论绣样吗?可以去问问牛婶儿,毕竟是小孩子用的东西,别有个什么忌讳。” 两个嫂嫂一听,“是咧是咧,那好,我们现在过去。” …… “牛婶儿,忙呢?”云澜左手提着针线篮子,右手提着糕饼,敲开了牛大家的门。 牛婶儿和牛大叔一样都是胖胖的,瞧着很是憨实和气,“没呢,这不正歇着,绣点东西呢,快进来,这新打的枣子可甜了,来尝尝。” “好嘞,谢谢牛婶儿,这不许久没来串门,今儿天气好,我拿了点糕饼过来,嫂嫂们在绣活儿上还要请教下您呢。”云澜进了院子放下两个篮子,又去扶着两个嫂嫂坐下。 牛婶儿泡了壶新茶,“哎呦,要问什么随便问,还这么客气呢。” 见两个嫂嫂已经和牛婶儿就图样针法讨论起来,云澜趁机插了话,“嫂嫂,我怕哥哥们不知道我们在这,回家看见没人着急,先过去说一声,牛婶儿,就麻烦您帮忙先照看下。” 得了应允,云澜出了牛大家的门就一路着急忙慌地往田里跑。 云焕和云烨正埋头苦干除杂草就听见隔壁田里的牛大叔喊他俩。 牛大眯着眼睛望着前面的田埂,汗水顺着流进脖子,“焕子、烨子,你们看那边,那是不是澜哥儿?咋跑得这么急?” 云家兄弟俩跟着抬头一看,还真是! “澜哥儿!”云烨站直身子,高声喊了一句。 云澜在六月艳阳天里跑了三里地,出了一身的汗,额头鼻子全是汗,脸和嘴唇却惨白一片,跑到云焕和云烨这块田埂上还直接腿软摔在了地上。 “大哥二哥!” 这下子,云焕和云烨心里一咯噔,澜哥儿这样子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云烨两步上了田埂,“澜哥儿,怎么了?是不是你嫂子?” 云焕也是一脸焦急,上前将云澜扶起来,“不急,慢慢说。” “嫂嫂、嫂嫂没事,在、在牛婶儿那。”云澜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在见到两个哥哥时一下安定下来。 “是家里,后院、后院有、有条大长虫!”他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字。 云焕感受到云澜的身子在发抖,他家澜哥儿打小就怕那东西,定是吓坏了! 他揽着云澜,一只手拍着云澜的后背,语气平缓,让人听了心中莫名安定,“好好,我们知道了,你们有伤到吗?” 云澜摇头,“没有。我、我发现之后就带着两个嫂嫂去了牛大叔家,这才来找的你们。” “好,没受伤就行。那东西我们去处理,你现在去牛婶儿那陪着你嫂子,可以吗?”云焕见云澜已经镇定下来,松开了手。 “好,我这就过去。大哥二哥,你们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那东西就在后院的水缸里,紫色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云澜这时候反倒担心起云焕和云烨了。 那紫皮蛇一看就毒! 牛大在一旁听了全程,“可能是紫皮星,那东西是很毒,不过最怕蛇草粉,一沾就睡,我们去李大夫那里拿点再去。” 云澜一听那东西有克星就不那么担心了,“成,你们多问问李大夫,千万保护好自己!” 最后李大夫一听他们要抓紫皮星,亲自带着东西跟着一起去了云家。 水缸里的确实是紫皮星,不算大,可能是吃饱了从山上游荡下来的,天热,就躲在阴暗凉快的水缸里了,幸好是发现的早,最后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因为蛇皮暗紫色带有星星点点的淡紫色斑纹,所以叫紫皮星,剧毒,但却浑身都是宝,李大夫当场就把这条给收了,五十两!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为牛大叔帮了忙,云家兄弟俩也不吝啬,说要分一半给牛大叔,牛大叔不敢居功,不要,最后还是云家兄弟硬塞了十两银子。 这事儿也是后来才说给两个嫂嫂听,事情已经解决,大家平平安安,还得了银子,两个孕妇除了埋怨两句不告诉她们倒也没担惊受怕,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后来村长就通知各家回去勤收拾家里杂物,家里都撒上雄黄粉,又组织了村里人上山驱赶野兽蛇鼠。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清河村的村长媳妇芳婶儿就提着东西进了云家大门。 第20章 嫁娶5 云家澜哥儿定亲了。 “清河村方家?方文林?” “哦哦,是不是就是和澜哥儿一起逃难最后一起回来的那个汉子?” “就是他,我就说孤男寡哥儿的怎么会没个……对吧?” “你是嫉妒吧。据说聘礼就有二十两,还不算其他的东西。” “可不是,这一定亲,那云家就没少过荤腥。上次我看见提着两只鸡,今儿又拎了三条鱼过来。” “可不是,我还在镇上碰到过几次,在那包海棠糕,说是澜哥儿爱吃。” “啧啧啧,这还没成亲呢就这样,等成了亲还不得给人宠上天去?” “要我说这都是迷惑云家的假象。你们想想哪家汉子不是定亲的时候献殷勤,成亲之后就翻了脸?” “就是,等那澜哥儿嫁进方家,没了身子,还不是任他男人磋磨。”周家二媳妇呸呸两声吐了瓜子皮,翘个二郎腿,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事儿吧大家伙也就心里想想,谁能直接给说出来啊,几个婶子夫郎都不好再接话了。 还是吴阿奶换了话题才让场面没那么冷,“云家媳妇快生了吧,我记得是下个月?” …… 云家早在七月的时候就定好了稳婆和抱腰的人,八月七日就提前请了稳婆过来住,因为家里两个孕妇很可能同时发动,所以请了两个稳婆。 三天后,也就是八月十日,谭蕾和郑悦果然同时发动,但云家早有准备,所以这一天也不算太慌乱。 云焕去灶屋烧水,云烨去找提前说好来帮忙的婶子夫郎。 云澜跟着稳婆进屋去拖早就打好的红木盆,又去拿了两把剪刀进灶屋,一会儿要煮一煮。 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刚刚进屋看见自家嫂嫂裤子上都是血,现在也是惊魂未定,但是看着平时成熟稳重的大哥盖了三次锅盖都没盖好后就不紧张了。 他大哥比他还六神无主呢! “大哥大哥,这里我来,你再去提几桶水回来,我怕水不够,这热水不能断呢。”给他大哥找点事情做分分注意力。 “诶诶,好好,我这就去。”云焕提着两个水桶就出了家门。 这时候云烨去喊的婶子夫郎也都赶过来了,按照之前说好的各自进了对应的屋。 云澜因为还未出阁被赶了出来,不能进屋,就跟着他二哥在外面烧水递热水。 他大哥也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了。 三兄弟站在院子里一个比一个看着镇定,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慌。 尤其是云焕和云烨。 云焕一双脚跟生了根似的,杵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嘴巴闭得死紧,一双拳头捏的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屋。 云烨则正好相反,脚底板像是长了针,一刻也停不下来,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求这个菩萨,拜那个佛祖,眼睛望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主屋。 两个哥哥不顶用,脑子好像突然就不转了,只能云澜来主持大局发号施令,一会儿让大哥盛热水,一会儿让二哥去拿柴。 随着一盆盆血水从屋里端出来,三兄弟的脸色越来越白。 婶子夫郎稳婆说话加油的声音间或穿插两嗓子蕾娘和悦娘疼喊声,乱糟糟闹哄哄,听得三兄弟心里突突的。 牛婶儿和吴家阿奶分别从两个屋里出来又端了热水进去。 没过一会儿又出来叫了云焕和云烨去房门边。 原来是谭蕾和郑悦这几个月被养的好,有力气,但是头回生产心里慌乱,总也使不对力气,疼得叫喊的声音倒是不小。 稳婆让她们不要喊攒着力气使劲,又叫了云家兄弟站在门口和她们说话,安一安心。 两个哥哥都被叫走了,只剩云澜一个,这时候也有些害怕了,只得待在灶屋不停烧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霞光满天之际,他听见了两声“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了大胖小子,那另一个呢? 直到张家夫郎过来道喜,他才醒悟,原来两个嫂嫂一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 “团团,圆圆,来叫小叔。”云澜坐在床边逗两个侄儿。 因为两个孩子都是在中秋节前出生,就取了团圆的小名,寓意好,大名两个刚当父亲的还在想,暂时没定下来。 谭蕾和悦娘躺在床上,背后垫了三个枕头,看云澜小心翼翼的样子,眉眼带笑,“这才半个月大,就会咿咿呀呀,还叫小叔呢,哈哈哈。” 悦娘也在一旁笑,“不用这么小心,可以碰碰小手、小脚。” “那不行,这么小这么软,碰坏了我侄儿可怎么办,嫂嫂你看,这还咂摸小嘴儿呢。” 云澜也就敢伸根手指碰一碰裹奶娃娃的布巾,上次他在一旁帮忙换尿布,被他大侄儿抓住了手指。 哎呦,那小手又软又小,劲儿可不小,他当时是一动不敢动,被两个嫂嫂笑了好久。 “我看看,这是饿了,也该吃奶了。”蕾娘初为人母,满心满眼都是慈爱。 云澜毕竟有前世记忆,虽然是个哥儿,但心里还是个男人汉子,没在屋里待,人家要喂奶呢。 出来就看见何婶子正扫地,这是请来帮忙照顾坐月子的两个嫂嫂的。 也不用何婶子做什么,就是打扫卫生洗洗尿布什么的家务活,只有做饭吃食这一块儿还是由云澜管,毕竟这里的人可不会像他那么讲究,弄得那么干净。 “澜哥儿,水已经烧上了。” 何婶子家里穷,当初云家刚放出招月嫂的消息就上了门。 云澜知道她家什么情况,这个何婶子又是个老实勤快的,谈好工钱就定下来了。 “好,何婶儿,暂时没什么事了,你也歇会儿吧。” “不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就不留了,下午再过来。” 她知道云家吃得好,那奶白奶白的骨头汤就没断过,这马上吃午饭了,本就是云家仁慈这月嫂当的轻松,又有工钱拿,哪能不知好歹留下来蹭饭。 云澜知道何婶子的想法,也没多劝,不过有时候做多了就会让何婶子带回去吃,反正、反正方文林送的多。 这人以前就跑的勤,这回云家添丁,送来不少礼不说,隔三差五就往云家拿东西,说是给两个嫂嫂补身体,可那海棠糕、山楂片、芙蓉饼,哪样不是他爱吃的。 每次过来都能和两个哥哥谈笑风生,和两个嫂嫂也能说上几句话,单单面对他时就跟个闷葫芦似的,顶了天就一句“澜哥儿”。 明明之前那么熟了,现下反倒是更客气了,这下子倒是弄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都怪方文林!” “澜哥儿,你说什么?” 一时想入神了,竟没发现两个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云澜连忙去揭锅盖掩饰慌乱,“没什么,在想晚上吃什么,水已经烧好了,哥哥盛出去洗漱吧。” “哈,你个嘴馋的,午饭还没吃就惦记晚上了。”云烨最近可算是神采飞扬,当了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整日地傻乐呵。 …… 转眼间,就过年了。 两个孩子的大名也定下来了,大侄儿叫云琛,二侄儿叫云瑞。 已经五个月大了,敦实的两个,穿着红色的棉袄,脚蹬虎头鞋,头戴虎头帽,胸前一块长命锁。 白白胖胖,一双大眼睛滴溜圆,见了陌生人也不哭闹,招人喜欢的紧,谁见了都得夸一夸。 今年过年方文林来云家吃了团年饭,反正也是准弟夫了,也没拘那些个礼,一个人过年也太可怜了些。 云澜和两个嫂嫂做了一大桌子菜,八口人围坐一桌说说笑笑到傍晚。 两个小的特别乖,吃了奶就坐在小床里两个人自己玩,大人则在一旁喝茶聊天。 吃饭可以,过夜就不行了,方文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两个孩子的,就要趁着天还不算太晚回家去了。 将人送到门口,只留了准夫夫两个人说会儿话。 云澜和方文林一个站门里,一个站门外,一时相顾无言。 “拿着。”云澜也没指望方文林先开口,递了个篮子过去。 方文林老老实实地接了,“诶。” “里面是吃食,一层一层吃,吃完了一层再把下一层的拿出来。” “好。” “不说点什么?那我进去了。”云澜作势关门。 左手提着篮子,方文林只得用右手卡着右边门板,“有、有话说。” “那个……那个……”憋了半天那个硬是没个下文,眼看着这次云澜是真要关门了,方文林一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等了半天就得这么一句,云澜气了个厥倒,话也没经脑子,“想要一张大床。” 方文林的脑子这会儿也不太好使,脱口而出,“已经让木匠在打了。” 说完两人都是一愣,通通红了脸! 他们在说些什么啊! 恼羞成怒,啪的一声面前的大门就被云澜给关上了。 云澜在院里缓了一会儿,觉得脸应该没那么红了才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里的哥哥嫂嫂听见笑声,互相对视一眼,默默继续手里的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边方文林小心护着篮子往家走,也是一边走一边傻笑。 今夜天气好,没下雪,月亮明,回到家洗了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坐在堂屋守岁,按照云澜的要求打开篮子。 最上面是四个小碗,每个小碗里都是一道凉菜,荤素各半,分量不多,下个酒正好。 品着酒,慢慢夹菜吃,第二层也是四个小碗,都是不同的热菜,同样荤素各半,还热乎着,篮子里放了两个汤婆子保温。 再下一层是一个竹筒,打开一看是一道鲫鱼豆腐汤,清淡解酒。 吃吃喝喝就到了深夜,月上中天。 篮子底儿还剩下一个小碟,这次没菜,只有一张纸条。 方文林,新年快乐。 第21章 嫁娶6 三月二十八,晴,宜嫁娶。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长溪村的云家大院就热闹起来。 叔叔婶婶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嗑瓜子,主题就是今儿云家的澜哥儿出嫁。 “都说那云家的姑爷高大俊朗,我还从没瞧见过呢,今儿可算是能仔细瞧瞧了。” “可不是呢,新夫郎也是个极美丽的,金童玉女一对儿璧人!” 一身大红嫁衣的云澜坐在自己屋里的桌子前,任由嫂嫂们给他梳头打扮。 谭蕾:“咱们家澜哥儿的头发可真好,又黑又亮。” “我瞧着不用擦粉了,澜哥儿这小脸儿白里透红的,擦了粉反倒是黑了,涂个口脂润润唇就行。”郑悦拿了铜镜给云澜瞧,“你看看,可还满意。” 云澜平时不怎么照镜子,这会儿却是仔细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就是感觉哪里不一样了,这含羞带怯的眼神绝对不是他的! 毕竟、毕竟头一次结婚,还是仔细些得好,他想了想,用朱红色的笔在眉心描了朵梅花花钿。 谭蕾和郑悦两个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哪里见过这种样式,直夸好看,夸着夸着就有些酸涩,这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就要嫁人了。 嘱咐的话语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又单塞了五两银子给云澜。 “嫂嫂,这钱我不能要,我的嫁妆已经足够多了,这钱你们留着给团团和圆圆,两个孩子长身体要多吃点。” 村里的哥儿比女郎聘礼少,女郎十两,哥儿八两,方文林重视云澜,直接给封了二十两的聘金,另外单拎了酒和茶叶,还有一辆骡车,这都不说之前隔三差五送的东西。 云家也是疼澜哥儿的,两床新棉被,两床新薄被,夏冬两季的衣裳各两套,还有两双新鞋,全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用新打的红木箱抬嫁妆。 两匹带花的棉布,一根银簪子,压箱底还有十两银子,用云澜从府城带回来的雕花木箱装着。 这样的嫁妆就算是在安阳镇也是极丰厚有面的。 云澜和两个嫂嫂几番拉扯之后还是没收这钱。 这时候外头也一下子喧哗起来,“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云家大院的门口挤挤挨挨着一大群人,方文林穿着云澜亲手缝的红色喜服站在最前头,身边是村长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长溪村的汉子站在他们对面聚在一起堵门。 一群汉子里最高最俊的新郎官方文林嘴角一提,双手抱拳一礼。 他身旁的两个汉子从身上的布兜里抓了一把,扬手就是一撒,漫天的铜板叮铃叮铃落了一地。 这长溪村的汉子哪里还想着堵门,全都弯腰去捡铜板了! 方文林就这样顺顺利利整整齐齐地进了云家大门。 云家兄弟俩也是被他这一顿操作给惊住了,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面前了。 “大哥,二哥。”恭恭敬敬给两位哥哥作揖,方文林这两声哥哥叫的可顺溜了。 “你这小子……罢了罢了,以后真心待澜哥儿,莫让他受了委屈。他还有我们这两个哥哥呢。”云焕也没多为难新哥婿,说了一句就让开了路。 大历的习俗,新妇这天脚不沾地,由家里的男丁从娘家背进花轿,到了夫家再由相公从花轿背进新房。 云烨背着盖了红盖头的云澜从屋里出来,眼睛红着,脸上却笑着,脚步沉稳地将人背进花轿,扶着坐好。 锣鼓喧天,喜乐不停,在起哄声和吉祥话中,迎亲队伍抬着花轿往清河村而去。 …… 清河村半山腰可是热闹极了,一座新起的青砖瓦房面朝村庄,气派又漂亮。 “这新房可真是漂亮,你看这窗户都是带雕花的。”赵家婶子一手拿着瓜子,一手捏着一粒,指着窗户啧啧称奇。 院里大部分人都在议论这方家新改的房子,一会儿说这青砖码的墙就是不一样,平整。一会儿说这屋檐可真稀奇,飞翘起来的。 不过议论归议论,可没人不识趣的去摸去敲的。 没看那窗户门上贴着囍字,新房哩! 方文林没长辈,所以这边就拜托了芳婶儿全权打理。 村长媳妇还是有威望的,就连崔二娘这个后娘都不敢造次,乖乖坐着喝茶吃零嘴。 最后抚了一遍新房红垫,确保一丝褶皱也无,喜被也是叠的平平整整,撒上红枣、花生、桂圆。 “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新房这头没问题了,她又去了灶屋,来帮忙的几个婶子都是信得过的,这里也是忙而不乱。 “摆席!” 谁家办喜事,那桌椅板凳都是从村里各家借的,甚至还会借碗筷,毕竟每家也就那么几口人,哪里够摆席。 像是桌椅板凳这类的确是从村里各家借的,提前几天就给擦洗干净了。 但碗筷嘛方文林却是个讲究的,不愿委屈了云澜。 他知道云澜爱干净,而且村里家家户户都不富裕,那碗筷都是用了多年的,不说包没包浆,那碗大多都是缺个边儿或者有豁口裂纹的。 所以喜宴上用的碗筷全都是他新买的,统一的大小和样式,团团圆圆地摆在桌子上好看又吉祥。 这会儿几个来帮忙的婶子夫郎将桌椅板凳摆放整齐,一道道菜品陆续端上了桌。 “酒水都准备好了吧?”芳婶儿拉过路过的金夫郎。 金夫郎正抱着酒坛子,“都准备好了,这是最后一桌的。” “来了来了!看见迎亲队伍了!” 这半山腰视野好,迎亲队伍刚进村就瞧见了,喜乐声都还没传来呢。 芳婶儿过去一瞧,还真是,“好好好,等到了咱们就开席!” “这林子家可看得真远,你瞅瞅,站在这里能给村子瞧完了。” “这水才是真好,又干净又凉爽,夏天泡个瓜果,踩个水,想想就凉快。” “就是太冷清了些,地也不肥,离着村子又远。” “人家大林就喜欢这个呢。诶,快到了快到了,我还没见过这新夫郎呢,说是顶好的相貌。” “哈哈哈,以后就是我们清河村的夫郎了,总能见到的。” “不过这新夫郎的一手绣活倒是厉害的,你们看见大林子身上的喜服没有?那缠枝纹绣的,可好看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最后一段上坡路,方文林在外边扶着轿厢,轻声说了一句,“有点晃,别怕。” 花轿安安稳稳地落了地,在一片起哄声中,方文林蹲在轿门前,后背贴上一具温暖带香的身躯,心跳如鼓,步伐却异常稳健。 将新人送入新房,方文林这个新郎官就被拽过去灌酒了。 村里办席都是十大碗,无论喜丧,不过这十大碗的碗是大是小,这碗里的菜几荤几素,就看主人家对这次事情的重视程度了。 方文林这喜宴的十大碗三个素菜,凉拌折耳根、小葱拌豆腐、清炒菜芯。这清炒菜芯是放了猪油渣一起炒的,又香又爽口。 七个荤菜,一只烧鸡,一只烤鸭,一碗咸烧白,一碗甜烧白,一道炖鱼,一盘笋子炒腊肉,一碗绍子蒸蛋。 更别说单上了一大盆肉丸子汤和一筐白面馒头! 一时之间,这半山腰上只剩下吃饭咀嚼声,个个埋头干饭,倒是没人管他这个新郎官了。 芳婶儿正盯着灶台,一会儿要是哪桌菜不够,好及时补上,就见一身红衣的方文林找过来了。 “芳婶儿,拜托您个事儿,给屋里送点吃的。” 芳婶儿哪还有不懂的,笑着应下,“还知道疼人儿,成,一会儿我就给送粉子蛋去。” 这时候外边的人也吃的差不多了,个个满嘴流油,肚皮溜圆。几个汉子就过来逮新郎官喝酒了。 大宝是村长家的大孙子,今年六岁,长的虎头虎脑的,吃饱了饭又去小溪边儿看了鱼,这会儿来找阿奶了。 “大宝,吃饱了吗?哎呦,这小嘴儿油润润的,好吃吗?”芳婶儿刚盛了粉子蛋,就见自家孙子扒着门边瞅她。 大宝摸摸圆圆的肚子,“吃饱了,阿奶,您手里端着什么啊?我闻着好香。” “这是给新夫郎的,你不能吃。” 芳婶儿给大宝擦了擦嘴,起身就被金夫郎叫住了,说是有一桌特别能喝,得再上一坛酒,但是放酒的屋子门不知道怎么锁住了,过来找她去拿钥匙开门。 “行,你先过去,我这就来,”芳婶儿看着大宝,“来,大宝,交给你个任务。” …… 云澜正无聊地坐在床上玩穗子就听见门口极轻的敲门声,接着是一道虎声虎气的童声,“澜阿叔,大宝来给你送吃的,我进来了哦。” 房门打开,一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娃娃双手捧着瓷碗进了屋。 新妇在丈夫掀盖头前是不能让人瞧了模样的,但是孩子没事。 他自己掀了盖头,接过瓷碗,摸摸娃娃头顶的小揪揪,“谢谢大宝。” 芳婶儿回来的时候,大宝正端着空碗回来,“送过去了?” 大宝点头,“阿奶,澜阿叔好好看啊。”我长大以后也要娶这么漂亮的夫郎。 外面的吵闹持续到深夜,方文林带着一身酒气送走最后一波叔叔婶婶,回到自家院里。 芳婶儿和几个帮忙的婶婶夫郎还留着收拾残局。 方文林也在帮着搬桌子摞板凳,来帮忙的人都是手脚麻利的,这么一会儿这些东西都已经擦洗干净了,他把这些搬到柴房里放好,改明儿好还回去。 “新郎官就不用干这些了,”来帮忙的钱夫郎朝新房努努嘴,“还不过去?” 方文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碍事,我帮着一起收拾能快点,婶婶阿叔们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半个时辰后,来帮忙的婶婶夫郎也走了,每个人手里都拎着肉,怀里还有单独包的红包,每人两百文呢! 半山腰总算是回归了往日的清静,院子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灶屋的火还没有熄灭,锅里是满满的开水。 第22章 嫁娶7 云澜已经将褥子上的干果数了三遍,红枣二十二,花生十八,桂圆十五。 叩叩叩—— “澜哥儿,我进来了。”方文林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一个深呼吸后推开了门。 屋内喜烛明亮,新打的雕花床上端坐着他的夫郎,他的澜哥儿。 他们穿着相同的喜服,只不过他的夫郎多了一块红盖头。 盖头挡住了云澜部分视线,只能看见方文林慢慢靠近,直到盖头被挑开,眼前倏然明亮。 与方文林对上视线。他男人可真好看,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方文林被看得不好意思,他家澜哥儿真真是神仙人物,面如冠玉,色若桃花,眸含秋水,唇…… 火辣辣的眼神让云澜面皮发烫,主动错开了视线,见这人除了盯着他看再无动作,低声叫了一声:“相公。” 心里腾得燃起一把火,烧得方文林浑身发烫,脑子发晕,丢下一句“我、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就冲出了房门。 云澜一愣,他刚刚有说饿吗? 回想了一下刚刚方文林的反应,笑了。 呆子。 有个比他还紧张还羞涩的,这下云澜就不羞了,放松了。 等方文林端着面条再进屋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云澜的状态变了。 “是什么好吃的?” “面、面条。” “哦,可是我想喝粥。” “好,我现在去煮。” “我好像又不饿了。” “那、那……” “相公~” “……” 见云澜噗呲笑出声,方文林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无奈地提了提嘴角。 “那还吃不吃?” 云澜自己跳下床,一蹦一跳到了桌边,“我闻闻,好香,你煮的?” 自己的夫郎贴着自己低头去看他手里的面条,侧脸白皙温柔,低垂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是扫在他的心里。 他看见他的澜哥儿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偏头看着他,笑靥如花,“我们一起吃?” 已经看呆了的新郎官根本没听清云澜说了什么,嘴里已经答到:“好。” 两个新婚夫夫新婚之夜还啥也没干,先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一碗清水挂面。 “坐一天,身子乏了吧,烧了热水,我给你拎进来,你、擦洗一下。” “好啊。你呢?” 方文林已经完全拿云澜没办法了,“我、我在外面洗。” 云澜今天一大早就被挖起来洗过了,这会儿也就只是拿帕子简单擦一擦。 “相公,我想泡个脚。” “好。” 这呆子莫不是一直候在外面?应得这么快。 这新房从房子到里面的家具摆设用品全部都是新的,方文林又另外拿了新木盆打了热水进来。 云澜穿着雪白的里衣坐在床边,“一起泡。” 刚准备起身出去的方文林愣在原地,“哦、哦,好。”遂搬了凳子坐在云澜对面。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双脚泡在一个盆里,有些挤。云澜把脚踩在了大脚上,方文林僵住了,不敢动。 小脚还不老实,圆润可爱的脚趾去碰碰大脚的脚背,又蹭蹭大脚骨干的脚踝。 然后云澜就看见神奇的一幕,一抹红色从脖子一路蔓延至方文林的脸上。 “澜儿,别闹。” 小脚瞬间不动了,这声音不对劲,都是男人,云澜哪有不懂的,这下轮到他脸红了。 一顿折腾,夜已经深了。 两人总算是躺在了床上。 云澜一直在等方文林有所动作,结果直到他实在撑不住睡着了,这呆子都睡得规规矩矩,板板正正! ……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云澜坐在床上怀疑人生。 洞房呢?干柴烈火呢?激情四射呢?方文林你是不是不行?! “澜儿,醒了?”方文林正站在门口听屋里的动静,面前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方文林!”云澜气愤、不解、委屈,但等看见门口那张俊脸,所有的情绪都平静下来。 这个男人很珍惜他。 他感觉得到。 “澜儿?”方文林似做错了事的大型犬,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云澜。 “没事。”云澜已经冷静下来,他得弄懂方文林不碰他的原因,“刚醒来有些懵。” “嗯,是我的错,陌生的环境是让人惊慌。”方文林拉紧云澜随意披在肩上的外衣,“现在倒春寒,还有点冷,先回屋把衣服穿好。” “好,煮了粥?”云澜也拉住外衣,歪着头看见院里桌子上摆着碗筷。 方文林扶着云澜的双肩,给人整个调了个个,转身向屋里,“嗯,肉粥,你喜欢的,我去给你端热水洗漱,先进屋。” 肉粥熬得软烂,咸香可口,云澜喝了一大碗。碗筷也是方文林收走洗刷的。 新夫郎云澜嫁人第一天不仅起晚了还什么都不用做。 “我去还桌椅,你在家歇着。” 方文林搬了躺椅出来,又沏了一壶新茶,摆了一碟海棠糕。 嘱咐了一句,“才吃了饭,怕你积食。要是还想吃等我回来的。” “好。”云澜乖巧应是,他要一个人好好思考思考。 方文林扛着两张桌子走后,这半山腰就只有云澜一人。 昨天一直坐在屋里,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地方,他决定先熟悉一下环境。 这块平台整体呈椭圆形,从中间一分为二,左边应该是用于耕种,右边则是住宅区,住宅区里最右边是一条小溪。 一共起了三栋房子,两栋茅草屋,一栋面朝村庄算是堂屋,以前方文林该是住这里的。 一栋和其呈九十度直角,面朝小溪背对上坡路,是堆放杂物柴火的灶屋。 另外一栋则是云澜所住的青砖瓦房,距离茅草屋有一定距离,同样面朝村庄,也离小溪最近。 这栋青砖瓦房比两栋茅草屋加起来都大,总共分三部分,中间是用布帘隔开的,进门是客厅,左手边是卧室,右手边是个空房间。 卧室里有一张能同时躺下三个成人的黄花梨木雕花架子床,靠墙是一排大衣柜,只有很小一部分放了被褥和方文林的衣物。 衣柜旁边是他的嫁妆箱子,正好看见了就开了箱子将东西搬进衣柜里。 靠窗一条长桌,上面放着铜镜妆奁。 客厅只有一张小圆桌,五张小圆凳。 最后的空房间是真的空,什么都没有,但采光和视野极好,推开窗户可以直接看见左手边的溪流,远处的村庄和田野。 至于茅房则是在屋子后边,挨着山壁搭的棚子。 要说简陋也不算,要说豪华也没有,只能说这片地待开发待建设。 …… 微风徐徐,流水潺潺,虫鸣鸟叫。 方文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云澜眯着眼睛窝在躺椅里,桌子上的点心已经没了。 云澜该是换了一身衣裳,梅红色的长衫,领口和袖口用鹅黄色的彩线绣了梅枝,衬得人唇红齿白,这会儿眯着眼睛晒太阳,像只懒洋洋软乎乎的小猫。 其实云澜早就知道方文林回来了,站的高看的远嘛,为此他特意换了身艳丽的衣服,梅红外衫雪白内衬,红梅映雪,迷不死你! 方文林的脚步极轻,应是为了打猎专门练过的,这会儿轻手轻脚的靠近“小猫”,像是怕一不小心就将“猫咪”惊走似的。 及至近前,“小猫”睫毛微颤,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湿漉漉地盯着你,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 然后…… 方文林拎着东西走了……走了…… 徒留云澜和树上的麻雀互相对视,他觉得那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全是对他的嘲笑! 哼,麻雀什么的最讨厌了! …… 方文林还了桌子又去买了两斤排骨回来,他听说云澜喜欢吃这个,将排骨放盆里,他才后知后觉刚刚没和云澜说话。 “澜儿。”还好,那抹梅红还在那儿。 云澜跟着方文林进了屋,见他从床板下摸出一个小木匣。 打开,里面是一些文书以及三两银子。 银钱不多,但方文林却没什么窘迫的神情,“这些是田契、地契、分家时签订的契约以及目前所有的现银,你收着,过几日我就会进山打猎,以后赚的银钱都由你管。” 他必然是不会让澜哥儿受苦的。 “好。山上可有住处?”云澜也不是那矫情的人,两人一起苦过,方文林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没有。不过我打算在山里修一栋小屋,以后常进山,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方文林显然是早就想过这些问题,“这样也可以在山上多待几天,猎到的野货攒多一些一起拉下来去卖,省的来回往返折腾时间。” 云澜自无不应的,山里可都是好东西,到时候方文林去打猎,他就去采摘。 现在用的吃的很多都是买的,实际上山里都有,像是皂荚,他和方文林都爱干净,这东西消耗快,虽然买也便宜,但能省则省不是。 这里的那片地也得利用起来,现在连个葱姜蒜都是在村里买的,不划算。 云澜一边想着这些事情嘴里顺口就说出来了,絮絮叨叨,碎碎念念,倒真是个小媳妇儿了,方文林不时应和两声,眼底都是笑意。 第23章 进山1 转眼就到了回门的日子,这几天云澜试了各种方法去勾人,可是方文林跟个木头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方文林这几日也格外难熬,他觉得自己心思不纯,好吧,他本来也心思不纯。 他可以和云家兄弟套近乎拉关系,也可以在村长媳妇芳婶儿面前装可怜,一切不过是为了心底那点小心思。 可他从不认为云澜是对他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感情的,即使云澜答应嫁他。 他始终认为云澜这么做是出于别的原因,年纪到了需要嫁人也好,迫于流言蜚语的压力也好,甚至有可能是可怜他也好,总归不会是喜欢他。 所以他那些隐秘的心思也都埋在心底不敢表现出来。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云家两兄弟没发现,可两个嫂嫂是心细的,察觉到异样。 “澜哥儿,可是方文林欺负你了?”谭蕾拉着云澜到里屋说话。 郑悦坐在床边看着两个孩子,也蹙眉看着他。 不过澜哥儿这几天是真的一点活儿都没干,整日被方文林好声好气地伺候着,瞧着比之前还要精神了呢。 云澜不知该怎么说,说方文林不和他共云雨?这哪儿好意思和两个嫂嫂说! “没什么,这不是他要进山了嘛,我、我有点担心他,还有些害怕一个人在家。” 一听是这个原因,两个嫂嫂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郑悦一把将爬到自己身边的儿子云瑞捞起,牵着儿子胖乎乎的小手。 “嗐,林子是个厉害的,而且就靠着这个技艺吃饭呢,不会含糊的,倒是你独自在家这一点我也不放心。” “要不那几天澜哥儿就回来住吧。圆圆都想小叔了,是不是啊~” “这样不妥,”谭蕾摇头,“嫁出去没几天就回娘家住,传出去不好,不过我们可以去澜哥儿那小住几天。”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二哥一家到澜哥儿那里小住,方文林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 清河村,半山腰小院。 “你这地方可真好!”郑悦抱着圆圆站在院子里,他儿子正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嘴里咿咿呀呀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云澜在灶屋归置从娘家带来的东西,知道他和方文林没种地,拿了许多米面和葱姜蒜过来,“你们习惯就成,这里比村里要凉,给圆圆加件衣服吧。” “还是你细心,”郑悦抱着孩子不方便,指使孩子爹去拿衣服,“二烨,听见没有?” “知道了。” 云澜的二哥云烨正在茅草屋铺床,这里原本是方文林以前的住处,自云澜嫁过来两人都住新房了,这里就一直闲置着。 本来云澜是想让哥哥嫂嫂住新房,他住这里,不过两人没同意,最后一商量,他二哥单独住这里,郑悦和孩子跟着云澜睡新房。 用郑悦的话说就是提前适应带孩子。这让和方文林还什么都没有的云澜狠狠囧了一下。 “你这地方吃水打柴都方便,倒是省事。”云烨从柴房摸了把锄头扛在肩上,“我去帮你点点葱姜蒜,这些东西好活,吃的时候去地里拔就行。” “再种点春菜,韭菜、菜瓜、大白菜都种点,林子打猎,他们不愁没肉吃,多种点蔬菜。”郑悦抽空抬头说了一句。 她这会儿正教云澜做腌菜,清河村一带的腌菜多为咸口,她娘家那边则更多的带点酸,不一样的风味。 “谢谢二哥、嫂嫂,不过不着急,这些事儿可以等我们自己来弄。”云澜看着一到他这儿就忙东忙西的亲人,心里熨帖,却不想两人太过劳累。 郑悦是了解这个小叔子的,“累不着的,你们俩才吃多少,种的少,不碍事。” 云烨:“就是,听你嫂子的,晚上给我做顿好吃的就行,哈哈。” “那好说,林子割了五花肉还没吃,今晚上做红烧肉。”云澜笑着报菜名,“再炒个春笋,弄个豆腐汤。” “得得得,这活儿还没干呢就给听饿了。”云烨溜得飞快。 晚上三人是在院子里吃的晚饭,这会儿白天变长,早点做饭吃饭就能借着黄昏天光省了灯油钱。 “这红烧肉也太香了!我今晚能多吃两碗饭!”云烨捧着碗大快朵颐,冒尖尖的一碗米饭很快就下去一半。 “这可是放了糖的能不好吃嘛。”郑悦也是头一次见云澜做红烧肉,见到云澜放糖炒那个什么糖色都惊呆了。 这时候的糖特别贵,也就逢年过节会买点甜甜嘴,像云澜这么奢侈的使用是郑悦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云澜倒没那么多想法,方文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买了很多糖,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吃进肚子里。 云家以前穷,不能这么奢侈,这回他也是靠着方文林享受了一把红烧肉的幸福。 这肉是早上新鲜割的,肥瘦相间,肌理漂亮,可以看见明显的分层,拿来做红烧肉最是合适。 色泽红亮,口感软糯,一抿即化,满口留香,和他二哥一样,云澜和郑悦也都多吃了一碗饭。 已经八个月大的圆圆被郑悦抱在怀里喝加了鸡蛋黄的米糊糊,眼巴巴看着大人吃颜色丑丑的东西,冒出两个气音儿,“呦呦!” …… 方文林这次去的久,足有七天,刚开始云澜还坐得住,从第五天开始就有些惶惶。 郑悦安慰他方文林是个猎户,自然懂得避险,应该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可云澜还是担心,直到第八天从后山上传来咩咩咩的叫声,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方文林差点被他认成土匪山贼。 “让你担心了,”方文林从山上下来就看见云澜眼中的担忧,内心暖洋洋的,不枉费他在山里摸爬打滚这么多天,“这次主要是追它俩耽误了点时间。” 云澜早就看见他身后牵着的两头羊,是两头公羊,就他们说话这会儿功夫已经两次蓄意要顶方文林,不过都被方文林躲开了,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原来方文林进山以后就发现了黑蹄羊的踪迹,一路追击下总算是找到了,不过这羊机敏,追了几次都给跑了。 直到昨天他寻迹追过去发现他追的这头羊正和另一头羊对峙,他这几天追着羊在山里乱跑可能是逼得这羊进了别的羊的地盘,估摸着是刚好撞上了主人家。 两头羊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一咩不合就打起来了,你顶我,我撞你的,最后等两只羊筋疲力尽两败俱伤之际让他捡了漏。 除此以外他还逮了一窝兔子,有七只,又打了六只山鸡,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也蔫不拉几的。 “这兔子和鸡就不卖了,咱们两家分一分自己吃。”方文林洗去一身脏污,浑身轻松,“得编几个竹笼,不然这些东西不好装。” “以后用竹子的地方还挺多,可以在这里种一些,省得去河中村收,他们村就算是长在山里的也不让我们外村砍,要收费。” 云澜以前就去河中村买过竹篮竹笼簸箕等竹制品,那个村子排外得很,不过山上却有一大片竹林,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手竹编手艺。 “成,都听你的。”方文林看出云澜对河中村的不喜,“山里有竹林,下次进山我弄些好的竹鞭回来种上。” “嗯,还要围篱笆,你打的那些鸡啊、羊啊也好圈在里面,以后也好养些鸡鸭鹅。”云澜担惊受怕好几天,这会儿话就比往常多。 “你挑回来的这些是……”看着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桃树枝,”方文林宝贝地拆开包裹根部的巴叶,“我找到了你以前院子里那棵桃树的母树,折了一些回来,你看看种哪里。” “我想想,”云澜数了一下,一共有五支,他也不会种树,都是看运气,估计方文林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多折了些回来,“那就插在小溪边吧。” “行,都听你的。”方文林起身去拿铁锹挖坑。 郑悦抱着孩子和云烨对视,两人都笑了笑没说话,悄悄退去灶屋了。 “一会儿我就把被褥搬出来。”郑悦抱着孩子偷笑,这林子回来了她自然要给人腾地方。 云烨给土灶添了两根细柴,“地方都给你留好了。” 几天没同床的小两口浓情蜜意地说了会儿话,被无视的云瑞小朋友不高兴了,咿咿呀呀地找存在感。 …… 山鸡野兔,方文林让云烨和郑悦提了一半走,剩下的他也没打算卖,和云澜两人只牵了两头黑蹄羊就下了山。 两人出个门得穿过整个村子,所以身边的两头羊也让村里人瞧了个遍。 每个人都得驻足瞅一瞅问一问,方文林也没有不耐烦,挨个回礼问好,顺便带云澜认认人。 赵婶子家做豆腐生意,三文钱一块,村里吃豆腐都去她家买。 李阿叔家的水田多,水稻成熟的时候可以去他家买新米,价钱比镇上便宜一文,不过量有限,卖完就没有了,大多还是拉去镇上卖。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说,转眼大半个村子就逛完了。 看看身边白了点变成古铜色的汉子,云澜觉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夹带私货了。”虽是疑问却是陈述句。 “什么私货?”方文林面不改色,“今儿不是就两头羊吗?” 装,继续装。这前面还好,多是讲讲各家有几口人,做什么营生之类的,后面就不对劲了。 什么王婶子家的王二柱好吃懒做,孙婶子家的孙娃子刚成了亲,大梁叔家的梁大壮才定了亲…… 这几户人家全是之前到云家提过亲的。身边的汉子装的一本正经,实际里暗戳戳地搞小动作。 “给我讲点其他的吧,没事儿我去关注别的汉子做什么,又没有我相公英俊,又没有我相公能干的。”说完云澜悄咪咪去看方文林的反应。 瞧着还是面无表情,不过耳朵好像红了。 方文林现在只觉得人都是飘飘然的,“好,隔壁村是大河村,从那里走可以到安阳镇东城门,村里的钱二叔是个老木匠……” 第24章 进山2 不过几个月,安阳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只有从一些细微之处可以窥见之前的惨烈。 比如墙角地缝里没有洗刷干净的深黑色血迹。 又比如巷子口的面馆换了老板,原本的那对老夫妻都没撑过来,现在煮面的是他们的儿子儿媳。 “味道还是变了。”云澜吸溜了一碗阳春面,面还是那个面,汤还是那个汤,但就是感觉差了点味道。 “走吧。”方文林起身付了六个铜板,“一会儿给你买方枣糕。” 哄小孩儿呢? 云澜努努嘴,然后高高兴兴跟在方文林后面,原本的愁绪瞬间抛之脑后。 进城门的时候就交了市金,所以两人直接进了巷子,这个时候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两人来得还算早,寻了个树荫下摆摊。 好吧,也没什么可摆,就两头羊,牵羊的麻绳方文林直接给拴树上,又在地上铺了点青草给它们吃。 这条巷子边上有许多小石块,都是来镇上卖货的人收集的,用来当个坐凳,他搬了一块大的,两个人挨着坐也能坐下。 这会儿市集的人还不算多,他也没吆喝,这么大两头羊显眼的很,他们过来的时候附近摊子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瞧,过往的路人就算不买也会多看两眼。 当然,看羊的多,看人的更多,不一会儿方文林就坐不住了。 云澜正瞧热闹呢,不得不说不管在哪个时代,砍价都是一门学问,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婶过五关,斩六将连下三个摊位。 一回头就看见方文林下颌紧绷,嘴角绷直,眼神沉沉的,“做什么黑着脸?一会儿给客人都吓跑了。” 坐的板板正正的方文林闻言微垂了头颅,“不会的。”语气硬邦邦还有点酸。 云澜和方文林一个玉芝玲珑一个丰神俊朗,穿的也是干干净净,要不是两人坐在一起怕是早就有人上来搭话了。 可正是因为拿不准两人的关系,所以总有人觉得还有机会。 云澜观察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其中原委,心口酸胀,让人脸热,不过他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让两人的身子直接贴在了一起,肩挨着肩,腿蹭着腿。 旁人一看,这俨然就是一对儿新婚夫夫,并不是那什么兄弟朋友的,心中那点小心思也就熄了。 在云澜靠过来的时候方文林的身子就僵住了,坐得更端正了,目不斜视,唯有两只耳朵红的滴血。 一上午过去,来看羊问价的不少,但真心要买的却没几个。 “再等等,若还是没人买就拉到酒楼去看看。”方文林见已经晌午,就嘱咐云澜在原地等他,他去买午饭。 早上吃了一大碗阳春面,两人现在也不怎么饿,就只买了两张烧饼对付一口,水自己带的有。 这会儿日头正辣,方文林体温高,云澜不愿挨着他了,他就顺势起身给两头羊喂了点水。 “你这羊怎么卖?” 方文林回头看见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男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身边的黑蹄羊。 “可有受伤?” 云澜觉得这人看着眼熟,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人在这转了好几趟,眼骨碌一转,抢在方文林之前回答,“没有受伤,强壮着呢。” 那中年男人已经观察了一会儿,看方文林人高马大的,知晓这人多半是个猎户,猎户普遍比泥腿子有钱,能娶个这么漂亮的夫郎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没想到这猎户的夫郎,一个哥儿会主动说话,或者说敢这么平和地和他说话。 “您看看这羊一身的腱子肉,四肢也有力得很,脾气可大了呢。我相公在山里追了好多天才逮到呢。” 这中年男人摸着胡须点头,“确实,我看这两头羊被拴着都要互相尥蹶子,顶羊角。” 这下方文林反应过来,这人多半是富户家的管事,看上这羊也多半不是为了吃,不然不去看斤两而是去关注羊打架做什么。 他知道有的富家子弟喜欢斗蛐蛐蚱蜢,这人看中这两头羊说不定是为了……斗羊? “不怕您笑话,这两头羊互相看不顺眼,我在山里蹲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给捉住了,结果它们俩跟仇人似的,见面就打,力气大的很,下山的时候差点没拉住给跑了。” 方文林故意说得夸张,显示自己的不易,也好试着抬抬价钱,“您要是要,一只十五两。” 男人摇了摇头,嘴里说着贵了,“这羊是好,可也不算稀奇,寻常一只不过五六两,顶了天也不会超过八两,你这一只就要了两只的价钱,贵了贵了。” 方文林从容不迫,“您也说了那是寻常时候普通的羊,您看看我这两只,年轻力壮,膘肥体胖,这肉多有嚼劲,一对儿羊角也是匀称漂亮,就是买回去不吃,看它们打架也是逗个乐子。” 男人一笑,知道这猎户已经看出他买羊的真实目的,“那这样,两只羊我都要了,总得有点优惠吧。” “您这样爽快,我也不说那虚话,两只一起算您二十七两。”方文林让了三两。 “二十五。”男人伸手五指张开。 “这……”方文林故作为难,直到这管事摸出沉甸甸的钱袋子才最后一咬牙,“行。” 这两头羊确实是火爆脾气,那中年男人制不住,最后是方文林给帮忙牵到一户高门大院的后门的,也算是卖了个好。 “这下在山里盖房子的钱有了。”二十五两还是有些份量的,云澜只掂量了两下就交给方文林揣着。 人高马大的走在人多的街道上也不怕扒手摸了去。 卖了羊身怀巨款两人也没着急回家,家里还有些东西得采买补缺,打了一罐菜籽油,又提了一壶香油。 米面家里不缺,上次哥哥嫂嫂过来时带了许多,鸡蛋可以直接在村里买,便宜又不担心拎回去碎了。 “去趟香料店再去趟医馆吧。”云澜左思右想觉得可以做点卤菜,这东西凉的也可以吃,下次方文林进山也能吃点香的。 镇上有卤菜店,不过味道一般,价钱还不便宜。他估计是配方的问题,毕竟有许多香料都是药材,这里的人还没想到用药材当香料使。 “不舒服?”一听医馆方文林顿时紧张起来。 这里的人最怕生病,生病基本上意味着死亡,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要了人命。 “没有不舒服,只是买几种药材做饭,还记得我以前给你炖的鸡汤吗?就是类似那样的。”云澜看出方文林的紧张,心中温暖。 现在季节交替,稍不注意就患上风寒,这会儿医馆里的人不算太多,云澜称了一些八角茴香、桂皮香叶、陈皮草果之类的,又要了两副预防流感的药。 柜台后边应该是个医馆学徒,这些天看病的人多,忙的脚不沾地,动作不敢拖拉,麻利地将东西包好捆成一摞,算账收银也是快。 云澜估摸着从进门到拿药清账结束不超过三分钟。 方文林提着药包就要领着云澜往外走,这里咳咳吭吭的,染了病气就不好了。 两人正要转身离去,就见从医馆里面跑出来个年纪更小的学徒。 “师兄师兄,不好了,刚刚有个病患头疼去寻医师结果走错了房间,晕倒时打翻了屋里的货架,那货架上铺晾的药材种子全都掉地上混一起了!” “什么?!”给云澜两人拿药的学徒面色一变,叫了另一个人守着柜台,自己跟着师弟进了医馆后院。 云澜听了一耳朵,也没在意,跟在方文林身后出了医馆。 “我得去一趟北城门,看看俞老大回来没有,那边鱼龙混杂,不便带你过去。” 方文林本想找个茶楼让云澜歇脚等他,不过云澜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好,那我在书铺等你。” …… 方文林去糕点铺子包了四块方枣糕,之前答应云澜的,两人一起去了杨氏书铺。 这书铺还是方文林记忆中的样子,以前他只能缩在巷口墙角偷偷看那天上明月,现在那明月已经独属于他。 书铺的老板姓杨,考过童生,这附近的人尊一声杨先生,因考秀才屡试不中也就歇了心思开了这间书铺,与云澜再相见便觉恍若隔世。 杨先生沏了茶与云澜叙旧,方文林则是放心地去了北城门。 杨先生的书铺对面的包子铺没了,现在新开了一家小医馆。 据杨先生所说这医馆就一位大夫和一位学徒,医术平平,但给这附近的街坊邻居看个头疼脑热还是够的,也是这段时间季节交替上门看病的人才多了点。 “安阳镇来了许多外乡人。”云澜刚刚就瞧见有三个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壮硕汉子进了医馆。 “唉,确实,”杨先生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也瞧见了刚刚那三人,两个腿脚不利索一个手臂包着纱布,“世道艰难。” 两人心有戚焉,就见才进去的三人已经出来了,手上空空如也,面色也不太好看,其中一人脸上隐有急色。 这三人生的实在高大,云澜目测都有一米八以上,中间那个瞧着该是和方文林差不多高了。 越看云澜越觉得熟悉,不免多瞧了两眼,不想那为首的汉子如此敏锐,瞬间眼神锁定了云澜。 两人皆是一愣,云澜有些悻悻,正要露个笑以示友好就见那汉子已经转移视线落在身旁的汉子身上。 “认识?”杨先生也发现了云澜的异样,不过看刚刚两边的反应又不像是熟人的样子。 云澜摇头,收回视线,端茶轻抿一口,“不认识,但却觉得熟悉,但我确定从未见过这几人,真是奇了怪了……” “也许是穿着或者气质和你印象中的人相似吧。”杨先生随口一说。 豁然开朗,是了,气质或者说是气场!这才是云澜觉得熟悉的原因,那三个人的气场是他在洪南府见过的! 这三个人是军汉! 第25章 进山3 乔胜确实是个军汉,原是靠近京都的济北郡的守军里一个小队长。 雪灾时接上级调派南下赈灾剿匪,一队十个兄弟现在加上他只剩下五人,全都是受了伤的残兵。 他们五人虽然正值壮年,但受伤严重,雪灾结束都没有好,便不能再跟军北上回济北郡。 五人也看得开,主动申请了留下退伍,拿了一笔抚恤金打算在南边安顿下来。 但残破的身体需要治疗,抚恤金几乎全给了医馆治伤买药。 五人身上都有后遗症,跛脚的跛脚,断臂的断臂,府城的工头根本不要他们,找不到活计,只能饿死。 乔胜当机立断带着几个残疾兄弟离了府城往镇上去,总有地方会要他们,他断不会让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一路辗转就到了安阳镇,这个镇子还算和平友好,工头也愿意招他们做工,就是工钱要比别人少些。 这已经是很好的了,五人也格外珍惜在这里的机会,可惜半月前他们在扛大包的时候,堆成山的货物突然倒塌。 他们比其他一起做工的人还要先反应过来,连忙喊人闪开。因为提醒及时,那些腿脚正常的人自然是都躲开了。 可他们五人有三人腿脚不便,其中一人刚好又离那货堆最近,没跑赢,被砸了个正着,他也因为回身去救人受了伤。 工头感念他们提醒及时救了大家,所以当时除了结工钱也给了赔偿和医药费。 可恨那货物好死不死正巧砸到了他兄弟原本就受伤的腿,刚开始那几天还好,可从前天开始伤势突然恶化,新伤加旧疾,又是一大笔医药费。 现在几人没了工作,钱也花完了,眼看着兄弟的腿就要保不住了,几个兄弟都急红了眼,所以四处求医,请求赊账。 可惜,没有医馆愿意。 雪灾的影响还远没有消除,医馆自顾不暇,来求赊账的人多了去了,帮得了这个帮不了哪个,总归还是那句话,世道艰难。 现在安阳镇最后一家医馆也拒绝了他们,这让他们绝望,站在医馆门口茫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三人长得五大三粗,脸上还有疤,身上带着常年拼杀的煞气,瞧着就有几分凶悍,这会儿堵在医馆门口,就有好些人不敢进医馆。 乔胜察觉不妥,就想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正在这时听见一句“壮士”。 …… 云澜原本是和杨先生坐在书铺门口的廊下喝茶,这会儿他对面的位置却空了。 余光看见那三个军汉其中两个稍矮一些的匆匆离开,只留了那个最高的站在原地,向他这个方向抱拳一礼。 收回视线,杨先生已经回到座位,“那人叫乔胜,确实是个军汉,钱已经给他了,不过他说这钱算是借的,会还,要个欠条。” “那就麻烦杨先生帮忙帮到底,给拟个欠条。”云澜吃了茶浑身犯懒,平时这时候应是午睡刚醒,今儿没条件午睡,这会儿就有些犯困。 方文林走之前给了他五两银子傍身,也没有避讳杨先生,这钱平常人家自然是觉得是笔巨款,但在杨先生的书铺里也就几本书而已。 云澜受过军队恩惠,见那些军汉苦楚,又隐约听见了原由,就想着顺手帮一把。 但他是个哥儿,不便直接与那些军汉对话,就拜托了杨先生帮忙,把对那三人身份的推测和自身与军队的渊源讲给了他听。 杨先生听后自无不愿的,还添了三两银子,一共八两全都交予了乔胜。 欠条一式三份,乔胜印了红手印,这才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离去。 看着乔胜挺直的背影,云澜捻起一块方枣糕,嗯,甜的。 …… 方文林回来的时候提着东西,又在杨先生这里租了两本书,都是手抄本,两人便告别杨先生往家走。 “家里还有一间空房,本是想要做书房,不过后来银钱不够了就没弄成。”方文林语气颇有些遗憾和懊恼。 “等山里的房子弄好了,我就找木匠打书案书架,这样以后你喜欢看书就直接买回来,喜欢写字有笔墨纸砚。” 他一直都知道云澜喜欢读书,将人娶进门才发现其实自己的夫郎连一本书都没有,以前都是租书看。 笔墨纸砚也是没有的,那东西又贵消耗又快,云家再宠他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这些。 知道实情的方文林心疼了很久,留给云澜的五两银子也是想让他买自己喜欢的书本或是文房四宝。 “俞老大的车队还没有回来,”方文林扑了个空,“不过有其他地方的车队来了安阳。”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盒,“这东西听那人说叫作美容蜜,是从西边拉过来的,可以滋润肌肤。” “我知你其实不喜擦这些东西,不过家里平常洗刷辛苦,手干皮燥,这东西你拿去擦个手还是不错的。” 圆圆的瓷盒不过掌心大小,里面是白色的脂膏,云澜闻了一下,味道清淡不刺鼻,擦了一点在手背上,润滑不粘腻,确实好用,怕是不便宜。 “这是青草味的,比较清淡,还有其他味道的,像是梅花、桃花之类的味道要浓烈一些。” 两人依然是从西城门出,这条道云澜不熟,又犯困,怕走神没跟上,就直接拽着方文林的衣角亦步亦趋。 他也将帮助军汉的事情告诉了方文林,还说借出去的银子他会从自己的嫁妆里补,他有十两银子。 方文林说不用,又说下次遇到这种事直接和他说,他来处理,外乡人怎样云云。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云澜乖乖巧巧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眼神迷蒙,面色茫然,已经困迷糊了。 低头一瞧,还成,知道抓他的衣角不会走丢。将自己的衣角抽出来,发现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 云澜现在脑子有点木,就看着方文林把衣角抽走,懵懵然不知为何,歪头去瞧方文林的眼睛。 然后他听见方文林念了一句“别撒娇”,原本捏衣角的手就被一只大掌包裹。 这会儿已经比较晚了,晚霞是粉橘色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 方文林要在山里盖房,召集了一批汉子一起进山。 山里的房子不需要很大也不用漂亮,主要是结实耐用,修起来不费力,但是拉材料进山不容易。 山里不能过夜,所以都是当天一大早就出发,晚上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早饭和午饭基本上都是各家准备的包子馒头烙饼,晚饭则是方家包了。 十个壮实的汉子饭量可不小,更别提都是干的力气活,吃的更多。 所以云澜和方文林去找了云家兄弟俩,又借了三辆板车去镇上采买。 云焕和云烨也去帮着盖房,所以谭蕾和郑悦带着孩子一起搬来了半山腰一起住,也好帮着准备晚饭。 云澜和方文林搬去茅草屋主屋住。新房的大床给了两个嫂嫂并孩子睡。新房里的空房间则是拼了六个大木箱铺上被褥,云焕和云烨两兄弟凑合一起睡。 辛苦干一天活可不得多吃点补补,云澜和方文林都不是那吝啬的人,所以晚上这顿必带荤腥。 这大锅饭都会做,但味道就看各家的手艺了。 云澜之前在镇上买了香料,卤了两次就弄清了配比,在隔壁村的屠夫那定了每日的猪下水。 这东西便宜,十文钱两大桶,就是处理起来麻烦点,早上汉子们一起进了山,他就去隔壁村提猪下水,和两个嫂嫂一起收拾。 院子旁边就是流动的小溪,三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溪边洗刷,那些实在污糟的就直接剪了不要,反正便宜不心疼。 灶屋旁边新砌了一口土灶,专门用来卤猪下水,反复用溪水冲洗干净后在大锅里用葱段、姜片、料酒焯水去腥去味。 然后才是真正开始卤煮,他在里面加了白酒提香,大火煮开后改小火慢卤,从早上就开始卤,午后基本就卤好了,再盖上锅盖焖泡一下午。 等到晚上汉子们回来了,大圆桌撑开,一大盆卤下水,一大盆杂面馒头,一大盆白面馒头。 红黑油亮的卤味,越嚼越香,一桌汉子吃的头都抬不起来,最后还要用馒头片刮一遍碗底盆底,一点卤汁不浪费。 若是有没吃完的卤味云澜就分一分让汉子们带回家去,不会浪费。 清河村这一个月都能闻到一股奇香,知道是云澜又在卤猪下水了,就是这味道一天比一天香。 那可不,天天都卤,那卤水都快成老卤了。不是没有人家过来问配方,但云澜没给,他心里想着以后指不定靠这个赚钱呢。 猪下水这些污糟的东西处理久了也会恶心腻味,云澜就会做点其他吃食。 比如煮上两大锅面条,烫上一盆青菜,大碗里放了猪油又加了一勺油渣,还有一个煎蛋,几根绿油油的菜叶,每个人都能吸溜两大碗! 偶尔也会蒸米饭,虽是杂米,但切了腊肉丁,又加了胡萝卜丁和豌豆焖煮,最后淋上酱油一拌,带有香脆锅巴的吊锅饭也是油润润香喷喷! 方文林找来的汉子都算是老实勤快的,方家伙食又好,工钱给的又高,大家心里舒坦也念着方家的好,干活从不马虎。 云澜通过方文林这几日的描述推测那房子应是盖的不错。 如此过了一个月,干活的汉子不仅没瘦瞧着还胖了一圈,山里的猎人小屋也完全竣工。 第26章 进山4 六月的清河村已经进入盛夏,田里劳作的庄稼汉一身衣裳都能拧出水来。 山里要比村子更凉爽些,方文林肩膀上套着麻绳,拉着一板车物资,云澜跟在旁边扶着车子上的东西。 进山的路因为这一个月来回拉货踩踏,地面夯实了一些,比以前好走许多,至少不用现扒开野草灌木。 这是云澜第一次进深山,也是两人第一次住山里的猎人小屋,板车上是生活物资,粮食被褥锅碗瓢盆什么的。 拉着东西走得慢,两人一大早出发,夕阳西下才到地方。 密林之间清了一片空地,脚下是夯实的黄泥地,边上还能看见修建时翻出的新土。 最外面是一圈高高的黄泥围墙,很厚实,这墙是黄土和稻草加了糯米水浆搅拌筑的,方文林说就算是一头成年野猪也撞不坏。 大门也是高大结实的,除了门栓还有根粗壮沉重的树干用来顶门,满满都是安全感。 院子很大,前院后院都有,反正是在深山老林里,没人管你圈了多大的地盘。 院子正中间是主屋,东西朝向,分左右两个房间,各开了一扇窗。主屋左边是灶屋和柴房。 三间房之间盖了连廊,就算是下雨天也不怕来回走动淋湿衣裳。 后院围了栅栏,到时候猎到东西可以先放里面养着。旁边则是茅厕。 要说最瞩目的就是主屋右边的了望塔了,木头做的,比房顶和院墙还要高,站在上面可以将院子里外看得一清二楚。 “有的野兽狡猾,躲在暗处观察偷袭,每次出门之前都先在这上面确认院外安全再出去。”方文林带着云澜爬了一遍。 虽然这附近他已经探索得差不多了,没有发现什么猛兽,但万一有其他地方的野兽游荡过来呢,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天色已晚,两人不敢耽搁,开始整理板车上的东西。 房子是新盖的,之前就已经打扫过,没什么灰尘,南屋里面砌了炕,也是干净的。 云澜拿帕子擦了两遍铺上垫子褥子,放上枕头和两床薄被。山里夜间凉,太厚的棉被载不住,两床薄被刚刚好。 灶屋里方文林已经生好了火,架了笼屉,热包子馒头,今儿都累了凑合吃一顿就行。 晚饭两人直接在灶屋门前吃的,肉包子和白面馒头就着腌酸黄瓜。 咸菜坛子也抱上来了,以后就放在这里不拿下去了,吃完了就直接再做就是。 北屋房间还空着,方文林端了热水进去,“你先擦洗一下,我去把板车上剩下的东西卸下来。” 云澜也不矫情,他是想开了,这方文林不碰他就不碰吧,顺其自然。这几天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是比前几个月更加融洽了。 板车上除了两口装衣裳被褥的大木箱,剩下的都是吃饭的家伙事和粮食了。 箱子搬进南屋,一个放床头,一个放床尾。 米面都是拿布袋子装的,十斤一袋,各有五袋,全都被搬进灶屋。 知道云澜爱干净,这些吃食一般都不直接放地上,所以他之前盖房的时候和其他汉子就地取材,选用笔直结实的木头做了个货架,模样不怎么好看但是结实耐用。 货架一共五层,最下面一层放的咸菜坛子,上面一层是袋装的米面,再上面是各种调料、食材和碗筷。 云澜洗漱完毕,浑身带着热腾腾潮乎乎的水汽进了灶屋,“这货架做的真好,就是有几块门板就更好了,不然东西得落灰受潮。” 普通农人一般是用不起铜钉铁钉的,这货架做的朴实无华,连接处都是用的榫卯结构,他用手摇了摇,半点不晃荡,结实得很。 方文林当时做的时候光想着放东西方便整齐了,倒是忽略了这点,点头应到:“成,左右这两天不急着打猎,趁着歇息就把门板做了。” 晚上云澜睡的里侧,靠着墙,方文林将自己拾掇干净也钻进了被窝。 山上比山下凉,盖着薄被刚刚好,云澜躺得舒坦,可方文林火气旺,一进被窝他便觉着热了,不愿挨着汉子了。 方文林这几天是觉察出云澜的不同的,刚成亲那会儿两人就同床共枕了,只不过是单纯盖被子睡觉。 那会儿他便以为云澜睡相不好,因为总是两人躺下没一会儿,云澜不是胳膊蹭着他就是腿压着他,有时候早上醒来还会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怀里。 起初他还无所适从,怕自己定力不行,惹了云澜不快,但云澜似乎并不在意,这让他既高兴又忧愁,后来几个月下来他也渐渐习惯了。 不过这几天开始云澜的睡相好像一夜之间变好了,晚上不蹭他也不压他了,相拥而眠更是没有了,今天晚上甚至都不愿挨着他,半个身子都掉在铺盖外头。 这倒是弄得他自己更加不适应了,心中隐隐失落,还泛着酸涩。 怎的就好了呢。 云澜可不知身边人的弯弯绕绕,伸了一条腿加一只胳膊在外头他才觉着凉快点,谁要大夏天挨着个火炉睡啊。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都醒了。 毕竟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在山里过夜,虫鸣鸟叫不断,偶尔远处传来几声兽吼,睡眠质量不算好也不算坏。 早饭煮了绿豆粥,蒸的素包子,小菜依旧是腌酸黄瓜。 灶屋里是有一口大缸的,里面的水不多了,方文林提了水桶说带云澜认认路。 院子外边绕着走了一圈,周边挨着院落的树木都被清理了,方文林说怕有会上树的野兽借着树翻进院子里。 院子外面一圈还埋了雄黄等驱蛇鼠虫蚁的药粉,知道云澜怕那些东西。 “一会儿回去还要再煮一大锅药水涂在屋子上,双重保险。”云澜是真的看见那些东西就头皮发麻。 出了院门直走一里地是一条小河,平时打水洗衣就在这里,这里地势低不怕涨水淹了屋子。 “别看这河不算宽,往下去最深处有八九尺。我们这一段河水虽然不算湍急,水也不过到膝盖上头一点,但我若不在,还是不要独自下河。” 方文林仔细叮嘱,又指着旁边一块滩涂。 “这里涨水时也不过到小腿,平时洗衣可以坐在这里的大石头上。” 打了两桶水,两人原路返回,“出门往左走有一片竹林,挺大,这次下山之前可以去寻好的竹鞭带回去。” 云澜跟着方文林打水,灶屋的水缸满了,他也对这条通往河边的路熟悉了。 柴房里面有的是木材,都是盖屋时剩下的,从里面寻摸出来合适的板材,方文林就在院子里丁零当啷做门板。 云澜拿着锄头在院墙边开辟了一小块田地,点了葱姜蒜香菜这些常需的调料,南瓜、黄瓜、芸豆、茄子等也撒了种,他不精于这些,反正都撒了点,总有能长出来的。 这边搭着爬藤架,那边就瞧见方文林正在刨花,这可奇了,“你还会这些木匠活计?!” “之前去木匠那打家具,看着看着就会了点,不过也就做些简单的桌椅板凳。” 方文林之前要帮云澜锄地,不过被拒绝了,这会儿看他一个人挥锄头搭架子不费力也就专心做起门板来。 “方文林你真厉害。”云澜夸的真心实意,农活、打猎、盖房,这会儿又学会木工,真真是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了不得呢。 方文林有些赧然,澜哥儿总是那般直白地夸赞他,这让他的自尊心和成就感有了极大的满足,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也总是想对澜哥儿更好些。 给新的小菜地浇了水,这院里也就没什么活计了,云澜看看天,该吃晌午了。 昨天带了鲜肉上来,刚刚路边有很多野菜,中午做个云吞吃。 取了面粉,加盐、鸡蛋搅拌均匀,再加水继续搅拌成絮状,下手揉面成团,放在一旁醒面。 醒面的时候剁肉馅,笃笃笃的声音节奏轻快,吸引了方文林的注意,“中午是吃肉丸子吗?” “没,吃荠菜云吞。”云澜停下双刀,拿着面团继续揉面,揉成团后继续醒面十分钟,揉面醒面剁肉反复三次。 面醒好,肉馅也差不多剁好了。 去柴房取了背篓和镰刀,路过方文林身边,“方木匠,我去挖点野菜。” 方文林轻声笑了,“行,别走太远。” “好,就在刚刚你带我走的那条去河边的路上挖。”云澜刚刚就发现了,那条路上有很多荠菜。 山里遍地都是宝,只走了一小段路就已经挖了半筐的荠菜,根本不用费劲去找。 除此以外他还发现了一小片小根蒜,就是野葱,这东西味道香,做调料做蘸水都好,拔了一点捆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圆圈丢进背篼。 回去的路上又看见了一株薄荷,揪了一些薄荷叶,拿来调味或者晒干泡水都好。 院子的门没有关,大开着,这会儿日头正,方文林脱了上衣,因为干的力气活,身上肌肉隆起,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液,在阳光照射下呈现蜜一样的颜色。 离得近了方文林应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放下刨子直起身子朝他这边望过来,八块腹肌清晰可见。 云澜呆了一瞬,他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方文林,强壮的,野性的,充满侵略性的。 这和他前世见过的那些用蛋白粉堆出来的不一样,不是什么双开门冰箱,健康匀称的身体,强在筋骨,不止皮肉。 晃神的瞬间方文林已经出了院门,“怎么还傻在这里了,脚疼?”语气带着笑意,手已经接过云澜身上的背篓,即使那一点都不沉。 第27章 进山5 方文林生了一双好眸子,是夜的颜色,染了笑意就似有星光闪烁。 淡淡的汗味混着皂荚的清香并不难闻,蒸腾的荷尔蒙气息让人脸红心跳。 云澜晕乎乎地跟在方文林身后进了院门,看见方文林放下背篓,打了一盆清水,又进屋取了汗巾。 他看见一双骨节分明却不细腻的手被清水洗净,看着这双手将汗巾放入盆中沾湿再拿出来拧干。 然后那双手拿着汗巾擦拭他的脸颊,力道很轻。 ? 他疑惑地看着方文林,不是给自己擦汗吗,给他洗脸做什么? 许是云澜眼中的茫然和不解太明显,方文林笑意更甚。 云澜自己不知道,他可看得一清二楚,应是刚刚揉面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面粉,鼻头和右脸有几道白色的痕迹,左边的脸则是蹭上了野菜的绿汁,跟个小花猫一样。 这下云澜红了脸,刚刚确实觉得脸上痒用手蹭了蹭,倒是没注意手上。 “去把菜洗了。”这是恼羞成怒了,语气凶巴巴的,声音却不大,虚张声势。 方文林也知道不能逗得太狠,乖乖揽了洗菜的活计。 云澜则是进了灶屋开始擀面皮,一张张方形的面皮比纸还薄,不一会儿就叠成一摞。 等方文林端着洗好的荠菜进来,他那股臊劲儿也过去了。 荠菜剁碎和肉馅一起调味搅拌均匀,盖帘上撒点面粉防止粘连,一个个皮薄馅大的云吞整整齐齐码成一排。 另一头方文林已经添柴生火烧开了水,一盖帘云吞下去,足有五十个,他自己能吃十个,剩下的都是方文林的。 滚开的水里胖嘟嘟的云吞起起伏伏,云澜丢了一把青菜进去。 一大一小两个陶碗并排摆在铁锅旁边,放上些许盐巴和虾皮,打一勺面汤,捞云吞青菜,最后滴两滴香油再撒上野葱碎。 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带来极致的味觉享受,荠菜的清香很好地中和了猪肉的肥腻,云吞不大,一口一个,薄薄的云吞皮玉白透光,一抿即化。 十个云吞下肚,云澜已经觉得撑了,对面吃了四十个的人好像才八分饱。 “好吃。”方文林连汤底都喝了个精光,清淡爽口的饮食让人在这炎炎夏日也觉得舒畅。 云澜笑了笑,方文林总是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吃食,都吃得很香,还会明确地告诉他好吃。 洗碗的活被方文林全包了,铁锅洗净后又烧了一大锅开水。 他知道云澜只喝烧开的水或者凉白开,他也跟着养成了这个习惯。这次上来也专门准备了一个装凉白开的陶罐。 收拾妥当出了灶屋就看见云澜抱着双臂靠在堂屋的门框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是了,到他睡午觉的时辰了。 “弄好了?”刚刚那一下点头有点猛,云澜瞬间惊醒,正好与方文林四目相对。 打了个不太雅的哈欠,“弄好了就来睡午觉。” 这回轮到方文林呆了,大白天和澜哥儿一起睡午觉?“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天这么热,也干不了活,再说了,我在那睡觉,你在这叮铃咣啷,合适吗?”云澜软绵绵地摆摆手。 说完也不等方文林了,他实在是太困了,脱了外衫就往床上一躺,秒睡。 方文林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终是进了房间,立在床边时只觉心如擂鼓,咚咚咚地震得他头皮发麻。 这、这是澜哥儿要求的……对,是澜哥儿同意了的。 终于给自己找了完美的理由,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耳边是云澜轻浅的呼吸声,鼻间是云澜身上特有的皂荚和青草香,竟莫名地让人心安,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午睡半个时辰云澜就醒了,他一动,旁边的方文林也跟着睁开眼睛。 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云澜先一步起身穿衣往柴房走,他突然想起来这里好像没有可以用来晾晒的簸箕。 方文林紧随其后,“找什么?” “我想晒点干货,但是这里好像没有竹席和簸箕。”柴房里面杂而不乱,云澜扫一眼就知道了。 “我会编,正好带你去竹林看看。”方文林背上背篓,又捡了把趁手的砍刀。 云澜惊讶,“你还会竹编?” “编些简单的小东西还行。”方文林没有多说,小时候后娘为了省几个铜板,家里用的簸箕、竹篮等都是他手编的。 …… 这片竹林真的很大,从院子出门往左走个半里地就能看见连片的青翠色。 “这竹林很大,深入以后四周都是相差无几的竹子很容易迷路。” 方文林放下背篓,取出砍刀,“平时就在外围活动,不要往里面去,进去了也一定要像这样做好标记。” 说着他拿砍刀在粗壮的竹子上划了两刀。 是个大于号那样的箭头符号,还标了数字。 这事马虎不得,云澜认真记下,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分工合作,方文林砍竹子,云澜挖竹笋。 这里遍地都是笋子,根本不用特意寻找,甚至还要小心脚下,一不注意可能就会被刚刚冒出尖尖的笋包顶了脚。 云澜专挑嫩的挖,剥了笋衣只要里面白嫩嫩的笋,不一会儿就装了一筐。 另一边方文林已经砍了十来根粗细不一的竹子,正逐根剔除顶端的竹叶竹枝。 新鲜的竹子水分足,这里的竹子长势又好,一根光竹竿就份量十足,云澜自认从小干活力气还可以也就只能同时拖五根。 方文林给他捆了五根细的,自己左右手则各拖了四根粗的,那筐笋子也是他背。 自认力气不小的云澜:“……” …… 灶屋的置物架两侧多了块可拆卸的盖板,柜门则是用竹编做的,轻便好拿取。 云澜要的晾晒架也打好了,一共三个,每个三层,笸箩方文林还在编。 立春后的笋子最是肥嫩,云澜又只留了最嫩的部分,这会儿将笋子倒进水盆清洗,白胖胖,脆生生。 洗净后切段切片入锅,烧水猛煮一个时辰。 盖上锅盖,将装水的陶罐和竹筒杯拿出去。 下午要凉快点了,但因为一直干着活,方文林还是出了一身汗。 “喝点水吧,我泡了薄荷叶。” 这舀水的竹制酒提子也是方文林给他现做的,一提子的量正好可以装半个竹筒杯。 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抱着个又重又大的陶罐倒水喝了。 趁着方文林喝水的时候,他拧了帕子给方文林擦脖子和后背上的汗。 滚烫的温度透过半湿的汗巾传到手心里,可以明显感觉到皮肉下蕴藏的惊人力量。 自从想开了以后,云澜做这些事情便非常坦然,坦然得像兄弟。 而方文林就不一样了,这会儿是一动不敢动,抱着个竹筒杯,红透了耳朵。 “咦?” 身后传来一声疑惑,随后就感觉到有指尖划过后背,带起一阵麻痒。 “方文林,”云澜觉得好笑,“被蚊子叮了大包不痛不痒的吗?” 只见宽厚结实的背上有五六个指节大小的大包,大包中心处泛着红粉色,明显就是才被叮的。 经云澜这么一提醒,方文林才后知后觉背上的痒意。 “刚干活没太注意,你被咬了吗?箱子里有膏药,涂上就不痒了。” 云澜:“我没有,你别动,我去拿药。” “好,黑色的那瓶。” “晓得了。” 他在箱子里果然看见了几个药瓶,“黑色、黑色、黑色,啊,应该是这个。” “方文林,你看看,是这个吗?” 云澜举着一个掌心大小圆肚黑瓷瓶。 “对。” 这脂膏也是黑乎乎的,味道有点冲,但涂抹在皮肤上有一种清凉感,一下子就缓解了叮咬处的痛痒。 “这附近有艾草,我一会儿去砍些回来熏熏院子。” 方文林活动了一下臂膀,也是他之前考虑不周。 现在春夏季节,山上蚊虫多,他们要在这里住许久,怎么也得隔几天熏一次,他还好,澜哥儿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山里的毒蚊子。 另一边的云澜则想着可以多挖几株薄荷回来种在院子里,那东西驱蚊虫。 艾草也可以种上,这东西好,自古就被认为有辟邪招百福的作用,能做药材止血消炎、温经祛湿。 艾绒可以做艾灸,做印泥。艾草粉还是天然的染料。嫩苗可以做甜艾团。 这些都不急,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 “方文林你是不是长高了点?”云澜不太确定地再次用手指卡了一下方文林的肩宽。 “有吗?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不能再长了吧?” 方文林自己也不太确定,但衣服穿着是有点紧绷,他以为是衣服缩水了。 “谁说的,有的人二十五六都还长个儿呢。” 云澜这时才意识到方文林才二十出头,自己也才十八而已。 换作前世,他俩现在还是个学生呢,现在却已经成家了。 “你站着别动,我重新给你量下尺寸。” 拿着皮尺的云澜不由暗想他现在也算是个贤惠的夫郎了吧。 …… 方文林出门割艾草,顺便帮云澜挖薄荷回来。 这时候锅里的笋片也煮好了,云澜将笋片捞出,没有笸箩,就一片一片铺在盖帘上,放到院子里的晾晒架上。 等方文林编好笸箩,他到时候再换成笸箩来晒笋干。 回屋翻出方文林的一件旧衣,深蓝的布料已经洗得泛白,这衣服对现在的方文林来说有点小了,但却是棉布做的。 云澜索性就给拆了打算重新缝个无袖马褂,不能总让自家男人打赤膊不是。 至于里面的旧棉花也没有浪费,他都先给装箱子里了,等以后再想缝补些什么。 马褂好做,他把针脚缝得密实,又用剩下的布料在前面缝了四个大口袋,有点工装那意味。 第28章 进山6 这边马褂做好,那边方文林也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云澜抖了抖手里的马褂。 方文林卸下背篓,又把手里的草苗放下,应了一声,“诶。”语气里都是欢欣。 他夫郎给他做衣服了! “等我先擦下身子。” “旧衣改的,不用。” 云澜嘴上说着不用,但看方文林这般珍惜自己做的衣服心里也是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山上就我们两个人,我就没在意什么规矩,做成了这种无袖的,松快。” “合身,穿着很舒服。” 方文林还活动了几下胳膊,一点没有阻塞迟滞的感觉。 “这前面的四个大兜也好,放点小东西方便。” 他越看越喜欢,穿在身上就不想脱下来了。 手在前胸的兜里摸出一条手帕,上面绣了一朵兰花。 他攥着帕子看云澜,眼睛亮亮的。 “咳,”云澜不自在地偏开脸,“给你拿去擦汗用的。” 方文林当即乐出一口大白牙,傻里傻气的。 “澜儿,来看看我找着了什么。” 他把手帕叠好后仔细放回胸前的兜兜里,又从刚刚卸下的背篓里摸出一个用叶子叠的小包。 献宝似的双手捧到云澜面前。 这倒是勾起了云澜的好奇心,拆开叶包,里面是一个个紫红色的桑葚! 见云澜眼睛都睁大了些,方文林知道这东西采对了。 “割艾草的时候发现旁边有棵桑树,结了许多桑泡儿,我尝了两个,好吃的,就给你采了一些回来。” 紫红色的桑葚已经熟透,方文林应该是专挑大个的摘,一个个肉质饱满肥厚,质地油润。 “我去洗一下你再吃。”他自己的脾胃从小磨砺,脏点就脏点,澜哥儿可不能跟他一样这么造。 云澜先前还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看见紫红紫红的桑葚,嘴里就不停地冒口水。 方文林去洗果子,他就亦步亦趋跟在后边。方文林洗好一个他就吃一个,小馋猫一个。 汁水浓郁,酸甜适口!一吃就停不下来! 不过方文林摘的不多,一包桑葚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他想着明天自己去摘,想吃多少摘多少! …… 日头渐西,该做晚饭了。 方文林先是点了艾草将院子都熏了一遍,然后将薄荷和艾草种在院墙边上。 最后穿着新马褂坐在院子里继续编笸箩,旁边是两个已经编好的。 云澜则是进了灶屋,下午挖了笋子,晚上正好吃个油焖笋。 生火烧水,加入葱丝和姜丝。 中午剩下的肉馅搅拌均匀,左手握拳挤压,肉馅在虎口处挤出,右手拿勺一蒯,放锅里冷水一涮就是一个肉丸。 云澜大概数了下,有二十来个。 再放上笼屉,蒸一锅杂面馒头。 趁这时间进行备菜。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胖春笋,切去老根,用刀背拍松后切成段和片,焯水备用。 野葱切碎,再洗几根绿油油的青菜。 笼屉上汽,过五分钟肉丸都浮起来的时候扔一把嫩笋片进锅里,继续煮十分钟。 这时候馒头已经蒸好,用筷子捡到竹筐里放灶台上温着。 锅里的肉丸子已经熟了,将青菜扔进锅烫一分钟,加入盐、白胡椒粉调味,出锅装大盆里,一道笋片丸子汤就做好了,同样放灶台上温着。 锅洗净,入油加热,加春笋段煸炒,调入料酒、生抽和糖翻炒,加盖焖三分钟,出锅撒上野葱碎。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菜一汤一主食,但份量足,今天又没干什么重活,两个人吃足够了。 油焖笋咸鲜香甜,丸子汤清淡,肉丸弹牙,笋片脆爽。 饭后,方文林洗碗,云澜则是在院子里转悠消食。 一切收拾妥当,天也黑了,这时候也没有什么手机、电视这些娱乐,两人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一夜好眠。 …… 第二日早上醒来,云澜神清气爽,逐渐适应山里的生活。 吃过早饭,方文林带云澜去采桑泡儿。 出门沿着河边往北走五分钟左右就就可以看见成片的艾草以及河边一溜的桑树。 “太靠近河边的就不要去摘了,里面的这些足够吃了。” 方文林仔细叮嘱,几镰刀下去就是一把艾草,他将艾草垫在背篓下面,然后和云澜一起采桑葚。 这里的桑葚结的又多又大,很多熟过头了掉到了地上被路过的小动物啃食。 云澜专挑紫红色,个大饱满的摘,两人一起摘了两大背篓才收手。 “会不会太多了点?”方文林接过两个背篓,不让云澜背,“有点沉,我来就行。” 云澜犟不过他,就又去割了几捆艾草提着。 “不多,我想酿点桑葚酒,那个喝了好。” 回去的路上会路过打水的滩涂,两人干脆脱了鞋挽了裤腿,寻了一块干净平整的石块坐着将刚刚采摘的桑葚和艾草冲洗干净。 清凉的河水浸没脚踝,驱散身上的热意,随着一遍遍淘洗,那些附着在果子上的灰尘杂质飘在水面上再被流动的河水冲走,清洗干净的桑泡儿水晶晶的,剔透漂亮。 满满两背篓桑泡儿洗完还剩一篓半,艾草也只剩下两捆,方文林干脆直接将艾草放背篓里全都自己背了。 云澜则是只提了一条自投罗网的鲫鱼,他们洗果子的时候,这鱼自己跳进了背篓里,午饭这不就有着落了。 回到家里,云澜用凉白开再次冲洗桑泡儿,控干水分后装进干净的陶罐,放入冰糖和白酒,密封保存。 艾草拆成小捆挂在连廊下面,再把昨天晾晒的笋片翻个面。 另一边的方文林也没闲着,用镰刀劈了竹条,正坐在连廊下面编竹笼,下山的时候装鸡兔。 鱼已经在河边处理过了,云澜揭开货架上的盖碗,里面是带上来的唯一一块豆腐,他打算做个鲫鱼豆腐汤。 鲫鱼改刀,抹上少量盐和料酒,热锅热油将其煎至两面金黄,加入清水、姜丝、料酒煮沸。 汤汁变白之后加入切好的豆腐块,小火慢炖,汤汁浓稠后加盐、蒜末调味,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和香菜,这菜就算是完成了。 “方文林,帮我去摘点野菜,中午凉拌。” 这边盛汤入碗,那边就使唤人干活了。 “诶,好。”被使唤人的也不拖拉,放下竹条拿上竹篮就出了院门。 切了一小块腊肉用柴火猛燎,再反复搓洗,水煮之后切片备用。 另剥了两根笋子,切片飞水。 热锅直接下腊肉片,炒出油脂,肉片变半透明,下葱姜蒜、干辣椒、花椒爆香,最后加入笋片、蒜苗、调味翻炒断生。 “摘了这些,够吗?”方文林提着竹篮进了灶屋。 云澜抽空翻了翻篮子里的野菜,都是嫩翠新鲜的,“够了。” “行,我去洗菜。”方文林又提着篮子去了院里。 笋片炒腊肉出锅,洗涮铁锅之后加水放蒸屉,摆上两碗杂米饭,四个白面馒头。 趁着这个空档准备凉拌的调料,葱姜蒜切末,干辣椒剪成小段,洗两根香菜揪成三段,再加点芝麻和几颗花椒,全都装在一个小碗里备用。 等方文林拿着洗干净的野菜进来的时候,米饭馒头也都蒸熟了。 就着锅里蒸馒头剩下的温水将野菜扔进去汆水捞起,再过一道凉水放一旁控干。 “支桌子吧。”云澜让方文林端菜上桌,这边起锅烧油,油热之后用铁勺舀起浇淋在之前的备料上。 呲啦。 最后加入醋、酱油、盐和香油调味,用手抓拿野菜和调料搅拌均匀。 鲫鱼豆腐汤、笋片炒腊肉、凉拌野菜,一汤一荤一素,虽然简单但量大,两个人吃得肚儿溜圆,懒懒得不想动。 洗碗的活计还是方文林包揽,吃饱喝足的云澜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方文林这忙碌的架势懒懒地问到,“不和我一起睡个午觉吗?” 方文林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厨房,一边用布巾擦着手一边往柴房走,“我去把明天要带走的砍刀磨一磨,再多准备点箭矢,就不睡了。” “嗯,是得提前做好准备。”云澜也就没多劝,自己进屋猫觉去了。 …… 第二天天没亮云澜就起了。 没有惊扰身旁的汉子,简单洗漱过后就进了灶屋烙饼。 烙的芝麻糖饼和椒盐饼,这两个经得住放,方文林说这次出去不会超过三天,快的话一两天就回来了,他担心云澜第一次独自住山里不适应。 云澜也没有逞强,说什么不用担心云云,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真要是一上来让他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过上十天半个月的他自认是办不到的。 半个时辰后方文林也起了,这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香喷喷的肉包子和蔬菜粥,配上榨菜和野菜碎混炒的小菜。 早饭吃完,天空刚擦亮,方文林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和武器,推开了院门。 “方文林。” 方文林刚走出门两三步就被云澜叫住了。 他回身望去,“诶,澜儿,怎……”话未说完便觉软香盈鼻。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待扑进方文林怀里,云澜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但他也没有松手,抱着汉子的腰,仰着小脸叮嘱。 这才刚走出家门方文林就想回家了,俊朗的汉子柔和了眉眼,也回抱了云澜,“好。” 方文林终是踩着万丈霞光进山去了。 “呼……”云澜深呼一口气,接下来的几天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29章 进山7 方文林离开以后,云澜锁了院门回屋睡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早上吃得多,这会儿还不饿,站在连廊底下琢磨了一下回屋打开了木箱。 趁着日头好,将箱子里的被褥全都抱了出来晾晒。 又端了木盆取了皂角到河边浆洗衣服。 这边捶打着石头上的衣服,那边时不时的就会有鱼顺流而下跃出水面。 他盯着鱼儿出了会儿神,端着洗好的衣服往家走,又拿了斧子回来。 这鱼又多又肥,蹦跶得这么欢,他想着干脆在河边搭个木台,要是哪条鱼倒霉的刚好蹦到台子上又没摆出去,那不好意思了,就成为他和方文林的口粮了。 这一干就干到下午,但成果也是显着的,一根根纯木搭建的台子拦在河道边上,像个反着放的簸箕,木头之间的缝隙留的大,河水和小鱼可以正常流过去,但那些大肥鱼就得自己努努力了。 收工回家,简单炒了个青菜就着早上剩下的包子对付一口后又去把昨个摘的桑葚拿出来。 这里可没有破壁机,他只能手动用木臼捣碎囊包,渣汁入坛,加入白糖、清水搅拌均匀,最后放入酒糟等着发酵。 这一通忙活也就到了傍晚,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张罗的,煮了碗煎蛋面唏哩呼噜进肚,这一餐就算是解决了。 山里的夜晚还是凉,他怕洗澡的话一头长发不好干,便只打了热水擦拭身子。 夜深人静。 独自在山里过夜的云澜果然失眠了。 他不得不承认白天忙碌起来还好,晚上一静下来就有点想念方文林了。 之前倒不觉得,这会儿只是飞鸟展翅的声音都让他觉得吵闹,想来还是身旁没有那人,便觉得周遭事物都是烦扰。 …… 第二日的云澜很是没有精神。 昨儿个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又没有休息好,这会儿顶着俩黑眼圈坐在连廊下面发呆。 风穿过树林吹动连廊上挂着的艾草,扑簌簌的声音引起云澜的注意。 闲来无事,多割点艾草回来晒干或者磨成粉保存着也不错。 有了事情做就不觉得无聊了,背上背篓拿上镰刀出了院门。 可真到了桑树和艾草地,云澜反倒是迟疑了。 “之前怎么没觉得这草长得这么深呢。” 他是最怕长虫的,这艾草和野草杂生的地方风一吹他就觉得草里面有东西! “算了,还是去打些鸡草回去吧,方文林肯定能逮着山鸡,提前准备点鸡饲料。” 以前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养些鸡鸭,田边河边的鸡草都是抢着割,现在好了,整个山头的鸡草都是他的! 背了满满一背篓的鸡饲料回去堆在后院墙边,洗了手又去灶屋将坛子里发酵的桑葚搅拌均匀,最后回到连廊下面学着方文林的样子编竹笼。 结果当然是毫无头绪还划了手,放下竹篾,他又发起了呆。 咕噜噜。 中午了,肚子开始咕咕叫得闹腾。 扫了一眼屋里的食材,决定中午做个简单的炒饭吃。 锅里蒸上米饭,再洗了萝卜、青椒切丁,剥些青豆,打俩鸡蛋。 正在灶屋里忙活的云澜猝不及防听见一声“澜哥儿。” 熟悉的声音让他眼睛一亮,放下打蛋液的碗筷就往院门口去。 白天没什么危险,他就没有锁门,留了半扇开着,他刚出灶屋就瞧见方文林提着砍刀进院。 “回来了。”云澜语气里满是欢欣。 方文林:“嗯,做什么好吃的呢?好香。” “就蒸了米饭,哪来的香味。”云澜嘴上说着,人却是已经去灶屋多添两碗米饭了,“你先歇着,今儿中午吃炒饭。” “诶,好。”听着灶屋里云澜哼唱的不知名小曲,方文林暗想这一上午的赶路值了。 虽然只在林子里转悠了一天,但收获满满,掀开背篓上的盖布,里面是四只被绑了腿的肥山鸡。 因为是昨天才捉的,现在个个精神得很,看见方文林还想啄上两口。 背篓底下是两只半死不活的灰兔,这是逃跑的时候正巧撞上他提前设下的陷阱,受了伤又被山鸡踩了半天,现在进气多出气少了。 这林子里的山鸡大多能飞,折了它们半边翅膀放进后院划出的鸡圈,又抓了两把墙边云澜打的鸡草丢进去。 那两只兔子则是被提着耳朵拎去了前院,给他们俩人加个餐。 云澜:“好肥的兔子,晚上炒个兔丁再做个麻辣兔头。” 炒饭做起来又快又简单,两个大海碗里面堆着金黄色的小山。 怕光吃炒饭觉得干,所以又做了个简单的蔬菜汤,就他们两个也就没那么多讲究,直接装盆端上了桌。 简单洗了手脸的方文林帮着拎了椅子过来,敏锐地瞧见云澜手上的伤口,“手伤了?可擦了药?” 都是干农活的庄稼汉,又不是那城里娇养的小少爷,受伤在所难免,更何况是这双干活的手,云澜也没太在意,“竹篾划伤的,小伤不碍事。” 这意思就是没擦药了,方文林蹙着眉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拿药膏。 蹙着眉抿着唇的汉子托着他的手小心仔细地帮他擦药,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云澜很是享受方文林的体贴。 “你看,没骗你,很小的伤口,不疼的。” 却如云澜所说,只是擦破了点皮,方文林心中微松。 掌心的手比他自己的要小一号,肤色白了不止一个度,手背光滑细腻,指腹和掌心有薄茧。 心里想着那个美容蜜还是有些用处,下次进城再找那行商买两盒。 “想要编竹笼?”不难猜出云澜的想法,定是想要帮他分担点。 “嗯,不过好像有点难。”云澜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在竹编这项技能面前确实没什么天赋,而且竹篾划手伤口虽小但是真的很疼。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编个简单的。”方文林也没说不让云澜碰那危险玩意,既然云澜有兴趣,他就愿意耐心教。 而且云澜总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是在确认他还在这里,在自己身边,想来是不太适应独自在山里的生活。 云澜自是不无乐意的,和方文林待在一起能消弭一些昨晚的不安。 午饭过后,两人一起去竹林砍了些合适的竹子回来,灶屋里的热水也刚好烧好。 在山里摸爬滚打了一天一夜,树叶草茎沾了一身,趁着日头好先洗个热水澡。 给屋里的浴桶装满水,方文林便提着一木桶热水去了后院。 云澜在屋里洗,他则是在后院。 都是夫夫了,也不知方文林在避讳什么,云澜心知此事急不得,总会弄清楚原因。 洗了澡,身上松快了,但一头长发着实难打理,但在这深山老林里谁会管你呢? 方文林收拾妥当回到前院就看见云澜搬了张椅子反坐在长廊下,两只白嫩嫩的脚丫搭在木凳上,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一根横放的竹竿挑起,似挂面条一样晒在太阳底下。 这要是被村里人看见哪个小哥儿像云澜这样定是要碎嘴不知检点、不修边幅,但方文林却真心喜欢只在他面前这样的云澜。 得空给云澜做把躺椅,这膝盖悬空久了也是不舒服的。 嗑哒。 偏头一瞧,云澜乐了。 方文林也搬了椅子木凳在他旁边复制粘贴了一模一样的姿势。 “我给你讲讲这个竹编……” 闲着也是闲着,方文林便以唠家常的口吻给云澜讲了几个竹编的要点,并用细竹条当场给云澜编了个蚱蜢。 而方文林要教云澜做的是一种不需要编织的竹灯笼。 简单来说就是上下一个圆圈,中间用细竹条连接的云澜见过的那种大红灯笼的圆肚镂空的灯笼骨架,只不过是中间的竹条更细密一些。 头发半干以后,两个人在连廊下面,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 “对,最好是相对着插竹条,可以起到支撑固定的作用,也不容易变形。” “老师傅”手把手地教,圆滚滚的小灯笼逐渐成型。 “最后一根……成了!”云澜捧着灯笼向“老师傅”展示,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方文林,你看!” 两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靠得这般近,方文林迷失在云澜的笑容里,“嗯,很漂亮。” “我得找个绳子把它挂起来!”沉浸在喜悦中的云澜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文林的异样,开心的进屋找了条细麻绳将灯笼挂在了连廊上。 快乐其实很简单,吃顿火锅,看场电影,酣畅淋漓的夜跑,或者做一盏两个手掌大小的竹灯笼。 今夜连梦境都是甜蜜的糖果色。 …… 在家陪了云澜一天之后,方文林再次拿上武器进了山。 自此两人的生活便有了新的规律,方文林进山打猎一两天,然后在家陪云澜一天,如此往复。 而云澜也逐渐适应方文林不在的深山生活,做竹灯笼和探索附近成为他闲暇时光的娱乐。 没有方文林手把手指导,他自己做出来的灯笼不是形状有问题就是支撑有毛病,反正就是一个字,丑。 但他乐此不疲,竟也熟能生巧,真就越做越好。 那些丑丑的,做坏了的灯笼他就趁着去河边打水或浆洗的时候顺手丢在路边的草丛里或者挂在两侧的树丫上。 有的被破坏得更严重,有的直接就不见了踪影,而部分稍微坚固些的竟是直接被小动物认领改造成窝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云澜从一开始的独处一两天进步到现在的五六天,完全适应了山里的生活节奏。 不过今天他却显得忧心忡忡。 因为方文林已经进山一周了,而今天却突然下起了雷暴雨。 第30章 进山8 轰隆隆——咔嚓—— 老天爷的脸是说变就变,上午还阳光明媚,云澜才晒了被褥,午后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雨下的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要大,雷电噼里啪啦似在房顶上打滚! 风雨将连廊上挂着的竹灯笼吹得东倒西歪,一下一下撞在廊柱上,听得云澜心惊胆战。 到底是担心将灯笼撞坏了,他忍着惧意钻出被窝结界,快步跑去连廊取下灯笼收进屋里放好,又披了蓑衣去后院查看之前打的猎物。 还好,山鸡躲在墙角的干草上,野兔笼子本就放在木架上,也没有被淋湿,就是都害怕得缩成了一团,两只山羊和幼鹿也聪明地进了雨棚里。 雨棚上的稻草用木条横向压着固定过的,虽然今天刮的大妖风,但也没有被吹走一根。 给方文林这半个月的“战果”添了两把饲料安抚,他又去检查院里的排水口。 果然有两个被雨打下来的落叶堵住了,用木棍疏通之后,他又进了灶屋,添柴生火烧热水煮姜汤。 就这么一会儿,即使穿了蓑衣,还是被雨打湿了衣摆裤腿,更别提完全泡在积水里的一双鞋了。 妖风携着雨丝肆虐,连廊里面都被浸湿,灌了一碗姜汤,云澜踩着湿哒哒的鞋子回了卧室。 擦干发尾,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裳,关闭窗户前最后看了眼院门方向,但外面已经完全是黑夜的模样,浓重的雨雾阻挡视线,他也只能勉强看清连廊而已。 咔哒,窗户落锁,重新钻进被窝的云澜心想下次进山得带个小泥炉,可以温着姜汤,方文林回来也能喝口热乎的。 又寻思着再带些手帕彩线,平时绣些花样,下山也可以拿去镇上卖。 还有晒的那些艾草,古法扎染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可以先用旧衣旧布试试,若是做成了,以后就可以买未染色的素衣自己染,便宜又环保。 下午三四点正是他平时精神活跃的时候,所以即使躺在床上,云澜还是毫无睡意,只能想东想西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压下对方文林的担忧。 雨下了一天一夜,方文林没有回来。 八天。 沉甸甸的数字压在云澜心头,以至于他现在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时不时就要看一看门口,或爬上了望塔望一望。 大雨让山路更加泥泞,所以他等到下午太阳将土路烤得半干的时候才出门。 雨后的山林潮湿闷热,体感不算太好,但也有意外惊喜。 一朵朵伞状的小蘑菇一丛丛地冒了出来。 菌子不能乱吃,中毒抓精灵事小,人命事大,所以他专挑认识的捡了一箩筐。 去往河边的小路上多了许多零乱的动物脚印,都是些小型动物的,附近还是很安全的。 挂在树枝上的竹灯笼被雨打落不少,横七竖八地躺在草丛里,旁边还有几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倒霉的鸟窝。 河水水位有些上涨,但还没有完全淹没滩涂,安全起见,云澜没有淌水去捡木头平台上的鱼,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清洗蘑菇。 洗完蘑菇回去的路上听见草丛里有沙沙的响声,他也没太在意,附近山鸡麻雀因为有他提供的免费“鸡窝”“鸟窝”,所以多了起来,时不时就能碰见。 院门还是他离开时的半掩,方文林还是没有回来。 将蘑菇铺在簸箕里晾晒,他又背着背篓去了竹林。 雨水的滋润让这里又冒出来许多笋子,他奢侈地挑着最嫩的笋尖尖挖,结果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脚下一滑摔下了坡。 “嘶……” 坡不高也不陡,人倒是没受伤,就是屁股摔得有点疼,蹭了一身泥巴和草叶。 背篓掉在更下面一点,滚落了一地的笋尖尖。 扶着竹子站起来感觉裤子被人拽着似的往下坠,云澜回头一瞧,屁股和后腿糊了一大块泥巴,可不得沉得掉裤子嘛。 折了树枝蒯去大部分泥巴,总算不用担心走着走着裤子掉了。 扶着竹子树干溜下去捡了背篓和笋子,眼睛余光扫见几抹青红。 “野山椒!” 没想到这坡下面居然生着两株野山椒,他嘿得一下就乐了,“正好挖了嫩竹笋,泡椒笋子这不就有了嘛!” 青的红的各采一半,背篓也差不多就装满了,结果一抬头,嘿,隔壁还长了一棵两米高的栀子树!红黄色的栀子结满了枝头! 后背沉甸甸的触感及时阻止了他继续采摘的行为,但采收栀子已经被他列为待办事项。 干干净净出门,脏了吧唧回家,但心情却比出门时要好。 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云澜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觉家里的陶罐不够用了。 这东西沉,又容易碎,能带上山的数量和容量都有限。 “干脆在山上垒个窑自己烧算了。” 当然,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因为他对于陶器烧制的了解仅限于前世纪录片里讲述的大概。 野山椒去蒂去籽洗净切成小块,均匀铺散在簸箕里晾晒。 陶罐洗净反复用开水烫刷消毒,粗盐加水煮沸溶为卤水备用。 笋子剥去外衣,清水洗净,横竖各切一刀入锅,加水没过笋子,放几颗花椒大火煮沸。 煮好的笋子捞出控水,因为泡椒还得现腌制,做不了泡椒笋子,所以云澜将这批笋子装进了之前从山下带上来的泡菜坛子里当咸菜腌。 忙忙碌碌到天黑,仍是不见方文林的身影。 潦草地吃了两个包子就算是解决了晚餐,云澜躺在床上一直无法入眠,浑浑噩噩到深夜。 …… “咩……” “哈啊……” “咯咯哒……” “哈啊……” 昨晚凌晨两三点才勉强睡着,天不亮就醒了,这会儿云澜睡眼惺忪地清理着后院的牲畜圈。 家禽牲畜的粪便,吃剩的饲料残渣每天都要清理,不然不仅味道大又难闻还容易滋生细菌,清理过后还得点艾草熏一熏驱蚊虫。 打扫完院子,他取来竹篾坐在连廊下面扎灯笼,但其实因为心神不宁已经连续几天都没做出一个漂亮满意的。 今天也是不出所料地做坏了,一手拿着坏灯笼一手提水桶往河边去。 小路已经完全被晒干,留在上面的动物脚印也更加明显,像是山鸡、野兔这样的脚印他还是认识的。 今天的灯笼甚至丑的不配挂在树枝上,他顺手丢进旁边的草丛里,也是因为这样他意外发现草丛里面有一只被咬死的麻雀。 麻雀周围的草茎上有几根灰白色的毛发,地上有几枚之前没见过的小脚印。 “这山上有狗崽?” 他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小路周边,通过方文林之前所教的辨别方法判断只有一只“狗崽”,没有其他的成年“狗”。 确认没什么危险后他放下心继续去河边打水,来回几趟都没有看见脚印的主人。 稳妥起见,他今日不打算再出门,水缸装满后就关了院门。 午饭仍旧是简单地蒸了俩包子,甚至没心情日常午睡,提了一竹筒水,又拿了竹条竹篾,云澜爬上了望台。 了望台有遮阳棚,一筒水,一个人,一捆竹篾,这一坐就是一下午。 灯笼是做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日落之前扎好一盏满意的。 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已经僵硬的关节,爬下了望台回屋取灯油引线等,又去灶屋里摸了个凉透的菜包子再次爬上了望台。 …… 方文林已经在深山里摸爬打滚九天了,他曾和云澜承诺过进山最长不会超过十天,所以脱离危险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家赶,甚至不惜放弃已经打到的猎物。 本来刚进山的时候一切顺利,还运气不错的在第四天的时候抓到两头黑蹄羊,但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狼群和野牛阻了去路。 万幸的是狼群的目标是围杀野牛,他反应又快,丢下黑蹄羊给狼群加餐,自己趁机逃跑了。 但天不遂人愿,逃了一天总算是远离了狼群又遇上雷暴雨,他不得不找个地方躲雨避免失温。 暴雨让山林里本就复杂的环境更为危险,也更加难以行走,茂密的森林下几乎完全被黑暗笼罩,仅能通过一闪而逝的闪电勉强辨认方向。 雨过天晴,他再不敢耽搁,两天两夜的赶路总算是到了家门口附近。 此时早已经日落,今夜无星,林中草木似鬼影重重,唯有那院中的一点橘红明亮温暖。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盏漂亮的椭圆形竹灯笼,高高地挂在了望台上,因为是此片区域唯一的光源,所以吸引了不少飞虫蚊蝇。 制作它的手艺人还没学会裱灯笼,所以没有裱纸或纱布保护的灯芯被风吹得左摇右晃,但却坚韧不拔地没有熄灭。 而灯笼下面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也不知是等了他多久忧了他多久,这会儿坐在了望台上,趴扶在栏杆上睡得沉,也不知喂了多少蚊子。 “澜哥儿!” 云澜坐在了望台上等了方文林一天,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就睡着了,但也睡的不安稳,所以一听见方文林的声音就醒了。 “澜哥儿,这里,帮我开下门。” 刚醒的云澜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低头往声音处一瞧,只看见个模糊的高大身影,“方文林?” 第31章 下山1 “澜儿,你慢点,扶稳了。” 确认真是方文林,云澜急急忙忙要下塔去开门,看得方文林心惊胆战,连忙出声提醒。 吱呀—— 沉重的院门打开,小两口总算是见了面。 虽然方文林现在非常想要拥抱云澜,但他在林子里滚得浑身脏兮兮的,一周没洗澡,他自己都能闻到身上一股子又酸又臭的味道。 云澜招呼人赶紧进来,又去灶屋生火烧水煮饭,“饿坏了吧,有现成的肉包子,先吃俩垫垫?” “行,多烧点热水,我洗个澡。” 那边云澜在灶屋忙活,方文林在一墙之隔的柴房卸背篓放弓箭。 身上实在糟糕,怕熏到了云澜,他放下东西后便只站在了灶屋门口。 灶上已经烧上了水放了笼屉,云澜取了灶口里的火又点了一盏油灯,昏暗的空间瞬间亮堂起来。 “大火旺,马上就好,罐子里有干净的凉白开,渴了先喝那个。” 说完也不等方文林回答,直接在橱柜里取了碗装水。 “给。” 方文林是真的又渴又累,哪里会拒绝,捧着碗咕嘟咕嘟两口就干了一碗。 也是这时候云澜才借着灯光瞅清方文林此时的模样。 一身灰色的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糊着青的绿的棕的黑的各种痕迹,黏着草叶泥巴等杂物。 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尤其是背部和手臂,似是被什么猛兽用爪子撕扯抓挠过,碎成了布条。 裤腿虽不像衣服那般惨烈,但还是破了几个大洞,看起来像是树枝刮的。 人看着更是疲惫不堪,脸上涂了草汁看不清脸色,一双眼睛虽是明亮的,但眼皮却无甚力气地耷拉着,眼袋拉得老长。 一头柔顺的高马尾现在也是乱成了鸡窝,发尾板结成块,发顶混着野茎树枝蓬蓬的扣在头顶。 这一身……吉利服看见了都得直呼内行。 …… 吃了四个大包子才觉腹内有了点东西,不至于胃磨着难受,方文林照旧提着水桶去了后院洗澡。 这会儿正值深夜,后院乌漆麻黑的,云澜让他进屋洗,但方文林知道自己身上实在脏,怕污了房间,坚持在外面洗。 云澜拗不过他,就只得随他去了,重新点了一盏灯让他提过去照亮,随后自己也打了些热水进屋擦洗身子。 这也就是方文林宠着他,没见哪家敢这样奢侈地点油灯的,了望台一盏,灶屋一盏,后院一盏,卧室里还有一盏,足足四盏灯,将这方天地都温暖了。 要知道寻常人家天黑之后都不外出的,就算是起夜也是借着月光或者摸黑去,只有那有读书人的人家才会偶尔点上一盏,大部分时间都是点个小烛台。 这个时代的油比肉都贵,所以家家户户也都更加愿意买那肥肉多的,可以炼猪油,省油钱,连吃都舍不得用多少油,更别提用那更贵的灯油了。 他这边收拾完,那头的方文林正在洗第三遍,便又添了柴和水继续烧,蒸了白米饭和包子,又做了个鸡蛋羹。 洗澡之后又会饿,他提前给准备着吃食,因为只有一口灶,烧热水占着灶和锅也做不了其他的。 这更加坚定了下次带两个泥炉上来。 提醒方文林灶上有热水和饭菜,他又进屋去翻药膏。 这次上山他准备了许多药膏和药包,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都有,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在村子里也是独一份,因为这里的人都认为家里不能放这些,不吉利,连熬药的炉子和药罐都避之不及。 当时方文林看他准备这些什么也没说,还帮着去抓药,告诉他哪种药膏好用。 方文林总是这样,从不质疑他,就算有什么不理解不明白的也会主动及时地和他沟通,基本上是无条件地信任与支持他。 这边想事情入了神,直到堂屋传来声响他才回神。 方文林端了饭菜进屋吃。 “太晚了,不太方便弄些复杂的,可够吃?” 云澜只着一身雪白里衣,一头青丝披散着,橘色的灯光照的他柔软又温情。 他挪了板凳坐在方文林对面,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自家汉子吃饭,熟不知他这幅模样有多让人心动。 “够的,辛苦澜儿。”方文林不敢直视云澜,埋头认真干饭。 方文林吃得太香,勾起了云澜肚里的馋虫,“好吃吗?我尝尝。” 云澜的语气太自然,方文林这几天没休息好脑子也一时没转过来,道了一句“好”便直接蒯了一勺鸡蛋羹喂到云澜嘴边。 直到云澜一口将鸡蛋羹含进嘴里,两人皆是一愣。 还是新婚燕尔的两夫夫双双避开视线,热意红晕爬上脸颊耳廓,一时只剩下方文林吃东西的细小声音。 吃完饭,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刚刚那勺暧昧的鸡蛋羹,方文林起身去洗碗,云澜则是进屋先上了床。 洗完碗,方文林又去后院烧他之前换下来的衣服,那套衣服已经没法再穿,怕上面裹了什么毒虫病菌或者留下什么气味被野兽追踪过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烧掉。 云澜盘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各种形状的药瓶,用食指将圆肚长颈的白瓷瓶拨得东倒西歪。 方文林进屋就瞧见云澜这幅孩子气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但云澜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像个孩子,“衣服脱了。” 方文林:“……” “快点啊。”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引人遐想的云澜又催促了一句,手却无意识地抓挠自己的脖子。 “别抓。”方文林捉住云澜的手,方才没注意到,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云澜的脖子被叮了几个大包,那片肌肤都被云澜挠红了。 “山里的蚊子毒,你别动,我给你涂点药就不痒了。” 方文林这下也不扭捏了,直接脱了上衣上床学着云澜那样盘腿坐在其对面,在药箱里抓了瓷瓶给云澜涂药。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不适,云澜这才觉出身上不同寻常的痒意,脖子、脸上、耳朵、手指和手臂。 他惊奇地看着小臂上的两个大包,“这蚊子也太精了,穿着衣服怎么还能被叮啊。” 云澜让方文林脱衣服就是为了检查汉子身上的伤,方便上药,毕竟那身破烂的衣服以及上面的爪印实在骇人。 但这会儿仔细一瞧,除了一些擦伤和淤青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伤痕,更没有抓伤咬伤或者撕裂伤,就连擦伤的地方都已经结痂看起来问题不大。 反倒是自己一身的大包又红又肿,看起来更吓人一些。 两个人面对面互相给对方上药,一个拿着药膏小心翼翼轻轻涂抹,一个倒了药油坦坦荡荡用力揉搓。 “腿上呢,我看看。”自家汉子一身肌肉邦邦硬,得亏云澜从小干农活有些力气,不然还不容易推开淤血。 擦了药,两人都困顿难耐,齐齐躺下入了梦乡,有什么事等明天醒了再说。 …… 其实两人躺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云澜还是在天刚擦亮的时候就醒了,前后不过才睡了两三个小时。 方文林在林子里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即使回到家也没完全脱离那种状态,所以云澜一动,他也醒了。 但云澜却蒙住了他的眼睛,“还早,睡吧。” 云澜的声音似是有某种魔力,他闭上眼睛再次睡得深沉。 再睁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竟是一觉睡到了中午。 穿好衣服推开房门,阳光正好,饭香扑鼻。 “醒了?我煨了鸡汤。” 云澜一大早就杀了一只山鸡和当归枸杞一起炖,又炒了腊肉笋子和藿香鸡蛋,还烤了一只手撕兔,就等方文林醒了开餐。 “好香,可累着了?一会儿午睡补个觉。” 快速洗漱过后,方文林进灶屋帮忙端菜,堂屋里的木桌被抬到了连廊下面,这里亮堂又不晒,就是有点窄,他合计着空了再搭个凉棚。 鸡汤油亮金黄,鸡肉软烂脱骨,手撕兔则是麻辣有嚼劲,笋子脆爽,鸡蛋咸香,再配上软糯香甜的白米饭,两人吃的嘴唇都油润润的。 饭后,方文林与云澜坐在连廊下面消食,也和云澜讲了下这些天的经历。 逃离狼群和野牛的追击圈后遇上大雨,他运气好的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山洞,但不幸的是已经被提前占领了。 里面有一只大黑熊。 并且在方文林一进入山洞就发起了攻击,都说熊瞎子熊瞎子,那黑熊眼神不好,方文林因为早就有了防备,所以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他并没有信心单凭一把砍刀一柄弓箭就能战胜一头成年黑熊,所以即使需要顶着大雨重新寻找避雨过夜的地方,也还是选择离开山洞。 但那头黑熊却像是发了疯一样紧追不放,也是这时候一道闪电划过,他才发现这头黑熊受了伤,脖子和后腿还在流血。 方文林:“我怀疑这黑熊之前是和狼群对上了。” 当机立断,他选择不再逃跑,回身一箭射中黑熊的一只眼睛,并在黑熊狂暴追过来之前先一步跑位至高处,又是一箭! 双目失明的黑熊彻底疯了,在林子里横冲直撞,撞倒大片的灌木,最后连撞了几棵大树后昏死在下面。 躲在岩石上面的他并没有立即下去查看,而是又朝黑熊射了一箭,这次是鼻子,但黑熊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这才放心。 “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了一张完整的熊皮,等我将熊皮鞣制之后我们就下山。” 方文林三言两语就把这几天的打猎生活讲完了,云澜知道这其中远比其口中所述更为凶险。 他得想个别的法子赚钱,不能让自家汉子每进一次山就跟个野人一样与野兽搏命。 第32章 下山2 两人开始为下山做准备,方文林在家鞣制兽皮,云澜不会这个帮不上忙,就背了背篓出门采摘。 山里遍地都是宝,可惜他不认识药材,不然又是一笔进项。 将手里吃剩的鸡骨和兔腿丢进灌木丛,他继续往竹林方向走。 自此在那边无意中发现野山椒和栀子他就总喜欢往那边跑,总觉得那边还藏着宝贝。 这不,今天就找着了野皂荚。 这东西家家户户都要用,村子边也有几棵皂荚树,大家都去摘,就为了省两个铜板。 但人多肉少,对于他这种消耗量特别大的人来说就不够了,单独花铜板去买又觉得不划算,所以发现这里居然有四棵皂荚树时别提他有多高兴了。 摘了一背篓还嫌不够,跑回家清空之后又去摘了一背篓。 回家的路上又拔了两捆鸡草,撤了几圈野葱,收获满满。 “咦?” 先前扔的鸡骨和兔腿都不见了。山里动物多,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却想起了附近刚来的那只“狗崽”。 回家放下东西,见方文林还在忙碌,他便提了水桶去河边打水,顺便看看有没有幸运鱼跳上了木台。 “嘿。” 云澜乐了,木台上确实有幸运鱼,但也多了一些“不速之客”。 一群不知从哪里游过来的野鸭占据了木台,顺着水流冲上来的鱼还没在木台上蹦跶几下就被这些鸭子给吃了。 “还吃上自助餐了。” 云澜瞧着乐呵,放下木桶,挽起裤脚,蹑手蹑脚地靠近。 嘎——嘎嘎—— “哈,吃我的鱼就该有被我吃的觉悟。” 抹了一把脸上被鸭子扑腾溅上的水,云澜乐出一口小白牙,揪着鸭子的一对翅膀,用草茎绑上,又绑了鸭子腿防止其逃跑才放下鸭子去木台上捉鱼。 鸭子是杂食性动物,只能吃一些小鱼,他在木台上捡了两条活泼的大肥鱼,同样用草茎绑了,挂在了河边的树上,离开之前想了想,又捡了两条小鱼。 打了水往回走,顺手就把两条小鱼丢进路旁的野草里。 没错,喂“狗崽”。 家门口的空地上烟熏火燎的,木架上挂着一张沉甸甸的兽皮,方文林在火堆旁注意着火候。 方文林告诉他这种鞣制兽皮的方法叫烟熏法,他也不太懂,只疑惑被烟熏过之后那皮草不会变黑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那是黑熊皮,本来就黑,也许没什么影响? 这些念头也就是在脑子里一晃而逝,他更在意的是今天的午饭和晚饭。 午饭他准备做鱼,鸭子留到晚上做烧鸭。 现在时候尚早,但他现在就得为晚饭做准备了,因为他得现做魔芋豆腐。 魔芋是他昨天在竹林那边找到的,一个个长得有脸盆那么大,以他的力气也只能挖两个回来。 “抓了野鸭?”方文林现在基本上是全身心投入到鞣制兽皮中,这张兽皮若是出手,接下来的半年他都不用进山打猎了。 但他还是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到云澜身上,所以一眼就看见了那只肥嘟嘟的野鸭。 “嗯,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在河边偷吃我的鱼,被我逮着了,晚上给你做魔芋烧鸭。” 方文林:“好,要磨魔芋浆吧?这个我可以做。” “行。” 云澜也没客气,提着魔芋和刀去河边清洗。 这魔芋个头大,根须混着泥巴一大块,他先用竹刷子刷去表面的泥土,然后利用河水反复刷洗,再用刀削皮去根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果肉,切块装篮。 又去树上取下刚刚捉的两条肥鱼,同样直接在河边处理了,像是这种杀鱼杀鸡的活计他们都是在河边做,免得弄脏家里。 都弄完回家的路上他特意瞅了眼路边的草丛,两条小鱼果然不见了,而且从倒塌零乱的草叶来看,“狗崽”降服这两条小鱼颇费了一番功夫。 到家的时候,方文林已经准备好磨石和水盆,端了小板凳规规矩矩坐在火堆旁。 云澜摇头失笑,竟觉得一米八几的汉子有点乖。 “狗崽把鱼吃了。”他将洗净的魔芋块倒进盆里,“胃口还不小。” “狗崽”的事情他和方文林说过,也带方文林去看了脚印,方文林在附近巡逻侦测了一番,最后认为这是一只落单的动物幼崽,应该不是狗,多半是狼。 再结合这只幼崽出现的时间,推断其应该是他之前遇见的狼群中的“走失儿童”,因为下大雨被冲到了他们家附近。 只是一只小狼崽不足为惧,云澜想喂他也不会阻止,而且经过之前遇见狼群和黑熊的事情,他有意养一只猎犬。 猎犬的嗅觉和听觉都非常灵敏,可以提前发现危险,训练的好还可以看家护院保护主人。 这只狼崽若是喂熟了跟了他们,那么喂养它的云澜就会是狼崽的第一保护对象。 “我打算给它做个狗窝。” 云澜也搬了小板凳坐在方文林旁边,一边摘菜一边构思狗窝的形状。 “也不知道它有多大,还挺警觉,一次都没瞧见。” “聪明。”方文林拿着魔芋块在磨石上滑擦,清澈的水很快变成灰白色的浑浊。 云澜:“是挺机灵,我就做个大号的灯笼,里面铺上稻草,我看它挺喜欢灯笼的。” 方文林动作一顿,行吧,这样说也没错,那狼崽将云澜扔的灯笼都霍霍完了,也算是另一种喜欢吧。 …… 午饭做的红烧鱼,蒜蓉野菜,瓜片汤和豆子饭,菜少但量大,基本上都是方文林给解决的。 下午云澜将方文林磨好的魔芋浆倒入锅中小火慢煮,稍微粘稠之后加入碱水继续搅拌慢煮,直至二者完全融合反应。 木盆洗净用开水滚烫消毒,将煮好的魔芋浆盛入木盆,抹平之后端起木盆嗑哒两下,盖上簸箕放凉定型。 天色还早,他又背上背篓去竹林那边探索。 这里挨着河流,雨水充沛,光照充足,优越的生长环境孕育了丰富的物种。 这不,他就在灌木丛里发现了红彤彤的覆盆子,村里人一般叫它刺泡儿,口感酸甜。 覆盆子的枝桠有刺,采摘要格外小心,一不注意就会被扎,但云澜很有耐心,硬是采了有小半背篓。 但也因为这东西生的太多,这片灌木丛里到处都是,刺与刺交错,他不好下脚,只得绕路避开这片地方才能继续探索。 但绕路是值得的,他在各种绿色交织的大地上发现了一片紫色的嫩芽。 子姜。 生姜的一种,人们戏称它是生姜的儿子,因为芽尖呈紫色,也叫紫姜。 子姜烧鸭也是一道名菜,正好晚上和魔芋豆腐一起烧鸭子。 这边云澜“挖宝”挖得高兴,另一边的方文林就不太好受了。 本就是六月盛夏,天气炎热,他还得一直守在的火堆旁边,烟熏火燎的,脱了上衣依旧汗如雨下,勉强用汗巾沾水擦身子凉快凉快。 就在这时,他看见原本往竹林方向去的云澜竟从河边方向回来了。 “找到了好东西。”云澜高兴地和方文林分享他的收获,满满一背篓的刺泡儿和子姜。 他取出最上面用树叶包着的刺泡儿,“刚在河边洗过了,我拿进去再用凉白开冲一下。” 要说夏天最凉快的地方就属河边了,用河水浸泡过的瓜果啤酒冰冰凉凉的,最是爽口。 云澜特意在河边多泡了一会儿覆盆子,颗颗饱满多汁,冰凉酸甜的口感开胃又解暑,算是方文林的救星,不一会儿就吃了一大碗。 什么事情都过犹不及,他也不敢让方文林多吃,只得多准备些凉白开以及勤换淘洗汗巾的水。 “这也太受罪了,处理完得多久?”云澜只是在火堆旁路过都感觉面皮被灼得疼,更别提一直守在旁边的方文林了。 “这熊皮大,简单处理下都得五六天。”虽然煎熬,但方文林知道马虎不得,只得生生受着。 看方文林这般难受,云澜更加坚定了寻找其他赚钱法子的想法。 返回院里的云澜取了竹条坐在连廊下面编“狗窝”,也就是大号灯笼,这回不用考虑美观问题,只要结实就行,倒也不费力。 想到山里变幻莫测的天气,他还在灯笼顶端扎了干草进去,成品就像一个露了馅的汤圆顶了一顶草帽。 还别说,丑萌丑萌的。 做好狗窝,天色渐晚。 方文林熄了火堆,等明天再继续,云澜则开始准备晚饭。 狗窝和鸭子都由去打水的方文林顺道处理了。 窝就放在路边凸起的树根底下,里面铺了杂草。 鸭子在河边现杀处理了,河水滑过皮肤带走燥热,他不禁发出一身喟叹。 但云澜不准他现在直接下河游泳洗澡,说一热一冷对身体不好。 他是个听夫郎话的汉子,心里就是再想也就只敢用手拂拂水洗个脸。 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肯定会暗地里嘲笑他是耙耳朵,但他不在乎,他的澜儿天下第一好! …… 晚上的魔芋烧鸭让方文林赞不绝口,连碗底的汤汁都用馒头擦干净吃了。 “澜儿做的饭太好吃了,都是同样的菜,你做的就是比别人的香。” 方文林认可他的手艺,他心里也是高兴的,笑了笑没接话。 做法其实还就是那些,只不过他比别人更舍得放料罢了。 其他人家打一壶油能用半年,他一个月就用完了,更别说他还往菜里放糖提鲜提味了。 这也就是嫁了方文林,附近十几个村就没有哪家夫郎敢这样“浪费”的。 示意方文林把清热去火的苦瓜吃了,他想着今晚也当当那贴心可人的小夫郎。 第33章 下山3 方文林怎么也没想到今晚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家的澜哥儿帮他搓背! 哦!不止是搓背,还给他擦脸洗手! 他,方文林,二十一岁的成年汉子,在享受了自己夫郎的搓澡服务后高兴得像村里王叔家的大黄。 嗯,大黄是只小土狗。 云澜最后实在受不了方文林那副傻样,甩手不干了,让他自己洗干净再进屋。 方文林那是没有半点不乐意的,快速完成洗澡任务就去屋里找他的夫郎了。 而他的澜儿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等他,手里拿着他给买的美容蜜。 “过来。”云澜招手让方文林上床,随后将美容蜜细细涂抹在方文林被晒红的脸上和耳朵上。 他看着自家汉子耳朵上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火燎的爆皮皱眉,又涂了一些在汉子的脖子和手臂上。 “不是给你做了马褂吗?明天不准光膀子了,这都晒爆皮了。” “好。”方文林是怕将衣服弄脏弄坏了所以没穿,没想到倒是惹了云澜不高兴,赶忙干脆答应。 云澜也能猜到方文林的想法,拧上瓷盒的盖子说到:“不用心疼衣服,我以后还会给你做很多很多衣服。” …… 日子就这般过着,一晃就是七天。 黑熊皮的粗处理已经完成,云澜和方文林决定明天就下山。 这一个月的深山捕猎可逮着不少猎物。 山鸡二十只,野兔十五只,山羊和幼鹿各两只。 这还不算两人吃掉的那些。 而云澜采摘的山货也不少,新鲜的笋子,晒好的笋干,带泥的竹鞭,干蘑菇,覆盆子果酱,桑葚果酱,野皂荚,魔芋。 除了果酱是用陶罐装着,其他全部都是用的竹筐,能减轻些重量。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黑熊皮,云澜特意从箱子里翻出来一条床单将其包好放在竹筐最上面,生怕压坏了。 这些东西堆了满满一板车,全都得靠方文林一个人拉下山,几十公里的崎岖山路,还没出发云澜就已经心疼上了。 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方文林的粗布旧衣,又取了之前拆下来的旧棉花,他依着前世书包样式的背带缝了两个绑在拉车的麻绳上,又单给方文林做了两个护肩。 整理好下山的行李,方文林又陪云澜一起去找两人的“邻居”。 “小不点。” “嘤嘤。” 没错,这个邻居就是那只“狗崽”。 它很喜欢云澜给它做的窝,已经在这里安了家,并且因为云澜总是投喂,它也越来越亲近云澜,不会再躲着云澜了。 经过方文林鉴定,这的确是一只灰狼幼崽,虽然现在瞅着像是一只黑色的小狗崽。 因为小家伙被大雨冲到这里之后被迫断奶,现在也不过云澜小臂大小,还是一只嘤嘤怪,所以云澜给它起名小不点。 小不点已经熟悉云澜两人的声音和气味,并且好像知道小不点就是它的名字,嘤嘤地钻出窝,围着云澜转悠。 云澜给它喂了鸡胸肉,又带了新做的竹球玩具。 小不点吧唧吧唧吃掉鸡胸肉后就迫不及待地用鼻子去顶小球玩。 “你看,它很喜欢。”云澜下巴点了下小不点,一双眸子斜睨着方文林,眼中满是得意。 方文林真是爱惨了云澜这副骄矜的模样,笑着点头应是,“是,之前是小的眼拙。” 这还差不多。云澜见方文林认错态度良好,大方地原谅他之前吐槽小球又丑又不圆的言论。 小球是空心的,里面放了一颗鹅卵石,滚动的时候小球会骨碌碌地响。 等小不点玩了一会儿,云澜才道出真正的来意,“小不点,我们要下山了,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小不点停下顶球的游戏,蹲在地上看云澜。 它是一只聪明的小狼崽,眼睛明亮有神,虽然听不懂下山的意思,但却能意识到这个两脚兽要离开了。 云澜见小不点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叼着小球回了窝趴着。 看来是不愿意了。 “那好吧,等过段时间我们再上来看你。” 小不点不愿意跟他们走,两人早有预料,毕竟他们和它也才刚刚熟悉,小不点现在都不让人摸呢,所以也没什么失望伤心的。 “它会扑麻雀,还会去木台叼小鱼吃,应该可以独立生存吧。”云澜不太确定。 “它比我们想象中更强大,放心吧。”方文林倒是比较看好狼崽的选择。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虽然不是理想的阴天,还是出了太阳,但却有吹风。 最后检查了一遍几间屋子的门窗,确认没问题后,云澜锁上了院门。 仅仅一个月,原本盖房时踩踏出来的路已经完全被野草覆盖,板车经过后压出两道深深的绿色的痕迹。 云澜左手牵着两只羊,右手拉着两只鹿,背着背篓跟在板车后面。 本来方文林还担心这羊和鹿会不听话乱跑或者顶云澜,但也许是这段时间都是云澜给它们喂食,竟是意外地温顺听话。 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它们比刚逮着时都胖了一圈,云澜养得很尽心。 山路不好走,下山的路更不好走,平缓点的地方还好,陡一些的地方就需要方文林在前面用身子顶着板车慢慢下。 云澜的背篓里装着水和吃食,有今儿天没亮就起来熬的绿豆汤,烙的肉饼。 走走停停,日出的时候出发,堪堪赶在日头完全落下之前到达。 “二哥!二嫂!” 云澜和方文林进山时间长,就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自家兄长,让他们帮忙照看着家里。 “诶烨子,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澜哥儿的声音?” 圆圆已经快一岁了,才学会扶着东西站立,这会儿郑悦扶着圆圆的胖腰蹲在田埂上看云烨除草。 小家伙也不知道看他爹除草有什么乐子,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双小胖腿将田埂都蹬出一个小坑。 云烨将手里的杂草扔到田埂上,直起身子凝神细听,“有吗?你之前还总说听见了呢。” “不是,这次真真的。”郑悦抱起圆圆往后山瞧,“再说,我之前那不是太想澜哥儿了嘛,你不想吗?” “二嫂!圆圆!” “他们这次是去的久了点,”云烨不好意思直接说想念,“诶,好像真是澜哥儿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后山的小路跑。 云烨:“儿子沉,我来抱吧。” “不用,你跑快点,先去接应。”云瑞小朋友长大了也沉了,郑悦抱着快走两步就有点喘,却没让云烨抱。 云烨:“行,我先过去,你抱着孩子慢慢走过来就行。” 有了云烨的帮忙,方文林轻松许多,“多谢二哥。” “自家兄弟。” 云烨替了方文林的位置在前面顶车,方文林则是在一旁扶着车身。 …… “哎呦,圆圆有没有想小叔啊?”云澜洗过澡,抱着云瑞稀罕的不行。 “小咻,亲亲。”云瑞特别喜欢这个漂亮的香香的小叔,抱着人脖子就不愿撒手并很有心机的卖乖。 这边叔侄俩亲亲热热,那边方文林则是在和哥哥嫂嫂互通这一个月的信息。 得知云澜夫夫在山上一切顺利,云烨和郑悦也安了心。 而方文林知晓他那个后娘后弟来找过几次后脸色就不太好。 “他们来做什么?可有为难哥哥嫂嫂?” 云烨对那崔二娘和马家小子感观也不好,“第一次碰上是你们刚进山的时候,我们和大哥大嫂本来是商量着每两天轮流过来打扫一下。” 郑悦:“那天正好轮到大哥一家,结果大哥大嫂刚上坡就看见崔二娘在前头鬼鬼祟祟的。” 云烨:“大哥呵斥了一声,那崔二娘做贼心虚似的吓了一跳,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大哥大嫂检查了屋里屋外,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还是不放心,就没等两天的空档,第二天一早就赶过来了。” 郑悦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你猜怎么着,还真又碰上了那个崔二娘,因为大哥大嫂去的早,那婆娘没来及做什么,骂骂咧咧走了。” 云烨:“我和你大哥觉得那家人居心不良,就决定轮流在你们这边住下守着。” 郑悦:“后面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每过几天,那崔二娘和马拴子就会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人,但他们又没做什么,我们也没法去理论。” 云澜是了解自家兄长的,若非被惹的急了一般是不会和妇人哥儿多计较的,更何况这还牵扯到弟夫家的事情。 看自家哥哥嫂嫂的模样,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多半还说了些难听的闲话,专门过来骚扰膈应人。 方文林更是清楚他那个后娘后弟的真实嘴脸,决定明日去村里打听下具体情况。 …… 第二日正好是云烨和云焕两家轮换的日子,省了去长溪村通风报信的时间。 云家三兄弟齐聚,其中的兄友弟恭、其乐融融自不必过多赘述。 午后,团圆两个小朋友困觉,两个娃娃的父母自然是陪着,云澜和方文林则是提了东西去村里。 两人先是去了村长家,这才知道崔二娘竟然煽动村里人抵制排挤云家两兄弟。 说云家两兄弟是外村的,欺负村里人老实,趁着方文林不在家鸠占鹊巢,住人家的新房,吃人家的米。 鸠占鹊巢这个词儿她还是跟马拴子学的。 村里人也不都是傻子,那云家两兄弟之前和他们一起帮着方文林盖房,还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瞧着不是那样的人。 但马晨也就是马拴子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夫子教他的。 村里人没读过书,在他们的认知里,读书人什么都懂,是顶厉害的,一听秀才老爷都这么说,嚯,那还能有假? 这也就导致云家人在清河村不受待见,走哪儿都遭白眼。 有些好事儿的人还专门跑去半山腰看,一瞧,果真如崔二娘说的那样,云家兄弟住人方文林的房子呢,更是坐实了云家人的臭名。 云家人想要解释,但却被崔二娘反咬一口。 “天杀的咧,我好歹是方文林的后娘,担心他不在家,家里没个照应,就去他那里看看,你就污蔑我是贼,那改天是不是就要到处造谣我们清河村的人都是小偷?” 崔二娘是懂得撒泼和颠倒黑白的,几句话就把整个村子都拉下水。 这场面不适合小娃子在场,所以云家两兄弟让媳妇在家带孩子,他们两个汉子哪里单独遇上过这种哭爹喊娘蛮不讲理的妇人,根本应付不来。 王村长毕竟是清河村的村长,即使心里明白事情多半不是崔二娘说的那样,也不能在明面上向着云家两兄弟,只能先和稀泥。 云家两兄弟也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第34章 曲陵府1 “你别跟着我!” “澜儿,好澜儿,别气了。” 清河村村口的黄果树下,吃过午饭的妇人夫郎们正围坐着唠闲嗑,做针线。 “诶,这不是大林子吗!下山回来了?”赵婶子眼力好,第一个瞧见这一前一后的夫夫俩。 孙婶子呸呸吐掉瓜子皮,也往路边瞅,“还真是!” “哎呦,大林子,这是怎么了?小两口怎么还吵架呢?” 王婶子家就在马家隔壁,那崔二娘又是个嗓门大的,哪能猜不到这林子家的夫郎和林子置气的原因?不过是瞧热闹不嫌事大罢了。 一听见几位婶子的声音,方文林就似找到了救星,连忙和几位婶子问好求助,“婶婶好,您们快帮我劝劝澜哥儿,他要回长溪村去。” “回长溪村?这是为什么啊?澜哥儿这是不想和你过了?” 王阿奶还是挺喜欢云澜的,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云澜长得好看,还风光地嫁进了她们清河村,说出去有面儿。 方文林苦笑还未做声,云澜却好像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人似的,一股脑儿地吐了苦水。 “王阿奶,”云澜未语先哭,“您是最明事理的,您来评评理。” “大林子自幼便没了双亲,又无兄弟姐妹,我嫁给他既无婆母公公帮护,又无妯娌兄弟帮衬。” 树下的婶子夫郎点头,“是这样。” 见大家都认同,云澜继续说到:“您们也知道,我家林子以打猎为生,那一进深山短则几天多则月余。” “我担心他在山里吃不饱穿不暖,便跟着他一起进了山照顾他。可我一个人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 “我们夫夫都进了山,那家里可怎么办?田里可怎么办?” “所以我们就商量着请我娘家兄长过来帮我们看顾一下家里。” “原来那云家两兄弟是你们请过来的啊!我还以为……”说话的是赵婶子家的媳妇,也就比云澜早过来两个月,也是从外村嫁过来,人有点心直口快。 “可不是,不然我家兄长放着自己家不住,自己家田不管,跑来这边做什么?” “我娘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肥田,以往都是我们兄弟三个一起侍弄,今年我嫁了人,两个哥哥还得分一人帮我看家,就只剩一个人顶着三伏天去地里勾腰趴背地干活。” “我家嫂嫂也是又要看孩子又要做饭送饭送水的,本来两兄弟还能互相扶持着,这下只能两边跑两边忙活,婶婶们您们想想,这可是毒辣的三伏天呢!两个村子往返可有几十里路呢!” “哎呀,德明去得早,你家的也……唉,都是苦命的娃,那林子的后娘也是……唉。”王阿奶可怜地摸摸云澜的头,唉声连连。 “可别提那劳什子后娘了!我今儿个这么气还就是因为她呢!”云澜继续卖惨。 “我们家林子那是一万个孝顺懂事的,小的时候就帮着家里种地喂鸡砍柴,长大了就去镇里扛大包做短工,那种出来的粮食挣的钱哪样不是进了她崔二娘的嘴和腰包!” “可她呢?!这么些年我们家林子过的什么日子大家也是看得见的,更别提林子早就和她们分了家,那房子、田地以及以前赚的工钱可都给了她们家!” “现在林子好不容易生活有了点起色,她竟然还编排起我们家和我娘家兄长了。这不是故意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吗?真是一点都见不得林子过得好。” “我家林子当初开荒盖房需要人手,还不是先可着村里人,那工钱和餐食可有亏待?” “对对对,工钱又高又不拖欠,那餐食也是顿顿带荤腥的,我还尝过你做的那个卤煮呢!香得嘞!”赵家媳妇说着还咽了咽唾沫。 “我家兄长也来帮忙盖房了的,各位叔叔伯伯都与他们相处过,我家兄长什么品行也都是看见了的。” “那崔二娘张口就来,颠倒是非,还拖整个清河村下水,今儿她敢造我们家的谣,明儿是不是就泼其他家的脏水?” “我们家的笑话都传到外头村子去了!” 哎呦,遭了!那岂不是外村都在瞧她们清河村的笑话!这可不行!谁家还没个尚未嫁娶的儿子女儿了,这要是因为这事儿坏了名声,影响了终身大事那还得了?! 而且正如澜哥儿所说,她们怎么就忘了崔二娘是个什么德性了呢! 尤其是王阿奶,她的孙子可刚和外村的一个女郎说了亲,两家也都挺满意,可别被这事儿给搅黄了! “那挨千刀的崔二娘!澜哥儿别哭,你和你兄长受的委屈阿奶婶子替你们讨说法,你就和林子俩人好好的。” 云澜止了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树下的人,“谢谢阿奶婶婶们,好,我听您们的。” 方文林这时候站出来搂住云澜,“你看,我说吧,咱们清河村的人个个明事理,定是不会让哥哥嫂嫂受委屈的。我们先去把盖房的事情……” 原本还坐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林子你又要盖房了?” “唉,是啊,原本是想找村里的阿叔阿伯帮忙的,但……出了这事儿,澜哥儿对咱们村……”方文林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哎呦,澜哥儿你别听那些风言风语,之前是我们都被那崔二娘给骗了,之前误会你家兄长了。云家两兄弟我们也都是打过照面的,一身正气。” “就是就是,大林子,澜哥儿,外村人哪有咱们自己村子的人靠谱?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建房?我这就让我家石头准备着。” “对对对,澜哥儿……” 众人七嘴八舌地抢着帮他们说话,又明里暗里地打探盖房的消息,云澜看着心里直发笑。 等这帮人得了准信开始急匆匆往家赶,大树底下再无一人的时候,他才收了脸上的表情。 “眼睛都哭红了。”方文林心疼地拿出帕子细细擦拭云澜脸上的泪珠。 “演这一出还是值,以后我看谁还说闲话。”云澜红着鼻头得意洋洋,只是刚刚哭得久,说话还带着鼻音。 …… 崔二娘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吃了个午饭,村里人的口风就变了,现在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被阴阳怪气一番。 马晨一听院门口的木门吱嘎响,就知道是他娘回来了,一骨碌滚下床,蹬上鞋子就扯着嗓子喊,“娘,我饿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气都气饱了!老娘在外头受一肚子气,回来还得伺候你们两个!” 崔二娘哐的关上木门,把菜篮子咚的往堂屋桌子上一放,现在瞅谁都不顺眼。 马晨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屋里躺着的马二狗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一下,习以为常。 …… 盖新房这事方文林提前就和云澜说过,说来好笑,当初还是他拐弯抹角的找云澜画的设计图。 这不两人结了亲,这事儿说开了,云澜就根据他们现在半山腰那块地以及他们的实际需求重新改了设计图。 在村口辟了谣,两人就一起去找了上次盖房时购买瓦片青砖的窑口老板,又订了一批。 那窑口老板也没想到方文林这么快又要建新房,没那么多现成的存货,就告诉两人瓦片青砖需要现烧,但保证新的瓦片青砖不论是成色还是质量绝对是上乘的。 也不怪他这般殷勤,实在是现在行情不好,方文林这单绝对算得上是大单子了,他宁愿吃点亏也要留住。 这事儿本来也不急,就这么定下了。 转头两人又去买木材,同样也是先预订,一来这次的猎物还没卖,两人手头没现钱,二来也是想让木材老板给寻觅些好材料。 那木材老板的媳妇在镇上开了个花店,也是为了稳一手这单生意,还送了两人一大袋子的花种,说是不值钱的杂花,拿去种着玩。 …… 再回家时,半山腰上已经有了饭菜香,是两个嫂嫂的手艺。 饭桌上,先是云澜和哥哥嫂嫂说了崔二娘散播的谣言已经澄清,受委屈了云云。 后面则是方文林拜托云焕云烨两兄弟帮忙卖猎物的事情。 “这……”云家两兄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看向云澜,眼神询问。 “哥哥不用多心,是我和林子要出趟远门,到曲陵府走一趟,没时间在镇上多耽搁,所以才想要麻烦哥哥嫂嫂帮个忙。” 云澜眼神安抚两位哥哥,道出个中原由。 他们这么急着去曲陵府就是为了尽早将那黑熊皮脱手。 这东西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镇上虽然也能卖,但实际上是中间商赚差价,那价格肯定上不去,两人也不愿当那冤大头。 所以一拍即合决定直接上曲陵府寻买家。 …… 当晚,三兄弟三个家庭很有默契的以家庭为单位的分房睡。 云瑞和云琛两个小朋友作息规律已经睡熟了,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而另外六个大人却都还各自躺在床上说着小话。 这里唯一的瓦房还是被强硬的留给了新婚夫夫。 房间显然是许久没有住人的,但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云澜的哥哥嫂嫂很嘴上不说,但却是打心里疼爱和尊重他这个老幺的。 晚上他没有说熊皮的事情,两个哥哥嫂嫂也默契的没有多问。 方文林:“建新房还是很有必要的,不能总是这样让哥嫂子挤那小屋子。” 也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有点多,云澜难得的让他搂着睡,小两口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云澜:“嗯,我还想养点鸡鸭,每天都能捡新鲜的蛋吃。” 方文林:“好,等从曲陵府回来我们就去看鸡苗鸭苗。” 第35章 曲陵府2 这边云澜夫夫规划着未来,另一边的云家两兄弟也在和自家媳妇商量着以后。 正如云澜所想,云家两兄弟的确猜到了方文林应是猎到了好东西,但他们也没什么嫉妒羡慕的,人靠自己的本事总归是值得敬佩的。 他们现在纠结的是帮澜哥儿和林子去卖猎物的事情。 虽然方文林已经将各猎物的价位仔仔细细地告诉了他们,还说了不要有心理压力卖不出去也没关系什么的,但他们就是怕给人家卖便宜了或者出了什么别的差错。 他们也不是从来没去镇上卖过货,但那都是几文几十文的小买卖,顶了天也就是卖米的时候见过几两或十几两的银子。 可方文林的一头羊就得卖七八两银子,再加上那些鸡和兔,全部卖了少说都得二三十两。 这么多钱,云家两兄弟就有点没底,这不正和自己媳妇商量着。 云焕和谭蕾作为大房,谨小慎微惯了的,一致认为这事儿不成,他们宁愿先帮澜哥儿和方文林养着也比自己去卖亏了强。 云烨和郑悦则正好相反,他们想趁着这个机会谋一谋其他出路,就比如这个做生意。 说的直白点,云家两兄弟迟早是要分家的,这房子多半是归大房的,还有以后孩子大了住一起也不方便,所以提前准备着盖房子的钱是非常有必要的。 第二天一早,三兄弟一碰头,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云烨一家帮着卖猎物,云澜和方文林明天一早赶往曲陵府。 今天方文林会先带着云烨和郑悦去镇上卖山鸡和野兔熟悉一下,顺便定下明日去曲陵府的车。 云焕和谭蕾也跟着去了,他们虽然不参与这次买卖,但也想去长个见识,也许下次就不会露怯了呢? 虽然有骡车,但团圆两个小朋友还是不适合这来回的折腾,所以家里就只剩云澜和两个小豆丁。 谭蕾和郑悦两姐妹自从生了娃儿就整天围着孩子转,也是好久都没有一块儿逛过街了,出发时连背影都透着欢喜。 云瑞和云琛坐在床上和云澜大眼瞪小眼,还不知道他们的亲爹亲娘出门快活去了。 但这两个小豆丁被教的很好,即使没看见爹娘也没哭闹,漂亮的小叔叔他们也是很喜欢的! 云澜在房间里陪两个小家伙玩了会儿“咩呀~”的游戏,可小家伙们显然不好糊弄,玩了一会儿就伸着胖手手要去外面玩。 一直闷在屋里也不好,云澜就用背篓背了一个,怀里又抱了一个,在半山腰上转悠了一圈。 还不能厚此薄彼,回到起点将两个娃掉个个儿又反着转了一圈。 两个大胖小子分量可不轻,就这么两圈就让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这里没有婴儿床,他就用两个专门背娃娃的背篓放在地上装娃,再用桌子板凳将背篓卡住,这样就可以解放双手了。 两个娃娃也乖,在可站可坐的背篓里玩布老虎,还咿咿呀呀交流着大人听不懂的“婴语”,俩人自己玩得乐呵。 云澜就搬了小板凳坐在他们旁边看书。 都说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团圆两个小朋友对小叔手里的书也产生了兴趣。 云澜就挪了挪位置,一大两小一起看,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书上看懂了什么,嘴里叽里咕噜的念念有词。 也许是知识输入量饱和,云瑞和云琛两只小手乖乖的扶着背篓边边,圆圆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 一手一个抱进屋里,轻轻放在床中间并排躺着睡觉,他将枕头围在两个娃四周,又在床边加了挡板,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离开房间。 两个宝贝已经十个月了,开始长小乳牙,可以吃一些辅食锻炼咀嚼能力,他准备煮个蔬菜肉末粥。 青菜切末,胡萝卜切丁,猪肉剁馅,一起和白米用小瓦罐小火熬煮。 趁着煮粥的空档,他拿出昨个木材老板娘送的花种。 花种装了足足一麻袋,有大腿高,他随手扯了条长板凳坐在院子的树荫底下拆麻袋的封口白线。 花种有大有小,多以黑色或深棕色为主,圆的扁的都有,他看不出来这些都是什么花,正想着在哪里种上试试,就听见前面传来脚步声。 方文林回来了? 他抬头去瞧,只见一个趾高气昂的村妇气势汹汹地朝他这边过来。 崔二娘,她来做什么? …… 方文林一行人在安阳镇吃过午饭才往回走,骡车上的鸡兔都卖光了,现在堆着一些米面粮油和小玩意。 “咦,林子,这是才从镇上回来呢。” 骡车停在村长家门口,门没关,在院子里打络子的芳婶儿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最前面人高马大的方文林。 方文林的家与村子隔着一条河,只一座小木桥相连,骡车不好过去,他就来拜托芳婶儿帮云家两兄弟照看一晚。 “嗐,不过是多添一把稻草的事,这么客气做什么,拉进来吧,正好和婶子家的大黑做个伴。” 大黑是王村长家的骡子,因为一身纯黑色的皮毛故而得名大黑。 托人帮忙总归是不好空手的,镇上新鲜出炉的糖饼就是这质朴小山村里人情往来的佳品。 一行五人或背或抱或提,心情愉悦地往家走。 谭蕾和郑悦一对儿妯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新买的绢花。 方文林和两位兄长则是商量着修桥的事情。 是的,方文林打算新修一座石桥,现在的木桥在村尾,每次回家或者出门都要绕远路,实在不方便。 另外安全方面他也有些担心,这座木桥年头已久,又小又窄,若不是每年村长都会安排维护检修早就垮了。 “林子回来了。” 说话的是个黑瘦黑瘦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站在田里,庄稼都快要将她完全挡住了。 “陈阿奶。”方文林和这位陈阿奶不算熟,只能算是叫的出名字的关系。 陈阿奶家特别穷,不是她们家的人好吃懒做,反而一家子人特别勤快,但是因为她们家的人身体都不大好,又要吃饭又要吃药,即使一家子都做活也经不住消耗,所以日子过得特别穷苦。 陈阿奶家的地都在河对岸,也是为数不多在这边种地的人家,方文林回来后有时看见陈阿奶一个人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就会过去帮帮忙。 村子里的人都不大喜欢和陈阿奶家的人接触,甚至看见了都得绕道走,心里还暗道一声晦气。 她们家的人自己也清楚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怕她们把那病气给传了去。 久而久之,陈阿奶家的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出门也是专挑外头人少的时候,今儿还是陈阿奶这段时间头一次主动和他搭话。 “我今天看见了崔二娘。”陈阿奶年纪大了,又太久没和外人说话,表达不甚清晰,说完也是木木地把着锄头看方文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云家两对夫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文林却是面色大变,说了一句“晓得了,谢谢陈阿奶”便拔腿往家里跑。 一看方文林的反应,其他四人也反应过来,遭了! …… “澜哥儿!” 方文林最先跑上半山腰,其余四人紧随其后。 一上来他们就发现之前搭好的丝瓜架子倒了,空气里有一股咸酸的味道,越往里走味道越浓,同时地上也散落着一根根酸黄瓜。 一个打碎的腌菜坛子四分五裂地躺在路中间,再过去则是一院子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以及一地棕黑色的种子和撕扯坏了的麻布袋子。 而云澜则是坐在这一片糟糕中间,一手端碗一手拿勺一口一口喂云瑞和云琛吃饭。 人没事就好。 谭蕾和郑悦接过了喂饭的活计,两个小朋友坐在背篓里,小手搭在身前的背篓边边上,可乖,吃饭也很香,就是眼睛红红的润润的,显然是哭过的。 方文林和云家两兄弟则是和云澜到一边说话。 那崔二娘过来确实没安好心,这两天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马晨读书之后要买那些死贵的笔墨,花钱如流水,眼看着家里的钱匣子渐空,她心里急啊。 又气又急的她嘴上都长了燎泡,今天看见方文林几人出了村子,心里就起了坏主意,想去方文林家里扣点东西回来。 她好歹是他方文林的养母,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主动孝敬她就算了,她自己去拿他点东西总是应该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理直气壮的去了半山腰。 当时云澜刚拆开麻袋正在研究花种,崔二娘哪知道啊,一看还以为是装的大米,上去就伸手抢。 “哟,让我也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彼时云澜没反应过来,手本能地攥紧袋子,一拉一扯一扬之间,滋啦一声,袋子破了,种子撒了一地。 “崔二娘!你发什么疯?!” 云澜后怕地扔掉破麻袋,他本就坐在靠近崖边的树荫底下,那疯婆娘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一个不小心没站稳就可能一起跌下去! “呸你个小浪蹄子,见着我也不知道叫一声婆母好生端茶伺候着,还敢骂我!” “我可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婆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虐待我家林子的!这里不欢迎你,识趣地自己滚,别逼我动手。” 两个娃娃还在屋里睡觉,云澜不想和崔二娘过多纠缠,态度很是强硬。 但崔二娘今儿个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里会善罢甘休,鼻子耸动两下,“你个贪嘴的小贱人,趁着林子不在家竟然偷偷煮肉吃!” 她因为嘴上起燎泡这两天竟是清粥小菜的对付,她家马晨和二狗倒是很乐意每顿可以多夹两筷子肉,每每吃得嘴唇油汪汪的。 这云澜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做肉的法子,闻着这味道香而不腻,勾的她肚里馋虫直闹腾。 云澜哪会让这婆娘去祸祸了娃娃的蔬菜粥,赶在崔二娘之前拦在了灶屋门口。 两人拉扯之间忽闻新房里穿出些声响。 云澜心中暗道,遭了。 也许是这边闹出的动静大了些,将屋里睡觉的孩子吵醒了。 反观崔二娘则是一脸兴奋,好似抓到了云澜的把柄,“哈,我说你是小浪蹄子你还真是!竟然趁着我家林子不在家在屋里头藏人!” 说完也不管云澜什么脸色,直奔新房而去,“我今天就替林子捉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夫!” 她激动的脸都红了,那屋里藏没藏人她才不关心,她的目的是屋里的云澜的嫁妆! 这下子云澜是真慌了,可不能让这疯婆娘冒冒失失冲进去吓到孩子,所以这会他是动了真力气,一把将崔二娘拉推几步! 崔二娘没想到云澜真敢对她动手,脾性一下子上来了,在屋门口撒泼硬闯! 这下子是真的惊到了团圆两个小朋友,小嘴一瘪哇得就哭出了声! 云澜一着急用力往前一推,那崔二娘没站稳撞翻板凳之后摔了个屁墩! 这可不得了,那崔二娘爬起来大声咒骂抓起桌椅板凳就往地上砸! 云澜不敢离开新房门口,也不敢上前阻止这婆娘发疯,直到崔二娘将院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遍又往灶屋去的时候他才不得不上去拦人。 但这回崔二娘要快一步,虽然还是被云澜拉住了,但灶屋门口的腌菜坛子还是让她抱在了怀里。 终于拿到些东西的崔二娘心中一喜,也不多和云澜纠缠,抱着坛子就跑,但是跑得太急,一个没注意左脚绊右脚摔在了柴房边,腌菜坛子也摔个粉碎。 眼看崔二娘又有转头要闹的趋势,云澜取了扫把就挥了过去! 那崔二娘见讨不着好,屁滚尿流地跑下了山。 第36章 曲陵府3 “诶,林子,你这不是才回来嘛,哪去啊?” 在家里躺着的崔二娘心中一惊,这方文林不会是来报复她的吧!扶着扭到的腰下地从门缝往外瞧。 还好,方文林似乎只是路过。 崔二娘心中暗嗤,还说什么方文林疼夫郎,也不过如此。 …… 叩叩叩。 “谁啊?” “是我,方文林。” “方恩公?”乔胜开门让方文林进屋。 这里是安阳镇的南边,也是安阳镇的贫民窟,这里几乎看不见完整的房屋,都是靠着一面或两面墙搭建的窝棚。 眼前的窝棚要比别的好一些,至少拼了些碎木板而不是全用满是补丁的破布搭建。 窝棚里的空间不多,用布帘隔了里外两个空间。 “屋舍简陋,方恩公请坐。”乔胜将屋里唯一一张完整的椅子让给方文林。 方文林也没有嫌弃,这安阳镇南边是出了名的脏乱差,但这个窝棚里面却被收拾的很干净,虽然地方小,但却被打理地井井有条。 这个窝棚里住了十口人,除去面前的五个汉子,里间还有他们的家眷五人。 如果云澜在场就会认出其中三人正是他之前在杨氏书铺帮助过的那三个高大军汉。 今日方文林本是想去书铺买两本游记之类的读物供云澜在去曲陵府的路上解闷,但杨先生告诉他云澜之前帮济过的军汉一直在找他们还恩情。 由杨先生搭线,方文林就和乔胜等人见了面。 方文林知道云澜那次出手也不过是顺手而为,并不是真要乔胜他们多感念,让他们不用太放在心上。 但乔胜几人却是个重情义的,直道若有需要在所不辞。 分别之后方文林本就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这么快他就需要乔胜等人帮忙。 “雇佣?”乔胜和身边的刀飙对视一眼,“方恩公是想让我们兄弟几人做护院?” “你们这样理解也没错。村野之中不乏蛮横之人,我家夫郎性情和善,若我不在其身边看顾恐小人作祟。” “不怕诸位兄弟笑话,今日我进镇采买,就有那恶毒村妇到我家闹事。” 没错,方文林这次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雇佣乔胜几人保护云澜。 今日是她崔二娘过来发疯,改天要是那马二狗过来寻衅呢?要知道马二狗可是能一个人杀猪的! …… 雇佣乔胜几人的事情方文林在出门之前和云澜商量过,而乔胜几人自然也没什么不愿的。 双方一拍即合,约定等方文林和云澜从曲陵府回来后再做具体章程。 等方文林再回到清河村的时候已是黄昏,正是村里人吃晚饭的时候。 马家也同样在院子里吃饭,只不过今天只有崔二娘和马晨,马二狗到外村去帮忙劁猪了,要明天才回来。 咚咚咚! “谁啊!讨口子吗?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敲门!”崔二娘骂骂咧咧地起身。 在村子里最是忌讳在人家正吃饭的时候上门,会让主人家觉得你过来就是为了蹭口吃的,没脸。 这边崔二娘磨磨蹭蹭的不愿开门,反倒是隔壁王婶子家的门先开了,“诶,林子,你这是?” 方文林?崔二娘好不容易磨蹭到门口,一听是方文林便不敢开门了,莫不是来替那个小贱人出头的吧? “方文林?你一个汉子大晚上的趁着二狗不在家跑过来干什么?” 好家伙,这话说的,要不是王婶子就在旁边,这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还说他方文林是个什么人呢! 还是王婶子反应快,眼珠子骨碌一转,大声说到:“林子你找二狗啊?他去外村劁猪去了,明儿才回来呢!” 方文林知道今儿是没法找崔二娘算账了,不过无妨,正好明儿个一起算算。 …… 第二日,半山腰,方家小院。 “哈哈哈哈哈,澜哥儿,你是没瞧见那个马二狗的脸哦,哈哈哈哈哈。” 郑悦笑得前仰后合,右手直拍大腿。 “我之前还一直以为方文林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挤兑起人还挺有一手。” 谭蕾正给娃娃纳鞋底,闻言很是好奇,“那崔二娘好歹是林子后娘,还真能让林子给唬住?” “嗐,什么后娘不后娘的,人家早就分家断绝关系了,那崔二娘也拿这个说事,林子直接摆出文书,白纸黑字写着呢。” 提起崔二娘,郑悦当场翻了个白眼,“而且林子也不说崔二娘哪哪不好,反而话里话外都是崔二娘的男人没本事管不住养不起自己媳妇。” “那马二狗有一手劁猪杀猪的本事,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也算是有点脸面的人,现在因为崔二娘干的那些破事儿丢尽了脸,那能给那疯婆子好脸色吗?” 两人说着山下的热闹,云澜在一旁听着但笑不语。 今儿个一大早方文林和他兄长就去了村子里堵人,他二嫂性子活泼跟着一起去凑热闹,这会儿是刚回来给他们学舌呢。 临近晌午,方文林和云家两兄弟也回到了家里,手里还拿着一串铜板的赔偿金,这还是马二狗昨个儿劁猪的工钱。 “崔二娘和马二狗那边应该会消停点了,村长帮忙敲打了一番。” 方文林将铜板交给云澜,两人在屋里说小话,“马车我也定好了,明儿个一早我们就往曲陵府去。” “你和村长说什么了?”云澜知道这个王村长喜欢和稀泥,一般是不会明着偏袒谁的,方文林定是许了什么好处,“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明儿早嫂嫂会帮我们准备路上吃的干粮。” “我和他透露了修桥的想法,而且我们要盖新房的消息村里人也都知道了,所以大家都帮着我们说话。” 村子里就是这样,你要是过得太好就容易招人嫉恨,但你要是愿意分点利益给其他人,那你以后在村子里就会好过很多。 不论是修桥方便了邻里还是盖房招工出工钱都是惠利了村里人,大家得了好处心里得劲儿了也就记你的好。 …… 咯咯咯—— 吱呀。 鸡鸣声后门扉撞开薄雾。 郑悦和谭蕾天不亮就起了,两人相处多年,已然形成默契,搭配在灶屋里忙活准备云澜和方文林的干粮。 本来云澜是不愿麻烦嫂嫂的,但两人心疼云澜要早起就没让。 咯咯咯—— 鸡鸣三声后,方文林和云澜也起了,洗漱过后背上行囊揣着新鲜热乎的烙饼下山。 这次方文林依旧是寻了行商队伍一起走,人多安全些,但也有不便之处,就是时间不自由,得跟着队伍来。 山里蚊虫多,方文林手中的提灯是这条路上的唯一光源,飞虫围着提灯打转,蝉鸣不绝于耳。 天空蒙蒙亮时,两人正好赶上安阳镇城门开。 排队进城,城门口左边停着一辆四角马车,拉车的马匹高大强壮,每个进城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车夫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伯,姓吴,云澜跟着方文林一起叫他吴伯。 吴伯则硬是要叫云澜两人为老爷,云澜劝阻不过也就随他去了。 赶路的日子无甚聊头,转眼就到了曲陵府。 与车夫吴伯约定好返程的时间后,方文林和云澜进了吴伯推荐的客栈。 这客栈虽然不大,但与城中主路仅隔两个街区,价格却要便宜两倍不止。 一路舟车劳顿,两人也没急着去找黑熊皮毛的买家,先在客栈用餐洗漱过后好好睡上一觉。 第二日,方文林独自出门去打听买家的消息,云澜则是在客栈里休息。 而方文林这一打听就是三天,每天早出晚归,而云澜也就在客栈的房间里待了三天哪儿也没去。 不是他不想或者不敢出门,而是要守着这黑熊皮别被偷了去。 终于在第四日的时候等来了好消息。 方文林:“买家已经确定了,交易地点是城西的一间茶楼,明日你和我一起去,这些天委屈你了。” 云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方文林这些天在偌大的曲陵府内东奔西走累瘦了点。 …… 黑熊皮足有四十斤,背在背上很有分量,但方文林一点不觉得累,心里很踏实,这单要是成了,他和云澜的生活就会有质的飞跃。 城西的这间茶楼名叫素秋,同样远离主城闹市,从外面看只有两层,看起来不大,但穿过前厅往后走就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方文林和云澜一到就有伙计上前引路,都无需两人自报家门和来意。 伙计将两人引入后院后,里面有个灰衣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接应,这是中间人。 “只能进去一个人,”山羊胡眼神示意庭院中半掩的凉亭,“另一个在那里等着吧。” 云澜知晓这次的买家身份不一般,也不多话,和方文林对视一眼点了下头去了凉亭。 山羊胡见方文林眼睛一直盯着凉亭方向,安抚了一句“放心吧,在这里,人不会丢的。” 山羊胡的眼神和语气似乎别有深意,但方文林也没想深究,跟在山羊胡身后进了拱门往里去了。 凉亭不大,设计精巧,云澜在里面坐了不一会儿刚刚引路的店伙计便端了茶水点心过来。 而且这伙计似有读心术似的,在云澜开口问之前就先解释了这茶点是店里免费的。 云澜瞧那碟点心确实只是普通的绿豆糕也就道了谢让伙计放下了。 坐着品了一盏茶又吃了一块点心,方文林还没有回来,他百无聊赖地研究起凉亭四周挂着的帘子。 这帘子不是那种纱质帷幔,而是用不同粗细的彩色织线编织的布帘,帘子底端编了吊坠,看着很是精致。 他起身走过去站在帘子下细看,用手指拨动吊坠研究其结构,熟不知这一幕在他人眼里却似猫咪在好奇地拨弄玩耍吊坠。 云澜对于视线很是敏感,更何况视线的主人不避不讳的,所以他稍一偏头就与二楼的三位公子哥儿对上了视线。 对视上的那一刻他心中很是诧异,面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立马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进了亭子里。 “哈,看来我们谢大公子的魅力在这曲陵府是大打折扣啊,美人儿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第37章 曲陵府4 “澜哥儿,”方文林面带喜意地进了凉亭,“成了,我们走……” 凉亭中不止云澜一人,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店伙计,伙计手里正端着一碟一看就不便宜的点心。 “夫君。”云澜瞧见方文林眼睛一亮,人都鲜活了。 方文林看出云澜刚刚脸上的为难,而且自新婚之夜后云澜就再没叫过他“夫君”,“澜儿是想吃这点心?” “不是,我……”云澜有点急了,他不信方文林没看出来这点心不是他要的,却因为急着想要拒绝而没明白方文林真正的目的。 “澜儿想吃买下便是,”拍拍云澜的手以示安抚,方文林转头对店伙计说到:“劳烦小兄弟帮忙将这点心包上一份。” “啊这……”店伙计看出方文林和云澜拒绝的决心也只得作罢,道一句稍等便去打包了。 等人走后,云澜才和方文林解释这点心原是那二楼雅间的公子送的。 “哪边?” “啊?就、就是你右手侧上面那间。” “嗯,知道了。” …… “啧啧啧,可惜了,名花有主,难得有人能入谢兄的法眼。” 叩叩叩。 话音刚落,店小二敲响房门,“公子,凉亭里那位夫郎的夫君说他将点心买下了……” “晓得了,退下吧。”谢兴安看着庭院凉亭中半掩着的举止亲密的身影,抬手挥退了小二。 …… “我脸上有东西?”云澜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靠近的方文林。 将云澜脸颊庞的碎发别至耳后,方文林低不可闻地嗯了声,“现在没有了。” 适时店伙计也提着点心盒过来,方文林当场结了五两银子。 出了茶楼大门,云澜才悄悄吐了吐舌头,“一两银子一块!” 方文林:“你猜那张皮子卖了多少钱?” “嗯……三百两?”云澜寻思那么大一张皮子总归是不会便宜的。 “五百。” “嘶……五百!”云澜小声惊呼,“一斤十多两啊。” 方文林失笑,“成,你就当是按斤卖的吧。” “现在我们也算是有点小钱了,那一两一块的点心也是吃得起的。所以澜儿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买,银子我会再赚。” 云澜嘴上应着好,心里却觉得方文林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 入了主城街道,四周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临街铺子的门口站着揽客迎客的伙计,带着曲陵特有的口音迎来送往,听着别有一番韵味。 街边摊贩则更加肆无忌惮些,高声吆喝着自己摊位上的好东西,有那嘴皮子顺溜的还能编个打油诗什么的,引得周围人连连叫好。 府城不愧是府城,往来的行人穿着打扮又不一样,多以裙裾飞扬衣袂飘飘的襦裙长袍之类为主,甚少像方文林这般一身紧袖短打的装扮。 发型发饰也是多种多样,虽然安阳镇的首饰铺子里也有这些金簪银钗的,但款式较为单一,样式更是就那四五种,哪像这里随便拉五个人那头上戴的都不止三样没见过的。 他看得开心,便自然地拉住了方文林的衣袖,实在是这里人太多,稍不注意就容易走散了。 方文林感知敏锐,云澜刚捏住他的袖子他就察觉了,也不知为何,只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便扫清他心中的阴霾。 私心作祟,他就着云澜的动作顺势牵住他的手,见云澜总是盯着别人头上的首饰看便指了街边一家门面气派的铺子说进去买一件。 云澜顺着方文林所指方向一瞧,乖乖,一座三层的楼铺豪横地占据了曲陵府主干道旁的黄金地段。 这种店真是他们这种庄稼汉能消费得起的? 云澜脸上的表情太生动,又引来方文林一声轻笑,“不用担心,这金玉堂在各个府城都有分店,东西明码标价,也不是所有的都买不起。” “原来是这样。”云澜仔细一瞧,确如方文林所说,进出铺子的客人也并非人人衣着华贵。 …… 金玉堂不愧是大历首屈一指的金店,门口迎客的小二就有八人。 其中一人看见一对夫夫进店赶忙迎上前去,“客官里面请,小的是金玉堂的福顺,二位客官尽管吩咐。” 福顺在这金玉堂也算是见了不少非富即贵之人,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但眼前的这对夫夫他却是拿不准了。 二人衣着朴素,那汉子还穿的是府城人看不上的短打,背了个竹编大背篓,怎么看都不像是富贵人家,但这汉子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他身边的夫郎则更是让人惊艳,一身靛蓝的纯色长袍,一根简单的桃木簪,有一种天然去雕饰光华自敛的美。 不说他了,就连店里的其他客人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瞧。 被这么多人围观,这对夫夫也没露出什么不自在的表情,甚是自然地讨论起店内的货品。 难不成真是某些归隐田园体验百态的家族少爷? 这真不怪福顺多想,实在是这二人的气质神态与那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庄稼汉相去甚远,在这里是一点没露怯。 最后在福顺的推荐下,方文林挑了一根白玉生蓝烟的簪子,这簪子通体玉白,温润细腻,只簪头有一抹碧空之色,被玉雕师傅一双巧手打磨成了兰花的样式。 云澜则是给方文林挑了一个镂空花纹的银环发冠以及做成竹节样式的螺旋发冠。 三样东西花去五十两,着实不算便宜,但两人却花得心甘情愿花得开心。 …… 第二日,方文林因为要去府城的行商那边了解些行情便给云澜留了二十两银子让他自己出去玩。 云澜也不客气,揣着银两就出了门,没什么目的地在城内闲逛。 他先是进了一家布庄,这家布庄生意好,店家忙不过来也就没人招呼他,他也乐的自在,自顾自的挑选喜欢的花样。 给自己哥哥各挑了一匹纯色的棉布,一天蓝一水蓝,又给自家嫂嫂各选了一匹带印花的,一杏黄一杏红。 村子里的人有贱养孩子的说法,还要取贱名,这样才能像小猫小狗一样好养活,但云澜不信这些,他的两个侄儿乖巧懂事值得更好的,所以他特意花大价钱买了一匹带团花的缎面。 至于他和方文林嘛,给方文林选的是带暗纹的绀青色,而自己……方文林好像喜欢看自己穿那俏丽的,就、就这个丁香吧。 选完布匹他自己倒是红了耳根。 付了定金,云澜收好票据,等店家直接将布匹送到客栈他再结清尾款即可。 店小二告诉他因为明天就是乞巧节,所以店里比较忙,要晚点才能送过去,正好云澜还要再逛逛也就告诉小二不着急。 原是喜临佳节,怪不得城内热闹非凡,人人购置新衣。 路过一家木作店,里面各式机关巧件吸引了云澜的目光,这家店面也很大,木雕根雕这些大件艺术品豪横地摆在高台上,那些衣着不俗的富贵老爷正围在那里。 另一边则多是女眷孩童,这里的木制小玩意儿大多都做了小机关,精巧别致,别说小朋友了,他这个成年人都很想买下拿在手里把玩。 但他的侄儿年纪太小,这些小东西却不适合他们玩耍,环视一圈,寻了个店伙计,“小二哥,请问贵家是否可以定制?” 得了肯定的答复,小二领着他去了另一件屋子。 这屋子里分散坐着四五位木匠师傅,他们面前的长木桌上除了木块刻刀之类的还有文房四宝,有三位师傅的面前已经坐了其他客人,正对着图纸商量着。 云澜寻了一个空位,面前这位师傅看起来是这屋里年纪最大的,而且似乎眼睛也不大好使了,但云澜却发现他的一双手操作起刻刀却是又快又稳。 “师傅,我想用香樟木打两套稚童的玩具。”桌上没有铭牌之类的东西,云澜就选了个万金油的称呼。 “想要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这老者脾气好像还挺大,说话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云澜早就有想法,他想打两套益智积木给侄儿玩,就简单说了自己的要求。 “这倒是不难。”老者听完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也不知道这老师傅听明白了几分,见对方还在那里精雕细琢,他便自己拿了笔墨在那里画图纸。 一老一少,一个眼里只有木头和刻刀,一个闷头写写画画,竟也意外的和谐。 云澜画的认真,竟没发现那老者已经雕完正聚精会神地看他的图纸。 “倒是有些巧思。” 云澜一共画了两种积木,一种就是普通的各式立方体和小球,另一种则是简化版的乐高积木。 而让老者看上眼的就是这个简化版。倒不是什么打开新世界之类的,因为本就有更高级的榫卯结构,他看见的是商机。 店里也卖这种拼接组装的“模型”,但都太复杂太高端,而且是只卖成品,买回去也就是个精致的摆设。 但若是像图纸上做一些简单的“模型”,像这样将其拆分开来让人自己拼装就多了可玩性,他们不仅节约了成本和人力还能将这种玩法作为店内特色。 “小友这图纸上的东西可是独创?”老者等云澜画完便迫不及待地问到。 “啊?这是为自家侄儿琢磨出来的,但我也没去过其他地方,倒是不知别的地方有没有了。”云澜有些奇怪老者的问题,但直觉告诉他要谨慎回答。 “这样啊……”老者复又拿起图纸细看,“若小友所言非虚,我们曲正木作想要买下这个、这个……” 云澜:“积木。” 老者:“对对对,积木。我们买的是这个想法,若小友同意,这积木就独属于我们曲正,不能再卖予他人。” 云澜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他们家本来也不是木匠,捏着这个方子也没什么用,卖了能多笔收入自然是好的。 而且这东西不难,估计那老者看两眼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人家不白拿你的“创意”已是顶好的人品和素养了。 所以两方一拍即合,进了内堂签字据,自此便有了曲正积木。而云澜则多了八十两银子。 第38章 曲陵府5 晚上方文林回来看着桌子上的五十两银子有点发懵,经云澜解释后觉得哭笑不得。 不得不感叹一句他家澜儿果然是个福星。 而他也没有空手回来,“这是白玉皂,从南边过来的,据说是用一种果子做的,洗了手有一股清淡的香味。” 一小块圆形无任何杂色的玉白色手工皂装在雕花木盒里,散发着清淡的椰子香,是椰皂。 这东西不论是制作还是保存和运输都是不易的,运到曲陵府定然是想走高端路线的,方文林怕是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才弄到。 “我很喜欢。”云澜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 两人各自说着今日的见闻,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温存时光。 “饥荒?”云澜有些诧异,他的确发现曲陵府的粮价偏高,但一直以为是这里物价本来就高。 方文林:“府城还算好的,据说有的地方只能靠官家的救济粮过活。我们安阳镇一带土地还算丰饶又有一条河流所以暂时看不出太大问题。” “有支行商专门跑北边的,那边才是闹得厉害。他的商队有时会和外邦人打交道,交易茶叶的时候就顺嘴问一句食物的问题。” “有个外邦人推荐他们外邦的一种叫做破他头的芋头,还给行商老大尝了一个,吃着没什么滋味,但能果腹,那行商老大就买了一筐。” “可是等回到大历,他卖的这个芋头居然差点吃死人,不仅没赚到钱还赔进去一笔。” “破他头?”云澜眉毛微扬,起初他还在想这是什么鬼名字,直到听完才反应过来那外邦人该不会说的是potato吧? 土豆?! “土豆?”方文林见云澜这反应似乎知道这东西。 “如果那外邦人给的是土豆,那还真是能吃的食物!”云澜一下子翻身坐起,“林子,你可能真的找着好东西了!那商队还有这个吗?我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将人拉下重新塞进被窝里,方文林理了理云澜弄乱的头发,“好,明天我带你去问问,今天时候不早了,睡吧。” …… 曲陵府,城南。 方文林不愿云澜来这里是有原因的。这一片商会驻地可不是安阳镇那种小打小闹的规模,若是第一次进来还真是容易迷路。 路上全是卸货上货的汉子,马车、骡车、板车往来不息,耳边听到最多的就是“一二三起!”“让一让让一让”。 每个车队旁还有带刀的护卫或是镖师,凶神恶煞的气势让宵小之辈不敢作祟。 这里鲜少有女娘哥儿过来,苦劳力都是赤膊干活,豆大的汗珠连成线地滚落,和这里飞扬的尘土混合在人身上留下一条条脏印子。 云澜被方文林小心护着往里走,一路上都被人行注目礼,说实话,即使云澜有颗汉子心也被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 挤挤攘攘一刻钟后,两人进了一户不太起眼的小院。 云澜见方文林敲门的节奏有些特别,应是暗号什么的,里面也是确认来人后才开的门。 怎么像是做贼似的? 这小院不大,院子中间堆着货物,左右两边的厢房房门大开,可以看见里头成排躺着睡觉的汉子。 “方兄弟,怎的又过来了,是想通了要跟着老哥我一起干了?哈哈哈哈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声音该是个爽朗的汉子。 果然,从中间堂屋走出个彪形大汉,一圈络腮胡,眉毛很粗,走路大开大合,两步移至方文林身前。 “那倒是没有,这次过来是别的事情,昨个儿你说的那个把你害惨了的破他头,你这里还有吗?” 方文林答的随意,语气熟稔,倒不像是才认识几天的样子。 “呸,”彪形大汉先是啐了一口,即使被胡子挡了大半张脸也依然可以看出那嫌弃的表情,“你要那晦气玩意儿作甚?” “我家夫郎对那个东西感兴趣,劳烦莫老大帮忙找找。”方文林稍侧身子,露出他身后的云澜。 “哎呦我滴个乖乖,都给老子把衣服穿上!” 莫老大一看方文林身后还藏着个“娇娇软软”的哥儿,人都傻了,嗷一嗓子吓得厢房里还睡得迷迷瞪瞪的人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找衣服穿。 “恁个咋不早说带着夫郎,我那些兄弟都糙惯了,可别给冲撞了。” 莫老大看着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是个心细之人,云澜和方文林摆手说不碍事,便跟着进了堂屋。 “方家夫郎咋个对那毒物感兴趣,我和恁说那东西有毒,吃不得,我这里就剩下五六个,原本打算直接扔了,你们也是赶上了,老七去把东西拿过来。” 莫老大使唤人去拿,眼里嘴里满是不赞同方文林两人碰这东西。 老七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抱了东西进来。 拆开破布,里面是六个鸡蛋大小的椭圆形“芋头”,正是土豆无疑! “方家夫郎可以瞧个稀奇,但却是万不能吃的,这东西吃了中毒,我这趟货赚的银钱全因为它给赔了。” 莫老大说完还示意方文林帮腔,不过只换来方文林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澜儿,可是你认识的那物?”通过云澜的微表情,方文林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对,这东西就是土豆,是真的可以吃的食物,不过……” 云澜很是欣喜,说着就要伸手去拿,不过却被莫老大出声阻止了。 “不能吃的,买了这个东西吃的人都中毒了,就连我们兄弟试吃都遭了,方家夫郎可瞧仔细了?” “莫老哥别慌,听我把话说完。”云澜听话地收了手没碰那几个土豆,坐直身子继续说到,“这个土豆确实能吃,但你的这个不能吃。” 莫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那外邦人给你吃的是不是就没有中毒?”云澜不急不缓地说:“这个土豆如果像是这种表皮发青和发芽的是不能吃的,的确有毒。” “他给我吃的那个是没事,但……”莫老大也迷茫了。 云澜:“我猜那外邦人卖给你的土豆是能吃的,但因为商队走商时间太久,这个土豆在这段时间里它变质发芽了,这种发芽的土豆吃了会中毒,一般都是留种拿来种的。” 莫老大也不傻,“那方老弟,你们的意思是?” 方文林和云澜对视之后,将昨晚讨论的想法郑重道出:“现在大历闹饥荒,这个土豆易种植,产量高,饱腹感强,我们是想将这东西交给官府。” 云澜心知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也没什么拯救苍生之类的雄心大志,但若能让百姓少受一些苦他也是愿意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莫老大早有所料,也明白这若是成了必然是立了大功受朝廷封赏,方家夫夫大可以买了这土豆独自去揽了这功劳,他承人家这份情,但…… 他长叹一声,目光坦然,对着方文林和云澜抱拳一礼,“多谢方兄弟和方家夫郎好意,但不瞒二位,这次的中毒事件实在是让我等兄弟心有余悸。” 点到为止。 世人苦楚,各自思量。 …… 出了小院大门,云澜和方文林脚步匆匆急着往回走,忽有一股子咸腥和甜香混杂的复杂味道钻入鼻尖。 “那头是南边来的行商驻地。”方文林揽着被味道吸引了注意力的云澜的肩膀小心避开力工扛运的货物。 “有海货?”云澜说着咽了下口水,曲陵府属于内陆城市,顶了天也就吃点河虾河蟹,这海里的东西十几年来他是半点没尝过。 一看云澜这副馋猫的模样,方文林哪有不明白的,揽着人转了个弯往味道深处而去。 大历还没有特别先进的长途运输保鲜技术,有那没什么经验的商队直接运的活鲜,正值酷暑,那一车子海货都已经变质发臭了。 随处可见的臭鱼烂虾和脏水将这片区域弄得脏乱不堪,冲天的腥臭味让人几欲作呕。 云澜用衣袖捂着口鼻跟在方文林身后,很是怀疑刚刚他的嗅觉失灵了,这哪里有什么甜香? 七拐八绕之后,两人停在一四开门的“单间”前。 云澜又闻到了那股甜香,是椰子香!所以这里是…… “方老弟!”从那单间打里走出个瘦削的高个汉子,隔着人群货物就挥着手热情地和方文林打招呼。 “彭老大。”方文林领着云澜绕过杂物迎上去。 “澜儿,那个白玉皂就是这位彭老大从南边带来的。” 互相认识之后,彭老大忙招呼云澜二人进屋喝茶。 “方老弟,多亏了你的建议,我这些货可都有了去处!” 原来这个彭老大也是第一次走这个白玉皂和椰蓉椰糖,他这个商队规模小,统共不过十人,一次跑商时偶然走错了路进了一个小渔村。 这个小渔村地处偏远,信息闭塞,手里有好东西也卖不出去。 彭老大也是抱着利用世人猎奇的心思进了一批货到这府城来卖。 可到了这里却一直找不到门路,世人确实猎奇,但也谨慎,这种没见过又贵的东西轻易不会尝试。 方文林便建议他去府城最大的酒楼和胭脂铺去试试。 嘿,这一试还真成了!并且人家酒楼铺子还预订了下一批货。 “恭喜彭老大了。”方文林真心实意地道喜。 他当时也不过是随口建议,真正能把这买卖做下来还是靠人家自己有本事。 这边两个汉子坐着聊天,那头云澜则是跟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在看他们带来的海货。 这个小姑娘是那小渔村的原住民,大家都叫她丽娘,这一次毅然决然地独自出来跟着商队闯荡也是有大魄力。 也是因为有丽娘,彭老大才没傻乎乎地跟着去走那鲜货,而是听从丽娘的建议选择了干货并且数量很少。 告别彭老大和丽娘,两人手上多了一捆干海带和一包椰蓉。 云澜掂了掂手上的用油纸打包的椰蓉笑着调侃:“你这也算是南北两边都有人了。” 第39章 曲陵府6 在商会挤了一上午,两人回到客栈时都有些灰头土脸的。 在客栈大堂简单用了午膳,方文林让小二送一套文房四宝上来并让准备热水。 方文林研墨,云澜主笔,细细将自己所知的土豆的价值、形态特征、栽培方法、食用禁忌等以图文形式写在纸上,甚至还附了两张食谱在上面。 等写完停笔,云澜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他看着方文林仔细将信纸装进信封,语气迟疑,“这个……我们能送的进府衙吗?” 在方文林拿出玉蝉的时候云澜放心了,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一手,京城谢弘深大人的信物。 “我跑这一趟就可以了,一会儿我让小二送热水上来,你先沐浴清爽清爽。” 方文林阻止了云澜陪他一起去的想法,云澜自己没察觉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汗湿的衣襟旁边有几道红痕,是云澜不自知抓挠的。 方文林前脚离开,小二后脚就将热水送了过来。 褪去衣衫,云澜眸光微闪,打开了雕花木盒。 …… 曲陵知府姓贺,单名一个才字,原是谢弘深大人门生,在曲陵府为官十几载无甚耀眼的政绩也无甚大的过错。 一年前,他曾收到座师谢大人的书信,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批评和勉励之外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帮忙照顾一个猎户。 说谢大人对此人重视吧他又只是提了一句,说不重视吧又是能让谢大人专门提这么一句。 贺才左思右想后终于悟了,这个“照顾”的主动权不在他,而是在于这个猎户,他若来求他便帮,他若不来也不必过多关注。 一年过去,这个猎户始终没有“找上门”,他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没想到今日突然下人来报有人求见,此人还带着谢大人的信物。 方文林,正是座师信中所提的那个猎户。 见到本尊之后,贺才心中微诧,此人一身灰扑扑的“粗人”打扮,不知是赶路太急还是怎么,风尘仆仆汗流浃背,身上还有着一股子难闻的臭味。 但此人却身正眸清,面对他这个一府之主不卑不亢,讲话条理清晰,语气中既无畏惧胆怯也无谄媚奉承。 待方文林离去之后,他盯着木盒之上的玉蝉久久出神。 “来人,去寻谢公子,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 叩叩叩。 “澜儿,是我。” 吱呀—— “澜儿,我……”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方文林呆呆地看着屋里人,随后猛的惊醒,一步跨进房内,反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云澜也没想到方文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好意思地微微偏过视线低垂下头,抿着唇双手捋着衣襟假装整理。 咕嘟。 很没骨气地咽了口口水,方文林只觉得脑袋都被屋内清淡的香气熏晕了,除了直勾勾地盯着云澜瞧再不知作何反应。 受不了方文林这呆头鹅的模样,云澜定了定心神,假装嫌弃地斥到:“还不快去洗一洗,臭死了。” 被云澜这么一骂,方文林才傻乎乎地“啊”了一声,红着脸急匆匆去了里间。 没了那股灼人的视线,云澜才悄悄松了肩膀,侧着身子斜着眼睛往镜子里瞧。 只瞄了一眼就飞快地挪开视线,耳根红红的,原来方文林喜欢这一挂的。 也是今日和丽娘聊天的时候小姑娘说漏了嘴,原来方文林那日不止买了白玉皂,还花重金买了两套衣裳,一套月白一套银黑。 流云锦,也是丽娘家乡一种特殊喂养的蚕吐的丝织就而成,似是织染时用了珠贝、珍珠,所以成品锦缎流光溢彩、质地轻薄、柔软滑爽。 因为工艺复杂、原材料稀缺,这次也统共做成了两套成衣,原是想要当做王牌去益水郡闯一闯,结果被方文林给截了胡。 益水郡和平沙郡多文人骚客,所以他这衣裳也是按照那边流行的广袖流仙袍做的。 层层叠叠,繁繁复复,一根系带掐出腰身,又绣了四君子之一的兰花暗纹。 因为不是量身定做,所以这身衣裳对于云澜来说稍微长了点,遮住了脚面,但也更显他身纤体长,行走间步步生莲,端是飘逸脱俗。 为了配这衣裳,他还特地请了梳头婆子做了发型,戴了方文林给他买的蓝烟玉簪。 原是抱着“看我不迷死你”的心态捯饬了这一通,可等真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反而是他自己先觉得羞了。 好在……想起刚刚方文林炙热直白的眼神,云澜耳根更红了一分,没白费这一番工夫。 那厢方文林也快速将自己洗刷干净,换上了另一套银黑的。 这一套则是劲装,束腿长靴宽腰带,再配上方文林那张俊脸和高马尾,活脱脱一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这下轮到云澜盯着人一个劲儿地瞧。 “怎么没用白玉皂?”云澜在方文林身上闻到了干净的皂角味道。 一说起这个,方文林的耳朵红的似要滴血,他不是没看见云澜特意放在浴桶旁边的白玉皂,但只要一想到那是云澜用过的,他就止不住地浑身发热,鼻尖发痒。 真正的原因他说不出口,又不想随意找个借口骗云澜,好在云澜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头发还在滴水,再擦擦。” 见方文林只是拧了两把马尾,云澜看得皱眉,“这样不容易干,散开擦吧。” 不曾想方文林却说:“太耽误时间了,就这样吧,晒一晒就干了,一会儿该晚了。” …… 出了客栈云澜才明白方文林的担心。 人从众……现在的曲陵府说是万人空巷都不为过! 乞巧节,狂欢! 云澜被方文林牵着手随着成群结队的人流往前走,身边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男男女女,赏心悦目的同时混杂的各种胭脂香气也有些冲鼻子。 嗯,还是方文林身上的皂角香好闻。 云澜突然的贴近让方文林心中欢喜,话也就比平常多了一些,“今天乞巧节,尚未嫁娶的男女全都盛装打扮,曲陵江边最是热闹,晚上还有烟花大会。” 正如方文林所说,越是往江边走人越多,也越热闹,有经商头脑的人已经早早占据了位置支起摊子。 一眼望去,尤以卖绢花鲜花和吃食的最多,生意火爆。 老板也很懂,卖的吃食份量小价格也不高,所以云澜和方文林一路走一路吃也不觉得撑。 两人本就生的好看,流云锦珠光内敛更是锦上添花,以至于回头率颇高,但怀春的男女一看两人之间那种甜蜜的氛围就知自己无望,倒也没有太多人上前搭讪。 火热的气氛加上火热的天气,即使流云锦质地轻薄透气,云澜还是热得冒汗。 方文林显然是做过攻略的,自然地领着云澜往江边的某个酒家而去。 “小二,两碗桂花冰汤圆,一碟巧果。” “得嘞~客官楼上请~”店小二拖着独特的口音将两人引至三面无窗的二楼临街的位置。 这位置面对曲陵江,视野开阔,远可观江景花船,近可闻市井烟火。 隔壁则是一家更大的酒楼,里面坐了许多学子书生,店小二告诉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文社组织的诗词会。 云澜原本以为这个冰汤圆中的“冰”只是一个噱头,因为现在还没有制冰技术,冰块都是靠冬天的时候冰冻储存。 没想到这店家的汤圆里竟然真的有冰!还是冰沙! 软糯糯的白色小汤圆、枣干和山楂糕碎、芝麻花生碎、金黄的桂花铺在暗红色的冰沙上,一勺入口冰凉酸甜,原来是红糖冰沙! 炎炎夏日,再没有比一口冰汤圆更幸福的事了。 角落里的两人一英武一灵动,吸引着其他客人的目光,那英武的汉子也不知说了什么,他对面仙子一般的哥儿表情诧异笑容却更灿烂了。 随后汉子便离席下楼,不一会儿领了个书生上来。 这书生瞧着年轻,应该也是曲陵学院的学子,着深蓝长袍,但已经洗得有些泛白,斜挎着一木箱,木箱开着,里面摆着几把折扇。 原来是卖折扇的。 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历文风还算开放,学子卖字画的多的是,折扇纸伞的也不少。 而云澜之所以注意到这个书生确实是因为他卖的折扇,准确来说是折扇上的画。 笔触细腻,用色大胆。 他就和方文林提了一句,没想到方文林直接将人给叫上来了。 书生姓刘,是个秀才,才十六岁,用现代人思维理解就是这人文化课成绩不怎么样,吊车尾考上了秀才,但艺术专业课还不错。 今天本是打算支个摊子卖折扇,但是来晚了,只能背着箱子当个“贩夫走卒”,却又拉不下脸面叫卖,所以一下午过去也就卖出去两把扇子。 方文林将人叫上来一是让云澜挑扇子,二是打算雇佣这个书生当半天的画师,通俗一点讲就是他想雇个随身摄影师记录今天的他和云澜。 云澜心想玩还是方文林会玩。 刘小秀才尽职尽责,就跟在两人身后当个透明人,只偶尔用笔在纸上记录勾勒着什么。 从糍粑到烤鸡,投壶猜谜到射箭烟花,黄昏到黑夜,云澜玩得尽兴,方文林也享受这甜蜜的时光。 入夜的曲陵江畔更加热闹,盏盏河灯如星子,满载着祝愿与祈盼,被花船行过的波纹荡向远方。 方文林护着云澜在熙攘的人群中挤出来,终于寻到了一个歇脚的地方,一棵水柳下的石墩子。 “澜儿先坐这里歇会儿。” 停下来后云澜才觉得脚底板疼,概因玩得太开心,之前都没觉得,这会儿坐下后身子就开始犯懒,拉着身前站着的方文林的手摇晃着喊口渴。 方文林哪有不依的,转头就再次挤进人群里买水去了。 被宠爱的人有恃无恐,晃着脚丫吃吃地笑。 刚两人在一起时还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俩人是一对儿,这会儿方文林一走,周遭的汉子就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被人抢了先。 “方澜?” 第40章 曲陵府7 这略带迟疑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云澜偏头往右去瞧说话之人。 “刘大哥!赵……公子。”在赵聪的眼神示意下,云澜临时改了口。 没错,来人正是在益水郡帮过云澜和方文林的赵聪赵大人和他的部下刘阳。 他乡遇故知,三人都有些感慨。 没了天灾人祸的烦心事,当时凶神恶煞的黑面神原也是个周正俊朗的公子哥。 赵聪则是看起来比云澜还要激动,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大将军这会儿竟是能从其表情眼神中品出几分绕指柔来。 云澜从刘阳口中了解到赵聪因为安置灾民有功已经升官,赵聪也从云澜这里得知他已和家人团聚。 老朋友相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云澜本就口渴,这会儿话匣子一打开就不自觉地总是咽口水。 赵聪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便要请云澜去吃冰。 “多谢赵公子好意,”云澜摆手拒绝,笑着说到:“我家夫君已经去给我买水了。” 在云澜口中这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但在赵聪耳中却是晴天霹雳。 “方文林。”本是疑问的语气却是陈述句。 云澜眸子一圆有些诧异赵聪怎么知道,接着又是一弯,露出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多甜蜜的笑容,“是他。” 赵聪嘴巴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只干巴巴地道了一句“恭喜”,沉默一瞬又接了一句,“对你可好?”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看云澜现在的模样,那是过得不好的样子?怕是蜜里调油还差不多。 他本是世家出身,入伍之前也混迹于各种名利场,虽然没有沾染什么不良嗜好,但眼力还是有的。 说句实话,他这次来曲陵府根本不是对云澜所说的公事路过,就是过来找云澜的。 他不甘心。 所以他来了。 原本以为要到安阳才能见到的人,没想到竟然在曲陵府偶遇,还是在乞巧节这么特殊的日子里。 他心中都已经认定了这边是天定良缘,尤其是在看见云澜本人时,这明显是还未经人事的模样。 不曾想……心上人竟已婚嫁半年有余。 一步慢,步步慢。 心中苦涩难以言说。 “澜儿,我买了……”方文林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大汗淋漓地跑过来,不期然与赵聪来了个对视。 也许雄性生物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只一眼,相看两厌。 还是云澜的声音暂时平息了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 “文林,你回来了,赵大哥也来曲陵了,你应该还记得吧。” “咦,这个竹筒里就是你买的水吗?快让我尝尝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啊!是酸梅汤!只有一个竹筒吗?你喝过了吗?” 两人自成一界,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让他嫉妒又羡慕,赵聪自知无望便起了坏心思。 “方兄弟这一头的汗,今日我做东,曲韵楼的冰果饮子管够。” 曲韵楼位于曲陵江中段,是这边最大的酒楼,冰果饮子是其一大招牌,当然,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 他倒也没多大的恶意,纯粹是为了膈应方文林。 但是,大多数时候,只会适得其反,自取其辱,就好比现在。 云澜再次谢过他的“好意”,转头就拿着手帕给方文林擦汗,还让方文林喝酸梅汤。 赵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颗酸梅,又酸又霉,还得维持表面的风度。 收拾好苦闷的心情,往好了想,至少还是大哥不是?想开了也就不在这里碍眼,道一句百年好合潇洒离场。 “还看呢,人已经走远了。”云澜左手卡着方文林的两颊强硬地将人给掰正,面朝自己,右手则是温柔地帮其擦去鬓角的汗珠。 “表示礼貌和尊重,目送一下。”因为身高差,方文林不得不微微弯着腰,嘴巴被脸颊挤成嘟嘟嘴,说话带着些含糊不清,莫名地喜感。 “这样啊~” 云澜玩味的眼神和故意拖长的语气让方文林心中一紧。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云澜的左手终于放过方文林的脸颊,转而滑向其身后,变戏法似的从方文林身后摸出一朵大大的粉色的芙蓉花! 疑惑,震惊,不解,怀疑人生,心虚……云澜从未在方文林脸上看到过这么丰富的表情,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是质问和伤心的样子。 方文林急了,磕磕绊绊地解释,他一个人去买水,那些姑娘哥儿偏要往他身上扔绢花,他都说自己有夫郎了他们还不信,所以他才跑得这么急,就是怕了他们了。 而且在过来之前他还特意清理了身上,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花”挂在了他的马尾上。 他在这里着急忙慌地解释,那边云澜却是绷不住表情了,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是再笨也知道云澜是故意的了。 …… 短暂休息过后,云澜和方文林辞别跟了一晚上的刘秀才,不准备继续参与后续的狂欢。 两人离开了但又没有完全离开,曲陵江畔还流传着两人的“传说”,就连重头戏选花神也有人提了云澜。 他们不知道云澜的名字,便取了“月仙”的雅名代指。 见过云澜的人都暗自点头,觉得“月仙”之名甚是贴切,没见过“月仙”真人的人则是对“月仙”更为好奇。 一来二去,这一届的选花神活动出现了抓马的情况,“月仙”没有参加却得了头筹。 此事也被曲陵人津津乐道了数年。 而作为当事人的云澜现在还不知道他多了个“花神月仙”的名号。 他现在寻摸着另一件事的可行性。 他发现……方文林好像在吃醋。 因为方文林总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问他关于赵聪的看法。 绷直的身体,僵硬的走路姿势,紧抿的嘴角以及不敢对视的眼睛。 “赵大哥啊,我觉得他人很好啊。” 如果作为现代人,肯定能明白这个赵聪被云澜发好人卡已经无望了。 但方文林不是,他只听到了云澜在夸那个傻大个,而且…… “长得好看,英俊潇洒,身材好,个子高,有钱有权,还升了官,前途无量。” 那些夸人的好词从云澜嘴里不重样地往外蹦,每蹦一个,方文林的嘴角就往下一分,表情也凝重一分。 “赵大哥说……” “赵大哥还说……” “……赵……” 砰,房门关闭,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回了客栈。 “赵大哥,赵大哥,都已经赵大哥一路了。” 得,将人圈在门板和手臂之间的高大汉子倒是比他这个“受困人”还委屈。 云澜看得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像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同样不甘示弱地将双臂环上方文林的脖颈。 “那我应该说什么?说方文林?”然后故意软着嗓子轻轻地唤方文林的名字,将刚刚夸人句子的主语全都换成方文林。 “方文林……” “文林……” “林子……” “夫君……” 红晕自下而上,方文林在一句句软侬吴语中丢盔弃甲,脸红耳热。 想逃想躲,但脖颈处压着的手臂明明又细又轻都没用什么力气就让他挣脱不开半点。 未点灯的房间里滋生暧昧,又被月光明晃晃地照出来无所遁形。 这样的澜哥儿,这样的澜哥儿!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云澜收拢手臂,让方文林靠近自己,食指拨弄着汉子通红的耳朵,似海妖蛊惑人心。 “我……”只一个字就差点将身体里的猛兽放跑出来,吓得方文林赶紧闭上了嘴巴,但一声粗过一声的喘息早已暴露了他的真实内心。 全身的血液似乎一分为二,一股直下,一股直上,所有的感观都集中在了左耳上,轻触,抚摸,揉捏,擦弹。 “澜儿……”喑哑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发出的,里面藏着他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情绪。 可偏偏这个时候云澜却停了动作,不上不下的感觉让方文林有种强烈的割裂感,按抵在门板上的手臂青筋暴起,一跳一跳的彰显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云澜看着无意识蹭过来想让他继续的耳朵,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就着两人贴近的姿势呵气如兰,“告诉我,想让我怎么做。” “想……” 想……让你碰碰我,想要……抱你。 那些羞于启齿的隐秘而放肆的心思全都以颤抖的睫毛和滚落的汗珠暴露在云澜面前。 而它的主人还自以为掩藏地很好。 耳根处突如其来的上下滑擦感让方文林腰眼一麻,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欢愉似满足的呼噜声。 “原来你喜欢这样。” 云澜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捏着方文林的耳尖揉捏,中指则是在其耳廓后面的耳根处滑蹭,滚落的汗珠将他的手指沾湿,带着惊人的热度。 戏谑的声音让方文林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云澜的脸,可云澜就是故意吊着他,让他爽了一把就马上收手。 这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望向“罪魁祸首”,用眼神向他的“神明”乞怜。 可是虔诚的信徒却早已起了渎神的“恶念”,只一眼便再难藏住心中的邪念。 “你看起来……像是要吃了我。”云澜面上闪过敷衍的害怕,身子却主动往信徒身上靠,只堪堪留了一丝空隙在两人之间。 方文林:“可以吗?”似恶魔低语,似信徒祈愿。 “当然,唔……” 第41章 曲陵府8 方文林是个天生的猎手,敏锐、善于抓住机会一击必中。 也许在云澜启口未语之时他就已经用那双看不清神色的眼睛识别出云澜将要说的话。 不然他怎么能在云澜“当然”两个字刚吐出来还未来得及收回尾音时就迅速出击,在那唇瓣闭合之前精准滑入锁定里面的小舌。 在云澜的印象中,方文林是温柔而强大的,是对他呵护备至的,是小心翼翼的。 他原本以为这场“火”是由他主导和控制的,也确实是他撩起来的“火”,但后续发展却完全失了控。 方文林如同解开枷锁的野兽,右手强势地将他按进怀中,左手护着他的后脑抵在门板上,让他像个夹心饼干一样被困在门板之间。 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又迅猛,强大的惯性使得客栈的门板猛的一晃,发出吱嘎的抗议。 门外便是公共走廊,店小二上来给其他客人送完水路过,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 这天字一号房内住着一对儿神仙似的夫夫,刚刚确实回了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屋里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店小二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叩叩叩敲了三下门扉。 “方公子?方夫郎?” 无人应。 “奇怪,难道是风吹的?” 小二的声音渐行渐远,但云澜绷紧的身子却没有一点放松,意识到门外有其他人可能会听见或发现他们在做什么就觉得羞耻! 尤其是那三下叩门,近在耳边的声响以及敲门时似乎传递到脊骨的震动让他身子都麻了半边,直往下坠。 为了稳住身子,他的双臂不得不由环改抱,将自己的身子紧紧与方文林相贴。 这般“主动迎合”更是助长了方文林的“放肆”,大舌莽撞地攻城掠地,毫无章法,蛮横霸道,似要在每一寸都留下自己的气味和痕迹。 这般野蛮人的做法将云澜的呼吸弄得乱七八糟,逼的眼角都红了。 要……要窒息了…… 就在他打算狠狠咬一口这野蛮人以报其掠夺呼吸之仇时,那厮竟然一收攻势放开了他的双唇。 得以喘息,他张口就想骂,却被方文林再一次精准堵住,依旧强势而霸道,却无师自通掌握了诀窍,不会将人吻到窒息。 腰间的手臂也松开了些,转而用滚烫的大掌在他的后背上下抚摸帮他顺气,这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似水。 后背贴心的安抚与嘴上强硬的态度让云澜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就好像、就好像有两个方文林在…… 这种想法危险又刺激,加以方文林进步神速的吻技,这下他是真的被逼出了眼泪,软软地挂在汉子身上予求予取。 也不知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乱了衣服,湿了睫毛,就在他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方文林的右腿膝盖轻巧地顶开他的双腿。 !!! 这混球想做什么?!不会是要在门口…… “方……”将要出口的话再次被打断,骤然拔高的视野让他有一瞬间惊慌。 方文林竟然像抱小孩儿一样把他抱了起来! 他现在整个人坐在方文林的手臂上,双腿分开卡在方文林的腰上! “不怕。” 方文林的声音又低又哑,却是哄孩子似的语气,抱着心上人两三步便进了里间。 珠帘被粗暴地掀开碰撞出哗啦的响声。 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云澜既紧张又期待。 精壮的汉子欺身过来时压迫感十足,云澜没有躲闪,还主动伸手抱住了汉子的脊背。 月光照不进珠帘遮蔽的床榻,只余两片月白银黑交织的衣角隐约可见。 “嗯……” 带着一丝哭腔的呜咽稍稍拉回年轻汉子的理智,重重地喘了两口粗气,方文林微微撑起身子,豆大的汗珠滑落,洇湿了云澜的衣襟。 衣襟不知何时被扯开了些,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因为出了汗,透着晶亮的色泽。 咕嘟。 没出息地咽了口水,很想在上面留下点什么。 突然的停下让云澜有点茫然,蒙了雾气的双眼迷离地看着汉子。 汉子也在看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没来由地腰就有些软。 方文林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眼神,忍得青筋都直突突。 亲了亲云澜微红的鼻尖,声音里满是克制,“没有准备东西。” “青草膏……” 话出口后云澜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羞得手指都蜷缩起来,将汗湿的银黑流云锦捏出难看的褶皱。 “澜儿,别激我,”方文林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显然是忍到了极致,“明天,明天就得赶路。” 明天开始就是几天的舟车劳顿,在没有任何准备情况下,他舍不得云澜多受那一份苦。 年轻的夫夫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阶段,被迫中断的情事让两人都不太好受。 没来由地,云澜就有些生方文林的气,这气来的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就是不想让方文林“好过”。 这人将他弄得乱七八糟,他也要礼尚往来不是。完全忘记是他自己煽的风点的火。 搂着人脖子不让人离开,方文林起身坐在床边,他就着搂脖子的姿势顺势起身,然后在汉子的薄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清脆响亮的一吻活泼俏皮,这使小性子的模样也让方文林稀罕得紧,可在看到云澜那双剪水秋瞳里的狡黠后他的直觉是不妙。 果然下一瞬耳垂就被温暖包裹,被云澜红肿的双唇狠狠地吸允了一下。 一声闷哼,似痛苦似欢愉,未经人事的汉子一个激灵差点当场缴械投降。 当他本能地反手去抓罪魁祸首的时候,刚刚还娇娇软软的人儿似游鱼滑不溜秋地就躲开了去。 而他不仅没逮着人还挨了一脚。 云澜:“滚下去,今晚不准上\/床。” 二十一二岁新婚半年的汉子就这样没出息地被赶下了床。 …… 翌日,天朗气清。 吴伯一大早就赶了马车到客栈楼下等待。 客栈掌柜与吴伯相熟,两人也经常互相介绍客源,这会儿时候尚早,店里没什么客人和活计,两个人就沏了一壶茶坐一起摆龙门阵。 这昨日的乞巧节就是现成的话题,而说起这个乞巧节这话题的中心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楼上天字一号房的神仙眷侣。 “回来得挺早?”吴伯端着茶碗,一对儿稍显稀疏的黑眉微微上挑,“这方家夫夫年岁不大,正是爱玩的时候,怎的回来那么早?” “嗐,”客栈掌柜一脸你懂的表情,明明这会儿店里大堂就他们两个,他还用眼睛左右扫了一下才斜倾着身子凑近吴伯,“你不是都说了嘛,年岁不大。” 耐人寻味的眼神和语气,吴伯悟了,放下茶碗也学着掌柜的动作凑近了些。 “昨晚二顺还说听见了巨大的响动,”掌柜说着嘿嘿一笑,“还是刚回来不久。” 吴伯:“年轻人呐……” 掌柜:“年轻人呐……” 方文林和云澜一下楼就瞧见吴伯和客栈掌柜分坐四方桌两边,两人的上半身都朝对方倾斜以至于只有半拉屁股挨着板凳,头碰头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吴伯,掌柜,你们……”方文林话还没说完就见“亲密无间”的两颗头倏地分开,那躲闪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心虚。 ??? 吴伯和掌柜确实挺心虚的,背后议论别人还让正主给撞见,谁来不心虚? 为了缓解尴尬,吴伯率先开口,“方老爷,可需要帮忙搬行李?”说完便去看方文林的表情。 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年轻的方老爷顶着俩乌黑乌黑的眼圈,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刚刚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哑。 反观其身后的方家夫郎则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声音也是清亮的。 这……吴伯和掌柜互相对视一眼。 那眼神太过复杂,方文林一时没能分辨出里面的情绪。 是果然如此,似游移不定,是意外和震惊,有关爱和怜悯…… 还是云澜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了这沉默持久的眼神交流,“不用了吴伯,东西我们都拿下来了,车子是停在门口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吴伯和掌柜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不认同和谴责,但转瞬又变成了理解和同情? 若是眼神有实质,方文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窟窿。 …… 客栈里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云澜和方文林回家的进程。 马车轱辘轱辘出了曲陵府城门驶向家的方向。 已经合作过一次,双方已经有了默契,吴伯不是个话多的人,赶车驾马得心应手,跟在商队后边不远不近。 他的旁边坐在哈欠连天的雇主,一上午过去,那打的哈欠都能吹走一头牛了。 “吴伯,您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方文林是多敏锐的人啊,那吴伯几番欲言又止,时不时偷瞄的眼神可都被他看在眼里。 此话一出,吴伯的表情更丰富了,似心虚似纠结,几个深呼吸之后才下定决心,左右瞄了一眼见没人关注这边才小声和方文林说:“方老爷,老朽认识一个老郎中,医术了得,尤以、尤以强阳之术闻名,您若是需要 老朽……” “不,我不需要!”方文林听到强阳就瞬间明白了吴伯这一路上的欲言又止以及客栈里的掌柜那怪异的眼神,赶忙打断吴伯的话。 吴伯一看方文林的表情也咂摸出一点意思,恍然觉出自己好像想多了,这下更是尴尬了。 两个汉子,一老一少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开口时就听车厢里传来一声轻笑。 第42章 曲陵府9 “……” 忘了车厢里还有个人了,这下子俩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底是年轻人脸皮薄,方文林率先败下阵来,一掀门帘钻进了车厢。 一进来就看见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正笑得牙不见眼睛的。 要不是云澜最后还“添了一把柴”,他哪里会亢奋到一整晚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方文林无奈地坐在了侧边座位上,眼神幽怨。 窝在软垫里的云澜终于感受到了自家汉子的怨念,心里觉得可爱又好笑,难得良心发现一回,想要补偿下这个“怨夫”,遂勾了勾嘴角,“过来。” “……” “……” 他刚刚给的指令是“过来”而不是“起立”吧?云澜愣愣地看着方文林,震惊地嘴巴微张。 而方文林则是闹了个大红脸,颇有恼羞成怒之感,随手抓过身边的软枕压在肚子上,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装作一副只要我不去想就没有发生过任何社死情况的样子。 “你昨晚……没……?”一看方文林通红的耳朵,不需要回答云澜就知道了答案。 这……不会憋出什么毛病吧…… 方文林这会儿真真是无地自容了,只能祸害手里的软枕,将软枕捏吧得奇形怪状。 …… “咦,吴伯,你怎么来这边了?” “嗐,这不是快入秋了吗,人老咯,身子骨不行了,你们这火堆旺,我来你们这儿睡,躲躲寒。” 吴伯抱着铺盖卷在火堆旁寻了一块干净平整的地儿打地铺。 他常年走这条路,和这些商队的人以及其他车夫或多或少都认识,晚上抱团睡一起也是常事,倒是没人感到奇怪。 铺好地铺,躺进被窝,舒舒服服烤着火,瞄了一眼停在边缘的马车,吴伯不由哼起了小曲。 他的身子骨可好着呢,要不是方家夫郎请求,他才不会和这帮呼噜震天的糙汉子挤一块儿。 一帮子没婆娘夫郎的汉子懂个屁。 众人皆醉我独醒,哼个小曲儿自得意。 …… “吴伯呢?”端了热水进来的方文林没在马车旁看见吴伯的地铺。 “老人家爱热闹,去商队那边睡了。”云澜这回学聪明了,先脱了外衫,只着雪白里衣,省得一会儿觉着热。 挽起袖子,将帕子过水拧干递给云澜洁面,方文林也没做他想,只是…… “快入秋了,夜里凉,多披件衣服吧。” 这、这话说错了?怎么平白遭了个白眼…… 将帕子丢在方文林脸上,云澜小声嘟囔:“呆子。” 简单擦洗过后,方文林端起木盆准备出去倒水,却听云澜说再温着一些热水。 不知澜哥儿要热水做什么,方文林也没问,反正是云澜的要求他就没有不答应的。 倒了水,又烧了一锅热水放在火堆旁温着,他才又进了马车。 马车里云澜已经铺好了床,拆散了叠好的薄被,他一进来还直接将车厢朝营地一侧的厚窗帘放了下来,瞬间隔绝了其他人的说话声断绝了窥视的可能。 另一侧朝外的小窗则只放了透气的薄竹帘,隐约透进来一些银辉。 云澜还没有躺下,腰后垫了软枕正靠坐着,只用薄被盖了双腿,似是在等他。 “怎的不先睡?”摸索着爬上床铺,方文林这才瞧见云澜手里还把玩着一根发带,这发带蓝底绣白色云纹,正是他给买的,今天云澜还戴过。 云澜:“等你。” 仅是两个字就听得方文林耳热,就像、就像是白天那阵子似的,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没有再给云澜表演个原地起立。 他只当是自己色胚子投胎,心思不正,什么都往那处想,丝毫不觉得云澜那软绵的嗓音是刻意为之。 “好,睡吧。” “现在可不能睡。” 躺下的动作因为云澜的一句话而中止,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撩开被子的方文林懵懵地看向自家夫郎。 看起来更呆了。 “咳,坐那边去。”好险,差点自己先露了怯。云澜下巴朝竹帘小窗那里点了一下,示意方文林坐过去。 不明所以,但方文林还是照做了,也学着云澜的样子在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他以为云澜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和他说,但看着手里的发带,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听错了云澜的话。 “蒙眼睛?”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方文林半信半疑地照做了,很是实诚地用发带将眼睛完全蒙住在脑后系了个结实的结。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观就会被放大,尤其是听觉和嗅觉。 他听见轻微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是一股清甜的香味。 云澜在靠近他。 云澜想要做什么…… 思想跑马似的一路狂奔,又被一根名为理智的缰绳勒了回来。 “有人不乖,要受惩罚。” 云澜的语气很正经,正经得让方文林觉得自己真犯了什么错,但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自己哪里不乖了。 “认错吗?” “……认。” 回答得太干脆,惹来云澜一声轻笑,方文林红了耳廓。 耙耳朵。云澜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手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各种意义上的耙耳朵呢。 “那……惩罚……”小心翼翼的。 即使被蒙了眼睛,方文林仍旧可以精准捕捉云澜的动向。 幸好让方文林蒙住了眼睛,不然他还真不好意思做接下来的事情,云澜贴近老实巴交的汉子。 啾。 “别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相贴的双唇上,乱了两人的心跳。 云澜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缱绻,让方文林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这样温柔甜蜜的“惩罚”,来多少次他都愿意! 一吻结束,云澜有些微喘,反观方文林则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不过……云澜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狐狸似的。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方文林判断云澜是又坐回了原位,没有继续“惩罚”他,这让他有些遗憾。 坐回位置的云澜看着已经变换坐姿的方文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当一个男人好好坐着却突然曲起了一条腿,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自己弄出来。” 方文林:“……啊?”装听不懂。 这下轮到云澜气定神闲了,光是瞧着方文林双手紧捏被角一副黄花闺女被轻薄调戏的模样就够他乐一阵子了。 当然,他现在可不能乐出声来,不然真把汉子惹恼了,苦果多半还是自己尝。 “嗯?” 平平淡淡一个字就让方文林卸了一半的装傻充愣的勇气,只能可怜兮兮地喊澜哥儿。 “莫不是还要我帮你?” 还、还有这好事?! 方文林的表情太好懂,云澜气笑了,要我帮忙是吧。 敏锐的猎人已经感知到云澜的情绪变化,心中暗道不妙,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骤然靠近的人儿带着温润的清香,热气喷洒在敏感的耳朵上。 “你知道在山上那间房子里,你不在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轰! 热气爆炸。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想联翩,似是将他整个人都拉回了那与世隔绝的山间小屋。 …… 烈日炎炎,晴空万里。 风吹过山林,搅乱绿色海洋的平静,激起阵阵波涛,哗啦哗啦惊走飞鸟,扑棱棱伴着脆鸣,唤醒夏蝉。 滋啦吱吱的蝉鸣扰乱心神与黏腻的汗液一样让人烦躁。 好在他终于到家门口了,此时刚过晌午。 风停了。 一起归于平静。 只剩下自己略显粗重的喘息声,走了十几里山路,倒也正常。 院门紧闭却没有落锁,稍微使点力气就可以推开。 新做的木门推起来没有那种老朽滞塞感,自然也不会发出一些吱嘎难听的朽木声。 一点点木料摩擦的声音也被蝉鸣鸟叫所掩盖。 小院里没有人,左手边的灶屋似乎烧着柴,大铁锅里冒着几缕白烟,看起来像是在烧水。 右边了望台下三个竹架呈“品”字型摆开,上面晾晒着竹笋蘑菇。 院墙边上的小菜地有些未干透的水痕,葱苗菠菜等长势良好,这般炎热的天气也没有打蔫干巴,可见被照料得很好。 视线回转,落在面前的主屋上,不知为何,心中如此笃定他的澜儿就在那里面并且他不打算出声喊人,就好像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出声会惊扰或打扰到什么。 常年在山里与野物斗智斗勇,他早就练就了走路无声的本事,若是平时他定会故意弄出点脚步声以提醒他的到来以免突然出现吓着人儿。 但今天,在自己家里,他竟然也用上了这本事。 主卧的门虚掩着,也许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主人家没什么防备之心,随手推了下门就以为关上了,没去检查有没有关严实。 咚咚、咚咚。 心跳加速,震耳欲聋,明明进了阴凉的屋内,却反而比在烈日下还能出汗,额上有汗珠滑落到眉峰,要掉不掉地挂在上面,有点痒。 但他无心理会。 咕嘟。 口干舌燥,喉咙里似是有火在烧。 他看见了熟悉的床榻,铺着墨灰色的纯色床单,这颜色耐脏,几乎每家都买的有,他们家自然也不例外。 但云澜爱干净,洗的勤,所以这颜色可不像其他家的那般瞧着乌漆麻黑,而是好看漂亮的颜色。 这颜色实际上很衬人,尤其是衬云澜,晚上洗漱过后,云澜那双比他小上两圈的脚丫就会踩在这颜色上,每每他都要盯着那雪白的脚裸瞧上许久。 今日却有些不同,不单是时间不同。 依旧是墨灰色,依旧是那双脚丫,但却透着些粉润的颜色,这颜色在蜷起的脚趾上,在绷紧的脚背上,在凸起的脚踝上。 他的视线追随着这抹粉润一路向上,滑过笔直的小腿,落在精巧的膝盖上。 粉润还在漫延,藏进了水色的长衫里。 长衫的尾摆因为屈膝而滑落到了大腿上,隐隐约约挡住了春光。 咚咚、咚咚。 主人家好像还没有发现他这个“窥探者”,微闭的眸子,偏移的侧脸,紧咬的下唇,好似自己也羞于面对自己这番情动的模样。 衣襟被扯开了些,可惜被披散着的黑发遮住了白晃晃的胸膛。 咕嘟。 第43章 曲陵府10 夜深人静。 噼啪。 火堆里的树枝被烧断,吓跑了好奇凑过来的小松鼠,咻咻咻地爬上树干,又圆又大的眼睛还在往下面奇怪的“树洞”瞧。 “树洞”里的方文林靠坐在厢壁上,仰起脖子,喉结滑动,发出一声难耐地闷哼。 剑眉微微拢起,额头脖颈上的薄汗在银辉下泛着蜜一样的光泽,蒙眼的发带因为被汗水浸透而深了一个颜色。 “你买的美容蜜很好用,我每天都会取一点抹手,所以只有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 “不疼。” 爱人的一声声私语将他一步步引入那个躁动的午后。 一声粗过一声的喘息。 他看见了云澜轻蹙的眉头,他看见了云澜睫毛上的泪珠,他看见了云澜羞红的手指…… 澜儿…… “澜儿……” 他如同困兽,只能无助地呢喃、呼唤、祈求…… 啾。 好在他的神明不会让他等得太久。 …… “驾。” 马蹄声阵阵。 跟着商队一起走的好处就是安全性更高,但坏处就是得按人家的时间安排来。 吁——咻咻—— 吴伯给自己的老搭档套上马车,健壮聪明的马儿一扬脖儿打了个响鼻就拉着车跟上了队伍。 而他旁边的方文林一改昨日的无精打采,简直可以称得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也不知道起了个大早怎么还能这么有精神,在车队以及路边的林间“上蹿下跳”,活似那山里的野猴子。 “野……呃,方老爷,您这是?”好险,差点把心里的想法就说出来了,吴伯及时改了口,眼神示意了下座位旁边的一小堆“杂物”。 这“杂物”里有他认识的拐枣、松子,也有他不认识的红的、黄的、青的果子,还有一些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的“野草”。 放下最后一味草药,方文林坐在吴伯旁将那些品相差一些的挑出去不要了,脸不红气不喘的,一点也不像是在山林和商队之间来回跑了个半马的样子。 甚至还心情极好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如果云澜醒着就会发现这旋律正是他之前哼唱过的前世的曲子。 “给我家夫郎煮个四果汤吃。” …… “嗯……” 懵懂迷糊的气音淹没在阵阵马蹄踏地的哒哒声与车轮轧过尘土石块的轱辘声中。 但还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一线光亮照进马车里,模模糊糊描出一个躺着的人影。 摸进马车的方文林反手将车帘挡好,车厢里重归昏暗。 “澜儿。” 他轻手轻脚地溜着车厢边儿爬进去,低低唤了声云澜。 “嗯……” 将醒未醒的人儿声音带着几分困顿的黏糊,翻了个身似是想起来但却没有成功,只被子边露出的一截细白的手腕倔强地表明其主人想要起床的决心。 无声地提了提嘴角,方文林心知云澜不会再睡回笼觉了,便伸手将严实厚重的车窗帘卷了上去,只垂了透光透气的竹帘。 阳光被竹帘分割成一条条平行线,其中一条正巧落在那截手腕上,将上面的两朵红梅照了个清清楚楚。 创作者显然很是满意和喜爱自己的这幅作品,小心捧起来用嘴唇亲了亲,大有再绘上一朵的冲动。 可惜那手腕在他亲第一下的时候就是一抖,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迅速抽走! 受此“惊吓”,手腕的主人是彻底醒了,一双蒙了雾气的葡萄眸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那蔫坏的人不怒反笑,当然,笑出声那是不敢的,不过只是看见那张满面春风的脸,云澜就想要拿个什么东西呼上去。 也是他大意了,终日打雁,终被雁啄,那场由他主导的三月细雨,终究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那么轻描淡写地解开方文林脸上蒙眼的发带,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方文林那厮装可怜的模样欺骗,解除“不准碰他”的禁令。 就好似放出了什么猛兽,强大、凶悍、野性。 光是想起那双泛着幽光剧烈燃烧的眼睛,云澜就觉得手腕发酸,腰眼发麻。 四次?五次?还是六次? 他已经记不清了。 越是软和可怜的语气求你,行为上越是大胆粗鲁,他现在都不敢低头看自己锁骨处是多么糟糕混乱的模样! 狗腿子小方这会儿贯彻落实“鞍前马后、逆来顺受”八字方针。 讨了领导云总的欢心,未来才能一片坦途,脸皮是什么?不要也罢。 四果汤软烂暖胃,和云澜前世喝的那种清凉解毒的不太一样,想来应该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小方得了好脸色这一上午的折腾算是没白费,尽职尽责地伺候云总洗漱穿衣。 “睡了一天,可要下去走走?” 不说云澜还不觉得,一说便觉得身子僵乏,确实需要下去透个气。 正巧领队喊了休息,百来号人就地休整。 掀开门帘,没瞧见吴伯,倒是吴伯的老伙计那匹大马回头瞅了他和方文林一眼,打了个响鼻。 云澜摸摸鼻子,不知怎的就有些尴尬。 …… 安阳镇的城北一直是个热闹的地方,货商云集,车队往来,一年到头都没个停歇。 曲陵府而来的车队尤为被重视,这不,百来号人的车队刚到地方就有消息灵通人士前来询问货物了。 吴伯对此习以为常,一拉缰绳,一抽马鞭就提前避开了人群,顺顺利利驶进城内。 虽然云澜归心似箭,但两人的行李太多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只得寻了客栈暂歇,准备喊个跑腿送信的飞毛腿去村子里通知哥哥赶骡车来接。 与吴伯辞别后,云澜和方文林去寻飞毛腿,却在医馆门口被人叫住了。 “方恩公?云恩公?” 云澜顺着声音偏头去瞧,只见从旁边医馆里走出一个高大的汉子,看面相……有点眼熟。 “乔队长。”方文林也有点意外在这里遇上乔胜,不过安阳镇就这么点大,遇上熟人是再正常不过了。 “澜儿,这就是你之前帮助的过的军汉,可还有印象?” 经此一提云澜恍然想起来确实是见过的这汉子,便对着汉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乔胜可算是再见到了这位菩萨心肠的哥儿,一番感谢自不必多提,得知云方二人正要找人传话报信便自告奋勇揽了这个活计。 云澜:“瞧着是个实心眼的。” 他是知道雇佣护卫这事儿的,这还是方文林头一次先斩后奏,之前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先和他报备或者商量,知晓方文林当时仓促定下这事儿的原因,他便软了心。 “不进去?” “啊?” 朝医馆方向努努嘴,云澜故作镇定,“不是说没准备吗?” 轰,方文林瞬间红了脸,好在周围没什么人,路过的几人也都各自想着事情没注意他们这边。 大大方方的哥儿和稍显扭捏的汉子就这么进了医馆。 这医馆云澜之前来过,熟门熟路地就要去找小学徒,方文林哪里会让云澜一个哥儿去找别的汉子买、买那些东西,忙拦了人自己去。 云澜乐得清闲,便去了一旁等候,这位置正巧对着后门,可以看见几个小学徒愁眉苦脸地坐在院子里捡豆子,捡一会儿就眼神幽怨地看向某个方向。 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可以瞧见一个头缠纱布的汉子,那汉子看着有点年纪了,坐在廊下不时晃一下脑袋,头顶几根银针若隐若现,似是有头病。 断断续续几句抱怨的话语顺着风传进他的耳朵,“都混在一起”、“这么多”、“捡不完”等等。 【师兄师兄,不好了,刚刚有个病患头疼去寻医师结果走错了房间,晕倒时打翻了屋里的货架,那货架上铺晾的药材种子全都掉地上混一起了】 啊,原来是那时候…… 方文林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夫郎在那瞅着别的汉子乐呵,心里就有点冒酸水,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哪里就能看乐了。 视线突然受阻,高大的汉子面无表情的挡住了那几个小学徒,云澜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一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回来了。” 旁边引路的学徒师兄也看见了自家那几个倒霉催的师弟,露出个如出一辙的苦哈哈的表情。 “不怕客人郎君笑话,那种子我们师兄弟几个已经挑捡了一个多月,就这样都还剩下一多半等着我们捡呢。” 这医馆名叫回春堂,算是这安阳镇上数一数二的医馆,有着自己的药田。 用药的药材都有成色年份等要求,不同的药材有不同的生长习性,也就是说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将这些混杂的种子直接种植。 有的种子极为相似,需要他们细而又细地去分辨,所以进度缓慢,过程又极为费时而枯燥,可不就把这些个年轻好动的娃娃熬得和霜打的茄子似的,没精打采的。 这事儿云澜也没太放在心上,尤其是时隔多日再见到亲人那一刻更是将其他都忘记了。 乔胜做事是个靠谱又细心的,不仅成功跑腿送了信和云烨两兄弟一起过来,还提前知会了其他兄弟过来帮忙提货装车。 云家两兄弟和云澜夫夫还真就愣是没插上手,当了一回在旁边看热闹的老爷。 最后乔胜还叫上了另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刀飙和他一起护送四人一车回的清河村。 进村的时候天还没黑,正是黄昏好时候,村口的大树底下没有人,但家家户户都飘着炊烟。 有扛着锄头的汉子刚从地里出来,裹挟着一身腾腾热气,说笑着相携往家走,云澜一行人遇见了也是阿叔阿伯地打招呼再简单唠上两句家常。 离家越来越近了。 “诶!那是?” 还隔着老远,云澜就瞧见了自家半山腰上那一大片姹紫嫣红! 花! 漫山的花自上而下倾泻成一帘瀑布! 第44章 风云小吃1 没想到那袋被崔二娘祸害的花种竟这般争气地还以一片烂漫。 欣赏够自家老幺的丰富表情,云家两兄弟相视一笑。 澜哥儿果然喜欢花。 云烨:“刚开始只是零星几朵,一场秋雨过后,这花骨朵儿就和那春笋似的一个劲儿地冒,最后就变成你看见的这样了。” 云焕:“我跟你二哥去李大夫那里拿了杀虫驱虫的药粉撒在里面,不用怕里面藏了东西,你和大林子记得每个月撒上一次就行。” 这边几兄弟说说笑笑,护在骡车旁的乔胜和刀飙也悄然对了个眼神。 脚下的土路不算平整,隔着鞋底能明显感觉到土地的起伏,间或踩到一两颗硌脚的小石子。 野草和野花紧挨着黄泥土墙的墙根儿肆意生长,它们的旁边靠放着镰刀锄头等农具,木制的握把长杆因为长时间使用摩擦变得黑黄光滑,似是包了一层浆。 有烧饭的烟火味道从其上面的小窗口飘出来,扫过熏黑的窗楞,吹动房檐垂落的茅草。 这个村子不算富裕和兴旺,甚至可以称得上穷困和渺小,在曾经紧挨着天子脚下的济北郡待过的乔、刀二人眼中自然是不够看的。 但也正是因为见多了富贵迷人眼的尔虞我诈,这方、云两家之间那种和睦的氛围才让乔、刀二人觉得珍贵。 …… 刀飙:“大哥所言非虚,确是户好人家。” 先前乔胜回来和他们兄弟几个说这方家人的好他还觉得是乔胜夸张了,毕竟他们以前也遇到过那种表面慈眉善目背后却是蛇蝎心肠的人家,所以这次他便自告奋勇要来再摸个虚实。 因为这一来一回,天色已晚,要想回安阳镇时间太赶,方文林和云澜就劝他们留下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现在他们住的是中间的堂屋,方、云两家八口人则是一起挤在新房子里。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翻了个身。 “睡不着?” “大哥不也没睡吗?”刀飙才翻过去的身子又翻了回来,看向对面床铺上躺得板板正正的乔胜。 乔胜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刚那句话的声调语气可不像是一个睡意朦胧之人的。 他确实无甚睡意,闭着眼睛思考着以后,思考他们几兄弟的未来。 方家人温和,云家人良善,是绝好的主人家,从今晚两家人闲话家常中的只言片语中他也听出来两家人有更大的谋划。 “老二,明天回去之后我们得忙起来了。” 刀飙有些不解,“那方老爷不是让我们一个月后再来吗?哎呦。” 平白无故地挨了一枕头的刀飙更懵了,“大哥,你干啥?” “人家让我们一个月后再来,我们就真的在家干等着?今晚上那顿饭是白吃了?” 乔胜瞧着仍是那躺得板板正正的模样,语气却是恨铁不成钢。 “你仔细想想今晚上主人家都聊了些什么?” 知道自家大哥在教自己人情世故,刀飙也不生气,认认真真回想今晚的对话。 “云家大老爷提了盖房的事情,二老爷说了修桥的事情,方家老爷入冬前还要再进一次山,方夫郎想要养些鸡鸭。” “对,那你再想想,盖房、修桥得要石料木料吧?得招工吧?主人家进山了,那这家里头的工事得有个监工吧?” “还有养鸡鸭,听方夫郎的意思应该是要养出规模来的,不是那家养两三只的小打小闹,这鸭苗鸡苗的相看采买,养殖的场地都需要再仔细思量思量。”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这些都是主人家未来的规划,你猜为什么会当着我们这些外人的面说起这些事?” 刀飙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大哥,你的意思是……” 将这些话说出口后感觉心中松快了不少,乔胜也不似之前那般紧绷,放松身体睁开眼睛,话语中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我们以后就要跟着主人家干了,主人家不可能事事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下来,我们得自己动动脑子。” …… 这边的乔、刀两兄弟深夜谈心,另一头的方文林和云澜几兄弟也没什么睡意。 新房的梨花木大床让给了两个嫂嫂和侄儿,空房间里拼了箱子和木板,云澜和方文林挤一块儿。 中间的堂屋则是搬了四张桌子拼一块儿,云家两兄弟在这里对付一晚。 原本他们是想打地铺的,不过云澜没让,现在入秋进冬的天儿,怕过了凉气。 他们家也不像其他家那么多讲究,没那些个人不能上桌、不敬食神之类的说法。 床是都铺好了,只有两个奶娃娃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六个大人个顶个的精神。 “澜哥儿,你真打算做那什么养鸡场?”郑悦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彩绳在编手环,攒一攒拿到镇上也能卖几个铜板。 她对面的云澜也和她一样盘着腿,“我是有这个想法。” 谭蕾也在编彩绳,比起郑悦的跃跃欲试,她反倒是不太看好,欲言又止,“澜哥儿……你……” “嫂嫂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都是自家人。” 云澜其实对于养殖也没什么经验,穿过来这些年也就家里养鸡鸭的时候帮忙打过鸡草清理过鸡舍而已。 他是想要寻个营生多点进项,方文林也愿意出钱任他折腾,但他也不会真就愣头青似的一味的莽撞行事。 谭蕾和郑悦虽是农家土生土长的人,没读过什么书,但这地里家里的事情却是一把子好手,多听听她们的意见没有坏处。 得了云澜的准信,谭蕾腼腆一笑,也放开了些,“我知道澜哥儿是有大想法的,你说的那些我也不太懂,不过这养鸡鸭的事情我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澜哥儿要办的这个养鸡场得一次性饲养不少鸡鸭吧?” “对,我是想先养个两百只的。呃……太多了吗?” 瞧着自家嫂嫂那惊呆了的表情,云澜心里没底了。 “这……” “嗯……” 谭蕾和郑悦张张嘴都说不出话来,两人一个对视,竟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澜哥儿,你真是……”郑悦笑得最夸张,前仰后合,又因为怕惹醒孩子使劲儿憋着声,眼泪都给憋出来了。 谭蕾虽然要稳重些,但也没比郑悦好多少,缓了一下才慢慢说到,“澜哥儿,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村子里都没有人有你这个想法吗?” 不需云澜回答她便继续解释到,“因为鸡瘟。不是没有人家买得起那么多鸡苗鸭苗,而是一单鸡舍里有一只生了鸡瘟,那这一整个鸡舍的鸡鸭都得遭殃。” 一点就透,云澜明白了,这里不比前世有那么高的医疗水平,有专门抗病抗瘟的预防药,疾病不仅单只是从人本身威胁着生存。 郑悦:“而且现在马上入冬,鸡苗鸭苗可不容易活过冬天。” “嗯,确实。”云澜点头,左手单手撑着下巴,食指一抬一放点着脸颊,“村子里每家每户都养了点鸡鸭,单卖鸡鸭应该没什么市场。” 见云澜真的听进去了,两个嫂嫂都露出欣慰的表情。 “你要是真想试试,等来年开春先少买点,卖不出去也可以自家吃。” 云澜以前和她们说过要多夸自家孩子,不能打击什么积极性,谭蕾虽然不太懂但一直都记在心上,云澜虽然已经嫁人,但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这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 “后山?” 云家兄弟向来有默契,这次也不例外,在听到方文林在打后山主意时异口同声。 起先方文林说要买山腰下的田他们还能理解,在他们眼里田地就代表财富,但是后山是一片荒林荒地,除了能捡些柴火他们还真想不到能做什么。 “一是可以将澜儿的养鸡场建在那里,二是……为了安全考虑。” “我不想在我们家头顶上整天有人晃来晃去。” 本来他们这里是鲜有人至的地方,但现在不一样了,方文林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自然容易引人窥伺,早做打算直接将后山纳入自家后院是最好的选择。 云烨和云焕也不是那死板的人,代入一下,不管自家人做什么事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丁点儿隐私,心中也不舒服。 更何况方文林心意已决,担忧也不无道理,事关云澜,他们接受得很快。 云焕:“你打算怎么做?” 嘴角微扬,方文林自信一笑,“总不能白给村子修座桥吧。” 第45章 风云小吃2 “诶,老李,你消息灵通,知道这次村长要说什么事吗?” “对对对,你别藏着掖着,上一次这么兴师动众的还是雪灾,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唉,我现在啊这心里不踏实。” “啊呸呸呸,你可别提那劳什子事,这次啊……嘿嘿,是好事!” “好事?” “到底是什么好事?你快说说。” “诶诶诶,都别吵吵了,村长来了!” 清河村的村口大树下聚满了汉子,都是受召集而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猜测这次集会的目的。 农人家的汉子嗓门大,这聒噪程度不亚于清晨的菜市场,原是连头顶的大树都要震三震的嘈杂声音因为一句村长来了而戛然而止。 一村之长的威信还是有的,只见人群分开,王村长一手拿着烟杆一手背于身后,慢悠悠地走向大树底下,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他甚至还有心情咂摸一口大烟。 众人一瞧村长这红光满面悠然自得的模样也就定了心。 这一次啊,还真是好事! 本是窃窃私语,却因为人多而形成了一片嗡嗡声。 王村长的儿子王豆子先一步到了树底下,将提前准备好的垫脚木箱摆好,王村长身子硬朗也不需要人扶,一个跨步就站在了木箱上。 “肃静。”老烟嗓因为时间的沉淀显得格外严肃,底下的汉子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有那心细的人已经发现方文林和云澜是跟着村长一起过来的,猜到了这次的事多半和方家有关。 难道是盖房? 有此想法的人不少,但众人就更加疑惑了,方家盖房确实可以惠及部分人,但也没必要将全村人都给叫来吧? 有些没打算去帮工的人心里头就有点不高兴。 村长是不是太关照方文林了。 吧嗒,王村长吐了口烟,他站的高看得远,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想必你们也都猜到了几分今天叫你们来的原因,没错,是和大林子家有关。” 老村长说话不疾不徐,因为吊了几分嗓子提高音量,倒是有了几分官腔的调调。 “大林子准备再起几栋房子,这事儿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呢,念着乡邻的好,这招工买料呢就先可着我们村子里来,哪家要是有意向有门路的,可以私下去找大林子。” 嚯!几栋! 再一想前两天有人看见方文林从外边回来,据说是拉了一板车的东西,这…… “大林子是发达了啊!” “大林子是谋了什么好活计也带带村里人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全是起哄要方文林说出生财之道的。 王村长抬手压了压,“你们急什么?大林子是我们清河村的人,当然是念着我们村子好的,我话还没说完呢。” “大林子见我们村子里的人进山淌河不容易,以前那座木桥年久失修,所以啊……” 吧嗒,又是一口大烟。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这里之后,王村长才慢慢悠悠吐出下半句,“大林子想给村子修一座石桥!” 嚯! “石桥!我没听错吧!” “大林子!真的给修石桥吗?” 见方文林点头,底下的汉子不淡定了。 要知道夏天的时候还好,一到秋冬和春天,那进山拾柴都得提前做点儿心理建设,那木桥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掉水里了,河水冰冷刺骨,即使是汉子也扛不住。 所以清河村的人都会提前准备柴火,秋冬能少进山就少进山。 可是那柴火一年四季都在捡,还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在捡,量就那么多,一分,每家每户还是不够用,照样得过河进山。 就算是柴火够用,那冬天还能去山上掏个兔子窝什么的,所以这修桥啊可是天大的好事! 底下议论纷纷,王村长也不阻止,见大家伙高兴够了才继续说到,“修桥是好事,大林子知道我们村子不容易,所以这修桥的钱他一个人全出了。” “我就是咱们村的大林子出息吧!哈哈哈哈哈!” “可不是!他从小啊就懂事,我以前就觉得这孩子将来是有大本事的!” 吧嗒,呼,“不过呢,”王村长眼神一变,“我们也不能白占人家大林子便宜,该出力出力,该行方便行方便。” “那肯定的,村长你放心!” “就是,我们又不傻,哈哈哈哈哈!” “去去去,”王村长笑骂了一句那起哄的汉子,“大家伙都知道,当初村子里修木桥花费了二十两银子,这修石桥的花费只会更多。” “所以呢,我提议将大林子家后面那块山头划归给大林子,大家伙看看有没有什么异议?” 此话一出,底下安静了。 “怎么?只许你们占人家便宜?”王村长觉得有点丢面儿,语气严厉了些。 “村长,你说的山头有多大?” “划给了方文林那我们是不是就不能进去了?” “村长……” “王叔……”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对于此事不太赞同的,零星几个支持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人群里。 方文林平静地看着这些他熟悉又陌生的叔叔伯伯,也学着王村长那样抬手压了压。 “各位叔伯听我说一句。” 正主发话了。 “我知道叔伯们担忧什么,你们放心,我只是要我那半山腰后面那一点山头,那地方大家也都知道,只是长了些灌木,叔伯上山砍柴也不怎么过去。” “说直白一点,那一小片山头比我那半山腰还要荒凉。我要那山头也没别的意思,大家也看见了我那和瀑布似的花。” “也不怕叔叔伯伯笑话,我家澜哥儿喜欢花,我就想着多给他种点。” 说到此处,方文林适时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有点憨有点傻,不过底下的汉子却是看乐了。 赚了钱又怎么样,出息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怕夫郎的。 况且仔细想想,真要是比着半山腰来划分,那片后山还真不算大,也确实如方文林所说没什么东西。 几番拉扯之后,这修桥和划地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等到散会各回各家的时候,一个汉子突然停下脚步。 “老杨,你怎么不走了?” “我突然想起个事,大林子有说那桥建在哪里吗?” “好像没说,应该就在木桥旁边建吧,那里河道窄,能省不少钱呢。” 杨明之所以关注这个,是因为前几天他刚把河道对面的田卖给了方文林,因为那边的田地段不好,所以卖的便宜,但他当时却觉得自己赚了。 但是如果方文林把桥修在了村子中间,那他之前卖的田可就亏了,要知道那田之所以便宜就是因为离村子远,灌溉种植都不方便。 不过仔细一想,他觉得老李头说得有些道理,村子中间的河道可比木桥那边的宽了一倍,“你说得对。” 同样的对话在村子里的其他地方也在上演,如果他们对一下就会发现河对岸挨着半山腰附近的所有田地都已经被方文林买了! 这事儿方文林做的隐蔽,那些卖田的人因为觉得赚到了也没有到处声张,所以知道这事儿的除了双方当事人就只有村长。 王村长惊叹于方文林的野心,却也没多说什么,他是看的明白,清河村以后的发展说不定就全靠方文林帮衬了。 他呢,有的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买田修桥的事情方文林这边稳扎稳打,另一边云澜的养鸡大业还没着落。 “不急。”方文林将云澜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自曲陵府回来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些,多了夫夫之间的一些亲昵。 云澜一开始还有点不太适应,不过谁让方文林面对他时脸皮厚,这死缠烂打之后他也就半推半就了。 “确实急不得,我倒也不是真想靠养鸡致富,我原是想在镇上开个店,然后卖些吃食,后来就想到了食材供应,再后来就想着弄个养鸡场。” 方文林闷笑一声,只觉得云澜可爱,“你是怎么能从一开始的开店跳到弄养鸡场的?不是违背初衷了吗?” 嗯……云澜沉默了,他该怎么和一个古人讲食品安全问题? 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家养的鸡自家清楚,能保质保量,不会砸了自家的招牌。 “你要是真想自己养,也行,不过得循序渐进,我们可以先买现成的鸡把店开起来,然后慢慢琢磨把养鸡场弄起来。” “这样……也不是不行。”一口吃不成胖子,云澜知道不能急,确实可以先把店开起来,万一这鸡肉料理不好卖呢? …… “芳婶儿。” “诶,澜哥儿,咦,今儿个大林子怎么没亲自送你过来?” “他这几天都在山里跑,挺辛苦的,我就没准他送我。” 也许是芳婶儿本身和蔼可亲,也许是因为她是云澜和方文林的媒人,在面对这位老人时,云澜总会有些孩子气和羞涩。 “芳婶儿,今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去镇上吗?” 云澜刚坐上骡车,芳婶儿就拍了大黑的屁股。 大黑就是芳婶儿家的那头大黑骡子,认路,芳婶儿拍一下它屁股它自己就知道往镇上走。 听到云澜的疑问,芳婶儿笑了笑,眼尾的褶子都透着和善,“我让其他人先走了,有老李家的牛车给她们坐。” 云澜哪有不明白的,那些婶子话多,这几天同路没少对着他问东问西,芳婶儿应该是看出来他不喜了,所以特意和其他婶子分开走。 “谢谢芳婶儿。” 都是乡里乡亲的,去安阳镇的一路不可能一句话不说,互相唠些家常再正常不过。 可是有些人呢偏要去膈应人。变相打听财路家底的云澜都能理解几分,那种阴阳怪气还想要往他家塞人的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什么哥儿难受孕,方家的香火不能断,送侄女来给他作伴之类的,听得他当场就变了脸。 要不是芳婶儿及时打断了这些人的话,他当场就能发作给骂回去!不带脏字的那种! 这些糟心事多想无益,这些天他往镇上跑一是相看合适的铺子,二是打听附近村子的养鸡大户,看看能不能发展成稳定的供应商。 其中自然有乔胜几兄弟的帮助,虽然事情还没着落,但也不无收获。 这不,今儿个要去见的就是一位退休教师,哦不,这里应该称之为夫子。 第46章 风云小吃3 “云老爷,这陆老夫子原是曲陵书院礼学院的夫子,后因年事已高便辞了书院来安阳镇颐养天年。” 乔胜今日一身干练清爽的打扮,一看就是用心拾掇过的,稍快云澜一步在前面引路。 云澜的旁边则是一位面相坚毅的妇人,是乔胜的妻子,名叫覃迎春,也是一身体面的打扮。 说话的也是覃迎春,因为云澜哥儿的身份,乔胜几兄弟五大三粗的汉子为了避嫌便叫来了覃迎春作陪,他们几兄弟当个合格的护卫。 今天便是乔、覃夫妇俩陪他来拜访这位陆老夫子。 来的原因很简单,为了家里两个侄儿的启蒙,翻了年云琛和云瑞就一岁半了,别说什么孩子小不着急,这里可不比前世有什么幼儿园,那夫子都是得自己去找的。 有些夫子还要先考察孩子的心性等才决定要不要收,所以得提前准备联系着。 自然也有像是朱秀才那样多给些束修便能去读书的夫子,不过云澜觉得这样的夫子不靠谱,宁愿自己多跑跑,也不愿侄儿落了教育。 你要问云澜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书铺好友杨先生? 确实,杨先生虽然只是个童生,但给三岁稚童启蒙是足够了。 不过,杨先生自己不愿意教啊,他这个人啊这些年悠闲散漫惯了,不耐去带孩子,用他的话说就是有那功夫还不如品茗读书来得快活。 “卖豆腐咯——” 带着口音的吆喝声自巷子深处传来,有着江南独特的韵味,还未见着豆腐便让人觉出豆腐的香味来。 吱嘎—— 不知是哪家听着吆喝开了门。 “卖豆腐的——我这儿来一块儿——” 同样悠长的调子,又从巷子这头传到了那深处。 踏进这条生活气息浓郁的巷子,云澜不禁问到:“陆老夫子真住这条巷子?” 不怪他奇怪,因为安阳镇的读书人大多住在书香气息浓郁的万柳巷和松青巷,马晨的夫子朱秀才就住在万柳巷。 覃迎春:“回云老爷,没有错,据那牙行所说这地段还是陆老夫子亲自挑的。” 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买豆腐和卖豆腐的两人。 是用扁担挑着箩筐卖的,箩筐上面盖了木板,木板上是一大块白嫩嫩的豆腐。 买豆腐的是个年轻的娘子,估摸了一下要了两块。 箩筐里还斜插着一根长条木板,卖豆腐的老汉收了铜板便抽出这根长条木板往豆腐上横竖一比划,锃亮的菜刀比着木板一滑,两块形状大小相差无几的豆腐块就切好了。 瞧着是不错。 云澜:“老板,给我也切两块。” …… 提着两块豆腐继续往巷子里走,云澜在乔胜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户普普通通的大门前。 叩叩叩。 乔胜上前叩门。 吱呀—— “清河村云澜前来拜访陆老夫子。” 因着提前递了拜帖,云澜很顺利地就进了陆家大门。 陆家瞧着比外面看起来大,他猜测可能是将两个院子并一起了。 装潢朴素无华,却叫人瞧着舒心宁静,这一草一木应该是有讲究的。 “云夫郎在此稍坐,我家主人现在忙于其他事务,望见谅。” 门童将云澜引至一处水榭,沏了茶水,摆了糕点,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门童离去的背影,云澜回头对着乔、覃夫妇说到:“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乔胜和覃迎春自然回答不了他,云澜倒也不急,悠悠喝茶吃点心。 可是一盏茶结束,没能等来陆老夫子,也没有仆侍过来问候,这就有点奇怪了。 曲陵书院的老夫子应该不会这般怠慢客人吧。 若真是这般傲慢的夫子,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等着了。 云澜这般想着,便放松了端正的身体,眼睛也不再规规矩矩,而是四处打量起周围的摆设。 然后……不期然就与一双明亮睿智的眼睛来了个对视。 嗯……“覃娘子,你之前说陆老夫子是哪个学院的来着?” 覃迎春听出云澜的语气不对,也没品出什么意思来,便老老实实答道:“回云老爷,是礼学院。” “你确定?” “确定。” 云澜:“……乔胜,我觉得我可能最近没休息好,你帮我看看对面房顶上是不是趴着个老者?” “回云老爷,确实趴着个老者,而且很大可能就是陆老夫子。”乔胜的语气比云澜想象中的要平静。 “……礼学院的夫子为什么要在房顶上趴着?你们说我现在要是装作没看见的话……” 云澜艰难地维持着面部表情,眼神逐渐放空。 乔胜:“回云老爷,读书人的事情我们不懂。” 所以读书人在你们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才能让你如此平静地接受一位礼学院的老夫子上房揭瓦这件事? 几番心理挣扎过后,云澜自暴自弃地对乔胜摆摆手:“你会功夫,应该能把人弄下来吧。” “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云澜的错觉,他总觉得在他让乔胜过去的时候那老者的眼睛都亮了。 乔胜不愧是会功夫的,三两下就把人救下来了。 陆老夫子倒是坦然,弹了弹身上的灰尘道了谢。 然后转头就快步走向云澜! 是他太保守了?这里的礼学夫子都这般热情奔放吗? 说实话,云澜有点被陆老夫子惊到了,这躲也不是迎也不是,直到他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喵~ 同时对面也传来一声喵喵叫,不过是人叫的,“喵~” 云澜:“……” …… 水榭石桌上沏了新茶,云澜和陆老夫子分坐两边。 “让小友见笑了,咪咪之前被困在了房顶上。” 云澜微笑。谁被困在了房顶上?就这花臂狸花能被区区一个房顶困住? “老夫已经知晓小友的来意,只不过老夫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云澜继续微笑。 陆老夫子一看云澜不好忽悠,反正也让他瞧见了自己狼狈的模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耍起无赖来,“不教。” …… “云老爷,我们现在去李夫子家吗?”覃迎春看着云澜脸上那犹如焊在上面的笑容,心中发毛。 “不用,联系牙行,看看附近的铺子。这个陆老夫子定会同意的。” 云澜的语气太笃定,让乔胜和覃迎春都很好奇云澜要怎么让这个老顽童同意。 “简单,拉拢他的主子就行。”云澜心情极好地思考着今晚上豆腐的做法,好久没吃麻婆豆腐了。 “主子?” 跟在云澜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云澜越发神秘了,竟然还认识陆老夫子上头的人。 而走在前面的云澜则是想着回去多做点小鱼干。 …… 第二日,云澜又来敲陆家大门。不知道是不是陆老夫子觉得云澜会退缩竟也没有吩咐门房将他拒之门外。 熟门熟路地跟着门房来到水榭,然后…… “乔胜,去帮帮陆老夫子。” 喵~ “喵~咪咪~” “……” 第三日。 “乔胜……” 第四日。 “云夫郎,我们家老爷今日不见客……”门房自己说着都心虚,眼睛都不敢看云澜。 还行,第四天才拒见,看样子他在老爷子心里还是有点印象分的。 云澜丝毫不慌,在门房疑惑的注视下走到陆家大门对面。 乔胜熟练地取下背上的小板凳放在墙根阴凉处,覃迎春也从布袋里掏出一圆形小碗。 坐在阴凉处的云澜拿出今早新鲜出炉的小鱼干放在小碗里,静等花臂大佬的光临。 这几天他在往镇上跑,方文林则是带着乡邻往山里跑。 敲定了修桥事宜和后山划分,他家汉子天不亮就带着人在后山扎木桩划范围。 出门之前方文林会帮忙下网兜在小溪里,等云澜醒了收就可以了。 没有任何污染的小鱼泛着银白色透明的光泽,在阳光下甚至可以看清鱼骨。 云澜专挑那种长肚子内脏少的小鱼来做小鱼干,这种小鱼味道好吃着不会发苦。 好山好水,小鱼也干净,放在清水中浸泡一会儿简单冲洗一下就可以铺在竹簸箕上晾晒了。 等小鱼表面的水分晒干之后起油锅下姜蒜末爆香,放入晒好的小鱼干小火煎至微黄。 最后加入少许的盐巴和酱油以及适量的清水,小火焖煮至水干就大功告成了! 这样做出来的小鱼干酥脆入味,别说猫爱吃了,就是云澜自己都会抓一把当个零嘴。 这几天他已经用这个小鱼干贿赂了陆家周围所有的小猫咪,估计现在猫圈里面已经传遍了有个两脚兽有可口的小鱼干吃。 这不,已经有小猫闻着味儿寻过来了。 “吃吧吃吧,吃完了记得帮我叫一下花臂大佬。” 喵呜~ “嗯,这就算是你们答应了。” 小猫咪果然守信,陆老夫子的狸花咪咪已经在陆家墙头上蹲着了。 橙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澜面前的小碗。 门房一直默默关注着云澜这边的动静,一看自家老爷的猫跳下墙头往云澜那边去了赶忙叫人去找陆老爷子。 陆飞章在仆从的帮助下好不容易下了房顶,刚喘一口气就听闻云澜把他的咪咪给拐跑了! “云小子!你敢……”紧赶慢赶到门口的陆老爷子看见云澜就要质问!那中气十足的模样半点儿看不出这老顽童已经六十有二! “……你怎么做到的?” 可是出口的话因为眼前的景象转了弯。 他家咪咪什么时候可以任人摸肚皮了?他都没摸过呢! 给花臂大佬来了个全身马杀鸡的云澜笑眯眯的不说话。 陆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要是能让咪咪也给老夫摸肚皮,我就答应你看看你家侄儿的资质。” 狡黠一笑,云澜点头:“成交。” …… “云爷,您看这铺子,坐北朝南带后院,院子里还有口水井,出门右拐隔条街就是集市,采买也方便。” 张东是安阳镇有名的牙行,一般人称牙行张,有张利索的嘴皮子,天生就是干销售的料。 云澜之所以知道陆老夫子的住处还是这牙行张为了推销这附近的铺子给他透露的。 “而且这铺子距离陆宅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这还是绕大路的时间,如果走小道还能抄个近道。” “左边是个包子铺,一对老夫妻开的,人还是比较实在,一般都是住店里,右边是两兄弟开的面馆,人不太爱说话。” “正好都是做吃食生意的,您的店开在这儿最合适。” 牙行张一张嘴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帮云澜分析利弊,虽有夸张的成分,但总体来说确实是这几天来最合云澜心意的铺子了。 心里有了决断但他并没有立即买下了,总得让方文林也来看看再说。 …… 方家的后山上,十几个汉子打着赤膊,嘿咻嘿咻地往地里捶打一人高的木桩,深秋的天硬是出了一身汗。 王村长年纪大,倒是没有跟着干,提溜着烟袋找到方文林,“大林子,这地盘我是给你划好了。你看这桥……” “王叔放心,我瞧着今儿个这桩就能打完,明儿个我就去镇上找会修桥的人。” “诶,你办事叔放心,还有什么需要村子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去和村民们说。”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王村长现在就是这状态,晚上饭都能多吃两碗。 “您别说,还真有个事儿得您帮忙,这后山平时没人来,荒这么久肯定藏了长虫,我家澜哥儿最怕这东西,所以想请村子里的人帮忙给赶一赶,要不这冬天一过,春天指不定就一窝窝了。” 方文林没像其他人那样直接赤膊上阵,穿了云澜给做的马甲,这新奇的款式自然引来其他汉子的羡慕,纷纷表示也要让自家夫郎娘亲给做一件,可让他得意了一阵。 这会儿刚干完活,说话都带着滚烫的热气,从口袋里摸出条帕子擦汗,他继续说到:“当然,这事儿我也会找其他人,不强求大家帮忙,但是来帮忙的我也不会让乡亲们白干,给工钱。” 王村长眯着眼睛吧嗒了一口大烟,没说话。 这小老头有自己的思量,方文林愿意给钱让打蛇,村子里肯定是有不怕蛇的汉子干的,不过这蛇从他方文林的山头赶出来不就跑到村子的山头里了吗? 吧嗒,呼。 “村子对面的山头确实有段时间没驱赶野兽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干了,这事儿我会去搞定,你把修桥的事儿弄好就行。” 得了王村长的保证,方文林放心很多,他和云澜的小日子才刚刚起步,要做的事情太多,两人虽然觉得累却甘之如饴。 “大林子,最后一个桩你来打吗?” “我来我来!” “哈哈哈哈,没人和你抢!” 咚!咚!咚! 敲下最后三锤,方文林抬脚踢了踢木桩,结实的。 “成了!收工!” 喔! 十几个汉子一起欢呼,扛锄头的扛锄头,提镰刀的提镰刀,相携往外走。 “大林子,你不和我们一起顺道砍点柴吗?” “傻了吧你,人家就靠着山,哪用得着天天砍柴。” “哈哈哈,也是。” 方文林笑笑没说话,一摆手先下了山。 半山腰上很安静,这会儿大约是现代的下午三点,日头西斜,阳光被树木遮了一半,另一半阳光正巧打在院子里。 方文林先进了柴房放下工具,又转去灶屋生火烧水。 灶台上头有用盘子倒扣盖着的碗,打开,里面是云澜给他留的小鱼干。 这是单独给他做的,放了点糖,吃着带回甜。 撑了张桌子在院子里,又去打了一提子桑葚酒,一口鱼干一口酒,别提多惬意了。 吃了零嘴,灶屋的水也烧好了,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脱下来的脏衣服顺手就去小溪边搓了,晾在院子里晚上就干了。 “诶,大林子,你这是打哪儿去啊?” 砍完柴的汉子们成群结队的下山,正巧遇上也要过河的方文林,顺口问了句。 方文林不像其他人背了柴,所以率先过了河,“澜哥儿该回来了,我去接他,先走一步了哈。” 此话一出就引来汉子们的取笑。 “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耙耳朵!” “唉,李二娃你没夫郎,你不懂!” “好你个方文林,笑话我是吧,我和你说,我……” 后面汉子说了什么方文林已经不在意了,算算时间,他家澜哥儿这会儿应该快到村口了。 …… 清河村的村口一直都是热闹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话题。 今儿个话题还自己跑这儿来杵着了,大树底下的婶子阿嬷一边唠嗑一边偷偷打量方文林。 方文林人高腿长,又特意收拾过自己,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线,尤其是每每有人从外头回来他都会抬眼去瞧,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瞧红了好几个女娘哥儿的脸。 大树底下的人这时候就会转过头来瞧热闹,这让那几个女娘哥儿更是羞窘。 方文林自己倒是没察觉他引起的小骚动,反倒是在心中默默肯定自己时间掐的准,这不,他已经看见家澜哥儿了! “诶,澜哥儿,那是不是你家方文林啊?” 正在骡车上神游天外的云澜冷不丁遭了同车人的一拐肘,顺着那人所指方向一瞧,笑了。 同时对面迎过来的汉子也乐出了一口白牙,破坏了冷峻的表象,瞅着有点憨有点傻。 及至近前,骡车上的其他人都没动,全都去看云澜。 云澜被看得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却是坦然,大大方方地扶着自家汉子的手臂下了车。 身后传来吃吃的偷笑声,云澜终是红了耳根。 …… 秋天是农人喜欢的季节,夕阳照得地里的粮食金灿灿的,过段时间就可以收获了。 云澜和方文林走过田坎,斜长的影子扫过金灿灿的粮食去往家的方向。 “后山的木桩都打好了,明儿我和你一起去镇上。这几天辛苦了。” “那正好,我也看好了一间铺子,正想叫你一起去看看。不辛苦。” 起风了,麦浪涌动,影子牵了手。 “事情都挺顺利,我打算让乔胜他们来帮着清理后山。” “你决定就好,这几天和他们相处着感觉还不错。” “不错?” “……一般。” 真是什么飞醋都吃,云澜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后山清理起来挺麻烦,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过两天先委屈你回哥哥那边住。我打算先驱长虫,我怕有长虫跑下山去了半山腰惊着你。” “……”光是听着就让云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成。你们也小心些。” “放心,村子附近的山没什么毒性大的。” “小心点总没错,要不你们驱长虫的时候把李大夫请过来吧。他之前帮我们家抓过紫皮星,是个厉害的。” “行,听你的。有个万一也能救急,李大夫对这东西有点研究,说不定到时候直接现场收长虫呢。” “咦……你快别提那两个字了。” …… 翌日。 云澜和方文林起了个大早,今天没有骡车蹭,他们得步行去镇上。 “我热了俩馒头,你先垫垫肚子,早饭去镇上吃。啊。” “啊……”春困秋乏,起床困难的云澜任由方文林摆弄,塞进嘴里的馒头松松软软,带着甜。 给云澜加了件外衫后,方文林才拉着人出了门。 今儿降温了,还是个阴天。 “还困呢?”帮云澜将额发别到耳后,方文林往前一步蹲下了身,“上来,我背你。” 云澜迷迷糊糊地嘴上说着不用,身体却很是诚实的趴了上去。 无声地笑了笑,方文林将人往上掂了掂,“搂好了我们就出发了啊。” “嗯……我给你暖脖子。”闭着眼睛搂住汉子的脖子,云澜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 “就是这间铺子,不过我们来得早,还没到和牙行约定的时间。” 云澜是在半道醒的,这会儿精神了,进城之后直接带着方文林来到了他看好的铺子这里。 铺子锁着,从外面暂时看不出什么,方文林更关心云澜的早饭,“旁边面馆开着,正好去尝尝,还是你想吃别的?” 云澜:“吹了一路冷风,吃口热乎的,就面条吧。” 虽然时间还早,但面馆里已经有人在吸溜面条了,两人寻了个里面一点的位置,暖和。 方文林:“老板,两碗面条加俩煎蛋。” “葱花吃不吃?” “吃。” 这面馆的大小和云澜相中的铺子差不多,在中间做了隔断,前面摆桌椅,后面是厨房。 给云澜两人上菜的是个精瘦的汉子,吃完来给他们结账的也是一个精瘦的汉子,两人长得有点相像,确如牙行所说是两兄弟,也确实不咋爱说话。 吃过早饭,牙行张也来了。 “哎哟,云爷久等了。” …… 方氏夫夫忙着相看铺子的时候,却不知正有一群人在寻他们。 第47章 风云小吃4 赵家班是安阳镇有名的营造班子,班主名叫赵前,以前在曲陵府的营造班子干过,后来出来单干,在安阳镇坐稳了第一营造班子的位置。 方文林要修石桥,赵家班是不二之选。 安阳镇不算富裕,像是修石桥这种活计已经算是大单子了,所以是由班主赵前亲自接待的云澜二人。 “……这石桥呢得看用料、样式、大小等……一般情况下五十到八十两不等,具体还是得去现场……而且……” 这安阳镇的县太爷是个做实事的,上行下效,镇上的买卖人也少有唯利是图的,赵前便是个实在的,没有吹嘘,有问必答。 一个时辰的交谈,双方都挺满意,敲定明天去清河村实地考察测量的事宜后,云澜和方文林也等来了牙行张以及铺子的卖家。 云澜相中的铺子,方文林瞧过以后也觉得不错,便决定直接买下来。 这铺子自雪灾过后就一直闲置着,主人家也在别地安了家,所以这铺子连带里面的东西卖家都不要了,要价十五两。 云澜要做吃食生意,这铺子以前是做字画生意的,里面的东西他还真就用不太上,便只想买个空铺子。 奈何卖家那边也没地儿没空处理这些东西,非要一起卖,还是牙行张从中周旋最后以十二两银子成交。 今个儿来镇上办事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就剩下最后一个——通知乔胜几兄弟来帮忙驱长虫。 这跑腿的活计用不着两人一起,云澜去了杨先生的书铺,一是见见友人,二是蹭下笔墨。 “嘿,你这人去了曲陵府怎么还越发抠搜了,连这笔墨都得来我这儿蹭了?” 云澜:“你也不瞧瞧现在粮价涨了多少,可不得能省则省。” “说起这个还得多谢你的提醒,幸好提前买了粮囤着。你这是在画砂锅?”杨先生拿起云澜的图纸细看,“铺子里要用的?” “嗯,我打算卖黄焖鸡米饭,得用这个。”云澜从杨先生手里抽回图纸仔细叠好。 “黄焖鸡米饭?” “嗯,准确来说应该是鸡的一百种做法。” “一百种做法?你这噱头不错。”杨先生坐回躺椅,悠哉悠哉地喝茶。 “谢了,”收拾好东西起身,云澜潇洒一摆手就出了书铺,“到时候来捧场啊。” …… 将图纸交与陶匠,预订了五十只砂锅,云澜转头去了集市。 今儿晚上就做个黄焖鸡吃。 黄焖鸡得用鸡腿肉做最佳,可惜这里的鸡都是整只卖,不过自家吃倒是无所谓。 集市里一般都是卖山鸡的,因为鸡蛋金贵,所以家养的鸡都留着下蛋。 买了两只山鸡六十文,老板推荐自家的鸡蛋云澜没买,这东西易碎不如直接在村子里买,还能便宜点。 拎着两只绑了腿的山鸡,他又去了回春堂,没办法,大多香料都得在医馆里去寻。 正值季节更替,医馆里更加忙碌了,头疼脑热的多,咳嗽的更多。 医馆的大夫忙不过来,那些小学徒也被安排了抓药煎药的活计,倒是不用再去捡种子了。 趁着小学徒抓药的功夫,云澜也就顺口问了句药种子的事情。 “唉,没捡完呢,夫郎也瞧见了,现在我们只恨没长八只手。等忙过这阵子了我们还得继续去捡那破种子。” 小学徒扎着包包头,耷拉着眉眼,瞧着可怜又好笑,手上动作倒是一点不慢。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侄儿,这段时间又遇上陆老夫子这老顽童,云澜现在看见这种小孩子就喜欢逗弄逗弄。 “啊?还要捡啊!要不你和你师父说说干脆直接把这种子卖了算了。” 小学徒傻眼了,“这……应该不行吧……” “怎么不行呢?你想想,你们捡种子是为了什么?为了能将不同的药材分开种植是不是?” 小学徒:“是。” “为什么分开种植?为了药材的品质是不是?” 小学徒点头,“没错。” “你们只需要将这些混了的种子卖给不怎么看中品质的人就可以了啊。” “……”小学徒呆了呆,“应该没人会不在意品质吧……不然人家买那么多种子做什么?喂鸡吗?” 喂鸡? 这下云澜沉默了。 小学徒也没在意,将药包捆成一摞推到云澜面前,“夫郎,您的药。” “啊,哦,谢了。”云澜一手拎鸡一手提药转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又突然转了回来,“诶,小大夫,您帮我问问,这种子卖不卖,我买。” 小学徒:“啊?” …… 杀鸡剁鸡的活儿都是方文林包圆了,两只山鸡个头都不大,考虑到方文林的食量,云澜让都宰了。 剁好的鸡块冲洗干净泡冷水半个时辰,去血水防止有腥味和异味。 香菇是黄焖鸡的灵魂,可以对半切开也可以选择切片,云澜选择后者。 另外他还备了滚刀的胡萝卜、段切的青椒以及少量白菜叶。 “要是有土豆就更好了。” 切块的土豆冲水去淀粉后滚一遍油将表面炒至变色,炖煮之后会格外的香。 不过这回从曲陵府带回来的土豆种下去之后没什么动静,能不能活全看命,今儿晚上是吃不着了。 在灶屋忙活的云澜扯着嗓子喊了句,“林子!去摘两根黄瓜!” 院子里劈柴的方文林应了声好,放下斧子就去了旁边的小菜地。 黄焖鸡味道浓郁,汤汁老道醇厚,餐后喝口清淡的黄瓜蛋花汤最是解腻。 去好血水的鸡块加入料酒、生抽和胡椒粉抓匀腌制。 起火热油加冰糖翻炒冒泡后放入鸡块挂糖色,捞起备用。 热锅热油下姜片、干辣椒段、八角、香叶煸炒出香,放入鸡块继续翻炒肉质发白后加入葱段和蒜瓣。 倒入没过鸡肉的水,适量老抽和黄冰糖,没有啤酒,云澜放了少许白酒增香。 大火烧开,撇去浮沫,加入香菇转小火炖煮两刻钟。 汤汁减少后连汤带肉一起盛入洗净的砂锅,加入胡萝卜盖盖文火慢炖。 出锅前加入青椒继续焖个几分钟就算是成了。 好的米饭才配得上好汤汁,今年的新米淘洗干净,滴上两滴油蒸熟,口感更加软糯。 “林子,吃饭了!” 秋高气爽,斜阳残照。 “你拿碗筷,这砂锅烫,我来。”方文林抽走云澜手里的抹布,一左一右包住砂锅耳朵隔热,手臂肌肉一紧,轻轻松松端起来。 两个大小伙子火气旺,依旧选择在院子里吃饭。 抿了一口瓜片汤开胃,云澜包着抹布打开锅盖,白色的热气腾然而起,鸡肉的鲜香浓郁扑鼻。 方文林运气好,第一筷子就叼着个鸡腿,夹给了云澜,没想到云澜也刚好夹了个鸡腿给他。 秋天真是个温柔的季节。 鸡腿嫩滑,软烂入味,不过云澜更喜欢吃里面的配菜,尤其是香菇。 方文林也是个会吃的,盛了红亮的汤汁浇在白莹莹的米饭上,滋糯劲道的奇异口感回味浓香。 一大锅黄焖鸡吃到最后就只剩下一点汤汁,也没有浪费,留着明早下面条吃。 洗碗的活计一般都是方文林的,云澜就帮着收收碗筷擦下桌子。 汉子在灶屋里洗碗,云澜在院子里转悠消食。 “文林,我想买些药材种子。” “行,菜地那边空着大片的地,可以种在那儿。” 云澜笑了,溜达到灶屋门口,抱臂半倚在门框上,看方文林洗碗,“你都不问问就同意啊。” 关上橱柜门,方文林也笑了,“为什么买?” 眨巴了下眼睛,云澜半真半假地说到:“喂鸡。” “喂鸡啊,”方文林故作恍然大悟,“那我得买个石磨,帮你把种子磨碎好喂鸡苗。” 云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你倒是提醒了我,那我们家还差头拉磨的驴,你来?” 大锅里倒入清水,重新添柴烧火,方文林擦一边擦拭手上的水一边朝云澜走去,“蒙眼睛的驴吗?” 帮方文林捋下挽起的袖子,云澜斜睨一眼自家汉子,比了个手刀在其脖子上划了下,“是卸磨杀驴的驴。” …… 再没有比劳累一天后的热水澡更让人惬意的了。 坐在梳妆台前涂抹青草膏的云澜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擦头小哥。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捧着云澜头发细细擦拭的方文林头也没抬地答道:“没有吧。” 翻身拍了拍汉子的手臂,云澜让方文林站直,自己起身和方文林面对面。 抬手比了下自己的头顶,只到方文林的喉结,以前是到嘴唇的。 “还真长了,我给你量下。” 好家伙,快一米九了。 “幸好提前发现了,要不今年的新衣就该给你做小了,过来,我重新量下尺寸。” 放下巾帕紧紧跟在云澜身后,方文林不可抑制地咧开了嘴角,“澜儿要给我做新衣!” 欢心雀跃的声音引的云澜回头去瞧。 好像疯狂摇尾巴的大型犬。 “我不是要回去住几天嘛,正好可以和嫂嫂们一起。” 此话一出,小狗尾巴不摇了,瞧着有点可怜兮兮的。 “澜儿,我们就要几天不见了。” “嗯,这不是你说的吗?反悔了?” “没,就是有点舍不得。” “所以呢?” “嗯……蒙眼睛的驴?” 第48章 风云小吃5 驴是真的驴,不过这次没有蒙眼睛。 烛光摇曳,芙蓉帐暖,害羞的月亮躲进了云层里。 从齿缝中漏出的几声嘤咛,细而破碎,尽数藏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亮噌噌的汗水濡湿了碎发鬓角,在莹白的肌肤上打着卷,蔓延成水墨版的紫藤花。 好看得紧,喜欢得紧。 大掌卡着劲瘦的腰肢将人往上一提,埋头去寻那隐于花藤下的殷红果实。 洇染风月,乱了秋水。 …… 白露天气晴,谷米白如银。 白露时节正是秋收忙碌之时,站在半山腰上远眺,可以看见村子里有的人家已经在地里忙着收割了。 浅浅打了一套拳热身,洗漱过后的方文林将昨晚剩下的黄焖鸡汤汁拌面简单吃了个早饭。 新屋里呼吸浅而悠长,云澜睡得正熟。 他没进去打扰,轻手轻脚下了山。 山上山下两个世界,河这边河那边亦是如此。 他用步伐丈量土地,明年的这个时候,山下这片荒地亦会是稻谷飘香,硕果累累之景。 …… “大林子,今天怎么只有你过来了?澜哥儿呢?” 村长家的大门敞开着,芳婶儿坐在院子里剥豆子,老远就瞧见了高高大大的汉子。 这林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小时候不必提,就这外出闯荡回来,到成亲,再到现在,变化不可谓不大。 以前虽然知道林子学了打猎的本事,但每每看见他灰头土脸提着鸡兔就会觉得这人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也没什么两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忙几天了,我让他在家困觉休息呢,还得谢谢芳婶儿这几日的照顾呢。” 方文林人高腿长,两三步就到了院门口,左脚刚迈进院门就被冲出来的小炮弹给抱住了腿。 “林子叔!” “哎呦,我看看,”双手卡着孩子的腋下抱起来掂了掂,方文林故作惊讶,“大宝又长个了,抱着都沉了。” 王大宝咯咯地笑,抱着他林子叔的脖子不撒手,小鼻子一耸一耸的。 “小狗鼻子吗?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了叔给你带的酥饼吧。”说着方文林变戏法似的从大宝的脑袋后面拿出来两个油汪汪的酥饼。 他原本以为大宝会惊喜地拿着酥饼说谢谢,没想到小家伙却是摇摇头一脸疑惑地说到:“不是哦,林子叔身上有澜阿叔的味道。” 此话一出,方文林、芳婶儿以及刚出堂屋的王村长皆是一愣。 “咳,大林子来了。”王村长打破沉默,拿烟袋的手抬了抬,“里面坐。” “诶对对,大宝快下来,你林子叔要和你阿爷说事情了。” 芳婶儿也赶忙对大宝招招手,“你豆子爹不是教了你数数吗?快过来帮阿奶数一数剥了多少豆子了?” “哦,好,”王大宝嘴上答应着,身子却是在方文林手臂上坐得稳稳当当,伸出小胖手五指全部张开,语气颇为骄傲,“林子叔,我可厉害了,能数到五十!” “哇!”方文林哄着小孩顺势将人放下,“大宝太厉害了!” “自从你给他做了把小木弓,大宝天天嘴里都念叨他林子叔。” 王村长是乐得自家孙子和方文林亲近的,说起这事眼角的褶子都深了些,不过他现在更关心方文林的来意。 方文林也是个干脆的,直接说明了今天赵家班就来村子里测绘的事情。 王村长:“哈哈哈,好好好!到时候我和你一起。” …… 啾啾啾—— 啾—— 不知道山雀在议论什么热闹,停在窗楞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惊扰了屋内人的清梦。 “方文林……”蒙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吵……” 等了几分钟也没人回应,山雀的叫声倒是更加肆无忌惮了,忍无可忍的云澜只得钻出温暖的被窝。 吱扭。 突然打开的窗户惊走了吵闹的山雀,也有不怕人的小家伙非但不跑,还在窗台上蹲成一个毛茸茸的球歪着头去瞧云澜。 云澜被这些肥嘟嘟的小团雀气笑了,屈指给它们一鸟一个脑瓜崩。 吃了脑瓜崩的雀儿终于见识到了两脚兽的厉害,扑棱棱扇着翅膀飞走了。 虽然赶走了扰人清梦的始作俑者,但人也没了睡意。 “哈~啊~~” 走出房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欠连天。 空气里似有若无地飘着一股咸香,循着味道发现了灶台上瓦罐温着的肉粥和酥饼。 今日阳光大好,云澜心血来潮搬了桌椅到崖边,他要在这里赏景用餐。 瓦罐熬煮的肉粥浓稠滑润,瓷汤匙舀一勺正好盛了小碗八分满,佐以清爽的小咸菜和咔嚓酥脆的酥油饼,暖胃养人。 这里视野极佳,一眼望尽清河村,当然也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的河边聚着一群人,手里拿着各式工具好像在测量着什么。 而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身姿挺拔的方文林。 这厮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短打,束袖长靴,腰间别着的宝蓝色方巾是身上唯一的亮色。 若是离得近的人仔细去瞧,就会发现这方巾的一角绣了一株兰花。 短打、方巾、兰花……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擦手巾,某次在溪边洗手擦手时方文林正好过来找他,他就顺手将这方巾缠挂在了方文林腰上。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这搭配还挺好看,显得腿长,帮我拿去晾着。】 “原来不是被风吹丢了。” 秋收忙碌,但爱看热闹的天性刻在人类的骨子里,所以在方文林一行人身边围了不少村民和孩童。 稚童顽皮,总想往前头凑,半点儿不怕一个不慎掉进河里,这时候就有大人将娃娃提溜到远离河道的地方说教,完事还要给娃儿屁屁来一巴掌。 这头大人训孩子,那头村长训大人,把围着的人往外撵,也不知道村长骂了句什么引得周围人笑弯了腰。 树影婆娑,有风吹过时,木桌上就会上演生动的树影戏,只是要小心落叶掉进碗里。 他选的位置好,阳光晒背不晒脸,虽只着薄衫,但因腹内以及后背的暖意竟也在这凉爽的季节出了点汗。 收了碗筷,去溪边舀一瓢清水随手一扬,哗啦,全浇在崖边的花丛里。 这些小野花生命力顽强,倒了一茬又开一茬,看这架势是要灿烂到入冬。 小菜地有未干透的水迹,应该是方文林早上浇过了,在地里拔了两根白胖白胖的大萝卜,冬吃萝卜夏吃姜,今儿个中午就炖个排骨吧。 “方文林,买扇排骨回来。” 一嗓子让山底下的人全抬了头。 只见树木掩映下的半山腰站了个唇红齿白的哥儿,一手一个带泥的胖白萝卜,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哦,不对,是看着…… 众人视线斜转,方文林大大方方受了众人这略显灼人的目光,只看着山上的云澜,挥手回应:“好。” 俊朗的汉子眉眼含笑,连那婶子瞧了都被迷红了脸,更别提那些年轻女郎哥儿了。 可惜汉子不解风情,对着村长和赵班主一拱手,“王叔、赵班主,你们也瞧见了,我得去给我家夫郎买排骨,这里就先麻烦二位了。”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长腿一跨就溜出去老远,只留一王一赵面面相觑。 …… 清河村的人买猪肉一般都是去隔壁大河村找李屠夫。 李屠夫每次杀猪都会提前通知附近几个村子,今天正好就是杀猪的日子。 猪肉有限,许多人家一大早就会守在李家门口,力求买到最好最新鲜的猪肉或是心仪的部位。 今日时间有些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剩。 思及此处,方文林加快了步伐。 李屠夫家的篱笆墙又高又厚,不怕杀猪时没按住让猪发狂乱跑,门口两棵大树常年光秃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猪血水喝多了的缘故。 斜插出来的树枝被砍去了细长的飞枝只留了一截粗壮的桩子,桩子上面绑了手腕粗的四股麻绳。 若是来得早就可以看见这上头挂了半扇猪,不过现在基本就只剩下一个猪头了。 “大壮哥。” 正在院门口擦拭长板桌的李大壮闻声抬头,“大林子,今儿来得晚了啊,”一努嘴,“呐,最后一块五花也被买走了。” 方文林顺着李大壮所指方向看去,隐约看到一老妇的背影,手里的确提溜着一块肉。 “我不买五花,肋排还有没,我拿一扇。” “哈哈哈,还有,也就是你喜欢买这个。脊骨还有剩,要不?” 李屠夫是个爽快的,从身后的木桶里提了肋排哐当往长桌上一放,震得桌上剩下的几块边角料一抖,“要剁了吗?” 不清楚云澜要怎么做这排骨,方文林便没让李屠夫帮忙处理。 因为方文林没背背篓,李大壮便在肋排中间用刀戳了个洞,用稻草拧成绳穿过打结。 脊骨直直的一根就不太好办了,得了方文林准许,李大壮给剁成两节,绑了稻草。 付了铜板,方文林一手肋排一手脊骨和李屠夫道别,不巧正与其身后之人来了个对视。 马二狗。 “方文林?”不等方文林有所反应,马二狗先出了声,一张嘴就是晦气。 方文林直接选择了无视,和李大壮道别之后扭头就走。 他家澜哥儿还等着排骨呢。 可是有的人就是贱得慌,硬是追上来就为了奚落两句。 “就买些肉都没有的骨头棒子,狗吃的玩意儿。” 第49章 风云小吃6 “这话刚才怎么不敢说?” 现在的方文林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圆任扁的小孩,高大的体魄让马二狗都要忌惮三分。 戳人专戳痛处,马二狗他还真不敢在李大壮面前说这话,他虽会劁猪杀猪,但接的那几单生意都是从李大壮指缝里漏出来的。 都是乡里乡邻,李大壮杀猪偶尔也会叫他帮忙,就好比今天,得了杀猪的帮钱还买到了最新鲜的肉。 两个汉子互相看不顺眼,但又不得不同路。正值秋收,地里边儿都是人,看见两人了也会打声招呼。 不过那眼神就让马二狗不怎么舒服。 原因呢还是在于两人手上提着的东西。 方文林左右手都提着骨头,连骨带肉,瞧着好大一块,而他手里虽是更贵的五花,却只有细溜一小条。 俩人又走一块儿,想不对比都难,心中的憋屈难以言说。 方文林急着回去给云澜送排骨,所以步子迈得快,而马二狗就跟方文林较劲似的也走得飞起。 鞋底扬起的烟尘追不上两人的后脚跟,不明所以的路人还以为两人是有什么急事呢。 这场无声的较量终止于老木匠钱二叔的家门口。 见方文林进了钱木匠的家门,马二狗竟觉得松了口气,忍着小腿肌肉抽筋的不适缓步往家走。 另一边的钱木匠倒是意外方文林的到来,“大林子,要打什么物件?” 方文林应了声“钱二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径直走向院子中间的长条案。 “二叔,您这条案打的不错啊。” 院子中间是一张红酸枝木翘头案,双翘头,案腿雕了花,新漆润泽。 因为双手都拎着东西,他便直接弯腰去瞧这条案的细节,“二叔,兰花您能雕吗?” 钱二叔:“能啊,梅兰竹菊,四君子都能雕,怎么,你小子想打张条案?” 方文林:“嗯,有这个想法,不过我得先问问我家澜哥儿。” 新房子里的空房间搁置这么久也该收拾出来了,不然过段时间入冬就只能在床上猫冬了。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 “成,赶着回去?”瞄了方文林手里的排骨,钱二叔牵了牛车,“我正好要去送货,捎你一程。” 方文林笑着应了,“那感情好,改天来我那儿喝酒。” …… 没了方文林那堵心的玩意儿,马二狗觉得这天这地都显得宽阔了,连小腿的不适都减轻了许多。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身后就传来哞哞的牛叫。 那让他堵心的人正悠哉悠哉地坐在牛车上谈笑风生! 甚至牛车从他身边经过时看都没看他一眼,还让他吃了一嘴的灰尘! 他眼睛尖,瞧见了车上拉的条案,这东西他儿子和他说过,又哭又闹地要,还有那么什么烟墨、狼毫笔,没一样便宜的。 看着手里这细溜的一条五花,他甚至都有点后悔让马拴子去读书了。 …… “澜儿,排骨我买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澜儿?”没听到云澜应声,路过小菜地的方文林又叫了一声。 绕过柴房,豁然开朗,只见他的心上人正伏案专心致志地描画着什么。 美人着一身茶色长袍,袍子该是旧衣,已经洗得微微泛白,袖子用新布补了长短,又绣了金色的银杏,不觉陈旧反而添了岁月的韵味。 怦然心动。 故意加重的脚步声让沉浸笔墨的云澜回了神,抬眸便撞进一汪深潭里。 也不知怎的,汉子的眼神……让他面皮发热。 睫羽轻颤,朱唇轻抿,便还以浅笑,眉染春水,眼含秋波,“回来了。” 方文林也笑了,抬了抬双手,“嗯,排骨不多了,我就买了些脊骨,需要剁了吗?” “不用,一会儿我来处理,你放灶屋里就行。” 放了东西净了手,方文林出来一瞧,云澜还在写写画画。 “这是在画铺子?” 云澜没抬头,“嗯,我们卖吃食,现在铺子的装潢风格不适合,得改。” “嗯,”简单应了声,方文林的注意力却不在画纸上,“喜欢用这个画画?” “什么?”云澜茫然抬头,顺着方文林的视线看见自己手里捏着的烧焦木棍,“哦,这个啊,用着更顺手一些。” 毕竟现代人,用硬笔习惯了。 方文林倒也没说什么,答了一句知道了就离开了。 云澜以为他是下山了,没想到方文林回屋里撕了布条,把烧焦木棍的一端缠了两圈递给他。 “这样不脏手。” 经此提醒,云澜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乌漆麻黑的,“谢谢。” “中午我在王叔那里吃,不用做我的份,画一会儿就歇歇眼睛。” “好。” “……还不走?”那么大一只杵在旁边,光都被挡住了。 几乎是同时,一句无意识地喃喃从方文林嘴里溜出来,“我家澜儿真好看。” “……” “……” “啊,我、我先去找王叔了。” 略显仓促的背影蹭蹭蹭地消失在小菜地后,后知后觉的红霞才爬上云澜的脸。 也不知道是谁偷摸把他的衣服调了个,那些灰的棕的黑的啊全给压箱底了,红的蓝的黄的这些鲜艳的都摆在上面。 心里唾弃方文林搞小动作,画纸上的装修平面图却变成了服装设计图。 他记得在曲陵府还买了匹丁香色的料子来着。 …… 方文林中午不在家吃,排骨就留到晚上再做,只自己一个人吃云澜也没敷衍了事。 农人家的日子要悠长一些,也就多了些细工慢活的时间。 若是以前,他多半是一包泡面解决,哪有那闲情逸致去捣鼓手工面条。 现在嘛,那讲究就多了。 从和面、揉面开始,到后面切面、拉面,完全按照自己的口味和喜好来。 瓷碗里头放葱花、生抽、香醋,再来一勺灵魂——雪白的猪油,一大勺面汤冲开,放入劲道顺滑的面条,地里现拔的翠嫩青菜洗净烫熟,再窝俩荷包蛋,搁一勺猪油渣。 喷香! 一通唏哩呼噜,这瓷碗就见了底儿。 吃饱喝足,这剁排骨便成了饭后消食小游戏。 手起刀落,哐哐哐,整根排骨就碎成三段,和木盆里的脊骨做了邻居。 清炖排骨做的好不好吃,主要的就是看这排骨的去血水和腥味做的到不到位。 云澜会用淘米水来浸泡抓洗排骨,直至排骨血色褪尽后温水冲洗干净。 随后起锅烧火,将洗净的排骨凉水下锅,撇去浮沫。 最后捞出排骨凉水冲洗干净,控干水分备用。 一套流程下来,饭后消食运动也就到此结束,净手洁面,回屋困午觉咯。 两脚兽呼吸浅浅,这片天地便让团雀占了去。 它们三三两两组成小队,或立于枝头,或跳上桌案,在房顶利用瓦片玩跳格子的游戏,在窗台叽喳着听不懂的八卦。 八卦声逐渐变小,秋日午后的阳光太温柔,连团雀也挤在一块儿打起了盹儿。 …… 嘣。 莫名其妙挨了一个脑瓜崩的团雀有点懵,绿豆大小的眼睛满是无辜,好似在说我这次没叽喳怎么也挨揍了? 轻浅的笑声融化在唇齿间,云澜抱臂懒散散地靠着窗楞,瞧着贱嗖嗖的。 这些团雀在这里没天敌,个个吃得肚儿溜圆,肥嘟嘟的,手感特别好,云澜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用手指去戳这些个毛球。 被戳得多了,这些鸟雀也就知道这个两脚兽“外强中干”,不会真把它们捉了烤了,倒是不算特别怕人。 就像现在,云澜在灶屋忙活炖排骨,它们就在门口窗台瞧热闹。 大火煮开之后改小火慢炖,走出院子往下看,方文林、王村长和赵家班的人正收拾完东西往外走,看着应是要一起去安阳镇。 村里修桥是要去衙门报备的,修桥的班子也需要申请查看村子近些年的洪涝情况。 折腾一天,看来这活计赵家班是揽下了。 昨晚闹得久,今日云澜这午觉就睡得长了些,左右无事,想着明天回娘家便回屋收拾起了行李。 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装的,不过收两件换洗的衣服,嗯……可以带些布匹针线,和嫂嫂们一起做今年的新衣。 炉灶里的火苗儿噼啪地烧着,天空逐渐与其同色,外出的汉子才走到山下就咋呼着告诉山上的人自己回来了。 不得不说,云澜还真吃他这一套,带着笑意的眼神一路跟着这耍宝的人从山下追到近前。 “澜儿!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略微激动的声音带着不太符合年纪的孩子气,高大的汉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香酥大鸭腿!” 云澜接过还带着烫意的油纸包,拆开,里面的鸭腿比手掌还要大,在方文林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汁水浓郁。 确实又香又酥。 瞧着汉子脑门鬓角的汗珠,也不知道这傻子是在凉爽的秋日里以怎样的速度奔跑回来才能让他尝到这一口没有绵软的酥香。 将眼底的湿意藏进弯成月牙的眼睛里,“好吃!你也尝尝。”云澜说着将鸭腿举到汉子嘴边。 方文林被馋了一路,也没客气,抓着云澜的手腕啊呜就是一口,“果然好次!怪不得都钱着买。” 将嘴里的鸭肉咽下去,说话也利索多了,“不枉我花了两根糖画和人小孩换这最后一只鸭腿的购买权。好香,你煮了什么?” 笑意扩大,云澜道:“鼻子还挺灵,萝卜排骨汤。” “我去盛,”将鸭腿推回云澜面前,方文林松了手,“你趁热吃。” 边啃鸭腿边跟在汉子身后,云澜嘱咐道“灶上有洗好的青菜,直接烫了。” “好。” …… 白萝卜被煮得完全透明,筷子轻轻用力就能夹碎,排骨也炖的可以用筷子穿透,汤汁清澈带着香甜,一口下肚解了鸭腿的油腻。 云澜调了两种蘸料,一种酱油蒜酱,一种红油辣子,方文林都挺喜欢的,这一锅排骨,三分之二都进了他的肚子。 入睡前,方文林和他提了小书房的事情。 第50章 风云小吃7 “小书房?新盘的铺子以前不是卖字画的嘛,我看里面有条案、博古架什么的,用车拉回来翻新一下就能用。” 云澜想着能省则省,家里开荒、盖房、开店都要用钱,但此话一出他明显感觉到身边人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了?” 黑暗中看不清方文林的神色,但能感觉到汉子环在自己腰上的臂膀收紧了些。 “想给你打新的。”旧的不是不能用,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云澜觉得好笑,高高大大的汉子说着说着怎么还往怀里钻呢,一颗大脑袋埋进他的脖颈处,瞧着还挺委屈。 双手捧着将这颗大脑袋从脖颈处择出来,汉子说话吐息的热气扫得那处皮肤痒痒,他有点受不住。 “好好好,听你的,新打一套。” 方文林乐了,“你可以画喜欢的样式,不想画也行,钱二叔那里有现成的图册,你挑喜欢的打。” 他一边想需要的家具,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书桌、条案、茶几、花几、博古架,罗汉床也不能少,都按照你的喜好和使用习惯来打。” 云澜原本对于小书房还没什么概念,但随着方文林报出来的这一个个古色古香的物什,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间舒适的带着墨韵茶香的书房。 那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私密的空间。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完全上扬,眉眼间都是欣喜。 “私人定制?那就谢谢夫君了。” 一声夫君甜进方文林的心坎里,恨不得明天就把小书房布置出来。 无处宣泄的情绪溢满成更加紧密的拥抱,这才稍微平复他太过急促的心跳。 沉浸在未来书房畅想中的心神被从上到下窜过脊柱的热意惊醒,手指骤然收紧捏皱了汉子的里衣,云澜语气略显紧张,“文林?” 汉子低头用鼻尖蹭过他的耳鬓,“不闹你,明天还要赶路,我火气旺,给你暖着好睡觉。” 柔软的里衣隔绝了汉子手掌粗糙的触感,但暖暖的热意却是一点不漏地传递到后腰上。 确如方文林所说,老实的,暖呼呼的,很舒服。 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 “悦娘、蕾娘,你们家澜哥儿回来了。” 郑悦和谭蕾正一块儿坐在自己院子里摆弄针线,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嫂子,你听见了吗?好像谁在喊我们?” 她正在给他儿子的裤子缝补丁,团圆两个小朋友长大了也淘气了,跑跑爬爬的,那裤子膝盖处磨损的厉害,她就给垫了衬布缝厚实一些,这会儿听见喊话那手里缝补的针就只穿出一半,另一半卡住布料里一动不动。 谭蕾也没比她好多少,同样聚精会神地去听那叫喊,刚剪了线头的剪刀就那么挂在拇指和食指上,要开不开要合不合的。 “好像是,我好像听见了澜哥儿。” 俩人一对视,同时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外走,步子迈得急,两三步便到了门口,一开门就和五米外的自家幺弟照了面。 “澜哥儿!大林子!你们来了!” 云澜和方文林也笑着迎上去打招呼。 “嫂嫂!” “大嫂,二嫂。” 云家大门敞开,气氛热烈,吵嚷热闹的声音吸引了屋内玩耍的两个娃娃。 “小叔叔!” 一段时间不见,云澜的两个侄儿又长高了些,说话吐字也更加清晰了,从屋里头跑出来一人抱了云澜一条腿,脸蛋红扑扑的。 “嘿哟。”云澜一手一个雨露均沾,两个大胖小子还挺沉,“想小叔没啊?” 两个小朋友异口同声,“想了。” 郑悦在一旁笑着说到:“俩小子天天念叨你呢,你送的那个积木宝贝得紧,连我们都不让碰。” 谭蕾是看着云澜长大的,云澜回来她比谁都高兴,“你哥他们还在地里呢,知道你回来准高兴,我去地里喊他们去。” 一听这话,方文林瞬间反应过来这会儿正是秋收忙碌的时候,连忙放下东西要跟着一起去,有点懊恼地说道:“是我的疏忽,早该过来帮忙的,嫂子,我和你一起过去。” 谭蕾将人拦下,笑着摆手说道:“知道你们俩最近忙,不用放在心上,你哥他们雇了人帮忙收,已经快完事了。” “对,没剩多少了,真需要你们帮忙我们也不会客气的,”郑悦也在一旁劝道:“走了这么久的路也该是累了,快过来坐着歇会儿。”说着把人往堂屋里引。 他们家的庄稼地都是自家侍弄,从前可没有雇人的说法,一直秉持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开了窍,云澜这般想便这般问了出来。 “说起这个啊,还是因为你们俩。”郑悦给两人倒了茶水,坐到两人对面。 接着她拿起桌上的针线继续缝补丁,“以前我们都把这个”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放在了庄稼地里。” “现在还看见了其他的?”毕竟是自家人,云澜还是了解的,一点就透。 说到这里,郑悦笑了,眉眼嘴角都含着笑意,整个人好似都发着光,“对,现在我们也做起了营生,生活比以前好过很多。多亏林子让我们帮忙卖猎物,让我们见识了不一样的世界。” 以前他们不是没卖过东西,但都是几文十几文的,也就是卖粮的时候能见识到银两,那次卖羊的经历彻底壮了他们做买卖的胆。 这事云澜和方文林倒是不知道,定要仔细听听的。 “你们林叔给带了新玩具。”云澜怀里俩小子分坐他的两条腿上,这会儿便哄着让他们下地去玩。 方文林从善如流地从今儿背过来的背篓里掏出个竹编镂空蹴鞠。 这蹴鞠是他自己做的,每根竹篾都细细打磨过,不会有毛刺扎手,里面放了几颗圆润的鹅卵石,增加了球体重量,滚动时鹅卵石相互碰撞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东西一拿出来,俩小子眼睛都亮了,不用云澜多说自己就顺着云澜的裤腿滑下去了。 两个娃娃被教的很好,没有互相争抢,团团作为大哥,抱着竹球去了院子里,圆圆紧随其后,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嗑哒嗑哒的脆响和孩童的笑声。 郑悦失笑,“不怪小子些天天念着你们。” “过段时间说不定就不念了,哈哈。”云澜捧着茶杯小口喝水,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活像一只小狐狸。 说到这里,郑悦却是放下手里的活计正正经经给云澜道了谢。 他们这些粗人根本不懂读书人的事,云澜帮忙寻了顶好的夫子,这可是天大的恩情了。 云澜倒是不在意,摆手让嫂嫂不用放在心上,“我倒是对嫂嫂们做的生意更感兴趣些。” “不过是小买卖。”郑悦知道自家人不整那虚头巴脑的,只在心里默默记着云澜的好,以后自是有报答的时候,“说起来也是沾了咱们家澜哥儿的光。” 这还能和他有关系?云澜更加好奇了,“这话怎么说?” “卤菜,我们在卖卤菜。”郑悦说起这个也有些感慨,“我和大嫂也没别的本事,这么多年就捯饬柴米油盐了,也就这个拿得出手。” “我们根据你的做法也研究出一种卤法,每天早上卤点鸡鸭鹅,中午去镇上卖,天黑之前收摊。今天早上卤了一锅,这会儿焖着入味呢,一会儿午饭正好尝尝。” 一听有好吃的,云澜眼睛都亮了,“好久没尝到嫂嫂的手艺了,还怪想的。” 难得见着云澜撒娇,方文林心中感慨,也就是在家人面前他家澜哥儿才会露出这孩子气的一面,这也是云澜住在娘家他能安心的原因。 “嫂嫂,我们这次过来是因为我那儿后山要驱长虫,澜哥儿你是知道的,所以得劳烦嫂嫂、兄长们帮忙看顾几天。” 郑悦:“回自己家哪里需要这么生分,澜哥儿只管住下,我们高兴还不来不及呢,倒是你那儿可需要帮忙?” “劳嫂嫂挂心,我也雇了人来,不差人手。” 这边三人叙着家常,另一边的谭蕾正急匆匆地往地里去。 长溪村村中间的老树底下聚着婶子阿嬷一起纳鞋底,整个村子的动向尽收眼底。 “诶你们瞧见没?那云澜的汉子这次过来又拎了肉。” “那么大一块五花哪能没瞧见,人背着的背篓里指不定还有什么好东西呢。” “要我说,那汉子也真是可怜,没个长辈压着云澜,这不,天天让云澜往娘家拿东西。” “可不,你们看蕾娘那高兴劲儿,这肯定是去叫大焕他们回家的,我以前还觉得云家俩小子是老实勤恳的,没成想看走了眼。” “谁说不是呢,自从云澜嫁过去之后,他们三天两头的往人家那跑,一住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的,回来也都是大包小包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里话外都是云家两兄弟傍着方文林喝汤吃肉,说着瞧不起看不上,可说出口的话却都带着酸味儿。 张家夫郎嫁过来一年多,早就看透了这些个人,不耐听下去便直接插话,“那不是因为那边只有澜哥儿他两口子嘛,娘家人过去帮衬帮衬有什么问题?” “再说了,那方文林过来的时候拎着东西,大焕哥他们过去那边的时候又哪次空了手?” 此话一出,树根儿底下就是一静,过了几秒才有人呛声,“米面哪里能和酒肉比。” “这怎么就不……”张家夫郎话还未说完就被自家婆婆捅了一胳膊肘,那后半句话就只能憋回去。 他不说话了,别人可不依不饶,“还大焕哥大焕哥的,叫的可真亲。” 这话可就让张家夫郎和阿嬷同时变了脸色。 树底下闹的不愉快,谭蕾却已经高高兴兴地和云焕两兄弟说了澜哥儿回娘家的事。 “你们收拾收拾早点回去,我去趟村口老李家,他们家新做了豆豉,林子提了块五花,我中午给澜哥儿炒个回锅肉吃。” 云烨虽然都已经当爹了,在外也有个成年人的模样,可在自家人面前偶尔还是会露出本性。 这不,一手握着刚割的麦子,一手拎着镰刀,顶着一脑门子的汗咧个大白牙,“给澜哥儿炒个回锅肉吃?嫂子,那我能不能吃两口啊?哈哈哈。” 话音刚落,肩膀便挨了他哥云焕一巴掌,“少贫。” “你先回去,”将镰刀递给云烨,云焕跨上田埂站到谭蕾面前,“我和你一起。” 底下的云烨挥了下镰刀表示知道了,淡定地看着他嫂子温柔细致地给他哥摘头上的麦茬,习以为常。 而他一旁的何阿叔和他儿子何全则是不好意思多看一眼,只埋头苦干,镰刀一划,麦子就倒一片。 目送哥哥嫂嫂远去,云烨一回头就看见任劳任怨老黄牛似的两人,顿觉哭笑不得,“何阿叔,全子哥,今儿辛苦了,就到这里吧,下午不用过来了。” 何家父子这才停下手上的活计直起腰身,脸上的汗水被阳光照得发亮,“啊,行。” 第51章 风云小吃8 这何家父子与先前来云家做月嫂的何婶子是一家人,都是那老实本分的,所以这次云家收割就雇了他们家帮忙。 何家家贫地少,早早就收完了自家的田,能多挣一份工钱自无不愿的,每天一大早掐算着时间刚好赶在云家早饭结束时到。 云烨喊了收工,何家父子便将一束束捆好的麦子整整齐齐地码在板车上,云家有骡子,倒是省了他们人力去拉。 村子里有专门的晒谷场,不过云家有自家的院子,后院又没养家禽,完全有地方在自己家里晒谷子,所以这骡车自然就是往云家的方向去。 “烨子,今儿这么早就回去了啊?” 云烨走在前头牵着骡子引路,何家父子在板车左右看顾着麦堆,这会儿听见声音都抬头往那声音处去瞧。 只见一近半百的老汉骑在十来米高的枣子树上。 “嚯!顺子叔,您爬那么老高啊!”云烨抬手遮了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和老汉打招呼。 这枣子树长在村子的路边,结的果子路过的人都可以摘,低一点的地方已经被人薅了个精光,只剩下那必须上树才能够得着的树尖还有些余存。 他顺子叔打小就上房爬树掏鸟蛋,每年这枣子树尖的果也都是让他给得了。 “这算什么高。”老汉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尽是得意,要是他年轻时候,还能爬得更高!“烨小子是赶着回去看澜哥儿吧。” “是啊,顺子叔,这您都知道啊。” “嗐,他刚进村我就看见了,还是我通知的你家悦娘开的门呢。” 枣子树离云家可有段距离呢,顺子叔这一嗓子声音肯定不小,大半个村应该都知道他家澜哥儿回来了。 …… 那边半百阿叔上树打枣,这边两岁萌娃抱腿喊困。 蹴鞠是很消耗体力的运动,小孩子精神头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不,团圆两个小朋友在院子里疯玩一阵后就累了。 郑悦:“澜哥儿,我去给这两个小子换身衣服擦擦汗,你们俩先坐着歇会儿,一会儿我去给你把床铺了。” 俩小子踢了球,弄得一身灰,又出了汗,得赶紧换身衣服免得着凉,好在两个孩子乖巧,她一个人也应付得过来。 云澜:“自家人不必这般客气,床我自己铺就行,倒是嫂嫂这里可需要帮忙?” 郑悦还没说话,两个娃娃倒是先拒绝了。 “不用小叔叔帮忙,团团和弟弟已经学会穿衣服了。” “圆圆洗香香,小叔叔抱。” 大侄儿要比小侄儿说话利索些,也随他爹有了当大哥的靠谱样,有时候说的话在小侄儿那里比他父母的都好使。 无需云澜帮忙,他便和方文林回了自己的屋。 房间很干净,显然是有人勤打扫的,也没有多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物被当成储物间,更是没有什么住过人的痕迹。 这房间自他出嫁之后就一直空着,用他家哥哥嫂嫂的话来说就是这始终是他的家,家里怎么能没有他的房间? 屋里小桌上的陶罐里插着一束百日草,五颜六色无甚章法的一簇,却是驱散了房间闲置已久的沉闷。 鼻翼翕动,嗅到一股清香,原是那床头吊了两朵雪白的栀子花,半开未开的花苞坠在一起,似白玉做的耳坠,玲珑可爱。 打开木柜,被子松软,没有受潮发霉的怪味,定然是搁温暖的阳光底下晒过的。 云澜和方文林各站床的一头,一手捏着一个被角,双臂开合一抻,这床单被罩就平整匀称了。 “咦,这枕头。” “枕头怎么了?”云澜手上的枕头是村里常见的普通款式,长方形,米白色,方文林没瞧出有什么问题,抬手捏压两下,有明显的颗粒感以及沙沙的响声,“荞麦的。” “文林!新枕头!” 像是惊喜收到糖果的小朋友,云澜双臂交叠将枕头紧紧抱在怀里,大大的眼睛又圆又亮,方文林瞧着心软软。 正巧团圆俩娃娃也换好衣服找过来,好嘛,俩娃娃怀里也抱了一个和云澜怀里那个相同的小号枕头,连抱枕头的姿势都和他们小叔叔一模一样。 圆圆是个小机灵鬼,一眼就看见了云澜的枕头,忙举起自己的枕头给云澜看,“圆圆也有。” 然后叔侄三个开始了幼稚的攀比,凑一堆儿据理力争自己的枕头最漂亮。 辩论是个脑力活也是个体力活,所以当云烨回到家的时候只看见了自家幺弟和两个娃娃头碰头睡得正香。 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好房门,他回头去问方文林:“所以最后谁赢了?” 一听这话,方文林笑了,“你赢了。” “啊?什么意思?”云烨没明白。 方文林:“琛小子说不过澜儿就去把你的枕头抱过来了。” 一听这话云烨也笑了,嘴巴咧得老大,概因他的枕头是唯一一个绣了花的,谁让这荞麦枕是他媳妇做的呢。 郑悦就没云烨和儿子的厚脸皮,这会儿只觉得臊得慌,躲进灶屋洗梨儿去了。 何家父子将骡车送回云家后便识趣地离开了,这会儿云家院子里就只剩下方文林、云烨和一车麦子。 农人晒谷大多是直接将稻谷铺晾在地上,不过云家人被云澜影响总觉得直接将这吃食放地上不干净,所以就在自家后院摊了凉席,稻子麦子铺在这凉席上晒。 方文林帮着将麦子卸车均匀铺开,又自觉拿了竹杈翻转之前已经晾晒着的麦秆。 都是做惯了农活的,几叉子下去他就知道今年这收成不如意。 云烨:“今年收成不好,我和大哥决定今年不卖粮了,留着自家吃,等过几天打了谷,给你和澜哥儿也送点去。” 自家兄弟,不做那表面客套,现在粮食铺子里陈粮的价都快翻番了,更何况今年的新粮,所以方文林大大方方地应了,过几天进山猎了货他自也会给这边拉一头的。 “这是入冬前最后一次进山吧?修桥和建房的事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找的赵家班,房子到时候还得麻烦二哥帮忙监工,那会儿我该是已经进山了。” “行,是得赶紧动工了,入了冬这地就硬了,一锄头下去就破个皮儿。” 方文林很是喜欢这般碎散的唠家常,以前他一个人就是有什么喜什么悲都没个人说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两兄弟一南一北,各持一把杈子相对而行,金灿灿的麦秆被挑起翻转,有那晒得久的,上头挂着的麦粒谷子就这样被抖落在了凉席上。 后院角落里放着一木制的货架,想来嫂嫂们便是用这个来卖卤味的,方文林这般想着便随口问了。 “对,”云烨起身看了眼木架,这还是他和大哥现打的,简陋了些却也能用,“拆了旧柜和没用的门板重新拼打的。” “嫂嫂是在哪里摆摊?这货架瞧着挺沉,来回搬弄不方便,可以直接放我们那铺子里。” “那赶情好,她们就在安阳镇北边的商行那摆摊,我之前就说把这东西放你们那,可你嫂子不愿麻烦你俩,这回有你这话她也该是放心了。” 郑悦:“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厚脸皮啊。” 挨了一脑瓜蹦的云烨不敢说话了,只一个劲儿地嘿嘿傻乐。 给方文林递了新洗的梨儿,郑悦又白了云烨一眼,“别听你二哥瞎叭叭,吃梨。” 黄绿色的鸭梨,咔嚓一口脆甜多汁,生津解渴,两个汉子三两口就给吃完了。 就这手掌大小的一个哪里够汉子吃的,两人还想在郑悦手里的陶碗里摸两个却被郑悦给躲了去。 “诶诶诶,我买的梨子还不能多吃两个了?”云烨第一个抗议。 郑悦不为所动,抱着碗转身就走,“买给澜哥儿的你还抢,臊不臊的慌。” 其实云烨买了整整一大筐的鸭梨,别说多吃两个,多吃四五个都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玩闹拌嘴罢了。 方文林看得乐呵,跟在夫妻俩身后去了前院,正好大哥大嫂也提着东西回来了。 “哥,还筛了酒哇!”云烨眼睛尖,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哥云焕手里的酒坛子。 一向内敛的云焕也露了个笑,“米酒,林子难得空闲,一会儿一起喝两盅。” “喏,”谭蕾也笑着抬手展示手里的东西,“去吴阿奶那择了你爱吃的蒜苗,可别说那回锅肉没你的份了啊。” “哈哈哈,谢谢大嫂,”云烨一开心就喜欢动手动脚,这不,直接一把勾住方文林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林子我和你说,大嫂的蒜苗回锅可是一绝!” 方文林也学着云烨凑近了神秘兮兮地说:“那我一会儿可得多吃两筷。” 院子里的笑闹声透过窗户模模糊糊地传进屋子里,不算吵闹,尽是熟悉,故而三个幼稚鬼睡得更熟了。 再醒时午饭已经做好,满院子都是豆豉和肉的香味。 郑悦端着卤味上桌,一抬头就瞧见睡眼惺忪的三只,笑着说到:“你们倒是会赶巧。” “洗个脸清醒清醒,吃饭了。”谭蕾手里端着托盘,上面垒了六大两小八碗白米饭,缕缕白烟蒸腾热气,刚出锅的,带着独有的米香,中和了回锅肉的霸道香味,光是闻着就能让人想象出一筷子回锅肉裹着软糯香甜的白米饭的那一口满足。 三叔侄人还没怎么清醒,口水却是已经包了满口,忙去拧了帕子擦脸醒觉。 第52章 风云小吃9 蒜苗回锅肉、清炒山药木耳、凉拌黄花菜、蒸南瓜、蛋花汤,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份量足,大大小小的摆满了圆桌。 其中尤以大陶碗里黑红油亮的卤味最为瞩目。 灌了两口蛋花汤开胃,云澜这第一筷子便伸向陶碗夹了一只卤鸡爪。 鸡爪着色比他自己卤的要重一些,香卤的气味不算浓郁,上头黏着整颗的花椒粒,他猜这鸡爪该是椒麻的。 筷子不方便操作,反正之前已经洗了手,他索性舍了筷子直接用手抓,贝齿轻咬爪尖关节,连皮带骨断了连接。 诶? 浓眉上挑,大眼圆睁,这鸡爪竟是甜的! 不对! 舌尖细抿,脱皮去骨,一股强势的辣味直冲口腔! 甜辣的! 奇怪,那麻去了呢?直至啃完整只鸡爪他才赫然惊觉舌尖与嘴唇早已麻疼了!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吸溜着冷气以缓解这种痛快的辣与麻! “好吃!” 再观他身旁的方文林,也是与他一般的惊喜与喜欢。 是了,方文林本就偏爱甜食,这卤味甜中带麻辣,够爽够劲儿,佐以米酒相配,自有一番风味。 “怪不得能得那行商走货的汉子青睐,嫂嫂好手艺!”一口卤味一口酒,方文林对这卤味是赞不绝口。 云澜也极爱这一口,可他不若方文林厉害,吃了两三个便被辣得嘴唇红红,舌尖发麻,忙摸了鸭梨去压一压这味道。 三个汉子喝酒吃肉谈天说地,两个嫂嫂忙着喂娃,云澜嘛,无事一身轻,一筷回锅一口饭,吃了两大碗! 团圆两小只乖巧懂事,喂饭不会闹,喂什么吃什么,不过小孩子吃饭慢,依旧会耽误大人进食,云澜率先下了桌,顺带把两个小的抱了过来让两个嫂嫂得空多扒拉两口饭,“走,我们去小孩桌。” 俩娃娃有自己的专属小木碗和小木勺,云澜给俩娃盛了山药和南瓜以及一片肥多瘦少的肉。 三张矮凳一张长凳,叔侄三个对坐两边。 俩小子都是惯用右手,左手连带着手臂扒着长凳将木碗整个圈起箍在胸前,小胖手一个正手握勺一个反手握勺,自己舀着碗里的南瓜吃。 云澜瞧着乐呵,只在两人没控制好力度快把碗周过去的时候出手帮忙。 久违的团聚其乐融融,餐后的洗碗善后工作自是由三个汉子完成。 秋收在忙,云家两兄弟中午困了觉养精蓄锐,下午还得继续劳作。 两个娃娃因为上午睡了会儿这会儿正是精神头足的时候,所以谭蕾和郑悦只得搬了板凳拿了针线坐在堂屋门口看孩子。 而方云夫夫则是回了屋子诉离别。 “这是十两银子,”方文林从怀里摸出两个钱袋,大的给了云澜,“这几天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买,待家里的事处理完我便来接你。” “这太多了。”农人家买卖都讲铜板,哪里用得着银两,还是这么大额的十两,更何况本就是云澜管钱,方文林平时也会给他零用,他根本就不缺钱花。 “那不一样,零用是零用,”方文林就似那昏君,不听不听,他就是要给云澜钱花,“若是不够只管找我要。” 云澜哭笑不得,这哪里会不够?根本就是花都花不完! …… 午后暖阳,秋日私语。 再不舍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高大的汉子抱着自己的夫郎,轻声细语,“那我先走了。” “嗯。”云澜从前不理解那些小情侣在楼下搂搂抱抱依依不舍的模样,明天不就又见面了吗?何必在闷热或寒冷的夜里这般拖拉?这会儿看着方文林的背影忽地就懂了,“方文林。” 农村的土房子隔音不算好,两个侄儿跑跳嬉戏和嫂嫂们的呵斥声清晰可闻,明明是自己先给人喊住了,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方文林没催促或追问有什么事,只专注地看着云澜,不过只是这样便让云澜红了耳根。 云澜啊云澜,男子汉大丈夫,学什么小娘子做派。 想通的澜哥儿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的双手主动攀上汉子的手臂,踮起脚尖,在汉子诧异的目光中快而准地碰了下嘴唇。 蜻蜓点水。 方文林觉得自己真的有当昏君的潜质,不过是一个吻便让他心泛涟漪,挪不动半分脚步。 若是云澜亲完就跑也就罢了,不论是追过去逮着一顿猛亲惩戒一番还是笑一笑故作镇定都是不错的选择。 偏那“始作俑者”不闪不避,干了“坏事”还这么坦坦荡荡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这……这般坦率直白的澜哥儿……让他措手不及,让他心动不已。 晌午饮下的米酒迟钝地显露出醉意,红了脸,醉了心。 “去吧。” 简单的两个字似是有着非凡的魔力,迷昏了头的汉子出了房门呆愣片刻才回了神。 这时回身想要补个亲吻已是来不及了,只撞上了紧闭的房门。 “娘亲,林叔叔为什么要撞门?”童言稚语最戳人心。 谭蕾看天看地看针线,最后看着自己儿子认真地说:“喝了酒就会撞门。” 云瑞认真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小叔叔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他林叔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娘亲说的话,不过这句话却是让云瑞记了一辈子也影响了他一辈子。 喝了酒会撞门,很傻。 …… 云澜就这样在娘家住下了,顺便接手了看孩子的重任。 有了云澜的帮助,谭蕾和郑悦便能跟着云家两兄弟一起下田收谷子。 多了两个人力,那秋收的进度加快了不少,后院已经没有地方晒谷子,新割的谷子都铺在了前院里。 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得翻谷子,这活计看起来轻松,可等你把所有的谷子都翻了面也差不多到了该翻第二遍的时候。 云澜这一天也差不多就捣鼓这东西了。 这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家人知道,在外人眼中可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 长溪村的晒谷场在村头,每到丰收的季节这里便格外热闹。原本村中老树底下的婶子阿嬷、媳妇夫郎都转移了阵地,聚到了这里晾晒谷子。 “我瞧着那澜哥儿定是太懒了才被送回来的。” “你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他是回来帮着他两个哥收庄稼的,没想到是个在屋里享清福的。” “说实话,我都心疼蕾娘和悦娘了,原本好端端的在家带娃,就因为澜哥儿回来了,这不,跟着大焕和烨子起早贪黑的。” “我可是都瞧见了,俩人还得轮流回去给澜哥儿做饭呢。” “啊?连饭都不做吗?这不是在家里供了个祖宗嘛!” “哪啊,人家不是不做,而是天天自己搁屋里偷摸开小灶呢。” “诶?这我们还真是不知道,周家媳妇,你怎么知道的?” 周家二媳妇翻了个白眼,撇着嘴说到:“关着门眼睛看不到鼻子还闻不到吗?” “云家在村尾,谁没事老往那边跑啊,地里头的事儿都忙得来不及呢。” 张家夫郎本是小声嘟囔,奈何周家的谷子就晒在他们家旁边,周家二媳妇又是个耳朵尖的,一听这话就似那点着了的炮仗,一蹦三尺高。 “马小草!你什么意思!” 张家阿奶一看不对劲,忙扯了自家二夫郎也就是马小草一把,“谷子收完了吗就在这偷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张家夫郎马小草忍着胳膊上的掐痛默不作声,低着头加快了收谷子的动作。 周家二媳妇看不上马小草这副窝囊样,撇了嘴扭头收自家谷子去了。 晒谷场有谷仓,可以把没晒好的谷子收好放在里面,第二天开仓继续晒。 虽说是会称重登记的,但谁又会真的完全放心没人去偷抓一把呢。 故而有的人家是早上背着谷子来晒谷场晒,晚上又收了谷子背回家,张家便是如此。 马小草背着几十斤重的谷子跟在张阿奶身后,两只手卡进麻绳做的带子和肩膀之间,手掌握着带子能省点力也能让肩膀舒服点。 走在前面的婆婆虽然没再骂他,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回家是免不了一顿打了。 “他石头娘,这是晒了谷子回家呢?” 是吴阿奶的声音,马小草闻声抬头,果不其然,路对面站着的正是吴阿奶。 “是啊,他强子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又去瞧说话的自家婆婆,他婆婆生了张和善的脸,在村子里也算是有个亲和老好人的名声。 不过那是对外人的,真实的样子只有他们自己家里人才知道。 “去大焕家。喏。”只见吴阿奶把手里的东西拿给自家婆婆看,“澜哥儿他汉子托我家强子帮忙带过来的什么图册,我没事就溜达着送过去。” “诶?是个什么新奇的东西?也让我看看。” 他婆婆说着便伸手要去拿,不过却被吴阿奶给拒了。 “诶诶诶,”吴阿奶把图册拿远了些,“这上头画的东西瞧着可精细着呢,你手笨脚笨的可别给碰坏了。” 一听吴阿奶的话,马小草忍不住勾了嘴角,怕被他婆婆看见又立马低头压了下去,再抬头便瞧见他婆婆脸上僵硬的笑,心中只觉畅快。 “不和你说了,哎哟,”吴阿奶把东西一收,“这谷子沉吧,瞧和你说会儿话这脸色都不好了,快回去吧。” 马小草憋笑憋得辛苦,他婆婆哪里是因为谷子沉哦。 和吴阿奶道了别,这路上就没有别人了,他本以为自家婆婆又会背后说人坏话,却没成想听到他婆婆让他多和澜哥儿亲近? 第53章 风云小吃10 云澜正在院子里摊场,这是他二哥刚用骡车拉回来的新谷子。 农人家白天一般不关院门,不过家里有两个奶娃娃,云澜又要忙其他的事情,担心看顾不过来便关着院门。 刚把谷子摊好就听见有人在外头澜哥儿澜哥儿的叫他。 一开院门,“吴阿奶?” 吴阿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给你送东西来了。” 云澜接过图册一瞧,上头都是各式家具的样式图,定是方文林托人送过来的,而吴阿奶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你家大林子让送过来的。” “劳吴阿奶辛苦跑一趟,快进来坐。”云澜忙侧了身子让人进屋。 吴阿奶也没拒绝,一边走一边乐呵呵地说到:“诶,顺手的事,本来是托的你强子叔,我自己要过来的。” 院子里一地金黄,两个娃娃站在中间的过道上奶声奶气地喊吴阿婆。 这下吴阿奶的眼睛都要笑没了,“哎呦我的乖宝儿,快过来让阿婆看看。” “都是吃米面的,怎就我们的团团圆圆长得这么漂亮呢,瞧这小鼻子大眼睛,哎哟哟。” 吴阿奶是知晓云家的规矩的,不喜那旁人去抱娃娃或者摸娃娃的脸,更别提亲一亲了,所以纵使心里再喜欢也就隔着衣服握着团团圆圆的小手臂晃了晃。 云澜还是比较喜欢吴阿奶的,除了大嘴巴爱八卦了些,算是村子里少有的明事理的。 “这不忙着晒谷,都没什么地方落脚了,吴阿奶您先坐,正巧我炖了银耳雪梨汤,最是适合这秋天喝了,您也尝尝。” “怪不得我总闻着甜丝丝的,今儿算是让我赶着了,哈哈哈。”一听有吃食,吴阿奶更高兴了。 …… “吴阿奶,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那还能有假,就这么大个的,”吴阿奶用手圈了个圆,又比了个手刀往顶上一划,“一整个梨子就切了个头,里头全都掏空了。” “掏空了?要是只想要梨肉直接削皮不就行了?这不是叫花子守夜——多此一举吗?” 吴阿奶一摆手,“嗐,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要的就是那个掏空了的壳!” “里头搁了切成小块的梨肉和银耳,还有大枣枸杞,放了糖盖上之前切下来的梨盖儿一起炖的!从外头看啊就是一只完整的梨子!” 嚯! “还能这么炖啊?不会给煮烂了吗?” “那银耳子贵着呢,蕾娘和悦娘能允许澜哥儿这么造?” 白木耳比黑木耳少,得去深山里头寻,即使找到了也是到镇上卖了换钱,村里人自家吃的都是黑木耳。 “人家糖都随便使呢,还在乎那点白木耳?” …… 晒谷场的闲话并没有影响到云澜半分,因为他正忙着打谷子呢。 这两天都是大晴天,谷子干得快,光是抱着麦秆稻秆摔打就能让上头的麦粒稻子脱个七七八八。 剩下那些个顽固的就等村子里大家伙谷子晒得差不多之后清理出打场,统一用村子里的碌碡反复碾压。 而云家的骡子也是提前说好要借用给村子里拉碌碡的。当然,这骡子也不是白借,用了的人家是要给主人家交钱的,云家没要那些铜板,只要粮。 但是因为云家秋收比别家晚,得用骡车拉庄稼,故而现在都是牛大家的老黄牛在打场拉碌碡。 村长过来催了几次让赶紧把骡子弄去拉碌碡,想要趁着这两天大太阳尽早让村子里的人都把谷子打了,怕之后天老爷变脸下雨,那可就麻烦了。 云家紧赶慢赶终是能在今天把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明天一早就得把骡子拉去打场,这顺道的正好可以拉一车谷子去打场碾。 所以云澜才这般忙碌,又是摊场又是翻晒还得打谷。 两个小的没人陪着玩也不闹,自个儿在过道上踢竹球玩。 竹球撞到晒席上的穗子,掉下来的稻子他们也会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回席子上。 而这一幕正巧让云澜看见了,心生一计。 他先是狠狠夸了一波团团圆圆,然后就开始忽悠人小朋友帮他干活。 去屋里翻了床旧床单铺在晒好的麦秆上,又去抱了夏天的凉席铺在上面,然后把两个娃娃抱上凉席,让他们俩在这上头玩,爬啊滚的就能压下一些麦子。 要说能帮多大的忙那倒是没有,不过这就相当于变相的给娃娃画了可玩耍的地盘,他就不用再分心去关注两个娃娃又跑哪里去了。 “澜哥儿,澜哥儿。” 真是奇了怪,这两天怎么总是有人来找他,放下手里的木叉,云澜去开了门,“来了,来了。” 吱呀—— “张阿奶,小草叔?” 来人正是张家阿奶和二夫郎,张家二夫郎马小草与云澜年纪相仿,辈分却是要大一辈的,概因张家阿奶是她那一辈的老幺。 “听强子娘说你一个人在家带娃做饭还要晒谷,我和你阿姆早些年也是有一起下过田摸过鱼的情分。” “这不我们家的谷子都晒得差不多了便想着你一个人辛苦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老人,云澜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还有那什么一起下过田摸过鱼的情分?要照这么说的话,村子里大部分人怕是都有那情分。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好心来帮忙的,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便引着两人进了院子。 前院因为对外,云澜还是在乎形象的,便都是晒的已经脱落下来的麦子稻子,一块一块排列整齐的长方形看得舒心,张阿奶一进门便一直夸云澜能干。 与之相反,后院就要杂乱一些。 “哎呦,两个乖乖怎么跑谷子上去了,快下来。”张阿奶进了后院就看见团圆两个在谷子上打滚,一边嚷嚷着糟蹋粮食一边忙走过去要把孩子抱下来。 当然,半道上就让云澜给拦住了,“诶诶诶,张阿奶,是我让他们上去的。” 这倒是让张阿奶不会了,还是她后边的马小草出来打的圆场,“澜哥儿可真聪明,这样孩子就不乱跑了。” 张阿奶:“啊哈哈,对,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灵光,我啊,年纪大咯。” 云澜瞧着这个张阿奶越发不对劲了,但前两天张家夫郎帮他们家说话的事他倒也听说了,所以虽然心中疑惑也没将人请走。 之后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张家两人真就是帮他做活了。 作为答谢,云澜也是请了两人喝银耳雪梨汤。 “今儿个在晒谷场听强子娘描你这个汤,我愣是想象不出来,还以为是那老妮儿唬人。”张阿奶咂摸两下嘴又捏着瓷勺舀了一勺银耳。 云澜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这张阿奶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一口吃食才过来的吧?此念头一出,他自己就先给否了,忒荒谬! 就这样张家两人接连来了三天,还专挑云澜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过来,过来是真干活,东西也没少吃。不过却是马小草吃的多,即使被张阿奶骂了下一次仍旧不改。 谭蕾:“澜哥儿你不知道也是难怪,别看那张家阿奶整日里都是一副笑脸,实际上却是个爱打秋风的。” “打秋风?” “对。她是她们那一辈的老幺,年轻的时候受众人照顾,年老了就仗着辈分和小辈的攀关系。” “以前是领着你石头叔到处串门帮忙,现在不过是换成了你小草叔。” 云澜更加不解了,“可人家确实也帮着干活了,她图什么呢?” “对啊,现在是两人一起干活,后头就会慢慢变成你小草叔一个人干,这一来二去的多了,她们家帮了你们家的情分就坐实了。” “啊?强行卖人情啊?”这回云澜懂了。 “对。你金子叔不是在镇上当掌柜吗?可不是我们这儿的安阳镇,是不相邻的平阳镇。” “那么远的平阳镇她们家也有关系?”郑悦嫁过来的时间短同样不知道这些事情,便也坐在旁边听。 那平阳镇和安阳镇之间隔着富阳镇,还得翻过一座山,远着呢,她便不由问了出来。 “有啊,还就是这么日积月累攒下来的大人情。”谭蕾看向云澜,“澜哥儿可还有印象张家以前的邻居赵家?” 云澜细细想了想,模模糊糊是有点印象,“好像是早就搬走了?” “对,赵家有个出息的儿子,会打算盘,后来在平阳镇做了账房,举家搬迁到了平阳。当时张家的大儿子张金是跟着他们家一起过去的。” “张家靠着人情让赵家给金子叔谋差事,听说因为金子叔不识字也不会算术,更不会拳脚功夫,在家里好吃懒做的惯了一身坏毛病,很是让赵家头疼了一阵,最后实在没法了,只能带在身边给个闲差。” “再后来就是你金子叔当了掌柜,赵家儿子还是账房,两人地位颠倒变成赵家儿子在你金子叔手底下做事了。” 云澜原是不知这张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马小草几次帮他说话他还是有些好感的,这几天接触下来也比张阿奶给他的感觉好。 “小草叔应该是故意的。”谭蕾喝了口汤继续说到,“故意多吃。” “咱们家又是糖又是蛋的,哪样都不便宜,真要计较的话村里人只会觉得是咱们家吃亏,你小草叔这是坏张阿奶的事儿呢。”郑悦听得分明,稍一想便明白了马小草的用意。 云澜也不笨,这事儿是冲他来的,再一想到张阿奶提起过的吴阿奶,吴阿奶送了图册。 图册…… 第54章 风云小吃11 “我记得张家有个小娃娃?”云澜有点印象。 “是有一个,张家老三的儿子,比团团还要大一岁呢,宝贝得紧,不怎么带出来见人。”谭蕾要更清楚一些,还是她坐月子的时候何家婶子说给她听的。 图册里头都是书房家具的样式图,张家难道知道他给侄儿寻了夫子这事? 云澜思来想去,现在也就这个值得别人家惦记了。 “我呸!”郑悦一听是因为这个当即就变了脸色,“澜哥儿,这事儿你别管了,主意都打到我们头上了,明儿我和大嫂就将人打发了,省的脏了你的眼睛。” …… 张家有三子,老大张金,老二张银,老三出生之后老二就被改了名字叫张石头,张银变成了老三的名字,可见张家老二在自己家里是有多不受待见。 云澜对这石头叔没什么印象,记忆里就是个总低着头干活的老实人,也是张家三兄弟里最后一个娶亲的人,弟弟孩子都有了他才刚办喜宴。 以前他没太注意,这会儿仔细一琢磨才发现张家干活的总是老二张石头,上街赶集的又总是老三张银,现在张石头娶了夫郎马小草,干活的就变成了他和小草两个人。 第二日,他两个嫂嫂没跟着哥哥们一起去晒谷场,专门在家等着张家人上门,还特地请了吴阿奶来家里做客。 当着吴阿奶的面有意无意的提了这几天他做的吃食,顺带着提了一句张家夫郎马小草来帮忙的事,临走的时候又装了梅花饼给三人带走。 这梅花饼是嫂嫂让他做的,红豆沙的馅儿,大枣做的蕊,梅花的形状,好看好吃好寓意,送人有面儿。 他二嫂嫂在院子里和吴阿奶她们说着话,他在灶屋帮大嫂嫂装点心。 “欸?嫂嫂,这三块饼坏了,重新……” 云澜话还未说完便被谭蕾嘘声打断。 “这是我刚故意掰坏的。” 只见谭蕾将坏了的糕饼重新拼在一起,不细看的话就和好的似的,然后将这三个坏的并两个好的装进食盒拿了出去。 直至将人都送走了,谭蕾才仔细和云澜解释。 “澜哥儿,我知你虽不喜欢张阿奶却对小草叔有好感,这点心你做的用心也是想让你小草叔尝尝。” “可是点心,尤其是好看的点心在外面这些农人家里是拿得出手倍儿有面儿的礼了。若都是好的,你小草叔就吃不到了。” 云澜不是没过过穷苦的日子,只不过是婚后被方文林给娇宠惯了,这会儿谭蕾一说他便明白了,“所以才把点心故意弄碎,又把食盒直接给张阿奶,这样就算后面发现点心碎了也不会怪到小草叔身上。” 谭蕾:“是这个理。” …… 张家这事儿不过是云澜生活中的小插曲,过就过去了,他们家终于要开始扬谷装袋了。 富裕的大村子有谷风机,而像长溪村这种小村子便只能借一借东风了。 云焕和云烨一人拿铁锹一人持木锨站在下风口,铲一铲晒好的谷子往空中迎风一扬,划出一道金黄色的弧线。 在风的吹拂下,较重的粮食率先下落掉在事先铺好的晒席上,而较轻的粮糠就像冬日的飞雪,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到旁边的地上,粮食与粮糠便这样自然的分离开来,变成两堆。 谭蕾和郑悦则是端着装了谷子的簸箕反复左右摇晃上下颠扬,原理同上,也可以将粮食分离出来。 云澜则是抱着扫帚清扫地上的粮糠杂物,用麻袋装米扎口。 晒谷场还有一座大石磨,村里人称了麦子之后可以选择直接在这里一起给磨成粉,他们家的骡子和牛大家的黄牛轮流拉磨。 使力气的吆喝声,稻米落地的沙沙声,石磨转动的咯吱声,孩童的跑跳嬉戏声,大黄牛的哞哞叫,谱成了热烈幸福的秋日舞曲。 家里的大人都出动了,两个小的自然也得跟着,团团圆圆因为年岁小,云家又无长辈帮忙带孩子,故而两个娃娃也甚少像今日这般在外头这么长时间。 看孩子的工作依旧是落在云澜身上,晒谷场里尽是农具翻飞之景,若是不仔细看顾着,小娃娃就容易被误伤。 云澜在旁边寻了一块由麦垛围拢的空地,将两个小的安置在那里,“这些是我们家的宝贝,现在小叔叔交给你们两个保管,千万不能弄丢了哦。” 他将装袋的新米也堆在这里,蹲下身子拍了拍这些麻袋,郑重其事的给两个小的布置任务。 云瑞和云琛两个娃娃顿觉责任重大,学着大人的模样用小胖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场子里的娃娃很多,大的小的都有,满场乱跑,有的甚至爬上了麦垛,滚了满身的麦秆粮糠,当大人忙碌间隙瞅见了就会呵斥怒骂两声,若是那离得近的更是会上去一巴掌或是一脚,不帮忙就算了还捣蛋添乱。 每每此时,其他人家就会看两眼乖乖在麻袋附近玩耍的团圆小朋友,暗叹怎么云家的这两个这么听话又漂亮呢?再看看自家的泥猴,越想越气,又是一脚。 “你们两个是谁家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有孩子跑过来找团圆说话,对于这两个年画娃娃似的小豆丁兴味十足。 圆圆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比自己高一倍的大孩子,也不露怯,奶声奶气地说到:“云家的。” 见这两个小豆丁愿意搭理他们,更多的孩子凑了过来,小孩子嘛,对什么都好奇,又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便全都围着团团圆圆问东问西。 “为什么你们两个长得像白面馒头啊?”一个小胖子惊奇地看着团圆,说话间好像还有可疑的吸溜声。 “不对不对,我觉得他们像剥了壳儿的鸡蛋。”另一个瘦一些的孩子说到。 “焕子叔和烨子叔家的啊,我是牛家的,你可以叫我无敌霹雳牛大将军,你们叫什么名字?”最先过来的大孩子很是神气的说到。 “无、无敌……呃……大酱……,”圆圆努力半天也没能完全念出来那么长的名字,对于他这个两岁的小朋友来讲实在是太难了,只能泄气地对无敌霹雳牛大将军说:“太长了。” “呃……”这倒是牛飞虎没想到的,对上圆圆清澈的目光,他顿了顿,“那好吧,你也可以叫我大牛哥。” “大牛哥。”这回圆圆能完整的叫出来了,“我叫云琛,你们也可以叫我圆圆。” “云瑞,团团。”云瑞就没云琛那般自来熟了,很是高冷的吐出四个字。 已经八岁的牛飞虎是这几个孩子中的孩子王,这会儿自觉已经和团圆交了朋友,就要拉着两人一起玩,“走,无敌、呃、大牛哥带你们去杀敌!” “噢噢噢!杀敌!杀敌!” 可谓是一呼百应,身边的孩子都手舞足蹈地要冲锋陷阵,只有他们对面的两小只不为所动。 他们还不懂什么是上阵,什么是杀敌,但是他们懂守护宝物! “不行,”圆圆拧着眉毛摆手拒绝,“我要在这里看着宝贝。” 一听是宝贝,其他孩子也不高呼无敌霹雳牛大将军、杀敌什么的了,全都朝圆圆看去。 “什么宝贝?” 只见小豆丁很是骄傲地一指身后的麻袋。 “哈,这算什么宝贝。我们家也有。” “就是就是,我家、我家也有。” 孩子们哄堂大笑,对圆圆的话不以为意。 圆圆也不生气,反倒是有些疑惑,“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守护宝贝?” “不需要我们去看着啊,有他们大人呢。” 圆圆:“那你们没有甜甜吃咯?” 几个孩子不太明白了,什么甜甜? “就是甜甜啊,”圆圆很努力的和这些大孩子解释,还摸出自己兜兜里的大枣给他们看,“就是这种甜甜啊。” 其他孩子摸摸自己似鸡窝的脑袋,噗噜噜掉下几根弯折的麦秆,似懂非懂地看向他们的大哥。 牛飞虎虽然也不是特别明白,但是不能在自己小弟面前掉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去理解小豆丁的话,“嗯……你是说看着这些,”他指了指圆圆身后的麻袋,“就能有甜甜、呃、糖吃?” 不用圆圆回答,那双突然晶亮且带有“崇拜”意味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的假的?” “他还没我高呢,胡说的吧?”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了。” “要不……我们去试试?” 几个孩子为了一口甜决定听圆圆的话去试试,结果还真就被夸奖了,身上的鞋印子没增加,哇,居然是真的! 尤其是牛飞虎,他不仅得了夸赞,还真被奖励了一把花生! 牛飞虎:“咳,从今天起,我任命你们两个做我的副将,有我一口饭的必不会少你们一口吃!” 团圆虽然不太懂,但还是能感觉出来这个大孩子是在和他们示好,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自此,长溪村的孩子王牛家的牛飞虎有了两个足智多谋的军师,只要听军师的话照着做,就能哄得家里人开心,他们就能得到好吃的! 此为后话,暂且不必提。 说回现在,云澜负责照看两个小的,自是随时关注着那边的情况,见村里的孩子和团圆相处融洽也是甚为欢喜。 两天的时间,云家的秋收终于全部结束,只等后头跟着村长去镇上交税粮。 紧张忙碌过后是极致的清闲,这倒是让云家人自己不太适应了。 “现在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要不我们去打桂花吧。”云澜提议。 “这个好,”郑悦率先应和,“桂花糕、桂花酒、桂花蜜,桂花能做好多吃食呢。” 云烨也是个爱玩的,跟着凑热闹,“我记得隔壁村子的后山上有桂花树,我们可以去那里打。” “不用那么远,就我们后山上也有,就是没隔壁村多。”谭蕾也加入群聊。 “甜甜!”圆圆小朋友也来凑热闹。 最后几大两小一起看向云家的大哥。 云焕一锤定音,“那就走吧。” “好耶!”不大的院子里响起阵阵欢呼。 第55章 风云小吃12 长溪村的后山云澜是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他总是跟在阿爹阿姆以及两个哥哥身后,他们砍柴打果,他就在后头捡树枝,走累了就有大哥或者二哥背着他。 前山的好柴好果早早就被砍光摘光了,要想弄点像样的柴火就得往后山去,他年纪小,体力不及阿爹和年轻的两个哥哥,一般都是阿姆先背着一捆柴带他下山。 阿爹则是带着两个哥哥要在后山待到天黑才下来。 这会儿走在熟悉的小道上,云澜颇为感慨,从前觉得又宽又长的路现在看来也不过才几十米而已。 “欸,云家的,你们家不是都弄完谷子了吗?这是要一起去哪儿啊?” “去山上打桂花去,李婶子。”谭蕾笑呵呵地给那农村妇人打招呼。 李婶子是典型的农村妇人,黝黑的面庞,干瘦的身子,一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就都堆在了一起,“哎呀,都是劳碌命,闲不住啊,哈哈哈哈。” 这回谭蕾笑了笑没说话,只摆了手当作告别。 …… 后山仍是云澜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是植被比以前多了些,这一次他仍是走在两个哥哥身后,不同的是以前他都是被背的那个,现在换成了他的两个侄儿。 不等云澜继续感慨,走在前头的云烨突然停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家幺弟,笑得有点贱兮兮的。 只见他抬起的左脚踢了踢路旁边的木头桩子,“嘿,没想到这木头桩子还在这。澜哥儿,快来看,这次不会再哭鼻子吧?哈哈哈哈。” 云澜看着那木头桩子也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一时竟红了脸。 那时约莫五六岁吧,他同往常一样跟着家里人上山砍柴,人小腿短的他在上山的路上被这木头桩子绊倒了。 他记得他摔得不算狠,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心性作祟,当时觉得委屈极了,立马就掉了金豆子。 这可吓坏了他阿爹阿姆以及走在他前面的二哥,因为过了三岁之后,云澜便再没有哭闹过。 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云澜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最后他是一路被他二哥抱上山的,还吃到了他二哥给他摘的最甜的果子。 “你都两三年没哭过了,那一次可真是给我吓傻了,害得我在山上跑了个遍,就为了能摘俩果子哄你。”云烨说着抱怨的话,脸上眼里却是笑意满满。 “澜哥儿还能哭那么惨?”郑悦倒是不知道云澜小时候的事情,对此好奇极了。 云烨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把云澜小时候的糗事全给翻了一遍,有的事情云澜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一路上插科打诨欢声笑语,终是在中午前找到了桂花树。 这里算是一小片桂树林,有五六棵丹桂,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桂花的馥郁芬芳。 地上散落着赤红色的桂花,远远看去好似铺了层赤橙色的地毯,有的是风吹落的,有的是雨打落的。 放下身上的背篓,云澜取出里面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家伙什。 “嫂嫂,来搭把手。”云澜在背篓里翻出两块叠成豆腐块的干净的旧布,和闻声过来的谭蕾一起拆开绷直。 “我来牵着,你去打吧。”云焕走过来接替了云澜的位置,和谭蕾一起将布展开站在桂花树底下。另一块则是由云烨和郑悦牵着。 最外层的这棵桂花树不算高大,直接站在树底下摇晃树干树枝即可。 “团团、圆圆,快来帮小叔叔一起打桂花。”云澜将两个侄儿叫到自己身边,一大两小六双手抱着不算粗的树干使劲推摇。 沙沙——沙沙—— 哇! 朵朵桂花扑簌簌化作赤红色的花雨,浇了云澜和两娃娃满头满脸! 哈哈哈——哈哈哈—— “小、小叔叔慢点,圆圆要看不见了!” “团团也看不见了,哎呦……” “什么?再大力一点?好,小叔叔这就加大马力!” “哎呦,好多、好多发(花),团团要被、要被淹没了!” “阿娘,花花吃人了!圆圆要被花花吃掉了!” 欢快的笑声伴着树木摇晃的沙沙声响彻山野,桂花的香气飘得更远了。 摇落的桂花被云家两夫妻用粗布兜住,虽然四人已经很努力的去接住那些散落的花朵,但是仍旧有部分赤红落在了地上。 他们也不可惜,这些花朵会变成养分,来年又是一树金红。 里面的桂花树要高大些,得爬上去摇晃,团团圆圆两个小子对于爬树也是跃跃欲试,奈何年纪太小硬件跟不上,值得无奈放弃。 不过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趣。 “团团也要帮忙拉布布。” “圆圆也要。” “好好好,那你们可要拉稳了,接住小叔叔摇下来的花花。”云澜三下五除二利索地爬上了树,拽着树枝对底下的侄儿叮嘱到。 两个小子神情严肃,两只小胖手捏着粗布一角,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嗯,小叔叔放心,团团\/圆圆准备好了。” 被两小子的表情逗乐,云澜把着树枝喊了句“那我来咯”,“倾盆大雨”当头落下! 已经被桂花砸懵了的两小子硬是死死拽着粗布没松手。 “团团圆圆真棒!”云澜下树给两个侄儿拍去身上的桂花,“小叔叔给你们做好吃的黄米凉糕!” “哇!圆圆最喜欢小叔叔了!” …… 六棵桂花树,直接在山里初步过竹筛,云澜一家一共收获了三大背篓的桂花! 三个大男人一人背了一筐桂花,两个女娘一人抱着个白胖奶娃娃,两个奶娃娃手里各拿一支桂花,一行人走在村子里不可谓不扎眼。 “蕾娘,这是进山里打桂花去了?” “哎哟,这桂花可真香啊。” “哈哈哈哈,他大焕,你怎么背了一筐子花啊,哈哈哈!” “这是你们家团团和圆圆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澜哥儿可真好看……哎呦!” 村子里藏不住事,云家打了三大背篓的桂花这事儿啊刚过中午就传遍了整个长溪村。 有那好事的人家也跟着进山去打桂花,就是那不打桂花的人家遇到了桂花树也会顺手折两支回来挂在家里闻个香,一连几天长溪村都充满了桂花的香气。 再说回眼下,三大背篓的桂花看着多,可是还得再过几遍竹筛过掉杂质。等真挑出来能用的,桂花也就只剩一半了。 用清水反复淘洗,再倒入大锅沸水中煮透。擦洗干净大而圆的竹簸箕,将煮好的桂花捞出沥干铺在上头备用。 取了大块的黄糖放入石臼捣碎,放入干净且干燥的陶罐里,一层黄糖碎一层桂花交叠铺满,盖上盖子密封,静等时间赋予其风味。 将三个陶罐小心放入灶屋的阴凉处,云澜又去瞅自家嫂嫂的进度。和他做的桂花蜜不同,谭蕾和郑悦要做的是桂花酿。 主要用到的是糯米和桂花。 糯米淘洗干净后放入大甑子,锅里架上鬲,上面放上装了糯米的甑子,起火将糯米蒸熟。 云澜是个馋嘴的,见糯米熟了,哪里忍得住等它变成酒,缠着嫂嫂硬是蒯了一大碗出来空口吃。 这还不算完,等谭蕾将糯米倒到竹簸箕上之后,他又将空了的甑子讨了去,用手去捻甑子边边粘着的糯米,这里的糯米是最香的。 两个小的也是有样学样,跟着云澜跑前跑后,就为了也能蹭一口吃的。红红的小嘴儿上头粘了一圈白糯米。 没了云澜和两个小的捣乱,谭蕾和郑悦的进度快了很多,在熟糯米上头撒上桂花和酒曲,抄手翻转搅拌均匀。 做桂花酿要用的坛子比云澜的桂花蜜的陶罐要大得多,谭蕾将混合的糯米桂花装进坛子里,没有装满,留了四分之一左右的空间,又用手在中间掏出一个直通坛底的小洞,等发酵之后,酒水就会流满这个小洞,也是方便后续使用酒提子打酒。 背回来的三背篓桂花,做了三罐桂花蜜,两坛桂花酿之后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答应了孩子的事情要做到,最后剩下的这一小碗桂花自然是被云澜拿去用了,他得给两个侄儿做黄米凉糕呢。 “大哥,家里还有米酒吗?” “没了,现在要?我去给……”云焕从堂屋里走出来,话还未说完,就被院门口的人打断了。 “谁要米酒啊?我这里有。” 在灶屋里端着桂花的云澜碗都还没放下就咚咚咚跑了出去,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像只快乐的小鸟,“文林!” 云家大门口站着的高大汉子不是方文林还能是谁。 双手拎着东西的方文林张开手臂,拥住了满满秋日的芳香。 “澜儿。”深情款款,含情脉脉。 不待两人温存片刻,小腿就被小胖手抱住了。 “林叔叔!” 屋里头的四个大人暗呼哎呦哟,刚没注意让两小子给跑了! 脸皮再厚,云澜也是不好意思在两个小娃娃面前秀恩爱的,只得松了手退出自家汉子的怀抱。 方文林可难得见云澜主动,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从带来的东西里摸出几个蜜饯将侄儿哄走之后继续看着云澜,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过了刚刚那惊喜意外的劲儿,云澜这下可再做不出那含羞带怯情意绵绵的模样,嗔了方文林一眼,“只带了米酒和蜜饯?这怕是没法让我家阿爹点头。” 方文林一愣,这岳丈不是已经……而且他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还需要再次征得父母同意? 他也不是个笨的,脑中灵光一闪,便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澜儿莫气,我还带了茶叶糕饼和鸡鸭,定是能讨得阿爹欢心。” 带这么多东西?云澜狐疑地往方文林手上去瞧,篮子盖了布,看不太出来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烧鸡,”方文林笑着提了提篮子,“烧鸭。” 拦着门的哥儿这才让开了道,点头说道:“还算可以。” 第56章 风云小吃13 “好香,”一进云家大门,方文林就闻到了比云澜身上更加浓郁的桂花香,“做了什么好东西?” “今儿个新打的丹桂,我做了桂花蜜,嫂嫂做了桂花酿。”云澜接过方文林手里的篮子,去翻自家汉子口中的烧鸡。 嘿,这用芭蕉叶包着的可不就是他要找的东西,油脂都浸透叶片了! “口水都流下巴上了。”方文林看云澜这馋猫样也是一乐。 拎着篮子的云澜理都不理方文林,全然没有刚见面时的热情,去灶屋拿碗筷的脚步倒是轻快又潇洒。 要苦就得苦孩子,什么黄米凉糕,哪里有现成的烧鸡好吃。 “嫂嫂,我记得家里有个大陶盘来着,放哪里了?” 听着云澜不自觉哼出的小调,谭蕾和郑悦背过身抿着嘴偷笑。 “碗柜里头你看看呢。”郑悦回头瞅了眼云澜的背影,又转过来对着谭蕾挤眉弄眼。 “碗柜里头……碗柜里头……”云澜仔细翻找着木头打的碗柜,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两个嫂嫂的小动作,“嘿,找到了!” 抽出被其他小盘子压住的大陶盘,云澜弯着眼睛对两个嫂嫂说:“方文林拿了烧鸡和烧鸭,今儿中午我们炒两个素菜就行了。” “刚不是才和两小子分了一碗糯米,还吃得下?”谭蕾见云澜高兴,自个儿也是开心的,打趣道:“一会儿我可得仔细尝尝,这大林子买的烧鸡烧鸭到底是有多好吃。” …… 烧鸭被剁成块铺成一个圆盘,烧鸡则是直接手撕,团团圆圆各得了一只鸡腿,云澜得了两只鸡翅,叔侄三人凑一堆儿啃得满嘴流油。 不愧是能浸透芭蕉叶的烧鸡,油脂丰富,汁水充足,烧的时候鸡肚子里定是塞了香料的,不仅鸡皮软糯可口,里头的鸡肉也很有味道,不似其他烧鸡那般只有皮子有味,鸡肉干柴。 反观烧鸭则要逊色一筹,里头的鸭肉不够入味,现做甜面酱是来不及了,云澜只简单调了个酱油辣子的蘸料,蘸着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素菜是郑悦炒的蒜蓉菜心,烫熟的菜心过了一道冷水,口感更加脆爽,正是解腻之佳品。 见云澜喜欢吃糯米,所以谭蕾蒸米饭时用的今年的新米又掺了些糯米进去,出锅盛碗后再在饭尖尖上撒了一小撮白芝麻,糯香之中偶尔还能嚼着芝麻的脆香。 “后山已经清理完了,幸亏听了澜儿的话去寻了李大夫来帮忙。” 本在认真干饭的云澜一听这话立马抬头去看方文林,莫不是真有人被长虫咬了? “可是有人受伤?” 他大哥先一步问出他心中疑惑。 “那倒不是,这次驱长虫异常顺利,没有人受伤,”方文林说到这里仍觉得惊奇,“那些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泛凉还是什么原因,都懒懒的没什么攻击性,就连那些个毒性大的也是如此。” “既是无人受伤,为何又说多亏寻了李大夫?”云烨更加疑惑了。 嚼了口菜心,方文林放下筷子,右手五指张合做了个抓握的动作,不疾不徐地说到:“全让李大夫给逮了去。” 嚯! 方家后山那片地可不小,虽然村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驱赶,可也无法完全将这些东西除尽,毒性大或稀有品种不多见,那些个常见的加起来怕也是不少。 “……所以小赚了一笔。”方文林抿了一口米酒,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所谓财不露白,也就只有在云家人面前他才能这般无所顾忌吧。 果然,云家夫妻并没有那些让人心里污糟膈应的表现,反倒是齐齐看向了一旁小孩桌的云澜。 云澜:“?”都看着我做什么?手里的鸭翅膀是啃还是不啃? 在云澜懵懵的眼神中,云家两对夫妻齐齐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家澜哥儿是从来不记这些的。 谭蕾又给云澜夹了块鸭子,“澜哥儿莫不是忘了,以前你也曾寻过李大夫来我们家抓长虫的。” 嗯……云澜仔细回想了下,还真有这么回事,是那条紫皮星!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云烨一看云澜手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就知道自家幺弟是想起来了。 将此事具体和方文林讲了之后,云烨也是颇为感慨,当初也是因为那卖蛇的五十两银子才让他们家过得不算拮据。 村里人总是戏称云澜是福星,他是打心底里认可的,他家幺弟可不就是他们家的小福星嘛! “还有一事,”方文林先是看了下一旁的云澜,这才转头和云焕两兄弟说到:“我那边盖新房的事不能再拖了,眼看天气转凉,等土都冻住了就不好弄了,所以我打算多雇些人加快进程。” “届时我那块地方定然是乌烟瘴气的,人多眼杂口杂的,又都是些臭汉子,不便让澜哥儿住在那边。所以,怕是还要再劳烦兄嫂帮忙照看一段时日。” “这怎么说的我好像是个小孩一样?”云澜蹙着眉不太满意的说到。 圆桌上的众人又笑了。 “再大也是我们的幺弟!怎么?不服?”云烨最是喜欢逗云澜玩,第一个跳出来和他呛声。 “大林子还是太客气了,澜哥儿能回来多住几日我们还求之不得呢。”谭蕾也是被云澜给逗得眉眼弯弯,竟是显露出了几分端庄慈爱的模样。 午餐时光和谐愉快,餐后的收尾工作由几个汉子承包,云澜则是去翻方文林提过来的东西。 当中最让他惊喜的就是用小陶罐装着的蜂蜜了,这正好是他做黄米凉糕要用到的东西。 “黄米凉糕?”方文林没吃过。 “答应了给孩子们做,这东西比较费时,你一会儿就走的话可就吃不到咯。”云澜捧着蜂蜜罐子往灶屋走,方文林紧随其后。 “澜儿可怜可怜我?”抓了云澜的手,方文林把自己的脸往人手心里蹭,“好歹给我蒯口蜜吃吧?” 自己送过来的东西,这会儿倒是来找他讨要了,云澜自己都给气笑了。 手掌心下的脸糙了些也黑了些,由小麦色变成了古铜色,因为肤色原因就连眼底的青黑都不甚明显了,离得近了才能窥见其高大身影下的疲累。 原本因为方文林自作主张将他继续留在这里的闷气也消散了些。 他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有男人特有的自尊心,其实不太希望方文林将他当作女娘似的护着,好吧,被人这般疼惜爱护他心里也是欢喜的,但他更希望可以和方文林共同承担。 夫夫俩都不是那藏着掖着的人,有什么话当面也就说开了,方文林保证只此一次,云澜也就不在计较,拿了小木勺蒯了一勺蜂蜜喂到方文林嘴巴边。 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云澜没有多留人,喂了蜜便让方文林早些回去。 等得了闲定要去寻一匹良马,省得时间都花在路上了。方文林愤愤地想。 …… 方文林来得快,走得也快,午后没多久就被云澜给“撵”走了。 云家的院子也变得静悄悄。 兄嫂和侄儿都去困午觉,云澜则是放弃了午睡来做那黄米凉糕。 这东西最主要的就是要用酸浆水发酵江米和黄米。中午方文林带来的米酒就可以用来做酸浆水。 将米酒加入温水搅拌均匀,用大海碗分成两份,分别放入淘洗干净的江米和黄米浸泡,这个过程因酸浆水的不同浸泡时间也不同,有的需要三四天,有的只要一两天,而他观察了一下发酵情况,自家这个约莫一天左右即可。 也就是说后面的步骤得等到明天才能继续。 左右无事,他又去屋里取了布匹和针线。 方文林这一趟是没白来,终是乱了人的心绪,这不,云澜摸着绀青色布料上的暗纹,脑中想的是方文林穿上它的模样。 静谧的午后,秋日暖阳为一方小院中的人儿镀上一层柔和的滤镜,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隐秘思念尽数藏在了这一针一线中。 时间在穿针引线中悄然而过。 院子里制新衣的人多了两个。 云家两兄弟趁着难得的清闲多睡会儿保证休息,云家的两个媳妇一左一右围着云澜一起讨论起衣服的制式以及上头的图样花纹。 院墙底下有支木桩,这原本是以前云家阿爹为云澜移植过来的那棵桃树,后来遭了雪灾,这桃树也不知是被流民还是马匪给毁了,现在就只剩下个桩子。 团圆两小只现在就扒着这头树桩,头碰头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在上头摆弄着云澜送的积木自娱自乐。 农人的生活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 哗啦。 “怎么样?”郑悦凑到云澜身边,和云澜一同看向大海碗里的黄米。 经过时间的催化,被酸浆水浸泡的江米和黄米都膨胀变大,颗颗饱满圆润。 “酸得刚刚好。”云澜将已经发酵好的江米和黄米捞出,用普通淘米的方式漂洗了五六遍,这是为了清除过重的酸味。 控干水分后两只米分别放入新的容器,云澜依旧选择了大陶碗,重新加入适量的水。 “嫂嫂,搭把手,帮我放下笼屉。” 郑悦帮忙在大铁锅里架上笼屉,又往锅里加了清水。 大火煮沸,江米和黄米都需再蒸上半个时辰。 蒸米的时间不能浪费,云澜趁机着手其他的工作。 大枣洗净去核,切成碎。老南瓜去皮、切块,上锅蒸至软烂,加入清水搅拌成细腻的南瓜糊备用。 大菜板洗净,把蒸好的江米倒在上头,中间掏洞放入白糖,刮板抹油,从四周向中心翻拌至白糖和江米均匀融合,再用擀面杖一端顺时针搅拌至粘稠上劲,最后放上大枣碎,用拌白糖的手法继续翻拌均匀。 木制的长方形模具里面刷上蜂蜜水,将翻拌好的江米均匀地铺在上面,再用刮板抹平。 黄米的处理方法和江米相同,只不过这次是只放白糖和南瓜糊,最后铺在江米上面,抹平之后再刷一遍蜂蜜水。 做到这一步其实就已经完成了,后面需要的就是冷藏定型。 这里没有冰箱冰柜,他们家也没有冰窖,云澜只得用冷水来冰镇定型。 “小叔叔,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两个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圆圆拽着云澜的衣摆使劲踮着脚把头往桌子上伸,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这个还得冰很久呢,”云澜用筷子点了蜂蜜给两个侄儿甜甜嘴,“要下午去了。” 甜了嘴的娃娃不缠着大人要吃的了,小叔叔说下午可以吃那就下午再来缠着。圆圆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冷水的冰镇的效果要差上许多,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饭过后。 脱模,菜刀蘸蜂蜜水防止粘连,云澜将黄米凉糕切成麻将小块,摆盘之后再淋上一勺桂花蜂蜜,成了! 麻将大小的凉糕,层次分明,上层金黄,下层玉白,暗红色的枣碎藏于其中,蜂蜜为其增加了晶莹的光泽,又有赤红的桂花点缀其上。 谭蕾:“这点心可真漂亮,就跟那玉雕的似的,都舍不得吃了。” “可不止是漂亮,大嫂快尝尝。”郑悦倒是个急性子,已经吃上了,也没说是个什么味儿,只一个劲儿催促谭蕾快吃。 欣赏够了点心的颜值,谭蕾也夹了一块凉糕入口。 冰凉沁心,香甜软糯,还有桂花的香气。 她不大会形容这美妙的滋味,只道一句真真是美妙极了! 第57章 风云小吃14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云家小院同其他人家一样早早便熄了灯,换算上现在的时间也就是晚上的七点过。 云家的院墙是新砌的,高大笔直,两扇大门也是沉重结实,寻常宵小自是进不来的。 不过今天晚上的来人显然不是个寻常的,只见那道身影从容地走到大门左侧,那里有条长石凳,可以借力。 云家人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院墙比之寻常要更高几分,即使一个成年男子站在石凳上也是难以直接徒手翻墙的。 但这并没有难倒这位不速之客。 身影后撤两步,一个加速前冲,右脚铎的一声蹬在石凳上,身体猛地向上,左脚轻点院墙,一个巧劲儿就翻上了墙头。 云家新砌的院墙没能拦住他。 但是不要紧,这院墙下头就是那桃树桩子,只要这身影往下跳,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几乎是百分百会崴了脚或散了身形。 只要稍微弄出来那么一丁点的动静,在这万物悄声的时候自会引起屋内之人的注意。 噗。 咦?这小贼竟是似乎提前预知了一样,落脚点正正好好就是树桩中心,还特意矮了身形泄力,只发出了一点闷音。 嚯,莫不是遇上了惯犯?! 如入无人之境,这小贼胆大包天地直奔院子右边的小屋而去! 云澜危矣! 叩叩。 嗯? 现在的小贼都这么讲礼数了不成?偷盗还要先敲门?哦不,敲窗户? 躺在床上无甚睡意的云澜听见了这几不可闻的敲击声。 这大晚上的,谁会来敲他的窗户?就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那敲击声又响了两下。 起床随意披了件外衣,云澜小心地问到:“大哥?二哥?” “澜儿,是我。” 方文林???! 没去碰窗户,云澜直接开了房门,外头站着的汉子不是方文林是谁? “你怎么……”意识到自己因为惊讶说话声音大了的云澜赶忙降低音量,“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等方文林回答,主屋方向先传来了他大哥的声音,“澜哥儿?” “没事大哥,我起夜。”朝主屋回了一句之后,云澜让方文林先进屋,秋天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他只披了一件外衣,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身子上的热气跑了大半。 原本漆黑的院子里亮起一点昏黄的光晕。 “可是有什么急事?”云澜关上房门回身去看自家汉子,昨儿个才过来过,今儿大晚上翻墙进来,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方文林除了脏了点累了点,他倒没看出有丝毫慌乱或急躁的样子。 “无事,”方文林被云澜担忧的眼神瞧得心暖暖,“被你昨个儿提到的黄米凉糕勾了心神,念了一天一夜,这不实在忍不住就跑过来找你讨要了。” 一听这话,云澜就知道自己白担忧了,这厮…… 白了汉子一眼,云澜紧着外衣往屋内走,“没了,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 “一块不剩?” “一块不剩!” 方文林笑了,小骗子。那桌子上摆着的是什么? 刚坐回床边的云澜一转身就瞧见傻大个在那儿傻乐,心里头也不知道是别扭还是什么,双手抱臂,大马金刀,横眉立目,“大胆小贼,竟敢私闯民宅,夜偷凉糕!” 方文林嘴角的笑意更甚,举起左手,三指并拢,直指苍天,“青天大老爷在上,小的冤枉啊!小的可不是来偷这凉糕的啊!” 虽无官服,却有官威,只着雪白里衣外披天青罩衣的云澜再度开口:“哼,猖狂!那你是来偷什……” “么”字未出口,他自己先是反应过来了,一时竟是说不下去了。 而他面前站着的汉子却是差点笑出声。 眼看他这官老爷就要落于下风,云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右手佯装抽了令牌往前一丢,“冥顽不灵,罪大恶极,拖出去打、打、打……” 一个“打”字说了三遍也没有下文,方文林更乐了,“大老爷,打多少啊?” 云澜:“……”欺人太甚!遂张开右手五指,“打五……”话说一半,再看一眼堂下宵小甚为嚣张的笑容,话音一转,左手五指也张开了,“十个板子!” 云澜自觉很是威风,却不知两手张开举至两侧的动作不像是官老爷惩罚人,更像是投降,憋笑憋得方文林脸都红了。 最后看在宵小认错态度良好,免了责罚不说,还赏了黄米凉糕。 云澜心想,他不适合为官,公正严明都喂了狗,“今晚应该是不回去了吧?” 方文林:“明早再走。”真以为他折腾这一趟是因为贪那一口凉糕?昨个儿云澜哪里是描述凉糕有多好吃,分明是对他溢满出来的思念。 一路疾行,本就火气旺盛的他这会儿也不觉得秋夜寒冷,反而还微微出了些汗,这凉糕入口正好解了那燥热之感。 起身穿衣,云澜又点了一盏油灯,“今儿晚上烧的水该是凉了,我再去烧些热水,你洗洗身子。” “不必麻烦,”方文林将人拦下,“夜深了,省的吵醒兄嫂,我就团在这椅子上歇息即可。” 家里新房建设如火如荼,挖地搬土的,整个半山腰都尘土飞扬,他又赶了夜路,身上脏污,哪里好意思睡床。 云澜没好气地说到:“我还能嫌弃你不成?再说了,再脏的模样雪灾那会儿我也都见过了。就睡床上,无非就是明日换洗一下床单被套而已。” 方文林:“成,都听澜儿的。”刚那话真假参半,人都没抱着一下,那这一趟岂非白跑了? 吃过凉糕,两人一起去了灶屋。 掀开水缸上的木盖子,云澜舀了一瓢清水,素白的手指搅动了一下,半温不凉的,漱口洁面足矣,洗澡就差点意思。 “无妨,”方文林已经接过水瓢自顾自的洗漱起来,“擦个身子还是可以的。” 简单擦洗过后,两人一同上了床,方文林赤裸着上身,将自家夫郎揽进怀里,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一晚上,值了。 …… 翌日,清晨。 云澜总觉得他哥他嫂子在看他,可每次他回望过去,他们又都在做各自自己的事情。 这种让他坐立难安的视线在他抱出床单被套洗晒之时尤甚。他二嫂嫂甚至憋不住了躲在他大嫂嫂身后偷笑。 “……”他们到底在看些什么?笑些什么? 直到…… “小叔叔、小叔叔,”圆圆迈着小短腿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林叔叔有给圆圆带好吃的吗?” 云澜脑子嗡的一下懵了,方文林不是天不亮就走了吗?为什么圆圆会知道方文林来过?! 不,不对,也许圆圆说的是昨天的事情呢? “林叔叔?你看到他了?”他不死心地问。 “是啊,早上我和哥哥起来尿尿,爹爹娘亲大爹大娘都看见了,我还和林叔叔说了再见呢。”圆圆很是天真的说到。 那不就是全家都看见了?! 不对,看就看见了,都是自家人,他心虚个什么劲儿!继续晾床单……晾……床单?! 轰! 云澜瞬间变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转头再看,他二嫂嫂甚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听我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 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当别人已经认定了某件事,即使你再有力的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云澜佛了,就这样吧,毁灭吧。只要脸皮够厚,就无惧任何目光! ……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长溪村的晒谷场终于安静下来,轰轰烈烈的秋收就此结束。 李村长领着村民一同到镇子上交税粮,云澜没有跟着去凑热闹,他此时正教两个侄儿一些基本礼仪,因为过几天就中秋了。 中秋意味着团圆,也意味着他的两个侄儿满两岁了,当初与陆老夫子约定的就是等团圆两小子两岁之后带过去给他相看。 团圆两小子还不太懂什么是上学读书,只知道要去见一个慈祥的老爷爷,老爷爷家里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因为云、方两家都无长辈,谭蕾和郑悦当初也是算半卖半嫁过来的,与娘家那边不说不算亲近,甚至可以叫老死不相往来。 故而,团圆两小子还真没什么与老人相处的经验,这会儿学的倒是挺认真,因为他们也很期待和小猫咪,哦不,和老爷爷见面。 由小见大,两个孩子一对比就会发现团团更加稳重沉着,圆圆则是活泼好动一些。 就好比现在,团团在专心致志地练习,而圆圆乌溜溜的大眼睛则是到处乱转,一听到外头哒哒哒的马蹄声就更是坐不住了,“小叔叔,是爹爹回来了!” 小孩子的五感更加敏锐,甚至能仅凭脚步声就知道来人。 云家的骡子也完成了使命,为云家多挣了两石米,现在不用再去帮着拉磨了。 有了骡子,谭蕾和郑悦的小摊也可以继续支起来了。 “明儿我和你二哥也去你那铺子里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云澜和自家哥哥说过重新装修的事,后边正好一起坐骡车去镇上,他大哥云焕自然是要去他的铺子里瞧瞧的。 说来他那铺子盘下来也快半个月了,现在都还闲置着呢,不过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装修设计图已经画好了,材料供应商也找到了,锅碗瓢盆这些都可以买现成的,真要动起来也快。 第58章 风云小吃15 “这铺子可以。” 云焕和云烨都对云澜的铺子挺满意。 这里的人在建筑宅院上讲究“方正”,少有那种奇形怪状的户型。云澜这铺子就是个标准的长方形,前铺后院。 不过因为这铺子闲置已久,又经过了雪灾,所以铺子里头需要修缮的地方还是很多。 他的两个哥哥看过云澜的设计图之后觉得不用另外请瓦工木匠之类的了,本就是简单大方的普通款式,他们两个就能搞定。 云澜对此将信将疑,但看两个哥哥游刃有余的样子才发现自己对于哥哥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 这铺子原本是卖字画的,那些个笔墨纸砚不是被水泡过就是磕碰砸坏了,已经没法再利用。 但是屋子里头有部分家具陈设倒是保存的还算完好,也不知道当初那些流民马匪是不是一看这是个字画店没有吃食所以就没有特别搜刮过。 博古架、桌案、太师椅等被他两个哥哥一一搬出摆在院子里。 这些东西可都是纯实木打造的,扔了吧觉得可惜,卖又卖不出去,留着又无甚用处,着实让云澜头疼。 反倒是他的两个哥哥对于这些旧物件兴致勃勃。 “澜哥儿,哥哥和你商量件事。”他大哥将每件东西都仔细摸看了之后过来找到他。 云澜:“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说便是。” “那倒没有,”云焕转头拍了拍陈旧的博古架,“这些东西你还要吗?” 咦,云澜眉尾微挑,“林子要单独给我打个书房出来,这些东西我还真用不上,这会儿正头疼呢,大哥若是需要只管拿去就是。” “团圆两小子不是马上读书启蒙了嘛,我和你大哥原本商量着两家一家出点打个长桌条案什么的意思一下,等孩子大了再弄个像样些的书房,”云烨舒朗一笑,“正好你这里有现成的,我们都看了,用的都是不错的木料,只需要重新擦洗打磨之后上个新漆就能用。” “嘿,这不是巧了嘛。”能为家里省下一大笔开销云澜也是高兴,“大哥二哥只管拿,若是缺了什么我直接另给添补。” 这头云家三兄弟兄友弟恭,另一边的谭蕾和郑悦却是遇到了糟心的人。 “这云家靠着外家可真是发达了啊。”令人厌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引得糕饼铺子里的人都往谭蕾和郑悦这边看。 安阳镇不大,走到哪儿都可能碰上同乡,在这道声音之前,谭蕾、郑悦还和也在铺子里买东西的同村人有说有笑,现下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来人名叫张丽芬,也是长溪村人士,因着有几分姿色,外嫁到了另一个村子长河村去,其夫在安阳镇经营着一家冥店,人之一生生老病死,总归是要变为黄土一捧的,所以家里算是有点小钱。 “丽芬,也来买糕饼哇?”都是一个村子的,即使外嫁了,也能认得脸,更何况这人的夫家还是个富贵的。 长溪村的其他人自然能听出张丽芬话里的刺,不过云家现在在长溪村也是能顶个大拇指的,他们自是不愿去接那话茬,便引了别的话题。 张丽芬走进店里,看向里头的老妇,“欸,他牛婶儿,这不是我家莽小子馋嘴了嘛,实在是缠得我没办法,这不就来给他买点甜甜嘴,还没想好买什么呢。” 说着她便走到了谭蕾身边,“让我看看蕾娘今个儿又买了什么好东西正好做个参考。” 待看清谭蕾手里包好的海棠糕,张丽芬一双狐狸眼眯了起来,“哟,海棠糕,这东西可不便宜,又是买给澜哥儿的哇?倒也是,毕竟小叔子嫁得好,都在镇上盘铺子了。” 此话一出,长溪村众人皆是一惊,云澜在镇上买铺子了?! 面对众人齐刷刷或震惊或疑问的眼神,谭蕾处变不惊,“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了?自家幺弟就好这一口,长嫂如母,宠溺几分又如何。” “呵呵,”张丽芬掩嘴讥笑,“那你确实挺宠人家的,今儿个海棠糕,昨个儿黄方糖,前个儿红豆沙,真真是一天一个样儿,一连几天个个不重样呢。” “哎呦,那可是要不少银钱呢。” “别的不说,这姚记的海棠糕二十文才三块,贵着呢。” 见店里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张丽芬暗自得意,又添了一把火,“你家大焕知道你这么舍得给云澜花钱吗?别是背着偷偷的吧?” 这话就说的阴险了,就差没明说谭蕾和小叔子可能不清不楚的了。 云澜虽是个哥儿,可男人该有的东西那是一样不少,长得又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 “整日和死人打交道,现在是连活人话都不会说了吗?” 这话就重了,张丽芬娇艳的脸霎时就是一黑。 不说店里的其他同乡,就是谭蕾身旁的郑悦也是少有见到她嫂嫂这般怒火中烧的模样。 “脏东西接触多了,一双眼睛看什么都是不干净的是吧?” 先是阴阳她们家趋炎附势,后又有毁人名誉之嫌,谭蕾就是再好的脾气也是忍不得了。张丽芬寻她的晦气,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云家人从来都不是那懒惰的,不说她现在支的小摊生意如何,她家大焕在镇上帮工就是四五份。日子是越过越好,腰包自然也鼓了起来。 她家大焕是个沉稳内敛的,做不来那油嘴滑舌的商人,也不愿冒些激进的风险,认真思量过后决定当个田多地多的地主。 有了决断,他们夫妻二人就着手买田的事情。刚遭了灾,许多人家是饭都吃不起了,这会儿卖田的不少。 长河村就有一户人家有意卖掉一块还算不错的水田。 自然,云家作为外乡人自是不比同村的张丽芬家能得这户人家的信任,所以云家并不是他们的首选。 奈何张丽芬家贪心不足,本来谈好了价钱,结果临到头来又想压价,虽然比官价要稍微高那么一些,但这做人的人品实在太差,那户人家本就是因为急用钱才不得不卖田,这张丽芬家拖拖拉拉油油滑滑的,最后那户人家一怒之下不卖了,另找了云家卖。 云焕是个实诚的,不仅价格给的合适,还愿意将田继续租给这户人家耕种。 云家给的条件好,办事利索,还能继续当个佃农,那户人家自是满意的,这买卖也就做成了。 张丽芬家的人还在自己家等着人家上门来求他们买田,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出去一看,嘿,那户人家不正在田里忙活吗?这是又不卖田自己种了?怎么?耍他们家玩吗? 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这田被云家给得了去。 这梁子就单方面结下了。 两人针锋相对下,长溪村的人可是吃了大瓜,原来云澜在镇上盘了铺子,原来云焕在买田,这些消息估计今天晚饭之前就能在长溪村传得家喻户晓了。 一旁的郑悦目瞪口呆,自家嫂嫂这是不善言辞?那出口的话真是一口一句戳人痛处捅人心窝! 不必动手,看看对面那张丽芬已经气得胸脯起伏快仰过去了,而自家大嫂则是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模样。 最后还是动了手。 那张丽芬说不过谭蕾,一气之下就朝谭蕾扑了过去。 等谭蕾和郑悦回到云澜铺子里的时候,三个男人一眼便看出来两人的异样。 衣服皱了,头发乱了。 云焕、云烨:“打架了?” 谭蕾、郑悦:“没输!” 说完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云澜在一旁看着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下午回到长溪村,云澜发现路过的人都在偷偷瞄他们,走远了还能看见这些人在背后议论着什么,话题多半还和自家有关。 不明所以,他也没太在意,反正自打出生,他就没少被议论,习惯了。 不料晚饭过后,他却是被自家大哥大嫂单独叫到了屋子里说话。 一进门还没说话,他大哥便将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大哥?”云澜不太好意思地抬起头,他都成年结婚了,他大哥怎么还像是他小时候哄小孩儿似的抱着他摸他的头,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只得红着耳朵看向他嫂嫂,“嫂嫂,你看看他。” 本是想向嫂嫂告状,结果又被他嫂嫂给薅了一把头发。 云澜:“……”这一个二个的是要闹哪样? 好在云焕和谭蕾没多逗他,被他大哥拍了后背让在床边坐下后,云澜略显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夫妻俩。 “哥哥,嫂嫂,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他大哥和嫂嫂相视一笑,又看了眼他,没说话。 只见他嫂嫂从身后摸出个不起眼的木盒子。在看见这个木盒子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这盒子的作用。 他和方文林的身家也都是装在一个木盒子里,被他藏在屋子里呢。 果不其然。他嫂嫂当着他大哥和他的面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字据文书,又把盒子盖上放回身后。 看来这几张字据文书便是今晚找他的原因了。 第59章 风云小吃16 薄薄的几页纸,在他大哥的手中轻若浮毛,云澜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几张纸上,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大哥宽大厚重又满是斑驳的手上。 和他的手不同,这双手很厚,有一层硬度惊人的茧巴,摸着如同粗粝的砂纸。这双手也很有力,可以轻易将他举起,他至今仍记得身子被抛起浮空又下坠的失重感以及被这双手稳稳接住时的安心感。 现在,这双手将那几张薄纸递到他面前。 这是三张契书。 田地转让,盖了官印。 一张是一户穆姓人家将田地转卖给他大哥的,一张是他大哥将田地转让给他的,还有一张地契。 这是?云澜第一时间去看谭蕾,只见她嫂嫂只是慈爱地笑了笑,显然早已知晓此事。 手腕一沉,云澜顿觉这三页纸张重逾千斤。 还是谭蕾先开口打破了平静,“澜哥儿,你大哥现在琢磨着买田囤地,以后当个小地主。现在已经在周遭几个村子里相看合适的田地,也买了几块。” “你手里这块地在安阳镇东面,我们为你置办的。目前还闲置着,你看是雇人耕种,还是直接租出去都随你。” 云焕:“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幺弟,家里都有你的位置,也会有属于你的一份家产。便是以前没有,以后我也会为你置办一份。” 他大哥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从来都是直接用行动表示。刚刚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是你的底气和依靠”。 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哽在喉间,云澜现在无比庆幸刚刚已经和他大哥拥抱过了,不然他现在恐怕会抱着人哭出来。 眼见云澜红了眼眶,谭蕾忙出来调节气氛,笑着问:“怎的还不说话了,若是没想好怎么处置,就先由我们帮你打理着也不是不行。” 几个呼吸,稳了心神的云澜连忙点头,“嗯,那就劳烦哥哥嫂嫂了。” 简单一句话,带着鼻音。 秋天果然是个温柔的季节。 …… 第二天早上,云澜的眼睛肿了,拿了帕子冷敷。 云烨是个不嫌事大的,凑过来哥俩好的肩碰肩,“大哥把契书给你看了?” 本是不想搭理他的云澜一听这话掀了帕子去看他二哥的表情。 “想什么呢,这事儿大哥早就和我说过了,”云烨一巴掌又把帕子给云澜拍回去盖着,“放心好了,等你二哥我相看好了营生也会给你准备一份的。” 眼睛被蒙着,云澜看不见他二哥此时的表情,但只听声音便能感觉到这话之郑重,不是那随意说着玩的。 好嘛,这眼睛是好不了了,怕是还得再肿一圈。 但他二哥可不会让他在这里多愁善感的,拽着他就往灶屋跑,非要吃他做的糖水蛋,那撒泼的劲儿瞧着还不如团团稳重! …… 一切按部就班,转眼又过去三天。 铺子的杂物已经清理干净,云焕和云烨提了木桶拌了泥灰抹墙。 云澜在外跑了三天,也是将桌椅、碗筷等买了齐全,只等铺子装修好给送过来。 铺子里头现在他帮不上忙,便摸去了镇子北面去寻他的嫂嫂。 这里和方文林所说一样,嘈杂而混乱。 他两个嫂嫂的小摊摆在外围,倒是清净许多。 他站在远处观察了一下,因为人流量大,即使是在外围,小摊的生意也不错。 县太爷治理有方,镇上少有当街调戏骚扰之事发生,嫂嫂摆摊的地方也是敞亮宽阔的,倒是没什么糟心的事情。 今天出摊的是他二嫂郑悦,大嫂则是留在家中照看两个孩子。 云澜虽是站在远处,但因为他那张出众的脸,不一会儿便引起了周围的注意,这自然也让郑悦发现了他的到来。 “澜哥儿!”他二嫂郑悦和他二哥一样是不懂得什么含蓄的,一看见他就忙站起了身挥着手臂叫他过去。 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云澜几步走到摊位前,“二嫂。” “怎的过来了?快坐。”挣钱固然开心,但一个人摆摊着实无聊了些,云澜能过来郑悦是打心底里高兴。 正巧有熟客过来买辣卤,“五个鸡脚、两个鸭翅,再来两个鸡翅膀。”顺嘴问了句“这是你家兄弟?” 郑悦笑意盈盈地将鸡脚鸭翅包好递给来人,“鸡翅膀没有了,五个鸡脚、两个鸭翅,来,拿好了。我家幺弟。” “嘿,两包,今儿老板娘是买一送一?” “想的倒是美,另一包是给我家幺弟的。”郑悦将右手的纸包递给来人,左手的则是放进了云澜的手里,“最后一个鸡翅膀,你的。” 熟客:“嘿,我说老板娘,我这还没走呢,你这藏都不藏一下的?” “快走快走,你就当没看见。”都是老熟人,郑悦也没客气,竟是当街开始赶客人。 熟客也不生气,“明儿记得给我留俩鸡翅膀啊。”拿着鸡脚鸭翅笑嘻嘻地走了。 拿着鸡翅膀的云澜面上不显,心里可得意着呢,这可是他二嫂特意给他的鸡翅膀,啃着都比平时更香了! 而他这一待就待到下午郑悦收摊。 “听了你的话,给这小摊按了两个轮子,这出摊收摊都比平时方便多了,”郑悦将矮凳往小车里一塞,又卸了挡轮的石块,只需抬起小摊侧边的把手就可以推着走了。 推车的活计由云澜揽下了,两人有说有笑地往铺子走,路上遇到了卖麦芽糖的老妇人,云澜便停了车,“嫂嫂,我请你吃麦芽糖。” “哎呦,真俊的小哥儿啊,买糖吗?便宜的,两文钱一转,还给裹黄豆粉。” 刚这妇人转糖的时候云澜看见了,比别人家卖的要转的大,两文钱还给裹黄豆粉还真不算贵。 “阿嬷,给我来七转。”家里七口人,每个人都尝点。 大买卖啊,老妇人笑开了怀,道一句“好嘞”便捏着小木棒开始转糖。 麦芽糖做法不算难,就是比较麻烦,费时费力,云澜看着琥珀状的糖浆想着得了空也可以自己试着做一下。 小木棒相互扭转,黄褐色的麦芽糖便被粘连搅起,再裹上一层厚厚的豆粉,甜糯可口。 哒哒哒。 在云澜和郑悦买糖的时候,身后驶过一辆马车,看方向,应是自安阳镇北过来的。 “枣红大马、宝顶车厢,看着不像是安阳镇的啊。”云澜回头看了眼,也没太在意。 将小吃车推进铺子的后院放好,云澜又去牵了骡子套上车绳。 院子靠墙的地方摆放的是漆了新漆的旧家具,被云焕云烨二人重新打磨涂漆之后,看着就和新打的家具无甚两样,只待漆面彻底干透就可以用骡车拉回家里,现在暂时先放在铺子里阴干。 “漂亮吧。”院子里有井,取水方便,云烨先一步擦了手脸,这会儿正含着云澜给买的麦芽糖,很是骄傲地看着院墙边的博古架。 “哥哥手艺真好。”云澜不吝夸赞。 “省下来的钱,我们商量着给单独起间屋子做书房,就在你那屋子的后边,清净。”云烨一个大跨步先上了骡车,“等两小子大些了就直接住那里头去,省得像现在这样磨人。” 看破不说破,云澜抿了口糖,“成,再给移植点竹子花草,自成一界。” 云烨眼睛一亮,“还是你主意多,就这么办。” …… 云家四人组每日的来回已经不再怎么引得长溪村的人注意了,就连云澜在娘家多住这么久也没人说什么闲话了。 原因也简单,云澜他汉子又开始建房了。建房自然要招工,中午的那顿饭也是雇人来烧,长溪村里就有不少汉子哥儿去当帮工。 村里人得了利,自然就不会再去多嘴,甚至希望云澜能再多住上一段时间,他们还能多拿几天工钱。 但是他们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翌日一大早,云家人还在吃早饭的时候,院子的大门便被砸得砰砰响。 没错,砸得砰砰响,可见来人是有多急切。 “云澜、云澜!云澜在家吗?我是清河村的王豆子。” 声嘶力竭的喊声不仅让院子里的云家人吓了一跳,就连村子里其他离的近些的人家也是一惊,吱呀吱嘎的开门声此起彼伏,打破了长溪村宁静祥和的清晨。 “清河村王村长的豆子哥?他怎么过来了?”云澜自然认得这个声音,毕竟他家汉子和村子家常打交道,“来了来了。” 吱呀。 “豆子哥,可是有什么急事?”一开门,外头就站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看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两个村子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怕是天刚擦亮就往这边来了。 “哎呦,你快跟我回村子去,”要不是云澜是个哥儿有所顾忌,王豆子恨不得直接上手拽着人就跑,“县太爷来了!一会儿就该进村子了!点名要见大林子和你呢!快走吧!” “县太爷召见澜哥儿?”云焕就站在云澜身后,一听是官要见民,那眉头就是一皱,显然是担心。 云澜则是要比其他人镇定许多,先是回身安抚家人,“哥哥嫂嫂莫慌,没听豆子哥说县太爷都亲自下乡了吗?又不是官差过来抓人,还提前叫人通传了消息,应是无事的。” 后又对外头焦急的王豆子说:“豆子哥,我现在就跟你回村。” “不忙,我赶骡车送你,”云焕拉住往外走的云澜,“豆子估计也跑不动了,一起坐骡车能快点。” 在云焕说话之际,云烨已经去后院牵骡子,谭蕾和郑悦也是跑到云澜屋子里帮忙收拾行李。 前后不过五分钟,载了云焕、云澜、王豆子的骡车便驶出了云家大门,往清河村而去。 云烨没有跟着去,少一个人少些重量,骡车也能快些。 大清早就被县太爷莅临给吓着了,留下的三人也没什么心思去镇上出摊抹灰,便全都留在了家里等消息。 郑悦坐回餐桌前,没了胃口,“唉,县太爷找澜哥儿和大林子能有什么事呢?” 第60章 风云小吃17 安阳镇的县太爷黄运升今年已五十有二,几十年官场浮浮沉沉早已看淡,也就不再去追求那运升,安心在这南边小镇稳稳当当做个闲官。 所以今天早上突然听闻衙差来报有位气派的大老爷找他之时很是惊讶了一阵。 他已许多年不与京官打交道了。 骨碌碌、骨碌碌。 木制车轮轧过不算平整的土地,发出不太规律的声音。 安阳镇通往各个村子的道路已经算是好的了,也不知道后头马车里的那位大人物行惯了京都里的青石板路现在能不能受得住这山路颠簸,黄运升不太厚道地想。 人老了,不再去琢磨那升迁之道,只想着安稳度日,故而对于这一大早就让他忙里忙慌诚惶诚恐的大人物,他心里头那还是有点小情绪的,当然,面上自然是谦而又谦,卑而又卑的。 摇晃的马车渐渐停下,只听外头的衙差来报,“县老爷,清河村到了。” 黄运升抬手整了官帽,又一弹身上官袍,起身出了马车。 “草民清河村王德平携全村恭迎县太爷!” 站在马车上的黄运升视线一扫,前头乌泱泱跪着百来号人,领头的那个应该就是村长王德平了。 能在这里跪着的都是村子里成年的汉子,百来户的村子只能算是个中小型的村子。 视线逡巡,很快黄运升的目光就锁定了跪在王德平身后的一对年轻人。因为都低着头,看不见具体样貌,不过瞧着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整洁,面料也与其他人的粗布麻衣不同,想来这便是那位大人要找的人了,就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方文林。 “方文林何在?” 听见县太爷叫自己的名字,方文林一叩首,“回县太爷,草民方文林。” 黄运升略看了一眼,原来是这个胖些的。 两个人都跪着,也看不出具体身形,全都团成了圆子,在他的眼里可不就是一个更胖更大,一个稍小些嘛。 下了马车往后头走去,在后头那辆明显比他那辆更大更华丽的马车旁站定,弯腰躬身,语气恭敬,“大人,方文林在外头候着了。” 马车里头的人没有说话,车帘微动,低头躬腰的黄运升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纹皂靴。 他的身子更低了。 “让其他人散了吧。” 只听声音,这大人物的年岁比之县太爷还要小? “是。”黄运升又走到那一片“圆子”前,“村长和方家人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百来号人一步三叩首散了干净,只留下了领头的王村长和他身后那两个衣着不同的年轻人。 黄运升略微有些诧异,这方家人丁如此稀薄? …… 秋忙过后,农人一般会歇息个几日,享受丰收的喜悦,不论是老人孩子还是男人女娘,都会走出家门,吃茶唠嗑打牌,娱乐方式不一而足。 休过这几日之后他们就会继续忙碌起来,趁着下雪之前点些萝卜白菜冬小麦等。 但是今日的清河村却是一反常态,村子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田里水边路上都不见人影,只闻风过树响,虫鸣鸟叫。 静的不同寻常。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人都好好的,只不过是走路蹑手蹑脚,东西轻拿轻放,力求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 “娘……” “嘘。” 本是好动的年纪却被拘在家里头不能外出也不准发出声音,可憋坏了清河村的娃娃们。 就是那些个溺爱孩子的爷奶,这会儿也只是摸摸孩子的头,半点不见平时对娃百依百顺的模样。 无他,村子里来大官,怕冲撞了。 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可那双耳朵却是早就竖得高高的了。 县太爷找方文林到底什么事啊? “……这位是吴大人……” 村长王德平的家目前是清河村中最大最气派的,自然也是在这里接待县官。 给上座的贵人上了茶,王村长便退至一边,随时等着传唤。让他惊异的是,方文林夫夫却是被直接赐了座位,并且他们的县太爷竟是也和他一般在一旁做小伏低,恭恭敬敬地守在这位吴大人的下首。 这大林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能惊动比县太爷还厉害的人物?! 这些大人物说话都是隐晦含蓄的,他听的稀里糊涂,只大概明白了这次是个好事,方文林进献了一个叫土豆的东西,可以得到很多赏赐。 “……哦?为村子修一座石桥?” “回大人,是的,目前正在固坝筑基。”面对上头这位看起来三十出头长相平平无奇却气度非凡的京官,方文林也是处变不惊,问什么答什么,言简意赅。 一旁的王村长看得心里着急,这大林子怎么连两句应承的漂亮话都不会说!好在贵人似乎不太在意? 主位上的吴优的确很满意方文林的表现,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不愧是……“既是利民的好事,”略一思索后,“本官有位同仁对于水利之事略懂一二,待本官修书一封,这修建桥梁的事宜交予他们即可。” 一旁的县太爷黄运升闻弦歌而知雅意,忙接话道:“大人大善,下官自不能落于后,今知行路难,便修一条宽阔康庄大道吧。”唉,本来只想送块匾额的。 方文林、云澜以及一旁的王村长皆是跪伏谢恩。 …… 县太爷和这位不知具体官职的吴大人并没有在清河村留驻多久,更没有说什么吃个午饭再走,仔细算算从进村到离开也就半个时辰左右。 贵人们是离开了,清河村却是热闹了。之前紧闭的大门纷纷打开,吱嘎吱嘎的声音不绝于耳,大批的村民涌入王村长的家里。 “村长,县太爷来我们村儿到底什么事啊?” “为什么单留了大林子?” “哎呦,我的好村长哟,你可别笑了,快给大家伙讲讲到底是有什么好事啊!” “欸,大林子呢?怎么没看见人?” 话题中心的方文林和云澜早就在众人到达之前先一步溜了,乡邻的热情便让王村长一人承担吧。 …… 云澜和方文林从村长家里出来后便直接往半山腰的家里走。及至上山到达平台以后,两人才放松下来讨论起刚刚的事情。 “没想到进献个土豆还能得赏赐。”云澜一身碧空色的长衫,宽大的袖袍随着他轻快随意的步伐翻扬,心情一如今日的天空,天高云淡,舒朗开阔。 方文林一身靛蓝劲装走在云澜旁边,眼睛盯着其脚下,时刻注意着地上的坑洼和碎石。新房还在建造,这半山腰上杂物横积,稍不注意便容易崴了脚。 “利国利民,自是当赏。” 突然的男声不止吓了云澜一激灵,也让方文林心中微惊,他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 只见一而立之年的男子自自家小院中走出,绣纹皂靴锦衣华服,不正是刚刚端坐高堂的吴大人! 短暂惊慌过后,方、云二人忙整了神情要行礼,却被快人一步的吴优拦下了。 “不必多礼,”吴优将人扶起,“现在我不是什么吴大人,只是学生吴优,来见一见让座师赞誉有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今日一见,果真是丰神俊朗、缥缈雅淡。” 吴优的长相很是普通,不笑的时候很难注意到他的脸,只记得那一身的气度,但此时,他一笑,又让人一下子就忽视了其身上凌厉的气势,反倒是被那双阳春三月的眸子所吸引。 方文林与云澜面面相觑,座师?难道是…… 吴优:“看来两位已经猜到了。” 明明这里是方文林和云澜的地盘,是两人的家,但他们对面之人倒是更像是这里的主人,竟然反客为主,侧身引路走在两人前头,“座师为两位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不说你无声无息跑人家家里来冒昧不冒昧,就说现在面对主人家是不是也太随意了些。 但是作为在场的当事人,云澜和方文林倒是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就连刚见面时的拘谨都去了几分。 熟悉的院子中间摆着一只木箱,不算是名贵的木料打造,也无精美的雕花,看起来普普通通。 吴优走到木箱旁边,右手磕哒一声打开木箱锁扣,没有恶趣味地让两人自己去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直接反手掀开了木箱顶盖。 谢弘深谢大人的礼物朴实无华——一箱金黄滚圆大小不一的土豆子。 不得不说,这礼物可真是送到心坎里了,至少对于方云夫夫而言是这样。若真是一箱子金银财宝,两人还真不太敢收。 不过……云澜看着木箱里的土豆有些疑惑,土豆的生长周期一般为三个月,自他们在曲陵府进献土豆到现在也才不到两个月,那么几个种苗就能有这般成熟的收获了? 除非…… “吴……先生,请问是寻到了这土豆的商贩?”云澜终究是有现代人的思想观念的,对于阶级差异感知不太明显,故而即使面对京官也是不卑不亢,有疑就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眸光一闪,吴优心中诧异这个哥儿的大胆,他座师只提过方文林,从未谈及到一个叫做云澜的哥儿,没想到这个哥儿竟是看起来比之身旁的汉子还要自如,面对他也是自然平和,就好像……他们是平等的一样。 诧异归诧异,他的面上却是不显,“方夫郎慧捷。” 吴优没有细说,云澜也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有大批量的成熟土豆,除了进口别无他法。 也就是说这位谢弘深大人并没有因为这是一个猎户进献的东西就轻视,一定是收到东西后重而又重的确认可以替代米面果腹之后便立即派了人马去寻有土豆的外邦人大量购买。 “大历之幸。” 同样的,云澜没有明说是谁,但在场的三人心中皆是门儿清,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 第61章 风云小吃18 吴优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和方云二人熟稔之后竟是直接住了下来,嘴上说是感受一下田园气息,但方文林觉得他是馋那一口吃的。 昨天云澜做了一道百花鸡,这厮吃过之后就改口要留下了。 而让云澜想到用这道国宴菜来招待贵客的契机就是昨日吃过的麦芽糖。 选用整只三黄鸡,去掉胳膊腿后用刀具小心将鸡身部分的整块鸡皮剥离下来。 再用竹签缝针技术将其撑开固定在竹篾上,锅里用麦芽糖、清水、白醋和黄酒调制脆皮水,加热之后反复用锅勺舀脆皮水均匀浇淋在鸡皮上,使其定形变得亮红艳丽。之后再挂起风干,使其变得脆。 用刀背将挑出虾线的鲜虾虾肉剁成泥,加入白腻润滑的猪肥膘、盐、白胡椒、葱末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直至其变成蓉状,这就是百花馅。 历时三个时辰,百花鸡的鸡皮也风干好了,小心拔掉竹签将其取下,翻面撒上一层淀粉作为粘合剂,再将蓉状的百花馅均匀平铺在上面。 锅中热油,鸡皮朝上入锅烹炸让百花馅定型,接着将整块百花鸡放于大孔竹篾上,用高温热油反复浇淋,让鸡皮慢慢冒油,变得更加轻薄酥脆。 最后将其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块装盘。 麦芽糖赋予鸡皮油亮红润的色泽与酥脆,明明使用了油腻的猪肥膘,外表看起来却是干爽的。 一口咬下能感受到轻薄鸡皮顶撞牙齿的些微弹压,而被热油煎炸锁住的肉汁则是因为挤压瞬间迸发出来!鲜甜溢满口腔,似有活虾在其中游荡! 只这一口便让吴优决定多留几日! 好在这家伙也没真吃白食,昨日不仅扛着一大木箱的土豆比方云二人先一步到了半山腰,还能让方文林毫无察觉,自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云澜坐在灶屋前削土豆皮,不时抬头看一眼院子里练武的两人,虽然看不懂,但那花里胡哨的招式也能让他瞧个热闹。 因为不能让村民发现吴优还留在清河村,故而原本建房的事宜只能往后推一推,云澜也就没有再回长溪村,给大哥云焕分了一半土豆让其带回去,剩下的又分了一半留种,最后这四分之一才是他们能真正现在就吃的。 就剩这么几个,还得分一口给吴优,云澜怨念颇重地瞅了吴优一眼。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吴优五感敏锐,自然能感觉到这背后的逼人视线,但他毫不在意,怎么能为了脸面就不要吃的呢? …… 事实上吴优还真不是个吃白饭的,第三天就有工程队上了门,不仅承包了清河村的桥梁修建项目,还在吴优的要求下把新房建设、开山修路的项目也接下了。 “你说这是谁的部下?”云澜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底下正与赵家班之人做交接的众人。 吴优坐在山崖边,翘着个二郎腿,杯盖刮去浮沫,抿了一口茶,甚是悠闲,“水部司啊。” 工部的水部司,主管渡口、船舻、桥梁、堤堰、沟洫、渔捕、运漕、碾硙之事等,你说这叫对水利略懂一二?! 这相当于皇家御用工程队来给他这个山野小民开路修桥建房,他何德何能啊! “优爷,今个儿想吃什么啊?”便是那鹿茸熊掌,他云澜也是定要寻来的! “欸,不敢当不敢当,听闻方夫郎做的一手好点心,那黄米凉糕……” “原来是黄米凉糕,您放心,明儿这东西准能出现在桌上。”云澜拍着胸脯保证。 “明天?” 看着吴优紧蹙的眉头,云澜有些疑惑,明天怎么了?“对啊,得发酵,最快也得明天去了。” “唉,”长叹一口气,吴优甚为遗憾,“我今天就得离开了,是等不到明天尝尝那香甜软糯的黄米凉糕了。” 明天就走?这回轮到云澜惊讶了,你走了,谁教方文林武功啊?! “我还会做其他的点心,吴大哥要不再多留几天,正好多看看山水怡养心性。” 视线从下方一转,吴优斜睨了云澜一眼,“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放心吧,方文林不是那从小就开始打磨筋骨的习武之人,我这两天教他的那一招半式足够他应对一般的宵小了。” 哦,原来已经学完了啊,那就没什么留的了,云澜一改之前的谄媚之态,“那我就祝吴大哥一路顺风!” 好家伙,见过撵人的,但没见过这么快就撵人的,吴优不怒反笑,这方家夫夫有些意思。 两人说着话,方文林自山下上来,“澜儿,猪肚和鸡买回来了。” 自方文林手中接过食材,云澜看向方文林的手指和指甲,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方文林的双手都是黑黑的,还泛着奇异的黄色。 他原本以为是建房做活染的,但这都三天了还没洗净,就像是烙在上头一样,明显的不对劲,“你这手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消下去?” 被质问的高大汉子有些窘迫的把手往身后藏,“没啥……” “别骗我。” “……”夫郎要生气了怎么办,偷瞄云澜的脸色,方文林只得老老实实的交代,“煤块和墨条染的,洗不掉……” 云澜:“煤块和墨条?你用这两样东西做什么了?” 不仅是云澜,就连一旁的吴优都好奇了。 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方文林默不作声的从屋里取出一把黑白黄相间的长条“木棍”一样的东西。 这是……铅笔?原来黑白黄相间的不是什么木棍,而是被卷成长条的纸张,长条中心是一点漆黑的墨色圆点,云澜大为震惊,“这是……你做的?做了多久?” “嗯,自送你回长溪村回来就开始做了。我看你喜欢用木炭条写字,那东西脏手又易碎掉渣,我就研究着做个类似毛笔的东西。” 方文林说完又去拿了小刀,用小刀将这自制炭笔削出笔尖,“澜儿,你试试看,合用不合用?” 握着与前世手感别无二致的炭笔,云澜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尖细的笔尖落在雪白宣纸上,摩擦出一条墨黑的长线,笔触顺滑,抖动宣纸,并无碳渣掉落。 “好用。”惊喜来的太突然,让云澜有些措手不及,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黑黑壮壮的汉子,秋日的阳光化成一滩,泼洒了汉子一身的温柔。 不自觉地,他就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下了“方文林”三个字,笔尖略微停顿,又在这三个字旁边并排写下了“云澜”二字。 “你这桃子画反了吧。”吴优指着两个名字中间的图案,“这桃尖该是朝上的,你这画的朝下了。” 从脖子红到脑门的云澜恨不能堵上旁边这个煞风景之人的嘴,一把拽过自己干了蠢事的罪证,语气很是恶劣地说到:“吴大哥还未娶亲吧?” 吴优挑眉,“你怎么知道?” 云澜心中冷笑一声,注孤身。 吴优是个心大的,也没去细想云澜的问题,反而是快速取了笔墨让方文林告诉他这炭笔的做法,大有一字不差全部记下来的架势。 这东西方文林也没想藏着,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优具体的制作方法。 “……木炭、煤块、墨条和粘土混合在一起反复敲打至完全融合……用木块搓成这种细长的碳条,切成需要的长度……烘干……” 毛笔笔杆摇晃,吴优仔细记下方文林说的每一句话,写下“烘干”二字之后,他用毛笔杆点了点方文林,“欸欸欸,等等,是怎么烘干的?阴干可以吗?” “阴干应该也是可以的,不过为了节省时间,我是自己垒了一个小窑口来烧的。”方文林领着吴优和云澜走到灶屋的右边,贴着灶屋的墙壁果然有一口新垒的窑。 很小,下面是长方的炉口,里面放柴烧火,上面是个半圆穹顶状的窑室。 吴优蹲在窑口前认真画图,云澜则是拉着方文林走到一边,“夫君好厉害,还会垒窑炉。” 自尊心被满足,方文林成就感爆棚,最主要的是澜儿叫他夫君!故作镇定,实际嘴角比ak还难压的他矜持地说到:“想知道是怎么垒的吗?我可以再给你垒一个。” 这话说的就像是那些高中生在心仪的女生面前表演了一个后空翻,女生夸赞了一句,他就要再表演一次一样。 这下云澜的嘴角也一样和ak难压了,“好,正好新的这个可以用来烤面包。” “面包是什么东西?也是吃的吗?”一旁原本要吐槽方文林跟开屏的孔雀似的吴优,这会儿满心满眼惦记着云澜口中的新吃食。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连方文林都忍不住想要说两句“怪不得你娶不到夫郎”了。 “用纸张和糯米水将烘干的碳条卷起,我是去收的那些书生写过画过又不要的宣纸来卷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他们练习所用,一般都是扔掉的,所以很便宜。” 不给吴优继续搭话的机会,方文林吐豆子似的继续说着炭笔的制作方法。 “这个好,那些废纸还能再利用。这个炭笔有名字吗?”吴优果然被炭笔转移了注意力,毛笔笔杆又开始晃动起来。 “还没有,这是我为澜儿做的,名字就由澜儿来取吧。”这确实是方文林一时兴起,他只是想要云澜能用上不脏手又顺滑的碳条,没想到最后真让他给做出来了。 “啊,这不……”太好两个字在方文林似水般深情的目光下咽了回去,云澜不好意思的错开视线,“里面这个碳条就叫做笔芯,至于这个笔嘛就叫……”他也不知道取什么名字,便直接用了前世的称呼,“铅笔。” 但是显然,吴优理解错了,“谦笔?谦谦君子,谦之一字正合这万卷草纸勤勉谦和之意,好名字。” 他竟然逻辑自洽了!云澜便没再开口。 将记录谦笔制作方法的纸张珍而又重地叠好,吴优甩了甩因为奋笔疾书而酸胀的手腕,“话说回来,那面包究竟是何物?” 第62章 风云小吃19 吴优离开了,带着黄米凉糕和面包的遗憾,甚至等不到今天的午饭就要启程。 来如风,去也如风。 云澜和方文林的小日子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有了专业的团队接手工程项目,方文林也不用再每日盯工了,活计全都扔给了乔胜几人。自然的,也就不再需要乡邻来帮工,结算了工钱,将大家伙客客气气地请走,也没人有什么怨言。 他们能有什么怨言?就算有,现在是敢说的吗?没看见县太爷亲自召见方文林吗?甚至县太爷还因为方文林给村子修了条路!走在那条平整宽阔的大路上,说着人家的坏话,你就说亏心不亏心吧? 接下来的大事就是团圆两小子的两岁生日以及拜师,再后面就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进山打猎。云澜的铺子倒是不急着立马就开,一是现在事情太多顾不过来,二是一旦开起来,人手不足也是个问题。 “方夫郎,方夫郎!” 今日云澜和方文林一同到镇子上采买,路过回春堂的时候被里面的小学徒给叫住了。 “方夫郎,可算是等着您了。”小学徒跑得急,还被医馆的门槛给绊了一下。 “不急,可是有什么事?”云澜伸手扶了扶一瘸一拐的小学徒,不太清楚这小学徒找自己什么事。 “您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之前让我帮您问问药材种子的事情?”小学徒站直身子,用手扶了下头上歪斜的帽子。 经一提醒,云澜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医馆里头的病患打翻了晾晒种子的簸箕,让不同药材的种子全都混在了一起,小学徒们挑拣困难,他原本是想着买下来喂鸡的。 小学徒在医馆里头见的人多了,自是能辨几分人心的,一看云澜这恍然大悟的表情,便知其已经想起来了。 “我们馆主说了,您要是想要,能卖,不过得全部都买走。” 本来就是拿来喂鸡,需求量大,全部拿下没什么问题,再说了,吴优那人看着有时不着调,实际上是个“热心肠”的,这次的修桥开路建房的钱可没让他和方文林出一分,剩下的钱自然可以挪作他用了。 云澜:“价钱合适的话,我全要了。” 小学徒乐了,再也不用去挑拣那劳什子的药材种子了!“我们馆主今日就在店里,您看要不现在……” 医馆的馆主并不是大夫,而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据说当初还是因为在庙里算卦,算命先生一看卦象便说他铜臭之气过重等等,就差没指着脸骂他利欲熏心了。 馆主下山之后思来想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便在安阳镇开了这家医馆,也算是做善事了。 故而,云澜用极低的价格就拿下了这些药材种子。一百文一袋,三大麻袋,共计三百文,还给送货上门。 “三百文,倒是真便宜。”云焕帮着把药材种子搬进店里,待晚上用骡车拉回村子里。 因着现在天黑得越来越早,今天又要先去清河村一趟,故而谭蕾收摊收得早,争取赶着天黑之前能回长溪村。 骡车地方有限,放了药材种子和杂物就不剩什么地方了,三个汉子就没坐车,扶着板车走在一旁,而云澜和谭蕾则是坐在麻袋上头。 县太爷说话算话,说修路那就修路,从安阳镇到清河村这条道足足扩宽了一倍有余。 不过修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现在还在建造之中,只是先将原本的路重新修整了,所以现在骡车走在大路中间的平坦地带,两边则是被刨烂的土地。 虽然路还没有完全建好,但是路的名字确实早就取好了——富阳路。并且还在路的两头都立了碑,写明了修建时间和原由等。 别的不说,因为这条富阳路,清河村可是在安阳出了名,村子里的人上街走路腰板都要更直了些。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云澜已经可以预见待这条路修好之后,附近村子的人都改道从清河村进城回村的盛景。 …… 云烨:“澜哥儿,林子,那我们就先走了啊,过两天记得过来吃饭啊。” “我家小侄儿的生辰自是要过去的。”云澜笑着挥手。 帮忙把药材种子运回来后,云家人并没有多留,目送三人下山后,方文林看向柴房里新堆砌的麻袋,“澜儿,这些种子就先放着吗?” “你还真当我把种子完全当鸡饲料啊?”云澜上前把柴房门关好,“今天天太晚了,明天再把这些种子撒后山上。”又转身往灶屋去,“能不能活就看它们自己的努力了,活了,我们就收获药材,没活就等投放了鸡苗被鸡吃掉。” 方文林自觉坐到火塘前添柴生火,灶屋因为他手里的一点红黄色的火焰瞬间明亮起来,又转瞬即逝。蒲扇几个呼扇,小火苗逐渐壮大,映红了整个灶口。 蒯掉涮锅水,剩下的一点水珠因为逐渐升温的铁锅而发出滋滋的响声,几秒之后就变成气体消散了。 添上米酒煮沸,架上笼屉蒸馒头,又把从镇上买的烧鹅也顺道给热一热,晚饭便算是成了。半大的小子吃死老子,更何况是两个成年大男人,方家这桌上啊是顿顿都离不开荤腥。 一口米酒一口肉,间或塞块杂面馒头,方文林不管吃什么都看着贼香,以至于天天和他一起吃饭的云澜每每都要多吃上两口,“什么时候进山?”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方文林又在碗里摸了一个新的,“最迟这个月底之前,我们要在山里待一个月,必须赶在下雪之前下山,不然就容易困在山里了。” “那也没几天了,这都月中了,这几天我们先准备着,等侄儿拜师的事情完事就立马进山。”云澜掐指一算,已经九月中旬了,确实不能再拖了。进了十一月气温就会骤降,伴着雨雪,还真容易困在山里。 “嗯,乔胜那边我已经叮嘱了,到时候留他们看家。还要修桥建房的事情,我也都扔给他们了。”方文林丝毫没有半分撂担子的愧疚,油亮脆红的鹅肉倒是越嚼越香,“等新房建好,他们也会直接搬来村子里住,我已经和村子打好招呼了。” 让乔胜几人去和水部司的人对接云澜觉得没什么问题,反正他们有经验,而据他观察,水利部的人都是那一心扑在自己手里的一砖一木上的,不难相处。“以后乔胜他们就是清河村人了?” 方文林:“对,等房子建好,他们就去迁户籍。” 云澜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对劲,就算是被方文林长期雇佣了,应该也用不着连户籍都迁移了吧?怎么感觉方文林是在下一盘大棋呢。 看出云澜的疑问,方文林也没卖关子,“家仆。” 嚯! “他们也是同意的。”给惊愣住的云澜夹了一筷子的鹅肉,方文林笑着说:“以后你就是正儿八经的老爷了。” 好好好,原来在他“摆烂”的时候,他的老攻已经在谋划些大的了。 方家、方宅、方府? “那他们也是住在这里吗?”云澜心里头其实是不太喜欢有别人也住在这半山腰上的,怎么说呢,半山腰这块地盘他私心里是只想与方文林共享的。 看出云澜眼中的顾虑,方文林也软了眉眼,“不,他们住在山下,挨着田地建房,以后也方便打理底下的田。” “这是余班主给我的,你看看。” 一份类似规划图、设计图的东西被方文林递到面前,云澜放下碗筷,仔细查看。 这条宽的应该是大河……“咦,怎么有三座桥?” 方文林一笑,“你再仔细看看。” 云澜低头细看,三座桥的样式还不一样,中间的是拱桥,设计更为华丽,左右两边的则是板桥,更为朴实。 半山腰这边原本左侧的圆弧状小路依旧被保留了下来,不过看上头的标注应该是要再拓宽一些,并且减缓其坡度和弧度。 最大的改动当属半山腰中间的部分,被一条长梯从中间一分为二,左边挨着小路的部分被标注为菜地,右边原有住宅的地方则是府苑。 “这是?”云澜知道,在宅院建造这些方面这里的人很讲究风水,尤其这还是皇家御用的工程队,更是在这方面属于大师,但这改动是否太大了些?山都给劈了? 在云澜看图的时候,方文林也抓紧时间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放下餐具坐到云澜旁边,将图纸摊开在自己这边。 “这三座桥,一座只通人,”方文林用手指着中间那座华丽的桥介绍道,又分别点了两下旁边的两座板桥,“这两个则是没有限制。” 视线顺着方文林手指的方向移动,云澜明白了。右边那座板桥的位置与现在村子里的那座差不多,应该是专门方便村民过桥过河进山用的,不管是背柴砍树还是什么都方便些。 左边这座板桥则是与半山腰现在这条小路相对,基本上是属于方便他们家拉货的桥。 中间这座桥则是与中间那道长梯相对,是为人行。 哦,也就是货梯与客梯的区别。 “你再看这条长梯,”方文林又指着图纸上的一溜长方形说到:“这个到时候会做成石梯,自山上往外延伸,实际上是不太会占用我们现在本来的地盘的。” 云澜在脑中构建了一下以后的场景,山下溪水潺潺,金田白桥,农家几户,古朴山门,青石楼梯,而他则是坐在山上看云卷云舒…… 这样一想,整个场景确实更加大气一些,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境。 …… 九月二十,宜出行、嫁娶、纳采。 云瑞、云琛两个小子的生日一过,云家和方家就张罗着拜师的事情。这不,一大早的,就提着鸡蛋和肉敲响了陆宅大门。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本就紧张的云家夫妇这会儿更是坐立难安。 反而是一旁的方家夫夫更为随意自然。 喵呜~ “咪咪。” 喵呜~ 看着一人一猫无缝交流的场景,方文林倍感神奇,想不到自家的小夫郎还会猫语,与这陆老夫子的爱猫感情颇深,先前几人还未进门,这只皮毛油光水滑的狸花猫就从宅子里头跳出来迎接了。 原来就是你这个小东西分走了澜儿给我做的小鱼干。 花臂大哥,啊不,花臂狸花,咪咪大人眼睛一眯,顺势一躺,露出柔软的肚皮。 云澜:“呀,文林,你看,它让我摸肚皮欸!” 心机猫。为独得澜儿恩宠,竟不惜使出如此下流无耻之术! 澜儿,你想不想摸摸腹肌,八块的。 方文林:“嗯,很乖。” 云澜没察觉出身边之人与咪咪之间无形的战火,一旁的云家夫妇更是全部心神都在远处的两子身上。 他们坐在水榭凉亭之中,透过树叶掩映,隐约可以看见对面陆老夫子的身影。 也不知道团团\/圆圆能不能通过考校。 可怜天下父母心。 “嫂嫂们,不用担心,我看啊,这事儿成了。”云澜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如游龙似的在咪咪身上抚摸抓挠,小东西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澜哥儿,此话当真?”郑悦比之谭蕾就要浮躁许多,手里的帕子都扯皱巴了,一颗心啊那是七上八下的,没个消停的。 所以云澜此话一出,她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陆老夫子要真是看不上我那两个乖侄儿,怕是早就让人给送过来了,不会留这么久。”云澜将快被撸睡着的猫咪抱进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其脑袋,“而且……” “而且?”云烨也是个坐不住的,忙不停地说道:“哎呦,我的好弟弟,快别卖关子了。” 云澜笑眯眯地看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二哥二嫂,又扫过他们一旁看似稳重自持的大哥大嫂,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刚看见陆宅的下人往那边,”他的下巴往水榭对面点了点,方向正是陆老夫子和他两个侄儿那边,“已经送了两回点心了。” “陆老夫子喜欢吃点心?早知道我们就买……哎哟,娘子你掐我作甚?”平白被掐了大腿的云烨很是委屈地质问郑悦。 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自家的傻夫君,郑悦觉得手痒,还想再掐一把,“你是傻的啊,能是陆老……贪那一口吃的吗?” 有云烨和郑悦这两个活宝活跃气氛,凉亭里的众人也就没那么紧绷了,就连空气都流通了起来。 这一不紧绷,那矛头就直至刚刚故意逗人的云澜了。 郑悦:“现在澜哥儿你就笑吧,总有一天你也得走这一遭。”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哦,我踏马现在是个哥儿,也是能生的?!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云澜整个人都裂开了。 谭蕾瞅了眼云澜的脸色,开口打断了这个话题,“既是如此,家里的小书房得张罗起来了。” 云焕也在一旁跟呛,“家具的漆面干的差不多了,等小书房建好就能拉回去了。” 哥儿难生育,虽说云澜的哥儿痣红艳漂亮,可这现在没影儿的事总说也是不好的,郑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忙感激地看了眼岔开话题的谭蕾。 自家兄嫂的眼神交流,云澜是没注意到的,他现在陷入了自我的思绪之中。 我可以生孩子,生孩子……哥儿也不一定能怀上,而且他和方文林还没那什么呢……对哦,他们还没呢,都成亲这么久了…… 一阵头脑风暴之后,云澜得出了最终结论。 方文林不行。 莫名被自家夫郎鄙视了的方文林这会儿也是如坐针毡,是他不想吗?是他、是他…… 高大的汉子别看这会儿坐的端端正正,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只鹌鹑。 …… 果不其然,云瑞和云琛都通过了陆老夫子的考校,正是成为其关门弟子,明天开始就要来陆宅上学了。 一行八人自觉分成了三个方队,云家夫妇各自领着孩子走在前头,询问陆老夫子到底考校了他们些什么。 云澜和方文林则是走在六人后头,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会儿出了陆宅,走在无人的巷子里,前面的兄嫂又离得远,方文林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与云澜直接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前面的人拐弯进了另一条巷子,他抓着云澜的手腕将人抵在了巷子里的柳树后头。 明明自己没做亏心事,云澜这会儿也不自觉地往左右看,生怕被人发现他们两个似的,就连说话的声音就小了,“方文林,你做什么?” 方文林这拽了人了才觉得臊得慌,一对耳朵更是比陆宅里头的石榴花还红。 吭哧吭哧憋出一句话。 “澜儿,我有八块腹肌。” 云澜:“???”你有几块腹肌我还不知道吗?我自己还有四块呢,除非…… 卖豆腐哩—— 卖豆腐的商贩挑着扁担,叫卖声悠长遥远,传遍街头巷尾。 抓着手腕的手掌逐渐用力,掌心的热汗浸染衣衫,所以……“今晚,码豆腐块吗?” 第63章 风云小吃20 第63章 风云小吃20 前言有提,方家的饭桌上自云澜嫁过来后几乎是顿顿荤腥,二十出头的汉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但是今日却有些不同。 开水烫青菜。 一道现代女生减肥时期最为熟悉的菜肴却是今晚方家桌上的唯一菜品。 滚开的清水撒上一把脆嫩的青菜,烫熟捞出,甚至连勺猪油或两滴香油都没有。 未免也太清淡“寒酸”了些。 咦,这灶台上倒扣着的海碗底下藏着什么? 哦,原来是两块白嫩嫩的豆腐。看样子巷子里的豆腐商贩没白吊嗓子吆喝。 灶台温热,丝丝缕缕的白色水雾自圆形的木制锅盖的缝隙中袅袅升起,火塘口里的橘红色光芒忽明忽灭。 登。 小巧圆肚的土陶罐被放在了灶台上,咸香油绵的味道自罐子口飘出,接着光线往里头瞧,啊,是炒得绵软细腻的咸蛋黄。 磕哒。 倒扣的海碗被掀开,两块白嫩嫩的豆腐被银亮的菜刀哆哆哆切了个稀碎,看这刀工,莫不是师承三哥?乱劈风刀法! 一滩碎豆腐被一股脑儿地投入陶罐中,又丢了一小碗虾仁进去,哗啦啦,清水满肚。 噌,盖上盖子,陶罐被抱起转移到灶屋门口的小火炉上。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想了想,方文林又蹲下身子从小火炉的炉子口撤了两根柴出来。 呃,方文林?今天晚上的主厨换人了? 哦,不能说是晚上,看天色,这会儿时间还早,日头也才斜了一角,距离落山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暖橘色的阳光融成一滩,洒在汉子的脸上,晕出一抹看不太出来的红晕。 打了热水,提着木桶敲响房门。 叩叩。 “澜儿……热、热水来了。”怎的说话都结巴了? “嗯。”屋内的回应声低不可闻,得亏是他耳力好。 吱。一把推开木门,目不斜视地提着木桶拐进了右侧的空房间。 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浴桶,能装下两个人的那种。 哗啦—— 滚烫的热水自小木桶里倒入,一瞬间,空房间便被蒸腾而起的水汽填满。 潮热,濡湿。 来回几趟后,大浴桶里的热水便满了七八分,粗糙的手掌撩起一捧浮在脸上。 温度正合适。 提上木桶正欲转身离开。 “放着吧,”背后的声音顿了顿,“一起。” 挺直的脊背僵住了,两只木桶的提手被握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抗议声。 僵直成高低肩的汉子咽了咽口水,呆愣愣地哦哦两声,放下了木桶。 汉子这呆头鹅的表现着实取悦了云澜,人也没之前那般紧张,这会儿甚至起了调笑之心,“郎君怎么不回头看看我?” 软声软语的,听得汉子骨头都酥了,如同那年久未上润滑油的机器人,僵硬地缓缓地转了身。 满目烟霞。 一眼万年。 澜儿,穿了喜服。 未束发,满头青丝如瀑。 许是被汉子过于直白的眼神盯得羞了,素白手腕撩起一缕青丝别至耳后。 巧笑嫣然,顾盼生辉。 呆子。 “要我教你?” 一句话惊醒傻头鹅,方文林同手同脚地走向云澜,糙手抚上红衣上的绣纹金线,“要不,我也去换上。” “不用,省得我还要给你脱。” 直白的话瞬间红了汉子的脖颈,那、那…… 站着等了半晌也不见汉子有下一步动作的云澜嘴角微提,“你闻闻,香不香?” 被蛊惑了的汉子还真就凑近了去嗅云澜的衣领,“香。”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方文林羞窘得恨不得钻进云澜衣领子里去。 【脖颈下面的肌肤都通红一片了】 云澜躲过汉子想要帮他脱去外衫的手,一个跨步踩着凳子坐到了圆桌上。 脚踩圆凳的云澜翘着二郎腿,玉白的脚掌隐没在胜火红衣之下,只有翘着的那只露出一点圆润白皙的脚趾,若隐若现,勾人心神。 好不容易稳定心神想要掌握主动权的汉子再次错失良机。 “你先。”云澜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汉子。 先什么?云澜没明说,但方文林清楚,他拽着自己的领口,一副良家妇男被恶霸调戏了的模样,纠结再三,还是迫于“淫威”屈服了。 今日因为是去陆宅,所以他也穿了身像样的衣服,抽出深蓝色的腰带,湛蓝色的锦袍被他脱下搭在手臂上。 余光四下打量。这房子还是建小了,竟是连个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扔桌上。” 命令的语气与出色的行动力。 湛蓝叠着嫣红。 飘渺的水雾弥漫出空房间,方文林狠狠吸了两口气以滋润干渴的喉咙。 一件一件又一件。 在云澜的眼皮子底下展露完全的赤诚。 按说两人早就赤诚相待,可此情此景下,方文林无端生出些莫名的羞窘,手脚都不会摆了。 而端坐圆桌之上的云澜看着镇定自若,实际上不遑多让。 好在,主动权仍在他这里。 身子前倾,手肘搭上膝盖,单手撑着下巴,勾了勾手指,“过来。” 似火炉靠近,汉子身上的热意熏染了云澜的眉眼,一抹勾人的红蔓上眼尾,与一点鲜艳红亮的哥儿痣相连。 馋的汉子鼻息都加重了。 “……手。”低沉沙哑的一个字挤出喉咙。 轻笑一声,云澜顺从地打开双臂,任由汉子一层层剥去他的喜服。 嫣红复压上湛蓝。 水墨洇染风月,晃了汉子的眼。 下面…… 粗掌拽着裤腰,汉子抬眼去看风月。 “唔。”露出的那一点玉白踩上了豆腐块,踩出一声闷哼。 “退一点。” 豆腐块不舍的往后撤了一小步,与那点玉白到贴不贴的,倔强的试探玉白的底线。 可惜,玉白收了回去,踩在了圆凳上。 云澜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汉子动作。 雪白棉绸因重量落下,露出里头更为细腻的白玉。 被牵着鼻子走的汉子难得硬气一回,掐着人儿的细腰上前一步吧唧了一口豆腐块。 和玉白踩他的是相同一个位置。 “唔。” 一报还一报。 布帘微动,古铜箍着玉白进了空房间。 这边的温度明显更高,缭绕的雾气给人打上了柔和的滤镜。 哗啦。 方文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这浴桶比之寻常打的要更大一些,即使装了两个成年男子也不显逼仄。 湿气氤氲,长发披散贴着肌肤,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欺身上前,云澜伸出双臂将汉子困在浴桶边上,“别动,给你洗头发。” 面对面洗头发?方文林放松身体任由云澜施为,也取了桶壁挂着的毛巾反手给云澜搓背。 不过一会儿,搓背的动作便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放了毛巾直接环臂抱住了云澜的腰。 饱满的指腹有章有法地按压过头皮,让他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按摩了一会儿,云澜便觉得手腕有些酸了,手掌整个贴上方文林的后脑勺,顺着圆润的曲线滑向其后脖颈,四指并拢,拇指张开,浅捏颈肉。 他低下了头。 饱满的热意贴上双唇,方文林自然地张开接纳,原本轻闭的双眼也睁开了。 他看见云澜闭着眼睛,原本卷翘的睫毛黏在一起,变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挂着小水珠。 啪嗒。 睫毛一颤,水珠滴落,触发眼睛的保护机制,落在了他快速张合的眼皮上,再顺着眼尾脸颊打在肩膀上。 水温不降反升。 …… 咕嘟咕嘟。 灶屋门口的小火炉尽职尽责地工作着,豆腐虾仁的鲜香与咸蛋黄的咸香顺着陶罐的排气孔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混在一起闻着竟是类似蟹黄的味道。 它有些得意。 毕竟屋里头那口大灶这会儿也只能烧一烧开水,食材低级,味道寡淡,算算时间,还有可能已经要干锅了。 它就不一样了,这一次虽然是那个无甚厨艺天赋的黑炭头煮的,但却有白翡翠亲自指导。 味道差不了。 不过黑炭头进对面那间屋子的时间有些久了,也不知道在和白翡翠做些什么,莫不是把它给忘了? 它肚子里的柴火还能再烧半个时辰,他得快些出来把陶罐拿走,不然烧太久就该糊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小火炉看着越来越长的树影有些着急了。 吱。 对面屋子的门终于打开了。 黑炭头过来了。 他先是去看了屋里头那口大灶,舀了清水进去,听声音,没有热干锅遇冷水的滋滋响。 原来没烧干。 又捡了几根大柴塞进大灶的肚子里,然后去清了瓷碗和瓷勺。 咦,他过来了。 他盛了一碗蟹黄豆腐,又往陶罐里加了些水和米,往它的肚子里添了柴火。 最后端着瓷碗拿着瓷勺又进了对面的屋子。 这时,太阳完全下山了。 对面屋子亮起了灯,橘黄色的,不如它肚子里的红艳。 有两道人影晃动,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 不过晃了很久。比它肚子里的火苗晃得还要久,现在它的肚子里只剩下烧红的木炭。 咕嘟咕嘟。 大米的清香冲淡了“蟹黄”的霸道,彰显出其主食不可撼动的地位。 只是闻着米香便觉得幸福和满足。 它是见过的,熬煮的米粒就像是白翡翠那般晶莹漂亮,有着顺滑软糯的口感,甜滋滋的。 吱。 在它回忆之时,对面屋子的门第二次打开。 这一次黑炭头终于熄了大灶和它肚子里的火,头顶的陶罐也被拿走了。 他这次盛了两碗蟹黄豆腐粥,大灶上的热水也被舀光了。 灶屋这边没了亮光,对面屋子也在黑炭头进进出出几次后灭了灯火。 夜深了。 第64章 风云小吃21 云澜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方文林很行。 行到他现在只能躺在竹制躺椅上晒太阳,还必须放个坐垫和靠垫。 “云老爷,”在云澜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一碗一勺被端到了他的面前,“汤好了,您喝一碗再睡?” 是覃迎春,乔胜的媳妇。 黄木托盘上头是一只润白细腻的瓷碗,里头是汤清如水的老鸭汤,飘着一点油花,丝丝缕缕的酸味光是闻着便让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也不知道方文林是什么时候起的,又是什么时候去把覃迎春给叫来伺候他的,等他醒来的时候,日头正烈,还未走出房门,覃迎春便从灶屋里头冲了出来。 先是端热水、递毛巾地伺候他洗漱,然后忙让他来这躺椅躺下,甚至贴心的提前放了软垫。 紧接着便给他端来了一碗金黄的臊子蒸蛋,也是用光滑细腻的直筒瓷杯装着的,蒸蛋滑嫩,入口即化,上头是炒的黑红油亮的肉末臊子,咸香与滑嫩在口中纠缠,让腹内空空的他眼睛都亮了。 接过瓷碗,相同花纹款式的瓷勺与碗底轻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老鸭汤汤底清爽,酸萝卜酸香适宜,暖胃又暖身。 “多谢。” 覃迎春接过空碗,忙摇了摇头,“云老爷不必言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应该是方文林特地交代过,覃迎春并没有以“奴”或者“婢子”之类的让云澜觉得不太适应和舒服的贱称来自称,而是用了“我”、“我们”这样的词语。 “这些瓷碗……”也许是阳光太温柔,云澜今日人有些软绵绵的,说话总是说些短句或半句。 不过覃迎春是能听懂的,“这些都是方老爷老早之前找瓷器店老板定制的,今儿才全部齐活儿给送过来。” 原来如此。云澜微微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覃迎春是个有眼色的,知道云澜这会儿是没有事情了,便识趣地端着托盘退下了。 新的主人家人美心善,光是站在一旁看着,即使是她,偶尔稍不注意,心神都会被勾走,更别提这里与之朝夕相处的另一位主人家了。 晃了下脑袋醒神,覃迎春不再多想,今日晚饭需要的食材都已备好,就等着热灶下锅,不过云老爷吃了不少点心,这会儿该是还不饿,估摸着是要等方老爷回来一起用膳。 云澜确实在想方文林,酸萝卜的味道不仅开胃,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有了片刻的清醒,这会儿思绪就不由自主的与昨晚那“恶霸”挂上了钩。 这家伙自他醒来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正想的出神,便听见覃迎春一句“方老爷”。 动作快于思想。 在大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偏头看见了自右而来的汉子。 捧着一大束花。 面容俊朗,身姿挺拔,表情肃穆。 云澜心想:方文林,看起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太上来。 他看着他,他也看见了他。 然后,方文林笑了。 这一笑,方文林看起来和以前又别无二致。云澜不太明白,也无需明白,他也自然地跟着笑了。 后来云澜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都会露出温柔的笑意,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那时的方文林。 那一大束捧花上轻下重、上散下聚、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动静相宜,一看便是找人精心设计过的,不是自家汉子胡乱买了一通之后包成的杂烩。 花束很大,很抢眼,但被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汉子单手抱着又觉得正合适。 霸道总裁。 虽是俗气了些,但云澜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即使汉子只穿着粗布麻衣,即使他大汗淋漓。 无香车宝马,亦无锦衣华服,但那一刻的方文林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足以担得起那个俗气的形容词。 不过可惜的是,这种感觉只有那一瞬,下一秒,这汉子就露出了略显憨傻的笑容。 霸道总裁秒变青涩傻小子。 他笑着说:“澜儿,花。” 一大团花香扑鼻。 方文林双手捧着花弯腰递到他的面前。 他懒懒地抬起手,食指轻轻碰了碰娇嫩的花瓣,又恶作剧地点了点方文林的下唇。 这动作有些轻佻了,不过云澜的眼神和表情太过纯真,便不让人觉得轻浮。 奈何方文林是个轻浮的,他想一口叼住这顽皮的手指,用嘴唇亲吻,用舌头舔舐,让饱满的指腹由粉白变成艳丽的红。 好在他忍住了,因为身后还有其他人。 刀彪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抱着红木盒子站在主人家身后当个背景板。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山底。 幸好大嫂覃迎春过来解救了他。 覃迎春是个心思细腻的,端了凳子过来给方文林,免得主人家一直弯着个腰。 而刀彪也得令放下东西下山去。 云澜的视线落在红木盒子上,眼神询问方文林这是什么东西。 将花束小心放在木桌的另一边,方文林打开了木盒,一片珠光宝气。 两个手镯,两根簪子,都是一银一玉,玉佩一枚,观音玉吊坠一个,还有金铃铛一对。 云澜眉尾一挑,方文林发财了?还是昨晚的…… 方文林没有发什么横财,这些东西更不是因为昨晚的床笫之言而付的什么奇怪的银钱。 原来是他今儿早上跑镇上给云澜买点心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两位大舅哥。 寒暄过后才知道两位大舅哥是要去金店打镯子。 【……合该早就打的,也是委屈了蕾娘……】 【……原是应该家中长辈送的,你也是知道我们家是个什么情况,拖了这么久,现在有点闲钱便想着赶紧给弥补上……】 【……一般送的什么?常见的是送银手镯,也可以是其他的饰品……】 【……你也要给澜哥儿打?……你们也瞒得太紧了,这事儿我得回去给你两个嫂嫂说,她们有经验……】 方文林:“……就是这样。” 嗯……前头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后面……他两个哥哥的话云澜总觉得有点奇怪。 偷睨着云澜的表情,见他没什么不高兴的情绪,方文林心中暗暗了松了口气,在云澜走神的时候取了木盒中的翡翠镯子往其手腕上戴,“爹娘走的早,又没人提醒我这事,委屈澜儿了。” 这玉镯是白底飘花的黄翡圆条,油亮纯净,一抹金黄正合这秋日之景,戴在云澜素白的手腕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之感。 大小正合适。方文林很满意自己挑的镯子,毕竟他昨晚卡着人手腕仔细丈量过,错不了。 手腕上细腻温润的重量让云澜回了神,翻转手腕,体验新奇,毕竟在前世这种镯子一般都是女性戴的,“好看。” 就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方文林兴致勃勃地给云澜介绍其他几样东西的样式、寓意,又挨个儿给云澜佩戴上。 “……这观音玉坠是宝塔寺开过光的,玉佩……” 云澜顶着一身环佩叮当又将方文林与自家兄长那对话在脑海中细细琢磨了一番,得出的结论还是觉得奇怪,不过看方文林这股兴奋劲儿也未多言。 但是,事实证明他就该多言几句,不然也不至于后头面对那般尴尬之境。 第二日晨曦微露之时,他家的四位兄嫂就驾着骡车上门了。 云澜看着骡车上头那堆成小山的补品食材等当时就傻了眼。 “嫂嫂,哥哥,你们这是要提前过年?” 对面四人满面红光,眉梢眼尾都带着喜意,异口同声,“可不就是堪比过年。” 云澜:“?” 郑悦是个活泼的,拉着云澜便往那躺椅上去,“别总站着,你现在身子金贵,多坐着歇着。” 云澜:“?”身子金贵? 一看幺弟这懵懵的表情,云烨也凑过来打趣,“还装呢?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早点告诉我们。” 云澜:“?”不是,你们说清楚,什么大的事情?他瞒什么了? 眼神求助一旁的自家汉子,结果发现方文林也是一脸懵逼。嘿,关键时候靠不住的东西。 “二哥,嫂嫂,”云澜只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甚是疑惑地问到:“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云焕见自家幺弟这一脸无辜又迷茫的神情不似装的,便去看昨天给他们报信的方文林,发现这人好像也搞不清楚状况,心中便觉有异。 与自家娘子一对视,蕾娘果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谭蕾:“澜哥儿,最近可是食欲大增?总觉困乏?” 云澜仍旧是那副懵懵的状态,春困秋乏,确实如此,至于食欲大增……运动太多,消耗大,确实吃得多,便老实地点了头,“对。” 谭蕾:“……那可有不舒服的情况,比如干呕、闻不得鱼腥、油腻这种?” 这还真没有,毕竟方文林的善后工作做的好,他并无不适,便也老实地摇了头,“没有啊,嫂嫂,方文林和你们说我生病了?” “啊呸呸呸,”郑悦偏头连呸了三声,动作之夸张,声音之响亮,势必要把晦气都给呸走,“胡说什么呢,是大喜事,方文林难道没给你说?你有喜了啊!” 云澜、方文林:“啊?” 第65章 风云小吃22 什么有了?有什么了?有了什么? 他们昨天才……就算是坐火箭也不能这么快就怀上吧? 好,就打他方文林天赋异禀一发入魂,可才一个晚上他就知道了? 明显就是他兄嫂误会了! 云澜这会儿是又羞又窘又恼,方文林昨天到底和他两个哥哥说了什么?! 包括他在内,院子里的五个人全都看向了那呆愣愣的汉子。 方文林哪里遭得住这阵仗,连连摆手,“方、方文林也不知道啊。”复又看向云澜,俊朗的脸上竟是不合时宜的出现一抹娇羞,“澜儿,我们真有娃娃了?” 有个屁! 云澜知道自家汉子是指望不上了,忍着别扭问他大哥云焕:“大哥,这混玩意儿到底说了什么啊?” 知道自己这边多半是误会了,云焕也有点哭笑不得,“昨天我和你二哥在镇上给你两个嫂嫂打银镯子。” 谭蕾和郑悦也适时露出手腕上锃亮崭新的银圈,小拇指粗细,有简单的波浪花纹,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云烨:“家里添丁,公婆是要给儿媳打首饰的,昨天大林子说也该给你打一套,我们就以为……” 原是闹了场乌龙。 …… “别看了,吃进肚子里就不算是浪费。” 被大嫂嫂谭蕾拉到一边的云澜看着三个汉子不停地往屋子里搬东西,仍是觉得让兄嫂破费了,这一板车的东西不仅有鸡鸭鹅这种肉禽,蜜饯果脯类的零嘴,还有新扯的布匹,新裁的衣裳,甚至还有红布包着的三片人参。 “嫂嫂……” “好了,”谭蕾拍着云澜的胳膊,眼神中是止不住的怜爱和疼惜,“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不过这也是提醒了我们,后面要是真有了你也不至于慌神。” “没影儿的事儿呢……”说实话,云澜自己知道哥儿能怀娃娃是一回事,可自己能……那就是跟天方夜谭似的,不真实,“顺其自然吧。” 谭蕾欣慰一笑,“你能想得开就好。你们俩是不是准备进山了?” “对,定的后天一早出发。这里的事情已经都交给乔胜几兄弟了,房子有他媳妇覃迎春打理。” 这是方文林昨天就与他商量好的,就算谭蕾不问,云澜也是要知会自家兄长和嫂嫂的。 “还是在山里待一个月?”郑悦从灶屋后头绕出来,她对方文林新垒的面包窑很感兴趣,准备回去也弄一个,“山里不比山下,凉,得多带两床被子和几件厚衣服。” “晓得了,嫂嫂。”云澜也有此打算,之前带去的被子还得仔细晒过才能盖,“山里的房子有炕,睡着应是不冷的。” 现在家里头是方文林打的木床,没有垒炕,过冬还得准备烤烘笼儿的木炭。哦,对,还得买烘笼儿。 心中暗暗将此事记下,云澜在板车上看见了一样意外的东西。 “欸?这是石磨!” 布匹抱起之后,藏在下面的黑疙瘩就露了出来,上盘大概有六寸蛋糕那么大,下盘要更大些,差不多十寸左右,通体青黑,表面有一层不算明亮的玻璃质感,可以看见打磨抛光留下的划痕。 上盘侧边有个横叉出来的直角木把手,竖着的木把手做了弧度,方便抓握,表面也是仔细打磨过的,不会有木渣扎手。 搬起上盘,可以看见底下密集而整齐的排布着斜切的石磨磨齿。 “青石做的。”云澜抱着石磨研究的时候,方文林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哥哥!嫂嫂!”难以言说的喜悦通过云澜灿烂的笑容传递给在场的所有人。 郑悦和云烨不愧是夫妻,动作神态神同步,俱是连连摆手加摇头,异口同声,“不是我,问大哥。” 云澜便看向他大哥云焕,眼睛亮晶晶的。 云焕是个嘴笨的,吭哧半天也就憋出一句:“澜哥儿不是说想要磨艾草粉嘛。” 山里的小屋连廊底下晒了不少艾草,云澜确实提了一嘴差个趁手的工具,不想一句无心之言他大哥便记在了心上。 忙活那么久就这一句?云烨忙补充道:“澜哥儿,我和你说,人不卖这种小的,你这个可是大哥亲手做的。” “谢谢大哥!”云澜粲然一笑,“正好这次进山就能带上去了。” 云家人从来都不太会说什么漂亮话,那些好全都记在了心里,后又以行动得以反馈。 你来我往,一来二去,这关系就更加亲近了。 …… 转眼间便到了进山的日子,云澜没有让兄嫂相送,东西他和方文林昨日就已经全部备好,上一次进山时天都还未亮,这次亦然,甚至因为季节的关系更添萧索冷意。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配合愈发默契,推车、拉车、扶车,无需多言,也看不清表情和眼神,全靠那一份心有灵犀。 但这一次的进山路途较之上一次显然要困难许多。前面还好,行到后半程,久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杂草丛生,以前因为修房踏出来的土路早就被这森林中懂得蛰伏与忍耐的植物所侵占,霸道地设下重重关卡以考验进山的人。 方文林和云澜每行一段路就要拿着镰刀木棒清理这些过于茂盛的植被,有那畏寒的,已经脱去绿衣,只剩下光秃秃的白棕色枝干,也有那坚挺的,即使在这先一步感知冬日的深山里也要生出嫩绿的芽衣。 大自然的神奇总归是让人动容的。 但云澜可没功夫去欣赏。 走惯了夯实过的土地,这混杂着枯枝落叶和碎石泥土的山路可真是有够人受的。踏出的每一步都让人心里没底,这底下到底是个凹进去的坑还是凸出来的包?是软的还是硬的?有没有折断的硬树枝?谁也不知道。 好在今日也是个大晴天,天光照亮了前路,他们小心谨慎些就是。 出发时天未亮,到达时月已明。 远远瞧见那高耸而立的熟悉了望台,云澜和方文林均是松了一口气。深山里野物多,他们来打猎挣钱,人家也是要捕猎屯冬粮的,狼叫兽吼,不绝于耳,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狩猎老手方文林,也是听得心中没底。 还好,平安到达。 嗷呜—— 瞧见了黄土高墙,还未及近前,便有一声狼嚎自对面那头传来。 这声狼嚎不同于之前所闻,之前那些此起彼伏的兽吼虽然凶恶异常,但都离得很远,回声悠长,而现在这一声却是近在咫尺! “不怕。” 在云澜开口之前,方文林先一步出声安抚,“你仔细听,这声音稚嫩,应该是头小狼。” 嗷呜——嗷呜—— 稚嫩的狼嚎毫无威慑力,伴着沙沙的奔跑声,云澜甚至觉得这叫声有些欢快? “是小不点。”方文林目力极佳,借着月光便确认了来者身份。 云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狗崽。”虽是已经知晓来者身份,并且通过其叫声和奔跑时的动作等判断出对方并无恶意,但方文林并没有放松警惕,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经过方文林的提醒,云澜想起来了。是他们的那位被大雨冲过来的“新邻居”。 “还挺机灵。” 小屋附近的杂草灌木要少一些,故而,当新邻居感知到危险,停下奔跑,俯身盯着他们这头看的时候,云澜也看清了它。 “它在摇尾巴。” 狼和狗不同,尾巴一般是自然下垂,随着身体的运动而摇摆,以掌握身体的平衡。但是现在,对面的那只幼狼身体一动不动,后面的尾巴却是翘起来了一些,并且以一种不算是缓慢的速度在摇晃。 而这中摇晃,在方文林放下弓箭时变得更加轻快。 它在表达友好。 云澜有些惊讶,“它居然还认得我们。” “小不点,过来。”方文林发号施令。 就像是经过专业训练一样,小不点得了允许,又站起身子噌噌噌地奔跑了起来,眨眼睛便到了二人近前。 它没有像那些家养的宠物狗那样直接扑过来,而是在距离云澜二人三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一双狼眼明亮灵动,滴溜溜的打量着带有它熟悉味道的两脚兽。 这头云澜和方文林一左一右倚在板车旁边看着小狼,那头小狼也蹲坐在地上不停打量云澜和方文林。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老朋友相见,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适应。 “小不点。”云澜觉得小狼的反应有些意思,便叫了它的名字,虽然它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小,果然如方文林所说,它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自己一只狼也可以在这深山老林里生存得很好。 尾巴又摇起来了,高频率的。 云澜抬起左手,对着小狼招手,“过来。” 小不点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听云澜的命令过去,而是原地转了一圈,摇着尾巴往小屋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云澜。 “走吧。”方文林重新将麻绳套在肩上。 两人一车,跟着前头领路的小不点到了家门口。 天色已晚,云澜没有细看小屋周围,直接取了钥匙开锁。 咔。 没有生锈的新锁很好用,转动钥匙并无滞涩之感,轻松便打开了。 木门沉重,云澜和方文林一人负责一扇。 院子里多了些落叶和枯枝,整体还算干净。 两人推车进门,云澜先去卸货,方文林则是重新关好大门,并用木头顶住。 云澜:“你先搬着,我去弄些吃食。”虽然方文林没喊饿,但两人只有中午的时候就着馒头咸菜对付了一顿,其他时间都在赶路,别说一直负责拉车的汉子了,就是他这个扶车走路的人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将板车上用床单包起来的棉被抗在肩膀上,方文林朝灶屋喊了一嗓子,“行,简单弄点就行了,你也累了。” 站在灶台前刚点了油灯的云澜后仰着身子朝外头回了一句“晓得了”便开始着手收拾灶屋。 虽然应了汉子的话,但云澜并不打算听。 累一天,怎么说也得吃上一口油滋滋的肉。 第66章 风云小吃23 下山之前门窗橱柜都是关好了的,所以屋子里其实并不脏,只一层浅浅的灰尘,简单擦拭就干净了。 但是屋子里的水缸是空的,得现打水。 正巧方文林搬了米面进来,“我去打水。” “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一个人我不放心,多个人还能快点。”云澜提了一个木桶,又点了一盏灯笼。 虽然今夜无云,月光明亮,小院里被照得透亮,但那是因为屋子周围没有树木遮挡。 打水的这条路就不一样了,两侧的树木生得笔直高大,婆娑树影投在本就杂乱的小路上似鬼影幢幢。 豆大的灯火被灯罩保护着,没有因为夜风而飘摇,为疲惫的二人驱散了这些看得见的“魑魅魍魉”。 昏黄的光在小屋与河边移动了两个来回,灶屋里的水缸便被填了一半。 “够用了。你先去歇着。”云澜好心将汉子“赶走”,但人家明显不太领情。 “用完就丢,这不合适吧?” 正用清水擦洗菜刀的云澜柳眉一挑,“你待如何?” 厚柄宽刀,银亮的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一抹森寒之气,但一旁的汉子丝毫不惧,欺身上前,照着灯下美人的脸蛋就是一口! 啵。 说实话,在林子里钻了一天,两人现在的样子可真是说不上好,灰头土脸都不足以形容二人的狼狈,也亏得方文林下得去口。 故而云澜是万没有想到汉子会有这般大胆之举,当即就是一呆,连羞窘都忘了。 但是转念一想,方文林这个初尝情滋味的汉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心就想着和夫郎亲近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他也就没说什么,只以左手扯了扯汉子的脸以作反击,“不害臊。” 右边的脸颊被扯得变形,瞬间破了汉子的故作深沉,但方文林却是注意到了云澜指腹过于冰冷的温度,一对儿好看的剑眉便皱了起来,“怎的这般冰。” 将夫郎的手攥进掌心搓了搓,待其染上自己的体温之后才放下,“我这就生火,别碰那凉水了。”说完便一头钻到了灶口前忙活起来。 擦洗的活计被方文林抢了去,云澜便专心致志做起晚饭。 他们是带了新鲜的肉上来的,从里头挑了块猪里脊,切丝,加生抽、老抽、胡椒粉、一点食盐和葱姜水抓匀,打上鸡蛋清,再舀一勺干淀粉继续抓匀至每条肉丝都裹上了腌料并有些微粘手。 大葱切滚刀块,大蒜切丁,想着夜凉露重,云澜又抓了两颗红彤彤的小米辣切丝。 剩下的蛋黄也没有浪费,筷子打散,青椒切块,又洗了根胡萝卜切成丝儿。 “澜儿,锅空出来了。”这边备菜完毕,那边方文林烧了热水,蒸了馒头,仿佛算好了时间,卡着点儿空出了灶。 “好,摆桌子吧,炒菜很快。”云澜头也不抬地接过了灶台,热油翻花之时下腌制好的肉丝,三秒定型之后用筷子打散滑肉。 肉丝过油略微泛焦黄时捞出,将葱段剩下的边角料丢进锅里煸出葱油香,捞出煸炒干的大葱边角料,立马将蒜丁和辣椒丝过油煸炒出香,再加入滚刀葱段翻炒。 锅铲背不时拍打葱段,使其松散开,保证受热均匀,最后将滑好的肉丝倒入锅中,加生抽、老抽、食盐等调味,翻炒均匀后,这道葱爆肉就算是做好了。 呲—— 冷水撞上热锅,腾起一大团白烟,云澜拿着丝瓜瓤快速在锅里洗涮两圈,舀出涮锅水。 锅底仅存的水分也变成白色泡沫滋滋两声,随后被大火烧干。 一块白腻的猪油滑进锅底,顷刻间化作透明的油脂,金黄的蛋液倾泻而下,几铲下去变成碎软的煎蛋,油绿的青椒,橙红的胡萝卜,几番碰撞,三色的青椒炒鸡蛋便完成了。 取过灶台上方文林刚刚烫洗过的盘子,盛菜装盘,“吃饭了。” 黄棕色的杂面馒头不似白面那般松软细腻,干硬粗糙的口感着实噎人喉咙,但是配以酱汁丰富的葱爆肉便又是另一番风味。 方文林是个会吃的,掰开馒头作夹饼,里头夹上两筷子段白的葱丝和红亮滑润的肉丝,简易版的肉夹馍便完成了。 葱香浓郁,伴着咸香的酱汁和肉味突破杂面的壁垒溢满口腔。 谷物与肉食搭配迸发出的能量足以抚慰任何一个饥肠辘辘之人的五脏庙。 这种满足感和幸福感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若说重口的葱爆肉是蛮横而霸道的北方汉子,那这色泽清新的青椒炒鸡蛋就是江南的小家碧玉,颜色好看,味道清淡,却让人忍不住一口一口又一口,中和北方汉子的强硬味道。 简单的一餐,分量却足,二十出头的小子最是能吃,就连那盘子底的一点酱汁都得用馒头片给刮干净了。 用方文林的话来说,这最后一口的酱汁馒头片才是精华。 云澜看着桌上干净得如同新买的盘子,心中暗想,好家伙,盘子都省得洗了。哦,这盘子本来就不用他洗。 吃饱喝足的汉子很是自觉地承担起善后工作,云澜则是先一步回屋整理床铺。 房间已经被方文林打扫过,但是没有烧炕,今天时间太晚也没那功夫和精力去弄些细致的,他便只简单铺了棉絮床单,又拆开了今日新带上来的铺盖。 “只一床怕是不够暖和。”手掌在被子上扑棱两下,觉得被子不够厚实,小声呢喃一句后,他走到床尾处,打开了装有棉被的木箱。 这里头是上一次带上来的被子,都是他仔细清洗晾晒过才封箱保存的,虽然放的时间有点久了,但全都干干净净,搭在新被上盖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边铺好被子,那边方文林也收拾好碗筷端了热水进来,“澜儿,来泡脚。” 山路崎岖难行,又是赶着时间走,即使脚底磨得生疼,两人也是一刻不敢耽搁。 云澜刚开始还能觉察到脚底滚烫难耐的痛意,行至后半段则是痛得都忘记了知觉。 这会儿放松下来,脚底的疼痛和麻痒便一股脑儿地窜了上来。 他坐在床边,方文林则是搬了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汉子的动作比他快,在他刚抬起脚想翘个二郎腿方便脱鞋的时候,脚腕便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欸,方……嘶……” “别动。” 方文林将他的腿伸直搭在自己的腿上,小心为他脱去鞋袜。 走了一天路,闷了这么久的汗脚又酸又臭,说是生化武器都不为过,就是云澜自己都嫌弃,但捧着他的脚的汉子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磨破了。” 语气平淡的三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事实,但汉子的动作却是轻而又轻,拧了布巾专注而小心地擦拭着自家夫郎的脚。 云澜有些难为情,忙自己脱了右脚的鞋袜,生怕连这只脚也失守。 左腿笔直前搭在汉子的腿上,右腿便自然地一个弯折搭在自己的左腿上,汗潮的酸臭味刺激着嗅觉,他不禁皱紧了鼻子。 脚掌翻转,前脚掌心磨了水泡,已经破了,几缕血丝粘着破损的皮肉,又白又红的,瞧着吓人,脚后跟虽然没有磨破,但是也是通红一片,肿胀痛痒。 挽起裤腿,小腿上竟然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断断续续的似虚线一般结了几条疤。 这是怎么弄的?他怎么有点印象都没有。 放下裤腿,裤子没破,合该是被草木树枝隔着衣物滑擦的伤。 挺好,至少不用缝裤子了。 不待他细看,那边方文林已经处理好他的左脚,抓了他的右脚过去。 云澜:“欸……我自己可以……”不算是逞强的话在方文林认真的神态中消声在嘴边。 唉,算了算了,爱捧臭脚就捧去吧,大不了一会儿他也去捧方文林的就是。 方文林自然是没有让云澜给他洗脚,“你看,没有水泡。”脱了鞋袜将脚底板给云澜看。 已经被伺候洗完了脚的云澜坐在床边朝方文林的脚底板看去,那双明显比他的更加宽大的脚掌除了红了些,确实没有磨出水泡之类的。 “那我给你上药。” 这回方文林没有拒绝,“行。”洗干净脚又去倒了洗脚水便乖乖上了床坐到云澜的对面。 两个人面对面,互相给对方上药,说实话,这姿势和样子看起来有些喜感,尤其是忍不住手痒想去挠人的脚心时那种纠结的心情比水泡更磨人。 素白的手指蒯了一块黑乎乎的药膏,云澜忍着坏心思学着方文林给他上药的样子打着圈儿地涂抹在汉子的脚掌上。 和他的脚不同,方文林的脚掌有一层又硬又厚的茧巴,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脚没有起水泡的原因。 茧巴保护了方文林。但也意味着方文林以前吃了多少的苦。这种硬度和厚度的茧,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形成的,是经年累月,是千疮百孔。 黑乎乎的药膏被细细涂抹到这层“铠甲”上,遮住了不知谁心中的酸涩。 云澜也就没了刚刚玩闹的心思,仔细给汉子上了药便拍了拍汉子的脚背,说到:“好了,睡吧。”破天荒的主动钻进了汉子的怀抱。 受宠若惊地搂住自家夫郎,方文林灭了灯火后大着胆子偷了个香。见怀中人没有不乐意之后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不过在意识完全模糊之前,他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第67章 风云小吃24 秋日的山林较之夏日的要萧瑟安静许多,也比山下村子更加早的感知到冬天的来临。 无梦好眠的一晚过后,云澜起床时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凉意,推开房门,入眼是白茫茫一片。 起雾了。 “怪不得觉着凉,昨儿夜里该是下了小雨。”农人的作息都是跟着天老爷走,这会儿雾气漫漫见不着太阳,云澜也分不清具体的时辰,只觉得腹内空空,该是过了早上到晌午时分了。 方文林从屋子里的木箱里翻出一件外衣,走到云澜身后给人披上,“山里凉,多添件衣裳,下午这雾应该就散了,会出太阳。” 顺着汉子的动作穿上外衣,云澜瞅着这阴阴沉沉、灰灰白白的天,也不知道自家汉子是从哪里看出来会出太阳的。 “都说秋日干燥,这山里头倒是又潮又湿的,昨儿带上来的肉得赶紧吃了,这天气放不住。” 带的新鲜猪肉不多,也就刚进山这两日能吃着,后面再想尝个味儿就得一个月后了。 “好久没吃红烧肉了,怪想的。”被云澜养刁了胃口的方文林开始点菜。 原本刚醒觉想着弄点清淡饮食的云澜一听红烧肉嘴里也止不住的分泌出口水。 嗐,二十出头的小子想个屁的养生啊,今儿中午就吃红烧肉! “行,再放两个虎皮鸡蛋焖个白米饭。” 要不怎么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呢。两句话,夫夫俩便敲定了今日的午饭。 两人一同进了灶屋,方文林生火,云澜舀水。 掀开水缸的木盖子,两瓢下去就见了水缸底。 “林子,没水了。” 灶口亮起橘黄,又往里头添了一根柴火的方文林起身过来提了木桶,“我去打水。” 院子里的枯枝落叶因为昨夜的小雨以及今日的白雾而受了潮,踩上去没有沙沙的脆响,而是一种软塌塌的闷闷的感觉。 走到院门口,作为老猎户的方文林瞬间警觉。 门外有东西。 嗷呜、嗷呜的叫声伴着爪子挠门的动静一同在外头响起。 也是这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昨夜忘了什么。 他把那头狼崽子给忘了。 放下木桶,挪开顶门的木头,吱呀一声打开院门。白色雾气里,一头小腿高的狼崽子蹲坐在前方。看见他之后又嗷呜了一声,那声音那眼神怎么听怎么瞧都透着一股子委屈劲儿。 方文林笑了,这狼崽子果然是有几分灵性的,重新提上木桶,对着狼崽子叫了声“小不点”,先一步往外走,“和我一起去打水。” 小不点好似真的听懂了一样,真就跟了上去。 一个人出去,一人一狼一起回来,云澜见着这一幕还觉得挺惊奇,“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小东西挺聪明,是个当猎犬的好料子,我打算给它训练出来。”方文林是真的高兴,说话时的语气里都带着笑。 云澜闻言又看了眼蹲在灶屋外头的狼崽子,原本黑色的皮毛已经显露出部分灰白,还真如方文林所说是头灰狼,“你还会驯兽?” 老实人方文林实话实说,“不会。”然后在云澜诧异的目光中继续补充道:“不过小不点聪明,应该问题不大。” 屋外听见自己名字的狼崽子嗷呜了一声,好似应和似的,云澜觉得有趣。 原来全靠“孩子自己努力啊”。 被自家夫郎鄙视了的汉子也不羞窘,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来回几趟把水缸添满之后就自觉打扫起了院子。 将肉处理好炖锅里之后,云澜也去柴房里取了竹耙子打算一起收拾卫生,不过方文林没让。 手里的竹耙子被汉子摘走,后又被汉子摁在连廊底下的小板凳上。 “脚还没好呢,这些我来,你坐在这看为夫的英姿就行了。” 虽然抹了药膏,但行动间脚掌依旧会火辣辣的疼,云澜没有勉强自己。 不过他也没有闲着,搬出他大哥给他做的小石磨,又将上一次进山采摘晒干的艾草拿了过来。 朦胧雾气中,一人手持竹耙子归拢打扫着四方院的落叶,身边跟着一只半大的狼崽奔前走后。 狼崽不懂何为洒扫,见隆高的落叶堆便一头跳了进去,换来一声呵斥以及一扫帚拍打。 拍打的力气不打,并没有让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以为是两脚兽在和它玩闹嬉戏,不仅不惧怕那打在身上的扫帚,还故意追逐扑咬了上去。 一人一狼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你嗷呜我呼喝,好不热闹。 一眉眼弯弯的小哥儿则是坐于连廊之下,左手边放着一座青石手摇石磨,右手边是一捆青灰色的干艾草。 只见他手持砍刀,胡乱的将艾草砍切成碎,再将这些艾草碎放进石磨里研磨。 磨盘转动,磨齿咬合,发出轻微的嚓嚓摩擦声,细腻的青灰色粉末便被吐了出来。 小哥儿一心二用,这边磨着艾草粉,那边还有功夫去看院子里的热闹。 一直以来,在狩猎捕获方面方文林都是表现得游刃有余,这是他的统治区,从来都是从容的、胜券在握的,像是现在这般焦头烂额之境实属罕见。 甚至给人逼得都开始给狼崽讲起了大道理,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时间便在这一声声呼喝、一转转青灰中悄然溜走。 朦朦雾气逐渐消散,灶屋大铁锅里咕嘟咕嘟酝酿的时间风味却是愈发浓郁。 咕—— 咕—— 咕—— 三声空鼓响彻山野,没有吃早饭,又迟迟没有迟到午饭,还干了体力活的两人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 至于这第三声嘛…… 两双眼睛齐齐看向那疯狂摇尾巴的狼崽子,好家伙,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这狼崽子方文林之前说它聪明,可刚才教了半天也没能阻止其跳垃圾堆,但你若说它笨吧,它又知道跑过来讨好云澜以换得一口红烧肉吃。 红烧肉太香,扫院子的人放下了扫帚,磨磨的人舍弃了心心念念的艾草粉,就连那调皮捣蛋的狼崽子都学了乖巧劲儿贴着人小腿蹭。 太阳揭开面纱之时,油亮润泽、香糯松软的红烧肉也端上了桌。 狼崽子是个不懂规矩的,抬起前肢就要往桌子上扒,被云澜一个巴掌给拍了下去。 一旁的方文林看得惊奇,心想这小畜生竟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他刚刚又是吼又是棍棒又是讲道理的,这小畜生都是一副神气的模样,嗷呜嗷呜叫的可响亮。 这会儿云澜不过是一个假动作的拍打,它就老老实实夹着尾巴滚下了桌,一张狼嘴里竟是夹出了奶狗的嘤嘤嘤!瞧着可委屈! 一时之间,他竟生出这小畜生留不得,手段比他高明的荒唐念头。 不过这念头在一块油滋滋的红烧肉落入碗中的时候转瞬即逝。 他家澜儿夹的第一筷子肉是给他的! 任凭你是摇尾巴、蹭小腿还是嘤嘤叫,这肉终究是他的! 而云澜却是没有想这么多的,吃了两口肉安抚住吵闹的肚子,见狼崽子乖乖的没有再爬桌子便奖赏般的摸了摸狼头,又夹了一块肉给狼崽子,“好狗。” 两人一狼和谐的用了午饭,此时阳光大好,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泥土、腐败、不知名植物等的潮霉味道也随之消失。 俗话说有奶就是娘,吃了肉的狼崽子认准了云澜,不再去缠着方文林玩闹。 云澜坐着,它就趴伏在其脚边,云澜站着,它就紧贴其小腿,总之就是云澜走哪儿它跟哪儿,像个小尾巴似的。 之前因为狼崽子的捣乱,导致方文林打扫卫生的进度缓慢,这会儿没了干扰,左右手同时开工,三下五除二便将院落收拾了干净。 出门倾倒垃圾之时,院门口墙边边的“狗窝”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一次下山之前,云澜曾专门为狼崽子做了一个大号竹灯笼当窝,没想到这狼崽子竟然把这个窝给搬来了这里。 昨天夜里太黑没看见,这会儿仔细一瞧,“狗窝”保存的很是完好,周围也没有杂草,地上还有些或黑或灰的毛发,显然这家伙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以狼崽子现在的体型,这个窝已经是有些小了,也难为它能将自己挤进去。 不过这对于他和云澜来说是好事,这狼崽子该是记着他们的好的。 “它真就没祸害那个窝?”听了方文林的描述,云澜不太相信的跑去门边看,果然看见了熟悉的“手工艺品”。 “你怎么这么乖啊。”高兴地呼噜了一把狼头,云澜笑着说要给狼崽子重新做个更大的窝。 也不知道狼崽子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也高兴地嗷呜了一声,像是应和。 云澜还想将“狗窝”搬进院子里,方文林没同意,在没完全驯化这只狼崽子之前,他是不会让狼和他们一起住在院子里的。 上头了的云澜被点醒,没再坚持,只和狼崽子说好以后再让它住进来。 重新回到院子里,先前院墙边开垦出来的那片小菜地没了雾气遮挡也显露出真身。 别说,上一次点的菜长势良好,当然,杂草生的更加茂盛。 拔除杂草,紧挨着院墙边的一抹橘黄便露了出来。 一道满含惊喜与讶异的声音自前院传到后院。 “林子,快来看!金瓜!” 第68章 风云小吃25 卵圆形的宽大叶片层层叠叠,顺着暗绿色的藤蔓铺了一整个菜地,因着生得过于繁茂,云澜起初还以为是某种生机旺盛的普通爬藤,不曾想竟是他自己点的南瓜藤。 方文林听闻云澜的呼喊从后院转至前院,一打眼就瞧见那爬墙上瓦的青藤,从菜地贴着院墙一路笔直向上,竟是翻出了院子,“这么大一株。” 云澜笑着招呼方文林去看藤叶下面藏着的瓜果,只见叶脉高高隆起的大叶子下是两个长筒状的橘黄色南瓜,看那大小约莫得有三四斤。 心中诧异的同时方文林却是觉得奇怪。 按说看这瓜藤的长势不该只结了这两个果,没人精心打理的情况下,合该生出许多长势一般的小瓜和枝叉,但是他仔细翻看之后发现,这瓜藤看似铺的宽广,实则只一根主藤,果也只有地上这两个大的,属实是太过稀奇。 “有点意思,我们出去看看这藤是翻到哪里去了。”被激起了好奇心,方文林吆喝着云澜一起出去探寻真相。 两人一同出了院门往左拐去小院左边的外墙,转了弯一眼就看见了那垂掉下来的暗绿藤条以及院墙下面几个青绿破碎的瓜瓤和几节已经干枯的藤蔓。 蹲下身子察看小瓜破碎的身体,方文林在青绿色的瓜皮上发现了动物的咬痕,干枯的藤蔓上也有,其中有两根的咬痕在断裂处,可以判断出是被咬断的,另有几根则是在藤蔓下端,应该是被咬着扯断的。 他又站起身子去看垂落的主藤,果然在上面发现了摩擦的划痕。 “南瓜藤长到了外面,还溜了小瓜,不过正好被野兽发现给拽咬下来了,没了这些小瓜和枝叉分走养分,所以院子里的主藤和那两个大瓜才能长得这么好。” 云澜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的关注点则是在于地上这几个被咬开的小瓜上面。 “林子你看,这些瓜除了这一个被吃了一部分,其他的都只是被咬开了没吃。看着就像是……” “就像是好奇吃了第一个发现不好吃,后面这些咬下来的瓜是为了好玩。”方文林替云澜补上后半句。 “对,没错。”云澜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胃口还挺挑。” 他不过随口感叹了一句,可在看向方文林的时候却发现他正看着…… 顺着方文林的视线转到自己脚边,黑灰皮毛的狼崽子无辜地动了下耳朵,瞧瞧那灵动的小眼神,说不是它干的都没人信。 当场抓获“作案凶手”。 虽然阴差阳错正好结了好瓜,不过云澜和方文林还是好好教训了一顿狼崽子,不然以后这狼崽子玩劲儿上来给院子里的其他瓜果蔬菜咬坏了可就不好搞了。 …… 在家歇了两天,云澜和方文林的脚掌都已养好,换做以前,这会儿方文林该到了出门打猎的时候,不过现在他并不打算这么早出门。 原因就出在这头已经颇具凶势的狼崽子身上。 狼崽子还没训练好,不具备和他一同外出狩猎的本领,但若是将这头凶兽和云澜一同留在家中,他是更加不放心的。 所以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他都留在家中和这只狼崽子斗智斗勇。 好在这狼崽子确实聪明机灵,从最初的只会蛮干直接将猎物咬死到现在的会听从指令扑咬活捉,再到默契地打包抄驱逐合围的战术,可谓是进步神速。 一人一狼配合愈发默契,云澜看得欣喜,后勤伙食也很给力。 不过一周时间,狼崽子就被喂的皮毛油光水亮,身子都长大了些。 方文林更是不必多说,积攒了一身的力气,就等着和狼崽子一同踏遍这片山林。 …… “小不点。” 一声清亮的呼喝,四肢健壮修长,体型匀称的灰狼便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云澜把手里的板栗扔进竹篮里,狼崽子便已在其身边站定,将两个装满板栗的竹篮一左一右挂在狼崽子的身上,他自己则是背了背篓,“回家了。” 一人一狼回到小屋,院子里正垒窑口的方文林便抬起了头,“捡了这么多栗子。” 栗子树是他训练狼崽子逮山鸡的时候发现的,当时狼崽子追的急,在他喝止之前就已经冲到了栗子树下。 结果可想而知,狼崽子山鸡没逮着,倒是被毛栗子刺了一身,嗷呜嗷呜叫得可凄惨。 对于这让它吃尽苦头的小东西,它是深恶痛绝,但耐不住它娘——云澜喜欢吃啊。 故而,再是不情不愿,它还是跟着云澜去捡了栗子,只不过在云澜叫它之前,它是半步都不会靠近那棵会吃狼的树的。 “这么好的野栗子,拿来炖板栗鸡最是滋补,就多捡了些。”云澜将狼崽子身上的竹篮卸下来,里面全是剥了毛壳的栗子。 这栗子外形玲珑饱满,呈红褐色,蜡质层浅薄而鲜艳,摸着光滑润泽,是再好不过的优良品种,就算是自家吃不完,拿去镇上卖都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的是云澜并不知道栗子的储存方法,只知道栗子会发热,发热了就容易变质,方文林虽然也在村子附近打过栗子,不过也都是现打现吃,少有存余,同样也不清楚该如何储藏。 “那就全都蒸熟磨成粉,栗子粉还是能放很久的。”因着有了石磨,云澜近日沉迷于研磨各种粉末,除了最早磨的艾草粉,后又磨了大米和山药,就连那蘑菇都想烘干了给磨上一磨。 粉末多了,装罐储藏的器皿就不够用了,所以才有方文林垒窑口这一幕。 制陶,夫夫俩是不会的,但原理嘛还是略知一二的,多尝试几次总会运气好的烧出来那么一两只,这是两人共同坚信的。 反正烧出来的陶皿都是自己用,样子不好看没关系,能用就行,打碎了也不心疼,还能在方文林外出打猎时给独自在家的云澜找点乐子,何乐而不为呢。 …… 进山的第九天,方文林终于要外出打猎了,而新上岗的猎犬小不点这一次也跟着一起去。 临近冬日,秋雨绵绵,今日难得没下雨,但也是个阴天。 云澜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方文林要背的背篓,干粮、小被、水袋…… “放心吧,也就两三天,刚开始,得先让小不点适应一下,不用担心。”方文林背上背篓同云澜道别,“倒是你要注意休息,那石磨虽然小巧,但也磨得慢,别累着肩膀和胳膊。” “晓得了,”云澜点头答应,又抬手整了整方文林的衣领,“你也一样,平安回来。” “好。” 腻歪了一阵的小夫夫终是到了别离的时候,方文林没再磨蹭,走出院门,往大门左边的院墙根看去,那里摆着一大一小,一新一旧的两个竹灯笼样式的狗窝,他的新队友早已等候多时。 嗷呜—— 随着一声兴奋的狼嚎,一人一狼踏进了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山林。 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一高一矮的身影,云澜才回了院子关上门。 热闹了几天的小屋突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适应,原地站了片刻,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做事,便搬了躺椅在廊下盖着薄被放空自己。 小院更静了。 秋风萧萧,残叶飘飘。 涣散的视线集中于一点,那是被秋风送过来的一片黄叶,晃晃悠悠的在院子里打着旋儿,忽高忽低,时左时右,在那双清透眸子里打了一套顽皮的杂耍之后又随着秋风飞出了院子。 躺椅上的人盯着飘走的叶片,心里想的却是好在没有落在院子里,这是方文林才扫干净的。 风絮带走了落叶,却无法带走人的思念。 不过才刚刚分开,怎的就又想他了。 云澜有点受不了自己,掩耳盗铃般将薄被拉起盖住了脸。 不曾想这一盖便直接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时已经到了中午。 “幸好盖了被子,不然准得着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起身,保险起见,云澜还是给自己熬了一碗姜汤。 姜汤辣口,一碗下肚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顾盼左右,在石磨和制陶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没人能拒绝玩泥巴,尤其是对于男性。 菜地旁边多了一堆松散的黄土,是方文林昨天从山里挖回来的,专门给他用来捏土玩。 欸,怎么又想起了那个男人。 黄土兑水,像是和面粉那样,干了加水,湿了加土,这一步对于他来说算是得心应手。 拉胚机是用旧的圆木盖改的,一只手手动用力往一个方向转,另一只手则是划拉木盖中心处的陶泥使其塑形。 第一次做,他准备先弄个简单的,碗就是不错的选择。 四指并拢,点在陶泥中心,随着木盖转动,陶泥逐渐被拉开,中间凹陷成坑,边缘隆起成壁,待木盖停止转动之时,一个不太圆润的小碗便出现在其中间。 碗口拳头大小,碗沿有点高低肩,碗壁厚薄也不太均匀,但云澜对于自己的第一次尝试表示很满意,他还是很有天赋的,这种抽象的艺术品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瞧瞧这高低起伏的碗沿,像不像远处的山峦,看看这厚薄不一的碗壁,是不是暗含主次之美,再瞅瞅这大小,拿去给鸡喂食正好。 他可真是个接地气的抽象派艺术家! 第69章 风云小吃26 啪、啪、啪…… 规律清脆的摔打声打破了秋日的宁静,山里的小动物们也没想到忍过了夏蝉的聒噪一双耳朵仍不能得几日安宁。 那四四方方的奇怪洞穴里的两脚兽也不知道又在闹腾些什么事情。 闹腾的云澜在做什么呢?他正双手抱着竹竿在院子里玩过肩摔。 这可不是他精力过于旺盛闲着没事干,而是在摔劈竹条。 根据上一次进山的经验,方文林该是要逮山鸡野兔回来的,山鸡还好说,绑了腿和翅膀就行,野兔就得用笼子装。 他去竹林砍了新鲜的竹子回来,用柴刀在端口劈开豁口,再用力摔打,这整根的竹子就会裂开成长片,他再将这些宽的长竹片细劈成竹条和竹篾,等方文林回来好编制成笼。 啪、啪、啪…… 嗷呜—— 嗯? 竹子摔打地面的声音中一道略微耳熟的狼嚎突兀的插入其中。 院子里摔劈竹条的云澜停下手上动作,有狼? 小屋周围算是比较安全的,更何况方文林之前为了训练小不点还在周遭逮了一圈野物,算是变相又圈了一遍地盘,现在估计山里都传遍了这里有头疯了的灰狼和凶神恶煞的两脚兽,至少短时间内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往这里来。 所以平静度过三天的云澜这会儿骤然听闻一声狼嚎心中很是讶异。 脑中灵光一闪,狼嚎?小不点?方文林回来了! 扔下手里的竹条,三两下爬上了望台,极目远眺,随着狼嚎声渐近,果不其然在林子里看见了快速朝小屋方向奔跑的黑灰色的狼影,而它的身后不远处可不就是方文林! 按捺不住心中喜悦,一声“方文林”脱口而出,喊完以后他才反应过来两人还隔着老远,该是听不到的。 不料下一瞬便和远方的汉子对上了眼神。 欸?!听见了?!云澜惊喜地笑了起来,高兴地挥舞着手臂。远方的汉子也同样高举起右手挥舞着回应。 噌噌噌下了了望台,迈过小院里一堆堆的竹竿竹片竹条,取下横插在大门上的门闩,拉开木门,云澜跑出院子,站在大门口朝外张望。 嗷呜、嗷呜。 小不点速度快,最先从林子里钻出来,看见门口的云澜兴奋地摇头晃脑,四肢倒腾得更快了,有着厚厚软垫的爪子踏在干燥的土地上,发出轻而快的噗噗声。 因着被方文林训练过,即使见着人高兴,它也没有直接冲过来扑到云澜身上,而是围着人不断的转圈摇尾,夹着嗓子嗷嗷叫唤。 被小不点围着的云澜寸步难行,伸手呼噜着狼头狼耳,嘴里念叨着“好狗”,一双眼睛却是一直往林子里瞧。 半天不见方文林的身影,他便忍不住薅了一把狼头,低头和小不点对视,“崽儿,你爹呢?” 好巧不巧,刚问完,那头方文林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咧着一口大白牙,露出了标准的傻笑,显然是听见了刚才那句话。 “崽儿他爹回来了。” 没去接汉子的调侃,云澜先用视线上下扫视了一遍汉子,嗯,看着精神头不错,这一趟该是还算顺利。 “累了吧,先进屋,中午米糕蒸多了,这会儿灶上温着呢。” 拍了下小不点的脑袋,云澜用腿别开小不点的身子,走上前去接方文林身上的背篓。 甫一靠近,就听见背篓里传出不安分的动静,沉甸甸的背篓提在手上还能感觉到里头的东西蹬着腿,背篓都被蹬得一颠一颠的。 掀开背篓上盖着的小被,里面果然装着山鸡野兔,看个头都不小,难怪被绑了还这么活泼。 “收获不错嘛。” 方文林笑了笑没说话,跟着云澜进了院子。 刚进去没走两步,他便感觉右脚脚趾踢到了什么东西,骨碌碌,一个泥疙瘩滚出好远。 不等他走过去捡起来细看,左脚又踢到了什么东西,回转视线去瞧,又一个泥疙瘩滚了出去。 抬眸环视,好家伙,院子里到处都是这种说不出形状的泥疙瘩。 不对,准确来说,这些不是普通的泥疙瘩,都是经过烧制的陶土,只不过就是看不出其原本具体的用途。 骨碌碌。 他正思索着他家云澜到底是要烧制什么东西,又一个泥疙瘩磕磕哒哒地从他面前滚过。 是狼崽子小不点在好奇地用鼻尖顶着玩。 他悟了。 “在给小不点做新的玩具球?”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的这句话出口之后,走在前面的云澜原本挺直的脊背都似乎有些僵硬? 莫不是猜错了? “不是。” 果然猜错了。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这会儿要谨言慎行。 两人一起进了后院,后院就要比之前院要整洁许多,至少没有满地的泥疙瘩和竹子。 鸡舍羊圈里堆了些新鲜的草料,这应该是云澜为了喂养他猎回来的鸡羊而准备的饲料。 草料边上紧挨着栅栏这一侧的地上摆了一排大小不一的碎陶片,这些是之前没有的,是云澜烧坏了的陶器碎片? “这是……”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咯咯,将折了翅膀的山鸡丢进栅栏里,云澜朝着方文林所指方向看去,面上很是淡定,“哦,专门给山鸡烧的用来喝水的碗。” 方文林:“……”幸好幸好。 鸡圈旁边是装满水的水缸,他识趣地从里面舀了一瓢水倒进这些“专门给山鸡烧的用来喝水的碗”里。 哗啦。 二人看着流失了九成只剩下碗底薄薄一层水渍的“专门给山鸡烧的用来喝水的碗”陷入了沉默。 “要不还是把山鸡杀了吧,我觉得它们用不着喝水。” 云澜平淡的一句话莫名听得方文林脊背发凉,他觉得云澜想杀的不是山鸡…… 云澜:“呵呵,开玩笑的。” 方文林嘿嘿陪笑,不敢说话。 放好山鸡野兔,二人一同回到前院,无视了还在顶着泥疙瘩玩耍的小不点,两人很有默契地往灶屋而去。 挨着灶屋门口的地方摆着一个用处不明的圆形陶器,一看便知是新烧制的,方文林根据刚才的经验推测,这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摆在这里,它的用途多半和灶屋相关,脑海中将灶屋里可能存在的器具一一过了一遍,颇为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道:“这个瓦罐烧的不错。” “……”正要进屋的云澜突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上古井无波,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方文林。 ? 方文林心中一咯噔,猜、猜错了? “这是花瓶。” 简单的四个字直接给他判了刑,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死了。 大意了。 自此,入睡之前,二人再没有就“陶器”“泥巴”“烧窑”等相关词句进行过任何讨论,极为默契地规避了这些个容易引起“家庭纠纷”的敏感话题。 ……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 山里总是比山下先一步感知到四季的变化。天也比村子里凉的更早一些。 方文林火气旺,这个时节同他睡一个被窝是极为舒适的,故而昨晚云澜难得睡了个踏实温暖的觉。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醒来时床上只剩下他一个,探手摸了摸身侧的被窝,已经凉透了,显然枕边人已起了许久。 穿衣起床,打着呵欠走出屋子,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前院仍然堆着竹竿竹条,那些他随手丢在地上的烧坏的残次品也还是在它们原本的位置。 灶屋里头烧着火,锅里有热水和温着的肉包子。后院的鸡兔安安静静待在各自的圈里,食槽满满当当,鸡屎也都已经打扫干净。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唯独没看见方文林。 洗漱过后,云澜坐在院子里,面对大门,一手一个大肉包子慢慢吃。 才在山里钻了三天,不多休息会儿跑哪里去了。 三个大肉包下肚,饱了,门外也有了动静。 依旧是小不点先到,嗷呜两声跑到门口,两只前爪垮垮垮地挠门。 “你阿姆还没醒呢,别挠门。”方文林特意压低了声音阻止狼崽子的动作,伸出左手作势推门,不料门自己开了。 左手推了个空,门被里头听见声音的人打开了,他收回手重新扶住身后的箩筐,展眉一笑,“澜儿,你醒了。” 门外的汉子一身粗布劲装,右肩挑着下弯的扁担,扁担前后各挂了一个箩筐,箩筐里面装满了松散的黄土,沉甸甸的压在汉子的肩头。 云澜是万没料到方文林放着好好的懒觉不睡而跑去担了两筐土回来,忙大打开门要伸手帮人把扁担卸下来。 “不用,我直接挑进去方便些。”方文林没让云澜上手,担着扁担稳稳地进了小院,然后在之前堆过土的墙根儿底下卸了货。 云澜也没干站着,拧了热毛巾又打了碗热水过来。这里原本堆着的是方文林为他准备的陶土,不过在方文林外出的三天里已经被他祸害完了,也不知道这次新担回来的土是要做什么。 “喝口水,擦擦汗,”他将水和毛巾递给汉子,“锅里的肉包子我没吃完,还剩下两个,给你拿来?” 方文林出门之前是吃过早饭了的,不过干了体力活这会儿也的确是有点饿了便点点头,“行。” 机灵的狼崽子听见“肉包子”三个字知道这是好吃的,便追着云澜一起进了灶屋,围着云澜一个劲儿地打转,嘤嘤嘤地撒着娇。 “不行,没有多的了。”云澜很是坚定地拒绝了小不点的撒娇,两个肉包全给了方文林。 没捞着吃的小不点蔫了,灰溜溜地跑去了连廊下趴着,一颗大脑袋压在交叠的前肢上,墨蓝色的眼珠子斜睨着自家爹爹,生闷气去了。 “脾气还挺大,”云澜失笑摇头,见汉子就着白开水三两口解决了包子终是问出了心中疑问,“一大早跑去弄回来的土是要做什么?” 第70章 风云小吃27 做什么?当然是哄你开心了。 这话方文林自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肩膀,“好久没打猎,有点累,今儿不打算出门了,便想着和你一起做陶休息休息。” 云澜哪里会不懂方文林的心意,心中一片酸软,也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笑盈盈地说着好啊。 四方天地下,两个成年汉子一人一张小板凳相对而坐,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一白皙一麦黄两双小臂。 云澜转动圆盘,方文林则是捧着泥巴塑形,湿软的陶泥在他的手中时高时低时胖时扁,眼看着一个像样的圆肚器皿就要成型,下一秒就突然破了口子干瘪下去。 几番尝试都未能成功的方文林诚恳地评价道:“还挺难。” 又一次失败后,两人工作互换,这回方文林来拉动圆盘底座,云澜去捏泥巴。 已有三天经验的云澜动作就要比方文林熟练顺滑许多,虽然做的也不算好,但至少最后能有个完整的成品。 两个人一起,即使总是失败,也依然快乐。 院子里突然多了一批形状各异还不能碰的“土疙瘩”,这让活泼好动的狼崽子很是苦恼。 起初看见它父母在玩泥巴它还挺开心,因为它也喜欢玩。刨个坑,再撒泡尿,就可以和稀泥了。 但是它父母的玩法好像和它不太一样,不往里面尿尿就算了,和的稀泥还要留着,真是让狼不懂。 不过因为它听话地不去弄坏那些泥巴,它爹奖励了一块黄澄澄的南瓜给它。 中午云澜要做蒸南瓜,用的就是小院菜地里的那颗南瓜,这东西能放得住,吃不完也没关系,不过他还是切了瓜屁股让方文林喂狼崽子。 看着吃得欢快的狼崽子,方文林很是意外其对南瓜的喜爱,他原本以为这狼崽子只喜欢吃肉呢。 这狼崽子是个杂食的,不论是活的山鸡野兔,还是热腾腾的肉包子,亦或是这甜糯糯的南瓜屁屁,它是来者不拒,也算是个稀奇了。 简单用过午饭,午觉过后,云澜和方文林又坐回了小板凳,继续他们的制陶大业。 当你放松下心神只享受快乐的时候,一些有意思的灵感便会迸发出来。 “我们做个南瓜吧。”云澜花着一张俏脸,搬了一大块泥巴摆在圆盘上,眼中跃跃欲试。 风吹起云澜的发丝,扫到方文林的脸上有点痒,他用手挠蹭了一下,本就脏兮兮的脸上便又多了一条泥巴印子。 他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并认真思考着该如何做,“实心的恐怕烧不透,我们可以做成空心的。” 云澜觉得很有道理,认同地蒯下一半的泥土,“空心的南瓜……咦,那是不是可以做成南瓜形状的瓦罐啊。” 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觉得可行,方文林便和云澜认真研究起这个造型特别的瓦罐。 为了美观,他们自然是选择做个圆南瓜,将南瓜一分为二,上面是盖子,下面则是锅,锅盖的把手做成瓜蒂的形状,再加一片叶子作为装饰。 年轻的夫夫就这么在院子里玩了一天的泥巴,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散过,明朗灿烂的笑容让这灰扑扑的天空似乎都亮堂了些。 虽是简单的快乐,但身心愉悦,方文林觉得休息的效果比之在床上躺个一两天都好,由内而外的舒爽让他浑身充满了干劲。 …… 外出玩耍了一圈的小不点回到家时就发现院子里又多了许多不能碰的泥巴,长得还都差不多,圆滚滚的,像它经常顶着玩的小球。 鼻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香味,它直奔左边的灶屋而去,屋子里只有它阿姆一个人,这不重要,灶台上的山鸡才是重点。 嘤嘤嘤地蹭人小腿,讨食的意图不要太明显。云澜是个惯孩子的,撕了一只鸡腿给狼崽子,“明天跟着你爹好好表现啊。” 是的,在家休息一天之后,明天方文林又要外出打猎了。 进山快半个月,统共就见了两次太阳,还总是下夜雨,眼看着天凉了起来,两人都怕初雪提早到来,故而想要早点猎够过年的野物下山。 …… “呼……”哈了一口气吹在手心里,云澜缩着肩膀使劲搓了搓掌心,天是亮的越来越晚,温度也是一天比一天低,早上起床都能看见白色的呼气了。 昨晚上又下了小雨,湿冷的空气黏着肌肤,激起一层让人烦躁的潮乎乎的鸡皮疙瘩。 呲。 选了没有受潮的干柴,熟练的生火烧水,代表着温暖与希望的火光渐亮,一扫秋雨带来的烦闷。 滚了芝麻的面饼被一个个贴在铁锅上,他做了两种口味,一种椒盐一种糖心,全都烙得干干的,这种潮湿的天气方文林带着吃也不用怕放坏了。 当然,只一个干馍馍总觉得差点意思,他又去抓了一小簸箕的干辣椒,用剪刀斜着剪成长条。 剪好的辣椒条再用筛子过一遍筛,把里面的辣椒籽都筛出来,然后将辣椒冷水下锅,水开之后煮上三五分钟,捞起来沥干水分,这样就能去掉大部分的辛辣味也方便后续挂浆。 沥干水分的辣椒里加入淀粉、食盐、芝麻、花椒粉等,再打上一个鸡蛋,充分搅拌均匀。 锅里倒油,油温五成热时把辣椒倒进去炸,一边小火慢炸一边用筷子搅动防止粘连。 劈里啪啦声音变得清脆之后就炸好了,捞出来把油控干,趁热加入花椒粉,抛颠簸箕,使炸好的辣椒与花椒粉均匀混合。 就这样,香酥可口的香辣脆就完成了。 油布包上烙饼,竹筒装满香辣脆,灌满水囊,未来三天,方文林就得靠着这些口粮在山里头解决温饱了。 “好香,做了什么好吃的?” 起床闻着香味寻过来的汉子一进灶屋就从身后搂住了云澜的腰,一颗大脑袋沉沉的压在人右肩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后头转悠。 “香辣脆,你尝尝。”莫名负重的云澜有些无奈地抬起右手,反手轻轻拍了拍那颗圆润的脑袋,左手从簸箕里捻了一颗温热的香辣脆塞进这颗脑袋的嘴里。 新鲜出锅的炸物还带着热意,正如其名,香辣酥脆,越嚼越香,方文林只吃了一口便胃口大开,很想斟上一杯小酒,细细品鉴一番。 “好吃,这东西看着全是辣椒,没想到吃起来倒是不辣。”肚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他终是站直了身体,没再挂人小哥儿身上,自个儿又去簸箕里捻了两口嚼着吃。 “今天时间紧,做的简单,你要是喜欢,下一次我还可以加上茴香,配着花生豌豆一起,还可以单拿出来炒菜吃。” “快打住,再说下去我就不想走了。”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温柔乡,反正方文林自认是做不到的,光是听着云澜这絮絮叨叨的家常,他便恨不得关上院门和云澜腻歪一整天。 被方文林这一闹,云澜心里那一点离别的愁绪就被冲散了,笑着将人赶出去,“快去拾掇你的家伙什,一会儿就吃饭了。” 因着昨夜下了雨,山路湿滑,不宜摸黑出门,所以两人还能一起吃个早饭,等晨曦微照再去林中探索也不迟。 方文林是个听夫郎话的,虽然昨天晚上就已经把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但他还是拐去隔壁的柴房拿出背篓掀开再检查了一遍。 弓箭、砍刀这些器具上盖着一叠小被,不同于其他物什的冰冷,背篓里的小被摸着干燥温暖,连带着紧挨小被的麻绳都被染上了温度。 年轻的汉子还不太能藏住情绪,这会儿掌心摩擦着小被,嘴角压都压不住。 他家澜儿早起特意给他烘了小被。 宝贝地将小被放回背篓,方文林心情极好地去开了院门。 挠了半天门的小不点终于等来开门人,结果还不等它冲进去,就被他爹逮着薅了一遍狼头,“哎呦小不点欸,你阿姆可喜欢你爹了呢!” 莫名其妙被撸了一遍毛的小不点有点懵,傻乎乎的吐着舌头打转,压根儿就听不懂汉子的炫耀,耸了两下湿漉漉的鼻子就找准了方向,趁着汉子一个不注意就溜了进去。 方文林颇为遗憾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子去关院门,手刚碰上门闩,心里便是一咯噔。 坏了! 他赶忙回头去找小不点,同时灶屋里传出云澜的一声惊叫,“小不点!” 第71章 风云小吃28 “小不点!” 被这只傻狗抖了一身水的云澜又惊又气,好在他眼疾手快,先一步盖上了锅盖,要不然今天的早饭都没法吃了。 闻着香味的小不点丝毫没有察觉到主人家的情绪,还摇着尾巴往人身上一个劲儿的蹭,讨好的嘤嘤叫,企图再得一块昨天那个好吃的瓜。 它是只聪明的狗子,哦不,狼崽子,一闻味儿就知道它娘又弄了那个甜甜的瓜,就藏在这个土台子上面。 但很可惜,云澜现在不给它两个大逼兜都是对它的仁慈了,还想吃瓜?门都没有! …… 晨曦微亮,今日无风也无雾,竟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猎人小屋的院子里摆着一张四方桌,一对年轻的夫夫各占一边挨着坐在一起,桌上摆着金黄色的米粥和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南瓜粥甜糯可口,小笼包皮薄馅大,腊肉豆干的馅料油脂丰富,满口留香,与甜口的米粥一咸一甜,口味丰富,营养均衡。 但是,餐桌上的气氛却是有些诡异。 全然没了昨日下午时的和谐欢乐。 嗷呜、嗷。 小不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闯了祸,躲在离它娘最远的一侧,也就是它爹的左腿旁,小声从喉咙里夹出两声嗷呜,想要它爹想想办法帮帮它。 但它没有料到它爹方文林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小口吃着早餐,大气儿都不敢出。 也是他大意了,喝了一口甜粥的方文林默默打量云澜的表情,那只傻狗一身皮毛全是水,又被他撸了几个来回给弄湿了毛发,一进灶屋可不得抖个身子甩水。 一人一狼的互动全都落在了云澜的眼中,那因为心虚而小心翼翼的模样逗得他心里发笑,但面上还是一派严肃。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被小不点吓了一跳,那时候生气也是怕因为小不点而祸害了早饭影响方文林今天出门。 后来因为紧急措施到位,早饭没有遭殃,他也就不生气了,这会儿装的严肃也是为了给小不点一点教训,让它长记性,不能再随便跑灶屋去抖毛了。 哪曾想方文林这个傻的还真以为他气得不轻。安安静静吃过早饭便老老实实地出了门。 看着消失在山林中的高大背影,云澜这会儿反倒是自己心里有点不得劲了。 在门口原地站了一会儿,风一吹,小腿处被浸湿的布料贴着皮肉冷飕飕的,打了个寒颤,心知暗自懊恼也是没有用,便暂时放下,关上门返回了屋子里换衣服。 床榻早已经凉透,一个人躺着略显空旷冷寂,攥着被子拉过脖颈,盖住半边下巴,云澜将自己整个缩进被窝里。 算了,多想无益,大不了等人回来再补救。 …… 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再醒时已是阳光大好。 架上粗竹竿,云澜将柜子里的棉被都抱出来晾晒,又拿了根木棍使劲敲打被面,使其更加蓬松柔软。 院墙底下的泥土已经空了,变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南瓜胚子,一个挨着一个在墙根儿底下整齐列队。 虽然盖了干草木板来挡雨,但还是有些胚子被淋了水,连廊底下的两排倒是阴干的不错。 将这些等待进窑的胚子搬到院子中间曝晒,彻底干透之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烧制了。 烧窑废柴,只柴房里剩下的那些显然是不够的,正好趁着今天出了太阳,他打算多砍一些柴火备着。 雨后的山林焕然一新,被洗涤过的天空万里无云,清新凉爽的空气由肌肤一呼一吸之间进入体内,唤醒人身体里年轻活泼的因子。 走在这种天然氧吧里,云澜不自觉地带着笑,山中的原住民似乎也在为今日难得一见的阳光而庆祝,多了一些虫鸣鸟叫。 还未干透的土地上留有耐人寻味的足迹,一串小巧的脚印到这里戛然而止,四道由深到浅的滑痕意味着这位原住民在优雅过后突然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通过周围压倒的杂草和碎裂的枯叶可见其当时的慌张。 一双深蓝鞋面皂白鞋底的布鞋正好踩在这一串滑痕上,稳稳当当留下一枚三十九码的鞋印,似无声的嘲笑摔了屁墩的原住民。 砍柴是个力气活,下盘要稳,腰腹发力,出斧快而准,落于一点。 游走于山林之间,云澜仔细挑选着他要砍伐的树木,眼前这棵槐树他就觉得不错。 槐树树干笔直,又耐烧,这一棵直径差不多有二十五公分,高有十米往上,不算细也不会太粗,以他的力气今天砍这一棵就足够了。 咚、咚、咚。 规律的落斧声伴着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咔嚓,高大的槐树应声倒下。 砍树反被树砸死砸伤的也不在少数,所以早在咔嚓声响起之前,云澜便调整了方位,躲在了树木倾倒的反方向。 咔、咔、咔嚓、咔嚓。 嚯! 十来米的槐树重量可不小,落下去不仅砸断了其他树木横插出来的粗树枝,更是直接将它面前的两棵小树给砸断了。 砍一赠二点五? 躲在一旁的云澜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顿时觉得腰腹手臂都不酸了。 将树干树枝砍成段,高高兴兴往返几趟运回家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他这才觉出饿。 看看日头,这会儿早过了中午,估摸着都下午四五点了。 咕—— 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腔调拖得老长,似是阴阳怪气主人家终于想起它来了。 揉了下干瘪的肚皮,云澜决定先简单弄点垫一垫。 虽然还未想好吃什么,但先把火生上,水烧上总是没错。 腊肉还剩下一块,咸鱼两条,南瓜一个,干蘑菇,笋干…… 肉类和蔬菜存量不多了,米面倒是还有不少。 咕嘟咕嘟,水开了。 “弄碗刀削面吧。” 自言自语挑出装有白面的布袋子,用瓷碗蒯出一碗细腻的面粉,和面揉面成一个硬面团,盖上竹帘醒面。 抓了几颗干蘑菇和木耳泡水,又去小菜地揪了一把秋菜洗净,趁着醒面的这个时间,他先打了热水回屋擦洗身子。 砍柴出了一身汗,脱去外衣,撕下粘着身子的湿透里衣,用热水打湿毛巾敷在肩膀上,带着烫意的湿热缓解了肩胛处的酸痛,云澜不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啪嗒,毛巾落回木盆里,被一双素白的手搓洗两下,搅动一盆热烫后又拧干。 现在可不是什么温暖的季节,云澜不敢洗太久,动作迅速地拾掇好自己,穿上干净的衣服。 先将院子里晾晒的棉被收了叠好放进木箱里,又去后院给鸡兔添了草料,天气转凉,这些小家伙也都挤挤挨挨团在干草上,要不是看见了吃食,估计是动都不愿意动一下的。 他特意趁着山鸡出来觅食时往那干草堆上看,带上来的鸡蛋不多了,只剩下六个,煮面条加个煎蛋他都舍不得,便想着看能不能摸到几个鸡蛋,但是让人失望的是里面一个鸡蛋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山鸡都是受了惊吓捉回来的才不下蛋。 回到灶屋,面团醒的差不多了,先炒个浇头,泡发的蘑菇和木耳洗净切碎备用。 香葱、花椒、八角、桂皮、香叶、香菜、蒜瓣和姜片一起煸油,出香后捞出,加蘑菇和木耳碎翻炒。 加入酱油、食盐、糖和一点白酒等调味,最后淋上一碗清水和蒜末葱末一起翻炒焖煮,一锅咸香的素蘑菇酱便做好了。 云澜做的比较多,装罐子里密封够吃好几顿了。 涮锅加水,等水开的时候他又转身去碗柜里拎出两个布袋。 两个袋子里一个装的白芝麻粉,一个装的是熟花生粉,从里面各舀出一勺倒进碗里,加食盐、白酒和一大勺熟油搅拌均匀,香浓醇厚的芝麻酱便做好了。 没有专业的削面刀,没法表演动作潇洒的削面,云澜便拿着宽而厚的菜刀像是削苹果皮那样转着圈的削面皮。 削好的面条下锅煮熟,秋菜也丢进去一起汆水断生。 大海碗里蒯一勺猪油,一勺油辣子,两勺芝麻酱,酱油食盐调味,葱姜蒜末提香,半勺面汤攉龙匀调料,便可以将面条和秋菜捞出装碗,最后再淋上一大勺蘑菇酱,一碗干拌刀削面便做好了。 今天体力消耗大,云澜胃口格外好,一大海碗的面条吸哩呼噜了个干净,甚至还能干一碗面汤漱口清肠。 嗝~ 无甚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待他收拾好碗筷之后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 今儿没能睡上午觉,又饱食了一顿碳水,人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了。 这时代可没那么多事情需要人去烦心,睡意来袭便去睡,云澜甚至直接省略了洗漱的环节,顶好院门,熄了油灯,散了被子便和周公幽会去了。 …… 咯咯咕。 鸡鸣三回,云澜才勉强睁开眼睛。 亮光从窗户缝里钻进屋子,拉出一溜长条,时候不早了。 侧身将头埋进被子里,云澜抬起双手,用手掌和手腕交接处糊搓着眼睛,想要让自己清醒清醒。 奈何被窝太粘人又太温暖,搓眼睛的手不自觉地垫到了脑袋底下,呼吸轻浅,竟是又睡着了。 第72章 风云小吃29 山中无岁月,转眼就是三天。 嗷呜—— 有了上次的经验,一听这狼嚎云澜就知道方文林回来了。 嗷呜、嗷呜。 仍旧是小不点打头阵,率先跑出林子直奔云澜而来。 不过小家伙明显是被教育过了,这一次没再直冲冲往人身上扑,而是围着人摇着尾巴转圈圈。 “好狗好狗,这回也幸苦了。”使劲搓了把狼头,云澜毫不吝啬夸奖。 “确实是好狗,”方文林大笑着从林子里出来,背着背篓,两只手各拎了一只山鸡。 云澜抿着嘴唇迎上去,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嘴里蹦出两个字“林子”好似跳跃的音符带着藏不住的欢快。 “澜儿。”方文林想学云澜,奈何一句澜儿吐出来不够干脆,没那俏皮劲儿,多了些缠绵悱恻之意,听得云澜耳热。 “怎的这两只被你直接抓在手里?”跟着方文林一块儿进入后院,云澜好奇地问到。 拆了绑在鸡脚上的草绳,方文林拽着鸡翅膀往鸡圈里一抛,两只肥硕的山鸡便咯咯叫着飞扑了进去,惊得里面的原住民咯声四起,“这两只太闹腾。” 太闹腾?云澜没太懂。莫不是背篓里都装满了? 他见方文林腾出来双手后就小心的将背篓放在地上,背篓上盖着小被,被方文林轻轻掀开。 原本他以为里面是方文林猎到的什么稀罕品种,才这般小心仔细,没想到小被下面是三株娇艳的花朵! 这花是整株一起挖下来的,花株根部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苔藓,用芭蕉叶包裹着。 黄色的小花,带着橙红色的花蕊,在这万物萧瑟的秋季格外惹人怜惜和惊喜。 “应该是兰花的一种,我看着好看就想着挖回来送给你。”方文林低着头似是不太好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将花株从背篓里拿出来捧到云澜面前,用余光悄悄打量云澜的反应。 他是糙的,出门之前惹了夫郎生气,也不知道这特意从天坑底下找的花能不能哄人开心。 云澜何止是开心,他同方文林一样蹲在地上,一双手搭在并拢的膝盖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方文林手里的花,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真是萌化了汉子的心。 “我很喜欢,你好厉害,居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花!” “哪有……”得了夫郎夸赞的汉子腼腆地抿了个笑,一抬眼便和云澜来了个对视。 深邃与明亮无声的碰撞,似是有一股无形的电流在涌动,擦出星火般的火花,又似风絮绵绵的细雨,拉着丝儿,撩拨着人的心尖儿。 一高一矮两颗头颅越靠越近,目光交织下的暧昧愈发浓郁,岂料脚边的背篓里突然传出吱吱吱的惊叫,似是有三五只兔子同时蹬腿,好好的背篓被里面的东西踢得东倒西歪,在两人还未回神之际,那东西便趁着背篓倒下的瞬间窜了出去! 嗷呜—— 父母忙着谈情说爱,好在儿子是个警醒的,在那团黑白色的东西刚窜出去的时候就被小不点一爪子摁在了地上。 吱吱吱—— 方文林和云澜反应都不慢,连忙起身上前帮忙。 “澜儿别碰,小心它挠人。”方文林仗着身高优势先一步到达,直接伸手捉住了这只看起来不下二三十斤的“猪仔”并出声阻止了云澜伸过来的手。 “猪仔”浑身皮毛黑白两色参杂,最为显眼的便是那自吻鼻部裸露区穿过脑门向后颈部延伸的一条白色条纹。 瞧着眼熟,但是云澜叫不出名字,“这是?” 吱吱吱—— 吼声似猪,因为挣扎和惊吓变了调,即使断了一条腿仍是险些从方文林手中挣脱。 这是个性情凶猛的,露出来的利齿爪牙几次险些抓咬到方文林,看得云澜胆战心惊,不敢再出声打扰。 他也不是个笨的,一看方文林没有直接将其杀死而是活捉便知是要先养着的,忙去打开了木笼。 给了云澜一个赞赏的眼神,方文林一把将地上挣扎的“猪仔”给扔进了笼子,好似提前演练过一般,云澜立马就把笼子关上了。 两人配合默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摔得晕头转向的“猪仔”爬起来的时候只咚的一声撞在了结实的木条上。 见“猪仔”撞不开笼子,云澜才着急的抓住方文林的手臂检查,“可有受伤?” 撩起袖子,只见汉子的胳膊上有几道红痕,但是好在没有破皮,只是擦蹭得狠了,估计会肿。 放下心来的云澜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心竟是被吓得出了手汗。 任由夫郎检查了个遍的方文林这才轻声安抚道:“没有受伤,别担心。” 冷静下来的云澜将汉子的衣袖撸下来,又皱着眉毛瞅了眼木笼子里的“猪仔”,“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叫猪獾,”方文林解释道,见云澜眼露迷茫便又补充了一句:“獾子油就是用这东西做的。这一只是刚吃饱准备进洞冬眠,被我和小不点发现一起给逮住了。” 噢,原来是獾子,云澜恍然大悟,“獾子皮是不是也能卖?”他记得前世有的动物皮草就是獾子皮做的。 方文林点了点头,“对,这只獾子算是大个的,一身皮草能卖上价。我不会做獾子油,便没有直接杀了。” 捡起歪倒在地上的背篓,他从里面抓出一把断裂了的麻绳,“是咬断了绳子跑出来的。” 看着那被咬得稀碎的断面,云澜心中后怕,得亏是方文林到家放下背篓才咬断了,要是在方文林背着背篓赶路的时候……后果他不敢想。 看清云澜眼底浮现的惊惧和惶恐,以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方文林便将其心思猜了个七八分,他想抱着人好好安慰一番,奈何一身一手的脏污,只得空举着双手干巴巴来了句:“都过去了,我这不平平安安的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云澜便有些绷不住了,汉子不抱他,他便自个儿一头扎进了汉子的怀里,“方文林,别让我担心。” 腰背间收紧的手臂以及耳边那声低低的呢喃无不让人动容,方文林仍旧空举着双手,只低了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云澜的头顶,“好,我答应你。” 眼神温柔,语气郑重。 气氛正好,方文林正想说些什么夫夫间的小话便见怀里的人儿突然站直了身子,一脸肉痛地哀嚎,“我的花!” 刚刚尽顾着抓獾子了,两人都忘了这回事。花株是包了芭蕉叶放在背篓最上面的,中间垫了几张折叠的芭蕉叶将其与獾子隔开。 方文林刚刚从里面拿了一株给云澜看,背篓里剩下的两株全都让獾子给踩坏了,至于拿出来的这一株…… 捧起被方文林慌乱间丢在地上的花,云澜长舒一口气,“还好,没坏。” 见云澜没有伤心遗憾,方文林也软了眉眼,一边将地上的残花烂叶收拾好,一边对云澜说:“这花喜阴,不能被阳光直晒。” 捧着花的云澜嗯嗯点头,四下寻摸合适的花盆,“晓得了。” 院子就这么大,有什么东西他心里也都清楚,眼神一扫,便瞧上了鸡圈里头那一排怪模怪样的陶碗。 这碗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跟个漏勺似的,根本存不住水,倒是正好适合养花。 就这样,还没用上几天的“专门给山鸡烧的用来喝水的碗”便被云澜给征用拿去种花了。 喜阴,不能直晒……这株独苗苗兰花被他摆在了连廊底下挨着屋子墙根的地方,这地方通风好,又不会被阳光直接照射,最是合适不过。 …… “可疼?” 带着薄茧的指腹沾着滑腻的药膏在红红的皮肤上轻轻打着圈儿,化去药力的同时也给皮肤的主人带去一阵酥麻之感,方文林忍着那怪异的感觉摇了摇头,“不疼。” 该说方文林皮实呢,还是锻炼的一身好筋骨?云澜先前让他去涂药,这人硬是要先干饭洗澡,怕夫郎嫌弃他身上脏臭。 这不,刚吃过晚饭洗了澡,不听话的汉子便被夫郎逮着抹药膏了。 看着带有红痕的小臂,云澜嘟囔着评价,“皮糙肉厚。”别看现在瞧着没什么,若是不擦药,明儿一准儿得肿起来。 享受夫郎贴心服务的汉子这会儿也只能装傻充愣,任由夫郎施为并试图转移话题,“这次我打算在家休息两天,下一次在外头待久一点。” 这件事云澜早有预料,这会儿听汉子提起也并不意外,“还是和之前一样待个六七天?” “嗯,”涂完一只胳膊,方文林自觉挽起另一只胳膊的袖子伸到云澜面前,“进山这么久只抓了些山鸡野兔,最大的收获也就是今儿那只猪獾,少了。” 除去吃掉的那些,后院里共有山鸡十八只,野兔十六只,已经赶上上一次进山一共的收获了,但也只是鸡兔这一类,像是羊和鹿这种大头的还一只没有,更别提之前撞大运的熊皮了。 若是普通猎户,这些东西卖了便已足够一家老小过年,要是再逮只山羊或是母鹿,年后的开销也够了。 但是方家不一样,方文林不一样,他想竭尽全力给云澜最好的,就像那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似的,万事不忧。 第73章 风云小吃30 方文林擦了药膏的胳膊第二天便瞧不见红痕了,云澜也放下心专心研究起他的南瓜瓦罐。 前两天劈的柴火整整齐齐码了一屋子,短时间内是不愁柴烧的了。 去后院收拾了鸡圈兔笼又喂了草料的方文林转出后院便一眼瞧见了蹲在窑口前摆弄柴火的云澜。 窑口旁边还放着两个南瓜形状的胚子,窑小,一次顶多也就能烧制两个,看来这两个便是云澜这次挑中的幸运儿了。 上前帮着搭柴生火,方文林给云澜交代那猪獾习性,“我检查过了,木笼子很结实,它撞不开,喂食的时候别把手伸进去,怕伤着你。” “这东西会打洞,关在笼子里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不过它的腿被我打断了一根,喂食的时候可以加点草药进去。” 云澜听的认真,这可关乎着他们一家的生计,马虎不得,也因为记得太投入,手里的活计全被方文林抢了去都没察觉。再回神时,窑已经烧起来了,胚子也已经放进去了,没他什么事儿了。 莫名空了双手的云澜捧着汉子的脸使劲搓了搓,给人一张好好的俊脸捏成皱巴巴的形状,嘟着个嘴巴,破坏了那冷峻的气质,多了些喜感。 还拿着柴火的汉子眼中似无奈似纵容,就这么眼带笑意地看着夫郎胡闹,岂料下一瞬嘟起的嘴巴便被始作俑者吧唧了一口,发出清脆响亮的啵的一声。 欸?两人均是一愣。 云澜是觉得方文林嘟起来的嘴唇饱满红润,看着就很好亲,忍不住就凑了上去,哪曾想会这么响! 方文林就更懵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在自家院子里被夫郎给轻薄了! 这还得了?! 这不得抓紧机会给轻薄回来?! 老猎户都深谙机会稍纵即逝的道理,也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敏捷身手,在头脑还没清醒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捉住了亲完就想跑的人儿。 完,看汉子的眼神,要开花! 砰! 关门的巨响吓了小不点一跳,一双小眼睛灵动地左右转悠,怎么看怎么贼眉鼠眼的。 咦,是堂屋的木门关上了,它还以为是自己偷偷刨坑被发现了呢。 那个门天黑的时候就会关上,天亮的时候关着还是头一回见,不过它也没在意,如果是大院的门关着,它在外头会挠门让它爹娘放它进来,这会儿它已经在院子里了,屋子的门不能挠,它爹教过它的,所以在发现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它又继续起了自己的刨坑大业。 不过刨了一会儿它那双灵敏的狼耳便竖了起来,什么声音? …… 没能逃走的云澜被方文林打横抱起回了屋,汉子结实有力的小腿砰砰两下就给堂屋和里屋的两扇门踢关上了。 云澜的预感没有错,一进屋子方文林就把他摁在了炕上亲,偏偏他还反抗不得。 你想想,一个快一米九体重一百六的糙汉子坐在你大腿上,左手将你的双手交叉压在头顶上,右手锢着你的腰,别说挣扎了,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嘶—— 许久没亲近,汉子的力道失了分寸,又急又重的厮磨直接将云澜的嘴唇亲破了皮,腰腹间的大手更是肆意妄为,扯了人的衣带就往里头钻,摸得人生疼。 全身心投入的方文林自是听见了那声细微的痛呼,稍稍退开了些身子去瞧云澜的唇角,磨破的地方不严重,反而因为充血而变得更加饱满诱人。 手掌下的腰肢轻轻颤抖着,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痒的,约莫是疼的,云澜的鼻头泛红,一双星眸沾了春雨染了桃花,似嗔似怒地瞪着他,瞧着凶巴巴又可怜兮兮的。 可爱,想…… 人已经给欺负回来了,况且这还是大白天的…… 一看汉子那上下滑动的喉结云澜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唇角被汉子轻轻碰了碰,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疼他还是因为羞涩,眼看着汉子就要缓缓起身。 云澜笑了。 这一笑似春花烂漫,晃了汉子的眼。 方文林大意了,云澜哪是那些娇滴滴羞答答的小哥儿,惹到他你可算是碰上硬茬了。 趁着方文林被美色所惑,云澜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在方文林还未回神之际便伸手一把拽住了汉子的衣领,半直起上身,红润的嘴唇快而准的覆了上去。 凶狠又蛮横。 方文林这会儿胸腔里似是燃了一把火,烧的他口干舌燥,心跳鼓动。 唇舌交战,互不退让。 他左手撑在炕上,右手揽着云澜的腰,看起来是他压着人亲,实际上正相反。 他想将人往下摁在床上,但下头的人偏不如他意,他越往下压,云澜便越是往上搂得紧,到后面更是直接双臂环抱上他的脖颈,胸腔贴着胸腔,咚咚咚的心跳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两人互相较着劲,一吻毕,皆是气喘吁吁,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干架。 沉醉其中的汉子还未察觉主动权已经悄悄易了主,含情脉脉地想要低头和夫郎贴贴,却被云澜一巴掌给拍开了。 软绵绵的,不痛,但他还是乖乖的退开了些距离。 一退开,揽着人的手臂就得收回,好在云澜自个儿用双肘后撑着身子。 屁股底下的大腿动了动,方文林怕压得久了云澜腿麻,也乖乖地起身放了人的双腿。 他遗憾地以为今日的甜头就到这里了,却不曾想他好心放了的双腿这会儿却是不老实的上来挑衅。 小腹被云澜白生生的右脚踩着,一股酥麻之感顺着脊骨传遍全身。 方文林不敢乱动了。 云澜用双肘半撑着身子,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汉子红透的耳朵,粉嫩的脚趾不老实地磨蹭了一下。 好似踩在了某个奇怪的开关上,瞧着一起一跳的,甚是有趣。 这还不算完,一边欣赏汉子隐忍的表情和渴望的眼神,一边轻飘飘说了句好似不太合时宜的话。 “前两天出了太阳,我把箱子里的棉被都拿去晒了。” 这句看似唠家常的话与当下的情景实在违和,方文林一时未解其意,便没有回答。 不过云澜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右脚踩着人碾了半个弧度,听见汉子一声闷哼后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猜我搬空箱子之后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在箱子里发现了什么……方文林迟钝地在脑海中重复云澜的话,随后脑子轰地一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在云澜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一出川剧变脸。 先是懵懂无知,再是恍然大悟,一想不对,又是惊疑不定,对上云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则彻底变成了没脸见人的羞涩窘迫。 这下子不只是耳朵红了,直接从头红到了脖子,漫延至衣衫遮挡下的胸膛。 “东西准备的倒是齐全,图册嘛……”云澜慢悠悠地吐出字儿,又拖着长长的尾音,眼神意味深长,“也挺有意思。” 脚底下的身子愈发僵硬,也不知道汉子现在的脑子里在经历一场怎样的风暴,竟是连自己的衣衫被那只不老实的脚丫挑开了都不知道。 透着薄红的胸膛,紧绷的腰腹,整齐的腹肌,一览无余。 云澜挑着眉很想吹一声口哨。 没了衣衫的阻隔,白里透红的脚掌直接踩在了汉子的皮肉上,又是一声闷哼,并伴着轻微的颤抖。 嚯,比刚才反应还大,这是踩到加强开关上头了? 手肘撑久了就有些累,云澜坐起了身,也终于拿开了那只作乱的脚。 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方文林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被对面的人儿给摁倒在了炕上。 刚被小妖祸害了一通的小腹这回迎来了大妖。 云澜直接坐在了他的腰上! 衣衫不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红唇轻启。 “告诉我,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姿势?” 第74章 风云小吃31 嚓嚓嚓—— 连绵不绝的嚓嚓声自猎人小屋的院墙根儿下响起,每响起一声便会有一撮粉状泥土被扬起来,这会儿瞧着已经堆成了个小山丘。 方文林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狼崽子干的好事,夯实的地面硬是给刨出来一个小坑,要不是他发现的及时,这崽子说不定还真能给刨个狗洞出来。 嗷呜呜呜—— 挨了揍的小不点发出凄惨的狼嚎,又被它爹给训了让闭嘴,只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往外跑,它娘还没从屋子里出来,没人能告状和护着它。 奈何院子的大门关着,它跑不出去,更是急得嗷嗷叫唤。 方文林怕给云澜吵醒了,便去开了院门放狼崽子出去,原想着将狼窝搬院子里头来,现在嘛,可能还得再等等。 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云澜还睡着,他得自己去弄些吃食。 给人折腾惨了可不得好好补一补,便去后院捉了一只山鸡,打算炖个鸡汤来喝。 杀鸡放血,沸水烫毛,这些都是做惯了的,很快就将鸡给处理好炖在锅里,顺便蒸了几个包子垫肚子。 撤了蒸笼,抽了两根柴火出来控制火候改成小火慢炖,抽出来的这两根柴也没熄,他直接拿着塞进了烧陶的窑口里。 天气转凉,山里头的温度更低,正好也要烧热水,拿了几根大柴绕到主屋后面,这里还有一口灶,之前一直没用是因为这个灶口是直接连着屋子里的土炕的,夏天一烧屋子里就别想着睡人了。 现在这个季节和温度倒是正好合用。 …… 灶屋和主屋的烟囱升起两道袅袅炊烟,被秋风吹着,打着拐绕着弯,似两条云烟雾龙,盘旋而上。 方文林提了热水,一进里屋便觉温暖拂面,土炕上侧躺着的云澜正巧因为觉着热而用脚踢开了半边被子,露出来一节嫩白的右腿。 方文林拿着布巾在水桶里打湿拧干,就着云澜这条伸出来的腿轻轻擦拭。 云澜的腿很漂亮,笔直修长,肌肉紧实却不夸张,摸着细腻有弹性,不过这会儿瞧着却是遍布红痕,一连串的梅花印自小腿肚连到大腿根。脚踝和大腿是重灾区,上头甚至有着明显的五指印。 擦了右腿,方文林又伸手钻进被子里去摸云澜的左腿。 熟睡中的云澜倒是乖乖地任他扯着自己的腿,很是配合地从侧卧改成平躺。 左腿的情况和右腿不遑多让,这让已经甚是注意控制力度的方文林心中疑惑,怀疑起自己对于力道的掌握不够炉火纯青。 因为屋子里的温度比外头高,一进来他便脱了外衣,这会儿擦完两条腿仍是被热的出了一身汗,索性直接将里衣也一并脱了去。 未着寸缕的云澜就这般带着满身的暧昧痕迹被方文林又摸又擦了个遍。 …… 云澜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沉沉地躺在云朵里睡觉,突然太阳出来了,阳光将云朵照得暖呼呼的,时间久了便觉得热,他掀了身上的云朵,又把脚伸出去吊着。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一小朵火烧云硬是缠上了他的小腿,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后头更是直接在他的身上游走了起来。 不过这朵火烧云蹭得舒服,他也就没有去管,谁料又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这太阳火热热的,虽未直接碰触到他,却散发着一股又一股的热气,热气本就烘得他不舒服,后面他更是发现这太阳还流浆,滚烫的岩浆滴在身上又热又痒,他实在受不了便从睡梦里醒了过来。 结果一睁眼就看见只穿了条薄薄里裤的方文林压在他身上,倒也不能说是压,准确来说是方文林跪在炕上,只不过两条腿正好将他夹在了中间,看起来更像是要往炕里头爬然后正巧他醒了便维持了个这么不尴不尬的姿势。 从美梦中惊醒的云澜可不会管那么多,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人折腾他那么久还不够,趁他睡着了还想干坏事,千错万错都是方文林的错,便蹙着眉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是奔着汉子的胸膛去的,力气不大,只是想表达他的抗议和不满,哪曾想汉子的火气这么旺,赤着上身还出了那么多汗,软绵绵的脚丫便没踩住这汗涔涔泛着光泽的胸膛,顺着中轴线从胸膛滑过腰腹一路往下踩在了凸起的雷区上! 重重的一声闷哼。 好死不死的那东西还跳了跳,挠得云澜脚底一阵痒意,条件反射地动了动脚丫。 这下可好,汉子突然加重地喘息伴着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滚烫汗珠全砸在了云澜自个儿身上。 自己撩起来的火自己灭,身子算是白擦了。 不过不要紧,方文林这个机灵鬼之前就在灶上又添了水烧着,一会儿可以直接洗澡。 稀里糊涂又荒唐的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 “是这边吗小不点?” 云澜背着装有镰刀的背篓跟在小不点的后头,他的旁边是方文林,和他一样也背着背篓,手里还提了两个箩筐。 起因便是他们二人早上醒来吃过早饭后商量着让小不点进院子睡。 达成一致后,由方文林去挪狼崽子的窝。正是这个时候,云澜发现了狼窝里头的一株草本植物。 【方文林,你看,这好像是板蓝根啊。】 【我看看。的确是板蓝根。问下小不点从哪里叼回来的。】 然后便有了现在这一幕,小不点在前头领路,云澜和方文林跟着。 板蓝根不算是什么名贵药材,农人家有时上山的时候发现了就会顺手采一些回家晾晒,不管是自家拿去泡水喝还是卖掉都是不错的选择。 而云澜看重的却不是其药用价值,而是它的另一个作用,染色。 蓝染,华国古老的印染工艺,其中使用的染料原材料便是蓝草,而板蓝根就属于蓝草。 “呼,小不点跑得这么远。”云澜和方文林跟着小不点从竹林入,下坡经过野山椒和栀子树之后还在往山里头拱。 这一片土地肥沃,孕育了类别丰富的物种,当然,杂草灌木也生得格外的好。 又穿过了一片灌木丛之后,云澜有些傻眼了,“方文林?我们是绕圈了吗?怎么前头又是竹林?” “没有绕圈,这是另一片竹林。”和云澜这个新手小白不同,长期和山林打交道的方文林对于方位的判断就比云澜有经验的多。 他可以从地势地貌、植被生长、生物足迹等多个维度去判断自己所在的方位。 这也是他总是向云澜强调的不要一个人深入山林的原因。因为即使是他自己,有时也会被大自然所迷惑,迷失在山野里,更别提无甚经验的云澜了。 “这片竹林倒是不大。”云澜跟着小不点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连绵成片的板蓝根! 正是采收的季节,这些板蓝根也不知道在这片山里林扎根了多少年,竟是挤挤挨挨生了一大片! 云澜差点嘴都笑烂了,这么多材料,足够他霍霍许久了。 看云澜兴冲冲地往草堆里冲,方文林忙放下箩筐追上去,“澜儿慢点,这东西跑不了。” 云澜能不急嘛,小不点这个爱闹腾的,已经钻进去在里面打滚儿了!“方文林,你快叫小不点,别让它把草给祸害了!” 方文林叫了小不点回来,拍了拍狼崽子的胸脯夸奖两句便让它自个儿去逮山鸡吃。 得了鼓励和自由的狼崽子别提多高兴了,方文林一撒手便直接跑进了林子里,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儿。 这下反倒是云澜有些担心了,朝着林子的方向瞅了又瞅,“就这么让它自己跑了吗?会不会跑太远回不来了?” “不会。”方文林卸下背篓,从里面取出镰刀开始挖草,“这崽子聪明着呢,一会儿我们要走的时候喊它就行。” 既然方文林这么说,那定是没问题的,云澜也就放下心专心致志地挖板蓝根。 因为没想着晒干拿去卖,故而不需要在乎品相如何,拔拽割挖,只要能把这蓝草弄出地里,两人无所不用其极。 挖出来的蓝草也是压实了往背篓和箩筐里头装,一点不怕弄坏了。 “咦。” 方文林挖草的速度比云澜快很多,已经装满了一背篓,这会儿提着箩筐在前头挖。 听见方文林的声音,云澜从草堆里站起身子锤了锤略显酸软的腰,“怎么了?” 见云澜想过来,方文林抬手制止了云澜的动作,“没事,只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脚印。” 脚印?附近有其他动物? 不过看方文林那副轻松写意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凶猛野兽,云澜便没多在意,继续埋头挖草。 直到两个背篓以及两个箩筐都装的满满当当,云澜和方文林才呼唤着狼崽子的名字准备回家。 林深山远,小不点三个字被撞的回荡了两三声才渐歇。 随后一声悠长的狼嚎由远及近。 两人坐着等了几分钟,黑灰色的身影便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肥硕的野兔。 “好小子。”方文林笑着呼噜了一把狼耳,将其嘴里还在挣扎的兔子用草绳给绑了,“晚上给你加餐。” 嗷呜—— 即使不通兽语的云澜这会儿也听出了其中的快乐。 蓝草本身没什么重量,奈何两人压得实诚,这分量就不小了。 方文林没让云澜提箩筐,自己一手一个拎着往回走,甚至路过栀子树时因为云澜多看了两眼还跑去摘了不少栀子铺在蓝草上面。 哥儿和汉子的体力差距在这一刻对比如此强烈。 …… “明天就走?” 云澜很是诧异地看着方文林,前天胡闹一通,今天又钻了一天林子,都没有休息好他家汉子便告诉他明天一早就要去打猎! “嗯,”方文林帮着云澜把淘洗干净的蓝草装进大水缸里,眸色深沉,“今天在蓝草地那里发现的脚印可能是狐狸的,我想着早点追过去看看。” 狐狸! 云澜心头一惊,眼睛都睁大了,自古皮草都是稀罕物,就像是之前的熊皮,狐狸的皮毛更是精贵,只有那些达官显贵才能穿得起。 “若真逮着了狐狸,那我们也就能早点下山了。”方文林虽是说着假设,眼里却是势在必得,“过了年,我们的铺子就要开起来了,山下的田地也要耕种,还要养家丁,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银子。” 方文林心意已决,云澜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劝留和担忧的时候,好在狐狸并不是什么太过凶残的猛兽,只不过要想寻到踪迹怕是要费些时间和功夫。 “这次打算在山里待多久?” 大概估摸了一下时间,方文林觉得至少得六七天,“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而且这一次还有狼崽子跟在身边。” 六七天……虽然有些久,但之前也并非没有这种情况,云澜心里还是有些底的,“那好,我在家里等你。追到了早些回来,没追到也没关系,别让我担心。” 将木桶里的水倒进大水缸,没过蓝草,盖上圆木盖,方文林牵着云澜的手往前院走,“嗯,我保证。” 前院的大木门关着,院子里小不点正追着一只肥硕的灰兔玩,正是它自己逮回来的那只。 兔子会打洞,跑跑跳跳就找到了之前小不点刨坑的地方,这里的坑已经被方文林填上了,但土质仍是比其他地方的松散,看似它被追得绕着圈子乱跑,实则每次都会来这里刨两下。 小不点因为只想追兔子玩,也没真下死口去抓咬,故意追得一松一紧,哪曾想这兔子“不安好心”,要知道这院子里的刨坑挖洞的鼻祖就是它,这只“笨兔子”打的什么注意它还能不知道吗? 兔子打洞,它就跑过去填洞,它的身板可不是一只兔子能比的,一屁股坐下去就能把土压严实了。 几次过后,这只兔子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竟是直挺挺的倒了过去! 云澜和方文林回到前院就恰巧看见这一幕。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就松了,云澜抿嘴一笑,“听说过被吓死的兔子,这还是头一回见被气死的兔子,文林,我们好久没吃香辣兔了,今儿晚上就做这个吧。” 第75章 风云小吃32 时光荏苒,掐指一算已经十月中下旬,这温度是见天的往下掉。 猎人小屋的院子门口,小两口相对而立。 整了整方文林的斗笠,云澜将装有香辣脆和蘑菇酱的竹筒塞进汉子的背篓里,“去吧,平安归来。” 带着茧巴的糙手抚上云澜的侧脸,方文林低头用嘴唇碰了碰云澜的额头,“好,你也照顾好自己。”说完便叫上小不点头也不回的往山里而去。 而这会儿天都没亮。 云澜站在门口呵了口白气,搓着手掌取暖,目送方文林远去。 昨夜又下了小雨,直到现在雨都还没完全停,绵绵的,拉着丝儿,不大,却是潮湿寒冷,惹人心烦。 也正是因为这场雨,方文林才这般急着早点走,他怕下雨掩盖了狐狸的踪迹。 云澜一大早就爬起来给方文林准备进山的干粮,顺便将木箱里的棉衣翻出来烘烤,只为方文林能在山里头吃饱穿暖。 无奈的是蓑衣太大太沉,方文林只能戴个斗笠避雨。 云澜祈祷着尽快放晴,目光追着那摇摇晃晃的一点亮橘色,直到再也看不见灯火才转身回了院子关上门。 明明也只不过是少了个方文林,这院子怎么瞧着就空了许多静了许多呢。 呆站在原地的云澜自嘲的笑了,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是他的心空落落的。 秋雨催人愁。 双手拍了拍被冷雨冻僵的脸,云澜不再去想些有的没的,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挂在主屋连廊底下的外墙上,关上堂屋的大门,端上油灯,拐进了里屋。 因为烧了炕,这个屋子格外温暖,但也为了保温而紧紧关着门窗,若是没有油灯,屋里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将油灯放在了床头的木箱上,他脱了厚棉衣换上轻薄的衣衫,又拿了针线篓子。 方文林的衣服被树枝扎破了洞,这会儿反正也睡不着,正好给补了。 爬上炕,云澜将棉被叠成豆腐块推到床头当靠枕,又拆了薄被盖在腿上,捻线穿针,针线来回游走,不一会儿便补好了破洞。 剪了线头,放下针线,拎着衣服的双肩一抖,咦? 又一个破洞。 好家伙,之前没细看,这会儿才发现这衣服上的破洞不下十个! 方文林是被刺猬给扎了吗? 本来是随手打发时间的,这下子工作量剧增,倒是真没什么心思去想汉子了。 等把衣服上所有的破洞都缝补完,天也亮了,也许天上的神仙真的听到了他的祷告,竟然意外的出了太阳。 收好缝完的衣服,又换了件薄棉服,打开门窗通风换气,撤了后院土炕灶口的柴火,即使在收拾满是鸡屎兔粪的后院,云澜的心情依旧美丽。 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他撒了一把青草菜叶喂鸡兔,又去给木笼子里的猪獾食槽添了清水。 这家伙的腿依旧是瘸的,不过因为喂了草药,倒是没有再出现出血发炎的情况,每天还有精神头去撞笼子。 “吃好喝好,下山之后准保给你卖个好价钱。”拿菜叶子怼了下猪獾脑门中心的白条,云澜讲着地狱笑话,也不在乎当事人是否听得懂。 喂了牲畜,他又绕到窑口这边,蹲下身子熟练地生火加柴,趁着温度还没上来的时候,又去连廊底下搬了南瓜瓦罐的胚子塞进去。 这些天陆陆续续也烧了不少胚子,成品却一个没有,烧坏了的残次品倒是一大堆。 这些残次品云澜和方文林都没扔,全都挨着菜地顺着墙根堆着,因为近期雨水充沛,里头已经续了不少雨水,瞧着也挺有意思。 昨天采回来的蓝草已经在浸泡等着出色,但要制成染色的靛泥还需要生石灰和草木灰,草木灰好弄,生石灰就得去挖石灰石回来煅烧制作。 现在天好,距离中午还有些时间,云澜便背上背篓拿上柴刀出了院门。 被雨水滋润过的土地湿滑粘腻,不好行走,他用柴刀砍了根粗细适中的直树枝当登山拐。 石灰石煅烧后可以获得生石灰,这是大家普遍都知道的,但其实烧制其他含有碳酸钙的天然岩石也可以获得,只不过纯度可能没有石灰石烧制的高而已。 如果你不知道,就要反思一下初高中的化学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了。 云澜是个乖宝宝,当然有认真听讲,所以他知道,不过实际运用起来还是第一回。 山里头肯定是有石灰石的,但是他能不能找到却是未知的,毕竟在附近转悠了这么长时间他是没见过的。 所以虽然拄着树枝往更远更深的地方走着,但他也没真就一根筋的非得找到那石灰石,路上看见了其他可能还有碳酸钙的碎石也会捡起来扔进背篓里。 他也不傻,不会像某只被感染成人类的“风尘”小蘑菇从出口开始收集水滴,等水桶装满后因为太沉拎不回去被“俏”军官嘲笑。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将石块堆在路边,摆成一个圆或是方形,若真的没找到石灰石,等他回去的时候再捡回背篓也不迟,而且这样还相当于又做了个路线标记,一举两得。 不过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这石灰石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嘿,找到了。” 这次走得比较远,云澜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约莫得快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里的石灰石是裸露在地表之上的,但被土埋着的地方应该还有更多。 云澜又不是做石料生意的,并不在乎这个石料坑有多少储备,专门在地上捡那种小块的碎石块,这种更好煅烧,也省去了他自己敲石头的时间和力气。 背篓没装满,只装了一半,他试着用手拎了下,嚯,份量还不轻。 没敢继续装,怕到时候背不起来,云澜正想打道回府的时候抬眼就看见了树上的鸟窝。 家里的鸡蛋彻底告罄,后院的山鸡又不下蛋,这现成的鸟窝也不知道有没有鸟蛋。 鸟窝架在紧挨着树干的粗树枝上,不算太高,没听见上头有鸟叫也没看见有鸟在附近飞。 站在鸟窝下面张望了一会儿,云澜还是想上去看看,这树虽然长得高大,但是鸟窝却架的不高,正好树对面两支歪脖子树的枝干伸到了鸟窝附近,他不需要直上直下的爬树,从歪脖子树那边可以轻松走过去。 说干就干,他先在树底下活动了手脚热身,又再一次用目光确定清楚路线,最后才走到歪脖子树下开始爬。 沾了雨水的树干长了绿色的青苔,一踩便容易打滑,不过这歪脖子树歪的比较早,双手拽着斜插出来的树枝借力,身子便上去了。 上头的树干倒是没什么青苔,但云澜不敢大意,抱着粗树枝站在歪脖子处,先用右脚往前使劲跺了两下,结结实实,稳稳当当。 这才一边扶着上头的粗树枝,一边踩着底下的树干侧着身子往鸟窝那边磨蹭。 越往那边走,斜插出来的树枝便越多,只看这些纵横交错的树枝就能想象出春夏之际枝繁叶茂之景,也许这就是鸟妈妈放弃在高处建窝而选择这里的原因。 秋天叶子都掉光了,失去了天然的绿色保护伞,又碰上云澜这个想吃蛋的,这个失去护盾的小窝就要被云澜给端咯。 他已经看见了由细枝树叶和泥土搭建的鸟巢里那几枚小巧玲珑的鸟蛋了! 一、二、三、四、五,一共有五枚。 小心从鸟窝里把鸟蛋掏出来揣进怀里,云澜又以相同的姿势原路返回。 怕把鸟蛋磕碎了,他就没有把这东西放进背篓,看了眼天色,他得抓紧时间回去了,现在可不比夏日,天黑的早。 一背篓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他微微弯着腰身,这样可以用腰背的力量托着点背篓,更加省力。 沿途都有砍刀划下的标记,以及他堆的石堆引路,不用担心迷失在山林里,并且因为这次只是闷头赶路,返程的时间还更短了。 一来一回快四个小时,云澜又背了石头爬了树,早上那几个包子早就消化完了,刚到家肚子就开始唱戏,咕噜噜叫个不停。 将鸟蛋放进碗柜,找了个小碗装着,他赶紧开始生火做饭。 早上还剩下一点包子馅,小葱和兔肉混的馅,他也不浪费,直接简单炒了下就着窝头吃了。 填饱了肚子,云澜没急着回屋换身干净的衣服,即使一腿的泥点子和青苔,衣服上也全是被树枝抽的黑条条。 去后院提上方文林拿来装土的箩筐,又拿上小菜地旁边的锄头,他要去弄些土回来堆个烧石灰的土窑。 湿土没那么坚硬,一锄头下去再将木柄反方向一掰,整块的泥土便被翘出了地面。 两个箩筐各装了一半,云澜套上扁担,因为他惯使右手,这扁担就用的右肩膀来担,右手扶着前面箩筐的麻绳,左手反手握着后面的。 走上一段路,他就不得不先停下用树枝去清理鞋底粘连的泥巴,一是防止打滑,二是避免越走越高崴了脚。 回到家里,放下箩筐和扁担,云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左手揉着右肩往连廊底下去,用脚把里头的板凳勾出来,一屁股坐上去歇着匀呼吸。 双手撑着膝盖坐了会儿,呼吸渐缓,他这才换了个姿势。 左手肘撑在腿上,手掌托着侧脸,歪着个脑袋去敲自个儿的鞋底。 鞋底已经被浸湿了,但里面的脚底板却是发着烫,这是路走多了。 出神看了会儿,眼皮子便开始打架,现在该是下午两点左右了,正是他往常午睡的时候。 搓了几下下巴醒神,他现在还不能睡,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做呢。 烧石灰的土窑是一次性的,结构也简单,地上挖两个凹槽,上面铺上竹片做支撑,覆盖上一层泥巴做基底,给基底插出来透气通热的孔洞。 凹槽里放柴火将基底烧干变硬,再顺着基底边缘往上糊上一圈又一圈的泥巴,就像是马蜂窝,顶上留个孔洞方便放取石灰石,这个石灰窑便算是做好了。 好巧不巧,小不点之前刨的土坑正好可以直接拿来用,省的再费力去挖坑了,就是院墙可能会被熏黑,不过问题不大。 云澜捡回来的石灰石都是碎石,不用烧很久,半天到一天的时间足矣。 趁着这个间隙,他去灶屋打了热水回屋洗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衫。 至于脱下来的脏衣服嘛…… 累了,不想动。 直接放着等明天再洗了。 衣服可以明天再洗,肚子可等不到明天。 这一忙活便到了晚饭时间。 “这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说实话,他现在甚至连一碗蛋炒饭都不想做,想念前世方便快捷的泡面了…… 再不想也没辙,肚子可不会管你累不累,没办法,他便干脆偷懒只蒸了一大碗白米饭,菜倒是没炒,直接在米饭上淋了蘑菇酱,又舀了碗香辣脆,这便是他的晚饭了。 味道也不差,就是少瓶老干妈。 …… 晚饭过后云澜也没能立马歇息,拿着竹夹子将石灰窑里已经烧好泛白的石灰石夹出来,又挑了些大块的放进去,坑里多添了些耐烧的大柴。 这些稍大一些的石头耐烧,明天早上他醒的时候差不多就烧好了。 只不过…… 云澜抬头望了望天,今天晚上应该不会下雨吧? …… 也许这两天天老爷心情好,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并且昨晚上没有下夜雨。 云澜扯了石灰窑上头临时加盖的遮雨棚,说是遮雨棚,不过是四根竹竿撑着蓑衣罢了。 凹槽里的火早已熄灭,就连上头马蜂窝形状的主体都开裂了。 不过没关系,本来就是一次性的,倒是不心疼。 重新糊了泥巴补上裂缝,又点了柴火,云澜加了新的石灰石进去烧。 他辛辛苦苦背回来的石头可不少呢。 …… 昨天加今天早上这一波,烧好的石灰石已经有一小簸箕了,将这些石头捣碎过筛,生石灰便做好了。 这东西需要放在干燥防潮的地方保存,云澜选择用布袋装好后放入密封的陶罐里,然后将陶罐摆在柴房的置物架上。 置物架远离柴垛,上头放着一些常用工具,他时常使用的柴刀就是从这上面拿的。 除此以外,最为瞩目的便是几支磨得尖锐的箭矢了。 这是方文林的。 才一天而已,怎的就又想他了? 第76章 风云小吃33 这几支箭矢的箭镞都是石头做的,被方文林磨得很是尖锐。 除此以外,云澜记得方文林还有一支铁箭头的,那支箭轻易不会被他射出去。 大历对于杀伤力大的刀具是有管制的,去铁匠铺打把柴刀都要登记在册,更何况是这种兵器了。 没有随意去动汉子吃饭的家伙什,云澜端了木盆拿上棒槌去河边洗衣服。 这个季节天凉,反倒是河水的温度要更高一点,洗衣服也不怕冷手。 这里可没什么洗衣机,使劲挥舞手中的棒槌去捶打衣物才是正道理。 也是个体力活呢。 一边捶衣服,云澜止不住的想,要不是怕方文林突然回来误以为他掉河里了,他都想直接将衣物鞋子挂这里的树枝上任由河水冲刷,也省了他现在一膀子的力气。 洗完衣服,他又去了自己搭的木头台子那里,想着看能不能捡条鱼回去。 这么长时间了,自己随手搭的这个捕鱼台居然没有任何垮塌,并且看附近的痕迹该是养活了不少小动物,台子附近的杂草都要少很多,各种足迹倒是乱七八糟的。 哗啦,嘭! 他只不过在这里站了两分钟,就有一条幸运的大胖鱼跳上了台子,弓着个身子在木台子上摆动跳弹。 “嘿,恭喜你啊,喜提桑拿按摩一套!” 人无聊了就爱自说自话,这不,云澜都已经开始忽悠鱼了,清蒸鱼就清蒸鱼呗,说那么好听! …… 大胖鱼的味道甚是鲜美,清蒸更是激发出它原始的甜美滋味,一口窝窝头一口鲜嫩的鱼肉,云澜吃得很满足,身子都热乎乎的。 今天他也没打算睡午觉,做靛泥还得需要草木灰,若是在村子里,可以直接烧稻草获得,山里没有稻草,但是其他的草本植物却是数不胜数。 反正都要出门,他干脆决定往竹林那边去,还能摘些野山椒来做泡椒,栀子也可以再采一些,红彤彤的,看着就喜人,就是不知道制成染料会是什么颜色。 锁好院门,云澜背上镰刀背篓就抬步往左边而去。这条路走的多,即使不看标记他也能记得路。 “冬笋要不要挖一点。” 竹林里有许多冒尖尖的笋子,稍不注意就会被顶了脚,云澜随手掰了一颗,剥去笋衣,里面的笋子白嫩肥美,味道该是一绝。 不过他思索片刻还是放弃了现在挖竹笋的想法,反正这片林子大,又离家比较近,想挖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倒是不急于一时。 下了坡地,那两株野山椒便映入眼帘,青红都有,云澜照单全收,给人薅了个精光。 双手提着背篓抖了抖,里头的青青红红便被摇了个匀称,垫上一层布巾做隔断,他又跑去摘皂荚。 这一次他没再晃动背篓,而是用手将东西抹平再垫布巾,最后才去揪的栀子。 一个背篓被他分成了三层,装得满满当当,好在这三样东西都不沉。 看着眼前这一大片的魔芋,云澜蠢蠢欲动,最后仍是理智占了上风,毕竟这东西死沉死沉的,而且此行的主要目的——干草,还一捆没有。 不过没关系,干草这东西轻,扎成捆拎着走都没事,艰难地将视线从魔芋上移开,云澜终于捡起地上被他忽略已久的镰刀开始割茅草。 这东西好弄,镰刀一划便是一大把,轻轻松松就是一大捆。 满载而归的云澜没急着再出门,反正魔芋又不会跑。 他先是将茅草平铺在地上晾晒,之前下雨,这些茅草还有些潮,直接烧的话会起浓烟。 又去石灰窑那里更换了一批石灰石烧制,烧好的石灰石照旧先放在了簸箕里,等后续再处理。 皂荚和栀子暂时用不上,直接用麻袋装了搬去柴房堆着,最后剩下的野山椒则是按照颜色分别铺在两个簸箕里,他暂时没空处理这个,留着明天再说。 接着他跑去烧陶的窑口看了下火,添了两根大柴,顺便去墙根底下挑了个残次品一会儿当炉子用来烧草木灰。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落下什么活计后,云澜才重新背上背篓去挖魔芋。 这东西又大又沉,他只挖了两个,回来的时候顺道掰了几根笋子晚上做菜吃。 云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跑去河边清洗魔芋表面的泥土,遗憾的是这几天一直没看见野鸭子,也不知道是都藏起来了还是被准备过冬的野兽给吃完了。 回了家,放下背篓,他揉了揉被麻绳勒疼的肩膀,然后直接将大门关上落了锁,今天是不打算再出门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估摸着得下午三点左右了,现在天黑得早,云澜不敢耽搁。 将堂屋里的方桌搬到院子里,连廊底下的长凳也一并放在它的旁边。 回灶屋将魔芋去皮砍成小碎块,用簸箕装着,从碗柜里拿了三个大海碗,一并端去院子摆在方桌上,他又进柴房把自己心爱的小石磨搬出来和魔芋块并排放。 之前挑选出来的南瓜炉子摆在方桌旁边,离得稍远一些,怕一会儿烧起来给桌子点着了。 收了地上已经晒干的茅草堆在炉子旁边,云澜将长凳拖拽到中间,与方桌和炉子大体呈品字形摆放。 点了一捆茅草丢进南瓜炉子里,又添了一捆在其上面,云澜这才起身坐到了长凳上。 左手抓了一把魔芋块放进石磨里,转动石磨,灰白色的浆汁逐渐漫出来,最后落进大海碗里。 右边炉子里的茅草烧得差不多了,他便用右手从地上抓一把茅草再添进去。 好一个左右开弓,两不耽误。 云澜是背对着太阳坐的,忙碌的同时还能让阳光晒一晒后背,据说这样对身体好。 当然,他是不知道真好还是假好的,只不过这样坐着就不会晒着脸,省得眼睛都睁不开。 院子里两口窑一口炉子都烧得红旺旺的,这片天地的温度都要比之其他地方高一些,再加上云澜在不停地转石磨干活,竟然不知不觉就热出了汗。 两大捆茅草烧出来半个瓦罐多的草木灰,三个大海碗里也装了满满的魔芋浆。 草木灰他没有另外分装,直接寻了个南瓜盖子盖上放在柴房的置物架上,随取随用。 留了一碗浆汁做魔芋豆腐自己吃,其他的云澜打算都做成魔芋精粉,到时候用麻袋装着也能保存得久一些。 取了纱布铺在圆盘簸箕上,将磨好的浆汁倒在上面,并用木片轻轻刮平,两个魔芋一共磨出来六个圆盘簸箕的浆,不枉费他这几个小时的辛苦。 灶屋生火烧水,把磨好的浆汁倒进去煮,稍微粘稠之时加入调好的碱水继续搅拌慢煮,待二者完全融合之后盛出来装盆放凉定型。 趁着这个时间,他把竹笋剥去笋衣,切成片备用,又将所需配料一一备好,主食选择了杂米饭,正好灶空着,直接烧水上蒸笼。 等待的时间他也没浪费,捡了石灰窑里的石头出来捣碎过筛,装进柴房的陶罐里。 咯咯咯—— 后院的鸡兔开始闹腾。 也对,到了该喂食的时候。 从柴房出来,云澜直接往后院走,喂了鸡兔,又把土炕烧上,锅里多加了些清水,今天出了汗,还是得需要热水擦个身子。 做完这些,天已经擦黑,点了盏油灯放在灶台上,他打开蒸笼,白雾升腾,杂米饭已经熟了,凉在院子里的魔芋豆腐也已成型。 大刀横竖各一刀,一共得了四块豆腐,他一个人吃一块就够了,其他的放进大碗里盖上盘子,明天再吃。 魔芋豆腐切成灰白色半透明的薄片,与笋片一起爆炒,又加了今日新采的野山椒。 咳咳咳—— 也没放两颗啊,怎么这么辣。 土灶火旺,尤其适合爆炒,这野山椒一进锅便被激发出一股刺激性的香辣味,直冲鼻子,呛得云澜咳嗽不止。 咳咳咳—— 阿嚏—— 又是咳嗽又是喷嚏,一盘子笋子炒魔芋总算是炒好了。 一手端着菜盘子,一手拿着筷子和杂米饭,他飞快地逃离了灶屋这个辣味重灾区。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好在今日没什么云遮挡月亮,银辉照亮了这方小院。 月是皓月,景是好景,可惜夜风扫兴,吹得云澜一哆嗦,没敢在院子里赏月用餐,乖乖缩着脖子进了堂屋。 屋子里乌漆嘛黑的,他又折返回重灾区去拿油灯,因为走的急,一进灶屋就刚巧深吸了一口气…… 啊啾—— 猝不及防吸了口辣气,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秋天的野山椒属老虎的吧,也太辣了! 但是甭管它辣不辣,做出来的菜还真是好吃,魔芋豆腐滑嫩入味,笋子脆爽可口,这又香又辣的味道直接冲淡了杂米饭的粗糙口感,越吃越够味,越吃越上瘾,一大盘子菜全部吃光他甚至都觉得炒少了。 就是有点不管嘴唇的死活。 即使不照镜子,云澜都能知道自己的嘴巴现在得是又红又肿,不能碰,一碰就得龇牙咧嘴地喊疼。 这种绵潮又湿冷的季节,还是得吃点辣的,这种横冲直撞的蛮横味道一扫潮霉时节的烦闷,让人精神亢奋,身子滚烫,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伤春悲秋。 挺好,等方文林回来也给弄一道这菜整一整,哦不,犒劳一下他。 …… 翌日,清晨。 鸡鸣三次都没能将屋子里的人叫醒,后院饿的咯咯叫的山鸡有些躁动,里面最为雄壮高大的公鸡被扰的鸡头疼,这回卯足了劲儿地挺个胸膛伸长了脖子叫唤。 咯咯咯! 屋子里的人黛眉微动,这声嘹亮的鸡鸣好像有些作用。 不过…… 炕上的人翻了个身拽了被子蒙住了头。 竟是又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云澜才悠悠转醒。 眨了眨迷蒙的眼睛,只看见灰扑扑的屋顶,身子泛酸,尤其是肩膀胳膊,酸软无力,一整个呈大字型瘫在炕上,他是一点都不想动。 两天连轴转的做活儿,身子吃不消了,他要摆烂一天! 摆烂是没法摆烂的。 泡椒做了吗?石灰窑补缝了吗?石灰石捡了吗?瓦罐烧了吗?鸡兔喂了吗? 嗯……前面都无所谓,但是鸡兔是真的要去喂。 云澜挣扎着爬起来去摸床位的衣服,因为衣服是直接放在炕上的,被烘得暖呼呼的,这会儿刚起床穿着也不会觉得冷。 先去后院安抚住躁动的牲畜,再从灶口打了热水洗漱,他没急着去做饭,而是先回去屋里翻出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圆肚瓷盒,右手中指并着无名指蘸取了一块白色脂膏涂抹在自己的脸和双手上,淡淡的青草味扫过鼻尖,正是方文林给他买的美容蜜。 昨日烧了半下午的火,烟熏火燎的,皮肤都给燎红了,一阵阵刺麻麻的疼,昨夜洗漱过后他就擦了一遍,今早起来看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再涂一遍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 今天没有出太阳,是个阴天,不过瞧着应该是不会下雨。 起的太晚,早饭混着午饭一起吃,虽然馋昨晚的辣炒魔芋,不过显然不太适合云澜这刚醒的肠胃。 但他也没放弃,准备煮个香甜的南瓜粥养胃,然后做个凉拌魔芋当小菜。 老南瓜本就香甜,去皮切块后直接与大米熬煮就行,不需要另外再加糖。 魔芋洗净切成细长条,焯水断生后捞出备用,再调个灵魂凉拌汁。 葱姜蒜必不可少,香菜梗切成小段,又切了一颗野山椒,浇上热油爆香,再用酱油、食盐、白糖、陈醋等调味,搅拌均匀后淋在魔芋条上,撒上大叶香菜、芝麻和花生碎,滴上两滴香油,清爽嫩滑的酸辣魔芋就做好了。 因为今天不打算做什么体力活,这简单的一餐已足够云澜的消耗。 吃饱喝足,去屋里拿了张薄被,他搬了椅子到堂屋门口,盖着薄被困食,任由思绪乱飞。 晚上弄个鱼汤来喝,嗯……两条鱼,一条做汤,一条和魔芋一起做红烧鱼。 泡椒得用坛子装,带下山会不会太沉了。 冬天没有蔬菜,要不多去摘些野菜晒干了过冬吃。 团团圆圆该长高了不少吧。 …… 方文林什么时候回来啊。 第77章 风云小吃34 时间一晃便已经是方文林出门的第六天。 经过六天的发酵,浸泡的板蓝根已经完全出色,搬出压草的大石头,云澜将里面的板蓝根捞出来,这些东西已经没用了,先放在一旁的木盆里,稍后拿出去扔掉。 然后需要用葫芦瓢舀出汁液,纱布过滤出杂质。一个大水缸的汁液太多,家里的容器有限,他不得不把墙根底下的南瓜瓦罐也拿来装过滤后的汁液。 做这个工作得需要些耐心,因为容器有大有小,他现在又没有趁手的筛网,每次只能将纱布铺在容器里,再倒入汁液,最后用手收拢挤压纱布出汁。 等将一缸汁液全部过滤完,后院地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南瓜瓦罐,过滤的纱布也由米白变成青蓝色,当然,他的双手也没能幸免。 嘿咻—— 腰腹发力,手臂上的肌肉绷紧,端起装满板蓝根以及杂志的木盆,云澜抬步小心跨过地上的瓦罐往院门口走。 要不是因为不喜欢汁水流得稀稀拉拉的,他是万不会用木盆来装的,要知道这可都是实木做的,本身就很重,更别提里面还装了冒尖尖的东西了。 这一端,便直接端去了河边。都是纯天然的植物,没污染,他就全给倒进了河里,被河水一路给冲走了。 取了挂在树枝上的竹刷,将木盆直接放河里洗刷干净,然后又把刷子挂回树枝上,这东西云澜一直放在这里,省得来回拿。 扣着干净的木盆往回走,他不时往左右两边张望。 今天是方文林约定回来的日子。 没有听见狼嚎,也没有看见人影。 “也没说上午就回来,你急什么呢。” 小声地嘀咕自己,云澜关上院门将大木盆放在院子里晾干,然后拐进左边的柴房,从置物架上面装生石灰的陶罐里蒯了一大瓜瓢的生石灰。 实在没有合适的容器给他调配熟石灰,他干脆直接端着瓜瓢去了后院,将一瓢生石灰全都倒进已经空出来的大水缸里。 水缸底部还有些积水,生石灰一接触便发生反应发出呲呲呲的响声,等云澜往里加入大量清水后,反应更为剧烈,放热反应直接将水煮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用木棒使劲搅拌,调配出熟石灰水。 然后便到了费腰的环节。 他得弯腰一个一个把地上装有过滤汁液的容器抱起来倒进大水缸里。 这一幕若是快进观看,就好像小鸡啄米一般,甚为喜感。 好在年轻的哥儿有个好腰,全部汁液倒进大水缸后还有力气继续用木棒搅拌,让熟石灰水与蓝草汁充分融合,这一步叫做打靛。 木棒邦邦敲了两下缸沿,里面充分融合的汁液表面起了一层白色的泡沫,呲呲响声过后逐渐消失,露出里面肉眼可见的靛青色液体,接下来就是等待澄清。 使用南瓜瓦罐装汁液的好处就是用的时候需要清洗,用完了直接堆在墙根底下就行,雨水自会去净化它们。 云澜只需要重点将木盆水桶这类常用的容器仔细清洗干净就行。 又跑了一趟河畔,仍是没有看见汉子的身影,不过这一次却是听到了扑棱翅膀的声音,这声音不是鸟类翅膀飞翔拍打出来的动静,听着该是鸡鸭之类的。 可惜他没在林子里瞅着,估摸着之前是被小不点逮的撵的凶了,这里的野物全给吓跑了,现在几天不见小不点,它们又回来了。 同样将水桶木盆晾在院子里,云澜去窑口把昨儿新烧的瓦罐拿出来,毫无意外,又没成。 一个罐子口塌了,另一个直接烧裂了,一碰就四分五裂。 清理出碎片,又放了两个新的进去继续烧,这个罐子口塌了的倒是勉强能用。 用来做什么?拿来煮栀子。 柴房角落里放着两个泥炉,是这次进山带上来的,他拿了一个,另一只手则是将置物架上装栀子的麻袋提走了。 炉子摆在院子中间,正对着大门口,麻袋里的栀子需要先清洗干净,拿上簸箕的云澜踏上第三次前往河边的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一直在这里往返跑。 …… 炉子点着,上头放着那口塌了锅沿的南瓜瓦罐,这口瓦罐做的大,一次能煮五分之一麻袋的栀子。 煮软的栀子还要捣碎了继续熬煮,直到完全出色再用纱布挤压过滤,过滤后的汁液继续煮至水分完全蒸发,就可以得到染泥,染泥阴干之后还需要使用研钵多次过筛研磨,这样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染料了。 过程并不复杂,就是比较费时间,而云澜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一个又一个红黑色的泥饼被扣在竹簸箕上,一天下来总共做了五个泥饼,全都扣在一个簸箕里,放在连廊底下阴干,远远瞧着就好像是给竹簸箕拔了火罐似的。 守在门口一天,仍是没等到汉子回来,眼瞅着天就要黑了,他便不再继续等待,去灶屋里弄自己的吃食。 没做什么复杂的,先蒸了一锅馒头,然后从小菜地里拔了两棵菠菜,焯水后捞出,多弄点蒜末热油爆香,倒入菠菜,一勺猪油,一勺油渣简单翻炒调味快速出锅。 一碗馒头,一盘菜,这顿晚饭便是有了着落。 虽然没有肉,但是却有肉香,翠绿色的菠菜段挂着蒜末吃着清爽,偶尔嚼着一口油渣,唇齿生香。 天色吃着吃着就暗了下来,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云澜端了碗筷去灶屋涮洗,这会儿外头也就剩下一丝光亮了。 转身打开碗柜准备放碗筷,哪曾想一声稚嫩的啾啾声从里面传来,他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碗也没拿稳掉到地上,口中不禁发出“啊”的一声。 “澜儿!” 刚走到家门口的方文林还没来得及推门出声便听见里头云澜的惨叫,得亏院门还没锁,被糙莽的汉子一脚踹开,哐当一声,他就朝着里面冲了进去!小不点也嗷呜嗷呜地叫唤着跟着跑进去。 灶屋里没烧灶也没点油灯,黑布隆冬的看不太清,方文林只模糊地看见云澜斜靠在灶台上,面向碗柜方向,“澜儿!” 高高大大的汉子一进门便将最后一丝光亮都给挡住了,云澜惊魂未定,刚听见第一声“澜儿”时还以为被吓得出现了幻听,这会儿被熟悉的气息所笼罩,让他狂跳不止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你回来了!” 手臂被抱住,怀里的云澜抬头看向他,虽然眼睛因为看不清无法聚焦,但依旧明亮,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听声音该是没什么事情,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可有受伤?” 同时怀里的人也一同说到:“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没什么,突然被碗柜里的东西吓了一跳,之前以为是耗子,现在听着倒是不像。” “饿了,不过不急。”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方文林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吹燃点亮了油灯,“我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他说完便拿着油灯去照碗柜里面。 啾啾—— 这会儿云澜也不怕了,跟在方文林身后一起往里面看,“欸?!这怎么还孵出小鸟了!” 声音的源头正是云澜之前放鸟蛋的碗,只不过这会儿里面只有四个鸟蛋了,有一个已经破壳,光秃秃的鸟宝宝张着个大嘴啾啾地叫着,该是在喊饿。 “啊这……怎么办?”这蛋本是他准备给方文林炒了吃的,突然孵出小鸟来,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求助地看向自家汉子。 方文林没养过鸟,更没孵过鸟蛋,总归这些东西养起来大同小异,“今晚先喂点小米吧,明天天亮了我再去捉虫子给它吃。” 他同样看见了碗里另外四个鸟蛋,“都是一窝的?” 云澜点了下头,“嗯。” “看见大鸟了吗?” “没,当时鸟窝里只有这五个鸟蛋。” “树高吗?” “树不高。” “嗯。” 莫名被揉了耳朵的云澜茫然地看向汉子,对上汉子关切的目光顿时福至灵心,连忙说道:“树真的不高,危险的话我就不会去了,别担心。” 抬手抚上方文林的眉眼,眼底的青色浓重,眼角眉头都藏着疲惫,云澜心疼了,“累坏了吧,后院的灶上烧着热水,你先去洗漱一下,我给你弄吃食。” 眷恋地低头蹭了下自家夫郎的手心,方文林听话地应了,复又转头看向碗柜里的鸟蛋,“都是一窝的话,另外四个可能也会孵出来,就别吃了。” 云澜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一点不在意汉子给自己的手心蹭黑了,“好,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方文林没有敷衍地说随便,认真想了下,“嗯……想吃白米饭,家里还要米吗?” “有的,”云澜忙打开米缸盖子给他看,“还剩这么多,家里还有块腊肉,我再给你弄个笋子炒腊肉,汤的话……菠菜汤可以吗?” “好,谢谢澜儿。”拽住脸上的手,方文林用嘴巴凑过去亲了亲。 干得起皮的嘴唇蹭在手背上有点糙又有点痒,云澜忍着这奇怪的触感没有本能的抽手,结果人方文林好像压根儿就没想放,亲完还不算,拽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看。 “澜儿,你的手……”方文林本来是想放下的,结果发现云澜的手好像不太对劲,他记得是白白嫩嫩的,这会儿油灯底下看好像不是一个色儿? 他撸开云澜的袖子,好家伙,半截小臂都换了个颜色,胳膊肘往上就没有了,仍是他熟悉的白皙。 “哦,做染料的时候染上的,有靛蓝也有红黄,所以就……” 这里没有塑料手套,染上颜色在所难免,云澜也知道这会儿自己的手臂像阿凡达,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给汉子看,抽了手推着汉子往外走,“快去洗澡,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那我先去洗澡,”知晓了原由方文林放下心来,出了门还不忘将扒着碗柜想去看鸟的小不点叫走,“小不点。” “晚上凉,穿厚一点。”站在门口嘱咐了一句,云澜听见方文林答应了才回屋开始烧火做饭。 给小鸟喂了泡过的小米之后,这个小家伙就不叫唤了,缩在碗里不怎么动弹。 因为不知道其他几个蛋什么时候孵出来,云澜不敢随意改变其孵化环境,说白了就是不敢随便给装蛋的碗拿走,只好把那一层的其他碗挪了地方,给小鸟腾了一整层的空间。 煮饭烧菜都是做惯了的,先炒菜,煮汤的时候可以顺便给米饭蒸熟。 方文林这个澡洗的有点久,饭菜端上桌了他才姗姗来迟。 他是听夫郎话的好汉子,让多穿点就绝不仗着自己火气旺少衣服,云澜对此很满意。 “刚小不点跑过来讨肉吃,腊肉盐重我就没给它。”云澜给汉子盛了一碗菠菜汤清肠开胃,一边告孩子的状。 “不用管它,回来的路上给它喂了只山鸡,纯粹就是嘴馋。”手里这碗也是纯粹的菠菜汤,没有鸡蛋也没有肉丸更没有猪肝,但是喝起来却是异常的清爽开胃。 一旦进山开始打猎,过了头几天,等干粮吃完了就只能顿顿烤肉,没滋没味儿不说,吃多了还油腻腻的犯恶心。 这碗碧玉翠绿的菠菜汤甚得他心。 一碗下肚,抚慰了干涸的肠胃,食欲大增,白米饭晶莹剔透,软糯香甜,只有久不吃大米的人才知道这第一口米饭的满足和幸福。 笋子脆嫩,每一口都带着响,腊肉云澜该是焯了好几遍水,咸味和烟熏味都是淡淡的,不腻人但是吃着香。 趁着方文林埋头吃饭的时候,云澜则是先拿了干净的布巾给方文林的头包住,然后另取了一块布巾轻轻给方文林擦下面的头发。 嘴里终于得了空,方文林没敢乱动脑袋,“一会儿进里屋擦两下就干了。” 里屋烧了炕,温度高,这云澜自然知道,“嗯,我先给你擦擦,这都还在滴水呢,一会儿给后背的衣服打湿了。” …… 方文林吃完饭自个儿就去把碗洗了,云澜则是去后院舀了热水洗漱。 等云澜洗漱完进里屋,方文林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擦干了,只还有一点潮,睡觉之前是能干透的。 方文林见云澜进屋忙招呼着人过来看他背篓里的东西,“澜儿,你快来看。” 第78章 风云小吃35 这是方文林打猎时背的背篓,较之其他的要更脏一些,平时一般情况下方文林是不会把它拿到里屋来的。 看着方文林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云澜知道这定是猎到了好东西,说不定正是那心心念念的狐狸皮。 方文林也没卖关子,直接掀开背篓上的盖布给云澜看。 即使是油灯底下颜色有些失真,里面那片赤红色依旧夺目。 “运气好,一锅端了,三只,都是赤狐,”方文林咧着嘴笑,没有把狐皮拿出来,“都还没有处理呢,明天到院子里再给你拿出来细看。” 云澜并拢膝盖蹲在背篓旁,两只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闻言点了点头,看着甚是乖巧。 方文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云澜疑惑地看向他时又展开了地上的包裹。 包裹是用粗布包着的,粗布上有渗透出来的干涸血迹,方文林动作很小心,好似生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 云澜也因为方文林的小心翼翼而摒住了呼吸,直到里面一片耀眼的银白展露出来! 银狐皮! 方文林的嘴巴咧得更大了,“这算是意外之喜,本来是在追赤狐的,没想到那三只赤狐跑到了人家银狐的地盘上,又正巧让小不点给发现了。” “我们曲陵地界少有银狐,更北边的郡府倒是多一些,像这种没有一根杂色的银狐皮更是少见。”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迫不及待想要和云澜分享。 发了。 这是云澜的第一想法,随后便关切地看向方文林,“可有受伤?” 重新将皮子包好,方文林把这味道不太好闻的东西都拿去了堂屋放着,“别担心,狐狸窜得快,我都是直接拿弓箭射死的。” 重新关好房门,方文林将人打横抱到床上,“若是澜儿仍不放心,我可以脱了衣服给你检查检查。” 这话说得就不太正经,人也不怎么正经地贴上来。 云澜虽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这会儿他得正经起来,方文林这人有点闷骚,这般明骚一看就有问题。 “脱了。” 方文林:“……”他夫郎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了?往常这种情况不该是羞躁之下半推半就吗? 但是现在对上云澜认真的目光,他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便只得爬起来心虚地脱衣服。 嘶—— 好你个方文林,实话不说全就不算是撒谎是吧。 看着汉子后背上一条条刮蹭留下的伤痕,还有左肩下方那一大片青紫,云澜倒吸一口凉气。 是,这人没被狐狸伤到,但也没少受其他的伤。 一巴掌拍汉子的屁股上,云澜让方文林自己滚去拿伤药。 这下子方文林老实了,老老实实去小药箱里拿了药油递给云澜,然后盘腿背对着云澜坐在炕上。 澜儿打他屁股…… 又高又大的汉子这会儿缩的跟个鹌鹑似的,耳朵红的滴血,再不敢吭一声。 进山的时候类似跌打损伤的外伤膏药是带的最多的,同样也是消耗最大的,蒯了膏药的云澜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巴,小心地一点点往汉子背上涂抹。 这些伤痕没有规律横七竖八地遍布汉子的整个背部,有的已经结痂,因为洗澡泡了热水部分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粉嫩的新长出来的肉,有的则是新伤,严重一点的渗着血丝,轻一点的则是肿胀成红粉的一条。 雪灾之时徐老就说过方文林的恢复力惊人,但恢复力强是一回事,不管不顾又是另一回事,以前没人疼没条件也就不提了,现在竟也这般不爱惜自己。 背后的沉默让方文林心中发慌,他本能的察觉出来云澜生气了,但他没在理,这会儿该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时候竟然嘴笨起来,一句哄人的好听话都说不出。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直到云澜将汉子背上所有的伤都涂完说了句“躺下”才打破这诡异又压抑的沉默。 “哦。”方文林忙不迭地转身躺下,趁机还偷瞄了一眼云澜的脸色,老虎进闸门——死路一条! 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蛋儿,不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方文林急中生智,在云澜开始推揉淤青之时憋了一声闷哼。 云澜看似冷漠,实则最是心软不过。 果然,身后之人推揉的动作就是一顿,力道又轻了一分,方文林故技重施,云澜一推揉他就哼哼。 早已看穿汉子把戏的云澜被气笑了,但他还真就吃这一套,不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减轻力道,反倒是大力揉搓起来,喜欢叫唤是吧,让你叫唤。 方文林:“唔。”这声是实打实的,不是装的。 云澜:“这会儿知道痛了。” 苦没白受,云澜终于肯理他了! “我知道错了,澜儿。” 趁热打铁,不用云澜问,方文林便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错处一条条列出来。 “我不应该受了伤不告诉你。” “不应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还不应该在你严肃认真问话的时候皮。” “更不应该在你为我疗伤的时候喊痛。” 前面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后面怎么有点卖惨的嫌疑? 算了,云澜也不是那揪着一点事情就不放的人,方文林知道教训了这事儿就翻篇了,手上也不再故意加重力道。 趴在枕头上的方文林无声地笑了,虽然云澜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后背轻柔的揉搓已经说明了一切。 直到熄灯闭眼之前,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这话题,该搂搂该抱抱,一起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 云澜的生物钟是比较固定的,基本上是到点儿就醒,只不过有的时候会犯懒赖床或者继续睡个回笼觉。 怀里多了一道轻浅绵长的呼吸声,也不知道方文林是什么时候钻进他怀里的,温热的呼吸隔着里衣喷洒在他的胸膛上,之前没在意还好,这会儿便觉得有些痒。 方文林还没醒,今天又是一个阴天,房间里面光线昏暗,只模模糊糊能看清汉子的眉眼,昨晚没发现,现在才看到汉子眉心处的几道细纹,这是时常皱眉留下的,想来那几日方文林都没有休息好。 右手拇指轻轻抹开汉子习惯性的蹙眉,整只手掌顺着汉子的眉峰眉尾滑至其脑后,五指张开,用指腹轻轻按摩汉子的脑袋。 方文林睡得更沉了。 压在腰背上的手臂松了,云澜一点一点的悄悄撤出了被窝,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堂屋外面的小不点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没错,小不点的狗窝早就搬到了院子里,这会儿狼崽子要拉尿,看那猴急的模样该是憋了好久了。 云澜挪开顶门的木头,刚将院门打开一条缝,小不点就夹着尾巴挤了出去。 没在门口守着它,狼崽子聪明着呢,拉完尿会自己出去找吃的,玩够了自己知道回来。 灶屋生火烧水,给碗柜里的小鸟喂了小米,他提上刀往河边走去,早上想要做个鱼片粥,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幸运鱼。 大自然是慷慨的,木台子上还不止一条呢,喜提三条大胖鱼的云澜美滋滋地去河边杀鱼,嘿,河对面正有一群野鸭在游泳。 巧的是,河这边站了只灰狼,就和那特训过的警犬似的,昂首挺胸的,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鸭子,更巧的是,这灰狼瞧着眼熟,竟然和他家小不点长得一模一样。 云澜笑着一棒子将鱼敲晕,怪不得这附近看不着野鸭呢,人家一来就遇上小不点,可不得吓得嘎嘎叫,跑得飞快。 “小不点。” 立着的狼耳转动了一下,显然是听见了云澜的呼唤,小不点的姿势一点没变,不过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却是滴溜溜地转悠着,一会儿看看对面的鸭子,一会儿看看叫它的阿姆。 似是在心里做了一番衡量,它最终还是沿着河边朝云澜跑去。 “好狗。”云澜奖励了小不点一坨鱼籽,等狼崽子吃完之后又暗戳戳地用下巴点了下河对岸的野鸭,“想要?” 狼尾巴摇晃了两下。 轻笑一声,云澜背着手背,就好像是和人说悄悄话似的,教小不点怎么逮鸭子,“你别看着人家就追,循序渐进,循循善诱,懂不懂?” 对上小不点“机智”的眼神,云澜继续教着,“你看啊,对面有几只鸭子,三五只的样子吧,你别急,那边,”他用食指指了指身后,“有我搭的木台,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鱼蹦上来。” “它们,”他又指了指河对面的鸭子,“肯定会游过来叼台子上的鱼吃。” “等它们过来吃鱼的时候,”云澜给了小不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你再趁其不备将其活捉。” 小不点有没有听懂云澜不知道,反正他是教了它了,而且他手里的鱼已经处理完了,得回去煮粥去。 回到家,他先朝主屋看了眼,门还关着,左拐进 了灶屋煮粥,拿碗从米缸里舀米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见了米缸旁边的竹篮。 普普通通的竹篮,里面装了半篮子的麦麸,刚进山时能从里面摸出鸡蛋来。 “也是傻了,摸了鸟蛋直接放蛋篮子里啊,平白被小鸟吓了一跳。” 云澜一边马后炮自己愚蠢的决定,一边舀了米淘洗干净,从大锅里打了一半热水拿来洗漱,然后将淘洗干净的米倒进去。 煮粥的时候,米是冷水下锅还是热水下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而他则表示都可,看心情。 案板上有三条鱼,两条完整的,一条去头去尾的,这条只有身子的鲈鱼便是他要拿来做鱼片粥的,鱼鳞刮得很干净,但他只取用里面雪白的鱼肉,剃了鱼骨鱼刺,放平菜刀片成鱼片备用,另外两条完整的鲫鱼则是准备中午炖汤喝。 趁着煮粥的空隙,他端上热水去后院洗漱,顺便把鸡兔和猪獾喂了。 喂了牲畜,他跑去看做靛泥的大水缸,大水缸里的汁液经过一天一夜的澄清,蓝色色素已经沉淀在缸底,下一步就是过滤掉上层多余的水分,就能得到靛泥。 不过云澜这会儿并不急着去弄这个,他的手和胳膊现在都还是蓝不蓝黄不黄的呢,先吃了早饭再说。 连廊底下阴干的栀子泥也还未完全干透,山里头潮湿,又没出太阳,不容易干,只得多晾晒几天。 逛悠了一圈回到灶屋,大锅里的米粒儿已经翻花,将鱼片、姜丝、葱花一起丢进去煮烂糊,最后用盐、胡椒粉、香油等调味。 云澜粥煮得多,做的也清淡,可以多喝两碗,还另外单独凉拌了一盘菠菜当小菜。 吱呀—— 方文林是个会赶饭点的,这边饭全部做好,他就醒了。 将两碗鱼片粥放在堂屋的木桌上,云澜抬手理了理汉子的衣领,“灶上的木盆里给你留了热水,洗漱完事过来吃饭了。” “好,”方文林仰着脖子任由云澜施为,喉结滑动,吐出慵懒低沉的嗓音,“不用等我,你先吃着。” …… 云澜自是不会和自家汉子客气的,让先吃着便真的先吃着。 洗漱回来的方文林一进堂屋就看见云澜拿着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 这粥是刚出锅的,有些烫,时不时就能看见云澜因为被烫着而吐出来的一点红色舌尖儿,即使被烫成这样,还不忘提醒他慢点喝,有点烫。 方文林一大早醒来就被他的夫郎给可爱到了。 两人的小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喝着鲜香滑润的鱼片粥,就着清爽脆嫩的小菜,方文林的视线扫过院子,“小不点呢?” 已经开始喝第二碗的云澜头也不抬地答道:“逮鸭子呢。” 就跟那操心孩子的父亲似的,知道了孩子的具体去向便不再多问,方文林转而说起昨晚的狐狸皮,“等把皮子鞣制好了我们就下山。” 云澜对于鞣制皮草可谓是印象深刻,熏了几天呢,“还是要熏吗?” “对,不过这一次又有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方文林没有细说,云澜也没有追问。 直到下午方文林开始鞣制皮草,云澜才无比庆幸没在饭桌上多嘴。 看着木盆里那一堆白白红红的,云澜发出灵魂一问:“这样真的可行吗?” 第79章 风云小吃36 翠微之上,云海之间。 四四方方的土墙外面蹲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随着大人影的动作,一股奇异的腥臭弥漫在小院四周。 只见他从一木盆中抓取一坨红白之物涂抹在狐狸皮毛之上,然后反复进行擦、揉、搓、打等动作。 眼看着方文林又挖了一坨脑浆涂在狐狸皮上,云澜终于受不了捂着口鼻跑开了。 没错,这就是方文林鞣制皮草的方法,使用动物的脑浆和脂肪等涂抹在皮板上,然后反复捶打揉搓直至兽皮变得柔软。 据方文林所说,这种方法虽然看起来恶心了一些,费力气了些,但是鞣制出来的皮草会更加柔顺滑亮。 云澜不太懂,只觉得这和盘核桃盘出来包浆可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去柴房拿了木盆和瓜瓢,他掀开后院大水缸的圆木盖,轻轻的一瓢瓢将里面的上层废水舀出,再用木盆端出去倒掉。 舀了大概三分之二的废水,剩下的就是靛泥和水的混合物,木盆里面铺上多层纱布,舀出剩下这三分之一过滤出多余的水分,纱布上面留下的就是他所需需要的靛泥。 因为做的多,一次过滤不完,他总共分了三次,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活计,因为过滤沥水的过程很慢,云澜当然不会一直在旁边傻等着,他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去做装靛泥的容器。 …… 袖子高高挽起卖力捶打皮草的方文林看见云澜背着背篓提了柴刀出来,看样子是要出趟门,便问道:“柴火不够了吗?” “没,我去竹林砍些老竹子做竹筒装染泥。”云澜忍着没多往方文林的手上看,用方巾擦掉了汉子额头上的汗水,“累了记得歇会儿,锅里一直温着热水。” 方文林配合地暂时停下了揉搓的动作,闭着眼睛享受夫郎的贴心,“嗯,晓得了,让小不点陪你一起去。” 等云澜擦完汗,他便朝林子里吼了一句“小不点”。 这一嗓子荡气回肠,中气十足,甚至能听到山那边传回来的回音。 嗷呜——嗷呜—— 听到名字的小不点扬起狼头仰天长啸,听声音感觉离家不远。 果不其然,约莫等了两三分钟,灰黑色的矫健身影便噌噌噌从树林里头钻了出来,夹着嗓子围着方文林和云澜打转。 “陪你阿姆去竹林。” 好似听懂了方文林的话,小不点不再围着两人打转,只和云澜贴贴,歪着狼脑袋去看云澜的指示。 腿侧多了个暖呼呼的身体,云澜笑着摸了把狼耳,“蹭我一身灰,方文林,我怎么瞧着小不点长高了呢。”这会儿狼崽子是站得笔直的,腰身都超过他的膝盖了。 “是长了点,”方文林用眼睛大致描了下小不点的骨骼形态,又默默算了下狼崽子的年龄,“应该还能长,我估计能长到六七十公分高。” 嚯,那和人走一起不都到人的大腿了! “可以啊小不点。” 莫名被阿姆夸奖了的小不点一脸茫然,听不懂,但是高兴,又往云澜身上蹭了蹭。 …… “逮着鸭子了吗?” 有了贴身保镖,云澜一路上格外放松,再不用时刻警惕周遭的环境,甚至有心情去调侃自家狼崽子。 嗷呜。 “没逮着啊。” 嗷呜。 “没事,用我教你的方法很快就能抓到鸭子了。” 嗷呜。 “话说狼应该是会游泳的吧?” 嗷呜。 一人一狼就这么一问一答,转眼就到了竹林。 小不点很乖,虽然还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这会儿却是尽职尽责地围在云澜身边,看见鸟啊松鼠啊,都不去扑了。 云澜专挑碗口粗的老竹子砍,还只要粗细均匀笔直的主干,整片竹林都任他挑选。 因为背了背篓,他便直接将竹子砍成节,将背篓完全装满,又单独抱了两根才往回走。 院子外面方文林换了一张皮子在鞣制,瞧着成色比之前那张好。 今天早上吃过早饭,方文林就给他细看了四张皮子,其中三张虽然都是赤狐的,但是成色却不同,据方文林所说,他在追狐狸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情况,所以最先抓的就是那只成色不太好的。 搭弓挽箭,射了三箭这狐狸才没跑了,所以这张黑毛多红棕色毛少的皮子上面共有三个箭洞。 如法炮制,第二只用了两箭捉住,偏红棕色的皮子上有两个箭洞。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最后一张全赤红色的皮子则是一击毙命,一箭正中眉心。 “有点可惜,本来是冲着眼睛去的。”方文林将皮子眉心处的箭洞展示给云澜看,“幸好银狐是活捉剥皮的,不然若是皮子上有几个大洞,价钱都得打折。” 云澜看了眼赤狐皮上的洞,正正好好在眉心处,心中诧异方文林箭法了得,“我倒是觉得这个洞打的正好。” 方文林放下皮子看向云澜,“澜儿有何高见?” “你看啊,若是在这里镶嵌上一枚红宝石或者暖玉,是不是会很好看?”云澜食指和拇指圈了个圈儿比在箭洞上。 想象了一下镶嵌过后皮草的样子,方文林抚掌大笑,“还是澜儿聪明,到时候我就这么和买家说,定能谈个好价钱。” 方文林现在估计也是按照这样的顺序在鞣制皮子,有了经验才会去动那张银狐皮。 哐啷当、哐啷当。 一连串有规律的磕碰声由远及近,忙碌中的方文林抽空抬头去往那声音处瞧,这一瞧便笑了。 云澜抱着两根比他还高的竹竿一步三摇地往他这边而来,也不知道这两根竹竿是怎么回事,在云澜怀里拧着结打着旋地晃悠,给人弄得手忙脚乱的,背后背篓里的竹节也因为这不太稳当的走路姿势被颠得咣啷咣啷响。 本就被这两根竹竿给戏耍了,现在又被方文林盯着,云澜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故意装作没看见汉子眼里的笑意,抿着嘴直接进了院子。 小不点圆满完成保镖任务,被他爹奖励了一块鸡肝,“你阿姆害羞了。玩去吧。” 这地方就这么点大,院子里的云澜耳朵更红了,嘴唇嗫嚅了两下,好似骂了句什么,不过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清。 搬了矮凳和木盆到院子里,云澜坐着用刀将竹节修成竹筒的样式,下层做主体,上层做盖子,手艺有限,他做的并不精细,盖子并不能严丝合缝地盖住竹筒,装水肯定会漏,装染泥却是足够了。 因为都是选用的大小差不多的竹节,所以每做好一个竹筒,不管是主体还是盖子他都统一放进了木盆里,一会儿好统一清洗。 一道土墙,一扇院门,将云澜和方文林隔绝开来,虽然互相看不见对方,但两人在做什么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独属于山野之人的二重奏竟是莫名的合拍,玩累了跑回来的小不点站在门口,一会儿看看外面的阿爹,一会儿瞧瞧里面的阿姆,来回几次后它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仰个脖子嗷呜嗷呜叫唤了两声,硬是又凑了一道声音进来,也不管它爹它阿姆的叫骂,自顾自地玩得乐呵。 最后一个竹筒做好,云澜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看天色已近晌午,走到门口去瞅方文林的进度,发现汉子已经开始鞣制银狐皮,“我准备做午饭了咯。” “好,”方文林正小心地用木片将脑浆混合物涂抹在皮草上,“做点清淡的。” 云澜无声地提了提嘴角,看来方文林也不是如他表面看起来那般淡定自若嘛,做那恶心又腥臭的活计,能吃得下去肉就怪了。 清淡又开胃的……清淡又开胃的…… 一边心中默念,一边在灶屋里翻看剩余食材的云澜将脑中的菜谱一张张划掉,最后终于确定了今日的午餐。 胡辣汤。 他准备做成酸辣家常口的,这个天气喝着也暖和。正好家里还剩下木耳和黄花菜,虽然没有金针菇,但是有干香菇,胡萝卜也还有最后一根,遗憾的是鸡蛋没有了,也买不到豆腐,不过没关系,可以撕些鸡丝进去。 心中大概估摸了一下食材的量,做顿午饭绰绰有余,他便肯定地点了点头。 啾啾、啾啾、啾啾。 这鸟叫怎么还此起彼伏的? 打开碗柜,嚯,三张鸟嘴张得老大,又有两颗鸟蛋孵出来了。 给它们都喂了小米之后,云澜开始烧火做饭。 木耳、黄花菜、香菇都需要热水泡发,胡萝卜直接洗净切丝。 只喝汤的话,下午干活是没有力气的,他又蒯了面粉准备蒸一锅窝窝头。 方文林好像挺喜欢吃菠菜,可以再弄个蒜蓉菠菜,刚新挖的笋尖也可以一起做汤。 云澜心中一番盘算,这午饭就又丰盛了些。 等醒面和泡发的时间,他顺便将竹筒倒进了后院的铁锅里,生火烧水开煮。这样可以杀死竹子里面的虫卵,也可以让竹筒更加结实耐用。 咯咯咯。 鸡圈里,两只公山鸡斗了起来,鸡毛乱飞,引起了云澜的注意。 用菜叶子丢在两只鸡中间,强行打断了公鸡斗殴,他又抓了把鸡草丢进去,“要不是今儿早上方文林才杀了一只你们的兄弟,这会儿谁闹腾我就宰了谁。”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云澜语气里的威胁,鸡圈恢复了宁静,不过云澜觉得它们是看在菜叶子和鸡草的面子上才勉强停手。 不能厚此薄彼,兔笼和木笼那边他也照顾到了,一时之间后院里再无喧嚣,只余咀嚼进食的声音。 这些逮来的山鸡野兔被他好生伺候着,瞧着一个个精神头十足,甚至还长大了些,下山定时能卖上价的。 说来他们家对于这些牲畜向来都很好,对小不点更不必提。 村子里也有人家养看门狗,可也没瞧见哪家的狗能顿顿吃肉的,不挨饿能有口剩菜剩饭吃就是顶了天的好了。 他们家小不点就不一样了,方文林不仅允许它自己打猎自己吃,若是没猎到也会从逮到的猎物里挑一只给它吃,更别提云澜三五不时地给小不点开小灶了。 这也是小不点能长得这么快的原因。 现在也是,云澜中午做胡辣汤需要用到鸡丝,鸡的内脏早上的时候都被方文林拿去了就不说了,他只需要鸡胸肉,可却连鸡头鸡脖子也给剁了下来,这是一会儿给小不点的。 小不点也是个机灵的,他先去方文林那里讨了鸡心吃,这会儿又跑进灶屋里找云澜要吃食。 奈何两人都是惯孩子的,还真就让它这么干成了。 美滋滋地混了午饭,狼崽子又噌噌噌跑了出去找野鸭子玩,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喂完狼崽儿的云澜现在着手准备午饭,泡好的木耳切丝,黄花菜切段,香菇切片,竹笋剥去笋衣切长条后改刀切段。 鸡胸肉焯水去腥,手撕成条,他撕得细致,全部都撕成了细丝。 碗里倒上小半碗陈醋,加入两勺胡椒粉,搅拌均匀,让胡椒粉不要结成疙瘩。 另一个小碗里调一个芡汁,一会儿勾芡的时候用。 锅中加清水烧开,一勺盐,然后将各种丝啊段啊全都倒进去焯水,这个时间不用很长,大概半分钟即可,捞出控水。 锅中再次加入清水烧开,一勺盐,一点酱油调味,倒入鸡丝,然后将焯过水的木耳、黄花菜、香菇、胡萝卜和笋子一起加入锅中,锅勺顺着一个方向轻轻搅拌,接着放入姜丝,继续顺着一个方向推动。 等大火将水再次烧开之后,分三次加入芡汁,依旧是顺着一个方向推动,可以明显看出来汤汁变得粘稠,这时候再把调好的陈醋胡椒粉倒进去推动搅拌均匀,一碗酸辣可口的胡辣汤便做好了。 酸酸辣辣的味道飘出院子,拯救了方文林快要嗅觉失灵的鼻子,正好四张皮子也都鞣制得差不多了,他便直接停了手准备歇会儿吃饭。 余光瞄到汉子进了小院,云澜手上捏着窝窝头不得空,便斜探着身子偏头叫方文林去帮忙摘把菠菜。 “得嘞。”将皮子放到后院,方文林打了水洗手洗脸,见锅里的竹筒煮得差不多了便从灶口抽了两根柴出来,又去小菜地拔了菠菜,“菠菜洗过了,放灶台上吗?” 刚蒸上窝窝头的云澜回头看了眼,“嗯,先放灶台上吧。”盖好笼屉,他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两个小碗,“饿了吧,可以先舀碗胡辣汤喝。” 第80章 风云小吃37 胡辣汤看着粘稠,实际上喝起来特别清爽,尤其是其中的酸味更是让人食欲大增,木耳丝、黄花菜和笋子嚼着脆脆的,薄薄的香菇片则是入味又滑嫩。 云澜喝了两碗,其他的全都进了方文林的肚子。 “澜儿,好喝。” “喜欢喝那等下山了再给你做,到时候里面还要加上嫩豆腐和鸡蛋花,会更加美味。”云澜已经吃完了,但是没有离桌,坐在旁边看方文林免费吃播也是一种享受。 这汉子吃什么感觉都很香,每次和他一起吃饭,云澜都能多吃一碗饭。 饭后照旧是方文林去洗碗,云澜则是去后院将煮好的竹筒都捞出来一个个倒扣在簸箕上晾晒沥水。 “剩下三个也孵出来了。” 方文林的声音从灶屋里传来。 “我给它们喂了小米。” 五个全都成功孵化还是挺出乎云澜预料的,也跟着跑去灶屋里看稀奇。 “下山的时候要把它们带下去的吧?不然它们活不过冬天。” 方文林又撒了一点小米在碗里,关上碗柜,揽着云澜往外走,“是得带下去,不知道云瑞和云琛俩小子喜不喜欢养小鸟,可以给他们送过去。” 翻了年,团团圆圆两个娃娃就要去安阳镇陆宅跟着陆老夫子启蒙学习了,到时候就不是奶娃娃了,得叫大名,云澜和方文林这会儿也在适应。 “小娃娃都喜欢这些,学累了看看鸟雀放松心情也是极好的,下山之后就和哥哥们说一下。”云澜朝着门外喊了句小不点,他们准备关门睡午觉了。 听到呼唤的小不点从河边跑回来,从门缝里挤进去,自觉地爬进了自己的狗窝。 方文林帮着关门落锁,又叮嘱了一句小不点不要太闹腾,就和云澜一起进了主屋。 因为之前煮竹筒的时候烧了火,这会儿屋里很暖和,正是适合睡午觉。 风掠过院子,吹动了簸箕里的竹筒盖子,咕噜一下滚动撞到了另一个竹筒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院门口的大号狗窝里,小不点前肢交叠趴在里面睡觉,机敏的狼耳折动了一下,确认没危险后又折了回去。 里屋的炕上,云澜和方文林相拥而眠,汉子的脚夹着云澜的脚,热乎乎的,睡意更沉。 已至深秋,冷肃枯寂,除了跑出来贴秋膘的动物,少有其他声响。 猎人小屋更甚。 …… 美美的睡了个安稳的午觉,云澜和方文林又恢复了满满的元气。 四张狐狸皮都已捶打柔软,剩下的便是烟熏烘干。 方文林在小院外面寻了一棵有粗壮树枝的大树,用竹耙清理掉树底下地上易燃的枯枝落叶,防止一会儿将林子烧了。 又去拾了柴火架上火堆,将狐狸皮挂在火堆正上方的树枝上,小心控制着火候烟熏。 这个过程要格外小心,需得他在一旁时时盯着,免得温度过高将皮子给点着了。 依旧是从成色最差的皮子开始,最后在熏银狐皮,每张皮子至少要熏一两个时辰,过程很是枯燥无聊。 好在现在不是夏天,不至于连自己也烤了,端了板凳在火堆旁坐下,他一边烤着火,一边编竹笼,为下山做准备。 另一边的云澜也同样在玩火,将窑里的破瓦罐掏出来,清理干净灰尘,然后将沥干水分的竹筒一一摆放进去,窑口的火也撤了柴变成小火。 用小火慢慢将竹筒烤干,之后就可以用来装染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竹筒切口处开始滋滋地冒着水泡,又一点点被烘干,这个声音听着还挺解压。 第一批竹筒烤好,云澜一个一个捡出来放在簸箕上放凉,又另塞了一批进窑。 等竹筒凉透,他便拿着竹筒去后院的木盆里装染泥,这会儿的染泥瞧着和淤泥一个状态,因为过滤的时间久,还要更加粘稠些,氧化后的靛蓝色非常漂亮,被云澜用木勺一点一点灌进竹筒里保存。 装了八分满的竹筒被他放在木盆边缘磕哒磕哒,里面的染泥便被敲得匀称平整,这时候再把竹筒盖子盖上就大功告成。 一个竹筒大约能装一斤染泥,水缸里的染泥全部装完一共用了八个竹筒,也就是说一共有八斤染泥。两个背篓,两个箩筐,他们压得实,大概有一百二十斤的蓝草,一百二十斤出八斤泥,好像产出还可以。 竹筒做多了,不过没关系,这东西可以放在柴房里,以后用的时候也方便。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他这边虽然收工了,但是方文林还在外面熏最重要的两张的皮子。 没说什么让汉子明天再弄的话,他自顾自地去弄两人的晚饭,估摸着汉子没有时间回来吃,云澜便准备弄个炒菜,到时候做成盖饭用大海碗端出去,也不耽误汉子的事情。 早上杀的鸡不能浪费了,虽然没有了鸡脖子和鸡胸,剩下的也够两人吃了。 云澜准备做个油润滑嫩的小鸡炖蘑菇,香菇和鸡都是现成的,方便又快捷。 鸡肉剁块,冷水下锅加葱姜料酒焯水去腥后洗净备用。 油热放入干辣椒、葱姜蒜爆香,加入鸡肉翻炒两分钟后加酱油、料酒、八角、桂皮、香叶和冰糖翻炒均匀。 然后加入清水没过食材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约莫炖了快半个时辰,开锅加入香菇再煮个十分钟左右,最后用少许盐和黑胡椒调味,撒上葱花就可以出锅了。 米饭是用的后院那口灶蒸的,这边菜好了,直接去那边端米饭就行。 用大海碗盛了八分满松软的米饭,锅勺舀上两大勺小鸡炖蘑菇,随后再淋上一勺灵魂汤汁。 小鸡炖蘑菇盖饭,完成。 “方文林,吃饭了。” 正在摆弄皮草的汉子闻声回头,只见他的夫郎端了两大碗香喷喷的米饭过来,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夜又没有月亮,只有他脚下的火堆以及小院里有些亮光。 连忙迎上去接过热乎乎的碗筷,方文林贴心提醒云澜注意脚下,“谢谢澜儿,你回屋里吃吧,这里风大烟子也熏眼睛。” “没事,我就想和你一起吃。”抱着自己那碗饭,云澜自觉坐到了板凳上,还用眼神示意方文林赶紧过来。 方文林也没勉强,端着碗筷挨着云澜坐下。 板凳不算短,但两人挨得极近,手臂肩膀紧紧贴在一起,一起抱着陶碗刨饭吃。 “这只鸡长得有点大了,要是小鸡,鸡肉会更嫩一些。”云澜扒拉了一块鸡肉吃,如此评价道。 方文林倒是吃得贼香,不一会儿碗里就被刨出来一个小坑,闻言咽下嘴里的饭菜后从自己的碗里挑了几块肉夹到云澜碗里,“这个鸡腿肉要嫩一些,你吃这个。” 云澜也没有拒绝汉子的好意,直接夹起来吃了,嗯,口感确实要更加爽滑,“锅里菜和饭都还有,我小火温着的,不够吃可以再盛,我就吃这一碗就够了。” 小不点闻着味儿寻了过来,它是个好孩子,虽然在灶屋里闻到了肉味,但是没有跳上灶台去锅里吃自助餐,屁颠屁颠跟着它阿姆到它阿爹这里来讨要吃食。 “这个盐重,它能吃吗?”云澜看着躺在脚底下的狼崽子,眉眼温柔。 方文林从自己碗里挑了一块肉多的,用米饭蘸去上面多余的汤汁后丢给了小不点,“偶尔吃个一两块不妨事。” 学着方文林的样子,云澜也夹了一块肉给小不点,看小不点吃得倍儿香,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我们这次下山你还跟着一起吗?” 吃了肉肉的小不点吧唧了两下嘴回味,听见云澜问话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又用头去蹭两人的腿。 “看样子是答应一起了。”云澜这下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灿烂了。 不过…… “村子里人多,还有小孩,狼崽子跟着我们下山会不会吓着人啊。” 云澜的担心不无道理,人一多狼崽子肯定容易受到惊吓,也会给村里人吓着,到时候要是闹得喊打喊杀的就不美了。 “回村就得栓链子了,”方文林早就知道小不点回村会面临什么,现在云澜突然问起也就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后山的地方可以让狼崽子撒欢,不过平时可能就只能先拴着了。” 见云澜目露忧愁,方文林接着说到:“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教它只在山腰和后山上玩,只要不跑进村子里就不会有事。” …… 吱呀—— “呼……”给小不点开了院门放它出去拉尿,云澜呵了一口气搓手,现在的风已经有了初冬时冷冽的味道,刮在脸上又干又疼。 昨日方文林已经将狐狸皮全部鞣制好,现在已经用布巾包裹着放在木箱里。 今日他们商量着做些收尾工作并休息,再根据明天的天气状况决定是否下山。 因着这两天没有下雨,连廊底下的栀子染泥已经完全干透,云澜拿了研钵一点点研磨,然后将研磨细腻的粉末装进竹筒里保存。 这次进山打到的猎物不多,但四张狐狸皮已足够弥补,云澜这次也没有多采摘山货,家里富足了,倒也不用什么都从山里往下搬,毕竟板车还得方文林人工来拉。 要知道后院还有一只性情凶猛的猪獾,这个只能连木笼一起装车,厚实木板子打的笼子本身就很重,更别说还要拉其他货物了。 哐。 后院,方文林卸下立在院墙边的板车,动静有点大,惊得院子里的山鸡野兔聚在一起缩成一团。 没去理会鸡兔,他拿了根竹竿来测量木笼的长宽,规划着板车货物的摆放。 木笼放中间,两边放长鸡笼,其他地方放陶罐和布袋,大致规划过后他便没在后院逗留。 柴房和灶屋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用布袋装着的,主要就是云澜用石磨磨出来的各种粉末,再就是竹筒里的染泥,这样看下来,还真没多少东西,一个板车就全都解决了。 一是云澜没有多晒干货,二是他自己也没猎到需要牵下山的羊和鹿。 “东西不多?”云澜给竹筒盖上盖子,栀子磨出来的染料只装了两个竹筒,约莫两斤,看着方文林从柴房出来无所事事的样子便顺口一问。 “嗯,猎物少,山货也少。”方文林走过来帮云澜收拾簸箕,这些东西洗干净晾干收在柴房就行,不用带下山。 在竹筒上刻上一个“栀”字方便与靛泥区分,云澜抱着竹筒和方文林一起进了柴房,“棉被什么的需要带下去吗?” 方文林:“不用,晒了放木箱锁着就行,下次进山再晒一下就能盖。” 云澜:“那今天倒是不用急着将东西放到板车上,明天早上看了天气再弄也不迟,反正东西不多。” 两人在这件事上观点一致,今天还是以休息为主。 “胳膊还酸吗?”云澜放下竹筒去捏汉子的手臂,这人昨天揉了一上午的皮子,肌肉绷得硬邦邦的,“可还要再给你揉揉?” 昨晚云澜就给方文林按摩过了,汉子的身体跟铁做的似的,他羡慕的同时按揉起来也格外费劲。也不知道有没有全部给方文林揉开了。 “已经好很多了,”方文林抬了两下胳膊给云澜看,不过他也享受夫郎给他揉胳膊时的舒爽,便没有拒绝云澜的提议,“可以再揉一下。” 两人今天都没干什么活,或在里屋互相按摩,或在连廊下坐着喝水聊天,甚至是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天发呆,总归是轻松惬意的。 这种惬意又松弛的氛围是在第二天上午小不点的异常举动下终结的。 “怎么了?” 只见平时顽皮的毛孩子这会儿直愣愣地站在院子中间,一双狼耳竖着来回折动,眼睛也是盯着一处一动不动。 云澜叫来方文林,“你快来看看小不点这是听见什么了?” 方文林一看狼崽子这姿势就知道它是听见了什么特别的声响,“有东西在靠近,你去把门关上,我上了望台看看。” 神情严肃地交代完,他便抓着爬梯噌噌噌登上了望台。 这里的风比下面更大些,棉服的衣摆被吹得上下抖动,他晃了下脑袋让脸上的发丝滑至耳后,一双冷峻的眸子看向外面的山林。 身在山林里看见的多是光秃秃的树枝和惨败的花叶,可在高处俯瞰时,山林又是另一幅多姿多彩的风景。 而在这枫红枯黄与墨绿棕白中,明显可以看见远处有不明生物在往小院的方向靠近。 因为离得远,又有树林遮挡,他一时分不清那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只能告诉云澜:“有东西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第81章 风云小吃38 冷灰色调的天空好似一块巨大的布景板,奠定了恐怖悬疑的气氛。 原本有着油画韵味的光秃秃树枝这会儿瞧着就似一个个从地底伸出来的鬼手,将山林间的颜色撕扯成碎片,每当有风吹过,那摇摆张扬的模样好似在耀武扬威地桀笑,透着阴凉和诡异。 不知什么时候,云澜已经爬上了了望台,和方文林并肩站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远方。 他的目力不及方文林,风一吹,整片山林都在动,就好像除了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之外的所有林子里都藏着危险的东西。 疑神疑鬼,不过如此。 没再自己吓自己,他偏头去看身边的汉子,眼神询问。 方文林神情严肃却并无慌张,“好像是人。” “人?”云澜的大脑短暂的宕机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这里还有其他猎户?” 方文林没有否定,“有可能。”实际心里想的却是也可能是山贼草寇,但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省得徒增恐惧,人心惶惶。 “现在离得还有点远,就看他们一会儿会不会改变方向。” 即使方文林不说,云澜也心知肚明,在深山老林里的人,若不是进山打猎的猎户,那就多半是些亡命徒了,并且他注意到方文林说的是“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人好似脚底生了根,站在了望台上一动不动,任由秋风肆虐,一点点带走身上的温度。 直到云澜的手都冻僵了,身旁之人才突然发出一声略带疑惑的气音。 将手揣进怀里暖着,他连忙看向方文林,紧张兮兮地问到:“怎么了?” “里面好像有女人。”其实方文林最疑惑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发现这一行人好像真的就是冲着他们这里来的,目标非常明确,一点要改道的意思都没有。 正巧他们路过了一片空地,这下方文林清清楚楚地看清一共是五人,三男两女,拉着两辆板车,还都是熟人! “澜儿,是二哥二嫂!” 脑中还在模拟着与歹徒拼命的场景,云澜骤然听见方文林这句语气兴奋的话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发出一声:“啊?” 将这短短七个字脑中咀嚼了一番,呆头鹅云澜终于反应过来,不是什么猎户,也不是什么歹人,是他的家人来接他们了! “二哥,嫂子!”奋力挥舞着手臂,他大声朝着林子呼喊,一声声“二哥,嫂子!”的回音响彻山谷。 只见那五人突然停下,随后一声爽朗的“澜哥儿!”又由山谷回音传递回来! 真是他二哥,云烨! “快,他们还拉了板车是不是,我去接他们。”家人相逢的喜悦好似惊涛骇浪一遍遍冲刷着云澜的神经,高度亢奋的他这会儿手脚也不凉了,甚至脸上都出现了兴奋的薄红。 “不急,他们离我们还有一点距离,你慢点下,我和你一起过去。”方文林按着快要跳起来的人,嘴角同样噙着笑。 小院里都是欢快的气氛,只有小不点一脸懵逼,它爹它阿姆是没有发现有东西靠近吗?听声音,那些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 不明所以的小不点急得团团转,嗷呜嗷呜地叫唤着提醒它的父母有“危险”来临,奈何云澜和方文林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压根儿没领会到狼崽子的意思。 直到云澜想要开门,这下可给小不点逼急了,张口咬住云澜的衣摆就往屋里拖,只差口吐人言喊出来“不能出去,有危险!”了。 “小崽子忠心护主呢。”方文林很是满意小不点的表现。 云澜被拽了一个趔趄,也明白了小不点的意思,没去碰门闩,蹲下身子看着小不点,笑着揉了揉狼头,“小不点不怕,外面是我的家人,不是坏人,我们一起去迎接他们。” 也不知道小不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反正是没有再阻止云澜开门。 两人一狼就这么兴冲冲地往下山之路而去。 因为互通了消息,云烨五人也是心情激动,拉板车的力气都大了些,速度也快了不少,两边相对而行,不一会儿便碰了头。 云澜:“二哥,嫂子!” 云烨:“澜哥儿!” 云澜叫唤着就往前冲,云烨也是个活泼的,拉着板车也想有样学样,被郑悦一巴掌给拍了回来,“冲什么冲,一会儿鸡蛋都让你给颠碎了。澜哥儿你慢点,这路不好走。”前后半句话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态度。 被媳妇打了的云烨依旧乐呵呵的,脱了肩膀上的麻绳接住了飞扑过来的云澜,两兄弟抱了个结实。 “嫂嫂,二哥,你们怎么上来了?”云澜从怀里拿出手帕给二人擦汗,又对乔胜、覃迎春和刀彪点头示意。 “云老爷、方老爷。”三人异口同声。 紧跟着云澜的方文林同样朝他们点了点头,“辛苦了。这是小不点,我家的猎犬。”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不点嗷呜了一嗓子,站在方文林身后用眼睛观察新来的这五个两脚兽。 猎犬? 五人齐刷刷将目光落在小不点身上,大林子\/方老爷,你可别诓我,这分明是狼! 五人的神情云澜尽收眼底,笑着招呼小不点过来,摸着狼耳对云烨夫妇说到:“小不点很乖的,不用怕。”接着又低头对小不点介绍了一遍五人的身份。 郑悦瞧着有趣,笑着打趣道:“我怎么瞧着咱们小不点不像是什么猎犬,倒是像你儿子似的。” 云澜笑了笑,也没有否认。 “山里凉,”方文林套上刚刚云烨卸下来的麻绳,招呼着众人先回小院,“离我们的院子不远了,早点回去烤火去。” 云澜也应和着,拉着他二哥二嫂走在前面带路,“对,还能烤栗子吃。” “老爷,我来吧。”刀彪想要帮方文林拉板车,他和乔胜两个大男人在,哪里好意思让主人家去干这累活。 “不用,反正也没多少路了,”方文林拒绝了,转而问起他们是怎么找到路上来的。 乔胜观察到这个叫做小不点的灰狼真的如同家养猎犬一般听方文林的话,这会儿也没有乱跑,跟在方文林身边亦步亦趋地走着,时不时扫视四周警戒危险。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和刀彪久经沙场身上沾染的血煞之气较重,这头狼崽子对着他俩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对方文林的敬佩有多两分,他正色道:“是云大老爷提议进山来的,马上入冬,他恐初雪下的早,担忧老爷们困在山里,便差了我们跟着云二爷一起进山接老爷们下山。” 方文林了然地点了下头。 云家两兄弟是参与了猎人小屋的修建的,也大概知道进山的路线,更何况一路上有他做的标记,仔细些倒是不难找过来。 同样的,走在前面的云澜也在问他二哥二嫂进山的事情。 “你二哥知道路,又有林子的标记指引,一路上都很顺利。”郑悦是第一次进深山,体验也是颇为新奇,因为是秋冬之际,万物沉寂,倒是少了许多迷人眼的障碍物,标记也更加清晰了,所以一路上并无多少担心。 云烨附和道:“对。而且我们板车上就拉些吃食,基本上算是空车,又有乔胜和刀彪一起轮换着拉车,上山的速度就快了不少,基本上不用停下休整。”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眼跟在方文林身边的灰狼,对此很是惊异,转头又继续说道:“倒是你们什么时候训了狼来当猎犬?” 云澜:“这个说来话长……” 因为家人的到来,山林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好似连这低沉压抑的阴天都染上了一抹亮色,不似之前那般充满了阴凉的气息。 咔。 打开门锁,云澜推门而入,摆出主人家的姿态邀请云烨夫妇和乔胜等人进来。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啊,”云烨一进来便丢出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又去拍了拍方文林的肩膀,“辛苦林子了。” 这话说的好像院子都是他方文林一人收拾的一样,云澜可不依,“我也干了活的,好不好。” 他知道云烨是故意这般说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想让谁多做什么事情,就在这件事上使劲夸夸他,但是方文林本身就对他很好,用不着这样。 “嘿,还心疼上了。”哥俩好地搂住方文林的脖子,云烨叫唤着要去看方文林打的猎物。 别说他好奇了,就连郑悦和覃迎春对此也很是感兴趣。 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地往后院走。 “嚯,这么多鸡兔,少说也得有二三十只了吧!”郑悦对这东西熟,但也从没在自家院子里看见这么多,“澜哥儿,你之前说养鸡,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差不多,不过我是准备在后山上放养的,反正地盘大,养的好就多养一下,养的不好也没事,跑山鸡肉要更好吃一些。”云澜对自己的养鸡大业还是很有信心的。 云烨和乔胜两兄弟则是对于木笼里的猪獾更加感兴趣。 刀彪:“这么肥,出来贴秋膘正好被逮住了吧。” 云烨:“还挺凶,欸,瘸了一条腿。” 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围观,后院里的猎物都有些躁动,尤其是猪獾大哥,龇牙伏身,看着可凶。 云烨和郑悦发现这次的猎物虽然数量多,但是像是黑蹄羊啊梅花鹿啊这种能买上价钱的却没有。 不过打猎本就不像是庄稼地那般能有多少收成心中都有数,依旧是要些运气的,他们只当是这次进山方文林运气不太好,也没多在意,反正只后院这些猎物买了银钱也足够农人过个好年了,大不了还有他们呢。 说来也是让人啧啧称奇,别人家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都是外嫁女往娘家搬东西,像云家这般天天给姑爷送东西的不说没有,在十里八村也实属罕见了,更别提嫁出去的还是个哥儿了。 “澜哥儿,你们在山上也垒了个面包窑啊。”从猪獾这边转去院子正好路过窑口和菜地,郑悦一眼就看见了这边还烧着火的窑。 “嗯,不过不是用来做面包的,拿来烧陶罐用的。”云澜说着又指着墙根儿底下那一堆破南瓜,“呐,就是成品率有点低。” 云烨一看那么多残次品就知道成品少,故意逗着自家幺弟,“能有多低?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云澜:“……” 沉默震耳欲聋。 郑悦憋着笑,云烨就无所顾忌了,揽着幺弟的肩膀当面嘲笑。 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这个不着调的二哥给推开,云澜在那一堆破南瓜里挑了个相对完整的塞进云烨怀里。 抱着破南瓜,云烨不明所以地看着云澜,“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拿去院子里当火盆。”好嘛,家人相逢的喜悦都让他二哥给磨没了,现在的云澜开始指使着人干活了。 …… 这会儿已经在往初冬过渡了,外面风大,吹得人脑袋疼,所以七人是在堂屋烤的火。 缺了口的南瓜状火盆,边缘还有可疑的蓝绿色污渍,里面是搭成圆锥形状的木柴,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围坐一圈的众人眼睛里跳动。 “我瞧着你们这次的东西不多,倒是用不上三辆板车。”郑悦坐在云澜旁边,盖了小毯子在腿上,伸着两只胳膊用火烤手心。 云澜也是相同的姿势,“之前不知道你们会上山来接我们,我就没采多少山货,反正我们人多,可以再多留几日,一起去捡栗子、采蘑菇、挖竹笋。” 众人正话着家常,覃迎春从灶屋端了姜汤过来。虽然方、云两家老爷为人和善,没什么架子,但乔胜等人一直都清醒自己的身份,与方、云两家人相处之时也是恪守本分。 所以在征得云澜同意后,覃迎春就去灶屋煮了姜汤端过来给众人喝。 “辛苦了,坐着一起烤烤火。”云澜接过陶碗抿了一口,姜汤煮得恰到好处,不会辣喉也不会太甜,“手艺不错。” 覃迎春道了谢便坐到了乔胜旁边,也和其他人一样小口小口地抿着姜汤。 第82章 风云小吃39 一碗姜汤下肚,不论是云澜和方文林,还是赶了半天路的其他五人,都觉得从头暖和到脚,连疲惫酸疼都似乎减轻了些。 除了小不点。 这头狼崽子还没太适应这么多人,今天都没有跑出去玩,一直跟在云澜身边,就像个小跟屁虫似的。 云澜坐着烤火说话,它就趴在云澜脚边跟着烤火,一双眼睛左瞅瞅右瞅瞅,若是看到有人靠近云澜便会抬起头一直盯着来人瞧。 该说不愧是军嫂,被一头体型不小的灰狼盯着,覃迎春端姜汤的手是半点没抖,可见其心理素质之强大。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云澜的二嫂郑悦,这个女娘居然也不怕狼崽子,就像是现在,狼崽子的半条尾巴都搭鞋面儿上了都面不改色,还有心情和云澜聊她以前挖冬笋的事情。 “那敢情好,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那时候家里穷,冬天没吃的,就得在入冬前去挖笋子,可是山就那么大,竹林也就那么一小片,大家伙儿都抢着挖。” “那笋子都埋在土里面,上头还有掉下来的竹叶埋着,可不好找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生怕给挖坏了,只能用手一点点把土刨开,泥巴又硬又冷,若是不小心挖断了就得挨骂,有时候还得吃竹条炒肉丝。” 虽然说着以前的苦,可郑悦脸上却无半点怨怼和委屈,因为她现在过得很好,没必要去揪着以前的苦难不放,这会儿说出来也是当个乐子唠家常。 云烨是个疼媳妇的,一听这个就悄悄攥住了悦娘手,“林子,之前听你们说这里有一大片竹林,离得远不远?明儿一早我们就去挖笋子。” 夫妻俩的小动作众人只当没看见,倒是对一起去挖笋子的团体活动颇为兴致。 “不远,就出门往左一直走。”方文林坐在云澜的另一边,也学着他二哥的样子去抓云澜的手,然后被云澜一巴掌拍开了。 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他继续说到:“若是天气好,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打猎,别的不说,山鸡野兔总是能抓住的。” 嘿,一说这个,在场的另外三个汉子可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问着打猎的事情,郑悦和覃迎春虽然不去参与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 这火一烤便过了中午,几人的腿脚也歇得差不多,明天定能生龙活虎。 “好了,你和林子都在山里累这么久了,今儿就我和迎春掌厨,你继续去烤火等着吃饭就行了。”郑悦不由分说地将云澜赶出灶屋,“好几天没吃着新鲜猪肉了吧?今儿看嫂嫂给你露一手。” 被赶出来的云澜哭笑不得,也领了情,只说需要帮忙就叫他,得了郑悦的答应才又回了堂屋。 火盆旁边没有人,方文林领着几个汉子在北屋这个空房间搭床。 只有他和方文林现在睡的这间南屋砌了土炕,北屋是真的只装了一屋子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这个天气自然是不能直接打地铺睡地上的,所以这会儿几个汉子在商量着现打个床架。 这事儿对于他们这些力气大的汉子来说并不难,反正也不需要美观,结实耐用就行。 柴房里面有还没劈开的树墩子,做四个床脚是足够了,但是长条的板材却没有,四个汉子相邀去林子里现砍,别说,从背面看,四个汉子各有特点,野性十足,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呢。 灶屋不需要他,汉子们的集体活动也不带他,嘿,整个院子里就他和小不点最是清闲了。 但他这会儿是真的闲不住,进了里屋翻箱倒柜。 南屋有土炕,薄被即可,用不着厚棉被,可以拿去给北屋盖。 四床厚棉被,两床铺底下当褥子,两床用来盖,三张薄被,他和方文林盖一床就够了,另外两床可以给二哥二嫂盖,枕头……只有两个。 三对夫妻就算是两两搂着睡,那也需要三个枕头,还有个单身的刀彪,最少得四个,差这两个怎么办? “澜哥儿。” 正拿着旧衣比划着想要拆了做俩新枕头的他听见外头他二嫂郑悦在喊他,放下衣服,走出屋子,“来了,怎么了嫂嫂?” 郑悦:“你这碗柜里的鸟仔是要养的还是要吃的?这会儿叽喳喳叫唤呢。” 云澜一拍脑门儿,嘿,忘记和他嫂子说这事儿了,“要养着的,忘记和你们说了,没吓着吧。” 灶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糊味,是郑悦刚用铁锅烫了猪毛,见云澜进来了便抬头笑着摇头,“这哪能吓着,估计是饿了,你看看是喂什么。” “小米就行,我来。”云澜自个儿是不敢去捉虫子来喂的,只能喂点小米先安抚着,等方文林回来了,由他去给鸟仔捉虫子补充蛋白质。 瞧着乖乖吃小米的鸟仔,郑悦笑了,“这是什么鸟啊,和你还挺亲,刚我们一靠近它就叽喳喳地叫唤,在你这里倒是乖巧。” “可能是因为我经常给它们喂食吧。”云澜喂了鸟在一旁洗手,“具体是什么品种我还真不知道,本来是摸来吃的,它们自己倒是争气,破壳了,便养着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下,眉眼弯弯,眼里透着想念,“说来我和林子是准备将这小鸟送给团团和圆圆的,两个小家伙肯定喜欢。” “你们叔侄关系倒是好,两个小子也是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给我和嫂子吵得不行。哈哈。” 说起自己儿子,郑悦也是满脸的温柔与慈爱,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你还不知道吧,也不知道这俩小子是做了什么,现在已经是长溪村的孩子王了。” “也是奇了。团团和圆圆也才两岁多一点,年岁相仿的孩子也就算了,像是大虎这种大孩子也听他们的,想不通。” “我和你大嫂嫂每天早上一开院门,外头蹲三四个孩子都不稀奇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娃的大人还都挺愿意让自家孩子跟着我们家团圆玩,说自从和俩小子一起玩之后孩子都懂事多了。” “我们不是打算给俩小子盖个书房嘛,估计是让他们的小跟班听见了,回去和自家的大人一说,现在已经好几户人家争着抢着要来帮忙的,还说不收工钱,关顿饭就行。” “唉,也不知道俩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屁孩哪儿来那么大本事。” 云澜和覃迎春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地点点头,虽然郑悦嘴上说着不知道不明白,可脸上眼里全都止不住的笑意和骄傲。 “那不看看是谁家的孩子,我的两个侄儿从小就乖得没边儿了。”作为孩子的小叔叔,云澜那也是一百二十个脸上有面儿的,回去就俩小子买糖吃。 郑悦说高兴了就又开始撵人了,“好了好了,这马上炒菜了,油烟大,快出去。” 将小板凳放到角落里,云澜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行,我刚也正准备拆件衣服缝俩枕头呢。” 手上活计没停,郑悦顺口一问:“枕头不够?” 云澜:“差两个,我想着拆件旧棉衣做两个。” 农人家也就逢年过节能买块新料子做过年的新衣,拆旧衣服做枕头、鞋面、袼褙是常事,毕竟能省则省,所以云澜这话灶屋里的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咚咙咙。 异常的巨响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后院方向一阵尘土飞扬。 “好家伙,这是砍了棵多大的树弄这么大动静。”郑悦看着那高出院墙好几米的灰尘暗自咂舌。 “我去看看鸡兔。”这么大声响,后院已经吵开了锅,云澜得去看看鸡兔的情况才放心。 果然,全都挤作一团缩到了墙角。 不过等云澜丢了菜叶草料啊,这些胆小的小东西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 这头安抚住后院牲畜,那头方文林和乔胜也抬着一根木头进了院门。 嚯,得是一个成年男子两臂环抱那么粗了。 “二哥可真莽,斧子抡得跟圆月似的,我们光顾着看热闹了,没注意树倒的方向,直接倒在了没有遮挡物的灌木丛里,树干都摔断了。”方文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得很是明朗。 郑悦:“我说怎么那么大响声,你们几个小心点。” 方文林脱了层外衣,一边挽袖子,一边对郑悦说到:“嫂嫂放心,人没事,二哥和刀彪在砍另一棵树,已经长教训了。” 俗话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几个汉子凑一堆儿可不得疯。 得了准信儿,郑悦也就放心去掌锅勺了。 方文林则是和乔胜一起开始劈木头刨花。 七个人,四个区域,各自忙碌着。 过了十来分钟,云烨和刀彪也抬着一根木头回来了。 “悦娘,饭好了吗?饿死我咯。”云烨是个活泼的,刚到门口还没进院子就开始扯着嗓子嚷嚷着喊饿。 因为刚刚叙旧时间太长,导致直接过了午饭点,几人一合计干脆午饭晚饭一起吃。 这一天又是拉车爬山又是砍树伐木的,全都是力气活,云烨可不得喊饿嘛。 “就你知道饿,”郑悦虽然嘴上嫌弃着,可还是给院子里的四个汉子端了一盘酒酿香菇肉末过去,顺道去小菜地拔点香菜和小葱。 去根掏空的香菇做碗,里头是肉末、豆腐和葱姜蒜攉得馅,勾芡蒸熟调味,一口一个,满满都是肉汁,一盘二十个,顷刻便被扫光了。 “媳妇儿,太好吃了。还有没有?” 郑悦还没摘完菜就听见身后自家那个饿死鬼投胎的相公又开始叫唤了,将手里的香菜在地上摔打两下去掉根部多余的土,她差点给气笑了。 “没了,现在吃饱了一会儿晚饭吃什么。” 原是想再摘点青菜的,可菜园子里除了葱姜蒜、香菜这种配料就只有菠菜和南瓜藤,正巧云澜喂了鸡兔从后院出来,便逮了人问到:“澜哥儿,只点了菠菜和南瓜吗?” “……”云澜尴尬地挠了下脸颊,“也不是……我记得茄子、黄瓜、豆角之类的点了挺多,但是长出来的嘛……” 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计种了那么多,就菠菜和南瓜活下来了。 郑悦:“那就吃菠菜和南瓜藤,这两个东西吃了好,帮我一起摘点。”云家宠孩子是出了名的,即使云澜已经长大了。 这哄孩子的语气让云澜红了耳根,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说到:“我们这里离河不远,我可以去逮鱼,嫂嫂需要吗?” “鱼好啊,正好你这地里有韭菜,迎春做的凉拌鲫鱼可好吃了,不过你下河摸鱼危险吗?”郑悦继续哄孩子。 “不危险,”明明自己在外也算是独当一面,可在面对哥哥嫂嫂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这不,对于能帮到嫂嫂的忙他现在心里可是一万个开心,“我搭了个木台子,鱼会自己蹦上去,我直接在台子上捡鱼就行。”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不用我们自己捉,它自己就自投罗网了?”郑悦明显对于云澜口中所说的木台子更加感兴趣,“今儿晚了,明儿你可得带我好好转转。” “那是当然,嫂……唔。”跟着郑悦一同进了灶屋,云澜被他嫂嫂塞了一口香菇酿,嫩滑咸香,满口都是肉味,“唔,好吃。” 灶台上的小碗里放着五六个香菇酿,这是郑悦特地单独给云澜留的,“都是你的,别让你二哥打了秋风。” “嘿,我可听见了啊。” 云烨倒是个耳朵尖的,忙着砍木头都还能听见郑悦和云澜说的悄悄话,“林子,你那两个我看是不用留着了,悦娘早就背着我们给澜哥儿开小灶了。不如全让给我吧,哈哈哈哈。” “嗯,是不用留着了,嫂子一来都用不着我了。”方文林这会儿也是个滑嘴的,和云烨两个一唱一和的,戏台子上唱的都没他们俩的精彩。 …… 极简原始风的木床打好,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虽然只有郑悦和覃迎春两个人,但是却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好菜。 先前已经吃过的酒酿香菇肉末、看着就下饭的回锅肉、吃完还得嗦骨头的糖醋小排、香嫩爽口的韭菜凉拌鲫鱼、蒜蓉菠菜和清炒南瓜藤、肉丸子鸡蛋汤。 “来来来,让一让,这可是大嫂让我一定要带上来的。”郑悦最后端了一大盆辣卤,这是她和大嫂谭蕾天没亮就起来忙活的。 “是嫂嫂做的辣卤,我想这一口很久了。”菜一上桌,云澜嘴里就是流口水,眼睛盯着那油亮赤红的鸭翅膀就挪不开了。 第83章 风云小吃40 清晨,阳光穿透窗户,落下一地的婆娑光影,将温暖的屋子渲染成耀眼的金色。 天公作美,今日是个大晴天,林间甚至出现了久违的鸟叫声,叽叽喳喳的,让酣睡中的人睫羽轻颤,一对儿蒙着雾气的琉璃眼珠还处于混沌状态。 醒觉会传染,云澜第一个睁开眼睛,其他三个也陆陆续续地醒来。 不大不小的土炕上,横躺了四个人,两两抱团,各是一家,又共同是一家。 方文林和云烨两个汉子先起床,各自背身伺候着自己的伴侣穿衣蹬鞋。 “哈啊……”郑悦坐在土炕边上,左手高举过头顶,右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还以为会认生睡不着,想不到一觉到天亮,梦都没做一个。” 抬手方便汉子给自己穿外衣,云澜歪个脑袋将下巴垫在方文林的肩膀之上和郑悦说话:“嫂嫂睡得习惯便好,晚上可觉得冷?” 郑悦做不出云澜那般自然亲昵的动作,只歪了脑袋保证能看见云澜,“不冷,这炕烧得热和着呢,衣服也都烘着,早上起床也不觉得凉,挺好。” 云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脑袋,刚醒,人还懒着,说了两句便不想动弹了。 四人出了里屋才发现乔胜三人早就已经起了,不仅打扫了后院的鸡圈兔笼喂了草料,还把早饭都做好了。 酱肉包和南瓜粥,小菜是凉拌三丝和清炒时蔬。 昨天说好的去挖笋子,又正好赶上一个好天气,众人热情高涨,背背篓的背背篓,提箩筐的提箩筐,柴房里的工具被拿走了大半。 小不点在前面带路,云澜和嫂嫂、覃迎春走在中间,后边儿则是四个汉子。 不论是说着家长里短,绣花新衣,还是讨论着沙场硝烟,弓箭长矛,总归是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 不过是多了五个人,却觉得这山野都多了些活力和喧嚣。 “这么多笋!” 刚一进竹林,郑悦便被眼前遍地的笋尖儿给惊了眼睛,一张嘴巴张得老大。 “快,二烨,你快来帮我挖。” 原还想立马拽着方文林带他去打野鸡的云烨被迫跟着媳妇去地里刨笋子。 其他人也各自找了地方埋首刨着落叶和泥土。 “哎呀,这些笋子都长大了,这种都不好吃了。”郑悦最是兴奋,看着那些已经破出地面伸出老长的笋子连连叹息。 着实是语气夸张,再配上那生动的表情和动作,不管是这边剥笋衣的云澜和方文林,还是那边砍竹子的刀彪和乔胜,亦或是在前面挖野菜的覃迎春,无不被郑悦这番话给逗笑了。 一阵风吹过竹林,竹叶簌簌地随风飘落,盖了底下挖笋人满头满脸。 “嫂嫂,你那背篓别全装笋子啊,往前面走还有魔芋呢。” 眼看着郑悦有种誓不把这林子里的笋子全部挖空便不罢休的架势,云澜赶紧抛出其他的饵将人给调走。 果然,一听有其他好东西,郑悦便不再执着于脚底下的凸起,背上背篓就让云澜快带路。 这一片物产丰富,够几个女娘哥儿探索半天了,云烨便和方文林商量着去打野鸡。 强行让人陪着自己挖了一个魔芋的郑悦也知道这男人的心啊早就飞了,便也没拘着人一定要跟在自己身边,“去吧去吧,你可别跟着林子一只野鸡都没打着,回家说起来圆圆都得笑话你。” “那是必不可能的,你相公我还能让一只小小野鸡给难住吗?多采点野菜,到时候好配我的山鸡做个菜。” 云烨都是当爹的人了,依旧还是有不着调的时候,这不,小两口拌嘴打赌,谁输了谁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得唱歌。 “那可说好了,得是你自己打的才行,别人帮忙的都不算,林子可得帮我监督着。”郑悦也不甘示弱,正面迎战。 自此,猎人小屋,夫妻赌约第一战便打响了。 四个汉子带着小不点往深处去,留下的云澜三人也开始对这片土地进行探索。 以前就他一个人,也就只用眼睛大致扫一眼明面上的植被,像是色彩鲜艳的野山椒、栀子和覆盆子这种,发现了才会往草里钻过去。 没办法,谁让他怕长虫呢。一个人直愣愣地往这草深叶茂的丛里拱他是万万不敢的。 现在不同了,有他嫂嫂和覃迎春在前面开道,他的胆子就冒出来蓬勃成长,虽然看着依然又怂又弱,但也算是进步了不是。 “蕨根草,澜哥儿,这里有一片呢,你之前没发现吗?”郑悦一马当先,比覃迎春都跑得远。 往嫂嫂那边看去,是在之前采摘覆盆子的附近,他还真没发现过那里有蕨根草,“是吗?我之前都没注意到。”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不太敢仔细往草丛里看呢。 郑悦:“正好晚上炒了吃,之前吃过没,村子附近的好像都被挖没了,你该是没吃过的。” 云澜的印象中这一世确实没有吃过,就算是前世也只吃过酸辣蕨根粉。因为这东西没有任何保健作用,甚至还有很大的害处,所以他并不喜食。 “嫂嫂,我听益水郡的大夫说这个蕨菜蕨根啊不能随便吃的,说是有毒呢。” 依旧采了一大把在手里的郑悦闻言身子就算一顿,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啊,那我们不吃这个了。” 只因云澜一句话,她便舍了自己从小就吃过的一道家常野味,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家幺弟。 倒是覃迎春对此有些好奇,蕨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陌生,就是她自己以前也跟着人一起去挖过,还从没听说过吃死人的。 云澜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个吃了就会毒死人,那大夫说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郑悦和覃迎春均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尤其是郑悦,她记得以前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村子里有户靠山居住的人家,他们家就喜欢上山挖野菜吃,自己家种的菜全都拿去卖了。 村子里的人都不太喜欢那户人家,不仅是因为他们总是占着地利先一步将野菜挖了,还因为他们的性格和脾气都不太好,往上数疯了好几个。 现在云澜这么一说,郑悦便觉得那户人家说不定就是吃这个蕨菜给吃的。 赶紧将手里的蕨菜都扔了,她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亏澜哥儿你见多识广,不然我们家也得变成癫疯子了。” 心直口快的她刚说完便觉这话有问题,连忙呸呸呸,“不对,我们家的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没病没灾的。” 说完尤觉不够,还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两拜。 以前云澜是不信这些的,但自从莫名穿越到这个时空,他便对于神仙啊佛祖啊都有了几分敬畏之心。 所以这会儿也学着郑悦的样子合十双手拜天,嘴里念念有词。 别说,这样祈祷一番之后,心里头好像还真就松快了些。 刚才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后面才是重头戏,因为郑悦发现了山药。 山药是埋在土里的,但你若是认识它的藤和叶便能在山林中一眼就发现它。 “这个藤都牵这么长了,”郑悦从树上扯了一根小拇指粗的藤给云澜看,“你看,它从是从树那边牵过来的,呀,这里更多,几根藤都缠一起了。” 云澜是没有看出来这个山药藤和其他的普通爬藤之间的区别,但是郑悦和覃迎春都很兴奋,她们说这里有好几根山药,而且个头绝对不小。 顺藤摸瓜,郑悦和覃迎春找到了山药本体。 挖山药需要先将地表上的杂草落叶清理干净,免得开挖之后顺着坑往下掉影响挖掘。 几铲子下去,云澜就看见了那山药麻麻赖赖的浅棕色表皮,说实话,这个活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真的很费力气。 因为山药很脆,想要整根都挖出来不仅要小心别伤了主体,还得将一侧的泥土全部挖开。 挖了差不多一米深左右,山药旁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洞口,郑悦告诉云澜这个是以前的山药老根,现在已经枯死化成灰渣渣了。 不是长虫挖的洞就行,云澜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消去了一些。 三个人轮流挖了快一个时辰,一共得到了六根山药,约莫得有四五十斤,其中最大最长也是最漂亮的那根就是云澜挖的第一根,这根山药足有两米长,长得肥胖肥胖的,重点是它是笔直的一根。 因为挖出来的山药和前世超市里买的那种直山药相似,云澜还以为山药本来就长那个样子。 直到后面出来的都是奇形怪状的,他才明白自己挖出来的这根是有多么奇特,和前世人工种植的似的。 “嫂嫂,我看快晌午了,先回去?”没什么形象地坐在地上喘粗气的云澜望着天上高挂的灿阳向郑悦建议道:“你看啊,这笋子、魔芋、山药,没一样是轻的,再挖多了我们也带不回去,回家吃了午饭休息会儿,下午再来看看。” 云澜说的在理,郑悦和覃迎春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好在这次她们上山是背了背篓的,不然就山上小屋这两个背篓还真不够用。 …… 七张嘴,饭量可不小,顿顿吃大米饭是不太现实的,所以今儿中午云澜三人商量着蒸馒头,白面、杂面的都有。 郑悦:“澜哥儿,今儿还能逮着鱼不?我合计着中午炖一大锅鱼来吃,馒头蘸汤汁也香。” 今日阳光好,三人没有挤在灶屋里,而是搬了桌子到小院中间揉面团。 揉面可是个技术活,用的是巧劲儿,不会其中诀窍的人揉完面整个肩膀到胳膊都得疼上许久。 郑悦还惦记着昨晚云澜口中白捡的鱼,这会儿揉着面团便想去看看,顺便解决中午的食材问题。 “有啊,一会儿我们拿木桶过去,捡了鱼直接在河边就给处理了,也不会脏了院子。”云澜本来想说大木盆,可转念一想木盆虽然好用,但实在太重了,便改口让拿木桶。 覃迎春是个干活利索的,已经揉好了面团盖着竹帘醒面,因为早上是她做的早饭,所以对于灶屋里的情况还要更为熟悉些,“那倒是正好可以打水回来,水缸空了,我还想着等汉子回来去挑水呢,现在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 人一多,各种消耗便增加了,往常一缸水够云澜和方文林两个人用上两三天,现在可能每天得打三缸水才够用。 柴房里一共有四个木桶,因为要打水回来,最终三人还是拿上了木盆,木桶用来挑水,木盆用来处理鱼。 “就这样出门直走?”郑悦对于这方便的路线仍旧感到诧异,不由感叹道:“林子挑的这地方可真好,院门前就是小河,有水有鱼,欸,那风水上是怎么说的来着,瞧我这记性,想不起来了,反正意思就是风水好吃穿不愁的意思。” “二夫人是想说水来财吧,”覃迎春抱着木盆走在云澜和郑悦身侧稍后半步,这会儿笑着补充道:“以前在济北郡见过那些大老爷修庄子请风水先生来相看,风水先生说水代表着财,若是临水,水又一直流动,则代表着财源滚滚,是极好的风水呢。” “对对,就是迎春说的这个意思,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澜哥儿家里都挨着河,是真的大富大贵,八方来财的好兆头呢。”吉祥话谁不爱听,郑悦这会儿嘴都要笑烂了,他家幺弟以后会过得更好呢! 有伴儿一起走这条小径和云澜自己一个人走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看着郑悦和覃迎春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闲天,即使入目皆是枯败,心情依旧明朗。 “诶哟,澜哥儿,这路边的是山葱吧?”郑悦是个眼睛尖的,小径两旁的长绿色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东西可香了,正好中午拿来做鱼吃。” “嫂嫂不急,这路两边全都是,等我们捡了鱼打了水往回走的时候再来采也不迟。” 郑悦认可地点了点头,“嗯嗯,就照澜哥儿说的办,反正它在这里又不会跑。这个季节的山葱葱头小,春天的时候才大。” 第84章 风云小吃41 不算湍急的河流因为河道里面的巨石阻挡而形成了并不高的落差,清澈的河水拍打在这些石头上,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细碎而闪烁的微光,让人恍然置身于骄阳夏日。 良好的光照促进万物生长和活动,今日的捕鱼台就格外的热闹。 “好多鸭子!”郑悦惊呼。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野鸭占据了这得天独厚的美食天堂。 鱼鳞翻飞,野鸭成群,因为数量太多,一时竟分不清是鸭子叼鱼还是鱼打鸭子,场面甚为混乱且震撼。 三个两脚兽被眼前这幕震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 云澜则是更为惊讶一些,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前几日这里荒凉的景象。 难道是儿子教的太好,这几日真的没来撵鸭子才让这些鸭子以为这里安全了? “愣着干什么,抢鱼啊!”郑悦率先冲了过去,惊起一片粗哑难听的嘎嘎声。 人类的闯入让野鸭的团建自助餐被迫终止,跳水的跳水,扑扇着翅膀往草丛里飞的飞,几息之间便跑没了影儿。 郑悦看着木台子上被吃得残七残八的鱼气得直跺脚,“这帮麻赖货,专挑鱼肚子吃,你们看看,这好好的鱼全给祸害了。要是再来偷吃鱼,我非得抓着好好……” 说到这里郑悦愣住了,对啊,野鸭子也可以抓了吃啊! 郑悦一拍大腿,刚才光顾着心疼鱼了,放跑了那么多的野味啊! 云澜和覃迎春见郑悦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这人是反应过来了,全都笑弯了腰。 “哈哈哈,嫂嫂,你刚刚可太有意思了,”云澜笑得太大声,甚至都有了哈哈哈的回音传回来,一双眼睛也因为笑意似浸了水一般剔透莹亮,“别担心,等我离开了这儿,那些鸭子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再抓也不迟。” 别云澜两人笑得红了脸,郑悦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便闷头开始捡木台子上新跳上来的鱼,嘴巴嗫嚅两下,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云澜也知这会儿郑悦脸皮儿薄,再笑下去嫂嫂该恼了,便也跟着捡鱼。 …… 三个人一共捡了十多条鱼,装了有大半盆。覃迎春留在河边负责杀鱼,云澜和郑悦则是提着水桶往家里打水。 “澜哥儿,这儿河边儿好多水芹菜啊。” 覃迎春在下游杀鱼,郑悦便和云澜到了上游来打水,这边云澜也来的少,准确来说他在河边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捕鱼台、滩涂那一片。 所以当郑悦扒拉开杂草,给他看水边那一片翠绿时,他自己也是相当惊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竟是没有让我发现。” “好水嫩,你也闻闻看,是不是有股特别的香味。”郑悦拔了一根水芹菜,掐断根部,拿着断面给云澜闻。 入鼻是一股混着水汽的特殊清香味,只是闻着云澜便能想象出其脆嫩多汁的口感。野生水芹菜根茎细长,叶子也是小巧玲珑的,这会儿不是水芹生长的好时节,所以手里的水芹菜看着格外纤细较小。 在他研究这水芹菜和普通的芹菜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另一头的郑悦已经采了一大把,看着自家嫂嫂的注意力全都在水芹菜上,采着采着离小河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嫂嫂,你小心点,河边的地可滑呢。” “晓得了,”郑悦采了两大捆,用草茎捆了丢给云澜,“先摘这么多,今天中午够吃了。” 几个来回,家里的水缸渐满,另一头的覃迎春也将一大盆鱼全部处理好了。 云、方两家的柴火要比别家用的快些,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两家吃的水都是烧过的凉白开。 两口灶同时烧水,煮沸的水再盛出来放凉,也是没见过村子里有哪户人家会这么闲着没事干了。 起初刚到方家的覃迎春也不太理解,直到看见煮沸冷却沉淀过后的水底那一大层白色的杂质,心中的疑问便自然而然地解开了。 村子里都是大锅大灶,烧个水费不了多少功夫,顶多就是要多烧点柴火,习惯过后也就不觉得麻烦了。 烧火做饭的事情依旧是被郑悦和覃迎春包揽了,云澜勉强被安排了一个蒸馒头的活计,就用后院的那口灶。 这个活儿实在是没什么难度,他便回里屋取了纸笔坐在灶口旁边描花。 辛辛苦苦做的染泥,等下了山就去镇上买些生布来染色看看,他主要想要尝试的是豆染,这种染法需要提前做好图样的模板。 米白色的纸张有着手工艺品独特的韵味,细细的笔尖游走其上,沙沙沙的响声过后,留下一根根黑灰色的线条。 云澜没有设计什么复杂的版面,花和叶是他描画的首选。 虽然样式简单,但是组合在一起就又不一样了。 他画得投入,柴火噼啪的燃烧声,风吹过树林的哗啦声,偶尔一声鸡叫,前院模糊不清的人声,这些细而杂的声音听着不仅不觉吵闹,反而让他的心神更加沉静,下笔更加自然流畅。 直到四个汉子吵吵嚷嚷地回来,他才从那种极度专注中脱离出来。 而这时,他已经花好五幅画。 “悦娘,悦娘,我抓到野鸡了!”还没进院子,云烨的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就你声音大,山下的人都能听到,”虽是这般说着,但郑悦脸上却满是笑意。 云烨左手拎着野鸡的翅膀,右手提着柴刀,腰板挺得笔直,几步路让他走得甚是嚣张。 看着这样的云烨不禁让郑悦想起他们俩刚刚定亲那一阵儿。 郑家的孩子多,亲的、表的、堂的一大堆,大人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自是各有自己的偏爱,郑悦就属于那不受宠的小可怜。 虽说日子过得不算好,但好歹有吃穿。郑家的孩子年岁都差不多,同为女娘的几个孩子也陆续被说了亲。 说得不好听一点,云烨算是郑家人选剩下的,这才轮到了她郑悦。那时候郑家的姐妹全都嘲笑她悦娘吃“剩饭”。 可是没想到的是云烨反而是那一批汉子里最好的,不仅长得最好,性格和处事也是没得说,就是家境差了点。 当然,这是站在郑悦的角度来看的。 因为那时候云烨真的很是张扬。 定了亲之后,这人隔三岔五便提着东西过来找她,那时候还是很腼腆含蓄的,都是借口过来买东西或者路过那种。 家里的姐妹看着比自己说的那个汉子强百倍的云烨见天地给她送东西自然又是一番酸话闲言,后来不知怎么地就在村子里传出来她不知羞的谣言。 后来云烨也听到了谣言,原本她还以为会被误会嫌弃,没想到这人反而一改常态,后面直接光明正大的来找她。 因为来得勤,村子里的人看见了就会出于各种目的出声调侃,没想到云烨全做不知,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就是来找她郑悦来找她未来媳妇的。 这般光明磊落又嚣张至极的做法让心里藏着弯弯绕绕的众人皆是心中一堵,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故而全村子的人都知道她悦娘说亲给了云家的老二,也都知道了云烨对她有多好多宠,那些闲言碎语就变了味,酸不溜及的。 话说回来,抓着鸡想要向自家媳妇显摆炫耀一番的云烨看见悦娘眼圈儿渐红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本飞扬的眉眼转瞬便成了慌张。 完了,给媳妇逗哭了! 甭管是山鸡还是柴刀,直接双手一丢,收起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几个健步便冲到了郑悦面前,举着双手想要给人擦眼泪,又因为手脏而显得无所适从,只得改为虚搂着人低声哄着:“怎的了这是?我、我骗你的,对对,我没抓到山鸡,你赢了,别哭了……” 云烨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郑悦便再也绷不住了,抱着汉子的腰就埋首进去掉金豆子。 好在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拽着汉子的衣领擦了眼泪,郑悦放开汉子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云烨,抿着唇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只得梗着脖子小声说到:“山鸡都抓不到。” 虽然不知道刚刚悦娘到底是怎么了,但是现在看来该是过去了,知趣地没再提起刚刚的事,云烨憨憨着脑袋拽了自己干净的里衣袖子给郑悦擦刚刚不小心在他身上蹭到的灰,“我饿了。” 语气低低的,浅浅的,像是撒娇。 郑悦最是吃他这一套。 除了一回来就去后院找云澜的方文林,其他被当作空气的几人均是保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状态。 不知道、不明白、没看见。 但…… 刀彪:“二老爷,您抓的那只小鸡仔怎么办?” 云烨:“就说是你抓的吧。” 刀彪:“啊,可是那只鸡又瘦又小,说出去觉得丢人……哎呦,大哥你打我干什么?” 虽然云烨和刀彪的对话声音小,但架不住环境清幽太安静,灶屋里的人是听得一清二楚。 噗哧。 同样,灶屋里的轻笑也如同响在耳边,红了云烨的耳根,算了,男人的面子不要也罢,媳妇笑了就行。 …… 噼啪。 灶口的火烧的红旺旺的,白色的水蒸气如云雾般向上爬登,在蒸笼上头扭出漂亮而不规则的圈儿。 云澜一个人缩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纸张垫在小木板上用膝盖抵着,左手扶着木板固定位置,右手拿着谦笔涂涂画画。 突然,身侧的光线变暗,带着山野气息的汉子弯腰低头去看他手里的画。 “澜儿是在画绣样?” 小不点有样学样,转去云澜另一侧,将头伸过去搭在云澜的胳膊上,盯着纸张上的花啊叶啊一个劲儿地瞧。 “在画染布用的图样,等下山了用刻刀在油纸上刻出来,印出来的图案就是这样,好看吗?” 右手被压着,画不下去了,云澜便用左手呼噜了狼耳将狼头拍开起身,“到时候给你做身新衣裳,可不许嫌弃丑。” “澜儿做的衣服哪里会丑,”方文林跟在云澜身边一起往前院走,见云澜没什么反应便又皮了一句,“就算真的丑,在家里穿就是。” 嘿,这是跟着他二哥学的油嘴滑舌? 云澜用木板拍了下汉子的肩膀,给了汉子一个白眼,“少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这一眼不仅不难看,反而带着似嗔似怒的模样,眼尾的哥儿痣又红又艳,勾的汉子直咽口水。 奈何云澜这会儿没发觉汉子的异常,只当这人是听见吃给馋的。 好歹是猜对了一半,都沾了一个馋字。 …… “香味都飘到后院去了,嫂嫂做了什么好吃的?”云澜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纸笔就被灶屋里的炖鱼味道给吸引了去,这会儿扒着门框往里头瞧。 “就是普通的炖鱼,做的多,放了刚采的山葱和水芹菜,正好你过来帮忙尝尝咸淡。” 收拾好情绪的郑悦又恢复了那副活泼干练的模样,故而不知情的云澜一点没发现郑悦之前哭过一场,叫他来尝咸淡,便真就进去吃这第一口。 郑悦给他夹了一小块鱼肉,蘸了炖鱼的汤汁,“小心烫啊。” 鱼鳞刮得很干净,因为煎过,鱼皮带着一股焦香,里面的鱼肉鲜嫩入味,蘸了汤汁香味更加浓郁,“咸淡正合适,嫂嫂,这鱼真好吃!” 云澜的嘴巴是出了名的挑,他说好吃,那这鱼便是真的做的不错,郑悦心里高兴,一中午没白忙活,笑着对云澜说:“那去摆桌子准备吃饭吧。” …… 中午阳光好,众人直接在院子里摆了方桌吃饭。 夫妻都是坐一边,只有刀彪这个单身的自己占了一边,看着对面三个成双成对的,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只得恨恨得多吃了两口鱼肉。 除了桌子正中得一大盆炖鱼,还用今儿上午新挖的笋子和山药一起清炒了两盘菜。 因为众人的口味不同,一盘炒的比较狠,山药更绵软一点,一盘只是炒熟断生,这山药的口感就更脆一些。 炖鱼的味道浓郁,笋子和山药的口感清爽,正好两相中和,云澜蒸的两笼屉馒头全都被吃了个精光。 “我刚在院子里看见一只小山鸡,这是谁抓的啊?” 丝毫不知前院发生了什么的云澜,略显茫然地看着突然沉默的众人。 ??? 第85章 风云小吃42 “林子,跑你那边去了!” “快快,乔胜!” “过去了,过去了!” 午后的阳光熏得人昏昏欲睡,本该是安静午休的时间,这会儿却是喧闹异常。 一、二、三、四……好家伙,七个人整整齐齐,竟是全都跑来了河边。 乔胜、刀彪和云烨三个人裤腿高高挽起,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站在河里,仔细看能发现他们身前有张立起来的大渔网。 云澜和方文林站在河岸的北面,郑悦和覃迎春则是堵在南面,小不点一只狼则是镇守在东面,他们与西面河里的三个汉子呈合围之势将捕鱼台牢牢锁定在几人的中心。 没错,他们现在正合力抓野鸭子呢! 这些鸭子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云澜等人时常在此出没,却从没有主动扑杀过它们,所以它们才会有胆子在上午跑走,中午就回来。 方文林几个怎么会轻易就放过这眼皮子底下的猎物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提起这些野鸭,四个汉子便决定午觉都不睡了直接过来抓鸭子,从柴房里抄了渔网就直奔河畔而去。 由现在河里的三人先行下河布下渔网以防这些鸭子下水逃跑,岸上的四人也是人手一根竹竿用来驱赶乱跑的鸭子。 眼看着合围圈越来越小,里面被逼得缩成一团的鸭子嘎嘎地怪叫起来,终于被惹急了开始乱窜! 也是这个时候河里的三个汉子瞧准了时机,一起将立着的渔网铺撒下去! 唰! 嘎嘎嘎—— 渔网兜住了七成左右的鸭子!剩下三成“漏网之鸭”则是由岸上的四人一狼开始驱赶捕杀! 一时之间,鸭子惊叫的嘎嘎声,小不点的吼叫声,竹竿拍地的啪啪声,还有几人的吆喝恐吓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混乱而驳杂,巨大的声浪似乎连河水都给搅浑了。 当中属小不点最为兴奋,它已经惦记这群鸭子好久了,今天终于可以扑个痛快! 而它的动作也是所有人当中最为敏捷的,奔跑之间可见薄而韧的流线型肌肉鼓动,每一次奔跑每一次起跳均是提前计算过一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除掉小部分跑掉的,他们七人一狼共计抓获了三十四只野鸭子! “这么多!”云澜对于这个数字感到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他搭建的这个捕鱼台养活了它们这么久,数量多也是情理之中。 “林子,这些鸭子怎么说?全都绑了带回后院养着吗?”云烨浑身湿漉漉地从河里爬上岸,一步一个湿脚印,刚刚他扑得太猛,掉水里了。 说实话,鸭子还真不太好养在后院里,每天都要放鸭子不说,这些鸭子野性大,一有机会说不定就得逃跑,光是看着它们就得耗费好些精力。 “要不……”云澜看出方文林的苦恼,其实他自己也怕家里头一天到晚都能听见鸭子那难听的嘎嘎叫,便说了自己的想法,“直接杀了做成酱板鸭,不用费力养着,也好保存和运输。” “欸,这个注意好,”一听云澜的话郑悦便连连点头,她是不想再像今天这样抓一次鸭子了,其他还好,就是耳朵和脑子受不了,真的太吵了。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更是没什么意见。 留了云澜和郑悦在原地看鸭子,其他人回去搬家伙什过来杀鸭子,当然,像是落了水的云烨还得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扛桌子的扛桌子,背铁锅的背铁锅,好在屋子离河边不远,对于身高力气大的汉子而言,这点重量算不了什么。 捕鱼台,原本这处野鸭子的美食天堂,这会儿却是变成了它们自身的地狱。 没做那舍近求远的事,云澜七人就近在这捕鱼台附近开始杀鸭子。 用石块和木柴堆出来一个大火塘,上面架上背过来的大铁锅,大柴旺火就地取水煮沸。 四个汉子被分成两两一组,云烨和方文林这会儿负责放血杀鸭子去毛的工作,乔胜和刀彪两兄弟则是负责砍柴打水烧火,每杀五只鸭子做一次轮换。 家里头能用的木盆和水桶全都搬来了河边,两把菜刀也是汉子组一把,女娘哥儿组一把。 云烨和方文林赤着双脚,相对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两人中间还放着一把菜刀和两个木桶,一个木桶装鸭血,一个里面装热水。 用菜刀在麻鸭脖子上割一刀,举到水桶上面,殷红的鸭血便从刀口涌出流进木桶里。 放完血的鸭子云、方二人再用热水开始烫毛拔毛。 二人旁边三米左右的平坦位置上摆着堂屋里的那张的大方桌,方桌旁边站着云澜、郑悦和覃迎春三人。 毛被拔干净的鸭子从云、方两个汉子手里交接到云澜三人手中,由他们做进一步的鸭子处理工作。 交过来的鸭子会由汉子先一步开膛破肚,覃迎春和郑悦负责去除内脏并洗净。 内脏也没有浪费,像是鸭肠和鸭胗,这两样云澜让留着自家人卤了吃,其他的内脏只要不是太糟糕的则是统一装着等带回去喂猪獾。 云澜拿到洗干净的鸭子先切掉鸭屁股,再用剪刀从鸭屁股处沿着鸭背剪开,硬骨处用刀劈开,一直劈开到鸭脖子的地方,然后将鸭子翻面,使用刀背将对半开的鸭子敲平整,然后进一步去处里面残留的内脏和气管。 “云老爷,竹签放这里可以吗?”乔胜将一把长三十厘米左右的宽竹签放在了方桌的一角。 云澜抽空看了眼,大小应该是合适的,“可以,辛苦了。” 乔胜:“应该的。” 这些竹签都是用来撑鸭子的,全部都是他刚刚现劈的,放下竹签提上地上的空桶帮着给两边打满热水,他又去河边打了清水给锅中添水。 七人分工明确,没有偷奸耍滑之人,互帮互助,不一会儿便杀了一半有余。 因为食材的量大,平常普通的干腌法费时费力并不合适,所以云澜采用了水腌法,也是食品营生店常用的方法。 “我先回去做腌料水,”抱着沉甸甸的木盆,云澜准备往回走。 方文林闻言抬眸看了眼一旁讨鸭肝吃的狼崽子,“小不点。” 无需多言,只凭一个眼神,小不点就屁颠屁颠地跟上了云澜,当个尽职的小保镖。 方文林:“我们在这里处理鸭子血腥气太重,怕引了其他野兽过来,让小崽子跟着你一起回去。” …… 云澜回去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平平安安到家。 背去河边的锅是后院的那口,灶屋的大铁锅还在,添柴生火加水,一套流程他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腌料水的制作方法并不难,就是烧一大锅水,加入花椒、干辣椒、胡椒等十几种香料进行熬煮,然后放着浸泡冷却。 方法虽然简单,但是所需的香料却很多。云澜翻遍了灶屋勉强凑够了腌制所有鸭子的量。 “后面几天就吃清汤寡水吧。” 加入香料后大火将水煮开,然后继续熬煮三四十分钟,接着就可以关火浸泡了,浸泡的时间需要三个小时左右,他察看了一下天色,估摸着到晚饭时间就可以了。 “走了,小不点。” 喊上儿子,出门落锁,云澜往河边走去。 河边已经到了收尾工作,洗锅的洗锅,涮盆的涮盆,他过来正好帮着搬东西。 不算已经让他拿回家的那盆鸭子,这里还有一桶鸭血,三桶内脏,一盆处理好的鸭子。 这些便是他们几个忙活一下午的成果。 烧水的柴火砍多了,一会儿也可以一起捆了带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把所有东西搬回家之后,方文林又带着三个汉子返回了刚刚的河边,用河水冲刷了一遍地面,又挪了散土掩盖这里过于浓重的血腥味。 跺脚踩了两下松散的土壤,方文林拍掉手上的泥土,“以防万一。” 话说两边,另一头的云澜和郑悦则是在愁今晚的晚饭。 调料都拿去做腌料水了,剩下的着实不多。 “鸭血放不得,今晚上就给做了吧。”云澜惦记着嫩滑的血旺,“盐这些是不缺的,干辣椒有我之前晒的野山椒,辣是辣了点,我们做菜少放一点就行,就是桂皮香叶什么的只剩下一点了。” “那就血旺,山里就这条件,他们没得挑嘴。”郑悦一锤定音。 做血旺的好处就是只需要煮一锅即可,不用像其他菜得分开炒,而且还可以将鸭肠也一起放进去煮,鸭胗的话云澜是打算做成凉拌的,这个东西煮久了就老了,嚼不动,所以不能扔锅里使劲煮。 新鲜鸭血加盐搅拌均匀放一会儿就会变成我们常见的固体状态,再用刀切成自己想要的大小和形状。 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有的人喜欢鸭血的粘牙感和嚼劲,有的人则更喜欢入口即化的嫩滑感。 云澜就喜欢后者,所以他将鲜鸭血一分为二,一份不加水,一份加水,加水的鸭血口感会更加嫩滑些。 “澜哥儿,这里还剩一块里脊,也煮里头?”这是他们这次带上来的鲜肉,不能再放了,郑悦便拿了过来问云澜。 云澜还想着只有血旺食材会不会太单一了,郑悦拿过来的这块肉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可以,劳嫂嫂拿去切片稍微腌制下。” 加个肉片进去简单,血旺和水煮肉片的结合体嘛。 配菜的话,菠菜、水芹菜、笋子、魔芋和山药,够了。 主食依旧是馒头,因为这个简单又顶饱,当然,为了丰富口感,还蒸了一锅窝窝头。 …… 两种口感的鸭血同在一锅,紧实一点的一筷一片,嫩滑一点的就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夹起来,不然很容易碎开。 云澜显然是吃这种嫩鸭血的行家,只见他将筷子横着一挑,一块润弹的鸭血便被他捞了出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同样也吃不了鸭血,别看这小小的一坨,实际中心温度很高,火锅中的鸭血尤其,稍不注意就容易烫了舌头。 鸭血表面光滑,用筷子将碗里的鸭血从中心挑开,可以看见里面是大小不一的气孔,并且肉眼可见一缕热气从里面冒出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心急,放一放,等一等。 趁着这个时间,云澜又夹了一筷子肉片,他嫂嫂的刀工了得,里脊肉切成薄片,裹了鸡蛋液和淀粉腌制,入口又嫩又滑,麻辣鲜香。 接着便是他碗中的重头戏,鸭血已经放凉,依旧是平拿筷子,暗红色的鸭血架在筷子尖上,因为他的动作而轻微颤抖。 入口即化,细嫩爽滑,有淡淡的血腥味却没有任何其他怪味。 佳品!佳品! 家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这会儿七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只一个劲儿的埋头吃饭。 不一会儿,血旺就下去一大半。 这个时候,众人才觉稍微满足,转而夹起其他的菜来。 第一道便是这单独装盘的凉拌鸭胗。 这东西好不好吃全看煮烫时候的火候,云澜有自己的方法保持其脆爽的口感同时又不会老得嚼不动。 冷水下锅煮个十分钟左右,然后关火焖上一段时间,借着这个时间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调配一个爽口的凉拌汁。 碗里放干辣椒、姜末和一颗大料,热油呛香,然后焖熟的鸭胗切成薄片,放酱油、油泼辣子以及刚刚呛的料油,随后撒上一把香菜段,喜欢吃酸一点的可以放一两勺香醋,云澜对于这道菜更喜欢品酱油的回甘,便没有放。 鸭胗比鸡胗要大,口感也略有不同,均是下酒好菜。 今日收获颇丰,几个人心情美丽,便小酌了一杯桑葚酒助眠,免得晚上因为明日未知的收获而兴奋的睡不着。 …… 晚饭过后,腌料水已经做好,方文林帮着云澜一起将“敞开胸怀”的鸭子放进大铁锅里,三十四只,一只只平铺进去,最后放一只大陶碗扣在上面,再盖上锅盖压上石头,使得里面的鸭子可以完全被腌料水浸没。 郑悦:“澜哥儿,我们已经洗好了,你去洗漱吧。” 今日大家伙都干了些脏活,染了一身不算好闻的味道,所以晚上轮流在屋里洗澡。 有土炕的南屋是郑悦和覃迎春先洗,云澜后洗,北屋的汉子们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扎堆儿一起就给搓完了。 因为陪着云澜一起泡鸭子,又去检查了一遍院子各处和大门,所以方文林是最后一个进北屋的。 等他洗完出来,云澜早已经躺下了。 慢慢摸上炕,将阖眸假寐的漂亮小哥儿搂进怀里,他正准备闭眼,就听怀里的人小声问了句,“谁赢了?” 第86章 风云小吃43 “谁赢了?” 短短三个字让方文林当场怔住,想不到隔着两道门一间堂屋,云澜都还能听见北屋里面的说话声! 刚刚北屋就相当于男生澡堂,而一堆成年汉子凑一堆儿还能谈论些什么? “当然赢了!” 四个字,方文林说得底气十足! 呵。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胸膛上,烫的方文林心痒痒,奈何一会儿二哥和嫂子就要进来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唔。 他不敢,可有人敢。 绷紧了身体,他用强壮的大腿肌肉禁锢住作乱的膝盖。 喝了酒的汉子身体滚烫,在这种山寒水冷的季节抱着格外温暖,云澜喜欢的紧,也坏心眼的紧。 膝盖被夹住动不了,他便将汉子搂得更紧,胸膛贴着胸膛,心跳鼓动着心跳,在汉子幽深危险的眸子里将脖颈仰起漂亮而脆弱的弧度。 他做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可这般无害的模样反而让方文林更想发疯。 “迎春,明儿不用起太早,我估摸着大家伙明儿早上起不来。” “晓得了,二夫人,您早些歇息。” 二嫂和覃迎春的对话模模糊糊传进里屋,汉子的身体更加紧绷了。 那节嫩白近在眼前,泛着诱人的粉嫩,看起来轻轻一碰就会断掉…… 忍不了一点。 汉子猛地低头又猛地抬起。 “欸,他们已经睡了。” “嗯,我们动作轻点儿。” 虽然郑悦和云烨特意压低了声音,可对于躲在被窝里做坏事的两人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动不敢动。 黑暗里,一阵悉悉索索过后,土炕的另一头云烨小两口也躺下了。 空气安静,只余轻而浅的呼吸声和咚咚咚的心跳声。 半晌,确认那一头的两人已经睡着,方文林僵着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一低头,好家伙,那个惹是生非的罪魁祸首居然也睡着了。 感觉一拳捶在棉花上,他只得浅浅碰了下云澜的额头,那意味怎么瞧怎么有点愤愤的意思。 …… 夜色渐深,露水深重。 一些个庞然大物正沿着血腥气味寻觅而来。 嗷呜——嗷呜——嗷呜—— 睡意深沉的云澜突然感觉身上一凉,身旁之人已经翻身下床! 方文林的大动作不仅将云澜突然惊醒,也将一旁的云烨夫妇吓了一跳! 云烨反应迅速,同样立马翻身起床,“林子,怎么了!” 北屋的乔胜和刀彪不愧是退伍军汉,甚至比方文林都还要早一步踏出房门。 而同一时间,七人均是听见了巨物撞击门板的声音! 咚! 只一声,便打破了黑夜的沉寂,让所有人的醉意和睡意消散! 什么东西?! “澜哥儿。”郑悦略显惊慌地从土炕的那头爬过来抱住云澜。 扯开被子给郑悦盖上后背,云澜安抚地拍了拍郑悦的肩膀,“嫂嫂别怕,林子已经去看了,而且我们的院子很结实。” “云老爷,二夫人,”覃迎春摸黑进了南屋,“方老爷和二爷让我过来陪着你们,他们就在外面的堂屋,说不用担心。”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安全感,除了刚那声巨响,后面外头就没什么动静了,渐渐的,郑悦抖动的身子总算是缓了下来。 吱呀—— 该是外面的汉子打开了堂屋的木门。 小不点应该是接收到了方文林的示意,没有再叫唤,这个时候若是继续叫喊就是故意挑衅吸引火力了。 柴刀、砍刀、镰刀,云烨三人各拿了一件趁手的武器,方文林则是背上了弓箭,并拿出了他的那只铁箭簇的箭。 给云烨三人打了手势,见三人点头分散站在院子里后,他便背着弓箭爬上了了望台。 今夜云遮月,光线并不好,从了望台往大门外看,只隐约瞧见一个硕大的黑影在门口徘徊。 抬头给下面的人示意稍安勿躁,方文林趴在了望台上继续察看院子四周的其他地方。 后院的鸡叫不停,院子里的几人很难通过听声辨别外面的情况,努力睁大双眼去观察外面的风吹草动,他发现除了门口这一只,后院方向的林子里好像也有什么影子在晃动。 给底下的人指了指后院方向,打了个“小心,有东西”的手势,方文林继续趴着观察。 幸好今天上午一起打猎的时候教了云烨三人常用的沟通手势,不然这会儿还真不好出声传递信息。 更深露重,方文林又只草草披了件外衣就出来了,这会儿趴在了望台上只觉透心的凉,可他对于这种状态早已习惯,脸皮都不会抖一下。 后院林子里果然有东西,它们在树林里徘徊了一会儿后出了林子往小院方向而来。 打手势给底下的人提醒,云烨便去了窗边通知里屋的三人不要害怕,一会儿可能还会有撞击声。 果不其然,从树林走出来的三四个影子路过小院的时候也撞了两下院墙,院墙比院门敦实,动静虽然大却没有撞门来的吓人。 与此同时,在院门口晃悠的庞然大物也听见响动与后面过来的影子会合,随后便一起往河边方向而去。 确认周围再无其他野兽之后,方文林才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脚,慢慢从了望台爬下来,“都走了,暂时是安全了。” “晚上得留人守夜。”乔胜眉头紧锁,握着柴刀的手并没有放松。 方文林正有此意,虽然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野兽已经离开了,但保不齐后面又转悠回来了,所以留人守夜是非常必要的。 “上半夜我和二哥守着,下半夜换你和刀彪。” 乔胜还想说些什么,方文林抬手打断了他,“不用多说,就算你现在让我们睡,我们也睡不着。” 本想自己和刀彪直接值大夜的话便这般落回了肚里,乔胜和刀彪对视一眼后一起点了头,选择服从安排。 守夜的事情安排好,接下来便是要去安抚里屋受了惊吓的媳妇夫郎们。 覃迎春回了北屋,方文林和云烨进屋各自抱住自己的伴侣轻声安抚。 “方文林,你的手好冰。”当汉子一靠近,云澜便主动抱了上去,他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下了地。 用双手捂住汉子脑袋的两侧,给方文林暖和冻得通红的耳朵,云澜用鼻尖蹭了蹭汉子的下巴,已经长出点点胡茬的下巴刮蹭在鼻子上有点点疼,却意外地让他安心。 “冻坏了吧,我去给你熬点姜汤。” “不用,”方文林揽着人专注地看云澜的眉眼,比今晚惊险的情况他经历过更多,但只有今晚让他心有余悸,手脚冰冷是真,天冷也是真,但手脚冰凉更多的原因则是他内心的恐惧。 他害怕里屋的云澜会受伤。 “今晚我们四个人轮流守夜,就在堂屋,你安心休息。” 云澜没有说什么“我陪你一起”这样的话,从方文林的眼神中他读懂了汉子担忧他的心,便点点头乖巧答应,“好,我给你暖被窝。夜里凉,多穿件衣服,炭盆也点上。” …… 吱呀。 南北两个里屋的房门都已关上,方文林和云烨一人去柴房拿泥炉和柴火,一人去灶屋拿瓦罐打清水。 呲。 橘红色的小火苗在泥炉里燃起,待泥炉的柴火烧起来后,云烨吹熄了油灯。 方文林关了堂屋的半扇门,和云烨一左一右坐在泥炉旁边。 瓦罐盖子的小孔冒着白色的水汽,不一会儿便有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吸引了小不点抬头去瞧,没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它复又继续趴在方文林脚边烤火。 空气一时之间有些静谧。 咕嘟嘟。 水开了。 提起瓦罐给对面的云烨倒了一碗,方文林又将自己面前的陶碗斟满。 磕哒。 瓦罐被放回了泥炉之上,云烨适时抽了两根柴火出来,只留了一根大柴慢慢烧着。 通过开着的半扇门可以看见屋外的景象,月明月暗,云影浮动,今夜的风有些大。 “坐过来点吧,”云烨望了一眼方文林,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你那边正对着门口,那风吹得我看着都觉得冷。” 闻言的方文林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他在意外云烨的态度,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平静了。 不敢看云烨的眼睛,他思索片刻后仍然选择摇头拒绝了,“不了,这样能更加清醒些。” 对于方文林的拒绝云烨也没有继续强求,反而更为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比起旁边坐的笔直端正的方文林,他看起来好似赏月一般闲适。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被云烨刚刚那番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方文林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二哥……” “嗯?”云烨双手枕在脑后,闻言偏头挑了一下眉,从鼻子里闷出一个气音。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同为汉子和丈夫,云烨哪里还看不明白方文林这副严肃沉闷表情背后的压抑。 “你是想说刚刚撞门的野兽?” “嗯。” 方文林的坐姿更为端正了,甚至有些刻板,让云烨在其身上好似看见了自家儿子犯错时的影子。 这种念头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努力将儿子的影子剥离出来,他依旧是那副“抱头”的姿势,不过却一直看着方文林的眼睛,“白天捕杀鸭子的决定是我们一起做的,晚上游荡过来的野兽也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是想让我问什么呢?” 他什么都知道。方文林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高声责问你?” 方文林不说话了。 一看旁边那人紧抿的唇线和耷拉的眉眼,云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人是钻牛角尖了。 “林子,你和澜哥儿成亲了便和我们都是一家人,今晚的事情不怪任何人,我们更不会怪你将澜哥儿带到这山里来。” “我没读过书,不会说些大道理和漂亮话,我只看到你将这间院子修得很结实,被那么大力的撞击都没撼动分毫,土炕烧得很暖和,后院打来的猎物很多,澜哥儿在山里这么长时间没有晒黑没有瘦就连双手都是白嫩的。” “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方文林的手指抓紧膝盖,云烨说的明明是粗浅直白的话,但他的内心却觉得震撼而温暖,再没有比家人的信任与认可更让他满足和自信的了。 “二哥……” “欸欸欸,你别用这种声音叫我啊,”云烨连忙摆手打住了方文林的话,两只手用力在胳膊上来回搓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和你说,你也别太得意,主要我还是相信我们家澜哥儿,你尽九分人事,剩下那一分天命可全靠我们家小福星撑着呢,要我说,就是因为澜哥儿我们才这般幸运……” 云烨巴拉巴拉开始满嘴跑火车,方文林就嘴角带笑地看着他。 云烨:“……”好诡异,他甚至从方文林的脸上品出一丝温情?深情? 汗毛直立!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他只能和澜哥儿适应,就连他大哥云焕都不行,方文林就更不行了!谁来救救他! 也许是内心的祈祷起了作用,乔胜和刀彪来换他们的班了。 在两人的目瞪口呆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冲进了里屋,看那样子好似身后有什么脏东西在追他似的。 乔胜虽然诧异但也没说什么,刀彪这个直性子就有些傻不愣登了,抓着脑袋很是真诚地问他家主子,“老爷,二老爷是怕鬼?” 眸光一闪,方文林故作神秘地叮嘱刀彪:“别说出去。” 没想到这个愣头青还真信了,一脸严肃的举手保证:“老爷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乔胜:“……”他家这几位主子怎么都喜欢忽悠傻子。 …… 后半夜无波无浪,平安度过。 除去守夜的乔胜和刀彪,剩下的五个人都起了个大早,因为心里装着事,大家伙都没心思睡懒觉。 七人当中要说看起来精神状态最好的当属云澜了。 虽然云澜前半夜一个人睡得不算踏实,准确来说是根本就没有睡着,但是后来方文林守夜回来抱住他一起睡之后,他这心里就莫名的安稳了,渐渐的也就进入了梦乡。 当中看起来状态最差的就是云烨了,眼底两团乌青,活像是熬了一个通宵似的。 见此,众人心里的想法不一,但刀彪却是更加坚信他家二老爷怕鬼怕的都睡不着觉了。 草草洗漱吃过早饭过后,四个汉子拿上家伙什准备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 依旧是方文林先去了望台观察四周没危险后,乔胜和刀彪才合力挪开顶门的大木头。 吱呀。 木门很结实,没有损坏。 但门口外头的地面就看起来不太好了。 方文林:“这是……” 第87章 风云小吃44 “野猪?!” 对于方文林的判断众人没有什么异议,虽然诧异但仔细想想昨晚那么大的动静,若是野猪就不足为奇了。 “看这足迹,是往河边去了。”乔胜蹲在草丛边,用手拨开草茎,露出里面深而乱的猪蹄印。 云烨用手丈量了一下脚印的尺寸,“这么深的印子,这野猪怕不是得有三四百斤。” 野猪属群居动物,这次游荡过来的少说都得有四只, 若是不能确定这些野猪已经离开他们现在的区域,那么不论是外出打猎采集还是直接下山回家都有危险。 但是…… 好多肉。 野猪的凶猛并没有让众人望而生畏,反而热情高涨,跃跃欲试。 别说是四个汉子了,就是郑悦三个也是心潮澎湃,庄稼汉一年到头才能吃多少肉?一只野猪三四百斤,四只就是一千多斤!郑悦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多肉能吃多久! “小心。”云澜没说什么劝阻的话,而且他也相信方文林自有分寸。 有了夫郎媳妇的支持,几个汉子信心倍增,嘱咐云澜三个最好不要离开小院,方文林便领着人往河边而去。 …… 还算夯实的山径上是一串“剪刀”印,印子很深,好似刻在上面一般。 山径两旁的草丛东倒西歪,沾着干涸的泥土和一股难闻的味道。 云澜、郑悦几人的心头好——山葱,被无情地踩踏成泥,若是让他们看见这副破败的场景定是要捶胸顿足,大呼暴殄天物。 河边距离小院不远,几个汉子却走得格外小心,时刻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今日这片山林显得异常的安静,好似所有活物都被驱赶走了一样。 终于,他们到了昨日一起杀鸭子的捕鱼台附近。 木台子已经完全坍塌了,昨日特地冲刷埋土得河岸边是一片泥泞,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这里疯狂打过滚,搅得这片土地混乱不堪。 “有四只,”方文林如此断定,因为他在这里发现了四种大小的脚印,“昨晚上撞门的应该是只公的,其他三只是母的。” “它们往北面去了。”乔胜站在郑悦和云澜曾经打水采摘水芹的地方发现了更多的泥脚印。 方文林用手捻了一块泥巴,干燥的粉末扑簌簌从指尖掉落,“泥巴已经干透,昨晚上应该就离开这里了。” …… 那边汉子们紧追野猪踪迹,这头云澜和两个女娘则是坐在院子里削木棍。 “澜哥儿,你看看,这样的可以吗?” 放下柴刀,郑悦将一杆树枝递到云澜面前,树枝笔直,一端被削成尖儿。 “应该可以了。”云澜手里同样拿着一节树枝,一端也是被削尖了。 小院的大门关着,他们今日不能出门挖野菜,与其呆坐着胡思乱想,不如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 做一杆趁手的武器就是不错的选择。 故而有了现在这一幕。 本来云澜是想做兵器之王——长枪,想法很好,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太难,故退而求其次改成做这种标枪。 做工虽然粗糙,但是杀伤力还是可以的,比如说叉个鱼什么的。 本来这个是用来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没想到三人越做越多,粗略一数每人脚下都有七八根!覃迎春脚边的最多,估摸得有十多根了。 “锅里的鸭子该是腌好了,你们是继续,”云澜抬了抬下巴,点在地上的树枝标枪上,“还是和我一起去烤鸭子?” 郑悦和覃迎春削树枝的动作一顿,面面相觑,然后默契地放下了柴刀,异口同声,“烤鸭子。” 三十四只,一只一只烤显然是不现实的,最好是能做一个大烤箱。 “我以前见过别人家做的地炉,”在云澜一筹莫展的时候,覃迎春倒是想起以前见过云澜口中类似的炉子,“不过他们是用来烤整只乳猪的,能同时烤四五只。” “说来听听,什么叫地炉?”郑悦还没见过这么能装的炉子,那得多大? 经此提醒,云澜倒是有了些印象,“是不是需要在地上挖个大坑?” “是的,”覃迎春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云老爷说的这样,炉子在地下,底下放炭盆,上面盖盖子。” “听起来不难,”郑悦听后如此评价道,她的一对儿杏眸四下扫视,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地方挖坑,然后两条好看的眉毛便扭在了一起,“可是我们不能出去,总不能把这院子里好好的地面给挖坏了吧。” 在没有确定野猪已经离开了小院附近的区域,云澜三人又没有足够的战力去面对那壮硕凶猛的山猪的情况下,三人是不会贸贸然地在外久待的。 “也许我们可以反过来想想,”云澜双手举起围了一个圆圈,“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大炉子,这个炉子是地下还是地上是无所谓的。只要能保证炉子里的温度足够即可。” “所以,我们可以在地上糊一个大泥炉,就像是……糊一个窑口那样,而且比窑口的结构还简单。” 实际上云澜想到的是前世小吃摊上那种烧饼木桶,半人多高,圆柱形状,底部放炭盆,桶壁挂烤鸭。 “这个好,”郑悦皱巴的脸颊一下子就明媚了,一拍手,嘴里便吐豆子似的数着家里能用的东西,“院子的墙根儿有现成的散土,柴房里的柴火也足够,炭盆可以用南瓜罐子,还有好多竹子。” 材料都是现成的,三人说做就做,挽起袖子就开始扎竹竿和稀泥。 用竹竿做主体结构,然后一层层糊上泥巴,顶端用粗木头搭了横梁。 炉子做好,先在里面点了茅草,将内部的泥巴炉壁烧干,然后把燃烧过后留下的草木灰清扫干净。 “迎春,木炭烧好了吗?”郑悦从灶屋的大锅里夹了五只鸭子出来,用木盆装着,经过一夜的腌制,鸭子已经染上酱油的色泽,散发着一股勾人馋虫的香辛料的味道。 “烧好了。”覃迎春用火钳夹了三块烧得通红的木炭放进炉子底部的南瓜炭盆里,“云老爷,三块够了吗?” 云澜一共糊了三个炉子,因为之前也没用过这种炉子烧烤食物,唯二的经验便是烧石灰石和烧陶了,对于熏烤食物的火候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沉吟片刻,他又伸手探进炉子口感受了一下里面的温度,“五块吧,少了可以再加,多了温度过高我怕给烤糊了。” “行。”覃迎春便又夹了两块木炭进去。 这边覃迎春问过了火候,那边郑悦又端着鸭子过来问他每个炉子里挂几只。 “我看看,”云澜先看了下木盆里鸭子的腌制情况,腌料已经完全渗透进鸭肉里,但也因为是水腌的,这会儿拿出来还淌着水,“五只……差不多,嫂嫂,这个得挂在炉壁旁边,不能让鸭子滴下去的水和油脂落在炭盆里。” “嗯,晓得了,会起烟和火,我会注意。”郑悦放下木盆,一边点头,一边小心将一只只鸭子放进炉子里挂在粗木横梁上。 三个炉子一共挂了十五只,瞬间便完成了一半的烤鸭量,剩下的便是等待。 “上面的盖子不要盖得太严实,留个缝,好让水汽都出来。”云澜又检查了一遍炉子的情况。 这头三人刚刚将烤鸭炉弄好,没想到小院外面就传来了狼嚎。 汉子回来了。 云澜和郑悦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 这都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呢,难道这么快就找到野猪了? 砰砰砰。 “悦娘,开门,我们回来了。” 三下敲门声后,云烨那独特舒朗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吱呀。 云澜打开大门,只见门外面四人一狼整整齐齐。 还不等他说话,对面的云烨倒是先诧异地挑了眉毛,“澜哥儿,我说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学你二哥我玩泥巴呢?” 可不是,门外的四个汉子好似在泥地里滚过似的,平直顺滑的马尾板结成块,黏在后背和肩膀上,肩胛手臂上全是泥巴印子,尤其是裤腿,好似做了泥塑一样,直筒筒的,除了一张脸还能看,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干净的。 再说云澜这边,虽然身上的衣服也蹭上了泥印子,可万没有像对面的汉子那般狼狈。 “你们这是被野猪追泥坑里去了?”虽然云澜嘴上这般说着,可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方文林和云烨上下瞧。 方文林算是四个汉子里“最干净”的,先是踢了一脚小不点,不准它去蹭云澜的小腿,然后张开手臂给云澜仔细看,“别担心,没有受伤,就是不小心摔泥地里了。” 经历过之前的小别扭,料方文林现在也不敢再撒谎瞒着他,云澜便放下了心里的石头,“野猪找到了吗?” “踪迹倒是能一直追上,但是活物目前还没找到,”方文林卸下身上的弓箭,任由自家夫郎给自己擦脸,因为面部被大力揉搓变形,导致说话时的声音含糊不清,“后来我发现这野猪绕了一大圈,应该是绕到我们家后面去了,正好那时候离家不远,然后……” “然后你就冒冲冲的掉坑里了?”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高声质问瞬间吸引了小院众人,原来是柴房门口的郑悦夫妇俩。 一看所有人都在往他们那边瞧,云烨也觉得没脸,忙扯了郑悦的衣袖低着头小声哄着,“不小心,是不小心。” “那不还是掉进去了,还害的其他人为了救你一起掉下去了。”郑悦显然是不吃他这一套的,“那泥坑深不深,其他人可有受伤?” “没,我们没受伤,媳妇儿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泥坑是被野猪滚过变深了,我才不小心踏空的。” 不论云烨说什么,郑悦就是不听,一甩胳膊懒得理这蠢人,转而朝云澜而来,“林子,你们可有受伤?若是因为我家二烨犯蠢害了你们,我这心里头……” 眼看着自家嫂嫂就要红了眼眶,云澜忙上前劝解,“嫂嫂别担心,我已经问过林子了,他们人都没有事,那泥坑不大,之前他们也去过的,这次真的是意外。” 扯了袖子擦眼泪,郑悦这才放心,“那就好,我就是怕。” “嫂嫂心善,这事儿不怪二哥,要我说,还是我家林子没领好路呢。” “嫂嫂笑起来最好看了,像夏天盛开的杜鹃花,唉,也不知道我家那泥猴子似的二哥是哪里修来的福分能娶到嫂嫂。” 云澜俏皮地做了个鬼脸,终是逗笑了郑悦。 “净说些逗我开心的话。” …… 四个泥猴外加一条“落水狗”全都被撵去河边洗澡了,云澜三人则开始准备午饭。 没做什么复杂的菜式,一个山药炒木耳,一个小煎鸡外加一大盆蛋炒饭。 小煎鸡云澜是用云烨抓到的那只小山鸡做的,这种还没打鸣的子鸡公肉质细嫩,拍碎骨头宰成小丁状只需简单的盐巴和少许白酒腌制。 锅里烧热油,再加一勺猪油,八角、大料和花椒,接着倒入鸡肉爆炒至热油变亮温度下降,然后加入泡椒继续翻炒出香。 随后姜蒜末、剁椒和切成小块的仔姜下锅一起爆炒,这时候已经能闻到非常浓郁的香味,最后加入青红椒粒、酱油、白糖等调味继续翻炒几下,出锅前淋上小半勺锅边醋,这道色香味俱全的小煎鸡便算是做好了。 蛋炒饭是覃迎春掌勺,除了鸡蛋,里面还加了油渣、笋丁和豌豆葱花,白米糙米各半,混在一起炒出来的米粒颗颗分明颜色也特别漂亮。 虽然饭菜简单,但是量足,七个人吃饭都不挑,更何况这算是有菜有肉又有蛋了,没人会嫌弃。 “下午你们还要继续去找野猪吗?” 饭后是汉子们的洗碗环节,云澜揣着胳膊看汉子干活时手臂上隆起的漂亮肌肉,随口问到。 碗柜里的小鸟已经连碗一起挪到了柴房,灶屋油烟大,不适合一直养着它们。 将洗净的碗筷放进碗柜里,方文林拿起毛巾擦拭手上的水,“要去,不找到或者确定它们已经离开,我是不放心的。” 第88章 风云小吃45 “澜哥儿,你这泥炉子……白天看着还不觉得如何,这晚上瞧着吧……怎么还怪瘆人的……” 吃过午饭的汉子们出门找野猪就又是一下午过去,直到现在天都黑透了才回来。 一进院门,云澜他二哥便忍不住嘴贱开始巴巴。 其实云烨不说的话,其他人还真不觉得院子中间并排放着的三个大泥炉有什么问题,这会儿他提上一嘴,其他人便越看越觉得这炉子不对劲。 至于怎么个不对劲法…… 嗯……让我们来想象一下,方方正正的主屋面前,三个直筒形状的,并排放着的,顶口偶尔闪过红光的,还会一直冒白烟的…… 他二哥简直有毒!这下子连云澜的胳膊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没想到我们家澜儿还懂这个。” 方文林的一句话在此情此景下略显突兀。 云澜没有明白方文林的意思,茫然地张着嘴巴,“啊?” “敬山神。”一脸严肃的汉子一本正经。 噗哧。 诡异的气氛瞬间便被打破了。 众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刀彪兄弟是个心直口快的,“那我们吃这鸭子不就是在吃山神的贡品?” 已经被他的蠢兄弟坑习惯了的乔胜条件反射般立马一巴掌拍过去,开始圆话找补:“笨,那是山神的赏赐!”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笑闹过后,还是郑悦问起了正事。 “二烨,我看你这么开心,野猪是找到了?” 现下可不比中午,一听此话云烨的腰板瞬间便挺直了,模样神气地说到:“那是当然,你相公我可是立头功!” 郑悦可不会听云烨那不着调的瞎掰掰,用眼神询问她心中比较靠谱稳重的方文林。 笑着颔首,方文林作证道:“是这样,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二哥。” 闻言,云烨夫妻俩,一个喜笑颜开,一个眉飞色舞,竟是相同的生动活泼。 “你看吧,你相公我还是很厉害的。”云烨顺杆子往上爬,凑到自家媳妇面前就开始得瑟,“要不是天色已晚,不利于狩猎,说不定你已经吃上野猪肉了。” “是是是,我们家二烨最厉害了。” 本来以为会被怼回来的云烨猝不及防之下听见他媳妇悦娘这般软言细语哄孩子的语气时,竟是罕见的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嗫嚅半天憋出一句“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虽是这般说着,但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这会儿是真心的开心。 云家的汉子哥儿惯会撒娇。 这不,云澜也好似觉醒了家族的特殊基因,这会儿拉着方文林说悄悄话,轻言细语的,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瞧着你,还没听见说什么呢,方文林的心便塌了一半。 “听二哥的意思,你们是打算抓野猪的?” 软了眉眼,眸子里映着月色,方文林侧了下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这样的澜哥儿他要藏着,谁都不给看。 “嗯,一共五只,四只大的,一只幼崽,现在在东面的树林里,那里有个干了的塘子,看情形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那里。” “这么多!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猎杀这些野猪?”云澜心中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只成年野猪二百斤,四只就是八百斤,里面还有一只特别大的,再加上一只幼崽,统共算下来得有一千斤左右! 一千斤!半吨! “这……就算你们能捕到,一千斤的猪肉我们是不是也运不走啊。” 方文林被云澜这掰着手指头算数的模样给可爱到了,他家澜儿就没想过他会抓不到野猪,不仅如此,还特别坚信他能给这伙野猪一锅端了,嘴角跟着不自觉地提起。 “明天一早,我们商量着早点动手,若是顺利,上午就能结束,到时候还得辛苦你们早点起来收拾东西,捕猎结束我们就直接下山。” “山里的其他凶兽也要捕猎过冬,我怕野猪血腥气太重引来别的猛兽。” “至于你担心运不走的情况……确实有点麻烦,但是如果我们不要猪血和内脏呢,两百斤的野猪去掉内脏放掉血大概还剩下一百五十斤左右。” “六七百斤的连骨带肉的野猪分两辆板车,一车三百多斤,我们两个汉子拉车,足够了。就是要辛苦你们拉一辆板车。” 方文林这样帮他一算,云澜觉得好像拉个半吨的货物对于他们几个汉子来说不算事? 其实仔细算一下,方文林自重得有一百六,又是常年干重活的,与专业的举重运动员相比估计也不遑多让,就打能举起来两倍的重物,也有三百斤左右了。 “你们心中有成算就好。剩下那辆板车就交给我们,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有采很多山货,不然这会儿带不走不得心疼死。” “澜哥儿。” 郑悦和云烨一起过来找他和方文林,看样子应该是他二哥也将这事儿和嫂嫂说过了。 “野猪的事情你二哥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们是今晚就收拾东西还是明天一早?” 另一头的乔胜三人也聚过来一起看着云澜夫夫,等待指示。 云澜思忖片刻,“家里的东西倒是不多,还是明天一早吧,今晚大家吃过晚饭就早点休息,明天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件事情便这般拍板决定了,入睡前,云澜三人将泥炉子里的鸭子提了出来,经过五个时辰的烘烤,鸭子已经完全烘干,没有焦糊,品相非常好。 “剩下的十九只全都放进去烤吧,明天早上正好可以全收了。”云澜将烤好的鸭子一一放进簸箕里,上面又盖了一个防尘的盖帘。 目前云澜还没在这里发现偷油的耗子,不然家里还得养一只抓老鼠的猫。 思及此处,他不由想起来陆老夫子家的花臂大哥,那只狸花猫一看就是村中一霸,品种优良,也不知道这只咪咪绝育了没有,若是没有,后面配了种看看能不能讨要一只猫仔回来养着。 想得入神,在灶屋里待的时间有点久,直到郑悦喊他他才应了一声“好了”匆匆返回里屋休息。 今夜无月,云层堆叠,后半夜便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雨湿冷,打在房顶连廊上叮咚作响,催眠助梦,四方院子里休息的人睡得更沉了。 …… 咯咯咕—— 鸡鸣两声。 云澜睁开了眼,这会儿天还黑着,估摸着是凌晨四点左右,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该是他嫂嫂郑悦也醒了。 他们得早点起来准备早饭,今日得赶着时间下山,冬日渐近,天亮的晚黑的早,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小心将腰间健壮的手臂微微抬起,他轻轻地一点点往外挪,可面前的汉子还是醒了。 “还早,睡吧。”云澜伏身贴近方文林的耳朵,刚刚苏醒的嗓子还带着懵懵的黏糊劲儿,来带着人也是不太清醒的,故而他习惯性地用嘴唇碰了碰汉子的侧额。 见汉子又沉入梦乡之后,他这才穿衣下床,结果刚爬起来就看见旁边两双锃亮的眼睛! 他二哥什么时候也醒了?! 那刚刚不是都让他们给看见了?! “媳妇儿,我也要。” 云烨那特有的舒朗声线这会儿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突出。 云澜只觉轰的一下,血液上涌,整个人都跟着发烫! “欸,媳妇儿你打我做什么?”期待的声音变得委屈巴巴。 没脸待下去,也没耳朵继续听,他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自己先出了屋子。 因为落了雨,外面的空气湿漉漉的,正好让他的脸降降温,可惜,好死不死覃迎春比他们还早起床,这会儿借着灯光将他的窘态看得一清二楚。 覃迎春刚从灶屋出来,也没想到刚巧就碰上了云澜,这会儿手里拿着油灯,整个连廊都是亮堂的,自然也就发现了云澜的异样。 “云老爷的脸怎的这般红?可是土炕烧得太旺燥着了?锅里有热水,要不您先喝点润润嗓子?” 这话刚说完,面前的主子就跟变脸似的,连着换了好几个表情,让她一时之间读不太懂,然后匆匆忙忙留下一句“啊,嗯,对,要的。”便急冲冲地往灶屋去了。 侧身给云澜让了路,她一扭头又看见了她家二夫人也出来了,同样也是绯红个脸蛋,见着她跟见着鬼似的,也是一阵变脸,最后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脸来。 “迎春也起了,我,我有点口渴,先去喝点水。” 都这么着急喝水,昨晚果然是土炕烧得太热了。 …… 要想有力气,还得吃面食,三个人揉面做素馅的包子和切面。 包子馅是用木耳、山药和香菇做的,和馅料的时候往里面加了热化的猪油,蒸出来的包子也是有油水的。 云澜单独用山葱炸了葱油做葱油拌面。浇头是现卤的鸭肠,之前用腌鸭子的腌料水一起腌制过了,今早上将剩下的所有香辛料都用光正好可以卤一锅,也算是个荤腥。 “澜哥儿,这里还剩下俩鸡蛋。”郑悦从麦麸篮子里搜罗出来的,她刚把包子蒸上,这会儿在帮着清点收拾灶屋的东西。 “那正好可以和菠菜一起摊个鸡蛋饼吃。”从郑悦手里拿走鸡蛋,云澜顺手就在灶台上磕了一下打在碗里。 覃迎春也在帮着扎装山货的布袋子,闻言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计,站起身子往小菜地走,“我去摘菠菜。” 去小菜地要路过院子中间的泥炉,她便顺道检查了一下炉子里面的炭火,确认温度足够才继续往菜地而去。 昨夜下了小雨,因为盖了挡雨的盖子,里面的鸭子没受什么影响,就是温度降得太快,到现在鸭子都还没有烤干。 今天早上重新往里面添了炭火提供温度,估摸着再烤上一两个时辰便差不多了。 小菜地最后一点菠菜也被拔光了,她在后院洗了菜拿去灶屋,锅里的辣卤鸭肠也出锅了,她家主子正用菜刀给鸭肠切成小段。 “菜洗过了?那就直接切碎吧。”云澜将切成小段的鸭肠装进大碗里,顺手捻了一节自己吃了尝味道。 鸭肠是覃迎春和郑悦一起处理的,很干净,没有怪味,因为腌制的时间久所以即使是现卤也很入味,这会儿嚼着脆爽咸辣,适合做下酒菜。 “这锅卤水先留着,拿两只鸭子过来继续卤,等我们出发之前正好可以再吃一顿,省得拉板车的时候没有力气。” 郑悦距离装鸭子的簸箕近,便直接从里面取了两只放进锅里,“澜哥儿说的在理,昨儿夜里还下了雨,路不好走,又要拉几百斤的猪肉走下坡路,得需要几把子力气呢。” 这边他们在灶屋里忙活,另一边的四个汉子也陆陆续续地起了床,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打拳热身。 “后院蒸的包子应该好了,先捡篮子里端去灶屋,正好用那口灶把鸡蛋饼给摊了。”云澜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洗了手端着鸭肠先去了堂屋。 路过院子的时候,方文林这个狗鼻子尖的,闻着味儿就过来了,“澜儿,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 “卤了鸭肠,放了辣椒卤的,又脆又弹,”云澜端着碗给他,在起伸手过来的时候赶紧把碗端远了,“欸欸欸,先去洗漱。” 没能先尝尝味道的汉子很是遗憾,包着口水去后院打水洗脸漱口去了。 云烨一看连方文林都没捞着吃的,他就更别想从幺弟那里夺食了,也乖乖跟着去了后院。 正好覃迎春捡完了包子,锅里蒸包子剩下的热水便是汉子们洗漱用的水,一点不浪费。 摊个鸡蛋饼并不难,这活儿就让郑悦给揽下了,热水被汉子们舀走,大锅空了下来,正好她方便行事。 一勺白腻腻的猪油先扔锅里化开,然后倒入混了菠菜碎的鸡蛋液。 呲呲呲的响声过后,蛋液定型,这时候一定要快准狠地用锅铲给蛋饼翻面,两面都定型之后,再翻转几下,这个蛋饼便做好了。 因为打蛋液的时候就放了盐,所以也不需要后续调味,盛出来用大菜刀切成三角状,一会儿吃的时候也好拿。 擦了手,郑悦端起盘子吊了个嗓子,“开饭了。” 第89章 风云小吃46 素馅的包子里面的山药和木耳脆脆的,和香菇碎一起过了油,这会儿众人吃的嘴巴都油亮亮的。 鸡蛋饼虽然不大,但七个人每人也能分上一个三角,煎蛋的香味与菠菜的清香并不冲突,反而更能促进食欲。 最受欢迎的当然是辣卤鸭肠,云烨这个嘴巴挑的,一边辣的直吸气,一边叫唤着亏了亏了没法喝酒。 乔胜和刀彪这两个军汉虽然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但看那不停的筷子和晶亮的眼睛,便能知晓也是极好这一口重口的。 “李婆婆家该是又酿新的米酒了,下了山给你打酒喝。”郑悦将自己的蛋饼分了一半到云烨碗里,“多吃点,一会儿抓野猪的时候多出点力气。” 这边云澜也将蛋饼分了一半给方文林,可是又马上被汉子给夹了回来,还多给他夹了两筷子的鸭肠,“我够吃,你多吃一点,忙一早上该是饿坏了。” 云澜也没拒绝,他们两人之间就没什么客套之说,分给你你不要,那我就自己吃掉。 两对夫妻面对同一件事,结果却不相同,但桌子上却一点都不显得尴尬,仍是该吃吃该喝喝该说笑说笑。 无需去比较什么,也无需去模仿什么,方文林舍不得云澜少吃,是方文林对云澜的爱护,云烨吃掉了郑悦分他的蛋饼也并不代表他就不疼爱媳妇。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答案。 …… “澜儿,你们昨天削的木头呢?” 方文林从柴房出来,没有在里面找到想要的东西。 因为汉子们要去猎野猪,所以今天早上的碗筷由夫郎媳妇们清洗,听见方文林的问话后,云澜便偏了身子朝门口喊道:“没在柴房里,我都放在了柴房后面的竹竿堆上,你看看呢。” 方文林绕到柴房后面,果然在墙根儿底下看见了那些削尖了的木头,“找到了。” “林子,那些木棍能用上?”郑悦也在灶屋里帮忙收拾,这会儿站在云澜旁边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着盘子上的水。 方文林捡起一根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还不知道,可以先带着。” 浸了雨水的木棍变得沉了一些。 地上大约有五十来根,四个汉子每人背了十来根,也不算重。 “澜儿,嫂嫂,我们先走了啊。”看了眼天色,方文林没在耽搁,叫上其他三人便出了门。 这会儿,天还没亮。 覃迎春负责关门落锁,等汉子们都出去了便关上了院子的大门,“云老爷,我们现在是去把后院的板车放下来吗?” 虽然天都没亮,但云澜也不敢直接去睡回笼觉,依旧决定先收拾家当,便点了点头道:“嗯,先放下来吧,得规划一下我们拉的那辆板车怎么装呢。” 三辆板车,两辆直接放在了前院,一辆拉去了后院,山货不多,主要是要把这个猪獾和几十只的鸡兔都装走。 这只猪獾秋膘贴的好,有个四十来斤,加上木笼子得有个百来十斤了。 穿了两根粗木头进去,云澜一人在这边用肩膀担了两根,郑悦和覃迎春在对面一人抬一根,三人合力将猪獾抬上了板车。 猪獾受了惊,在木笼子里横冲直撞,吱哇乱叫,但是并没有人理会。 “得用木头和麻绳将笼子固定住,不然拉着板车走下坡路的时候容易给人撞了。”郑悦将刚刚抬笼子的木头抽出来卡在木笼的前面,大致比了个位置。 “嗯,这个林子之前也想到了,所以给板车加了两个挡板,在柴房里,拿过来卡在上面就可以了。” 云澜揉了下肩膀,说完往柴房走,郑悦和覃迎春紧随其后。 两个挡板都很厚实,不用担心断裂,除此以外,云澜还从柴房里拿了四条竹编长笼子。 “这个是拿来装鸡兔的,一个一个分开是不可能了,所以林子编了这种长条状的笼子,一会儿抓了鸡兔塞进去就行。” 郑悦接过竹笼仔细察看,发现这个竹笼编得比较轻巧,孔眼只够伸个鸡头出来,把鸡全都塞进去挤着能省下不少空间。 “这个好,现在天不热,又只关下山这段时间,就算鸡都挤在一起也不用担心热死。” 因时间尚早,他们就只卡了挡板,长条竹笼暂时先放在后院的地上,等出发之前再装鸡兔也不迟。 之前云澜采摘的山货这几天吃了不少,剩下的全都用布袋装着扎起来,这两天因为野猪在周围徘徊,他们没能好好出去挖山货,也就是一些山药、笋子和魔芋,这让想要大干一番的郑悦很是遗憾。 “嫂嫂别伤心,等明年开春我们可以再来山里挖,那时候才是真正挖野菜的好时候呢。” 见郑悦情绪低迷,云澜便出声安慰。 “你是不知道方文林出去打猎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连个说话唠家常的人都没有,无趣的紧。下一次有嫂嫂陪我一起,我们不仅可以挖野菜摘野花,还可以下河摸鱼捞虾,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快乐。” 郑悦被云澜说得意动,仿佛真的置身于山青草绿花红水蓝的山野之间。 那会儿天气该是极好的,日日都是艳阳高照,河水泛着金光,掬一捧又是清澈凉爽的,这时候若是摘了野果浸在里头,那果子是又香甜又凉爽。 再若是挽起裤腿下河摸鱼,脚底板踩在河水里的鹅卵石上,有点疼又有点滑,一条条大胖鱼滑不溜秋的从手里和腿间游走,鱼摆尾巴溅起的水花会打湿裤腿和鬓发。 那般场景郑悦只是想想便觉得美好。 “澜哥儿说得对,到时候我定是要多摸些鱼虾的,用热油炸得酥脆,一口一个酥香,嗯,多做些椒盐味的。” 云澜也被说得开始咽口水,恨不得马上就到春天。 “嫂嫂说得极是,这里的山水这么好,该是也有螺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摸了螺回来用辣椒爆炒,再抿上一口小酒,那滋味……啧啧啧。” “可不是,还有河蚬……” “没错,我听说……” 两人就这么畅想着来年开春之后的美好生活将各种山货杂物盘到了板车上,只剩下最后的鸡兔等着装笼上车。 而这会儿,天已经大亮。 …… 装好了板车,云澜三人也没有闲着,开始和面烙饼准备七人的午饭和下山的干粮。 早上的葱油炸得多,刚刚郑悦又提到了椒盐,三人一合计便决定做葱油饼。 盆里放面粉和盐,加入一点热水烫面,然后再加冷水搅成面絮,这个时候放入葱油揉成偏软的面团。 面团搓成长条,用手揪成一个个小剂子,剂子表面刷葱油醒面半小时。 趁着这个时间,调个油酥,碗里放面粉、椒盐,浇上热葱油,这个葱油味道浓郁的油酥便做好了。 嗷呜—— 小不点? “云老爷,二夫人,迎春嫂子。” 覃迎春对这个声音熟,立马就认出了来人是刀彪,“云老爷,是刀彪。” 她跑去开门,小不点率先跑了回来,从她身边窜进了院子,围着云澜嗷呜嗷呜叫。 “小不点,好狗,你是想告诉我什么?”云澜被狼崽子转得晕乎乎,忙拍了狼头让停下。 这时刀彪也跑到了院门口。 “云老爷,二夫人,野猪打到了,方老爷让我来通知你们可以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云澜有些诧异,“现在就走?” 知道自己没说清楚,刀彪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的,方老爷让我回来取板车过去拉野猪,他们留在那里杀猪放血呢。” “等我拉了板车过去,我和他们一起拉着野猪回这边,到时候就要马上出发了。” “野猪血味道重,容易引来其他的野兽,所以还得麻烦你们给我们准备四身干净衣服,一会儿我们会直接把现在这身给扔了。” 刀彪说得急,但云澜三人已经听明白了,也没留人问东问西,全都上前帮忙套板车。 两辆车叠放在一起,刀彪只需要拉一辆就行。 他来得匆忙,走得更急,小不点也很乖,没有赖在云澜身边撒娇,云澜让它跟着刀彪一起,它便跟在刀彪身边跑了出去,当个随身护卫。 野猪已死,不用再防着,云澜便只将大门掩着,没有落锁,回头与郑悦和覃迎春对视一眼,三人便极有默契地开始分头行动。 “澜哥儿,我和迎春去装鸡兔,你去把衣服和午饭准备好。”郑悦率先说到。 “乔胜和刀彪的衣服就在床边的包袱里,直接拿包袱就行。”覃迎春也没有含糊。 云澜没有迟疑,道了一句“好。”便往里屋而去。 他先去北屋拿了覃迎春所说的包袱出来放在堂屋的方桌上,又赶紧进了南屋从木箱里翻出两套方文林的衣服。 他二哥云烨身形和方文林差不多,穿方文林的衣服也可以。 两套衣服分别用粗布包好和堂屋方桌上的两个包袱摆在一起。 随后他又赶忙去灶屋准备午饭,这会儿一个个小剂子已经醒好,取过其中一个用手按压一下,然后使用擀面杖擀成长方形,抹上油酥并撒上葱花和炸葱油留下的葱丝碎。 接着用手捏着面皮的一端像叠折扇一般将面皮叠在一起并拉长一些,再从一头将长条状的面皮卷起来成一团,用手在上面按压一下,再用擀面杖擀成圆圆的薄饼。 灶屋的火一直没有熄灭,大锅里是用小火慢卤的板鸭。 后院因为在抓鸡兔,鸡毛兔毛乱飞,那口灶暂时用不了,灶屋这口锅里的鸭子就得先捞出来给葱油饼腾地方。 好在卤了一早上,这会儿也该这两只鸭子出锅了。 刚出锅的鸭子有些烫,云澜先将其放在了簸箕里等着放凉。 这锅卤水是不要了,便直接舀出来倒掉。 洗干净的大铁锅刷上一层薄薄的油,贴上饼胚,再在饼胚上涂上一层油锁住水分,中火煎至两面金黄便可出锅。 农家都是大灶大锅,一口气可以同时烙五六张饼,烙好的葱油饼不一会儿便叠成了高塔,足足有七十张,合一人十张饼。 灶台上有个两个干净的竹篮,这是专门用来装他们的干粮的,里面已经铺好了洗净的芭蕉叶,七十张饼分成两摞放进其中一个篮子。 酱板鸭用大菜刀剁成麻将大小的块状,一起装进另一个篮子里。 他这边把干粮做好,后院的郑悦和覃迎春也刚好将鸡兔全部装笼,这会儿正拿着扫帚耙子打扫鸡圈兔舍。 山鸡被养得太好,个个精神头十足,能跑能飞的,不好抓,得亏郑悦和覃迎春都是抓鸡的好手,虽然鸡飞狗跳了些,但还是一只不落的全部抓住了。 反倒是速度更快的野兔还要更好把控些,因为只需要将竹笼对准兔笼门口,再在后面一赶,这些惊慌失措的笨兔子就会排着队的往竹笼里钻。 四个长竹笼被鸡兔挤得满满当当,郑悦粗略数了一下,一共得有七十来只。 当然,鸡圈兔舍里的糟污更是不少。 云澜处理完灶屋的事情也跑来后院帮忙,三个人用布巾捂着口鼻把后院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用担心放久了生霉发臭或是长出来一片茂密的野草。 嗷呜—— 是汉子们回来了! 放下笤帚耙子,郑悦跑去前院开门,云澜则是和覃迎春一起合力把装满猎物和山货杂物的板车拉到前头的院子里停着。 院子外头响起汉子们粗重的喘息声,板车的木轮子压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离得近了,云澜三人也看清了板车上拉的野猪,真的是好大的几只! “好家伙,这些野猪贴了不少的秋膘啊,比我们预估的要大太多了!”郑悦动作快,先一步跑了过去帮忙。 云烨这会儿肩膀上套着麻绳,整个身子因为使力斜斜的插进地里,满脸通红,额头鼻尖脖颈上全是汗水。 “公的那只有四百斤了,剩下三只母的也将近三百斤。”方文林在后面帮着推,同样是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板车没有进院子,就停在院子外面的空地上。 云澜:“衣服在堂屋的桌子上,一人一套。” 这时候没有人啰嗦,全都争分夺秒,这些开膛破肚的野猪就是活的靶子,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得越久越是危险。 第90章 风云小吃47 咔。 待了一个月的猎人小屋大门从外面落了锁。它的主人将会在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来将它开启。 “出发。” 方文林一声令下,三辆板车,七个人,一只狼,便踏上了下山之路。 四个汉子脱下来的带血衣服分为四个包裹装着,每行一段路,方文林便会让小不点叼着一个包裹往其他方向跑,将这包裹扔在不同的方位。 拉车的人分为两拨,第一拨是云澜、方文林、乔胜,第二拨是郑悦和覃迎春、云烨、刀彪。 没有拉车的人便站在板车旁边负责扶车和稳定车上的货物,顺便从竹篮子里拿葱油饼和酱板鸭填饱肚子。 板车沉重,山路崎岖,但七个人都不敢停,不仅是怕有野兽闻着味儿寻了过来,还因为眼瞅着天越来越暗。 行至路程后半段,云澜的肩膀被磨破了。而在他之前,拉野猪的四个汉子肩膀处的衣服早已经被染红了。 出发之时还没到晌午,这会儿天都完全黑了他们还在路上。 三盏灯笼照亮了前路,方文林负责的板车走在最前面开路,小不点不时从他的身边跑去前方探路,然后又跑回来。 看了眼山路旁边石头上的标记,方文林让小不点开始叫唤。 一声声狼嚎传递出很远。 “林子,可是要到了?”云烨知道他这弟夫不会做些无用功,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不然没必要发出这么容易引来东西的动静。 方文林做了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随后说到:“对,狼嚎能引来村子里的人。” 有了村里人的帮忙,他们便能更快更安全的回到家中。 …… 嗷呜——嗷呜——嗷呜—— 最先听到狼嚎的是守在半山腰方家的云焕和谭蕾,也是清河村最先亮起灯光的人家。 随后自半山腰往下,一户户听见声音的人家陆陆续续点起了灯。 村长王家的灯火最为明亮,王村长衣服都还没穿好,只披了件外衫便冲出家门开始鸣锣。 村长儿子王豆子则是高声呼喊,“村子里来狼了!醒了的汉子速到村长家集合!女娘哥儿锁好门窗!” “村子里来狼了!醒了的汉子速到村长家集合!女娘哥儿锁好门窗!” “村子里来狼了!醒了的汉子速到村长家集合!女娘哥儿锁好门窗!” 从村头一直喊到村尾。 有的人家亮了灯,家里顶事的汉子匆匆忙忙穿上衣服鞋子拿上家伙什就往村长家跑。 也有的人家在这般吵闹的环境下依旧黑灯瞎火,半点动静都无,装作没有被吵醒的模样。 崔二娘、马二狗家便是这样。 “那山上的野狼可是会吃人的,这些个傻的往前冲去,我们把门锁好了等着就行。” 崔二娘把儿子马晨叫醒过来跟着她和马二狗睡,抽空从门缝里去瞧外面跑过去的人,撇着嘴一脸嫌弃。 “少说两句,一会儿叫人给发现了。”马二狗偷摸把窗户锁死,皱着眉低声训斥。 “怕什么,我们家又没有亮灯,”崔二娘不以为然,摸黑爬上了床,“再说了,外面那么吵,谁能听见我们说话。” “也是,”马二狗躺在床上听外面的动静,心中有些不解,“我们村不是才在后山放了鞭驱赶山上的大猫吗?怎么这么快就来狼了?” “你往里面让让,我都没地方躺了,”崔二娘爬上了床,用手推了推马二狗粗壮的手臂,接着幸灾乐祸地说到:“谁知道呢,反正离后山最近的是方文林他家,那狼下来也是第一个咬他们家。” “那倒是,”马二狗显然对这个话题更加感兴趣,“最好是别咬死了,半残不死最好,当个残废!” 虽然他语速不快,但却难掩其中的兴奋,只要一想到方文林变成残废只能跪在地上苟延残喘,摇尾乞怜,他就激动得睡不着,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用手去推崔二娘。 “诶诶,先别睡,我们就等着看热闹。一会儿后山那半山腰上准能闹起来。” 崔二娘本来被他推得不耐烦,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致,“嘿,那我一会儿得去好好瞧瞧……” 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睡在最里面的马晨突然不满地嚷嚷起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房中立时一静。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马晨心中一跳,立马补救道:“爹,娘,我明天还得起来读书呢……”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改变,崔二娘也没了刚刚那股子泼劲儿,温言细语地扮着慈母的模样:“是是是,娘不说话了,你快睡吧,明天早上还得早起呢。” 见蒙混过关,马晨也就装回乖孩子的模样,嗯了一声便翻身面对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实际上耳朵却竖得老高,仔细听身后的动静。 直到崔二娘和马二狗轻声出了房门,他才放下心沉入梦乡。 屋外的马氏夫妇则是蹑手蹑脚地去了院子,小心地扒着门缝往外头瞧。 只见王村长领着一帮汉子往山那边去了。 …… 半山腰,方家。 “蕾娘,不用怕,我检查了,门窗结实着,我也都锁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去看看孩子。” 云焕在听见狼嚎之后就立马下了床,虽然声音听着挺远,但狼这种生物也是会玩声东击西的,所以他并没有贸然出去,而是紧闭门窗。 他们就靠着山,狼若真的下山,第一个到的地方便是他们这里,这时候是绝不能乱跑出去的。 谭蕾心中慌乱,但有云焕在她还不至于被吓破了胆乱了阵脚,这会儿有主心骨在,她便强压下担忧回床边去看被窝里的孩子。 云瑞和云琛两个娃娃也醒了,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听见了狼嚎,而是被云焕夫妇给吵醒的,这会儿还蒙圈着,懵懵然地抱着被子看向谭蕾。 “娘亲。” “伯娘。” 软乎乎的奶娃子瞧得人心都化了,谭蕾这会儿母性大发,似乎都不怎么害怕了。 她走过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温声道:“乖孩子,没事,你们睡吧。” “大伯和伯娘不睡吗?” “娘亲,我刚刚听见你们说有狼。” 两个崽子长大了,不好忽悠了。 谭蕾知道这时候不知道该不该骗孩子睡觉,思考再三仍选择了告诉孩子实话,她相信她们家的孩子不会像别家的娃娃那般哭闹。 “嗯,团团的耳朵真灵,确实有野狼在叫。” 果然,她猜的没错,听见有狼,团团和圆圆虽然睁大了眼睛,却并没有因为害怕就又哭又闹,反而这两个孩子极为冷静,甚至还有心思关心她和云焕。 “伯娘、大伯,嗯,不睡觉,要去把狼打跑吗?伯娘、大伯,危险。” 云琛一着急,说话便有些跟不上思维,但谭蕾能明白小孩子想表达什么,因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圆圆不怕,伯娘和大伯不出去打狼,我们就待在房子里,狼进不来。” 一听谭蕾和云焕不出去,团圆两个小朋友小大人似的长呼一口气,好像终于放下了心,用力点了点肉嘟嘟的下巴,“嗯嗯,不出去,好!” …… 另一头守在门边的云焕则是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半山腰与村子隔了一条河,离得有些远,但他耳力好,仍然模模糊糊听见了村里的喧闹。 应该是村子里的人也听见了狼嚎,村长在组织人呢。 正当他想要继续仔细听听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叩响。 叩叩叩。 “大老爷。” 是敛卫,乔胜几个异姓兄弟中的老三,跛脚的高大汉子。 屋里亮着灯,门口有人影晃动,他知道云焕已经醒了,果然,门内传来云家大老爷的声音,“我们醒了,你们也赶紧回去躲着点,山里的野狼性子凶。” “多谢老爷关心,我们三兄弟已经去拿了武器,不过我听着这狼叫有些奇怪。”敛卫打了个手势让山崖旁的老四丰昊继续盯着点村里的情况,而他的身旁则是老五姚睿在警戒。 “怎么奇怪?”云焕知道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敛卫这几个退伍军汉定然是比他更有经验的,不然也不会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跑出屋子来找他。 “大老爷仔细听,这狼嚎时长时短,是有规律的。”敛卫起初也疑惑,后来这有着特殊规律的狼嚎循环了三次,他便不得不多心了。 正巧,这时候狼嚎又响起了,并且听声音是距离他们这里越来越近了。 嗷呜——嗷呜——嗷呜—— 三声,长短长。 这一次,用心听的云焕也发现了其中的怪异。 “听着像是在传递信号。” 敛卫心中一喜,知晓云焕已经发现了问题,便赶忙说到:“大老爷,长短长这个暗语在我们几兄弟之间是求援的意思,这一次我们的大哥二哥也跟着进山了,所以我猜测这有没有可能是方老爷和云老爷回来了,让我们去帮忙的意思。” 敛卫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云焕并不会就因为一个猜测而贸贸然地在这漆黑一团的夜里冲上山。 但他也不会就这般坐以待毙。 “村子里是不是已经组织了汉子过来?” 敛卫:“是的,带头的是王村长,这会儿刚到河对岸。” “知道了,你们拿上武器,我马上出来。” 云焕说完转身朝里屋的床榻走去,蕾娘没有脱鞋上床,而坐在床边和两个醒了的娃娃说话。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娃娃的头,朝谭蕾说到:“可能是澜哥儿他们回来了,但是还不确定,我先出去看看,有敛卫三兄弟一起,别担心。我出去之后,你把门关好锁上。” 云焕做事向来有分寸,谭蕾虽然心中忧虑但面上却是镇定的,“好,平安回来。” “好。” …… 吱呀,砰。 木门一开一合,云焕便到了屋外。 敛卫赶忙上前递上砍刀。 云澜接过砍刀,往山崖边而去,这会儿正好王村长领着汉子过了河上了云梯。 这云梯是新建的,自半山腰正中直插出来,比之前的侧边小路要便捷许多。 “林子,你醒了吗?” 王村长爬了一半的石梯便扯着嗓子开始喊人。 因为近来清河村修桥铺路,方文林这里又盖房搭梯,故而两人许久未曾见面王村长也没怀疑人不在家。 买菜做饭、看家护院有方文林新雇来的佣人,他自个儿定然是在家里享福的。 哪曾想…… “王村长。”云焕领着敛卫自白墙青瓦的院子里出来。 都是老熟人,看见云焕在方文林家里王村长并不奇怪,“大焕,林子呢?”同时也爬上了云梯成功与云焕二人会合。 云焕:“林子进山打猎了,没在家。” 这还真是他不知道的,王村长原还想着方文林是个勇猛有经验的,这会儿人居然都没在家里,“这……我原是想让他来组织杀狼的……” 云焕抬手示意王村长身后跟来的汉子先莫出声,“村长莫急,这是敛卫,大林子家的护卫,他发现这狼的叫声不对,您仔细听,是有规律的。” 嗷呜——嗷呜——嗷呜—— 清河村少有野兽下山,但即便如此,包括王村长在内的所有汉子均是听出了这狼的叫声不对劲。 “村长,还真是。” “大焕,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那这狼会进村子吃人吗?” 上山的汉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场面一时有些嘈杂,云焕再次沉着地抬手示意安静。 “我不知道,但是我二弟前几日带着护卫进山去接林子和澜哥儿下山,估摸也就是这两天该回来了,而现在这狼叫又这般奇特,故而我们猜测这狼可能是林子故意让叫的。” 听到这里,众人又想开口询问,但被云焕制止了。 “大家伙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他拍了拍身边的敛卫,“林子家的护卫都是退伍的军汉,这狼叫声听起来是他们常用的密语,意思是求援。” “所以,我们推测,这狼叫是大林子在通知我们上山帮忙。”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些全都是你的猜测,万一这野狼就是喜欢这么叫唤呢?” “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们进山奔着狼叫去?那不是送死吗?” “就是,这山里黑的看不见五指,平时没狼的时候我们都不太敢进去,更何况现在明知道有狼过来。” “这人又不是我们清河村的,就凭他一张嘴想让我们冒险进山,门都没有!” 第91章 风云小吃48 云焕说完也没想来人都能同意和他一起进山去,这会儿只看向王村长。 王村长刚没说话,也没阻止身边这些汉子的质问,在狼嚎又一次响起,并且听着更近了的时候他才摆了一下手。 “林子是清河村的恩人,村子里现在的石桥以及通往镇上的路都是托他的福才修起来的。” 这话没人反驳,事实确实如此,但在性命面前,这些恩啊情啊在有些心里就显得无足轻重。 故而仍有几个汉子想说些什么。 王村长知晓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也没有勉强所有人都和他一起进山去救人,“这事儿现在没法儿确定到底有多危险,你们不愿意去也情有可原。愿意去的就和我一起进山救人,不愿意的就留在村子里保护女人和孩子。” 见不是强制一定要去,这些汉子均是松了一口气。 王村长这会儿习惯性地想要咂摸一口却发现他今夜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上他那支烟袋,“豆子,你去下面也通知下这事儿,愿意进山的就上来,不愿意的就留在河对岸守着。” “另外,大焕,蕾娘和孩子是不是也在这里呢?要一起去村子里避险吗?可以先去我家安置着。” 云焕要进山,自然是不放心谭蕾和孩子独自在家的,即使这新修的砖瓦房比村子里的要结实太多,他也更加愿意让人去村子里待着,毕竟那里人多,还有汉子的保护。 “多谢王村长挂心,我这就让蕾娘带着孩子去找芳婶儿唠嗑。” 云焕去唤了谭蕾出来,又让姚睿留下负责保护,这才去和王村长会合。 同时,刚才跟上来的汉子大部分都下了山去河对岸了,当然,也有几个汉子自河对岸上了云梯来寻云焕。 算上村长儿子王豆子,清河村只有七个汉子愿意和云焕一起进山,王村长则需要留下主持大局。 大恩不言谢,云焕也学着那江湖做派,向这几人抱拳一礼,便率先走向了后山,追着那狼嚎声而去。 …… 十个火把,聚成一团,自灯火通明之处往幽深黑暗中去,渐渐与山中的三点橘光靠近。 “方文林!澜哥儿!” “大林子!” “队长!” 十个汉子,一边往深山狼嚎处探寻,一边大声呼喊方文林和云澜。 另一头的方文林几人也听见了这隐约传来的声音,忙出声回应。 “大焕哥!我们在这边!” 离的近了,双方虽然没有看见对面的人,但是却能看见移动的火把和灯笼。 得亏也是知道这是活人照明的,不然大晚上的,不见人影只见灯光移动也够给人惊吓的。 云澜见对面最前头的火把突然靠近就知道定然是他大哥在山里奔跑,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大哥,我们没事,你们慢点过来,这山路不好走!” “好好,我们慢点过来,你们那里有狼?”云焕听见云澜的声音果然不再奔跑,但行走的速度依旧不慢,并出声询问狼嚎来源,他领着人进山自然要确保这些人的安全。 “我们养的猎犬,不咬人,你们不要吓它就行。”云澜出声将小不点叫到自己身边挨着。 一听那让人胆寒的狼狗是方文林他们自己养的,跟着上山寻人的汉子们也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了些,有那心大的甚至开始出声调侃。 “大林子好本事啊,狼都让你给驯服了!” 方文林认得这个声音,是卖豆腐的赵婶子家的大儿子赵大力,他让小不点叫唤只是想通知云焕和乔胜的兄弟进山相助,并没有指望着村里人会来帮忙。 这会儿真的有村中的汉子过来,他心里也是熨帖的,“大力哥!一会儿还有让你更佩服的!” 嘿,夸一句还顺杆子往上爬了,赵大力笑骂道:“好你个大林子,别是麻雀子下鹅蛋,吹牛皮!” 两边的光亮互相都看得见,这会儿甚至能模糊看清人影,但山路复杂,看着近,实则得绕路过来,两边插科打诨,这藏着未知的浓浓夜色似乎也没那么吓人了。 一刻钟后,俯瞰下,两队亮光分分合合终于汇合成一队。 “嚯!你们这是拉的什么?”赵大力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着大柴刀,凑到方文林身边去瞧他身后的板车,“好重的血腥气,这是……野猪?!” “大林子,你打了野猪?!” “呀,好大一只!” “不对,你看,后面的板车也是!” 刚离得不远时他们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本来轻松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就连步子都迈得更大了。 这会儿乍热看见板车上那庞然大物,别提有多惊讶了。 方文林几人早就停下等汉子们过来了,这会儿卸了肩膀上的麻绳活动着酸痛的肩胛和手臂,看见来的汉子忙一一打招呼,“豆子哥,大力哥……” 还没喊完人,那边王豆子便摆手让方文林闭嘴,“叙旧的话先放一边,兄弟们快来帮着东西拉回去,一会儿小心引来东西。” “是这个理儿,”赵大力大笑着顶了方文林的位置,把麻绳往肩膀上一套,腰腿用力,“嚯!这么重!大林子,我这下是服了你了,胆子够大的。” …… 同一时间,清河村河岸边。 “村长,那狼狗好像不叫了。” “嗯。”王村长背着手站在人群之前,面对着大山,没有多言。 见村长不发话,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跟着沉默着一起等着。 起初他们还能看见上山的汉子们手里的火把亮光,但等那些人进了深山后,这些让人安心的火光就再看不见了。 说不心慌是假的,没有不好的猜测也是假的,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不长眼的出声说些什么不讨喜的话,故而沉默成了最好的选择。 初冬的夜晚温度低,更何况这里还是河边,冷风打在身上是真的不好受,就连手里燃烧的火把都被吹得胡乱摇晃,好似随时都会被吹灭了似的。 站着等了半个时辰,有的人便有些站不住了,小声嘟囔着“干等”、“受罪”、“拖累”之类的话。 嗡嗡嗡的,吵得人心烦。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一言不合就容易眼红干架,更何况这会儿本就心烦气躁,很快河边就出现了吵闹,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人坚持在这里等着守着,另一拨人则是说没有狼了,不用在这里傻等着。 当然,不想等的人占少数。 他们吵归吵,可真敢离开的却是没有,毕竟前面背着手站着的王村长还没发话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 河边的人群愈发躁动。 也是这个时候,站着一动不动的王村长发话了,“够了。” 简单的两个字,河畔霎时间一静。 “发什么牢骚,娘们兮兮的,愿意等的就和我一起在这里等,不愿意等的就滚回家去,当然,下一次若是轮到你们家出现类似的情况,也就别想着别人能有多上心。” 话音刚落,就有汉子想要出声反驳,不过却是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 那人是李阿叔家的孙子,独苗苗一个,因为家里水田多,粮食足,没吃过什么苦,也不觉得自己家这么富裕需要别人帮衬些什么,这会儿虽然被劝着不辩解了,但人也没在这里多待,既然村长都同意不等了,那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和他有类似想法的人也都纷纷离开了,王村长既没有出声挽留,也没有出声制止,只在这些人离开之时看了一眼。 距离汉子们上山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清河村河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不少人家已经重新熄灯睡觉了。 留在河边的人已经被冻僵了,跺脚的跺脚,搓手的搓手,虽然有谭蕾那边特意熬的热姜汤送过来,但也无法完全驱散身上的寒意。 直到…… “欸,你们看,那是不是火光?”有汉子眼力好的,在山上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便发现了。 此话一出,河岸边的人便精神了,尤其是那火光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之时,场面甚至可以用沸腾来形容。 “他们回来了!” “村长!” 一直站得笔直的王村长,这会儿突然松了肩膀,哑着嗓子说道:“走,接人去!” 得了令,这些汉子便闹哄哄乌泱泱地往山上冲去。 …… “村长。”方文林和云澜走在最前面,一下山便看见了站在自家门口的老村长。 “嗯,回来就好。”王村长拍了拍方文林的胳膊,本来想拍肩膀,可这人肩膀处的衣服都磨烂了,粘着皮肉,看着都疼。 没去关注方文林都拉了什么,他先一一数过所有的汉子,确认人数齐全,这才一挥手让各回各家,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 那些围着板车啧啧称奇不愿意离开的汉子则是被村长一嗓子给吼了回去,“长这么大没见过猪肉吗?都围着做什么?不睡觉了是吧?” 王村长还是有威信的,那些看热闹的汉子也不敢再多留,跟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还得是村长,”云澜自然是感谢村里人的帮助的,但是他更加心疼累了一天的方文林,“东西就先放在院子里吧,大家伙都累了,早些休息。” 别说是四个拉野猪的汉子的了,就是他和郑悦、覃迎春这会儿肩膀也是被磨肿了的,大家都不好受,上了药睡个好觉才是真。 “你们先睡,我去接蕾娘和孩子,她们在村长家。”云焕放下火把,提了板车上的灯笼,临走之前摸了摸云澜的头,“不准偷懒,让林子给你擦了药膏再睡。” 被当成小孩儿了,但云澜丝毫不觉得冒犯和生气,很是享受他大哥的关心,这会儿瞧着格外的听话,“嗯,知道了大哥,你和嫂嫂也慢点走。” “大哥,一会儿麻烦你和村长说一声,明儿让村里的汉子们来我们家割猪肉,算是今晚上的谢礼。”方文林自然是不会让村子里的人白帮忙的,尤其是愿意上山来寻他们的。 这回云焕没说话,只是一边下楼梯,一边挥了下手表示知道了。 …… “嘶……” 方文林正在给云澜上药,原本白嫩柔韧的肩膀这会儿充血变红肿的老高,似乎用力一碰就会破皮儿。 从肩膀往后顺着肩胛骨往下,还有两条明显的青青紫紫组成的勒痕。 云澜皮肤白,故而这会儿瞧着这些伤就格外的触目惊心。 方文林抹药的动作很轻,眼底都是心疼,“我尽量轻点,澜儿先忍忍。” 说实话,擦药这点子疼痛对于云澜来讲算不得什么,但这会儿屋里就只剩下他和方文林,他便忍不住的想撒娇。 是的,没错,撒娇,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这会儿想的就是这个! 不用故作坚强,也无需隐忍自己的脆弱维持表面的风光,他现在只想从自己的伴侣身上获得安慰和关怀。 所以,被疼哭了什么的,一点都不丢人。 汉子的手劲儿大,抹药疼,擦眼角的泪珠磨得人脸皮也疼,但汉子的手心很暖,捧着他脸的动作很轻。 “我错了,你别哭。” 方文林的一句话给云澜逗笑了,这人怎么错处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哄人的话术也太过单一。 但……他还挺受用。 “好了,知道不是你的错,”云澜自己擦了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拿了干净的布巾让方文林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方文林的伤就比他的重多了,两边肩膀都被磨破了,粗布麻衣的纤维绞着皮肉,衣服都脱不下来,还是云澜拿剪刀把衣服剪开慢慢清理的伤口。 “呼,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只是皮外伤,好好擦药就能痊愈,但云澜还是不放心,“明儿还是去找李大夫看看,我怕发炎了。” 他不会说什么下次不打野猪,不拉这么重的东西之类的话,那些都是赌气的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价值。 方文林就是靠这个吃饭,受这样的伤在所难免,他要做的不是口头说些空话,要是真不想再看见这样的方文林,那他应该做些实实际际的,比如说年后尽快让小吃店开起来。 第92章 风云小吃49 清河村,半山腰,方家。 这里已经不是云澜记忆中的模样,仅仅是一个月而已,山腰正中便多了一道宽阔敞亮的长石梯。 右边的房屋也不仅仅只是两座茅草屋和一座瓦房,当然,这三座原始建筑仍被保留了下来,他和方文林昨晚便还是住在自己的那座砖瓦新房里。 除此以外,右边靠石梯的位置多了一道高大的院墙,白墙青瓦,中间一道朱红色大门,大门上面是一对儿虎形铺首,铺首衔一对儿铜质圆环,左右两边还各一道小门,看着格外气派。 若是从上往下俯视整个院落,便能看出这是个伪二进院落。 何为“伪”? 因为这院落修建得不怎么方正,并不是按照标准的府邸或四合院的规格来修建的。 虽然新起了几座青砖瓦房,但相互之间并无太大的关联,都是独栋独立,只在中间划分了绿植花草的地方用于隔断。 只不过现在这些隔断还未种上东西,这是方文林特意交代过的,以后这些都是按云澜的喜好来,云澜想种花便种花,云澜想养竹便养竹,云澜若是想在里面种菜那就种菜。 新起的房屋共有七座,一座新的堂屋,两间厢房用作客房,一间佣人住的房子,新的灶屋和杂物间,还有一间书房。 全部都是仿照着山腰上原本的这间砖瓦房的样式建造的,故而并不会显得突兀。 云澜也是没想到,进了一趟山,家里便成了这般“富丽堂皇”的模样。 “这间大的书房里面是空的,没有多砌墙做隔断,赵班主是个聪明的,这段时日一直跟在人余班主身边鞍前马后,算是学了不少本事,后面你这里的维护修缮亦或是要拆改都直接找他就可以了。” 云焕和谭蕾自新房建好之后,都是住在东厢房里,对于这里也更为了解,这会儿便一一指给云澜二人看,“赵班主跟着学了艺,承诺以后都不收我们家的钱,需要他做些什么尽管开口。” 云澜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房,脑中已经在默默地规划里面的布局,一听这话便笑着说到:“赵班主为人还挺实诚。” 几人还待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闻外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同时姚睿也过来通知云澜和方文林,说是村长领着昨晚的汉子们过来了。 …… 方家热闹了。 当然,热闹的是半山腰左半边,右半边的住宅区依旧是静谧宁和的。 “大林子。”赵大力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过来的方文林和云澜。 方文林也笑着回应,“大力哥。” “你现在的排场倒是大了啊,刚刚走过来,后边儿跟着俩护卫,瞧着还挺唬人。”赵大力是个直爽的或者说心大,虽然现在明眼就能看出方文林已经逐渐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这会儿依旧能平静以对。 方文林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而问起了王村长,“王叔呢,怎么没瞧见人。” “这儿呢,大林子。”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 朝声源处瞧去,只见王村长穿着粗布衣服,端着标志性的烟袋子在木笼旁边看里面那只明显吃得过于好的猪獾。 “王叔对这猪獾感兴趣?”方文林朝王村长走去,人群自动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你小子真人不露相,是个有本事的,我就是看个稀奇。”咂摸了一口烟袋,王村长一脸的享受和悠闲,“昨晚上就说今天让我定要把人都喊来,说吧,怎么个谢法儿。” …… 崔二娘今儿起了个大早,昨天晚上没能坚持到最后,早上起来只听说山上没狼,是方文林打猎回来了,然后就看见村长领着一大帮汉子往河对面去了,这会儿她坐在自家院门口剥豆子,打眼就瞧见了隔壁家的王婶子。 “欸,王婶子,你们家大山昨晚也跟着上山了?” 一出门就看见崔二娘,王婶子心里暗道一声晦气,面上却是一副笑脸,“是啊,昨晚上不是闹着狼进村子嘛,村长家的王豆子不是都给村里的汉子叫去了嘛,你们没去吗?” 死婆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她家王大山,扯上她们家做什么?崔二娘装傻充愣,“欸,我们家马晨早上要起来读书,晚上都睡得早,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上睡沉了,没听见叫嚷,这不,今儿早上看见了才晓得嘛。” 说着她向半山腰努了努嘴,“话说我今天早上看见你家大山又上去了,这是干什么去了?” 王婶子心里不屑,这崔二娘天天把她们家有个读书人的事情挂嘴巴上,觉得自己作为读书人的娘也不一样了,心高气傲得很,她瞧着那马晨也没读出个什么样来。 她可听说别的读书人都是在家苦读,不仅早上天不亮就起了,晚上更是还要点灯继续读书,哪里像她们家马晨那样三天两头地往外面跑。 还搁她面前装疯卖傻的说什么睡沉了,昨晚上那么大动静,鬼都能给叫醒了,咋不直接说是睡死过去了呢。 撇了撇嘴,王婶子也没那个耐心和这人胡扯,便打了个哈哈,“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汉子的事情我们掺和进去做什么。” 骗鬼呢,要是不想掺和这会儿能和她一样守在门边等人,知道是没法从这老太婆口里套出话来,崔二娘这回没再开口。 两个人,都坐在自家门口,一个剥豆子,一个纳鞋底,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这种诡异的平静直到前头晃晃悠悠走过来个汉子才被打破。 “欸,王婶子你快看看,前面那个是不是李阿叔家的孙子李飞?” 王婶子是知道大山早上跟着村长去方文林家拿谢礼,故而这鞋底纳得也是心不在焉,崔二娘一叫她她便伸长了脖子去瞧。 迎面走来这人身形瘦削,一步三晃的,瞧着就不怎么正经,不是那个二世祖李飞还能是谁。 “好像还真是。” 崔二娘可不在乎来人是谁,她的关注点是在这人手上提着的长条,这长条随着来人的步子左摇右晃,瞧着像是……“王婶子,他手里提着的是肉吧?李飞昨个儿也起来去杀狼了?” 王婶子别看年岁大,可视力却是不差,定睛一瞧,那李飞手里提溜着的可不是一块猪肉嘛! “去了,不过没跟着上山,后面还提前回家了。” 刚还说不知道,不清楚汉子们的事情呢,这会儿一句话就全给暴露了。但是两个妇人全然没在意,注意力全在那摇摇晃晃走过来的人影身上。 等离得近了,崔二娘便再也忍不住,放下腿上的簸箕和豆子,站起身子便朝那人影喊道:“李飞,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李飞这会儿臭着个脸,好似别人欠他银子似的,一脸的晦气,听见问话眉眼一耷拉,看着是不怎么想搭理,还是崔二娘不厌其烦地一直追问才不耐烦地说道:“还能是哪儿,方文林家,方文林在山上打了野猪,昨晚上的狼叫是他故意弄出来的,就为了找村子里的人帮忙去拉野猪。” “野猪?!”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被崔二娘拖出了几个弯儿,既是惧怕又是惊讶还有些不相信。 王婶子则是更加关心些实在的,“飞子,那你这手上提的……” 一看问话的是王婶子,李飞的脸好像更臭了,没好气地说到:“方文林给的谢礼,昨晚上醒了起来的汉子每人都有。”当然每个人的多少是不一样的,这话他没说。 他没说不代表别人不问,尤其是着急占便宜的崔二娘以及关心自家大山能得多少的王婶子。 被两个声音尖细的妇人吵得耳朵疼,李飞干脆一股脑儿地将知道的全说了。 “我这样的一人一斤野猪肉,不能挑部位,留到最后的一人三斤,跟着上山帮忙的一人二十斤。” 说完也不看两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快步离开了。他只得了一斤,这已经很能说明什么了,在外头提起来都没面。 崔二娘和王婶子面面相觑,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马家媳妇,刚刚飞子说得太快,我可能没听清,他说的是二十斤不是二十两吧?” “就是二十斤,我两个耳朵听得真真的,龟儿子方文林得了好东西不知道孝敬我这个老娘,全给败家送出去了。”崔二娘越想越气,“不行,他年纪小不懂事,又被云澜那个贱蹄子给蛊惑了,我得去好好教育他帮忙管着!” “嘿,你个不要脸的,我们家大山怎么就是白拿了,昨儿晚上我们家大山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进山帮忙的,人方文林不该送点谢礼?” 一听崔二娘要去闹,王婶子急了,她闹归闹,可别坏了自家大山的野猪肉啊,故而嘴上也就没个把门的,心里话全给吐露了出来。 “人大林子早就和你这个毒妇后娘断绝关系了,人家的东西全都和你没关系懂吗?昨晚上惜命得紧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这会儿倒是装起王八来了。不说让你们家二狗和马晨进山帮忙,好歹起来拿着锄头守村子吧。结果你们愣是灯都没亮一下,现在还好意思往人家里跑。我都替你们家害臊!” 崔二娘本来就心虚,这会儿被王婶子的话直戳心窝子,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心里是又急又气,撸起袖子就要开骂。 “娘!娘!”马晨一大早也不知道是跑去了哪里,这会儿跟个小炮弹似的往家里冲,嘴里头还大声叫喊着,“我看见好多哥啊叔啊拿着肉呢!都是免费的!你快喊上爹一起去领啊!” 原本呼之欲出的脏话被儿子的叫喊声给堵在了嗓子眼,噎得崔二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会儿是又呕又咳,“你爹今儿早上去帮着杀猪了,在哪里领?我和你一起去!” “不知道啊,我看大山哥扛了好大一块肉正往这边来呢!王婶子,王婶子,你肯定知道在哪里领!” 马晨被养的一肥二胖,跑这几步路累出一脑门子的汗,脸上的肉堆砌着,挤得眼睛都没了。 肉都是用扛的?!那得是多大一块肉啊! 王婶子欣喜若狂,这下子说不定连过年的肉都有了! 崔二娘就没那么高兴了,这下子她也想明白了,哪里有什么白拿的肉,这肉就是方文林那龟儿子送人的谢礼! “娘!娘!我要吃肉!”见崔二娘愣在原地没动,马晨不乐意了,高声叫唤着,“不吃肉我都没力气读书了!” 本就因为自家拿不着肉而气急,这会儿又被马晨这么一闹腾,崔二娘只觉得脑子都是嗡嗡的。 她家马晨可不能因为没吃上这肉就影响了当举人老爷,崔二娘脑子一热,撸起袖子就往方家冲去。 越是往方家走,遇见提着肉的汉子就越多,起初还都是一小条的,后面还真就遇上了扛着几十斤肉的赵大力! 赵大力身后不就是隔壁的王大山嘛!他也扛着肉呢! 一个两个还能有假,三个四个,五个六个的,这事儿可不就看得人眼红! 赵大力和王大山自然也看见了崔二娘三人。 “娘!”王大山这会儿扛着血淋淋的猪肉,腰板挺得笔直,笑得一脸的憨傻样儿。 至于他娘旁边的崔二娘和马晨,他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昨儿晚上他听见锣声跑出来的时候,隔壁马家的屋子就没动静,等他后面回家的时候隔壁依旧是静悄悄。 王豆子的可是从他们家门口路过了两次,不可能他们家听得见,隔壁就听见。 这么明显的偷懒耍滑也是头一次见。 王婶子这个高兴啊,邻里邻居的,她也算是看着方文林长大的,方文林以前过的是个什么日子她是再清楚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崔二娘又是个出了名的泼妇,她对方文林并不算照顾和熟稔。 昨晚上听见有狼进村子,王大山出去帮忙一起保护村子她是没意见,可后来说是要进山救人她就不愿意了,在村子里和几十个汉子一起她还没什么害怕的,但是就那么七八个人大晚上的往深山里钻,她是万不会答应的。 但是她家大山是个重情义的,昨晚上硬是要去,也幸亏是她没给拦住,不然今个儿哪里能白得这么多肉! “这么多,得有十多斤肉了吧。” 王大山笑得憨厚,“娘,有二十斤呢!我们昨晚上上山的兄弟们每个人都有。” “我记得不是一共有十个人吗?十个人每人二十斤?那得打了多大的野猪啊。”王婶子只知道拉了两个板车,但她以为也就是一只猪分成了两半,可现在心里一琢磨,这送出去的肉已经有一只整猪的量了,方文林总不会把打来的野猪全给送人了吧。 第93章 风云小吃50 是啊,十个人每人二十斤,一共就二百斤了,再加上其他那些一斤三斤的,总的算下来得有三四百斤了! “大林子是个有本事的,打了好几只野猪呢,送不完的。”这事儿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方文林那边已经放出话了,这野猪肉他们自己吃不完肯定是要卖的,村子里想买肉的人家都可以去方家,故而王大山也没隐瞒。 “好几只野猪?!”王婶子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崔二娘倒是先尖叫起来了。这哪里是野猪,这分明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尖利的声音刺激得王大山耳朵不舒服,但崔二娘平时也是一惊一乍的,他倒是听习惯了,这会儿也没多想,“是啊,崔婶子要是想买肉现在就可以过去了。不然等会儿别的村子听到消息过来人可就抢不到了。” 崔二娘哪里舍得花钱去买,她就纯纯想要白嫖,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方家去,她是再也站不住了,撒开了腿就往半山腰跑。 一旁看热闹的赵大力过了几秒才一拍脑袋,道了一句“坏了!”接着他连忙把身上的肉甩给了王大山。 猝不及防被多压了二十斤肉,王大山人都蒙圈了,“欸?大力哥你这是做甚?” “帮我送家里去一下,我得去方家一趟。”赵大力来不及解释,丢下这句话便朝着崔二娘追了过去。 “哎呀,糟了!”王婶子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直呼不好,“那崔二娘没安好心,这回定是要跑去方文林家闹了。” …… 正如赵大力和王婶子推测的那样,崔二娘一口气跑上了山,当她看见摊铺在板车上堆成小山的野猪肉时,眼睛都红了! “方文林!我家的肉呢?!” 这会儿已经有人在排队买肉了,骤然听见这么一道刺耳朵的声音,全都往崔二娘那边看过了去。 排队买肉的人里面有孙婶子,她家的孙娃子昨晚上也起来跟着村长杀狼去了,当然现在知道了没有什么狼进村的事情。 只不过她家孙娃子没有跟着上山,只守了一晚上的村子,所以今个儿早上领了三斤猪肉回去,那猪肉她都看过的,新鲜得很,肥肉也多,一看就是秋膘贴得厚实的,故而这会儿又来排队买。 野猪肉本来就难得,平常卖的也比普通猪肉要贵,但方文林家的野猪肥肉多,还会多给一点添头,价格也不算高,是真的实惠,要不现在也不至于买肉的人都排到了楼梯下面。 “这不是马家媳妇嘛,昨晚上好像没看见你家二狗啊,是跟着上山了吗?” 面对孙婶子的质问,崔二娘叫喊的声音一顿,见众人都看向她,她也不怵,“我们家马晨要早起读书,昨晚上一家子睡得早,没听见锣声,所以我……” “哦,那你们家就是没来嘛。”压根儿不听崔二娘胡扯,孙婶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家昨晚没人来,自然也就没有肉啊,不过没关系,可以买,喏,”孙婶子右手一指,“在那后面排队就行。” 顺着手指方向一看,这队伍已经排到了河边,并且还有人在往这边赶,眨眼的功夫,这队伍便又长了一节。 “孙婶子这说的哪里的话,”崔二娘瞟了一眼队伍,随后便将视线定在了队伍最前面的板车上,“他方文林昨晚上搞出来那么大动静,闹得村子不安宁,今儿不是在发歉礼吗?我家二狗今儿出去帮着杀猪了,我过来替他领。” 我呸。孙婶子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好好的谢礼硬生生给歪曲成歉礼,也亏得崔二娘脸皮够厚。 “你搞错了,那是谢礼,专门给昨晚出力的汉子的,至于没有出力的汉子……那肯定是没有的。” 崔二娘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方文林搞出来那么大动静,吵得大家都没法睡觉,影响了我们家马晨读书,这不得给我们赔礼道歉?” 孙婶子笑了,“你刚不还说睡沉了没听见锣声吗?这会儿又能听见了?” 此话一出,半山腰上排队的人哄堂大笑。 知道被孙婶子套话了,崔二娘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再和她多扯,瞅准前面的板车就要冲过去。 但是却在半道上被人拦住了。 丰昊,排行老四的军汉,这会儿人高马大地往人面前一站便压迫感十足。 “不得闹事,买肉去后边排队。” 同时,王村长也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是了,现在的方文林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揉圆搓扁的孩子,甚至她现在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了。 …… 同一时间,方文林正和云澜在屋子里说话。 “这么急?”云澜蹙着眉不太赞同地看着方文林,“你肩膀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方文林正和他商量着去曲陵府卖狐狸皮的事情,这次他打算自己去,来回骑马能快点。 但是骑马不比马车来得舒适,风餐露宿是免不了的,又正是年前山匪宵小最为活跃的时候,而他现在身上还带着伤,云澜就不怎么放心。 “别担心,我都是走的官道,”方文林拉着云澜的手,一双星眸温柔而郑重地看着他,“况且还有乔胜他们一起,来去不过十日左右,定是能赶在初雪之前回来。” 方文林之所以这么着急出发,也正是因为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迎来初雪正式入冬,到时候要想再出远门就难了。 狐狸皮这是个时候正是好卖的时候,他在山里辛苦这一个月就靠卖了这个养家糊口,这一趟是必须去的。 云澜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会儿虽然不赞同,但却没有阻止。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抿了下嘴唇,方文林看了眼云澜的脸色,轻声吐出两个字:“明天。” “明天。”云澜不自觉地跟着重复了一遍,随后不再言语,兀自想着什么。 见云澜不说话,方文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到时候姚睿会留下来保护你,其他四人会跟着我一起去,敛卫今日已经去镇上租借了马匹,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出发。” “你都安排好了,倒是省了我操心。”云澜没说好与不好,既然汉子决定了,那便支持他,“那今天好好休息,我去收两件你换洗的衣服,还要带上药膏。” “别想着忙赶路就把伤不当回事,我会叮嘱乔胜看着你的。” “好,都听澜儿的。” …… “小叔叔,小鸟饿了。” 云澜正躺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团圆两个奶娃娃迈着小腿跑过来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手臂。 两小子长个儿了,也长胖了,这会儿拖着他的手臂沉甸甸的,好好的惬意阳光浴变成了扣押在躺椅上的咸鱼烧。 “让姚睿叔叔给你们挖蚯蚓喂小鸟。” 山上孵出来的小鸟这一次也一同带下了山,云澜用竹子给做了个简单的鸟笼,现在这五只小鸟由云瑞和云琛两个小朋友照顾。 今儿早上方文林已经带着人出发去往曲陵府,他二哥云烨也掺和了一脚跟着一起去了。 两个小子昨晚在村长家睡着了,后面是被抱回来的,所以是今天早上才看见人回来了,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方文林和云烨就走了。 尤其是云琛,才见着爹爹,一看云烨跟着方文林下山,当时眼睛就红了,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金豆子,哭得可伤心。 云琛一哭,云瑞也就跟着哭,关键是两个孩子就默默地掉小珍珠,也不闹,也不吵,懂事乖巧的看得人心疼坏了。 一大家子人手忙脚乱的忙着哄孩子,最后还是云澜拿出杀手锏,这五只小鸟,两个娃娃才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会儿两个娃娃那又大又圆的黑亮眼睛都还肿着呢。 云瑞将圆乎乎的小脸贴在云澜的胳膊上,睁着大眼睛认真地说到:“姚睿叔叔在捉虫虫了。” 另一边的云琛也有样学样,死死拽着云澜的手臂紧紧的贴着,瞧着一脸的天真,“但是他挖了好久都没有挖到。还出了好多汗。” “哦?刚刚你们两个是守在姚睿叔叔旁边看他捉虫虫吗?” 听见云澜问话,两小子诚实地点了点头,肉乎乎的小脸蹭在胳膊上有点痒。 云澜笑了,被这两个小子在一旁蹲着盯工,姚睿估计压力挺大,说不定汗都挖出来了。 “那你们为什么又不等姚睿叔叔的虫虫了呢?” 一左一右的两个娃娃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神同步地一起看着云澜腼腆地笑了,“我们觉得姚睿叔叔有些不好意思。” 云澜挑眉,小孩子果然对于大人的情绪很敏感,居然直接瞧出来了。 他抽出自己被扯得发麻的胳膊,一手一个将孩子捞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躺椅随着他的动作而小幅度地晃悠了一下。 “那你们陪小叔叔一起晒太阳,顺便等一等姚睿叔叔。” 两个大胖小子一边一个趴在云澜的胸口上,小胖手摸着他衣领上的绣纹玩,真就乖乖地趴着晒太阳。 起初云澜还觉得幸福满满,渐渐的就有些承受不住这份幸福了,两小子长得太快,时间久了,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小少爷,小少爷,我捉到虫虫了!我捉到虫虫了!” 幸而这个时候姚睿过来解救了他。 两小子听见声音从躺椅上爬起来探头去瞧跑过来的姚睿手中的蚯蚓,眼睛亮晶晶的,不用云澜多说就自个儿溜边缩下了地。 “哇!姚睿叔叔好厉害!” “哇!姚睿叔叔真棒!” “嘿嘿,一般般啦。走,姚睿叔叔带你们去喂小鸟。” 云澜看着三人的背影噗哧一下笑出了声,竟是一时分不太清到底谁是孩子,谁在哄谁。 刚刚团圆两小子又是语言赞美,又是鼓掌庆贺的,真是太像个小大人了。 “还是澜哥儿有办法。”谭蕾端了针线过来坐在云澜旁边,身边跟着郑悦一起。 “嫂嫂,”云澜懒洋洋地抬了下胳膊全当是打招呼了,“这是要给团团和圆圆做新衣?” 郑悦扯了根凳子摆在云澜旁边,背对着太阳坐着,“是啊,小孩子长个儿快,以前的衣服过段时间就小了。” “我之前去隔壁大河村找李屠夫定了一头猪,原是想着我们三家一起做腊肉的,没想到你们是个有本事的,又打了野猪回来。”谭蕾手里拿着个红肚兜,正在上面绣虎头纹。 “这算是意外之喜,原本也没想着专门打野猪的。”云澜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晃悠躺椅,“李屠夫什么时候把猪给我们送来啊,正好可以趁着这几日天气好给料理了。” “刚我让敛卫媳妇刘秀艳去通知李屠夫后日给我们送过来,”谭蕾用针刮了刮脑袋继续说到:“明儿我们不是要去镇上卖鸡兔和猪獾嘛,就定的后儿。” “嗯,是这么个理儿,嫂嫂,我们什么时候办年货啊。”云澜暗自琢磨了下现在要做的事情,发现自从有了家仆,好多事情不用亲力亲为之后便格外的清闲。 像是洗衣做饭打扫院子之类的活计都被三个媳妇给包揽了。其他的体力活也都是乔胜几兄弟负责。 怎么一晃眼,嫁给方文林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爷生活了? “我好像就与乔胜夫妇和刀彪比较熟悉,其他人嫂嫂们接触的多,也说与我听听看看。” 谭蕾与这些人相处的时间最久,自然也是由她来给云澜讲。 “你熟悉的三人我就不多提了,来说说其他的。” “乔胜夫妇有个儿子,叫乔明喆,过了年就六岁了。刀彪没有成亲,老三敛卫和老四丰昊倒是已经成了家。” “敛卫媳妇是刘秀艳,两人有个女儿,叫敛芳,过了年五岁。” “丰昊媳妇名叫王云,两人成亲不久,还没有孩子。” “至于年纪最小的姚睿,今年才刚十九,也没有说亲呢。” 这样算来,家里人还真是不少,云澜对那两个孩子有些印象,不过只记得都长得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那两个孩子呢?” 这个郑悦知道,“两个孩子都挺懂事的,平时都住在山下,白天的时候会上来和团圆两个一起玩。” “说来也是造孽,都五六岁了还只有那么一点儿大,以前定是没有吃饱饭,不过现在来你们这里倒是长胖了些,瞧着人也精神了。” 第94章 风云小吃51 第94章 风云小吃51 十一月的天即使出了太阳吹在人身上的风也没什么温度。 云澜一边与嫂嫂们唠着家常,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到处瞧。 山腰边的一圈大树,叶子基本上已经掉光了,只剩下零星几片枯叶要掉不掉的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被这秋末冬初的风絮催促着赶快落下。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片顽强的枯叶,心里想的却是这一月来打扫落叶的麻烦,估计一天不清扫他这小院就该被落叶给铺满了。 比那枯叶更加顽强的则是其下面的野花,也不知道那卖花的老板娘到底都给了他些什么品种,花开花败几经轮回,现在依旧开得繁茂。 视线随之往下往远处而去,清河村大片大片的田地里没了金黄又添了新绿,是忙碌的农人们新点的萝卜白菜。 田埂上往来的人们如同一只只勤劳的小蚂蚁,聚聚合合,唠着些许家长里短。 放远的视线又跟着土路上的行人逐渐收了回来,落在山腰下的小河上。 这条养育了无数村子的河流依旧流淌着,只不过水位好似下降了一些,但是没关系,来年雨季又会涨回来。 耳边是嫂嫂们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具体说了什么他的脑子没有捕捉住,那些词句从他的右耳进又立马从左耳出,就似这清风一般留不住一点。 因为他看着那川流不息的河流想到了曲陵江的壮阔,那里的水位也降了吗?这个答案得等方文林回来告诉他。 “澜哥儿,你说呢?澜哥儿?” 没听见头也没听见尾的云澜略显茫然地看着谭蕾,“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郑悦笑得狡黠,揣着答案问问题。 云澜这会儿子脸皮儿薄了,明明并不热烈的阳光竟也能将双颊晒得薄红。 谭蕾也抿唇一笑,没再继续逗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刚你二嫂嫂说你在山里制了染料,我们想着去镇上买些生布回来染,你看怎么样?”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们人手一件。”云澜赶忙答应,仓促地好似在掩饰着什么。 谭蕾和郑悦看破不说破,只在心中暗暗发笑。 “小叔叔。” 喂完小鸟的侄儿们跑过来解救了云澜,团团跑得最快,第一个到达。 圆圆紧随其后,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正是乔明喆和敛芳。 两个孩子看着有些拘谨,跟在团团圆圆身后亦步亦趋,也不主动说话。 云澜摸了摸侄儿头顶的小啾啾,又抬起胳膊向两个大孩子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这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显然是没有料到主人家会叫自己过去,有一瞬的怔愣。 贴心的圆圆小朋友见状主动过去牵起了二人的手,拉着两人走到云澜面前,偏着头对两个大孩子说:“我的小叔叔最好了,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叔叔,你们不用怕。” 莫名得了个天下第一的名号,云澜觉得既好笑又感动,胳膊一伸就把圆圆给捞进了怀里,“小机灵鬼。” 转而很给侄儿的面子,朝乔明喆和敛芳露了个和蔼的笑,“小喆和小芳是吧。” 两个孩子略显局促地向云澜问好,垂着手立在一边抿着嘴也不多话。 云澜随手从身边的矮桌上抓了一把卤花生分给两个孩子,随后让他们自己去玩。 四个孩子又风风火火地跑远了,他们身边有姚睿跟着,又建了院墙,倒是不必大人时刻盯着了。 悠哉了一上午,云澜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另一个小家伙了,转而起身对两位嫂嫂说到:“嫂嫂,我去把小不点放出来溜溜,不然该憋坏了。” 郑悦和这狼崽子相处了几天,倒是习以为常,反观谭蕾就更为忧心一些,“好,那你也小心点。” 让他小心身体上的伤,也是小心点那头狼崽子。 云澜知道光凭嘴说是无法让嫂嫂安心的,便也没有多为小不点分辩,点了点头往左半边山腰而去。 家里有孩子,人也不少,小不点不好直接养在房子这边,便栓了绳子养在菜地这边。 这里也有两座小房子,留给以后专门负责打理田地的仆从住,现在这里的土地没种什么东西,倒是用不着专人打理,乔胜几兄弟上来侍弄一下就搞定了。 所以现在这空房子就先给小不点住着。 …… “小不点。” 云澜还未走到屋门口便先开口叫狼崽子的名字,然后紧闭的门扉里面立马就传来小不点的嗷呜声,低低的却透着兴奋。 推开木门,阳光随云澜一同进入房间,洒下一片亮金色,小不点原本趴在地上,这会儿看见云澜便站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嘤嘤叫,听着还怪委屈的。 它的脖子到前胸套着一根粗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绑在屋子里的支柱上,支柱下面是它的狗窝和玩具,旁边一点放着装吃食和水的木盆。 云澜走近它,抬手摸了摸小不点的耳朵,“真乖,我带你出去玩,别急。” 他又拍了拍想往他身上扑的狼头,走到支柱上解开绳结拿在手上,“我们去后山上玩。” 小不点很乖,虽然一直被关在屋子里,但却没有吵闹和拆家,今天早上他和方文林一同来喂过它,小家伙胃口还挺好。 见云澜牵了绳子,小不点踱步往门外走,没有急冲冲地跑出去,一步三回头的,好似生怕云澜会跟不上。 “居然还知道等我一起,”云澜弯了弯眉眼,“我给你带了鸭腿。” 姚睿在门外等着,手里是刚从灶屋拿过来的鸭腿,“老爷,可需要我跟着一起?” 云澜脱口而出:“不必。”不过转念一想,总是让小不点避着人也不是回事,迟早要熟悉的,便又改了口,“也好,你们可以熟悉熟悉。” 姚睿见云澜答应显得格外高兴,也是,他年纪本就不大,更何况小不点虽然还未成年,但身形流畅匀称,皮毛光滑油亮,眼睛有神灵动,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俊。 小子们喜欢也是正常。 “团团和圆圆呢?”小不点在前面走着,云澜牵着绳子跟在后面。 姚睿要落后云澜半步,“在院子和小喆他们玩呢,酱板鸭全都卤在锅里了,云姐这会儿得空在一旁看着。” 云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跟着小不点一步一步爬上后山。 后山比之半山腰更高,看得更远了。 小不点明显有些兴奋,在后山上这嗅嗅那闻闻,走一段还要抬个腿做下标记。 不知不觉,两人一狼就走到了边界处,这里立着高大笔直的木桩,相邻的桩子上绑着两根麻绳,这便算是界限。 云澜盯着这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麻绳一时缄默,小不点对于这些木桩倒是更为感兴趣一些,每一根都要留下点味道当作标记。 “姚睿。” “老爷,在。” 云澜拽了手里的麻绳,将要钻出去的小不点给扥了回来,“帮我记一下,要买些绳网或者渔网将这里拦起来,免得到时候养的鸡鸭跑出去。” “好的老爷。” 爬至最高点后,云澜松开了束缚小不点的麻绳,让小家伙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后山背面奔跑撒欢。 狼崽子这下可高兴坏了,忍不住嗷呜嗷呜地叫唤了两声,然后一口气冲下了山。 云澜寻了一块平整地地方席地而坐,姚睿来不及阻止,只得在心中暗暗记下下次上来得带上椅子或者软垫。 云澜倒是没那么讲究,晒着太阳看小不点在下面跑跑跳跳,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在地里发现了什么,突然停下开始刨地,不一会儿一只灰兔就被它给刨了出来。 一只狼的撒欢变成了一狼一兔的追逐戏码。 最终小不点还是没有逮住这只兔子,或者说是故意放跑了这只兔子。 云澜捧着狼头将小不点的脸揉得变形,笑骂道:“你倒是机灵,我也不差这一只兔子,便留着给你当个玩伴吧。” 接着两人一狼便下了山回家。 因为玩得尽兴,小不点对于要关回那间屋子也没什么抵触情绪,还会自己叼着绳子走过去,云澜给它绑好,又摸了摸狼头以示鼓励便和姚睿出去了。 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 午饭是覃迎春和王云做的,青椒炒肉,清蒸鲈鱼,油焖茄子,白灼菜心,以及煎蛋汤。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式,分量足,味道也算是不错,云澜和两位嫂嫂外加两个孩子是足够吃了。 几个人都不大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伺候,便挥退了覃迎春和王云也下去吃。 两个孩子已经能自己吃饭了,只不过还不太会用筷子,这会儿拿着勺子舀茄子吃。 “小叔叔,大狗狗呢。”云琛是个活泼的,一点不怕狼崽子,第一次看见就喜欢上了,但是云澜怕狼崽子不小心伤了人便没有让二者再见面,这会儿突然问起起来估计是刚刚听见了小不点的叫声。 云澜,说:“刚刚小叔叔带它去后山玩了会儿,现在它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云瑞也喜欢小不点,这会儿也跟着插话,“小叔叔,我们可以去看它吗?” 云澜其实不太想这么快就让两个孩子和小不点接触,主要为安全考虑,便一时没有回答。 但小孩子心思敏感,见云澜没有马上答应,心里就明白这事儿是不成了,眼睛里的光便暗淡了下去。 云澜一看,这可心疼坏了,但也没松口,只说:“小不点怕生,过段时间等它适应了,小叔叔保证带你们去看它。” 得了云澜的保证,两个孩子才又开心了起来。 见哄好了两个侄儿,云澜又转头看向谭蕾,“嫂嫂,大哥今儿晚上还回来我们这边吗?” 云焕今儿一大早就回长溪村了,那边开始修两个侄儿的书房,他未来一段时间都得在长溪村待着了。 谭蕾夹了一筷子鱼肉在碗里,细细挑了里面的鱼刺,然后将鱼肉夹到两个孩子的碗里,“不回来,虽然在建新房灰尘大了些,但也并不是不能住人,两头跑太累了又费时间,我就让他直接在那边住到房子修好再过来接我们。” “也好,毕竟是给孩子住的,还是多盯着点比较好。”云澜知道这个书房是连带孩子卧室一起的,以后他的两个宝贝侄儿就搬去这个新建的书房住了,房子当然得建得结结实实的,有他大哥在一旁盯工,他也能放心一些。 …… 午饭过后,王云和刘秀艳将会代替云澜和两位嫂嫂去镇上卖辣卤和酱板鸭,位置还是谭蕾她们之前摆摊的位置,不过现在这个小推车上多了一块招牌,上书云记辣卤四个大字。 王、刘二人之前就已经跟着郑悦两人去镇上一起卖过辣卤,那些老客户也都知道了现在卖辣卤的多了两个新面孔,故而现在即使郑悦和谭蕾不跟着一起过去,她们两个也足以应付小摊的生意。 不过今日云澜打算也去一趟镇上,和他大嫂一起。 一是之前聊天临时谈及的染布买布事宜,二是他想去再买一头骡子回来。 目前家里就只有一辆骡车,他大哥二哥两家一同使用,这回云家要盖新房,那骡车就给拉到长溪村去了,现在方家这边出行就只能靠双腿或者给铜板坐别人家的牛车,实在不便。 …… “芳婶儿。” 芳婶儿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做冬衣,忽闻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叫他,这声音在十里八村也是独一份的,即使没见着人她也能知晓是谁,便朝门口回了一句:“澜哥儿。” 果然,院门口出现了云澜那道清瘦高挑的身影。 芳婶儿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迎上去,嘴里念叨着瘦了,忙将人往屋里请。 云澜也没拒绝,顺着力道往院子里走,“芳婶儿,我家林子在山上打了麻鸭,我做了酱板鸭给您和王村长也送过来一只尝尝。” “哎呦,这可怎么好意思,你和林子过得也不容易,我们家不差这一口,拿去自个儿留着吃或者卖了都行。” 芳婶儿拉着人坐下,给云澜抓了一把香瓜子,“再说了,昨个儿你豆子哥还扛回来那么大一块野猪肉呢,我们现在顿顿都是荤腥,可多谢了你和大林子呢。” 云澜接过香瓜子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两颗拿在手上剥着吃,笑着说:“野猪肉是感谢礼,这次的鸭子我也不白送,想借您家的骡车一用,不知道现在方便不。” 第95章 风云小吃52 第95章 风云小吃52 “好孩子,这不是见外了,想用直接牵去就行,正巧大黑在家里闲着,套上板车就能拉走。” 芳婶儿是个爽快的,说着就领着人往后院走,今儿个家里就她一个,王村长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子去吃酒了,她因为懒得动就没跟着去。 “一大早就闻着一股子香味,我就料想是你又弄了什么好吃食,你们家的人都客气,前阵子你家嫂嫂做的卤鸡爪也给我们送了一些过来,我们家里的人都说好吃,尤其是你王叔一口烟一口酒一口鸡爪,美得跟个土神仙似的,这回等他回来看见你送的鸭子不知得美成什么样。” 大黑被拴在村长家后院的大树上,地上铺着草料,芳婶儿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脖子,嘴里念念有词。 云澜仔细听了下,是在叮嘱大黑要听话云云。 芳婶儿嘱咐完自家的骡子,一转头就看见云澜在一旁抿着嘴笑,不禁也露了一口白牙,“唉,人老了,嘴巴碎,就爱一直念叨。” 云澜脸上的笑容扩大,帮着去套板车,“芳婶儿这样的才好呢,多说点话多些鲜活气儿,人也瞅着精神年轻呢。” “哈哈哈,你呀,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你家的两个娃娃也乖得很,一口一个芳奶奶叫得我哟,”芳婶儿做手捧心口状,“都甜进了心坎儿里。” “现在是年纪小,不管怎么样都觉得孩子乖,哪像大宝,现在都能帮着干活了,懂事呢。” 谁都爱听好话,尤其是夸自家孩子的,芳婶儿亦然,她最是疼爱自家这个孙子了,云澜一夸算是挠到瘙痒处了,整个人都笑开了花。 …… 顺利在村长家借到骡车,云澜和谭蕾以及家仆刘秀艳、王云二人一同乘车去往安阳镇。 一个月不见,富阳路已经完全修建完毕,平坦开阔,可以同时容纳两辆马车并驾齐驱还有富足的地方留给行人过路,当真是修得漂亮。 现在刚过午后正是午休的时候,可富阳路上依旧人来人往,附近的村子全都改道走这条路进镇子了,尤其是拉着板车的,有人拉着走的,也有像他们这样用骡子或者老黄牛拉车的。 云澜负责赶车,后边坐着三个女眷,四个人样貌出众,衣着干净整洁,惹了一路的瞩目。 云家和方家的伙食好,即使是刘秀艳和王云,现在也被养得红光满面,若不是瞧见几人盘了妇人的头发,路过的婶子阿叔定是要上前来询问婚嫁的,就是那些汉子意识到了这点也忍不住偷偷拿眼睛去瞄,暗自可惜和遗憾。 云澜可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他的衣裳算是几人当中最为“华丽”的,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可这会儿居然在前面当车夫,面对那些疑惑不解的眼神,他只作看不见。 刘秀艳和王云原本也是不赞同让云澜来做这车夫活计的,奈何云澜坚持,一路上如坐针毡,好在现在路修得好,骡车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安阳镇城门口。 进城之后就不能驾车了,当然马车是可以的,他们这种骡车和牛车就只能在城门口停下,若是车要进去,就得人下来拉着骡子走。 四人先是一起去了城北谭蕾和郑悦日常摆摊的地方,刚一过去就有熟客上来打招呼。 “郑老板,好久没见着你过来了啊。”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就好你家这一口,今儿一早上就催我来买。” “欸,我家岳丈也爱吃,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呢。” 郑悦大大方方地和这些熟人“叙旧”,云澜和刘、王二人则是将装有辣卤的木盆木桶搬下车,支起云记辣卤的小摊。 “欸,今儿有新品啊,卤的整只鸭子,瞧着还不错。” “姚老板好眼力,正宗的跑山野麻鸭,光是腌制就用了一天一夜,后边又是熏烤又是卤的,保准儿合您胃口。” “郑老板这说的我肚里的馋虫都动了,行,给我来一只。” 刘秀艳是个有眼色的,立马包了一只鸭子递过去。 辣卤的味道极其霸道,不一会儿便溢散出去吸引了众多饕客。 而云澜和郑悦见生意步入正轨便也没再多留,将骡车交给刘、王二人照看,他们两个则是前去购买骡子和布匹。 因为牲口又臭又脏,故而安阳镇买卖牲畜的地方在城边,两人步行过去也不算太久,毕竟安阳镇并不大。 还未至近处耳鼻便先一步感知到了前方的杂乱,一股难言的臭味直冲鼻腔,顺便伴着各种牲畜的叫声。 云澜和郑悦捂着口鼻直奔有骡子的店铺,店铺的老板兼伙计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本来在圈里喂草料,一听有客人上门才擦了擦手过来迎接。 哪曾想来买牲口的是女娘和哥儿,顶着一身臭烘烘的粗布衣裳就来见人了,与云澜一对视才惊觉不妥。 云澜自然是不会介意太多的,先一步开口问了骡子的价钱。 老板见人哥儿没有嫌弃或被吓到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年头生意难做,若不是家里有闲钱,没人愿意花银子来买骡子,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要将铜板银子攥在自己手里。 云澜和郑悦之所以选择这一家也是因为这一家相较于其他家要更为整洁一些,不像别家那般满地的泥巴和粪便的混合物,一看便是勤于打扫的,再一看圈里的牲口也都是膘肥体壮,没有被亏待过的。 都是开门做生意,难得有客人上门,老板自然是极尽热情地介绍自家的骡子,他们家大的小的都有,给云澜推荐的是一头黑色偏棕红的骡子。 这骡子正是年轻力壮,四肢健硕有力,眼睛也是清澈有神的,据老板所说是有着上好的马匹血脉的。 云澜也一眼就瞧上了这头毛色奇异的骡子,心里给其取名小红,正好可以和村长家的大黑凑一对儿。 哦,不对,村长家的大黑是公的,他们家小红好像也是个雄性的,没法凑一对儿。 但他转念又想,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都能是一对儿,骡子倒也不必在意太多。 最后云澜花了五两银子买下了这头他早已取好名字的骡子,一根麻绳便从店里牵走了。 “小红,哈哈哈,”郑悦边走边笑,一是高兴云澜买了骡子,二是嘲笑他的取名风格。 云澜俊脸微红,他也知道他取名字没什么水平,但是这不是骡子它自己也没有意见嘛。 不去理会自家二嫂嫂的嘲笑,他兀自牵着小红提高了步子的速度,往方文林之前提过的布庄而去。 布庄的老板是一位清瘦的汉子,人称布头李,这会儿正在店里,云澜一进去便有店内的小二过来招呼。 “客人是想要裁些布匹还是直接购置成衣?” “劳烦小二哥,我想买些生布。” 店铺的伙计都练就了火眼金睛,通过客人的衣着谈吐举止可以在心里将人划分个四五六类,而云澜显然是属于前面的,故而他万万没料到这位清俊的哥儿会买生布。 虽然心中诧异,但面上神色只是一闪而逝,转瞬便神色如常,没有轻蔑和嫌弃,而是认真介绍起生布的种类和价钱以及询问云澜所需要的数量。 云澜选择了棉麻质地的生布,没有染色也没有印花的生布价格低廉,他一口气要了十匹,反正有骡车,不怕拿不回去。 伙计取布匹的时候惊动了在后边休憩的布头李,布头李也在疑惑有人买这么多生布,念头一转便跟着伙计一同来到前面的铺子里。 “客人要这么多生布可是自己织染?”布头李开门见山,没有铺垫直接问出心中猜测。 “李老板猜得不错。”云澜也没有刻意隐瞒。 直接买生布自己染的不算稀奇,毕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那些颜色漂亮的布匹,但这并不代表那些自己染布的人就懂得织染工艺,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染的布经不起水洗和暴晒,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掉色。 这个时代可不比云澜前世,前世信息化发展迅速,不论什么都可以在互联网上搜索学习,但现下的时代一门手艺或技艺还是多以师门进行传承。 布庄和染坊的关系密不可分,布头李是专营成品布匹买卖的,并没有自家的染坊,他也并不打算开一个染坊,但他有意去收取各家的成品染布。 “不瞒客人,在下布头李也收些散货染布,若是客人真的染出来不错的颜色可以拿到在下铺子里一观,在下做生意讲究诚信二字,定会给客人一个好价钱。” “李老板见外了,我姓云名澜,夫家是清河村方家方文林,我家林子早就提过李老板有一颗诚挚待人的热忱心,若是我真的染出来想要卖掉定然是会来您这里的。” 云澜对于这位布头李和他店里的伙计印象不错,前又有方文林提过值得一交,这会儿便顺水推舟拉上关系。 布头李也记得那位拎着野兔来店里买布的高大猎户,心想两人倒是般配,便也笑着应承着。 两人相谈甚欢,暂定了一个布匹买卖生意的意向,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结个善缘。 出了布庄,云澜将布匹捆在新买的骡子小红身上,小红的脾气温和,被新主人当苦力也没有怨言,任劳任怨背着布匹朝城北而去。 云澜和郑悦牵着新买的骡子小红到达云记辣卤的摊位时,刘秀艳刚送走一位买辣卤的客人。 云澜眼睛往那装卤菜的木桶木盆一瞧,这么一会儿已经卖出去大半,生意不可谓不好。 王云先一步看见云、郑二人,连忙擦了手过来帮忙牵骡子卸布匹到村长家的骡车上。 小红面对大黑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大黑对于小红比较感兴趣,又是凑又是闻的。 碰巧这会儿来了一位辣卤熟客,身形高大,一脸圆盘状的络腮胡,是城北商行里面的一位护镖汉子。 “来半斤辣卤,再来两只鸭子。”他对于辣卤的品类没有多大的要求,每次来都是混着要上半斤一斤,够他在商行里和兄弟们小酌一壶温酒。 在等待的时候他瞄到了摊位后边的小红,郑悦刚抓了一把草料喂它。 “郑老板新买的骡子?我记得之前的不是这个色。” “贾兄弟好记性,这头还真是刚牵回来的。”郑悦一边给小红喂草料一边回头笑着回答。 “我们这次跟的商队带了几匹好马过来,郑老板有兴趣吗?” 郑悦有些意外,这还是贾兄弟第一次拉生意,不过马匹稀奇又昂贵,都是那些富户老爷少爷们的心头好,对于她这种泥腿子倒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不过…… 她家幺弟倒是兴致勃勃。 看着云澜眼里突然绽放的光芒,她想着反正时间尚早,也可以跟着过去看个热闹。 “我个泥腿子倒是用不上马匹,不过贾兄弟诚信邀请,我和幺弟便跟着去长长见识。” …… 城北商行林立,车队往来频繁,鱼龙混杂。在这里你可能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也可能谋到一份生财之道。 想当初方文林便是在这里跟了俞老大才得以走出安阳镇见到外面的世界。 郑悦在城北也算是比较出名,一路上都有人与她打招呼,这种情形并不常见,因为没有多少女娘能像她嫂嫂这般敢于直面除开自家夫君及兄父以外的汉子的。 而云澜更是因为容颜不俗、气度不凡而频频引得过路的汉子回头。 两个人都打眼,那些常年隐藏于角落黑暗的人是不会不长眼地对他们下手的,故而两人很是顺利地跟着贾兄弟来到了他口中的商行。 这一处明显比别处的人更加多一些,毕竟马匹少见,来凑热闹的不少,更何况还有买主摆排场的,带了一堆的小厮护卫。 为免马匹受惊伤人,故而这处商行没有像其他商行那般将货物摆在门前,而是将马匹置于室内的露天庭院里。 几个衣着光鲜的少爷们由商行的老板管事作陪近距离观察着这几匹马。 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队护卫领着的云澜和郑悦自然是没有资格过去的,故而三人只站于廊下远远观之。 第96章 风云小吃53 第96章 风云小吃53 院子里一共有五匹宝马,毛色各不相同,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蜜一样的华美光泽。 鬃毛与马尾该是被精心修剪过的,整齐漂亮,每匹宝马旁边都站着一位英俊魁梧的壮汉负责牵住缰绳。 骏马与壮汉具是高高大大,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据贾兄弟所说,这些牵马的汉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因为有的少爷会连人带马一起买走。 云澜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想懂,他只顾着去欣赏那些优雅又强健的马匹。 五匹骏马中也有一匹红色的,是偏黑红的枣红色,和他刚刚买的小红不同,全身上下无一丝杂色,头颅高高扬着,没有像它的兄弟们那样低头吃草,一对儿黑眼睛亮而有神,瞧着便叫人心生欢喜。 他指着这匹枣红大马问价钱,贾兄弟举起空着的右手到他的面前,五指张开,一口价,五十两。 嚯,是骡子的十倍! 这个价钱云澜倒是付得起,他有意想要近距离看看这匹枣红大马,但是与他想法一致的大有人在。 马匹近前的几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就同时看上了这匹马,并且一个赛一个的喊着高价,竟是原地竞拍了起来。 云澜向前的步子就是一顿,看样子这匹马他是得不到了,先不论他有没有那个财力与这些少爷们去争,光是面对这些纨绔就是一个麻烦事。 遗憾地对着贾、郑二人摇头,云澜放弃了买马的打算。 贾兄弟也知晓其中的无奈,人是他带来的,自然也负责到底给人客客气气地送回去。 回到云记辣卤的小摊,贾兄弟先一步离开,小摊的辣卤也已经售罄,刘秀艳和王云正在收拾东西。 郑悦是纯过去见世面的,但她知道云澜是真起了买马的心思的,这会儿面上瞧不出什么,但心里定然是遗憾的,便出口说到:“澜哥儿若是想买马匹,我就帮你留意着,反正我们的小摊离得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靠近水捞月亮?” “近水楼台先得月,”云澜知道郑悦是故意哄他开心,便也收了心中遗憾,豁达地道:“今日是我与它无缘,但也让我可以货比三家,五十两不便宜,斟酌谨慎些也好。” 说着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喜欢骏马,但是买马更多是因为方文林,他一直想要一匹坐骑,这次没买成也好,到时候我和他一起来看,还能挑一匹合他心意的。” 见云澜眉目舒朗,显然是想开了,郑悦便打趣道:“大林子还能不喜欢你买的东西?我看啊,你就是随便给他撕个破布条,他都得珍而又重地供起来。” 云澜被他嫂嫂说得耳热,不去搭话,转而催促着上车回家,说肚子饿了。 郑悦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偷笑,却也知道不能逗得太过,“家里两个小的馋嘴,要吃东街上的花生酥,一会儿绕道去买一些,顺便也给咱们肚子饿了的澜哥儿也包上一包。” …… 东街上人声鼎沸,不仅有卖花生酥的,其他东西应有尽有。 因为现在家里的吃食已经交由刘秀艳、王云和覃迎春三人负责,方家虽然田地多,但是都还没有开始正式耕种,家里十多张嘴要吃饭,光是村里收购的菜品太过单一,故而她们每日除了摆摊还要来市集上买菜。 以前就云澜和方文林两人,买菜都是按颗按根买,今时不同往日,看着按捆按筐买的刘、王二人,他这才意识到家里的开销今非昔比。 老本终有吃尽的时候,他的铺子得尽快开起来才行。 现在已经十一月,再过两月便是年节,他原本是打算年后再开张,但眼下倒是觉得越早开业越好,毕竟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今个儿又新买了骡子,以后出行方便,店铺也已经收拾妥当,乔胜几个家仆也都熟悉了,或许时机已经成熟。 云澜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心中有想法,便坚定的去做,决定今晚就拟个章程出来。 他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东西,故而只是跟在三美身后,偶尔要注意抬手拉一拉套在骡子脖颈上的缰绳,免得这俩馋嘴的畜生去叼人家箩筐里卖的菜叶。 买完东西,四人照旧乘坐骡车返回,因为在想事情,云澜便将赶车的活计转交给了刘秀艳,新成员小红在大黑的带领下一直跟在骡车旁边,倒是不吵不闹的。 回村的路上碰见了同乡,互相打招呼问候,反正顺路,云澜也乐意捎上人家一程,当然,他们这一车的“女眷”自然是要避嫌的,故而只让女娘哥儿上车。 赵婶子便是其中之一。 自从大儿子赵大力扛了野猪肉回去,这位法令纹深重的婶子一改之前对云澜的态度,热络了不少,这会儿上车看见箩筐里的布匹也就找了话头。 “哎呦,买这么多生布啊,我只知道澜哥儿的绣活一绝,莫不是澜哥儿还会那些个织染的活计?” 赵婶子家有磨坊,做的是豆腐生意,与她本人一同上车的还有一箩筐的黄豆,云澜闻言浅笑,“不算会,就是尝试着染着玩,我记得婶子家不都是在附近村子里收豆子吗?怎么跑镇上来买了?我瞧着可沉着呢。” 赵婶子笑得眼尾的褶子都深了,也没瞒着,“哎呀,这不是快年节了嘛,都是好日子,喜事多,来我们家订做豆腐的就多了,原本收的豆子不够,我就只能来镇上买些了。” “欸,一会儿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豆腐,你们也拿两块回去吃,都是现磨现做的,炖你家送的野猪肉好吃的呢。” 村子里的人情往来没那么复杂,今儿个能红脸争执,明个儿又能挤一堆儿哥俩儿好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过了便也就没事了。 赵婶子以前对于他们家算不上多喜欢,也没有多厌恶,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两家人的关系不近不远,维持着同乡之谊。 她能在马家恭喜马晨拜先生,也能在方家送上豆腐以示友好。 村子里的人情世故大多没有真的完全撕破脸的,当然,他们家和马家除外。 两块豆腐不值几个铜板,云澜也就没有推拒,“那我今晚得试试,谢谢婶子了。” 赵婶子一叹气一摆手,“唉,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们家又是送肉,今儿又是搭车的,两块豆腐而已。” …… 骡车晃晃悠悠驶进清河村,车上的婶娘丫头们在村口下车,各自或背或抱将自己在镇上采买的东西从骡车上取下来。 赵婶子力气大,在车上帮忙搭把手,随着最后一人拿完东西,刘秀艳一鞭子拍在大黑的屁股上,骡车便继续晃晃悠悠往赵婶子家而去。 赵婶子家做豆腐生意,日子过得比别家要松快许多,这会儿家门紧闭着,但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门里面的院子里有人影走动。 砰砰砰。 “翠娘,开门。”赵婶子先一步跳下车,几日不曾落雨,干燥的地面被激起一层浮尘,沾了她的鞋面。 门里的人影听见声音过来开门,木门朽滞,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里面是一位盘发妇人,年轻秀美,是赵大力去年娶进门的妻子。 “娘,”名叫翠娘的妇人先是叫了赵婶子,随后美眸一转看向其身后的云澜众人,“澜哥儿,悦娘,云娘,秀艳姐姐。” 对于翠娘,云澜知之甚少,只知道是外嫁过来的,比他要早两个月嫁进清河村,长相是小家碧玉的风格,据说那时候村里的人都羡慕赵大力娶到了美娇娘。 “大力还没回来?”一看关着门,赵婶子就知道自家儿子估摸着送豆腐还没回来。 家里就一个女眷,白日自然是关着门的,只有人过来买豆腐才会过来开门在门边做生意,为的是避嫌。 “家里还有豆腐没,给澜哥儿拿两块。” 婆婆没说收钱,翠娘心思剔透自然理解其意,切豆腐的时候刀刃偏斜,两块豆腐顶的上四块的大小了,“应该快回来了,还有剩,都是刚做的,新鲜着。” 云澜哪好意思拿人这么多豆腐,又不好拒绝,便从箩筐里摸了一把花生酥塞进赵婶子手里。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以后想吃豆腐了尽管来婶子家,保准每次都给你切得大大的。”赵婶子嗔了云澜一眼,嘴角却是笑着的,将手里的花生酥揣进了怀里。 …… 现磨的豆腐嫩滑,晚上覃迎春掌勺做了麻婆豆腐和小葱拌豆腐,单独给孩子们煮了豆腐羹。 因为豆腐太嫩,炖肉容易烂,故而今晚上就没能试一试豆腐炖野猪肉。 说实话,云澜其实不太吃得惯没有经过杂交的纯正野猪肉。 这种肉的肉质没话说,但是却有一股很重的腥臭味和尿骚味,别人家怎么做他不清楚,但是在他这里,光是去血水和腥味就是一个大工程,后面还要用浓重的调味料进行腌制,腌制过后的野猪肉还要用猛火猛料烹饪,这样做出来的野猪肉他才勉强能入口。 故而饭桌上谭蕾提议将剩下的野猪肉都做成腊肉和熏肉的时候他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有那一头小野猪他打算做个烤乳猪看看。 整猪乳猪进行熏烤又需要一个大烤炉,这回是在家里,时间充足,云澜和郑悦商量着在屋子后边的山上挖一个烤炉,一劳永逸解决烤炉的问题。 姚睿自告奋勇揽下这门差事,敲定明天白天去选址。 “明天不是还要去镇上买野味吗?那猪獾我们可看不住,得你去看着呢。”郑悦这么一说,众人也想起来这回事。 谭蕾也跟着说到:“明天卖野味,后天李屠夫给我们送猪过来,又要忙着做腊肠腊肉,最近可有的忙。” 还有铺子开张,云澜默默在心中补充,盘算了一下时间,他发现若是全都忙完,差不多正好赶上方文林回家。 铺子开张他是想等方文林一起的,但前期可以先安排试营业,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名声口碑打出去,也好对于口味价格等做出相应调整。 “我们要卖的鸡兔数量多,也许可以找镇上的酒楼看看他们收不收。”云澜想把事情都简单化,批发整卖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猪獾凶猛,明儿运到城门口守卫让不让进都是个问题呢。 “这倒是个好办法,省事。”谭蕾对于这个提议表示认可,但眉间却是紧蹙的,因为她们这些泥腿子没什么和酒楼打交道的经验,要说起来也就是云澜以前卖过桃子酱。 云澜自然知道嫂嫂在忧心些什么,“嫂嫂放心,明儿我再跑一趟镇上,和迎仙楼的掌柜说说看。” 安阳镇不大,酒楼的名气倒是起的一个比一个大气,这个迎仙楼便是他以前送卖桃子酱的酒楼,酒楼的掌柜他比较熟悉,这次也就顺理成章地先去这家酒楼问问看。 “也好,”谭蕾颔首,“明儿还是让姚睿跟着你一起去,顺便带上一两只鸡兔,总要看到实物是个什么样子那些个采买才好谈价钱。” 郑悦这会儿也跟着掰手指头算,“我明儿跟着澜哥儿一起去,做腊肠腊肉的香料也得买呢,今年定了整猪又有野猪肉,需要的量不少呢。哦,对,还有我们的辣卤,还得再加一些。” 这还没过年节呢,要置办的东西就已经很多了,云澜可以想象等到方文林回来,一大家子人一起去赶集时的盛况,恐怕两辆骡车都不够装的。 …… 时间就在几人的盘算中悄然流逝,转眼便又是一个黎明。 新成员小红刚到家第一天便被套上了板车开始正式工作,也不知道是它聪颖还是昨日大黑教的好,车子拉得稳稳当当。 嗯,也有可能是富阳路修得平整,云澜这次没觉得有多颠簸,这不禁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坐牛车必须准备垫子,不然屁股都得颠碎了。 日子总归是一天过得比一天好的。 板车上摞着空箩筐,他今日的目标便是将这些箩筐装满,因为有骡车,他们出发的又早,这会儿正好赶上早集。 第97章 风云小吃54 第97章 风云小吃54 这会儿天还不算太亮,但早集人头攒动,大家伙挤挤攘攘地好不热闹。 灰白色的天空灰白色的亮光与地摊上翠绿凝露的蔬果形成两种极端的色调,大自然的调色盘被人们搬进了自己的地盘,铺撒出一条炫丽的大道。 云澜陪着郑悦在道边儿挑橘子,有青皮的也有橙皮的,青皮的皮薄,但云澜只是看着便觉得牙酸,橙皮的皮厚,但云澜觉得这种甜。 他嫂嫂郑悦笑话他哪有看橘子皮评判人家酸甜的,挥手让他站一边儿去别碍事,自个儿在摊位上两种橘子各挑了十来个。 这个季节正是橘子成熟的时候,有自家种的摘了来卖,但更多的则是在山里采的,橘皮的价格要比青皮的还要便宜些,摊主解释青皮的橘子是从别的州府运过来的,稀罕。 云澜信他的这番说辞,毕竟一路过来真就只有他这一家卖青皮橘子,而且生意还不怎么好,盖因一个贵字。 说来,云、方两家也不算多么富足,郑悦以前是万不会拿着铜板去买这比肉还贵的果子的,但现在受云澜影响,这类瓜果倒是吃得多了起来。 就算她自己不吃,也是要给家里的两个娃娃买上一些的。 买了橘子,云澜身子犯懒,爬上骡车歇脚,伸手从箩筐里摸了一个青皮橘子。 深绿色的橘子皮真就是薄薄的一层,但并不干瘪,云澜手指捏紧撕扯的时候会有细密的水煮从青皮裂口处崩出,喷洒出一片清新好闻的青橘香气,带着微酸,只是闻着便觉得提神醒脑口舌生津。 里面的果肉依旧是橘色的,不过颜色比较淡,表面有细密的白色橘络,他剥开青皮,掰下一瓣橘子递给郑悦。 郑悦笑着接过橘子瓣,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吃掉,边吃边频频点头,“嗯,不错,新鲜着。” 云澜仔细打量郑悦的表情,没看出被酸到的样子,看来他之前的推测果然毫无道理,便掰了橘子瓣塞进嘴里。 “嘶……” “哈哈哈哈哈……” 云澜痛苦地拧巴着五官,酸的牙都要掉了,而他对面的郑悦则是笑得前仰后合,“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想法,你就说这橘子新鲜不新鲜?哈哈哈哈哈哈。” 在郑悦豪迈的笑声中,云澜被酸的龇牙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若是仔细去瞧,还能发现起眼尾一点濡湿,竟是没出息地被酸哭了。 “我要回家给大嫂嫂告状!” 郑悦一点没在怕的,还伸手拉着眼皮做了个鬼脸,“略。” 云澜怎么会就此罢休,趁着郑悦吐舌头做鬼脸,眼疾手快地塞了一瓣橘子进她嘴里。 “唔,嘶……”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轮到云澜笑话郑悦了。 郑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立马也掰了橘子瓣塞云澜嘴里。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被酸的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 他们齐齐看向了前面牵着骡子的姚睿,笑得一脸和善。 姚睿拉着麻绳的手紧了紧。 …… 三个人,皱巴着脸分食了一个青皮橘子,尝够了新鲜味儿,也酸到了迎仙楼的门口。 云澜下车,伸手揉了揉脸颊,将酸歪了的五官给揉归位,端着一派温文尔雅的笑容走进了酒楼大门。 这会儿酒楼大堂里坐着吃早茶的食客,包子馒头豆浆油条,清粥小菜,米粉面条,浓浓的烟火气息让人安心惬意。 店小二是认识云澜的,毕竟送了那么久的桃子酱又长得清俊漂亮,靠着认脸本事吃饭的小二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云小公子好久不来咱们楼了,那桃子酱好多客人都念着想着呢。” 云澜也笑着应和,“流年不利,家里的桃子树没了,不过我今儿过来是想找贵店再做一笔生意的。” 生意的事情小二哥是没权利过问的,便主动将人引至后院,道一句稍后,然后便去寻自家掌柜了。 迎仙楼的掌柜姓钱,是个富态的中年汉子,身上穿金带银,手里常年盘着一串菩提子,与云澜一见面便是先笑,瞧着一脸的慈憨模样。 但云澜可知这人表面下依旧是那商人本性,并没有被其伪装的面容所蒙蔽。 道明来意,钱掌柜的小眼睛露出精光,显然是对于云澜口中的猪獾有了兴趣。 “山鸡野兔倒是常见,你说的猪獾……” “钱老板莫急,山鸡野兔虽然常见,可也要看肥瘦的,我今日带了两只过来,您可以先验一验货品再说。”云澜一点不着急,他家的野味都是一顶一的好,不愁卖,过来这里也不过是图个省事,“至于猪獾,您是知道,这东西凶得很,我们怕其伤人,故而还关在村子里的家中,钱老板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村里一观。” 钱老板笑呵呵的没说去还是不去,而是让小二去门口将人请到酒楼后门。 酒楼大门口宾客往来,确实不适合谈生意,姚睿和郑悦赶着骡车绕到酒楼后门,那里云澜和酒楼掌柜已经在等着了。 钱掌柜开酒楼自然是有几分辨人的本事的,这会儿一看姚睿的模样眼中便有精光闪烁,这人是个练家子。 “看来云小公子是发达了啊,这护院瞧着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仅凭一眼便能分出几人关系,云澜对于钱掌柜又高看了一眼,“哪里,我家夫君是个莽夫,混迹于山野,那些个野物凶猛,自然是需要招些壮士帮忙了,比不得钱掌柜。” 钱掌柜笑着没接话,转而细看起姚睿手中的鸡兔,“云小公子家的山鸡野兔都是这般的?” 云澜挑眉,神情张扬,“自然。” “云小公子的夫家是个有本事的,这么的,若是都是这种品的我做主全都要了,你们直接送来这里即可,自有采买的伙计来收。” 钱老板看似爽快,可却半字未提收获的价钱。云澜自然是不会被忽悠的,“好说,就是这个价钱……” “嗐,”钱掌柜一拍脑门,佯装糊涂,“你瞧我这个记性,是,做生意讲究一个诚,我年长你几岁,托大叫你声云小弟,这鸡兔也给个实诚价钱,兔子要比鸡贵一些,我也不算恁细的,通算六十文一只如何?” 云澜面上笑着,心里则是啐了一口老匹夫,褶子都叠了几层了也好意思攀兄弟,野兔是比山鸡贵,但他家的山鸡个个眼亮毛利,少说的都有三斤,大的四斤五斤的也有。 再说那野兔,在山里被他精心喂养了近一个月,个个能跑能跳,活泼肥硕着呢,这会儿又正是吃野味的时候,单卖一只少说得百来文了。 他倒好,全都一口价六十文,黑心的哩。 “钱掌柜莫不是以为我没买过鸡兔?您这价钱可买不着我家这种品的。通算一百文一只,您看如何?” “一百文?!”钱掌柜夸张地摆手,“不成不成,太贵了,这鸡兔又不是金子做的,七十文,就七十文,云老弟,这可是诚心的价钱。” “钱掌柜这价……还是收别家的去吧,”说着云澜让姚睿拉着骡子准备上车走人。 钱掌柜这才收了那虚伪的表情,忙揽着人,“云老弟,有事好商量,七十文不成……八十文,真的不能再多了,我也是要做生意的啊。” “不多不少,九十。”云澜坐在板车上,居高临下,反正他家的货不愁卖,这死老头爱要不要。 一看云澜这态度,钱掌柜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小眼睛扫过车上的鸡兔,一跺脚,“成,九十文就九十文。” 得了钱掌柜的准信,云澜立马将笑容重新挂回脸上,一派和气,好似刚刚脸红脖子粗的争价的另有其人,“钱掌柜爽快,正好现在时间早,安阳镇和清河村之间的富阳路宽阔平坦,要不您现在遣人过去收货顺便决定要不要猪獾?” 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原本还想着送货上门,这会儿嘛,劳您自己派人去取吧。 也不知道这钱掌柜是有着什么计较,竟然还真就同意了。 云澜虽然诧异,但也算是省了一趟力气,自然是乐意的。 “我观掌柜这会儿正忙,赶巧我们也还需再采买些东西,便做个约定,早茶过后一同在此处出发可好?也不耽误您做晌午的生意。” 九十文一只的鸡兔都定了,钱掌柜对于这时间自然也是无甚要求的,便颔首同意了。 骡车渐远,直到再看不清身后的酒楼,郑悦才捂着胸口做深呼吸,“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敢和这种人叫板。” …… 骡车在安阳镇转了一圈,跑遍了镇上的香料铺子,每个铺子都进去买上一点,一圈下来车上的箩筐便装了七七八八。 有的香料也是药材,故而骡车还停在了药铺医馆门口,这会儿季节更替,头疼脑热的病人不少,回春堂里咳嗽声不断。 药童学徒都认得他这个冤大头了,云澜一进铺子便有扎着包包头的少年过来招呼。 云澜点了十来种药材,里面藏着他实际要买的香料,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是家里糊口的秘方,若是有心人来问也不必担心秘方泄露。 抓药的学徒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若是别人他可能还会说上两句药性之类的云云,但是眼前这位客人可是拿药材种子喂鸡的主儿,问了也是多嘴,不如手脚麻利地给人装好呢。 云澜喜欢药童的利索劲儿,又问着多要了两副治伤寒的药,还点了几种外伤涂抹的药膏一并包上。 别看云澜要的量不算多,但种类不少,林林总总加一起也装了两箩筐。 别人来医馆恨不能一个铜板掰成两瓣花,他倒好,跑人医馆来进货似的,铜板银子给的一点不带肉痛的。 小学徒见云澜要的多,便走出药柜帮着提东西,到底是学药理的,鼻子灵,刚一靠近骡车便闻到了箩筐里纷杂的味道。 有橘子有香辛料还有糖。 云澜见小学徒的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那木桶里瞧,便笑着打开了木桶的盖子,里面赫然是黄褐色的麦芽糖。 他拿起两根小木棒绞了两圈糖浆递给小学徒,十二三岁的小学徒脸皮儿薄红着脸摆手说不能要。 云澜强硬地将卷了麦芽糖的小木棒塞进小学徒的手里,又伸手捏了捏小学徒脑袋顶上的发包,笑得不怎么正经,“拿着吧。” 一旁的郑悦没眼看地别开了脸。 瞧瞧,当街给人小学徒都给“调戏”的红透了脸。 云澜若是知晓自家嫂嫂的想法定然是会大呼冤枉的。在他的观念里,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呢,哪里用得着避嫌,可他忘了这里不是前世,而是大历,若是着急的人家,这个年纪的小汉子都开始说亲了。 等离得远了,周围没什么人了,郑悦这才对着云澜碎碎念,直到云澜保证再没有下次才勉强闭上了嘴。 买完东西,云澜让姚睿赶车去趟铺子。 说来他已经许久不曾来过自家的铺子了,该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但当他拿钥匙开了锁,屏息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却是干干净净的店面。 “咦?” 郑悦要慢他半步,从后面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咦什么咦,我和嫂嫂每过两天就会来打扫一遍。” 云澜讪讪地挠了挠被崩了的后脑勺,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要拿什么?现在我可比你这个主人家要更清楚这里头的东西都在哪里。”郑悦比云澜这个主人家还要上心,一进来便开始检查东西是否齐全,灶面是否落灰。 “拿几只砂锅回去。”云澜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他之前是定做了砂锅让人送过来,但后面忙着进山打猎,店家送过来时都是他家兄长和嫂嫂帮着验收付尾款的。 确认店里没遭贼,郑悦便去灶台后面的橱柜里取了五支砂锅出来,都是按照云澜所画图纸的样式烧制的,大小一模一样。 怕砂锅颠碎了,郑悦将箩筐里的药包取出来一部分,然后将砂锅埋进药包里,这样就能防止磕碰了。 东西买完,砂锅也取了,三人便改道迎仙楼与钱掌柜会合。 没想到钱掌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第98章 风云小吃55 第98章 风云小吃55 十一月,新冬伊始,体感敏锐的人可以从日渐降低的温度中感知到冬天来临的步伐。 回程的路上刮起了风,像细密的针刺,扎得人脸颊生疼。 骡车是露天的,四面没有能挡风的车厢壁垒,坐在车上的云澜三人只能硬扛。 他们的身后跟着两辆马车,一辆有车厢的,里面坐着钱掌柜,一辆拉货的,上头只一名马夫。 三个车一前一后排成一竖,走富阳路中间而过,引得道路两旁的行人频频侧目。 这方家又是请了什么大人物? 走这条路过的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些此路的修建原由,自然也就知晓清河村方家,没搭过话也能认个脸熟。 硬顶着冷风晃悠到家,云澜的脸都冻僵了,把揣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搓了两把硬邦邦的脸颊,好歹能让表情正常些。 车子刚到村口,山腰上的谭蕾就收到了信。 这会儿拿着围巾迎上来,一脸心疼地给云澜围上,“早上就给准备了的,忘记提醒你们戴上了,冻坏了吧。” 云澜低着头任由大嫂嫂帮他整理围巾,嘴巴捂在围巾里面说话的声音闷闷的,透着一点孩子气,“好暖和。” “我给你打了两条,这条是棕色的,还有一条蓝色的,可以换着戴。”谭蕾给云澜围好围巾,这才去瞧他身后的众人。 “迎仙楼的钱掌柜,过来看猪獾的。”云澜给谭蕾介绍,又给钱掌柜简单介绍了与谭蕾的关系。 随后便没有废话,一众人一同去看鸡兔和猪獾。 猪獾依旧被关在木笼里,半个月来吃好喝好,不仅没瘦,还长胖了一圈,虽然断了一条腿,但瞧着却是精神抖擞。 鸡兔亦然。 钱掌柜对于这匹野味很是满意,当场便付了银钱,由两位马夫负责将这些东西搬上马车。 七十六只鸡兔,每只九十文,一共六千八百四十文,加上猪獾,一共凑了十五两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按理说钱掌柜“日理万机”该是准备回镇上的,结果这会儿瞧着倒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反而和云澜唠起了家常。 几番交锋过后,仍旧是钱掌柜露出狐狸尾巴,“听闻云老弟家做的卤味一绝……” 原是冲着这个来的。 迎仙楼作为安阳镇数一数二的酒楼,每日宾客众多,通过食客闲谈他们了解到城北的云记辣卤味道一绝,钱掌柜发现商机,就想着买下配方。 云澜几人自然是不肯的,卖配方属于一锤子买卖,以后他们自己家就不能继续卖这种辣卤了,谭蕾和郑悦的云记辣卤正是红火,这个时候当然不会自己断了营生。 钱掌柜显然是料到了云家会拒绝,立马提出了让云家供货的路子,也就是和云澜以前卖桃子酱一样,每日做了辣卤都要送一份到迎仙楼,他们自家散卖的他钱掌柜不管。 谭蕾和郑悦的小摊每日供应的辣卤数量有限,实际上并不怎么会影响迎仙楼的生意,答应了这桩买卖还相当于多了一条销路,无非就是每日做的辣卤数量多一些而已,就是以后不去摆摊了,也有一条稳定的渠道将自家的货品销售出去。 这倒是是一桩互利互惠的买卖。 云澜没有多话,云记辣卤是他两个嫂嫂的营生,答应还是拒绝自由她们做主。 这事儿谭蕾和郑悦需要单独商量一下,云澜就陪着钱掌柜坐在院子里喝茶。 “云老弟这个地方倒是清净,看得也远。”钱掌柜呷了一口茶,瞧着颇为悠然自得,一点不见生分,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两人是多年至交呢。 “我们这穷乡僻壤,想不清净都难,比不得钱掌柜闹中取静。”云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见长,钱掌柜在安阳镇里有一处气派的宅院,对外很是得意。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喝了一盏茶。 另一边的谭蕾和郑悦也终于决定同意这桩买卖。 钱掌柜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书,双方确认无误后签字画押,明日起,云记辣卤就得往迎仙楼送货了。 云澜意思意思留人吃午饭,钱掌柜也意思意思表示歉意要回店里看顾晌午的生意。 自此,客套结束,钱掌柜带着鸡兔猪獾和一纸契书返回安阳镇,云澜收着银子,谭蕾和郑悦保管好契据。 谭蕾因为之前就已经开始买卖租赁田地等事而开始上手生意上的事情,故而本次交易的成功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观郑悦就不一样了,她和云烨目前没有固定的自家营生,今天这笔生意算是她们这个小家的第一笔稳定收入,自然是兴奋异常的。 “这下子我家圆圆读书的钱差不多就有了,我听说读书可贵呢,那些笔墨纸张消耗大,先前还愁呢,现在短期之内是不用操心了。” 郑悦知道若是她们家真的困难,大哥云焕和幺弟云澜绝不会坐视不管,自家兄弟相互帮衬是应该的,但她们却不能像个吸血虫一样粘在人家身上,要有自己的生活和财路才是正经的。 这一次云烨跟着方文林一同跑去曲陵府实际上两人是背地里商量过的,她们不能将视线局限于长溪村或是安阳镇,要出去看一看,听一听,争取通过这一趟能为以后谋条出路。 当然,这些念头自个儿心里想一想就行,不必事事都与家人说,凭的惹人跟着一起操心。 …… 李屠夫给方家送猪过来了。 一共两头,方家一头,云家一头,都是杀好的,猪血谭蕾没要,多要了一桶猪下水。 应云澜要求,猪后腿是整只一起卸下来的,他打算做成火腿,谭蕾和郑悦没听过这东西,便也将自家的两只猪后腿给了云澜一起做。 姚睿去后山挖地炉了,谭蕾和郑悦撸起袖子在院子里剁肉馅,覃迎春三个女娘则是蹲在溪边处理下水。 云澜没有着急去处理猪后腿,因为这个猪是今儿早上才杀的,需要等猪后腿完全凉透才能做进一步的处理,他现在则是拿着大刀在分割一条条五花,这是准备后面做成腊肉或是熏肉的。 两个小的和乔明喆、敛芳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自顾自地玩积木,没有凑过来碍大人的手,只是偶尔看见了感兴趣的会糯糯的问上一句。 这一忙便忙到了中午,处理一上午的荤腥,众人都没什么胃口,云澜便让覃迎春做些开胃的素菜即可,只炖了个清淡的煎蛋汤飘着一点油腥。 午饭过后,因为天气原因,猪后腿已经完全放凉,云澜开始进行修剪。 谭蕾和郑悦停下手上的活计凑过来看热闹,只见云澜拿着一把宽背利刃刮去皮面残毛和污物,使其皮面光洁,接着小心地割去猪后腿肌膜和骨盆上多余地脂肪油脂和结缔组织,又用大刀自左往右沿着切口边缘割掉不规整的豁口碎肉。 修剪完的猪后腿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油脂,这是腌制火腿的关键,这层油脂不能太多,否则腌制过后都是废掉的多余杂肉,也不能太少,不然火腿的口感会干柴,很是考验人的刀工。 云澜的刀工尚可,修剪过后的猪后腿呈椭圆状,或者说呈琵琶状,刀路整齐,切面平滑,瞧着便觉得漂亮。 接着他放下刀具,用手去挤压肉面,去除里面暗藏的血渍,这些血水一定要挤压干净,否则会影响火腿的腌制以及风味。 修割定形的鲜腿大约有三十斤,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上盐揉搓腌制,腿肉这一面无需大力揉搓,主要是将盐均匀抹匀不露红肉即可,重量级的是鲜腿的皮面,这一面需要用盐反复大力揉搓,使皮层湿润柔软,表皮上面的盐搓成糊状就差不多可以了。 四只猪后腿,云澜搓了一个多时辰,自己的手都给腌入味了。 “澜哥儿,这样就可以了?”郑悦这会儿也在给五花肉上盐,看云澜停下便以为结束了,谁料云澜居然摇了摇头。 “早着呢嫂嫂,现在是第一遍上盐,堆码两三天之后还要上第二次,以此类推,大概得像今天这样弄个三四次呢。” 郑悦看着木桌上洒落的盐粒,以及猪后腿上堆得雪白晶莹的盐糊糊,估摸了一下用盐量,“你这个全部弄完的话,一斤肉得五六钱的盐了吧。” 传统的火腿制作用量是一斤肉七钱盐,云澜是第一次做,没有自己的手感和判断,便决定依照老祖宗的方法按部就班,“一斤肉七钱盐。” 嚯。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女娘们全都呆了一瞬,这么多盐! 要知道在大历,食盐是非常昂贵的,两个火腿的用量够一个成年汉子吃上半年了。 虽然觉得肉痛,但谭蕾和郑悦却不会多说些什么,只在心里吐槽这火腿该不是给皇帝老子吃的,这般复杂和精贵。 腌制过后的腊肉和猪后腿统一放在一个大木桶里,这一步叫做堆码。 得了空的云澜三人短暂歇了半小时左右,又开始做腊肠。 肉馅做了两种口味,一种咸辣的,里面拌了辣椒面、花椒粉、白酒等,另一种是甜口的,里面加了花生。 肠衣被覃迎春三人洗得干干净净,加上云澜三人,一共六人,围坐在大木盆边上,用筷子一点点将肉馅装进肠衣里。 装满的肠衣每隔大概二十公分左右就用棉绳勒紧栓结,然后用竹签给香肠扎些小孔放出里面多余的空气,最后一步就是将香肠挂起放置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晾着了。 云澜已经和嫂嫂们商量好了,一半做烟熏,一半不做,口味会更丰富一些。 把全部的猪肉包括野猪肉处理完,这一天也就过去了,姚睿是个实诚的,真就在后山挖了一天,天黑才从坑里爬上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挖好了一个地炉。 今天大伙儿都累了,云澜让大家晚上早些休息,明儿下午一起做扎染。 本来身心疲惫的众人一听这个可就不怎么困了,全都对于明日的集体活动抱有浓浓的期待。 但总的来说,今日虽然辛苦,但看着竹竿上挂得满满当当的香肠以及木桶木盆里堆码的腊肉火腿,众人心里是满足的,故而一夜好梦。 …… 第二天是个晴天,但阳光却暖不了冬日的心,偶尔拂过的清风藏着初冬的冷冽。 云澜多添了一件衣裳,又戴上了他大嫂嫂给他打的围巾,整个人圆了一圈,因为刚起,身子绵软,靠在门廊上,瞧着还挺喜庆。 有了新房子,他和方文林原本的这方小院就清净了些,在这里可以听见云瑞和云琛在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却不算真切。 他的视线松散地落在天空的云朵上。 掐指一算,方文林已经离家三四天,他说这次是骑马去,脚程快,算算时间也该到曲陵府了。 云朵承受不住人类浓重的思念,让云澜的视线落下来掉在了屋檐上,那里挂了红彤彤的辣椒以及三辫子蒜。 一只竹球骨碌碌地从前院滚到了后院,云瑞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捡球,一抬头就看见他漂亮的小叔叔像个糯米圆子似的靠在门框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辣椒。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打扰,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也偏着脑袋去瞧那红彤彤的果果。 看了一会儿,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哒哒哒地抱着竹球跑远了。 片刻,郑悦从前院的灶屋绕了过来,一进院子便张口笑问:“澜哥儿,瑞小子说你想吃辣椒了?” 云澜如梦初醒,没好意思说看着辣椒红彤彤的颜色想到了方文林在曲陵江边请他吃的桂花冰汤圆,里面也有红彤彤的颜色,是山楂。 “嫂嫂在做饭?”他看见郑悦腰上围了围腰,身上带着油烟气,哦,是了,他起的晚了,直接跳过了早饭到了晌午。 郑悦白了他一眼,“你忘了,今儿我们要给迎仙楼送辣卤?好歹是第一天,我和你大嫂嫂早早就起来忙活了。” 哦,对,他把这茬给忘了。 “可以让覃迎春她们……” 云澜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悦抬手打断,嗔怪地说到:“现在是因为我们住在你这里,有她们帮忙,等你二哥回来,家里的书房修好,我们可是要回自己家的,到时候可就只有我和你大嫂嫂两个人,自然是要提前适应的。” 第99章 风云小吃56 第99章 风云小吃56 云澜又忘了,主要是这段时间他和方文林因为各种事情忙碌顾不上家里,他的兄长和嫂嫂们才搬过来帮忙的。 等这一段时间忙过了,他们还是要回去的。 都怪一起住久了,产生了他们一大家子会一直住在一起的错觉。 “恁的露出这副表情,”郑悦走过来扯了扯云澜耷拉的嘴角,笑着点他的眉心,“你呀,小小年纪愁什么呢,我和你嫂嫂又不是不过来看你,别给我摆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啊。” 不开心还被教育了,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扑人怀里撒娇,云澜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必须得去灶屋摸两个馍馍吃才能好。 他鼻子尖,在他嫂嫂身上闻到了肉饼的味道。 新的大灶屋里覃迎春正忙着,灶台上的簸箕里可不就是一摞油滋滋的馅饼,云澜在一旁舀了水净手洁面,赶在他嫂嫂追打过来之前摸了两个塞嘴里。 “嘿,有偷馅饼的小贼哦。”郑悦一踏进灶屋门槛就看见云澜在狼吞虎咽,嘴里一边喊着抓贼,一边给人舀了米汤怕人噎着。 云澜嘴里包着饼,不好说话,端着装米汤的碗傻笑。 郑悦懒得再理他,去竹篮里摸了两个鸡蛋,他家幺弟想郎君了,蒸个蛋羹哄一哄。 午饭在旧院子里吃的,三小盅黄澄澄的蛋羹,云澜、云瑞和云琛各一盅。 被当成小孩儿了,但云澜甘之如饴,还偷摸摸在心里比较,嗯,自己盅里的肉末更多,开心。 云瑞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告诉婶娘小叔叔想吃辣椒,今天中午的饭桌上却没有辣椒。 但是,小胖手蒯了一块蛋羹入嘴,他抿着舌头将蛋羹碾碎,斜着眼睛去看小叔叔,发现他的小叔叔在偷笑,想必也是不用再单独给他小叔叔拿辣椒过来了。 午饭过后,云澜兑现昨日的承诺,去杂物间取了装有染泥的竹筒。 姚睿对染布没有兴趣,吃完饭帮着把木盆水缸搬进院子里后就扛着锄头铲子去后山继续挖坑了。 云澜打开竹筒,将里面的靛泥倒进木盆里,一共倒了五筒,也就是五斤染泥,“嫂嫂,倒五斤米酒进来。” 谭蕾照做,郑悦则是用竹竿帮着把米酒和靛泥搅拌均匀。 昨日给猪后腿做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杀鸡,云澜现在的胳膊还酸着,便没有做重活,指挥着王云打了清水和热水到水缸里,又自己调了草木灰水过筛倒进去。 郑悦拿着竹竿继续搅匀,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云澜等待下一步指示。 “包上油布和棉被,得等上六七天,到时候染缸就建好了。” “啊?” “啊……” 惊讶与失望的声音并存,还要等那么久啊,她们还以为今天就能染了呢。 云澜哪里会不知道她们的想法,笑着说:“别急,我们今天也不能闲着,要处理生布呢。” 生布需要水煮去浆后续才好上色。 没有裁剪过的布匹又长又宽,一个人是搞不定的,六个人两两一组,配合着煮布拧干和晾晒。 只这一步就累出了汗。 “好了,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做布匹上的印花。”云澜拍了拍手,让众人打起精神,手里捏了一块手绢做讲解。 “我先来讲一下扎染,”他将手绢折叠揉巴成一团,指着上面的褶皱和缝隙,“我们可以用棉绳和各种形状的木头模具将染布扎起来进行局部的染色,这样染出来的布匹都是独一无二的,花色和图纹也是多种多样的。” 随后他又将手绢展开铺平,从地上捡了一片落叶放在正中心,“还有一种是豆染,在皮子上画上你想要的图案,用刻刀将图案扣出来,抹上豆泥。” 他指着落叶的地方,“这个地方因为有豆泥覆盖,染料就无法进行染色,”手指偏移,点在落叶旁边的绢布上,“而这些没有被遮盖的地方就会染上颜色,染色之后将豆泥洗掉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图样了。” 原理简单易懂,五个女娘一点就通,眼睛晶亮亮的,跃跃欲试。 云澜知道实践的重要性,便没有要求她们跟着自己立马开始画版,而是拿出了一竹筒的栀子做的染泥给大家染手绢玩。 谭蕾选择了整个手绢一起染,其他人则是选择了扎染。 白色的手绢经过染色以后变成杏黄,看着便让人眼前一亮。 郑悦是将手绢叠成豆腐块后进行点染,出来的效果就好似万花筒一般是花瓣的形状。 覃迎春就比较简单粗暴,直接将手绢随意揉吧成一团用棉绳绑上丢进了染料里,出来的效果自然也是一团细碎的图样,看着也是好看的。 刘秀艳和王云都借助了模型,一个上面全是圆,一个上面全是方块,也颇为有趣。 有了手绢成功染色的例子在前,众人越发期待整匹布染出来的效果。 皮革价高,云澜是不舍得用来画版的,便拿了粗糙的硬纸板代替,硬纸板上需要刷油浸透,以保证可以多使用几次以及方便脱模。 五个女娘都是有耐心的,拿着毛刷一遍一遍涂抹不曾喊过一声麻烦。 刷过油的硬纸板被一张张平铺在晒席上,像一块块扁平的黄白色石砖。 趁着晾晒的功夫,云澜让她们可以想一想一会儿在上面画什么图案。 院子里欢声笑语不断,引得一旁踢球的娃娃们频频侧目,一听大人们要画画,便蜂拥而至也嚷嚷着要参与。 云澜给娃娃们研了墨汁,一人一支毛笔,一张三尺宣纸,够他们自娱自乐好久了。 而另外五个大人则是让她们自由选择,可以选择细毛笔,也可以选择谦笔。 云澜更习惯用谦笔,在晾干的油纸板上画着花和叶,其他人多数选择毛笔,只有他的两个嫂嫂试着用谦笔,结果不尽如意后又换成了毛笔。 六个人都没什么新意,油纸板上都是花叶,也可能是水平有限,画不出更为繁复美丽的花样。 但六个人看着自己的作品都挺满意,不觉得雷同和单一,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好寓意呢。 刻刀只有两把,两个人坐在桌边细细抠图样,另外四人则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比如像郑悦这样伸胳膊扭腿活动身体的,又比如眼里有活的刘秀艳拿了扫帚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和碎纸,又比如今晚的大厨覃迎春去菜园里摘今晚的晚饭食材。 这里没有九九七,没有月休两天,她们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尽情“挥霍”和“虚度”,去做她们想做的事情,感兴趣的事情,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刻刀在众人手里流转,六个版面先后完成,云澜用谦笔在版面的右下角分别写了作者,统一收好静等染缸完成之时使用。 今天姚睿又挖了一个地炉,云澜今日忙着带领五朵金花玩织染,没有时间过去看看,今夜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默默将此事记下,明日好跟着姚睿一起上山。 这两天事情多,他偶尔休息发愣的时候会想起与方文林在曲陵的见闻,或开心或担心,今天玩得尽兴,晚上是个好梦。 梦里方文林对他说自己很快就回来了。 …… 姚睿挖的地炉在后山的前山面对村子的中心处,这里有个天然的小平台,简单清理了碎石杂草,在地上打了两个洞。 平台不大,加上过道顶多能打三个地炉,三个两米多深的地炉足够用了,云澜给姚睿画了第三个地炉的位置,与前两个正好呈“品”字状。 “我一会儿让王云她们去河边捡两筐鹅卵石回来,等你挖了第三个地炉,就用黄泥和鹅卵石敷炉壁,地面上也垒一圈三尺高的炉口。” “我看你挖的炉子都挺大,炉壁可以敷三层,然后在里面多烧一些秸秆。” “还有,这里得围起来,我怕有人没注意不小心掉进去。” 姚睿认真记下要做的事情,并向举手向云澜保证完成任务,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举着的手摸向后脑勺,低着头有点憨,“老爷,您要不要去看看小不点。” 小不点? 云澜怔愣了一瞬,是了,这两天他忙其他事情给小不点忘了,“这两天都是你去喂的?” 姚睿点头,“是啊,可是我不敢给他解开绳子带它去后山遛弯,今儿早上我拿着鸡腿过去的时候,它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要不,您去看看?” 哎呦,刚下山就被关了两三天,在山里野惯了的狼崽子怕不是给憋坏了,幸亏姚睿提醒,云澜对姚睿肯定地点了点头,“好,我下了山就去看看它。” …… 小不点依旧被关在菜园这边的屋子里,云澜刚一靠近就听见了麻绳摩擦地面以及小不点呜咽呜咽的叫声。 推开木门,一股淡淡的尿骚味飘出来,是了,没人敢解开绳子去遛它,吃住行就都只能在这间小屋里。 姚睿该是每日都打扫过的,但肉食动物体味大,故而房间里依旧还是有些味道。 云澜注意到栓小不点的麻绳有被咬过,断裂处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藕断丝连着,以小不点的牙口和力气,这么点绳子稍微使点力气就挣脱了。 但它没有。 它很乖的待在这里,等着主人。 云澜蹲下身子抱了抱小不点,诚恳道歉,并且保证没有下次,给小不点解开绑在柱子上的绳子,云澜牵着它一同往后山而去。 冬日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枝,没了那些宽大茂密的树叶草木遮挡,在小平台干活的姚睿一眼就看见了上山的一狼一人,他将铁锹插进地里,胳膊搭在上面暂时歇口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另一边被目送上山的云澜则是有些跟不太上小不点的步伐,这头狼崽子果然被憋坏了,一出房间便急冲冲地往山上跑,但是好歹还记着有个人牵着绳子,没真就一股脑儿地死命冲,不然云澜多半得被拉个趔趄甚至摔倒被拖着走。 狼崽子在后山解决完个人问题后,便闲不住地开始刨洞,这是想要逮只兔子来玩了。 云澜依旧坐在前山和后山的交界处最高点,一边晒背一边看小不点追兔子,这里风大,他把围巾拉高了一点遮住半张脸,只露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在外面滴溜溜地打转。 冬日的阳光不晒人,照在背上暖呼呼的很舒服,可以驱散山顶冷风带来的寒意。 发丝被调皮地吹起,额边的碎发有点当眼睛,他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研究了一会儿要不要翘兰花指,最后当然是没有。 不过下一次在方文林面前倒是可以捏个兰花指看看他的反应。 “还不回来,你儿子都变成泥猴了。” 不轻不重的思念被风吹散,也不知道能不能随着云朵飘去曲陵。 在山顶吹了许久的风,坚硬的石头坐得云澜屁股疼,抬手拉下围巾,露出下半张脸,他抬手作喇叭状,喊小不点的名字,“小不点,回家了。” 听见声音的狼崽子低扑的动作一顿,一对儿毛茸茸的耳朵竖了起来动了动,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的兔子开始往山上跑。 它娘叫它了! 太久没出来的狼崽子玩了一下午,有点疯,本就脏兮兮的毛发这会儿更是不堪入目。 云澜给它套上麻绳开始下山,不过这回没去菜园那边,而是领着小不点来了小溪边儿。 “我给小不点洗一洗,嫂嫂别让孩子们过来,我怕吓着他们。” 谭蕾一向是比较稳重的,这会儿和狼崽子近距离对视也不显慌乱,点头应是,转身去看孩子了。 郑悦因为和狼崽子相处过一段时间就更加不怕了,还有心情给小不点招手打招呼。 至于刘秀艳二人就有点发怵了,不过总体还算镇定,只是不怎么敢靠近罢了。 云澜让小不点进小溪里面站着,自己先拿了木刷给小不点梳毛,这小子自个儿玩得开心,一身漂亮的皮毛给祸害得不成样子,得梳顺了才好洗。 费了一番力气给毛孩子梳毛,云澜抽了小板凳过来坐在河边,脱了鞋袜挽上裤腿直接将双脚踩进了小溪里。 第100章 风云小吃57 云澜从木盆里面抓了一把皂荚放到小溪边的石头上,拿了棒槌开始敲打。 咚咚咚的,吓了小不点一跳,还以为云澜要拿棍子打它呢。 云澜一边捶打皂荚,一边抬手摸摸小不点进行安抚,待皂荚被完全打烂出沫子之后,用手捧起沫子开始往小不点身上涂抹。 满满一盆皂荚,全都贡献给了小不点,云澜洗了快半个多时辰才给小不点搓干净。 小不点是洗干净了,他自己的脚也被泡得发白发皱了,还被他大嫂嫂说了一顿,给他炖姜汤去了。 洗完澡的小不点没瘦下来多少,一身的腱子肉,不是虚胖,云澜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水渍,这家伙倒好,直接原地将身子抖成螺旋状,甩了一院子的水点子,跟天女散花似的。 站在它旁边的云澜最是遭重,一身衣裳是别想穿了,又被路过的二嫂嫂给数落了一顿,转身去给他烧热水去了。 然后,一人一狗,都洗得干干净净裹着衣服布巾缩成一团躲在屋子里喝姜汤烤烘笼。 今晚上他大哥不放心这边的妻儿,忙了一天也坐着骡车赶过来了,结果一来就看见自家幺弟这副“窝囊样”,他倒是没有再训斥云澜一番,不过却弹了人一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 云澜委屈且愤怒,但是不敢发作,默默忍了,不与他兄长和嫂嫂们一般见识! …… 今天给狼崽子洗澡费了力气,之后幼小的心灵又受了“打击”,云澜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而洗白白的狼崽子今晚也没被关在菜园的小房间里,而是趴在了云澜的床位给人暖脚,厚实的爪垫交叠着撑着狼头,睡得也很是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狼崽子相伴,云澜又梦见了方文林,这一次却是两人还在山上的光景。 时间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的经历,看天气是夏天,因为有蝉鸣鸟叫。 猎人小屋正面多了一个竹子和茅草搭建的凉棚,凉棚底下是一张竹编的矮床,矮床很大,深绿色,几乎铺张了凉棚底下的全部空间。 可以在上面放矮几和蒲团,也可以直接躺在上面打滚,很凉快,丝毫不觉夏日的燥热。 云澜就在上面打滚,院子里好像就他一个人,他正在上面睡午觉,院门关着却没有落锁。 一个地方睡久了染上了人类的体温便让人觉得热,他就势一滚翻到了另一边躺着,这会儿该是晌午过后一天时间里最热的时候,翻过来他还不满足,闭着眼睛扯散自己的衣服。 后来…… 他便迷迷糊糊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翠绿外衫,和青竹同色。 很奇怪,他明明该是躺在竹席上睡着了的,可他现在有明晃晃的能看见自己的全身,难道是话本里面所描述的神游之境? 不等他想个明白弄个清楚,紧闭的门扉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着急地想要叫醒沉睡中的自己,却半天都无法发声,直到院门全部打开,他看清来人,焦躁的心跳才慢慢平缓。 是方文林。 背着背篓,提着柴刀,脚边跟着小不点。 他们刚刚砍柴回来。 方文林也看见了竹席上的自己,他好像愣住了,反应了一下之后将小不点踢出了院门然后把门关死了。 身上的背篓和手里的柴刀直接放在了门口,没有拿去柴房。 方文林这是在做什么? 飘在半空中的他不甚理解。 接着便瞧见方文林似是盯上猎物的猛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睡梦中的自己,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这会儿阿飘状态的他该是红了脸的,盖因躺着的自己这会儿基本上算是未着寸缕。 并且刚刚平缓下来的心跳再次变得急促起来,似期待,似羞涩。 他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老天爷好似故意和他作对,让他看了个真切,每一次抚摸和亲吻,每一声叹息和啜泣。 他在热浪里浮沉,也在清醒与混沌中迷失。 …… 咯咯咯—— 云澜热汗淋漓地睁开眼睛,怔忪着,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很是缓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做梦。 身上和被子里黏糊糊的,不怎么舒服,偏又对上他儿子那双纯洁疑惑的狗狗眼。 没脸做人了。 将狼儿子赶下床,他起身收拾一身一床的狼狈。 好在建了新房,一般若是无事,他的兄长和嫂嫂们不会来后院转悠。 悄咪咪的去灶屋烧热水洗澡,又悄咪咪的洗了衣裤被褥,他这才重新整理了表情领着狼崽子去前院。 前院的空地上摆着方桌,他的大哥和嫂嫂以及两个侄儿都坐在那里吃早饭呢,见他过来,便腾了一边留给他坐。 云澜顾及着狼崽子吓着孩子,没有立马上前,谭蕾看出他的犹豫,柔声说着没事,两个娃娃都很喜欢小不点。 云澜便去看他的两个侄儿,果然发现这两个小汉子不仅不怕反而瞧着还挺兴奋,见云澜看过去忙问能不能和小不点一起玩。 他当然是不敢就这么让小不点和侄儿一起玩的,双方没个轻重,得再熟悉一些才行。 云瑞和云琛没能得到小叔叔的同意看起来有点失落,但也只是一瞬,眼珠子滴溜一转便又问到能不能摸一摸小不点。 这…… 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侄儿了,再来一次他怕给孩子弄哭了,便低头去看腿边的狼崽子。 小不点好似听懂了人类的语言,乖巧的蹲坐在地上。 “小不点答应了。” 团团和圆圆欢呼出声,又怕惊了“小狗”赶忙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但是要等吃完早饭。”云澜补充完后半句话。 两个小子没意见,转而开始认真的吃饭。 云澜也端了肉粥慢慢喝着,郑悦也在喝粥,受不了桌上的沉闷便开口问云澜:“早上起来烧热水了?” “噗……咳咳咳……” 云澜好险将一口热粥喷出去,但也被软糯的米粒呛了个够呛。 “哎呦,你这孩子急什么呢,就是问你一句,我们前院每天早上都烧了热水,你要洗漱过来直接打水就行,用不着自己烧。”郑悦就坐在云澜旁边,看人呛得脸和耳朵都红透了连忙放下碗筷拍着人后背帮忙顺气。 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 云澜羞于细想,佯装真是不小心呛到了,揭过了这茬。 …… 早饭结束,云澜兑现承诺,让云瑞和云琛摸一摸小不点。 旁边有他大哥和嫂嫂看着,小不点又有他牵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不点看起来很喜欢孩子,云瑞和云琛靠近,它还主动伸着脖子往人手心里蹭,真是个讨喜的“好小狗”。 摸狗仪式结束,云焕便又驾着骡车赶回了长溪村,那边的书房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估摸着要不了几天就建好了。 给迎仙楼送货的事情暂时交予了覃迎春三人负责,云澜三人则是专心缝制年节时候穿的新衣。 第101章 风云小吃58 时间一晃就是七天。 腌制的猪后腿被云澜又上了两次盐,后山小平台处的三个地炉也做好了,姚睿用竹子和麻绳给其做了一圈儿围墙又用稻草铺了个挡雨的顶。 院子里被棉被包裹的染缸也已经建好,可以开始染布了。 这件事最是让五朵金花高兴,一大早就让云澜将她们制作的画版拿出来。 云澜也不磨蹭,回屋取了板子,又让金花们去拿木盆和石灰粉和熟的黄豆粉来调制豆泥防染浆。 三张方桌拼在一起,将去浆晒好的生布平铺其上,他拿出自己的画版摆在生布上面,用木片刮板蒯了防染浆涂抹填补在画版镂空的花样上。 待镂空花样填满后再小心将画版揭下来,白色的生布上面就留下了一个个浅黄色的“浮雕花纹”。 因为是为了做示范,云澜没有印很多花样,只印了两个圆盘状的福禄图样,裁剪下来可以缝个抱枕。 “染色时间越长,颜色越浓,反之颜色则越淡。若是想染浅色的,等这个防染浆半干就可以将生布放入染料进行染色,若是浸染的时间较长,反复染色,最好是等防染浆干透再进染缸。” 云澜做示范就染了浅蓝色的,待防染浆半干的时候就将裁剪下来的布料放进了染缸,待布料全都被染料浸透后立马取出,在装有清水的木盆里进行简单的涮洗,去掉多余的染料后进行晾晒。 在这个时候可以明显看出青色氧化变蓝,金花们为此发出感叹。 待布料基本干透之时,云澜将其拿去小溪边进行轻轻搓洗,布匹上面用豆粉做的防染浆便顺着水流冲洗干净,再一次晒干之后就得到了有漂亮印花的蓝色布料。 云澜将位置让给五朵金花,自己去屋里取了针线棉花来缝制抱枕。 他大嫂嫂做事谨慎,也是先试着染了个小物件,准备做成枕套。 他二嫂嫂就不一样了,直接染了一大块布,说是给他二哥做身衣裳。 覃迎春三人没好意思用主人家那么多布和染料,均是选择了和云澜怀里那块一样的大小,也做成抱枕。 云澜见她们逐渐熟练也就不再多分心去关注,而是认真给手里的布匹挑线,他将四方的布料四个边边全都用针给挑散了,做成毛茸茸的穗子,这样做出来的抱枕就有一圈绒绒不扎脸的毛毛。 其中一边他没有缝死,而是缝了一圈细密的扣子,这样方便以后拆洗。 云澜往里面塞了满满的棉花,整个抱枕圆滚滚蓬蓬的,简单的料子,简单的图案以及简单的样式,做出来的抱枕质朴漂亮,不比那些绣花的差。 他将做好的抱枕放到床头,冬日里就可以抱着或靠着这个枕头看书什么的。 再出来的时候,金花们已经开始染布晾晒的步骤,方桌空了出来,他便扯了布匹铺在上面打算再做一床盖腿的小被。 书房里面渐渐被各式木制家具填满,书桌被他安置在了光线最好的窗边,冬日开窗有冷风,一床小被盖在膝盖上防止老寒腿。 …… 又是三天,长溪村云家老宅的书房已经落地,云焕便没再留在那边,驱了骡车来清河村与妻儿团聚。 云澜也在这段时日里用砂锅焖了几锅黄焖鸡让大家伙试菜,几人一致认为用安阳镇西孙老二家的鸡做的最好吃。 他大哥云焕忙完盖房的事情又来操心他开店的事情,陪着他跑去孙老二那里定下契约,每隔两日给安阳镇的铺子里送一次活鸡。 云澜没为了省事让孙老二将鸡杀了处理了再送过来,说他小心谨慎也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他担心供货商以次充好,干脆直接要了活鸡。 其他的配菜倒是不着急,村子里收会便宜些,直接在镇上的市集买则更方便,总归是不愁的。 十一月二十,宜开业纳钱财。 由云澜亲手题字的招牌被挂上了店铺门面的顶端正中心,红绸揭开,风云小吃四个大字面向于世。 一左一右两串红鞭炮噼里啪啦炸完,云澜的铺子正式进行试营业。 看热闹的人群以及进店的食客不明白什么叫做试营业,只知道在安阳镇又多了一家卖吃食的铺子。 这营业的前几天最为关键,要打出一个好味道的好名声。 方家、云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来店里帮忙。 第一天多是看热闹的散客以及前几天云记辣卤小摊帮着宣传拉过来的熟客。 平整明亮的铺子,木制的长方形大桌椅,旁边就是一长条有着小圆孔的特色灶台,每位食客点的餐品就在这些小圆孔上面放着的砂锅里。 砂锅是黑色的,锅盖上有圆形的孔洞,滋滋白气从孔洞喷出来形成一道笔直的烟气,瞧着便觉得热气腾腾。 同时浓油赤酱的馥郁肉香味也从锅盖的孔洞和缝隙里奔涌出来,勾着店里食客与店外看热闹之人肚里的馋虫。 砂锅烫手,店员们手里拿着特制的铁夹子夹住砂锅两边的耳朵稳稳提起置于木制托盘之内,一碟小菜,一碗清汤以及一碗冒尖的白米饭,一份店家的特色招牌黄焖鸡米饭就上桌了。 砂锅的盖子由店员拿着隔热的干净布巾帮着掀开,同时里面的锅气也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砂锅里的汤汁还冒着咕嘟咕嘟的泡泡,汤汁浓黄油亮,可以清楚看见里面满满的鸡肉块以及其他配菜漂亮的色泽,就比如青椒那抹清新的翠绿。 执筷夹起一块鸡肉,嫩滑有嚼劲,浓郁的香味渗到了骨头里,吃完都还忍不住再嗦一口筷子。 有那会吃的,直接用托盘里的汤勺舀了稠而不粘的汤汁浇淋在白米饭上拌着吃,咸淡相宜,米香满口,当真是让人幸福而满足。 第102章 风云小吃59 风云小吃凭借着黄焖鸡的霸道香味一举俘获了安阳镇镇民的胃,仅仅营业三天便座无虚席,每日的食材都能卖个干净还不够。 这三天也着实是让云澜等人给累了个半死。 云澜在后院的灶上负责主要烹饪,谭蕾在他身边打下手,做成半成品之后端去前面放在灶上继续小火烹煮,由郑悦负责看顾以及根据不同人的口味适当调整辣味并装盘。 王云和刘秀艳负责上菜和收拾桌椅垃圾,后院里则是云焕和姚睿负责杀鸡宰块,覃迎春负责洗碗。 第一天没料到生意火爆,几人并没有提前杀太多的鸡,导致后院和前面都有些慌乱,第二天心里有了数便多杀了一些,结果仍是不够,等到第三天众人已经充满了信心,天不亮就开始将鸡笼里的鸡全部杀死处理了,结果还不够卖。 “这生意也太好了,澜哥儿,我们是不是得让孙老二再多送一些鸡过来啊?”郑悦在前面,对于客流量有着最为直观的感受,晚上几人坐在骡车回家的途中便开口提议。 其实云澜也有过这个想法,但最终还是在心里默默否了,“先不必,我们现在试营业,刚开店时间短,来吃热闹的人居多,所以会铺子爆满,等再过上半个月一个月,食客稳定了,我们再决定活鸡的增减。” 云焕在一旁点头认可,“澜哥儿考虑得周到,现在的量就已经让我们忙得脚不沾地了,再多也顾不过来,不如把品质做好,省得影响了味道。” “是这个理,”郑悦听的明白,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提议有些冒进了,“今日我瞧见门口有几个人徘徊了好久没进来,看着不像是来吃饭的。” “正常,”谭蕾接话道:“我们的辣卤摊子刚开始不也惹眼嘛,后边那些人就不来了。” 云焕则是有着不同的看法,“先留意观察着,可能是地痞流子,也可能是来摸底的同行,我们生意红火太扎眼,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说着他看向姚睿,“这样,后边每天我和姚睿轮流在前面去端盘子,顺便当个震慑宵小的护卫。” 云澜对此表示支持,现目前的三天,在前面都是女娘,难保不会让有心之人觉得他的铺子好欺负,有了他大哥和练家子姚睿震场子,那些不入流的地痞轻易是不敢上前找麻烦的。 大人们都在店里忙活,四个孩子不可能单独留在家里,便也就只能跟着一起去店里。 好在铺子后院有房间,四个孩子又懂事,乖乖在里面玩帅不吵闹算是省心。 这会儿四个孩子趴在各自的母亲怀里睡得正香,小脸蛋红扑扑的。 云澜却看得心疼,他们大人不得闲,这些孩子便跟着奔波受罪。 谭蕾是个心细的,觉察出了云澜突然低落的情绪,轻声安慰道:“别担心,等你二哥和林子回来了,人手就富余了。” 是啊,等方文林回来就好了,可是方文林什么时候回来啊,明明在梦里和他说得好好的,结果拖了快一个月了都没回家,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 …… 也许思念有重量,今年的初雪来的猝不及防。 就在试营业的第五天。 有了云焕和姚睿在前面坐镇,在店门口窥伺的人果然少了大半,剩下的一些则是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澜倒也不怕。 就是这场雪来的急了些,冷了人也冷了铺子的红火。 “也好,尽快恢复成正常客流量也就用不着贼惦记了。”云澜倒是想得开,今天的食材没有全部卖完,但也卖了有八分,生意没了前几日的火爆,门口徘徊的人都少了。 第103章 风云小吃60 在闭店之前,店门口来了一位老熟人。 “可算是有位置了,你是不知道我第一天就过来了,结果愣是没抢着空位。” 来人正是杨氏书铺的杨先生,云澜的忘年交。 “直接进来找我啊,我还能不给杨先生安排个好座位?”云澜难得从后院走到前面去迎接。 杨先生有着自己的风骨,即使在温度骤降的初雪之日依旧穿着长衫,看得云澜都觉得冻得慌。 “今日初雪,天冷,可要吃点辣的?” “那便听你的,稍微加点辣子。”杨先生不太能吃辣,但闻了四天的香味,这会儿又冻了一路,嘴里还真想来上一口热辣暖和的。 云澜亲自给调的味,带着微微的辣味,更多的则是咸香。 果然很合杨先生的胃口,边吃边夸赞,也没了那食不言的规矩。 今日好友来捧场,云澜心里高兴,脸上的笑容便格外灿烂,与杨先生谈天说地,东拉西扯的唠着嗑。 其他人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方文林一进安阳镇就听见行人在讨论什么风云小吃,什么黄焖鸡米饭,只一耳朵便知晓是自家澜哥儿的铺子开了。 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惋惜,没能赶上一起,便马不停蹄地往铺子赶去。 镇上不能纵马,即使他归心似箭,也只能慢慢溜着马过去。 结果好不容易捱到店门口就看见他家澜儿对着个老头子笑得明媚,心里头就跟踢翻了调味盘似的,滋味难言。 云澜一心扑在杨先生所说的奇闻里,压根没发现门口进来个熟人,直到被一双粗糙的大手强硬的掰了脑袋才懵懵地看向罪魁祸首。 “方文林!” 太过惊喜,一时之间让云澜的声音都变了调,噌的站起来抱住了汉子。 一旁的杨先生到底是个老古板,哪里见过这般热情奔放的场景,差点一口米饭噎住嗓子眼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被云澜这么一抱,纵然是有天大的委屈和醋意,这会儿也被抚平了。方文林心里暗自唾弃自己没个骨气,行动上却是抱的比云澜还紧。 好歹云澜仍剩下一些理智,拍了拍汉子宽阔的肩膀,顺带着拂去其肩头上的积雪,让人松开了自己。 没太好意思和杨先生对视,他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顺手也给方文林拉到了自己旁边一起坐着。 “杨先生吃完了吗?” 手里的筷子就是一顿,话头也滞在喉咙,不是,有你这么明显的赶客人的? 杨先生气笑了,原本还想着早点离开给人小情侣腾地方,现在好了,他要做那恶毒的老婆婆拆散这堆儿狗男女! 啧啧啧,瞧瞧,都给自己气的说脏话了。 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吃饭的速度明显变慢,傻子都能看出来人家在故意磨蹭,云澜笑了,这个杨先生也是个不记仇的,因为他都是当场报。 “好好好,刚刚是我唐突了,这不是太久没见着我家夫君了嘛。杨先生行行好,改日再请你吃酒。” 得,饭是吃完了,结果现在好似又被塞了一口甜的腻人的豆包,撑得慌。 杨先生放下碗筷,算是在行动上表达了自己的原谅。 云澜和方文林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店门,然后利索的关上了店铺的大门。 前面的铺子被众人故意留给了两人,其他人在后院里热闹叙旧,说笑谈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到了前面。 关了门,又在下雪,铺子里就显得昏暗的很,只云澜和方文林两人的眼睛格外的明亮,好似要将对方的样子通过眼睛刻进心底刻进骨子里。 鬼使神差的,两人都忘记了什么场合,什么矜持,什么礼数。 拥抱,亲吻。 一切自然而然。 第104章 风云小吃61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具体有多久云澜没什么概念,不过后院的嬉笑声倒是没了。 抬手整了整方文林胸前被他刚刚抓乱的衣襟,云澜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走吧,不然该让人笑话了。” 方文林笑着应了,心想刚刚不觉得羞,这会儿倒是脸皮薄了,但不管如何,终归是他尝到了甜头。 两人神色如常地走进后院,结果院子里一个人没有。 云澜:“???” 还是方文林反应快,发现了灶台上的信纸。 云澜将头凑过去看,“写了什么?” 将信纸递给云澜,方文林简明扼要,“他们先从后院回去了,让我们自己慢慢回去就行。” 云澜乐得和方文林独处,便拽着汉子的胳膊腻歪。 “我刚刚好像看见了马。” 方文林眉目舒展,牵着人往前面而去,重新打开了铺子的大门,门口果然站着一匹高大的骏马,是白色的,和雪花一样的颜色。 “倒是乖巧,竟然没有自己跑掉。” 云澜上前想要摸一摸马面,被方文林阻止了。 “这马有点脾气,我抱你上去。” 云澜没从这马的眼睛里看见有什么脾气,但方文林总归不会诓他,便顺从地就着汉子的手臂借力翻上了马背。 “围巾拉起来把头遮住,不然该着凉了。” 坐在马背上,云澜比方文林高了半个身子,居高临下,这个视角倒是新鲜。 他听话的扯了围巾将头包住,也不在乎这样子好看不好看,滑稽不滑稽了。 “你不上来吗?” “下了雪,路滑,我在旁边牵着马走。”方文林让云澜拽着缰绳,自己则是站在侧边扶着马嘴上的套子。 白马在方文林的牵引下迈着步子往城门口走,一颠一颠的,云澜坐在上面一晃一晃觉得挺有意思,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笑声引得汉子抬头望他,二人眼中俱是笑意。 天空灰扑扑的,落着轻柔如柳絮的雪花,挂在云澜的睫毛上,落在方文林的眉尾处。 云澜弯腰低头,松了左手的缰绳,用指腹为汉子抹去眉尾的雪花。 而下面的汉子也趁着这个机会帮云澜拉了拉头顶的围巾,将哥儿饱满的额头遮住。 两个人自成一派天地,与一旁行色匆匆的路人形成鲜明对比,悠闲的好似在春日郊游。 …… 不用自己控制马匹,云澜闲着没事就用手去抹落在白马鬃毛,他的本意是想帮人家拂去上面的积雪,结果适得其反反而让晶莹的雪花融化了沾湿了鬃毛。 鬃毛被他揪的一缕一缕的,云澜没来由的有点心虚,便赶紧撤了手转头看向别处。 雪花纷纷扬扬,扰人视线,让人不自觉的将目光锁定在腿边的汉子身上。 没黑,但是瘦了,下巴上有一层青茬,怪不得刚刚亲得人嘴巴疼。 云澜就像是在玩找茬游戏一样,用目光一点一点将方文林从头到脚描摹了一遍。 汉子的脊背挺得笔直,步子迈得频率不高,但每一步都踏出去好远,因为走得实在太稳,以至于让坐在马背上的他丝毫不觉得行走的速度过快,所以当城门口出现在视线中时,云澜还有些诧异。 更让他意外的是才刚出城门,之前口口声声说着下雪地滑不上马的人这会儿脚底一蹬就翻身坐到了他的身后。 始料未及,他倏地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偏头往后去瞧身后的汉子。 方文林的前胸贴近怀中人的后背,双手穿过怀中人的腰际与云澜一同把住了缰绳,“给澜儿暖暖后背,挡一挡两侧的风。” 头顶的视线太过炙热,灼得人心底痒痒,他好不容易忍到了城门口,结果自家夫郎还不知收敛,他要是再不做些什么就不是汉子了。 身后的汉子高高大大,贴着后背热乎乎的,确实暖和,但是这人口中冠冕堂皇,手却不怎么君子。 不过瞧着这人被冻得通红的指关节处,他又心软了,主动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上去给人挡风。 耳根被身后之人轻笑喷吐的气息染红,他到底还是没有松手。 方文林自然不会辜负自家夫郎的美意,小腿往马肚子上一磕,道一句闭上眼睛,白马就冲进了风雪里。 骤然的加速让云澜直接整个人撞进方文林的怀里,贴了个结结实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汉子故意的,幸而之前就用围巾包了头脸,不然定是要被这刀子似的风雪刮坏了脸。 闭着眼睛的他看不见前路,反而让后背上的肌肤触感更加敏锐,他甚至能感受到汉子一张一弛的肌肉运动轨迹,这让他想起来前几日所做的梦。 近月余不曾感受过的安心气息这会儿将他完全笼罩,让他紧绷的身心得以放松,不知不觉中就松了手里的缰绳。 略带责备的声音贴着耳朵,“抓好了,掉下去怎么办。” 嘴上这般说着,但身后的汉子却将他搂得更紧。 一路风驰电掣,云澜还没怎么感受到风雪的拍打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方文林先下马,然后举着手臂抱他下来。 云澜没骑过马,这会儿骤然下马脚踩在地上有一瞬间腿软,从旁人的视角看就是这个哥儿惯会撒娇,一下马就往人汉子的怀里扑。 云烨本来还担心出来等着,这会儿没眼看地直接回了院子。 今日下雪,最开心的莫过于四个孩子,这会儿不怕冷的戴着帽子和围巾在院子里抓雪玩,叽叽喳喳的,欢快的好似小鸟。 屋檐下的小不点也想加入,但它被拴着,这会儿急地团团转,嗷呜嗷呜的叫唤着。 叫的太凄惨,被它离家月余的老爹上来一个暴栗,然后就老实了。 一家人齐聚新的堂屋,算上乔胜几人,十来个人共处一室也不觉拥挤。 没让嫂嫂帮忙,云澜自己拆了头上的围巾,一头青丝因为静电而四散飞扬,瞧着可喜人。 覃迎春和刘秀艳一回来就去灶屋煮了热乎乎的姜汤,这会儿端着托盘给每人上了一碗。 至于四个小的,这会儿正疯着,喊不回来,他们的姜汤就还在灶上温着。 方文林的包袱之前丢给了乔胜,这会儿他回来了,乔胜自然是把包袱还给他家方老爷。 云澜瞅了一眼方文林怀里的包袱,鼓鼓囊囊好大一包,也不知道都装了什么。 云烨正在给众人讲着曲陵见闻,原来曲陵比安阳还要更早下雪,幸运的是那时候他们也正好进城入住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云烨几人才知道方文林要去卖狐狸皮,一回生二回熟,第二天方文林就去找了老熟人山羊胡,由山羊胡领着带着东西进了那间云澜觉得不一般的茶楼素秋。 云烨是站在自己的视角在讲述,说到这里便没有了后文,而是讲起了其他见闻,云澜知道后续得让他身旁这个亲历之人给他解惑了。 …… 全家喜团圆,今晚的餐食由云澜和两个嫂嫂亲自操刀。 今日是家宴,故而乔胜几人是不参与的,他们也识趣的提早回了山下。 云澜看着灶台上的食材,心中就有了计较。 红烧肉必不可少,这是方文林的心头好,鸭子可以用魔芋烧,鱼很新鲜,做成跳水鱼换换口味,还有铺子里剩下的鸡翅中,蒜香鸡翅来一个,最后……台面上有块豆腐,只一眼云澜便想到了在山里方文林赞不绝口的胡辣汤。 待他报完菜名,发现全是荤的,谭蕾笑话他只想吃肉,便又添了三个素菜。 红烧肉和魔芋烧鸭比较费时,最先做的也是这两道,两个灶屋,谭蕾和郑悦在新灶屋负责魔芋烧鸭,云澜则是回自己小院的旧灶屋把红烧肉炖上。 胡辣汤的做法不必赘述,只不过这一次里面多了切成细长条的嫩豆腐,出锅前打了蛋花,哦,对,还有云澜自制的火腿肠。 这也是他的突发奇想,将猪肉剁成泥,然后塞进肠衣里,每塞一点就用手或是筷子将肠衣里面的肉压紧压实,隔十公分左右用棉绳将火腿肠分节,再放入木制模具里静置继续压实,最后的成品就是个长方体的肉肠。 这种做法的肉肠不易保存,做好要尽快吃掉,但是里面因为没有掺加其他诸如淀粉之类的东西,每一口都是浓浓的肉香,煮烫最是合适。 蒜香鸡翅的做法也简单,与可乐鸡翅不同,蒜香鸡翅为了更加入味最好是将鸡翅对半切开,然后加盐、胡椒粉、料酒、酱油、姜片等去腥调味,适量淀粉抓匀腌制。 锅里起油,油热下鸡翅煎至两面焦黄盛出备用。 另外起锅放蒜末炒香,这个蒜末一定要多,倒入煎好的鸡翅翻炒至鸡翅裹满蒜末,接着放上青红圆椒圈和葱花,翻炒均匀就可以出锅了。 要说最容易翻车的一道菜就是这个跳水鱼了,这道菜一般是用草鱼,还一定要顶新鲜的品质才行,这个世界环境好,鱼也新鲜,算是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为了摆盘漂亮,处理鱼的时候会剁一下鱼尾,将鱼尾剁成好看的剪刀状。然后用大刀对鱼进行改刀,这一步比较考验师傅的刀工,因为刀口要足够深,又不能将里面的鱼骨砍断了,不然做出来的鱼会散架也不够入味。 云澜的刀工尚可,几刀下去,就完成了这一步,拎起鱼头和鱼尾,可以围成一个漂亮的花环状。 腌制的时候只需要盐和料酒,一定要抹匀,这一步主要就是为了入味和去腥,腌制的时间也不宜过长,五分钟左右为最佳。 锅里加清水,放入姜片和葱结,食盐和料酒,煮至水开,然后熄火,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将整条鱼放入水中进行浸泡浇淋,熄火也是为了不破坏鱼皮或是将鱼肉煮散。 浸泡至鱼肉嫩白熟透就可以捞出来盛盘备用。 下面就是炒一个灵魂酱料,放菜籽油,加猪油炒化,然后倒入姜米、蒜米下锅爆香,剁辣椒加入炒香,随后是小米辣和灯笼辣椒酱,继续翻炒爆香,加入一点白酒,适量的白糖、胡椒粉和一丢丢豉油,简单翻炒之后这个酱料就做好了。 把做好的酱料浇淋在鱼的上面,一把紫苏叶,撒上葱花,最后浇一点热油,这道跳水鱼就完成了。 云澜三人做饭的时候,三个汉子也没有闲着,搬桌椅,摆碗筷,端菜盛饭之类的活计都包了。 晚饭是在新堂屋里吃的,六个大人,两个小孩,桌上也正好是八道菜,合八方来财之寓意。 除了鸭子需要费点力气慢慢啃,其他的菜品两个娃娃都能轻松驾驭,净手上桌之后两张肉嘟嘟的小嘴儿就没有停过,糊了满手满嘴的油。 云家人喜欢饭前一碗汤,方文林也养成了这个习惯,给云澜和自己各盛了一碗胡辣汤,酸辣爽口,一碗下肚,开胃又暖身。 “这个红色的薄片是肉?”方文林细细咀嚼品味,夹了一片火腿肠问云澜。 “对,是猪肉做的,好吃吗?”云澜更喜欢胡辣汤里的豆腐丝,一抿即化。 “很好吃。”方文林还真的挺喜欢这新奇的吃法,“烤着吃应该也好吃。” 云澜挑眉,居然解锁了隐藏吃法,“剩的不多,明日可以烤着吃。” “好,”方文林喝掉碗里最后一口汤,“明日我给你烤。” 云澜笑着夹了一块鸡翅,因为是对半切开的,鸡翅整体较小,呈长条状,煎得焦黄的皮面上裹着爆香的蒜末辣椒,红的绿的,颜色看着非常漂亮诱人。 云澜贝齿轻咬,鸡翅表皮焦香酥脆,发出一点咔兹声响,浓郁的蒜香直冲鼻腔,而里面的鸡肉又是滑嫩多汁的。 这道菜最受孩子的喜爱,不一会儿面前的骨碟里就堆了一小堆鸡骨头。 跳水鱼他大哥好像比较喜欢,一口鱼肉一口酒,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瞧着好不惬意。 云澜也夹了一筷子尝味,土灶的火候最难把控,好在这一次没有翻车,鱼肉熟得刚刚好,保持着滑嫩的口感和鱼肉本身的清香。 酱汁咸辣,味道浓,将鱼肉蘸着酱汁吃又是另一番风味。 魔芋烧鸭因为炖的时间久,鸭子肉已经完全入味,对于小朋友来说比较难啃的鸭肉,在几个大人口中就是有嚼劲,这种原始的用牙齿撕扯肉类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魔芋豆腐是用山里带下来的魔芋粉做的,纯天然,无公害,郑悦做的比较老一点,这种魔芋豆腐吃着不算滑嫩,但却有着一股脆劲儿,与鸭子一样有嚼头。 第105章 风云小吃62 第105章 风云小吃62 安阳镇的初雪洋洋洒洒下了一下午,并且看这架势今晚上都不一定会停。 晚饭过后,八口人没急着各自回屋,撤了杯盘又上果盘,围坐在一起侃天说地。 “这青皮的橘子在我们这儿可不多见,你尝尝。”郑悦自从成功骗了云澜之后就热衷于骗人吃酸橘子,这会儿拿了新买的青皮橘子忽悠云烨。 云烨接过橘子开始剥皮,就连云澜都忍不住频频侧目去关注云烨吃橘子的动向,只见他剥了一半的橘子皮,拿着掉下来的青皮放到鼻子底下闻,还评价说这味道提神。 接着他放下青皮,掰了两瓣橘子往自己嘴里送,眼看着橘子瓣就要入口,这人虚晃一枪,手腕一转就把橘子塞进了没反应过来的郑悦嘴里。 郑悦这个时候紧闭嘴巴已经来不及了,反而因为太用力而直接咬破了嘴里的橘子瓣,一股清新的果酸味瞬间席卷口腔,酸的鼻子都皱起来了。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夫妻,我还能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云烨抬着下巴,笑得欠揍,得意洋洋。 在一旁等着看笑话的云澜没能看成他二哥的,但是他二哥帮他“报仇”了,也是值得开心的。 故而除了云烨就属云澜笑得最为大声。 坐在云澜旁边的方文林无奈地伸手扶住云澜笑得东倒西歪的腰身,他刚刚还想自家夫郎在看什么呢都没听见他说话,原来是等着看热闹。 郑悦没整到人,反而被整了,正愁没法发泄呢,这会儿一看云澜笑得欢,便先朝他发难,从云烨手里掰了一半橘子就想故技重施给人喂嘴里。 奈何云澜早有准备,仗着有方文林给他“撑腰”,在她扑过来的一瞬间便双手捂嘴往后仰倒。 郑悦没扑到人,反而因为刚刚动作太急,这会儿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旁边无辜路人谭蕾的怀里。 谭蕾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接,不料胳膊肘正好碰到了装橘子的果盘,一个个圆滚滚的橘子眼看着就要掉地上,她旁边的云焕眼疾手快抬手去接,但他只有两只手,根本就抓不过来。 因为一个青皮橘子而引发的一系列反应着实出人意料,让平常端庄稳重的大人们闹作了一团,放眼望去,反倒是坐在榻上的两个娃娃最为平静。 一家人又是笑又是闹,吵嚷的声音都传到了山下,让出门倒水的乔胜夫妇不禁也露出了微笑。 月上中天,这帮童心未泯的人儿才依依不舍的各自回屋。 云澜和方文林一起回自己的小院,灶上烧着热水,因为原本的书房已经被各式家具填满,洗澡的地方就改到了原来的旧堂屋里。 都说小别胜新婚,当云澜提出一起洗的时候,方文林承认自己是想歪了的,结果真等开始脱衣服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家澜儿只是想要更加清楚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两个人一起洗了个清汤寡水的澡,顶着一头热气回了自己的卧房。 外面雪还下着,屋里烧了炭火,床铺的被褥里也提前塞了汤婆子暖床。 云澜和方文林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床,方文林顺手从被窝里摸出一个汤婆子,一手轻轻将云澜的头发梳开,一手用汤婆子去给人烘头发。 这种方法比炭火烘得慢,但是好处就是不会在头发上留下烧炭的味道。 现在落了初雪,往后会一天比一天冷,汤婆子烘得太慢,后面洗了头发还是得用炭火烘比较好,免得湿发让人伤寒。 方文林暗自在心中记下,下回去镇上买些香炭,那种炭烧出来有一股香味,用来烘了头发,头发上都会带着香,就不用担心在头发上留下怪味了。 洗了热水澡,又盖着暖和的被子,被人伺候着的云澜丝毫不觉得冷,等方文林给他烘干了头顶的头发后,也从被窝里摸了个汤婆子出来,转身面对着汉子,给方文林也烘头发。 两个人面对面,镜像做着相同的事情,丝毫不觉得麻烦和繁琐。 等烘完头发,两人都仍然无甚睡意,方文林下地将自己的大包袱取了过来,云澜之前就觉得方文林对其很是宝贝。 包袱是用普通的粗布包的,灰扑扑的,除了大,云澜没瞧出有什么不同。 方文林将包袱放在云澜面前,动作小心地拆开绳结,云澜低头去瞧里面东西,结果里面还包了一层粗布,解开第二层粗布之后,里面还有第三层棉布。 “什么好东西,要这般小心的护着。”云澜耐心告罄,忍不住出声询问。 也是同一时间,方文林打开了最后一层棉布,露出里面的一抹赤色! 这是…… 云澜的视线追着那抹赤色移动,只见方文林从床上站起,小心地将赤色展开,竟然是一件漂亮的大氅! 大氅整体为红白二色,里面是一层厚实的白色兔毛,兜帽领结处也是一圈白色的皮毛,手感摸着不像兔毛,外面是赤红色锦缎,有寓意吉祥如意的云形暗纹,后背正中心处用彩线绣着一只翩然起舞的仙鹤! 这是…… 方文林将大氅展开,示意云澜站起来,“试试合不合身。” “给我的?”云澜喃喃起身,似是不敢相信。 在他的认知里,这般漂亮的红色披风都是姑娘家穿的,男子也有穿红的,他能想到的就是战场上的将军,但将军的披风可不会弄得这般精巧漂亮。 云澜原本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外边罩着一件深蓝色外衫,这会儿他抬手将外衫脱去,方文林从善如流地将红色大氅披在云澜肩头。 大氅看着厚实,其实异常轻便,穿在身上一点不觉得压肩膀,里面的兔毛柔软,很保暖,兜帽上的皮草顺滑,带着晶莹的光泽,自带补光的效果。 方文林替云澜将兜帽戴起,原本看着高挑的人儿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完全罩住了,给人以娇小可爱之感。 云澜本就脸小,这会儿有着宽大的兜帽衬托,更显精致玲珑,红润的面庞与大氅交相呼应,肌肤赛雪,唇染梅香,一颦一笑皆是勾人心神,引人沉沦。 云澜用手拉着大氅的白色毛边,有点不太好意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的了这种大氅,穿着会不会显得女气,显得奇怪,偏他对面的汉子也不知道给个评价,惹得他这会儿心里惴惴的。 “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方文林阻止云澜想要脱下大氅的手,“很漂亮,像雪山上的红莲。” 这个形容听着不像是坏的,但用来形容男子依旧让云澜觉得怪异。 “说的你好像真见过雪莲似的。” 云澜的嘟嘟囔囔让他面前的汉子听得一清二楚,方文林便换了个比喻,“像红梅。” 得,反正是绕不开花朵了。 “别人穿红色披风都是将军,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尽是花草了。” 云澜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满方文林的评价。 但方文林实在无法将面前的妙人与战场上喊打喊杀的将军联系到一起,实际上云澜穿着这般艳丽的颜色一点不显女气,反而透着一股韧劲儿的英气,就算是不认识的人看见了也不会将其当作女娘。 方文林琢磨其中原由,别的哥儿都是以越像女娘为荣,言谈举止皆透着阴柔,要学作那春日的娇花。 可他的澜儿不一样,他的行事作风更偏向一个汉子,走大开大合的路线,似翠竹与清风,透着洒脱与逍遥。 故而,这种亮丽的颜色在他身上不仅不会觉得违和,反而锦上添花为其更增一分气色。 屋里炭火烧得旺,怕云澜热着,方文林将兜帽为其取下,然后下床去拿铜镜,“为夫可没有骗你,不信你自己看。” 镜中之人唇红齿白,顾盼生辉,带着羞怯与喜意,看着确实不丑。 “你的呢?” 包袱里只这一件,云澜摸着光滑的兔毛,这傻子不会只给他买了吧。 方文林的回答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就一件,你冬日穿着暖和。” “那我单独给你做一件,蓝色的怎么样?”自古红蓝出西皮,云澜有着自己的私心。 方文林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自然是满口称好,放下铜镜又去拿了另一个小包袱过来。 大氅穿着热,云澜小心脱下来叠好放进柜子里,转头就瞧见方文林捏了钱袋子到床上,那个钱袋子还算他给方文林缝的,想必里面就是这一次到曲陵卖皮草的钱。 放好大氅,他也将箱底的钱匣子摸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床上,方文林抽开钱袋的绳结,从里面摸出一个叠成豆腐块的纸张放在床铺上,这个是银票,接着将钱袋倒过来抖了抖,里面的碎银和铜板就叮啷地掉了出来。 银票的面额是一百两的,云澜将豆腐块展开,用手指点了两遍,确信正正好好一共六张,也就是说它手里这轻飘飘的一小叠纸,价值六百两! 四张皮子卖了六百两! 方文林觉得云澜的反应有趣,伸手捏了捏云澜的脸颊,让人回神,解释道:“三张皮子卖了八百两,然后。” 方文林的话还未说完,云澜便发现了问题,“三张?我记得一共是四张皮子。” “对,原本是要四张都卖的,但我们刚到曲陵就开始下起了雪。” 方文林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因为初雪来的始料未及,布庄里的冬衣突然就卖的红火,我手里的皮子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最好的那张卖了四百两,剩下两张合计四百两。” “我观曲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穿着大氅,便决定给你也买一件。店里面最好看的都被挑走了,我就单独找了绣庄的绣娘定做。” “布庄的生意好,绣庄的生意也就跟着火爆,原本绣庄的老板是不太想接我这单散客的,但当我拿出那张银狐皮的时候,她就改主意了。” “我让她用那张银狐皮最好的腰身处的皮子做领子,剩下的皮子就送给她,她这才答应下来,并且优先给我做。” 云澜听的咂舌,“所以我那件大氅要二百两白银外搭一张银狐皮?!” 笑着摇了摇头,方文林柔声道:“虽然因为要的急另外加了赶工的钱,但也没要到二百两,原是要一百五十两的,因为银狐皮贵重又稀少,即使是做完领子剩下的边角料也价值不菲,老板就给抹了零,收了一百两银子。” 云澜:“直接抹了五十两?可是五十两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太亏了啊。” 方文林解释道:“我也不傻,那张银狐皮做两条毛领子绰绰有余,狐尾我可没直接给她,只给了她狐狸头和裁剪下来的边角料。” “说来还要谢谢澜儿之前给我的启迪,那老板觉得狐狸头上有洞,不值价,我就照着你说的那样给她建议在洞上镶嵌宝石翡翠。” “她是精于这一道的,我只提了一句便知晓其意,嘴里说着甚妙,便也就同意了。” “虽然抹了五十两,但依旧是绣庄更赚,我也没计较太多的得失就当结个善缘。那绣庄的老板见我爽快,便对这单生意也就更加上心,据说是让五六位绣娘三班倒给我日夜不停的赶工才在我规定的时间内做好。” 云澜掰着手指头算账,估摸了下不算太亏,这才心里舒坦了些。接着他又算起了另一笔账,算来算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艺做出来的大氅绝对是卖不到一百多两的。 “哪能这么算,”方文林无奈一笑,紧接着握住云澜的手指,“澜儿亲手给我做的千金不换。” 如果说云家人惯会撒娇,那方家人就惯会哄人。 说完皮子和大氅的事情,方文林又继续解释起另外一百两的去处。 云澜没主动问,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主动交代,“另外一百两则是用作人情往来、关系打点和衣食住行了。另一条毛领子拿回来放在了衣柜里,银狐的尾巴我送给了贺知府。” 汉子出门在外,自然是需要银钱傍身充场面的,在方文林出门之前,云澜就塞了碎银和银票在方文林的钱袋里,前半句话他觉得没问题,就是最后一句…… “给一府之主送狐狸尾巴?就单单一条狐狸尾巴?” 方文林还一脸真诚地点了头,“对,就一条狐狸尾巴。” “贺大人没把你给打出来?”云澜哭笑不得,这也就是方文林能干出来的事了。 方文林摸了摸下巴,如实道:“我没见到贺大人,只把东西交给了门口的衙役,让代为转交,那衙役认识我,倒是没拒绝。不过他收下狐狸尾巴的时候表情确实耐人寻味。” 可不得耐人寻味,给当官的送狐狸尾巴,你是想暗示些什么?早晚露出狐狸尾巴,还是早晚要抓住你的狐狸尾巴? 第106章 风云小吃63 第106章 风云小吃63 “我还去了一趟曲陵学院找刘秀才。” 方文林让云澜将银票和碎银收好,自己将床铺上的十几个铜板重新装回钱袋子里。 刘秀才就是二人在曲陵找的那个随身摄影师,画技不错,为二人以画记录了同游曲陵江畔之景。当日因为时间紧,他只是描绘了大概,后续再慢慢细画,这个时间不短,原是答应云、方二人待画作完成后让镖局给送过来的,因为迟迟未收到,这次方文林便主动寻了去。 云澜将六张银票与之前存下来的三张一起放进钱匣子里,碎银只收了一半,另一半大概有一两的样子,他给装进了汉子的钱袋子里。 好歹是个方老爷了,兜里只有十几个铜板算怎么回事。 “画都取回来了?” 云澜观那刘小秀才不似贪那几个钱财的人,之前可能忙于学业将画画之事耽搁了,这次老板亲自找上门,合该也就解决了这事,没想到方文林却摇了头。 “没有见着人,见着了他学院里的同窗,说是回家省亲了,要过段时间回来。” 云澜没太在意,顺口说到:“估计家里有什么急事,那孩子看着还是纯良的。” 方文林笑了笑,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他临走之前给我们留了话,说画作基本完成了,待回了学院就给我们寄过来。” 两人闲谈的功夫,云澜又将钱匣子里的银钱清算了一遍,一共九张一百两的银票,其他碎散的银子能凑个一百两,总共有一千两了,着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能这么快存下这么多钱,一是因为方文林这两次运气好打了皮子去卖,二是盖房修桥等事宜这些花销大头都由吴优包办了,自家没花一分钱。 虽然这笔银钱看着多,但也不能马虎行事,坐吃山空不是云澜的风格,风云小吃该正式开业了。 “还没有正式开业?”方文林有些诧异。 云澜笑着为其解释试营业的概念,说自己怎么会不等他回来一起见证铺子的开业礼呢。 心口热热的,方文林觉得熨帖得很,一双眼睛黏在云澜身上不舍得移开。 被盯着瞧得不好意思,云澜嗔了他一眼,抱着钱匣子去柜子里放好,“看什么,前几日我去买了骡子,原是也想给你买匹马的,不过不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想着等你回来了一起去挑。” “今日你我同骑的白马可是你在曲陵新买的马匹?有名字吗?” 方文林也将自己的钱袋子塞到枕头底下,掀开被子等云澜上床,“这马不是买的,是租的,今日回来的仓促,明日去马行还马。” “那正好,我和你一起去,顺便相看一下合适的马匹。”云澜心里记挂着方文林的坐骑,他家汉子给他打了一整间漂亮的书房,他便想挑一匹骏马回赠。 没想到方文林也在念着他,“也好,我观书房里的大件都打的差不多了,一些小物件倒是不急,明日我去一趟大河村给钱二叔结一下银钱,顺便让他再给我们打一辆马车。” 云澜钻进被子里,睡在里侧,自觉将头靠在汉子的肩膀上,“马车?” 矮了肩膀让云澜能靠得舒服些,方文林轻声说到:“嗯,家里虽然有骡车,拉货还行,但是坐人出行没有厢车遮风挡雨,家里不缺银钱,打辆马车不管冬日还是酷暑,出门都能方便些。”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他尤记得烈日骄阳下,青涩俊雅的云澜站在书铺门口所说之言,他家澜儿想要去看看这锦绣河山,有了马车,他便可以载着心上人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云澜没想那么深,觉得方文林说得有道理,以前村子里的路窄而烂,就算有钱弄马车也没法用,现在重新修整了,马车也能通行,没必要继续委屈自己。 二人肩靠肩,头碰头得在雪夜里说着悄悄话,声音被雪花掩盖,渐渐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融融的烛光透着蜜一般的温柔小意。 …… 雪下了一夜,在房顶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像雪白的桃片。 院子里的雪有刘秀艳清扫,她扫得仔细,怕雪踩化了混着泥土烂了地面。 方文林起得早,看见这一幕便唤了敛卫过来,“联系赵班主,空了过来给我们把地面铺上青石板。” 敛卫应下之后,方文林便开始在院子里打拳。 与他一同早起的还有云瑞和云琛两个小子,这俩孩子昨日看见下雪兴奋了一天,今儿起了个大早要去堆雪人。 身上穿着新做的棉袄,两只小胖手被棉线织就的手套包着,这会儿在王云的看顾下跑到了后院来。 “林叔,林叔。” 俩小子跑得快,咋咋呼呼就冲了过来,方文林怕雪地湿滑让人给摔了,忙收了拳势一手一个将人给捞了起来,对着后边跟着跑过来的王云点了点头。 两个小胖墩分量不轻,但方文林抱得稳稳当当,“嘘,你们小叔叔还在睡。” 两个小朋友一下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点头小声说好。 云琛是个机灵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撤了捂嘴的小手,改为抱住方文林的脖子,凑着脑袋过去小声讨要礼物,“林叔,圆圆的礼物呢。” 每次云澜和方文林出了远门或是去了镇上,都会给两小子带些小东西,或是玩具或是吃食,这一次方文林回来没给,他们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方文林皱着眉毛,故作懊恼,“哎呀,林叔给忙忘了。” 演技不怎么好,但足以忽悠两个孩子了,云瑞和云琛显然是信了,不过两小子没哭没闹,反而抱着方文林的脖子给吧唧了一口,安慰道:“没有也没关系,圆圆好久没见到林叔,想林叔了。” 得了孩子的偏爱,方文林笑烂了嘴,继续骗小孩儿:“林叔也想你们,下次给你们将礼物补上。” 骗小孩儿的坏叔叔两边脸颊又得了两口吧唧。 他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往前院去,进了新堂屋,早上没出太阳,这会儿凉,两小子只戴了手套,没戴帽子,他遣了王云去给孩子拿帽子,自个儿将孩子放在地上,“等云姨给你们拿了帽子再出去,林叔出去一趟,一会儿过来找你们玩。” 两个小朋友乖巧答应,自己爬到椅子上坐好,目送方文林远去的背影。 不一会儿,王云拿了虎头帽过来给两小子戴上,“小少爷可还要出去玩?” 两小子陷在软垫里,神同步地摇了摇头,“我们要等林叔过来。” “好,迎春姨姨煮了银耳汤,小少爷要不要喝?”两个小子起得早,大人没起故而都没吃早饭呢,她迎春嫂子就给炖了银耳汤,王云自己还没生孩子,对这一对儿小金童似的小少爷便格外疼惜。 云姨不说他们还不觉得饿,这会儿便有些馋那甜甜的滋味,全都点着脑袋说要,还嘱咐王云多给林叔盛一碗。 王云也叮嘱两位小少爷不要乱跑,自己去灶屋找迎春嫂子端银耳汤。 方文林没有离开很久,几乎是在王云离开的前后脚回来了,裤腿袖口沾了雪花,他站在门口跺脚擦袖口。 两个小子很有眼力见的过来帮忙,像两只活泼懂事的小老虎。 “走,林叔带你们出去玩雪。”方文林蹲下身子给两小子整了整虎头帽,起身牵着两人的小手准备往下走。 两小子别看人小,力气还挺大,一左一右拽着方文林不动。 云瑞仰着脑袋,一张红润白皙的小脸被虎头帽勒得肉嘟嘟的,红润润的小嘴张合,“云姨去给我们拿银耳汤了,我们喝完再去。” 一旁的云琛也认真地点了头,“我们答应了云姨不乱跑,一会儿她回来没看见我们该着急了。” 两小子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人不给人添麻烦,方文林自无不应的。 待喝了银耳汤,两小子再无负担,便跟着方文林蹦蹦跳跳地往菜地那边而去。 家这边的积雪都被认真负责的刘秀艳给扫干净了,要想堆雪人得去另一边还没来得及清扫的菜地那头。 云琛撒了方文林牵着的手跑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回头问他林叔,“林叔,我们是要和小不点一起玩吗?” 云瑞虽然没说话,但也抬着头眼含期待。 两个孩子都很喜欢小不点。 “行,林叔带你们去找小不点。” 方文林没有底线的答应了,引得两小子开心欢呼。 “好耶!” …… 菜地这边被白雪覆盖,雪地里有些杂乱的脚印,一部分是覃迎春的,下了雪,会冻坏地里的菜,她早早跑过来把还能吃的菜都给采收了。 一部分是姚睿的,他过来给小不点喂食和收拾笼舍。 再有一部分则是方文林的,他刚刚过来给两小子准备了惊喜。 小不点听力敏锐,早在三人进入这里之时就发现了,这会儿听脚步声确认是往它这里来,显得有些兴奋,拽得柱子上的麻绳吱嘎响。 嗷呜、嗷呜。 出现了,小不点特有的夹子音。 方文林打开木门,一眼就看见正对门口摇尾巴的狼崽子。 之前云澜给它洗了澡,昨日下雪这狼崽子也跟着兴奋,在雪地里疯了一阵,这会儿身上不算太干净。 方文林去解开了拴在柱子上的麻绳,没让两个小子去摸狼崽子,怕染了脏东西。 云瑞和云琛虽然很想摸摸小狗,但还是听话地收了手。 小不点聪明,觉察出自家老爹眼里的嫌弃,被牵出屋子之后就自觉扑进雪地里用积雪擦洗身子。 哇! 小朋友不知道狼崽子在洗澡,高兴地以为狼崽子在玩雪,也加入了其中,蹲在地上捏雪球玩。 方文林没戴手套,也跟着孩子们一起捏雪球,还很不大人地拿着雪球偷袭了认真捏雪球的孩子们。 云瑞和云琛被雪球砸得一愣,随后眼里就迸射出精光,他们好像学会了新的玩法! 这下好了,三人一狼在这片空地上打起了幼稚的雪仗! 两个娃娃一个阵营,方文林自己一个人一队,双方打得有来有回,而小不点就在里面搅浑水。 面对着玉雪可爱的小侄儿,方文林是半点不手软,直接松了牵着狼崽子的麻绳,大手在雪地里一抓一握就是一个雪球,左右手同时开弓,一打一个准。 两小子被打蒙了也没气馁或生气委屈,反而越战越勇,还学会了配合与战术,竟也砸了几个球在方文林身上,最成功的一次是二人使用声东击西之战术,云琛小朋友眼疾手快扔了一个雪球打到了方文林的俊脸上! 大人还在孩子闹做一团,笑声传到了另一边的屋子里,唤醒了睡懒觉的人儿。 云澜睡了个好觉,瘫在被子里蹬腿伸懒腰,身边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却多了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摸过去也不冷。 起身穿好衣服,将窗户半开通风,窗外一片洁净,地面上没什么积雪,茅草屋顶倒是挂了一层雪白。 干冷的风从窗口溜了进来,清新带着冰凉,云澜缩了缩脖子,又去添了一件衣裳。 屋子里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他去前院打水洗漱,玉白的耳朵捕捉到了缕缕笑声。 “团团和圆圆醒了?” 覃迎春正在灶屋准备早饭,闻言笑着点头,“老早就起了,刚喝了银耳汤,被方老爷领到另一边玩去了。云老爷可要来上一碗?” “不了,我一会儿直接吃饭。”云澜擦干净手上的水,放下布巾也往菜地方向而去。 刚走到附近,一颗不算太圆润的雪球就迎面飞了过来,他这会儿还不算特别清醒,懒着身子没能躲开,啪唧一下,衣摆下端就多了个白色的印子。 平白无故挨了一雪球,云澜也不是吃素的,就地取材握了一个雪球就回击过去。 他也没看清这颗雪球是谁打过来的,但众所周知,雪仗一旦开打,除了自己,其他的所有人都是敌人! 前面最为大个的就属方文林了,锁定,瞄准,出手,一击即中! 第107章 风云小吃64 第107章 风云小吃64 原本游刃有余地应对小侄儿攻击的方文林突然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中,一回头,他家夫郎身着木槿紫的棉袄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看得迷了眼,中了美人计,脸上挨了第二只雪球,来自他的夫郎。 原本是两军对阵,现在变成了三方混战,处于中心处的方文林腹背受敌,双拳难敌六手,节节败退,最后被云澜摁在地上用雪球砸。 笑闹过后,云澜伸出一只手拉着方文林的大手将方文林从雪堆里拉起来。 可怜的汉子被围殴得太狠,站起身还扑簌簌地掉雪花,云澜拿着自己的围巾帮方文林扫去头顶上的雪,看着变成白眉大侠的汉子笑得眉眼弯弯。 方文林原是想卖一波惨,但当他看见云澜被冻得通红的手指,脸上凄苦的表情转瞬就变成了眉心紧蹙的担忧。 他的手也碰了雪,这会儿不算暖和,便只抓了云澜被衣袖覆盖的手腕,将云澜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压。 他的脖子暖和。 云澜哪里会由得方文林胡来,连忙撤了手,“哪里有人把冰往脖子上送的,傻不傻。” 被夫郎教训了的方文林并没有放松,反而眉头越皱越紧,“你没戴手套,碰了雪手指冰凉,这样容易冻伤。” 见方文林神色认真,云澜也不打马虎眼了,他知道方文林以前冬日里身上生了冻疮,反复溃烂发痒,深知其中之苦,这是怕他也受那样的罪。 “我晓得,但那样也不能直接往你脖子上贴,万一给你冻生病了怎么办。” 方文林没了玩闹的心思,但是好歹还记得要送侄儿惊喜,便换了表情带着两个侄儿快速寻找到他提前埋下的宝藏。 “哇!是新的积木!” 扒拉开圆滚滚的大雪球,云瑞和云琛在里面挖出来了两盒积木,一盒是较为简单的各式木块,一盒则是可以拼出来小房子的复杂立体拼图。 见今日早晨的目的已达成,方文林再无心情继续待在这里,捡了干净的雪给云澜揉搓手心手背,直到将人的双手搓热乎了才领着两个侄儿,牵着夫郎快速回了另一边的堂屋。 …… 堂屋的餐桌上已经坐了人,是刚起床的云焕夫妇,桌上摆着开胃小菜,用猪油和蒜片炒的酸菜。 两个娃娃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会儿抱着新玩具兴冲冲地率先跑进屋里,向自家爹娘、大伯婶娘展示。 云澜和方文林紧随其后。 谭蕾看着狼狈的两大两小,掩嘴轻笑,玩得有够疯的。 “衣服上都是雪,屋里暖和,一会儿化了穿着容易着凉,我带两个小的去换衣服,”她说完对着云澜二人又是一声轻笑,“你们两个大的应该可以自己搞定吧?” 云澜被自家嫂嫂说得脸红,这么大个人儿了,一下雪就跟孩子似的玩疯了,属实是有点丢人,抿着唇乖巧点头,带着方文林逃也似的跑回自家的后院了。 今早上特意穿的这件亮眼的棉衣,漂亮的木槿紫色,刚看方文林也是喜欢的,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就得换了。 方文林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件让他眼前一亮的衣服上,这会儿他满心满眼都是云澜的双手,换完衣服就立马捧着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红肿没有刺痛发痒的情况才终于放下心来。 “嫂嫂会做手套,一会儿我去求她给你也做一副。”方文林放下云澜的双手,又去摸云澜的头发,确认都是干燥的才收了手。 “不用麻烦嫂嫂,我也会做,给你做一副,我们一人一副。”云澜也在检查方文林的头发,这人刚刚被他摁在了雪里,一头马尾湿了一半,好在都是发尾,拿干布巾擦干就好。 …… 早饭过后,方文林骑马去大河村找钱二叔,云澜这边则是领着一大家子坐骡车去镇上的铺子。 他们早上不营业,只管中午和晚上,毕竟很少有人会早上来吃黄焖鸡。 上午可以安心闭门在铺子的后院备菜,中午开始营业时才不会慌乱。 方文林回来,云家两兄弟也没急着回长溪村自己家,他们总得先让乔胜、敛卫等人适应熟悉铺子里的事宜,免得等他们一离开,因为各种问题影响铺子的生意。 骡车直接驶到铺子后门,碰巧遇见过来送活鸡的孙老二,正好借此机会让刚回来的乔胜几人与其认个脸熟。 方文林骑马脚程快,众人开始处理活鸡没多久便听见了铺子门口马匹嘶鸣的声音。 云澜原本拿着菜刀在剁鸡块,去前面开门的时候忘记了放下,拿着刀口染血的大菜刀,躲在只开了一道门缝的大门后边,能随机吓死两个过路的行人。 “走后门。” 冷冰冰的三个字。 方文林不怕也不惧,他骑了马,当然不方便从前门进,之前是他考虑不周,这会儿便听话的牵着马绕去了后院。 后院忙得热火朝天,他拴好马也上前帮忙。 人多力量大,提早了一个时辰准备好食材,前铺和后院的灶台上一只只一模一样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响着。 黄焖鸡可不是能立马做好的快餐,提前煮好一部分很有必要,以免刚开张客人进店还得久坐等菜的尴尬。 后院也得单独准备好一部分半成品慢慢炖着,保证能够及时上菜又不影响味道。 老手带新手,本来也不是多复杂的流程,乔胜等人很快就上了手。 …… 日正之时,风云小吃准时开张。 昨日下了雪,气温骤降,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黄焖鸡最是满足,故而姚睿刚撤下门板,云澜就看见了店门口等待着的食客。 食客鱼贯而入,郑悦和敛卫在前铺的灶台后面负责点餐,客人点完餐付完钱,郑悦会从身后墙壁上的方格柜子里取一个号码牌递给客人。 后续上餐的时候,处于外场负责上餐和收拾餐桌的人就可以根据号码牌的顺序依次上餐,避免了人一多,这个人说他先来的,哪个人指责别人是后来的混乱局面。 刀彪自知自己长得吓人,主动要求留在后院,前铺则是其他几人轮流值班。 人手多,云澜就可以从流程中跳出来,与方文林一同在铺子里观察营业情况。 方文林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铺子生意的红火,他和云澜肯定是要逐步放开铺子交由专人打理的,目前家仆里面五男三女,分两班倒勉强够用,但若是他和云澜有其他需要用人的地方就会显得捉襟见肘。 “人手不够。” 云澜也是这般认为,前铺至少需要两个人,后院的人又要杀鸡又要煮菜还要洗碗传菜到前铺,实在是太忙了些。 “先不急着招人,再观察半个月看看,顺便也让乔胜几个完全摸透。” 方文林只是提一嘴,也并没有要马上就做,便也点了点头。 “等忙过了这一阵,和我一起去马行?” 没有忘记今日要陪方文林去还马买马之事,云澜自己也要去一趟布庄买做大氅和手套的料子,便出声应好。 有食客吃完了饭离店之前过来与云澜打招呼,云澜笑着应和,并告知食客三日后,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九日那天铺子正式开业,届时会有新品上市。 铺子味道好,价格公道,食客们自然愿意捧场,纷纷表示正式开业那天一定过来。 忙过中午,一大家子一起在店里吃饭,云澜和众人说了下午要出门的事情,他大哥大嫂让他放心出去,铺子有他们帮忙看着。 午饭过后,方文林和云澜去牵马,走在安阳镇的街道上,方文林侧头问云澜:“近日是不是都没有时间睡午觉?” 云澜是有午睡的习惯的,这些时日事情多,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能好好午休了。 “不碍事,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后边年节的时候有的是时间睡。” 方文林没反驳也没认同,只默默将招人的事情在心里往前排了排,人可以不急着招进来,但可以先相看着。 马行在城北,与之前贾兄弟带他去的商行属同一个方向。 马行租马也售马,解决了租马事宜,方文林让马行的伙计带二人去相看合适的马匹。 听闻是要拉马车的马匹,伙计领着二人拐去了另一个马厩,指着里面的马匹对二人道:“这里面的马匹身强力壮,脾气也比较好,是个老实的,用来拉车最为合适。” 云澜觉得方文林的性子肯定更为喜欢烈马,这种老实巴交的马匹应该并不合他心意。 “好,劳烦小哥具体给讲讲。” 云澜诧异偏头,他没想到方文林还真要去看看。 感受到云澜的视线,方文林也转头看他,“怎么了?” 云澜摇头,“没什么,以为你会更喜欢烈马。” 跟上伙计的步伐,耳中是伙计卖力推销的声音,方文林略微低头凑近云澜,小声说到:“澜儿猜得不错,我更喜欢有个性的马匹,但这是买来拉车的,性格沉稳些的马匹我会更加放心让你坐马车。” 冬日温度低,方文林说话喷吐的气息便让人觉得格外灼热,直接烫红了云澜的耳廓。 “别总想着我,”云澜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其变回原本的颜色以及拂去其上的酥麻感,“一会儿你也挑一挑自己喜欢的马。” 方文林可以朝天发誓,他刚刚真的只是因为伙计的声音大才凑近了说话,真没有要故意调戏夫郎的意思。 这会儿盯着云澜敏感变红的耳廓,本来没什么意思也就有了些什么心思。 默默将招人的事情又往前提了提,方文林故作正经地答应了云澜的提议。 …… 在马行伙计费尽口舌卖力的介绍下,云澜和方文林一起挑了一匹年轻力壮的棕色马匹,没有之前贾兄弟带他去的商行那么贵,但也要了三十两。 随后二人又跟着伙计看了其他的马匹,但都没有太合方文林心意的。 二人对于此事都不是将就的人,对于买烈马的事情便就此作罢,等待以后再说。 去时牵着白马,回时改为棕马,云澜是高兴的,他们家不仅有了骡子,现在又有马匹了! 他的好心情也影响了方文林,让汉子不自觉地噙着笑,二人穿着不俗,又牵着马匹,走在街上很是拉了一波回头率。 男男女女皆道一句可惜,好男人果然都让好男人给拐走了。 慢慢悠悠走到布庄,布庄老板布头李正在店里坐着。 “方老弟,方夫郎,好久不见。”布头李先一步出来打招呼,瞧见二人牵着的马,便顺嘴夸了一句,“好生高大的骏马,是方老弟新的座驾?可有名字?” 虽然知道这是人家在客套,但也不好不答不是,马是新买的,还没起名字,方文林笑着打完招呼便看向云澜。 云澜取名字的水平实在有限,张嘴便是:“小……” 家里的骡子叫小红,方文林已经知晓并且无法更改,这匹总不会再叫个小黄小棕吧…… 方文林脸上的无奈太明显,云澜将“黄”字咽了回去,“……蜜蜂,这马叫做小蜜蜂。” 方文林:“……”也没比小黄好多少。 布头李也是一噎,谁家好人的马匹叫小蜜蜂啊,不说追云逐月,清风踏雪,好歹取个意象一点的名字吧,小蜜蜂……一匹马叫做小蜜蜂…… 不予置评。 干笑两声,他转移了话题问起今日过来可是需要买些什么。 这是正事,云澜也就忘了刚刚的尴尬,认真说明自己要的东西。 布头李略一沉吟,“兔毛是有的,全要纯白色的……一件大氅的用料应该是够的。手套改用羊毛如何?羊毛的更为保暖,织线钩针做手套正合适。锦缎嘛倒是有,但是没有方夫郎要的那种未染色的,我家进的染色料子也是很漂亮的,方夫郎要不先看看?” 方文林是想自己用家中靛泥染的,但布头李这里没有,他也只能先看看铺子里的料子是否合适。 布头李没说大话,他铺子的几匹锦缎质量都不错,也很漂亮,但云澜并不是很喜欢上面的绣样和印花。 见店里的料子没有合人心意的,布头李便说:“这样,若是方夫郎确认要那种未曾染色过的生布锦缎,我便帮你去进上两匹。我布头李做生意喜欢讲实话,方老弟和方夫郎莫介意,这种缎子恐怕除了你们二人没人会买,故而我若是进了这料子,二位可不能反悔说不要了。” 第108章 风云小吃65 第108章 风云小吃65 两天的时间,云澜从布头李那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货,同时,乔胜几个也已经完全上手铺子里的生意。 十一月二十九,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风云小吃正式开业。 墙上挂着的菜单也多了三道新品,黄焖排骨,瓦香鸡和瓦香排骨。 黄焖排骨一看名字就知道和黄焖鸡是一样的做法,只不过鸡肉换成了排骨,另外两个瓦香系列就让人猜不透了。 难不成这排骨和鸡还能和盖房的瓦片一个味道?就算能是一个味道,那也不好吃啊。 有围观的路人针对这个问题发问,云澜一一笑着作答,“这瓦香鸡的做法确实与黄焖鸡不同,但这个瓦香可不是指的瓦片的味道,而是砂锅烹调的煎香,各位客人尽管一试。” “料想云老板也不会砸了自家的招牌,给我拉一份瓦香鸡。” 有这种勇于尝试新品的,也有独爱一味的。 第一份瓦香鸡上桌,店里店外的客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瞧,定是要好好看看这个瓦香是怎么回事。 看外表,是与黄焖鸡一模一样的砂锅,打开盖子,扑鼻一股椒麻香辣,还未动筷,便先咽了口水。 粗略一看,砂锅中的鸡肉切的不似黄焖鸡那般大块,而是丁状的小块,配菜有青红椒、洋葱,颜色漂亮,顶端铺了一整串的青色藤椒,这位客人点的中辣,还能在里面看见小米辣的红圈。 砂锅被柴火烧热,贴着砂锅锅壁的菜品被烤得滋滋作响,霸道浓郁的香气被激发出来,勾的人口舌生津。 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鸡肉咀嚼,这肉切成小丁是为了能更好的入味,并且该是先油炸过的,不知是加了什么酱料,吃着咸香麻辣。 最好吃的当属贴着砂锅锅壁的菜品,砂锅预热恰到好处,不会因为温度过高而将菜品烤糊,被砂锅烫得金黄微焦的部分带着独特的焦香,这菜配米饭好吃,作为下酒菜更好! 一众等着评价的人眼巴巴地望着那位点了瓦香鸡的客人,可这位客人一点都不厚道,自从吃了一口之后便停不下来了,一筷子接着一筷子,明明被烫的龇牙咧嘴,却硬是腾不开口来说话。 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原本还在观望的饕客蜂拥而上,争相点起了瓦香系列,即使它要比旁边的黄焖系列贵上几分。 贵是有贵的道理的,只有真正吃过的人才能明白这个瓦香之意。 对于云澜而言,瓦香系列确实比黄焖鸡的做法要复杂一些,不仅要油炸,要爆炒,要提前做藤椒油和辣椒油,腌料和炒制的酱料也难搞。 现在店里售卖的这种瓦香鸡实际上是一种低配版的平替,毕竟现在云澜还没有发现哪里有卖蚝油、海鲜酱、鲍汁这些东西的。 沿海的州府可能会有,但他们所处的平沙郡并不靠海,也没有见着有商队运这类东西来卖,有没有先不说,保存和运输就是一个大问题。 也许以后有机会去海边,到那时他也就可以解答心中疑问,或是等专门跑南边生意的彭老大再来曲陵,他们有幸碰见了,可以问问。 行商们一般冬日是不跑商的,天气原因占一部分,人祸原因又是另一部分。只有极少数的大型商队才会在冬日做生意,他们有背景有实力,遇上那没粮的流匪下山劫掠也不惧怕。 今日铺子正式开业,云澜和方文林都穿了喜庆的颜色,二人像个吉祥物一样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与这些客人混脸熟。 从中午开张到晚上闭店,铺子里的座位就没有空过,乔胜几人都是轮流在后院吃的午饭。 二人没有一直待在店里,见铺子运转一切平稳顺畅之后,方文林提着两个食盒与云澜一同往陆宅走去。 当初买下这个铺子也是看中了这一点,铺子走大路过去到陆宅,只需要一刻钟。 云澜的铺子营业这么久,离得近的陆宅不可能不知道,但还未曾见过有陆宅的仆从过来买东西。 总归年后自家的侄儿就要入陆宅学习,人际往来还是要做的。 方文林提着食盒,故而是云澜上前叩门。 叩叩叩。 无人应。 云澜与方文林对视一眼后,又叩了三下。 这下里面有人应了,听声音是从挺远的地方跑过来。 吱呀,门打开一条缝,开门之人是陆宅的仆从,云澜见过。 那人自然也记得云澜,“方夫郎。” “劳烦小哥通禀一下,家里的铺子开业,我夫夫二人带了一点招牌菜与陆老夫子畅谈。” 云澜说着打开了方文林手中的食盒,露出里面的砂锅瓦罐,袅袅白气还带着滚烫的热意。 那仆从也不知道是见多了这种场面还是如何,对此见怪不怪,略带歉意地说到:“风云小吃开业,奴也听说了,辛苦方公子、方夫郎跑一趟,不巧我家老爷和老夫人被少爷接去曲陵过年了,得年后才回来。” 怪不得大门紧闭,叩门半晌无人应,原是主人家没在宅子里,恐怕只留了一二仆从看家护院打扫卫生。 这也多半就是面前之人这般见怪不怪的原因,这段时日恐怕不知与多少上门拜访之人解释原由。 主人家没在,二人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但也不好就这般一走了之,反正是些吃食,便直接赠予了这开门的小哥。 “方夫郎,这哪里使得。”小哥不敢接下,并言明陆老爷子之前特意吩咐过,不管是谁来,送的什么东西,一律不能收,吃食也不例外。 这是怕门房乱收东西,让自家平白被攀了些莫名其妙的关系,陆老爷子考虑得这般周全,合该也是被烦怕了。 想通这一层,云澜也就没有勉强,与方文林改道去了杨氏书铺。 书铺开着,看着没什么生意,书铺的老板杨先生常年穿着长衫,夏日的轻薄,冬日的棉厚,一定要显出身形风韵来。 他的面前摆着一方矮几,矮几上蹲着一口黄泥炉,炉子上放着一口侧把黑陶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未至近前便闻到一股子茶香。 矮几上还摆着橘子红枣花生,这老书生正颇有情趣地坐在铺子门前的连廊下围炉煮茶,手边一柄折扇,时不时要啪的打开扑扇两下,云澜都替他冷得慌。 店里没客人,门前也无行人,云澜和方文林身量长,又着惹眼的颜色,杨先生想不看见都难。 啪。 折扇再次打开,扑扇的风打在脸上,他连面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云澜看得嘴角抽搐,罢了,这老家伙就好这一口。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杨先生与云澜太过熟稔,一点儿不讲什么虚头八脑的寒暄,开口就是损友互怼的场面。 云澜今日心情好,懒得与他争辩,自顾去店里搬了两张竹椅出来,还行,好歹这老家伙知道在椅子上放个垫子,不然谁坐这椅子都得宫寒。 杨先生也是个妙人儿,刚没人来的时候能自己一个人附庸风雅,这会儿见云澜提了食盒过来,在其搬椅子的间隙就将一桌子闲情雅致给扫了个干净,就连自个儿最爱的折扇都放在了一边,拿了布巾擦手等待。 食盒里面垫了布用来保温,这会儿方文林打开盒子,里面的砂锅都还有些烫手,得拿着布巾隔热端出来。 两个食盒,四口砂锅,四样招牌菜。 杨先生让二人稍等,回铺子里取了酒壶酒盅,刚刚用来煮茶的炉子,这会儿倒是物尽其用拿来温酒了。 为云澜和方文林各斟了一盅,杨先生举杯与二人轻轻一碰,未喝先醉,“今日开业,我也去观了礼,不过想着你们今日定然忙碌就没有上前添麻烦,这杯酒权当补上正午的祝福,祝二位开业大吉,生意长隆。” 杨先生没有端着他那书生架子拽些文绉绉的词句,用最为直白质朴的话语对他满身铜臭的好友献上真挚的祝福。 有的读书人最是在乎清清白白的气节,恨不能只与清风为伴,明月为友,像这般直白地将铜臭挂在嘴巴边儿的事情他们想都不敢想,生怕玷污了自身的风骨。 杨先生为人洒脱,生性自由,也许领悟了千帆过境,尝遍了世间冷暖,窝在这偏远小镇的一隅自得其乐,平常看着装模做样,但在真正的好友面前就会露出本来的面目。 云澜笑着应下这位老书生的祝福,葱白的手指捏着酒盅一饮而尽,看着利落又潇洒。 人情世故就在这一盅里,饮过便只是好友相聚。 杨先生吃得斯文,每一口都细细品味,很是给云澜面子,“当日我去店里尝过那黄焖鸡就觉得这菜该配一壶温酒,今日倒是实现了。” “书架上藏酒壶,你是想与先贤对酌?”云澜可没忘记刚刚杨先生拿酒的地方,那排书架上全是先贤圣典。 “你不懂,”杨先生啧啧摇头,“墨香浸染过的才更有滋味。” 会不会更有滋味云澜没有品出来,但古往今来,读书人一饮酒就诗兴大发,他怕这老家伙喝多了也拉着他伤春悲秋的,陪着喝了两盅就放下了杯盏。 好在杨先生虽然好这壶中物,但在好友面前却不会贪杯。 三人四菜半壶酒,仗着风雪无声,躲在这天地一角偷了半日闲。 临走之前,杨先生叫住云澜,起身进铺子拿了四本书给云澜。 云澜没有细看,只扫了一眼最上面一本的书皮,是本游记。 “算是回礼,借你看看,不收租子。”杨先生坐回原位,挥着手与人告别,又捡起了他那把心爱的折扇悠悠扇着。 天,又开始下雪了。 云澜透过断断续续的雪幕回望自己的忘年交,他的记忆中,这位好友从未穿过明艳的颜色,即使是低调的暗色系都未曾有过,常年与各种灰色打交道,这会儿雪幕遮眼,看不真切,杨先生模糊成一颗灰扑扑的像素点,反倒是他头顶的杨氏书铺四个大字格外清晰。 方文林,问:“怎么了?” 回过身,云澜摇了摇头,将书册揣进怀里,从方文林手中顺走一只食盒到左手,自己则是借着长袖遮挡右手主动握住了方文林空出来的左手。 汉子的手掌宽大温暖,抚慰了心里莫名的空落,他轻声回答:“没什么。” 果真喝酒容易伤春悲秋。 …… 酉时,风云小吃准时闭店,一块块门板被几个汉子一人一块给拼好关上前铺的大门。 云澜和方文林也与众人一同乘坐骡车回家。 方文林坐在云澜前面替他挡下大半风雪,拉了围巾将云澜的头脸包住,“不戴帽子也不穿大氅。” 不轻不重的斥责不痛不痒,云澜只眨巴了下眼睛以示知错。 铺子里油烟大,怕污了大氅,故而没穿。帽子则纯粹是因为怕有损老板的形象才没戴。 这会儿又是风又是雪的,云澜才知有罪受了。 车上的其余人就与他不同了,好似感觉不到冷一样,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今日的营收。 “今日瓦香系列卖得比黄焖系列好。”今日后厨是覃迎春负责,颠勺颠得胳膊都要断了,但开心也是真开心。 郑悦在前铺负责点餐,对于食客们的口味最是清楚,“比起排骨,客人们更喜欢吃鸡。” “排骨有骨头压秤,在他们眼里比不得鸡肉划算,自然吃鸡的更多一些。”云焕虽然是坚定的排骨党,但现下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能多吃一口肉便是赚到。 云烨摸着下巴思索:“现在店里两种是一样的价钱,要不要把排骨系列的降价,本来排骨也要比鸡便宜。” 这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便都将目光落在云澜身上。 “不用,”云澜被吹得不太想说话,一说话热气儿就随着嘴巴跑出去了,“我们本来就是主打卖鸡肉类的,等年后后山的养鸡场开起来,更是如此。排骨或是其他都只是为了丰富种类,卖得少也没关系。” 谭蕾也在后厨忙活,闻言认同地点头,“这样备菜的时候也不麻烦。就是我们买的整鸡,却只用鸡腿,其他部位有些浪费。” 说是浪费倒也没有,像是鸡爪鸡翅这类的,云澜都是让他两个嫂嫂拿去做成辣卤卖,反正她俩在谁家进货不是进,自家有现成的还方便些。 但是,店铺和地摊还是有区别的,云记辣卤的摊子根本吃不下那么多鸡爪鸡翅,也是现在天气凉,东西经得起放,不然多出来的这些还真是不好处理。 第109章 风云小吃66 第109章 风云小吃66 其实云澜也想过这个问题,鸡爪可以做成卤鸡爪、泡椒凤爪、麻辣鸡爪等等,鸡翅也可以做成鸡翅堡、烤鸡翅等等,就是干柴的鸡胸肉也是可以做成鸡丝来凉拌。 铺子刚开张,菜品太多容易乱,以后可以逐步推出,倒不用急于一时。 回到家中,云澜和方文林直接进了屋子,晚饭自有覃迎春等人准备。 云澜在归拢给方文林做大氅的各种材料,这一两日就得加紧开工,年节的新衣,小书房的各种垫子,要做的东西排着队。 方文林则是去将炭盆烧着,又把云澜的围巾帽子翻出来放在面上,省得云澜出门之时忘记戴。 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云澜正坐在床边翻看今日杨先生给的书册。 “不先歇一歇?” 云澜没有抬头,只略微摇了下头,还招手让方文林过来一起看。 方文林走近,看见床上放着两本,其中一册是游记,另一册看着好像是杂记,云澜手里的那本要看着要比床上的两本薄,他坐在云澜没有放书册的左手边。 “怎么了?” 他比云澜高,坐着也要高上一头,此时低头就可将书册上的内容看尽,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不料这一眼也将他给吸引住了。 这书册里记录的不是什么风土人情,也不是胡编的风俗小说,更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一道道考题。 “这是……” 书册只有薄薄的几页,云澜很快便翻看完了,凝眉沉思,眼中藏着震惊和不解,看起来很是纠结,“这是各州府书院的先生给学生出的策论题。” 虽然书册没有覆盖全国,但几个主要的大州府都囊括其中,其中不乏一些有名的书院,比如曲陵学院,济北郡的济泽学府,洪南府的洪益书院,甚至京都的同德学府都有一道。 这可都是真题!其中随便一道拿出去都能让那些读书人疯狂,更别提一整个册子,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搞到的。 “杨先生人不可貌相啊……”云澜抚摸着册子上的军政二字,不禁喃喃感叹。 而让他不解的便是杨先生为什么将这般重要的东西轻描淡写的就扔给了他。 他是想通过这个册子告诉自己些什么? 方文林没有出声,他将册子拿过来从头细看,发现各个书院出的题目杂而多,但几个大学府的题目就耐人寻味了,竟然有着高度的相似性。 从这些书院走出来的学生,大多都进了庙堂,学院与庙堂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通过学院出的考题可以窥探到上头的一部分意思以及政策的偏向。 而这些最新的题目都离不开军政二字,从粮草补给,援兵助力,战术布局应有尽有。 大历边关常年打仗,一直没有分出个胜负,这是上头要有什么大动作吗? 他与云澜没有什么家国抱负,亦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军政与民生是绕不开的关系,这让他不得不跟着重视。 朝廷是否要征收徭役,还是要增加赋税以添补军饷? 云澜也是一样的想法,并且通过同德学府那唯一的一道题目他还隐约咂摸出一点朝廷动荡的味道。 他与方文林天高地远,与贵人满地走的京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要说唯一一点联系便是谢弘深大人了。 他与方文林从未与人谈及这层关系,杨先生应该是不知道的,但现下手里这本册子又该如何解释? 杨先生在向他表达什么?或者说是求助什么? 云澜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些大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脑袋疼,一对儿好看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方文林则是想得简单多,“也许杨先生并无什么想法,只是想与你分享一下心中苦闷吧。” 杨先生的身世和经历云澜知之甚少,仅有的记忆是他没考上秀才隐居于此,看似整日逍遥万事不忧心的模样,但铺子里总有最新的书册。 也许杨先生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风淡云轻。 杨先生既然没有明说,云澜便也不去过多揣测,只当这是一本长见识的普通书籍,其中暗藏的锋芒与利刃只作不知,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 放下真题册,云澜又拿起另一本书,正是方文林以为的杂记。 “你猜猜这里面写的什么?”放下真题册,就好似放下了什么千斤石,心里头一下子就松快了,这会儿云澜才有心情与方文林说笑。 方文林:“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不不不,”云澜故作神秘的伸出一根食指摇晃否定,接着将书册打开给方文林看,“确实是本杂记,不过写下这些的人是个商贾,实际上是一本经商之道的书籍。” 故而三本书,一本是真题册,一本是金融学,最后一本才是闲暇解闷的游记。 “这个杨先生也是有趣。”方文林不知如何评价,便道了这么一句。 云澜也是这样认为,他准备把这本经商的书反复研读,游记可以穿插在其中当作放松,至于真题册嘛,后边直接还给杨先生。 正好这个时候晚饭做好了,他的二哥云烨过来叫两人去前院吃饭。 “在看书?”云烨手里抓了一只小巧的白瓷碗,里面装了小半的盐酥花生,边走边吃。 “咦,你这书有些意思,借给哥哥看看。”说着便将那本“金融学”给拿走了。 云澜眼睁睁地看着他动作麻利的将书揣进了怀里,根本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眸子都睁大了,他哥怎么还明抢呢?! 云烨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太厚道,遂将手里的白瓷碗塞进了云澜的掌心,“哥这两天看完就还你,乖啊。” 哄小孩儿似的,但云澜就吃这一套,没了脾气。 …… 风云小吃正式营业的三天后,云家两兄弟收拾包袱准备回长溪村的自己家了。 云澜撅着个嘴巴,不太舍得。 郑悦笑话他离不得大人,谭蕾则是劝慰他两个村子隔得不远,想见坐骡车就过去了。 “这是给你钩的两副手套,可以换着戴。”谭蕾打开包裹的绢布,里面是一黑一红两双手套,表面绣了腊梅和红梅,里面缝了兔毛。 云澜接过戴在手上,大小正合适,不松不紧,软和又保暖,“谢谢嫂嫂。” 另一边的骡车旁,方文林正和乔胜几个一箩筐一箩筐地往车上搬肉。 “够了够了,我们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你们自己也留些吃。”云烨忙拉着方文林不让再往车上堆肉了。 “今年做的多,我们够吃,”方文林仗着自己有一身的蛮力,又甩了一筐上去,“这一两个月多亏了兄长嫂嫂们帮衬,一点肉而已,收着吧。吃不完就拿去送人做人情。” 云烨被刚刚方文林甩膀子那一下撞得一趔趄,看着堆成小山的箩筐哭笑不得,“真的够了,再多骡车也装不下了,装下了也拉不动啊。” 他本意是劝方文林收手,没想到方文林却做恍然之状,“是我考虑不周,姚睿,去把小红牵来,”说完看向云烨,“两辆骡车,能装得下。” 云烨:“……”这人怎么瞧着不太灵光。 他眼神向自家大哥求助,结果他大哥却是朝他摇了摇头。 得,看来这弟夫的热情是没法拒绝了。 “这书是澜哥儿的,一会儿我走之后你替我还给他。” 云澜就在不远处,方文林看着书册没拿,“怎么不自己给他?” 云烨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说:“怪不好意思的,你就当帮哥一个忙。” 兄长相托,方文林不再推辞,便将书册揣进了怀里。 忙忙碌碌一早上,在众人依依不舍的道别声中,两辆骡车载着云家兄嫂和侄儿下了山。 云澜站在山腰的平台上一直目送再看不见一点影子之后才转身回屋里。 这时候方文林将怀里的书册拿出来给云澜,“二哥还给你的。” 嘟囔着他怎么不自己给我,云澜顺手接了过来,刚一入手,他便觉得书册不太对劲,待进了屋子坐下细看,他才发现这本书定然是被他二哥反复翻看过的。 书册保存的很好,不难看出读书之人很是珍惜,书皮书页变得更加柔软了,页角页边有着明显的翻看折痕。 他二哥在很认真的学习里面的为商之道。 “等下次还书的时候,我再问杨先生借几本类似的书给二哥。”云澜抚平书页上的折痕,将书册轻轻合上。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争着跟在方文林身边跑去曲陵,从早到晚都泡在铺子里,前铺后院的活计都认真学习和参与,往返的路上还会和他讨论些铺子的生意。 方文林也在一旁说到:“二哥和我到曲陵的时候,对于行商很感兴趣。” 行商…… 这可不是什么清闲安全的活计。 “那……你能不能帮忙搭搭线?”要说家里谁对这类事情最了解,当属做过行商护卫的方文林了,云澜摸着书皮上粗糙的纹路,抿着唇看向方文林,眼睛湿漉漉的。 伸手抚上云澜的脸颊,方文林用拇指抹着云澜下巴处的皮肤,将云澜的下唇从贝齿下解救出来,“与我这般客气做什么,二哥若真是对这一道有兴趣,我自会帮忙引荐。” 嘴唇被抿得泛红,云澜垫着方文林的掌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 十二月中旬,方文林的大氅做好了。 “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云澜将大氅抖落开,比着披在方文林身上,站在汉子的身前给人系领口处的带子。 应方文林的要求,大氅没有做兜帽,只在领子处围了一圈和云澜那件大氅一样的毛领。 本来也是同一块狐狸皮上的料子。 大氅内里同样是兔毛的,云澜找布头李要的好料子,都是纯白色没有杂毛的,他缝的针线密实,就好似一整块完整的料子做的。 外头是缎面的,用的自己做的靛泥反复染色的,是漂亮的深蓝色,因为天气冷,染布晾晒时布匹被冻成了硬板子,每次收布之前,他都得拿擀面杖轻轻将布匹上的冰屑敲掉。 虽然经过多次浸染,但也因为这个原因而造成布匹染色不太均匀。 却也阴差阳错地染出了深浅不一的白蓝色暗纹,不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都挺好看的,尤其是云澜在布匹正中心绣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配上细碎的暗纹,白虎好似破冰而出,栩栩如生。 大氅尾摆处,云澜则是用金线勾了细长的虎纹,与豆染技艺织染的白色虎纹交错地围了一个边儿。 为了赶制这件大氅,这段时日云澜算是完全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早上起床吃过早饭就开始拿着针线在布料上游走,一做就是一天。 其他都不难,就是这只白虎绣起来颇为费时费力,好在最后的成品完美,不枉云澜费了这么多天的眼睛。 方文林心疼云澜,劝着说自己不急,但他家澜儿有着自己的固执,不论他怎么劝都还是尽心尽力地去做,他劝不住,便每晚都用花草精油给云澜按摩被银针抵压磨红的手指。 给方文林穿好大氅,云澜又把自己的那件从柜子里拿出来披上,方文林也学着云澜的样子给云澜系带子,并把兜帽给云澜戴上。 两人穿着大氅,并肩站于铜镜前,一高大英俊,一秀外慧中,真真是一对儿璧人。 方文林爱惨了这般与云澜穿着相似衣服并肩站立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云澜的手,“明儿我就去买块大的镜子,能把我们两个人全身都照进去的那种。”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情侣衫,也不知道什么是全身镜,他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心脏跳的急促,想做些什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他具体想要什么,便只能遵循本能去牵住了夫郎的手。 也是奇怪,明明捉住了他此时满心满脑的人儿,但心脏的跳动不仅没有回归正常,反而还愈来愈快,人果然是贪心的,哪里有什么浅尝辄止,揪着一点甜头便由贪念想要更多。 第110章 风云小吃67 第110章 风云小吃67 大氅做好,云澜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半个月来终于踏出了房门,今儿要跟着方文林一起去镇子上。 一是去找杨先生还书,二是也去瞧瞧铺子的情况。 坐的依旧是骡车,马车的车厢制作费时费力,这大冬天的也不好做活,钱二叔说最快也得开春才能弄好。 若是遇上大晴天出了太阳,坐这骡车也还成,但若是不巧碰到雨雪天人可就要遭老罪咯。 故而方文林让人给骡车加了几块可拆卸的遮风挡雨的木板,拼在一起的时候四四方方的,着实不好看,但至少不用吃冷风,丑点就丑点吧。 云澜和方文林同乔胜和丰昊夫妇一起乘车,车上除了几人以外还多了两个成人小腿高的大木桶。 木头盖着盖子用棉被包着,但依旧无法阻止里面丝丝缕缕的香气儿往外冒。 桶里装着的是制作黄焖和瓦香系列的秘制酱料。 这也是开业以后风云小吃做出的第一个整改。 原本炒料制料的步骤都是在店里做的,但因为铺子的生意太好,窥伺之人太多,就连迎仙楼的钱掌柜都跑来旁敲侧击过,若还是在铺子里全部现弄容易被人窃取秘方。 二来,现在众人都是住在村子里,虽然早上不营业,但又要杀鸡又要炒料难免弄得时间紧凑,若是因为某些不确定的原因造成炖煮时间不够等使得味道不如之前,难免影响口碑。 所以云澜就改良了下,现在都是在家里将料汁做好再运到镇上的铺子里,随取随用。 并且还能更好的协调出人手,就比如今天,去镇上的是乔胜和丰昊两对夫妇,没有去镇上的敛卫夫妇和姚睿就可以在家中先起来制料,而去镇上的人也可以多休息一会儿,起来之后直接将料汁桶装车即可。 …… 顺利进城,骡车晃晃悠悠驶进巷子,在风云小吃铺子的后门停下。 覃迎春先跳下车去开门,云澜扶着方文林的手下车,乔胜和丰昊两个汉子一人抱着一个木桶,最后由王云牵着小红进后门。 铺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后院作为杀鸡场所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杂物归置在墙根,还多添了两口土灶,是乔胜几个汉子新垒的。 贴着院子和房屋墙壁的地方用茅草和木头搭了棚子,遮住下面的灶台和几口大水缸。 院子里有水井,取水方便,但受云澜影响,现在乔胜几人也习惯了用烧开放凉的凉白开来做饭。 柴火堆了满墙,这是店里消耗最多的东西,仅靠他们几个人自己去砍柴运到店里显然是不现实的,故而也学着镇上的人拿着铜板去买。 方文林看着这些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想到自己以前也是这样背着柴火到镇上卖,柴火很重,硌得肩膀和后背生疼,夏日汗水浸透衣衫,冬日倒是要好受些,因为被冻得麻木了,反而不太能感知到疼痛。 “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 滑嫩的素手钻进自己的手心,摇晃着将他从记忆的泥沼中拉出来,云澜站在他的侧前方,偏了半个身子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正盯着柴火堆瞧。 瞧着瞧着云澜笑了,好看的眉眼在素净的冬日里昳丽生辉,“哪家的汉子这般无礼,跑到别人家的门口偷凉还让主人家给撞见了。” 是啦,背柴的时光不止有痛苦,还有他与云澜最美好的初遇。 那日午后初见时的怦然心动在多年后的今天依旧,被岁月酿成了最烈的酒,烧得他心热手热,咚咚咚的响声在那年的夏日回响至今,锤得他脑袋发懵,只掌心的一抹润凉能让他缓解一二。 “欸,方文林!” 骤然拔高的视野让云澜惊呼出声,这人昨天晚上就是这般!还险些弄脏了他给人新做好的大氅! “快放我下来!”云澜双手撑在方文林的肩膀上,五指深陷在柔软的狐狸毛中,气急败坏地瞪着下面的登徒子。 方文林双臂横置,将人稳稳地托在腰腹之上,仰着头不语,眼中的意思很明显,放下可以,要甜头。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云澜无法,心虚地环顾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后院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又低头看向方文林,这人眼中的执着不减。 抿了两下唇,云澜睫羽轻眨,心一横,热着耳根低头轻啄一口,动作又快又急,一不小心就碰出了啵的一声。 清脆又响亮。 这下整个人都和身上的大氅一个颜色了。 …… 后院的胡闹被风吹散。 云澜和方文林一红一蓝步行前往杨先生的书铺。 两人本就相貌不俗,一身大氅华贵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跑出来赏雪了。 杨先生今儿没坐在廊下,风太大,吹得人脸疼。这会儿看见云澜和方文林又觉得眼睛也跟着疼起来了。 云澜将怀里的书册放到铺子的桌案上,揣了一路,还带着温度。 杨先生倒是没什么表情,从容的将书册丢到了一旁的书堆里,随意地好似在丢一团废纸。 “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籍,我再借两本。”云澜自顾自地翻看起桌案上的书册,都是普通的话本子。 杨先生窝在太师椅里,懒洋洋地摆手,“没有,想看什么自个儿去书架上挑吧。” 态度和往常看似没什么不同,但云澜总觉得这人在生闷气,倒不是气他,感觉更像是自暴自弃。 杨先生不多说,他也就当不知道,拉着方文林去找书。 他二哥看样子想要从商,这方面的书籍可以挑两本,嘿,这里还有本菜谱,看着不像是本地的菜式,也拿回去研究研究。 方文林没什么特别想看的,见刚刚云澜翻看了杨先生桌案上的话本子,便多拿了几本类似的书籍。 结账的时候,杨先生无甚活力地告知二人他将在三日后歇业休息,年后才回来。 “今年不在安阳镇过年?”云澜有些诧异,往年杨先生都是年节前几日才把书铺关了回家,今年提前了快两个月。 “嗯,”杨先生捡起桌案上未看完的话本子,拇指和食指一捻,翻过一页,“要去见个朋友。” …… 还了三本书,又新借了五本,外加一把铜制钥匙。 杨先生把书铺的钥匙给云澜了。 【钥匙拿去,五本书哪里够你这一整个冬日打发时间的,看完了自己来书铺拿新书。】 云澜推辞不要,杨先生将钥匙扔给他后就把两人赶走了,门一关躲了清净。 暗黄色的铜制钥匙泛着金属光泽,上面套了一个钥匙扣,挂着一长方形的木牌,木牌一面刻了一个“杨”字,另一面是“木易”二字。 字描了墨汁,“木易”二字已经被磨掉了大部分颜色露出里面的木头。 云澜将钥匙装进腰侧的钱袋里,“那我就先替他保管着吧。” …… 冬日严寒,市集下的早,不如往日热闹,云澜二人没有急事便慢慢逛着。 云澜其实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就当看个热闹,但他身边之人好似看中了什么东西。 他顺着方文林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卖炭的老翁。 老翁两鬓灰白,手脸都黑黑的,皮肤松弛,堆叠出深深的褶皱,佝偻着身子坐在台阶上,衣服鼓鼓囊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他的身前摆着一只破箩筐,箩筐边缘的竹篾都松散了,扎着毛刺,藤编的肩带泛着黑黄色,一高一低,这会儿没了支撑,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箩筐里面是堆得冒尖地黑炭,一块一块码在一起,与老人的手是一个颜色。 “老人家,您这炭火怎么卖啊?” 老翁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叫卖和吆喝,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直都盯着眼前的箩筐,这会儿听见问话,慢半拍地抬起了头。 只见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站在他的面前,好看的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时之间忘了回答。 “老人家,您这炭火怎么卖啊?” 方文林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老翁才如梦初醒,有些拘谨地将黑黑的手指缩进了袖子里,生怕贵人嫌弃,干哑着嗓子回道:“三文钱一斤。” 说完还偷偷瞄了一眼云澜二人的表情,诚惶诚恐地生怕黄了生意。 方文林披着大氅,不舍弄脏云澜的心意,便没有蹲下,而是扶着大氅边缘弯下腰,从箩筐里拿了一块炭细瞧。 方文林的手不算白皙,但与老翁相比就好似美玉,这会儿这双在老翁眼中玉一样的手正拿着他箩筐里的黑乎乎的炭,怎么看怎么违和。 方文林拿着炭用拇指在其表面揉搓了两下,没有明显的掉粉,凑近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果香,两块炭碰撞敲击犹如敲击金石,声音清脆。 这可并不是普通的木炭。 正是方文林之前想买的香炭。 他之前跑过镇上的铺子,这种带有香味的木炭价格昂贵,一斤就要百来文,还有更贵的,多以檀香或沉香为主,云澜喜清淡的味道,店家卖的那些香气太过浓郁。 现在手上这种就正合适,闻着清爽不闷人,用着不脏手,并且份量足,耐烧。 “澜儿,你看看,这种炭可喜欢?” 云澜手里抱着新租的五本书,便没有去拿炭,鼻翼翕动,浅浅嗅到淡淡的类似橘子皮的味道,是他喜欢的,遂点了点头,“喜欢。” 一听面前的公子哥喜欢自己做的炭,老翁明显有些激动,呆木的眼睛也有了些光彩,却嘴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伯,这箩筐里的就是全部的货吗?”云澜想要多买一些给两个嫂嫂和侄儿送去,冬日里也好过些。 老翁伸出藏着的手拿起箩筐里的炭,看着云澜,说:“我,我可以做。” “行,你这箩筐里的我都要了,后边做了新的就送到杏儿巷的风云小吃。” 云澜解了腰上的钱袋子递给方文林,让方文林付钱。 见两位公子哥真要买,老翁兴奋地站起身,“这里有、有五十斤,我、我可以便宜点。” 云澜笑着摆手,“不用,就是您这箩筐还要吗?这么多炭,没有箩筐我们可拿不走。” 一个破箩筐不值钱,能把炭都卖掉老翁都要感谢佛祖保佑了,自然是不介意人家拿走的。 他观两位公子哥身边没有跟着仆从,便主动提出给两人将炭送货上门。 老翁伸手去拉掉到地上的藤编带子,云澜这才明白老翁为何看起来穿的那么厚实却被冻得瑟瑟发抖,原来那衣服里面的填充物是根本不防寒也不保暖的稻草! 云澜看得心酸,哪里会让一白发苍苍的老翁替他背这五十斤的炭,忙抬手阻止。 方文林则是比他还快一步,直接将银子塞进了老翁的手里,让老翁不得不放下藤编带子去接银钱。 三文钱一斤,五十斤就是一百五十文,合一钱半的银子,但掌心里沉甸甸的份量显然是不对的。 老翁摊开手心凑到眼睛上瞧,白花花的碎银攥了满手,少说都得有一两半了! “少爷,给、给多了。”拿着这许多的银钱,老翁看起来并不高兴,反而愈发的惶恐,伸长了胳膊要还给方文林,“我、我已经卖贵了,店里都是、都是两文钱收的。” 这话听得云、方二人一愣,普通的木炭是比较便宜的,一文两文三文的都有,但老翁的可是香炭,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哪里的黑心商家两文钱收老人家的香炭,转手就卖几十上百文?良心都让狗吃了? 方文林将老翁的手推回去,正色道:“老人家且收着,您这种炭叫做香炭,和普通的木炭不一样,一斤能卖几十上百文,您家的炭没有加名贵的香料,我就按三十文一斤给您算,合一两半的银子。” 正当老翁因为这番话怔愣之际,乔胜寻了过来。 “方老爷,云老爷,有位自称何全的汉子过来找您。” 何全,就是之前给云家媳妇当月嫂的何婶子的儿子,他这会儿过来找方文林能是什么事? 方文林与云澜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去看看,便对乔胜说到:“我们现在回去,这筐竹炭我们买下了,你帮着拿一下。” “好的,老爷。”乔胜看了眼只有他一半高的老翁,单手就将箩筐提了起来。 直到云澜三人走远了,老翁才如梦初醒,脸颊刺痛,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他今年已五十有八,做了一辈子的卖炭翁,没想到竟是被骗了一辈子。 杏儿巷的风云小吃,抖着身子反复默念,势必要将其记在脑里,刻在心中。 第111章 风云小吃68 第111章 风云小吃68 正值午饭过后,风云小吃铺子里食客不多,只一两位在座。 何全也坐在铺子里,不知是覃迎春刻意安排的还是他自己挑的位置,位于铺子的最角落,紧贴着墙角,让本就灰扑扑的他看起来更加的不起眼了。 当看见云澜和方文林进店他连忙起身,着急忙慌间差点打翻桌子上的茶杯,手忙脚乱地将茶杯扶好,晃荡出来的茶水不免还是打湿了手指。 坐在他前面几个位置的食客也看见了云澜两人,先一步出声和两人打招呼,两人笑着回应寒暄了几句。 “……是啊,买了些炭火……唉,家里没垒炕,只能靠这个取暖了……嗯嗯,您慢吃……” 招呼完客人,云澜这才看向已经在角落站了半晌的何全,朝人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去后院说话。 何全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院子,低垂着视线没有乱看。 云澜和方文林直接领进了后院歇息用的小屋里,让人坐下慢慢说。 屋子里就一间床榻,何全没好意思直接坐上去,便依旧站着,他有一点点驼背,这半年来生活好了些,人都感觉高大了些,杵在那里也是好大一只,好歹知道避开门窗,没把光亮全给挡了,他不会说些客套话,言简意赅地表明了来意。 “招不招工?”方文林眉尾微微上挑,暗自与一旁的云澜对视。 瞌睡遇到枕头,赶巧了不是。 他们原本就有招工的打算,何家人都是熟悉的,为人老实诚恳,招谁不是招,知根知底的人当然更好。 云澜和方文林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起原因。 何全也是个实诚的,问什么答什么,说到这里竟是罕见地有些窘迫,“我、我娘催我娶亲……” 懂了,这是来攒老婆本了。 “我和我爹可以杀鸡,杂活重活都可以做,我娘说她可以做洗涮的活计,保准都是按照云老爷之前的标准来。” 听何全的意思是一家三口都可以来帮着干活,何婶子之前在云家做月嫂,当时家里的杂活都是由她做的,并且云澜有着自己的要求,何婶子没有抱怨也没有偷奸耍滑,样样都记在心里并付诸于行动,说实话,何家人在云澜的心里都是不错的老实人形象。 一看云澜的眼神,方文林就知道这何家人自家夫郎是满意的,便也没兜什么圈子直接点头同意了,约定明日过来签雇佣文书。 何全只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成了,晕乎乎地跟着乔胜出了铺子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傻不愣登的竟是连句感谢都忘了说,很是懊恼了一番。 乔胜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想起自家几个兄弟在最困难的时候遇见了云老爷和方老爷也是这般又庆幸又呆傻的状态。 短短半年,便有时过境迁之感,出了窝棚有了自己的小家,还分了田地,有了正儿八经的活计和收入,一切都是方家给的。 他是坚持要给方家签卖身契的,但云老爷一直拒绝,最后还是他一再坚持才签了契,但卖身契的契书却是在他自己手里,云老爷那里只有一纸雇佣的契书,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与眼前的汉子没什么不同,都是方家雇来的。 只是这么一想他便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总觉得自己与方家的关系远了些。 不行,还是得把卖身契给方家,不然,他们几个不就会和千千万万个何全一样,那哪里能成? 众人避之不及的卖身契在乔胜几个人眼中却变成了与方家最为亲近的依据,若是让云澜知晓还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 何家三口正式成为了风云小吃的一员,契书是由乔胜负责签署的,签订好的契据由乔胜直接交予方文林。 目前何家三人都是在后院做活,先跟着几个老人熟悉铺子里的流程。 不愧是在云澜手底下做过活的,通过覃迎春的反馈,何婶子是最让她省心的,每件事都做得恰到好处,不用人时刻盯着,自个儿就知道该干什么。 何家父子的悟性要差一点,但胜在踏实肯学,错过一两回便不会再犯。 有了固定的三人做工,乔胜几人的压力骤减,铺子的运转也更加流畅顺滑。 …… 一晃眼便是三日,杨先生果真关了书铺。 书铺对面的小医馆今日较为清闲,里面坐诊的大夫这会儿甚至有空出来透透气打个健体拳。 云澜和方文林太有辨识度,大夫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会儿拳拳生风,口中还有空闲与两人说话。 “昨日就走了,乘的马车。” 云澜也曾顺道在对面的医馆抓过药买过香料,认得这位大夫,姓王,“王大夫早,请问杨先生是昨日何时离开的?” “一大早就走了,不过我瞧着没带什么东西,该是过完年节就回来了。”王大夫做了个收势,呼吸吐纳出一口浊气,顿觉神清气爽。 “杨先生与我说的是今日出发,怎的昨日就跑了,莫不是怕我讹他酒喝。”云澜说笑着抱怨,暗自藏了心里的遗憾,他今日原是想来送行的。 王大夫哈哈一笑,“他不是把铺子的钥匙都给你了吗?想喝还用得着去讹?直接进去取就是。” 欸,没想到杨先生将这件事都说与了王大夫。 可能是云澜脸上的诧异太明显,王大夫先一步解释道:“他怕我把你当成贼子喊打喊杀,故而特意过来知会了一声。” 刚说完这句便有病患寻了过来,凄凄惨惨地对着王大夫诉说自己的病情。 偷了片刻清闲的王大夫只得又回了医馆继续坐诊。 杨氏书铺的门口便只余云澜和方文林两人。 “进去看看吧。”知道云澜不放心,方文林便主动提起进去一观,他知道云澜带了钥匙。 云澜也正有此意,从钱袋里拿出钥匙对着锁眼轻轻一拧,咔哒一声便打开了锁。 吱呀—— 杨氏书铺开了有些年头,这书铺的大门有些老旧,一碰就会发出绵长悠远的朽声。 今日出了太阳,阳光透过泛黄的窗户纸照进铺子里,被窗棱和书架切割成大大小小的方格。 没了杨先生的书铺有些寂静的过了头,让人不敢高声语。 铺子很干净,应该是杨先生临行前特意打扫过,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没怎么收拾,依旧是主人家用惯了的摆放方式。 只看铺子里的情况,云澜也觉得杨先生只是短暂离开一下,过两日便回来了。 “放心了?”方文林这人比云澜随意,已经步行到书架旁翻看起了书籍。 云澜点了点头,一偏头才发现这人压根儿就没看他,便又补了一声“嗯”,也走到书架旁,去瞧引得汉子如此专注的书到底是个什么。 结果通过方格光亮,他一眼就看见了纸页上画着的小人儿,竟是一本小人儿绘图,类似前世的连环画。 想不到他家汉子还有这么一颗童心。 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但云澜自己却也不知不觉被这画中的小人儿所吸引,跟着一起看入了神。 两个成年汉子挤在书架旁,借着破碎的方格光亮,在主人家不在的铺子里一起偷看人家珍藏的小人儿画,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亦或是讨论两句剧情,消磨了冬日的时光。 待书册放回书架原本的位置,两个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也是这会儿方文林才摸了摸鼻子觉出一点不好意思来,装模做样地说:“杨先生不在,这铺子里的书册经不起灰尘侵蚀,我们记得定期叫人过来打扫。” 云澜也一本正经的点头,仿佛刚刚躲在人书架后面看小人儿画的另有其人。 …… 又三日,官府衙门前的告示牌张贴了两则启示。 一则是关于赋税,之前安阳镇的县太爷黄大人因雪灾一事减少了安阳镇所辖区域内的赋税,但是现在告示上写着年后将会提高回原来的额度,并且后续可能还会增加,望百姓早做打算。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安阳镇的官民关系应该不错,不然府衙哪里敢这么早就通知民众要增加赋税一事,是生怕自己能过个好年吗? 看见这则消息,安阳镇的百姓反应还算平淡,没有吵着嚷着什么活不下去,狗官什么的,但也在忧愁来年自家能不能交得起,告示牌前叹息连连。 这则消息对于他们这些看天吃饭的人来说可真就是个绝坏的消息了,但好在官府提前通知了,他们也好做打算。 “欸,你们往下看。” 有人指着告示下面,原来赋税增加的告示下还有后半段。 是说朝廷发现了一种新品粮食,名叫土豆,可替米面,亩产可观,年后将会逐步推广,每户均可免费领取种苗,种植成功后可自留一半。 虽然赋税增加了,但朝廷也发免费的种子,收获之后自家还能留一半自己吃,可谓是真正的惠民政策了。 就是这个土豆所有人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如告示所说的这般容易种植且产量可观。 第二则消息则是朝廷正在招兵买马,有志青年可去各区域征兵处报名。 告示牌那里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安阳镇各处均是关于这两则告示的讨论,不用云澜和方文林去挤,便通过食客们的反馈将消息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第一则赋税和种土豆的事情对于云澜二人来讲无甚压力,重点是第二则的征兵告示。 现在朝廷虽然还没有强制征收徭役,但可见边关战事吃紧,若最后这种自愿报名的征兵人数不够,最后多半还是会强制征召。 多思无益,杞人忧天不可取,云澜除了刚开始听闻的那阵子烦心了一阵,后续便佛系应对了。 …… 杨氏书铺的打扫工作云澜交代给了乔胜几人,让他们每三日过去打扫一次,届时到他这里来拿钥匙。 卖炭老翁现在也成了方、云两家稳定的香炭供应商,每隔七日送一回香炭到风云小吃的铺子里。 云澜仔细问过老翁制作炭火的原料,虽然老翁没有透露出具体以及全部的配方,但保证里面只是用了多种竹炭、木炭和一些果皮果叶果核等制作,没有添加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这才放心让兄长嫂嫂拿去给两个小侄儿用。 两个侄儿已经搬进了新建的书房住,书房没有砌炕,冬日取暖一样需要使用炭火,老翁的竹炭香气宜人,燃烧也没有什么烟气,拿取不脏手,在烘笼里放上几块可以暖和一整天。 老翁来送竹炭的日子,云家两兄弟就会自己来铺子里取,顺便留下云澜两个嫂嫂给做的吃食或穿戴,亦或是两兄弟看见买下来的一些新鲜玩意。 风云小吃生意持续红火,清河村、长溪村的人也就都知道了其东家是方文林和云澜,不少借着同村之宜跑过来攀关系想要谋个活计。 就比如长溪村的张阿奶,想给他的三儿子张银谋个清闲不累人还能拿很多工钱的活计,上来就张口让他儿子给当掌柜。 郑悦给云澜说这事的时候真的是连呸了好几下,只觉得晦气。顺便还给云澜说了张家的八卦。 张家也就那点乐子了,张阿奶偏心大儿和三儿的事情人尽皆知,二儿子张石头终于忍受不了带着夫郎马小草分了家,据说还跑去寺庙改了名字,叫张坚,现在已经离开安阳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到这里,郑悦不禁感叹:“你石头叔是个恁老实的,没想到也有被逼急了的一天,唉。” 类似张阿奶过来寻活计的人家大有人在,但何家人早他们一步,风云小吃的铺子也就那么点大,实在用不着那么多人,方文林便叫乔胜去将人打发了,省得闹到云澜面前堵心。 也有看不得别人好的,跑到云家去说三道四挑拨离间,郑悦是个脾气暴的,遇见了就给人撵出去,谭蕾就不动如山,任你说破了天也不管用。 时间转瞬便到了一月。 这日云澜的二哥云烨突然跑来清河村找方文林。 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做镖局了。 行商挺好……不是,镖局? 第112章 风云小吃69 第112章 风云小吃69 “镖局?!” 云澜诧异的声音都变了调。 “嫂嫂能同意?!” 行商和镖局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的,其中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一个是护着自家的东西,一个是护着别家的东西。 自家的东西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大不了丢下货物自己跑路保命,别家的东西可就不是能那么轻易舍弃的,遇事得第一个冲上去! 危险系数不可同语。 再者说,能开镖局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脉广,背后有靠山,打出旗号那些黑门槛的不敢来招惹,出了事能摆得平官府,劫了镖能赔得起银两。 不仅要与江湖人士打交道,与黑道人物周旋,与官家拉近乎,还得有一双厉害的眼睛和一颗七窍玲珑心,能看货不走眼,估价不离谱,该打点的打点该花销的花销。 总之,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条条道道多了去了,根本不是他们这种泥腿子能搞定的。 “不行不行,”云澜越想越觉得这是条死路,整个人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乱转,“二哥你会说江湖上的行话吗?会打官腔吗?知道那些江湖规矩和忌讳吗?最重要的是你又不会武艺,这可不是光靠力气大就能行的。” 云烨被云澜又转又念的弄得人都晕了,待云澜转回身前之际赶忙伸出一双大手将陀螺似的人给摁在原地。 “澜哥儿,你先别急,听我细说。” 云澜能不急吗?他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心中已经认定他二哥若真是干了这一行,保不齐明天就得暴尸荒野,啊,不对,呸呸呸,他二哥吉人天相,长命百岁! “二哥,你听我说,这个事他……” “好好好,二哥知道,你先别着急。”云烨梏着人让云澜不要乱动,“你先听听二哥的想法可好?” 焦虑被他二哥以这种蛮横的方式强行打断,云澜心口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很是难受,让他身边的两个汉子很是哄了一阵。 方文林拉着云澜坐下,拍了拍云澜的手让他稍安勿躁,然后眼神示意云烨继续说。 云烨端起杯子润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到:“我知道澜哥儿担心什么,你二哥我也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自己有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数的。” “我当然不会一上来就搞个大的,雷声大雨点小的有什么意思。我是想着先从行商护卫这类的做起。” “说来也是同乔胜兄弟与曲陵之行相关,我观不少行商都会请护卫,有的是从镖局请的,有的则是些会拳脚的流丁。” “我是这般打算的,先招四五个人甚至是三四个人组成一个小团体,跟着行商或镖局走上一段时间,待慢慢摸透了其中的门道再慢慢做大做强。” “你二哥我前半辈子都耗在这安阳,见识有限,去了一趟曲陵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庄稼汉。因为怕这怕那而束缚手脚,不是汉子所为。” “这些事情我都与你的嫂嫂商量过,她也是支持的,我今日过来也并不是就知会你们一声,而是真真过来请教的,我知道林子前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广,有人脉,想法我已经有了,具体怎么做还得从长计议。” “你二哥虽然本事不大,但也想去拼一拼搏一搏,此道艰险,但若真的闯进去了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云烨说的真诚,与云澜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面庞展露出勃勃野心。 云家三兄弟,大哥云焕求稳,三弟云澜求安,反倒是二哥云烨选择了险之一途。 云澜还是了解自家兄长的,这事他二哥心意已决,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空想担忧,而是应该帮着他二哥想想以后的路子该怎么走。 他偏头去看方文林,只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云烨和方文林两个汉子便知自家的宝贝弟弟\/夫郎这是想通了。 两兄弟外加一个方文林在堂屋一商量便是一天,期间乔胜和覃迎春几次进来为三人添补茶水送上点心。 大致方向已定,内中运作还得细细商讨,今日天色已晚,云烨就直接住在了这里,待明日,三人继续。 …… 第二日,清河村半山腰,方宅,新堂屋。 屋子中心摆着炭盆,香炭燃烧,丝丝缕缕清淡的果香提神醒脑,方文林和云烨各坐两边,云澜伴在左右。 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今日覃迎春早早便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三人就其中细节做进一步的讨论,直至中午,一份详细的镖局企划书算是完成。 下午,方文林将乔胜和刀彪唤到屋内。 这两日云澜三人商讨事情并没有完全避开众人,乔胜进来送茶点的时候偶尔会听上那么一耳朵,这会儿心中猜测唤他们兄弟两个过来多半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果然,方文林一开口便提起了镖局的事情。 “你们云二爷打算开个镖局,现在章程已出,想要招些靠谱的镖师。” “镖师走镖靠的是一身本事,我们未曾与江湖侠士打过交道,便想着招些退伍的军汉。” 方文林说到这里住了口,端起茶杯慢慢品茗。 刀彪心眼直,想的不深,只以为方文林是想让他们两兄弟过去跟着云烨干,他不大会说话怕说错了惹主人家不高兴,便转头去看自家大哥。 没曾想他大哥的表情看起来却是像藏着事情的样子,这不禁让刀彪心中一咯噔,难不成他大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主人家发现了? 乔胜当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方家和云家的事情,只不过是心中惊异于方文林的敏锐。 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军汉,除了自己的部下,当然也会有一些交好的好友。 大历对于退伍的军汉有一次性的补助,但不多,根本无法支撑这些人后半辈子的生活,因为从战场上下来的他们大多都是残废,好一点的还能回老家种种地去码头找一找体力活,不好一点的动弹一下难,每天光是为了凑点治疗养伤的钱都千难万难。 他在方家稳定下来之后,自然也就有了精力与自己的好友书信联系,不算频繁,也没有透露方家的底细,他的好友们只知道他做了某户人家的家仆,现在过得尚可。 现下上头端坐的主人家这般姿态,显然是知晓他私下与人联系之事的,就是不清楚主人家具体知道多少。 他的好友目前过得不算好,勉强靠着一身力气度日。战场上刀剑无眼,断胳膊断腿是常有之事,最可怕的是破了相。 他们军汉个个人高马大,力气足,即使是残废也比普通力工能干活,但是若面相有损,大多数的雇主是不愿用他们的。即使被雇佣了,一同做工的其他人也会歧视排挤他们。 这些事情好友只在信中透露一二,但乔胜又怎么可能会不知,因为他以前也与他们一般无二。 短暂沉默过后,乔胜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 膝盖与石板结结实实来了个碰撞,咚地一声吓了云澜一跳,也惊了一旁的刀彪。 刀彪不明所以,但身子快于脑子,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澜:“……”这是怎么个事?他们家可不兴跪拜这一套。 “主子明鉴,我的确与友人有些书信来往,但从未透露主人家任何信息。”乔胜跪的笔直,仔细交代了自己这段日子都与哪些人有来往,发誓从未有过二心。 他这一跪不是心中有愧,而是想要替自己的好友们在方家谋个出路。 主人家需要招镖师,又特意找了他和刀彪过来,还点名要招军汉,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至于他们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云澜坐在上头看了一出恩威并施的戏码。 方文林这人装大尾巴狼,明明是想着有乔胜几人的关系在能招收到一些靠谱的军汉,结果这会儿倒是变成了一个体恤下属,敬佩行伍,大度且善良的大老爷。 先是表明只要不做有损方家和云家之事,自己是不干涉乔胜几人的私下人际交往。 又感叹几人以前生活不易,引申至大历军汉退伍之后的艰辛。 最后又点出这次他二哥云烨那边有着好的就业机会,可以优先考虑乔胜几个的内荐之人。 一棒槌一甜枣的,唬得下面两人一愣一愣的,最后两兄弟对方文林是感激涕零,忠诚度拉满。 云澜面上当个吉祥物,心中已是对自家汉子竖起了大拇指。 待乔胜和刀彪二人下去之后,堂屋里只剩云澜和方文林之时,云澜这才散了端着的架子,没什么规矩地去扯方家一家之主的面皮子。 “还挺会唬人。” “学以致用罢了。”他这都算是些皮毛,以前跑商的时候见识过能把人忽悠瘸了的。 …… “月底就过年了,早些回来。” 云澜给方文林系好大氅上的带子,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 距离那日乔胜表忠心已过去两日,乔胜第二日就写了书信告诉自家好友这个好消息。 原是定的让乔胜的那几个好友自己过来安阳的,但不巧,于方文林有恩的俞老大一行被困在安阳之外的闫山镇,写信向方文林求助。 而乔胜的好友就在闫山镇,故而方文林决定去解救俞老大的同时顺道将乔胜那几个军汉好友一同接过来。 “嗯,俞老大那里只是犯了人家忌讳被扣下了,给些银钱就能了事,年节前我定然是能赶回的。” “只带三个人会不会太少了?我听说闫山镇不似我们安阳这般太平。”云澜仍然有些担心,“年节前匪徒活跃,要不还是把人都带去吧。” 方文林攥着云澜的手将人拉到一旁说话,“澜儿也知道年节前世道乱,留你和一众女眷在家若是没有汉子相护,我也是不放心的。” “那你把丰昊也带上,就留姚睿一个在家,之前也是这样的。”云澜据理力争,本来就是难出行的大雪冬日,人少了他总是觉得心慌。 这一次方文林没拒绝,“好,都听的。人都被我带走了,铺子里可能忙不开,实在不行就提前歇业,等过了年再说。” “嗯,我晓得,”云澜用拇指摩擦方文林的掌纹,感受其上的条条纹路,“你离开之后,我会回长溪村住一段日子,帮着嫂嫂相看合适的铺子。” 云烨要开镖局,招了人得有地方住,直接将四五个汉子接到自己家怎么想怎么不现实,遂决定直接租个铺子,后院住人,前铺可以用来卖辣卤,以后规模壮大了至少还能有个地盘充场面。 这事方文林知道,云澜回娘家住他也能更加放心些,“带个人一起过去,冬日天冷水冷的,有个人伺候着。” “好。” …… 方文林离开的第二日,云澜也带着覃迎春一起搬去了长溪村。 他大嫂嫂早就把他的屋子给收拾好了,还提前点了炭盆烤屋子,他一来就能住进暖烘烘的房子。 云家大院没有多余的客房,覃迎春便被安排与郑悦同住,两人还能说说话解闷。 两个小侄儿虽然年纪不大,但也逐渐适应了每隔几天自己住在书房的小卧室里。 书房就建在云澜屋子的后边,自云澜搬过来住之后,两个小子也不住书房了,开始往云澜的床上爬,要挨着小叔叔一起睡。 两个娃娃大了,又懂事,用不着云澜太费心,他也乐得每晚抱着俩暖呼呼的胖娃娃入眠,便没让嫂嫂把俩娃娃弄走。 家中一下子走了六个汉子,各处都缺人手,云澜和大哥二嫂一起去镇子上相看合适的铺子。 谭蕾和覃迎春在家看孩子,停了云记辣卤小地摊的生意,只每日让云焕将迎仙楼钱掌柜要的货送过去。 风云小吃的铺子也改了营业时间,只开中午那一会儿,午饭结束就关门,晚上那一顿不营业了。 正好现在天黑得早,冰天雪地的,铺子里的人早些回家云澜也能放心些。 这一次相看铺子云澜依旧找的牙行张,现在的风云小吃铺子就是这人给介绍的。 云澜给牙行张讲了大致要求,这人只是略微一想就立马给出了几间符合要求的铺子,可见其手中的房源之充足。 这一次云烨租铺子,云澜和云焕都支持了一点,云烨本来是不要的,但云澜劝他多留一点积蓄,毕竟他的小侄儿年后就要读书写字了,到时候有的是用银钱的地方。 虽然有自家兄弟的支持,但是云烨和郑悦两口子还是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 故而牙行张带他们相看的时候,那些地段好的租金贵的铺子都让郑悦给毙掉了,最后定下了安阳镇镇东的一间。 第113章 风云小吃70 第113章 风云小吃70 “这里原本是个仓库。” 牙行张缩着肩膀搓了搓手,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锁头有些生锈了,钥匙捅了好多下才听见咔哒的开锁声。 木门推着有些滞涩,声音吱嘎难听,但是很结实。 “我瞧着这一片好似都是仓库啊。”云澜站在门口回头瞧了对面的两户大门,和现在这户的几乎一模一样。 “云老爷好眼力,”牙行张用脚扫了下门口的积雪给众人开路,“这一片靠着城边儿,租金便宜地方大,城北打挤,行商老爷们就都在这里或买或租了地方来放货品。” 云澜踩着牙行张的脚印进了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空院子,这个仓库该是空了有一段时间,积雪下面还有一层厚厚的落叶。 牙行张扫得腿酸,看见墙边放了一把木叉子,走过去拿来替换自己的腿脚,因为下面有落叶打底,一叉子下去就能掀起一大片,倒是好用得很。 “您别看这会儿四周都安安静静的,”牙行张清路清得气喘吁吁,趁着说话的功夫将木叉子往雪里一插,胳膊搭着歇口气,“等到商队回来装货卸货的时候,整条巷子都热闹得很。” 他左手一指,众人视线随之一转。 “这个大门虽然难推了些,但是结实,而且门洞大,拉货的马车能通行,旁边这个小门则是日常进出用的。” 小门旁边有一棵高高大大的梧桐,也是这一院子落叶的来源。 说完,牙行张一鼓作气直接铲了一条路出来到屋子门口,屋子外面没有连廊,但是屋子整体是抬高了地基的,有个六级台阶。 他用木叉子把台阶扫干净,率先踩上去跺了跺脚,“如您所见,这院子是正四方的,除了大门那边,另外三边各一间大屋子,一共三间大屋子,全都是抬高了建的,就是怕下雨积水或是发了洪灾给货淹了。” 他从口袋拿出另一把小一号的钥匙开门,“之前的租客是三间都做了仓库,屋子大,您们可以进来看看,也足够高,若是想要住人,用木板给单独隔出来房间即可。” 云澜和郑悦、云焕一同进屋细看,确如牙行张所说,这屋子该是专门修来当仓库的,空旷,层高也高,里面除了几个作为支撑的柱子再无其他东西。 “另外两间和这间是大差不差的,”牙行张的声音在这空旷之地被放大,带着少许回音,“您们若是不隔房间,”他伸长胳膊在身前,顺着里面的墙壁一划拉,“就这么顺着弄一大通铺,能躺下八九个人不打挤。” 院子就这么大,一眼就看尽,云澜让牙行张将另外两间屋子的门也打开。 云焕仔细检查了,房子没问题,不用修补。 “嫂嫂,你觉得如何?”牙行张识趣地走远了些,给云澜三人留出自由商量的空间,云澜认为这里过于简陋了些,原本只是个仓库,功能分区少,就独独的三间空房,院子也没有水井。 但是郑悦却觉得这里挺好,“我觉得可以,虽然简陋了些,但底子不错,差的东西后面添置就行,水井在巷子口,他们几个汉子力气大去那里打水吃也不算麻烦,最主要的是租金便宜,一年才一两银子。” 这话云澜没法反驳,这么大个院子一年才一两真的很便宜了,要知道他在益水郡的时候和方文林一起住的那个院子一个月就要二两。 既然已有决断,后续的流程就很熟悉了,牙行张负责将这事办下来,不怎么需要云澜三人操心。 拿到钥匙后,云澜和云焕就帮着郑悦一起收拾院子。 三间屋子,中间正对着大门的作为会客使用,左手边的屋子改成灶屋和杂物间,右手边的则用作员工宿舍。另外又在院子最后边的位置单独盖了个茅厕。 宿舍没有单独隔房间,郑悦是直接要求砌了土炕,乔胜之前说过,他这帮朋友因为身体缺陷都还没有娶妻生子,全部都住一起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现在又是冬天,砌土炕大通铺结实又暖和。 土炕对面是一排柜子,柜门带锁,一人一柜。 …… 时间一晃便是一周多,云澜二哥的镖局院子已收拾妥当,只待他二哥和方文林将人领回来。 在娘家住了这么久的云澜准备回自家看看,家里有小不点,虽然姚睿已经和其混熟了,但云澜还是不太放心离开太久。 入冬之后,小不点不似秋日那般爱动了,据姚睿所说除了每日午后暖和的时候会去后山溜达一会儿,其他时间小不点大多都是在屋子里懒洋洋地趴着。 云澜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去看了这只狼崽子,瞧着精神不错,冬日犯懒应该是习性使然也就放心了。 他解了拴着小不点的麻绳,呼噜了一把狼头带着自家儿子回自己院子玩耍。 许久不见自家阿娘,小不点显然是比往日兴奋的,又没了麻绳束缚,整只狼看起来都活泼了些,跟在云澜身边跑前跑后地转圈圈。 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让小不点逐渐适应了山下的生活,也记住了方家几人的气味,两个孩子乔明喆和敛芳偶尔也敢跟着姚睿一同来喂狼崽子。 小不点自己年岁不大,对小孩子倒是格外温柔。 院子里覃迎春已经给云澜备好了躺椅和薄被,沏了一壶碧螺春配一碟姚记的海棠糕。 云澜没有直接往那椅子里钻,这会儿他兴致正好,拿了竹球和小不点玩捡球游戏,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小孩也加入其中。 …… 晚上,王云捧着一本册子过来找云澜汇报这段时间风云小吃铺的营收情况。 下雪过后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但每天依旧能赚,只不过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云澜估摸着再过一周就歇业专心过年,让王云记得提前去和卖鸡的孙老二说一声,再给何家三口结了工钱发年货。 “发年货?”其他的王云倒是都明白,就是这一项发放年货没琢磨清楚。 云澜窝在椅子里,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敲击,“一只鸡,一斤糙米,一斤粗面,一捆柴,这就算是一份,按照店里人头算,每人一份,歇业放假前一天发给大家。” 铺子才开张两三个月,营收有限,云澜便挑了些便宜的米面作为员工福利。 主子这样一说,王云就清楚了,“原来老爷说的是腊赐,不过腊赐都是官家赏赐给底下臣子的,民间倒是未曾听闻有哪家掌柜有老爷这份善心。” 别看糙米、粗面和柴便宜,加一起也有二十文左右,更别提还有一只三四十文的鸡,总的算下来一份就得五六十文了,够得上码头扛大包的力工干两天活了。 云澜抿唇笑了笑没接话,转而视线落在王云手里的册子上。 王云是个机敏的,见云澜盯着自己手里的册子瞧就将册子递了上去,随后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这是我自己记账用的账本,请老爷过目。” 方家是不兴跪拜那一套的,见王云如此作为云澜只挑了挑眉毛并未出声阻止,而是沉眸细细看起手中的册子。 这是一本账簿,详细记录了近半月风云小吃铺的营收情况,但是往后面翻又能看见一些食客反映的问题,比如口味,咸了还是淡了,能不能加一点爽口的小菜之类的,又比如对后续菜品的期望,觉得现目前菜品较少等。 冬夜寂寥,烛火昏黄,一点纸张摩擦的声音在这万物沉寂的季节显得格外明显,纸页翻擦的声音很慢,要隔上许久才能听见一声,可见阅读之人看得仔细又认真。 册子很薄,因为记录的时日尚短故而还有许多空白页,云澜翻看得慢,他看了多久底下的王云就跪了多久。 等到将上面的内容看完,底下跪着的人一双膝盖也早已冰凉麻木。 “账本做的虽然粗糙,但能看出用心且细致,不错。”云澜将册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端起盖碗抿了一小口,温度凉得刚刚好,“学过记账?” “不敢欺瞒老爷,半月前老爷吩咐我等定期到杨氏书铺打扫,一来二去我与夫君便与书铺对面的王大夫相识。” 说到这里王云停顿了一瞬,“那日我身体不适,打扫完书铺我夫妇二人便前去王氏医馆抓药,正巧王大夫正在执笔记账,我夫君遂趁机提出学习之意,王大夫心善,答应了。” 云澜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假装没看到王云紧捏到发皱的衣角,悠悠说道:“这是好事。” “回老爷,这的确是好事,但跟在王大夫身边这段时日也让我夫妇二人深知读书的好处,越是钻研便越觉书海浩淼,奇妙无穷,老爷信任我等将杨先生的书铺交予我等打理,我等却遂着内心贪念擅自偷读书铺的典籍,辜负了老爷的信任,请老爷责罚!” 王云一口气将话说完,手掌撑地砰砰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响头,以面贴地不敢起身。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于云澜而言这件事只能大,因为他现在是方家之主,是杨氏书铺杨先生真心托付的忘年交,他需要立威也需要给杨先生一个交代。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自然是要惩罚的,你们夫妇二人可认?” 王云又是一叩首:“但凭老爷处置。” 腰背靠在椅背上,云澜坐得笔直,手指又开始缓慢而有规律的敲击椅子扶手,待拿够了乔,给人添够了心理压力之后才缓缓开口:“即日起,你二人便不用再去铺子里了,另,罚扣两月工钱。” 此话一出,只见底下跪伏的二人身子明显一颤,撑地的胳膊一下泄了力气一般让人跪不稳当,低哑颓丧地吐出一个“是”字。 退出堂屋以后,王云这才看见一直守在门外的自家大嫂覃迎春。 覃迎春之前是跟着云澜一同去了云家的,也是刚刚才得知这老四家的胆大妄为,这会儿只得对着王云摇摇头,示意王云先回去,等人走远了,她才整了整衣衫和表情走进堂屋。 “老爷,灶上炖了红枣枸杞银耳羹,可要在入睡前用一碗?” 进屋时她是微微垂首的,自然看不见坐在上面的云老爷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但只通过那坐姿身形她便能感受到其威严不可侵犯之气势,故而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了。 “我乏了,不吃了,给两个孩子送去吧。”云澜自座椅里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往外走,路过覃迎春身边之时似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又嘱咐了一句:“对了,再给王云也送一份过去。” “谢老爷赏赐。”覃迎春被云澜身上的威势所震慑不自觉地行了跪礼,目送云澜远去。 直到再看不见云澜身影,听不见行走的脚步声之后,她才慢慢起身往灶屋里去。 她们五家都住在山下,她从灶屋里用厚抹布垫着端上瓦罐,出了方家大门拐到云梯上,只见她家弟媳居然还没完全下山,这会儿才刚走到云梯一半的位置。 是了,冬夜寒冷,在湿冷的地上跪了那么久,一双膝盖该是都跪得青紫了。 叹了口气,覃迎春快步追了上去。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王云也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来人是覃迎春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唤了一句:“大嫂”。 “老爷赏的银耳羹,走,先回家。”覃迎春将瓦罐抱在怀里,自己腾出了一只手来去扶王云。 两人颤颤巍巍地下了山,倒右手第一家便是王云和丰昊两人的住所。 她们五兄弟的房子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房子对面就是田地,故而门前的院子不大,推开木门进了屋子,覃迎春将瓦罐放到木桌上,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一回头就见坐在一旁的王云正默默流泪。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去灶屋拿了陶碗给王云盛了一碗银耳羹,银耳羹炖得软烂,红枣的香甜丝丝缕缕地漫延上鼻尖。 “谢谢大嫂。”王云哽咽着接过碗勺,淋漓水光溢满脸颊。 覃迎春又叹了一口气,坐到了王云的身边,“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云老爷。” 覃迎春不提还好,一提王云便又开始哭了起来,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大嫂,我与昊子读书就真的错了吗?” 一听这话覃迎春心中便是一咯噔,但细听王云语气,里面有忧愁却无怨愤,一颗心才放回实处。 “读书自然是没错的,但是你们欺瞒老爷擅自动杨先生铺子的东西却是错的。” “我们,我们只是……” “我知道,”覃迎春打断了王云,“你和大嫂说实话,你跟老四心里是不是对于方老爷和云老爷还是存了些偏见的?” 王云捏着汤匙的手指捏紧,指节处用力到泛白,良久才泄力般承认道:“……是有的吧……” 第114章 远来是客1 第114章 远来是客1 覃迎春心道,果然。 她们几兄弟见过了北边城镇的繁华,现在栖身于这南边的偏远小山村自然心中还是存了点傲气的,云老爷性子软,与北边的那些达官显贵和富商巨贾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便会让老四和王云这种年岁不大经历不多的人或多或少存了些看不起的心思。 以前是她疏忽没能发现及时开导,好在现在也为时不晚。 “那我问你,现在若是你选择,你是会选择在方家还是愿意去给北边的老爷当仆人?” “那自然是方家。”王云脱口而出的话是让她自己都愣了愣。 “你看,你们这心里不是门儿清的嘛。” 王云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神放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覃迎春也没催她,端上瓦罐撂下一句“自己想想吧”就先离开了。 老爷说了,这银耳羹也赏了两个孩子的。 覃迎春走后,王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许久,豆大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融化的蜡液顺着蜡烛一路流到了桌面上堆砌成一座小山。 …… “云姨!” 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娃娃都在乔家喝银耳羹,穿着厚实的棉衣,在烛火的映照下圆鼓鼓的,这会儿敛芳见门口来人,立刻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王云过来之前已经洗过了脸,昏暗烛火下一点眼眶的微红也被遮掩掉了,她也朝着孩子们笑了笑,转而视线落在一旁的大嫂覃迎春身上。 “你们慢点吃,我去和你们云姨说会儿话。”覃迎春摸摸两个娃娃的头,起身往门口走去。 出了房门,站在外面的院子里,寒夜冷风便直扑面颊,但也让人更加冷静和清醒。 “我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几家连个能挡风的住处都没有,小芳的手和脚生了冻疮,肿的跟馒头似的。” 王云隔着房门能听见里面屋子中两个孩子说话嬉笑的声音,点点暖光通过门缝透出来,温贴门外之人的心。 “还说小芳呢,你不是一样,今年可有复发?”覃迎春跟着小孩沾光,也喝了一小碗银耳羹,这会儿即使站在寒风中也不觉得怎么冷,手脚都热乎着。 王云摇了摇头,“没有,云老爷给我们准备了擦手的药膏,说铺子里洗碗的工作看着简单,实则最是伤手累人,让我们每天都要擦一遍手脸。” “老爷心善。”覃迎春是知道这事的,因为她也擦,甚至这药膏还说老爷让她去医馆里买的。 王云知道大嫂提及此事的用意,她也不是那种混不讲理拎不清的人,先前是脑子糊涂做了蠢事,这会儿细想反思过后只剩下懊悔。 “大嫂,我已知晓我和昊子是犯了蠢,这次老爷罚我们,我是都认的,可是老爷不让我们去铺子里了……我……”说到这里,王云低垂着头,肩膀都耷拉下来了。 到底还是年轻,覃迎春心中暗叹,抬手拢了下王云的肩膀,“傻妹子,老爷既是没有撵你们走,只罚了工钱,你还不明白吗?这段时间老老实实的,以后自然还是有机会去铺子里的。” 得了覃迎春这句话,王云心中好受了许多,也没之前那般焦虑了,转而说起了离家许久的丰昊,“也不知道昊子跟着方老爷何时能回来。” 覃迎春看看高高悬挂的明月,心里也有点想乔胜了,“该是快回来了。” …… 云澜这三日过得比较潇洒,铺子有人张罗,宅子有人收拾,饭食有人烹调,真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上了小少爷的神仙日子。 这人一清闲,眼睛的视野便放宽了,也就能看见一些平常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就比如乔明喆和敛芳这两个孩子。 “他们为什么不去和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耍呢?” 云澜有些疑惑地问覃迎春。 三日来,这两个孩子不是在山下家中的院子里玩耍,就是在山上陪他这个闲人,完全没有一点想要出去和同龄人交朋友的迹象,这让云澜很是不解。 “小孩子还是要多出去交朋友的,你们也别太拘着他们了。” 覃迎春正帮着云澜收拾新画的模板,闻言笑着应了一句“是”。 第二日,云澜果然没有在家附近看见两个孩子了,一问之下也就知道了两个娃娃终于进村子里找村子里的娃娃一起玩了。 对此他略感欣慰,哼着小曲儿又画了两张豆染用的模板。 用过午饭,在家赋闲三日的云澜终于想要出去动一动了,年前猎到的那头小野猪最终还是卖掉了,因为做烤乳猪的烧烤窑挖得太久,这猪肉又不能久放,云澜只能忍痛卖了。 这会儿掐指一算,方文林也该回来了,今日闲来无事正好可以去李屠夫家定一头小猪,等人回来了也能做个气派些的席面接风洗尘。 云澜:“中午杀鸡,鸡血可还留着?” 闻言覃迎春一愣,因为云澜是不怎么喜欢吃鸡血的,好在她反应快,连忙答道:“回老爷,还留着呢。” 去李屠夫那边正好会路过钱二叔家,方文林之前定了几只瓜凳,云澜估摸着时间该是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坐着骡车过去正好一块给取走,钱二叔好一口鸡血,便让一起带上。 王云自从被罚之后人老实沉默了许多,云澜不许她去铺子里,但却没有收了她其他权利,比如杨氏书铺的打扫工作。 之前云澜也没想那么多,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每三日打扫一次,但风云小吃铺的运作正好是三班倒的,故而每次去打扫书铺的都是王云和丰昊夫妇,这也是云澜自个疏忽了。 又比如风云小吃铺的年货采买,这事儿之前交代的王云去办,之后云澜也没换人,故而这事儿依旧是王云在负责。 今日正好是书铺打扫的日子,王云一大早就去了镇上,打扫干净后不敢耽搁又急匆匆地跑去采买和验收,紧赶慢赶才在中午之前回了家。 这会儿云澜要出门,她便自告奋勇一同前往,云澜也没拒绝。 因此,前往大河村的小分队一共三人,王云负责赶车,覃迎春负责照看东西,云澜嘛,只需要坐车就行。 昨夜下了雪,到今早才停,村里人上午只来得及把自家门前的雪清扫干净,村路上的积雪还未来得及由村长带领统一清理,骡车的车轮轧过便会有咯吱嘎吱的声音。 大雪压枝,农田被素白覆盖,田里少有农人,又无作物遮挡,坐在骡车里便能一眼望尽村中。 远处挨着村口大树边的田埂上聚着一群孩子,大的小的都有,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落雪吸声,听不见他们嬉闹的声音,只见嘻嘻哈哈笑弯的腰。 骡车过去得绕过村中间的田,走宽阔些的村路,故而用了些时间,待到骡车快到村口大树下的时候云澜突然变了脸色,忙让王云停车。 云澜叫得急,吓了赶车的王云一跳,忙一拉车绳,车绳扥得骡子小红骡头一偏,当即就是一个急刹,惯性让车上的三人身子都往前一倾复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覃迎春手压着木桶桶盖,好险挡住了要飞喷出来的鸡血。 “老爷,可是忘了什么东西?”覃迎春松开桶盖,检查了下,还好,鸡血没洒出来。 “迎春,你帮我看看,那孩子堆里中间的两个是不是小喆和小芳?” 云澜皱着眉,神情很是冷峻可怕,又听见自家孩子的名字,覃迎春赶忙回身往那群孩子那儿瞧,只不过一眼她就瞬间认出了自家孩子,同时脸色比云澜的还难看。 “回老爷,是我们家小喆和老三家的小芳。” 在覃迎春回答之际,云澜已经下了车,他今日穿了方文林送的大氅,红梅映雪,端得是华贵不可方物,打老远就吸引了大树底下的婶子阿奶的注意力。 这会儿见云澜走近,大树底下连不迭地有人出声和云澜打招呼。 而云澜却冷着一张脸愣是一句没有回应,径直路过走向了一旁的田埂,朝那孩子群里走去。 “有几个臭钱真当自己是地主老爷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没个教养。” “嘘,你可小点声吧,若是让人告到村长那里,少不得挨骂。” “切,村长也真是……”后半句话到底是不敢明着说出来。 “欸,我瞧着澜哥儿这架势怕是要遭啊。”也有眼睛尖的看出来云澜的怒火正盛。 “那边就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这能碍着他澜哥儿什么事?” “方文林不是出去了嘛,这都马上过年了也没回来,我看啊,多半是……”说话之人对着众人挤眉弄眼,话中未尽之意引人浮想联翩。 “啊,不能吧,大林子瞧着也不像是在外面乱搞的人啊。”有那没脑子的直接就把话挑明。 “那可不一定,谁家能喜欢不下蛋的母鸡呢。” 一句不下蛋的母鸡瞬间让大树底下一静,再结合云澜这怒气冲冲奔向小孩的举动,好似让这话更加坐实了。 “自己生不出也不能拿别人家的娃撒气啊,欸,你们快看看那里都是谁家的娃,别让他给打了。” “哎呦,我家二娃还在里面呢!” 大树底下的编排云澜一概不知,他这会儿眼中只有那双肥腻的魔爪,在魔爪再一次抬起作势要落下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马拴子,你好大的狗蛋!”说着便就势一推,将肥成一个球的马晨推了一个趔趄,双脚没倒腾过来,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这条田埂上聚集了村中大半的孩子,他们刚刚围在一起不是在堆雪人打雪仗或是做其他游戏,而是在围着乔明喆和敛芳拳打脚踢! 刚离得远,又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那么多娃娃,中间的情形被挡了个严实,直到这会儿走近了,云澜刚才发现这让人气愤难当的一幕。 到底是些没经事的孩子,被云澜这冷脸一唬,当即就吓哭了好几个。 孩子的哭声最是尖利刺耳,穿透力极强,几乎是一瞬间就传到了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激起一连串的哎呦。 “天杀的,这澜哥儿还真敢打人孩子啊!快去喊人,云澜要吃小孩了!” 刚还老神在在的一群人这会儿个个急地跟那热锅上的蚂蚁,跑出去喊人的喊人,冲过来阻拦的阻拦,让场面更加嘈杂和混乱。 而云澜一袭红氅立于混乱的最中心岿然不动,一双眸子黑沉沉地直盯得马晨心底发毛。 跪在地上抱成一团的乔明喆和敛芳已经被后面赶来的覃迎春和王云拉起来搂进了怀里。 两个孩子红着眼眶,却愣是紧抿着嘴巴没掉一滴眼泪。 云澜:“谁骂的?又是谁动的手?” 冰冷森寒的声音比这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刺骨,没有哪个孩子敢站出来承认,但孩子们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云澜问出口后,这些孩子就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将中心的五人给凸显了出来,而中间的四个孩子又齐齐看向马晨,谁做的,谁又是主谋,不言而喻。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那边去叫人的已经吵吵嚷嚷地回来了,比她们动作还快一步的则是现场这些孩子的家长们。 “云澜!你个天杀的,竟然敢打我们家马晨!” 人未到,声先至,崔二娘的叫骂最是响亮。 而被吓傻了的马晨现在听见自家老娘的声音顿时有了底气一般,一边干嚎一边大声哭诉云澜打人的行径。 “娘!娘!这个贱蹄子打我!还推我!” 哭诉间,崔二娘已经扒拉开人群挤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宝贝儿子,急地哎呦哎呦直叫唤。 “云澜你个没娘养的,自己生不出来就见不得别人家的儿子是吧?!” 崔二娘的话简直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去喊人的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但是云澜现在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眼见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妇孺,就连那些不怎么爱掺和这些事的汉子都来了不少。 云澜对此乐见其成,闹得越大越好,他也好一次性将问题解决干净。 没有理会崔二娘的歇斯底里,云澜领着覃迎春几人往大树底下走,“正巧大家伙儿都在,崔二娘,你敢不敢带上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到那边和我对峙!” 第115章 远来是客2 第115章 远来是客2 清河村,村口,大树底下。 云澜和覃迎春、王云以及乔明喆、敛芳两个小孩被清河村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的对面是以崔二娘和马晨为首的五家人,同样是各自的大人带着躲在身后的小孩。 而在他们这些人更远一些的人群里还藏着一些小孩以及他们的家长。 在这些或隐晦或直白的怒目瞪视中,云澜岿然不动,面不改色,站在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孩子身前似千年古树一般笔直高大又神圣。 越过人群,云澜看见了站在最外围的王村长,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喜欢和稀泥的老村长并没有站出来。 云澜也不太在意,他直视对面的马晨,语气冰凉,“谁先动的手?” 原本躲在崔二娘身后的马晨脸色一喜,似点了炮仗一样,跳着脚理直气壮地一指云澜身后,“他们两个先动的手!”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谴责议论的声音嗡嗡的吵人耳朵。 云澜丝毫不受影响,略一偏头,柔声询问,“小喆,小芳,你们告诉我,马晨说的可是实话?” 人群霎时一静,落针可闻,全都屏息等着两个孩子的回答。 被这么多人盯着,乔明喆和敛芳显然是害怕的,但看着云澜温和又坚定的眼神,二人对视一眼后,诚实地点了头,“是我们先推的他。” 嚯! 这下对面之人的腰杆更加挺直了,让道歉的,让赔礼的,让赔钱的应有尽有。 崔二娘双手叉腰,更是将下巴抬到了天上,这会儿反而收了那股子泼劲儿,罕见地讲起了道理,“云澜,你现在可还有话说!” 云澜斜眼扫了她一眼,并未理会,而是继续对着两个孩子轻声询问,“那你们为什么要推他?” “欸,云澜你别在那里……” 崔二娘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澜一个眼神给震住了,顿了一下才更加大声地说道:“你们家两个小兔崽子先打人是事实,怎么你还想否认不成?” 这话带有煽动性,围观的其他村民显然是更加站在崔二娘那边,这会儿全都用责备的眼神看向云澜。 “别怕,你们只需要实话实说,这里没人能欺负你们。” 云澜没有理会越来越吵闹的人群,也没有理会对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声讨,他只蹲下身子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两个孩子,也不催促。 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孩子的眼眶还红着,嘴唇越抿越紧,沉默了许久,看看身旁的覃迎春和王云,又去看云澜,最后扫视了一圈围着的人将视线落在对面的马晨身上。 “乡亲们,你们看啊,对面说不出话来了吧!他们明显不占理,不仅没理还动手打人,可怜我的儿啊!” 崔二娘尖细着嗓子哭嚎,眉梢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小人得志。 “不怕。”云澜仍旧是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 终于,乔明喆颤抖着嘴唇,忍了这么久的眼泪随着口中的话哽咽着一同落下,“他们……他们……骂爹爹和叔叔是残废!骂我们……我们是残废的小杂种!还、呜呜、还说我们是外面来的小偷,偷东西,要抢小芳的糖!” 乔明喆每多说一个字,覃迎春和王云的脸便白一分,而云澜的脸则是更加阴沉一分。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吐出,站直了身体,目光似利剑一般钉在崔二娘和马晨身上。 而对面的马晨则是丝毫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还隐隐有些嚣张,抢在他娘的前面先一步叫嚣起来,“我们有哪里说错了吗!” 他指着乔明喆,“你爹是不是断手?”说完不等乔明喆回答又指向敛芳,“你爹是不是瘸子?” “他们难道不是残废?你们难道不是他们的种?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是外头来的外村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爹娘在给人当舔鞋下人,下人就是贱奴,贱奴怎么可能吃得起糖,你们兜里的糖肯定是手脚不干净偷的主人家的!” 说完他还朝云澜看了眼,那眼神大有你看,我帮了你大忙,抓了不听话的下人和小偷的意思。 “我们没有偷东西!”敛芳哭得一抽一抽的,细细小小的声音淹没在吵闹的人声中,“我爹爹不是残废!” “也就是说刚刚小喆说的这些你都承认了。”云澜并没有被影响,黑沉沉的眸子锁定在马晨身上。 马晨被盯得后背发寒,仗着有自家老娘在这,虽然心里发怵,但仍然强装镇定地回道:“是又怎么样,我又没有说错!” “好。”云澜环视了一周神态各异的乡邻,“大家伙儿都听清楚了吗?” 无人应声。 “没人否认便是都听清楚了。” 崔二娘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刚要出口便被一片猩红迷了眼。 “啊!” “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惊呼纠缠成一片。 谁也没想到一直端庄稳重的云澜会突然动手,直接从骡车上提起木桶就往崔二娘那边泼去! 腥红的鲜血泼了对面的崔二娘和马晨满头满脸,他们身后的人也没能完全幸免,被腥臭沾了身! “云澜你做什么!” “澜哥儿疯了!” “快来人摁住他!” 砰! 云澜将空了的木桶重重往地上一摔,这么久头一次大声呵斥,“我看谁敢过来!王村长!” 暴起的哥儿让冲过来的人动作有一瞬间的僵滞,后边“王村长”三个字更是让他们不敢再动作,全都转着脑袋去找云澜口中的村长。 人群最外围的王村长见云澜点了他的名就知晓再躲不过去,只得假装咳嗽了一声从人群后面走了进来。 一看到村长,以崔二娘和马晨为首的被泼了一身血的人最先扑了过来哭诉,一声高过一声地哭闹。 王村长也没想到云澜会把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只得抬了抬手让人安静,然后看向云澜,“我刚来,云澜,这是怎么回事?” 见村长没有跟着一起发难,崔二娘等人瞬间不乐意了,又叫嚷起来。 “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但众人的哀嚎在王村长的眼神震慑下渐渐没了声息,只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跪坐在地上不起来。 “给村长添麻烦了,但是有些事不说不明,有些理不辨不清。” 云澜嘴上说着麻烦,但神态举止上却是并无半点恭敬的,他现在对于这个老好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请问王村长,我家的五口家仆乔胜、刀彪等以及他们的妻儿,身份户籍可是已经迁移至安阳镇清河村?” 王村长本来还不满云澜的态度,但看云澜没有上来就让他评评理,而是说起这事,倒是没让他太为难,便实话实说,“是,均已入清河村。” “好,既如此,那刚刚马晨口中的,我家五口家仆是外村人的话就是胡扯了!”云澜说完眼神一扫,周围刚刚跟着起哄叫嚷的人这会儿都闭紧了嘴巴,毕竟这可是村长亲口承认的事实,没人会去质疑和反驳。 “再说小偷偷窃,马晨,你可有证据证明小喆和小芳偷了东西?” 马晨早就被吓傻了,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说,云澜自己说,“你没有证据,凭什么造谣?小喆,小芳,把你们兜里的糖拿出来。” 乔明喆和敛芳听话地伸手从衣兜里把糖拿出来,摊开手心给众人看。覃迎春和王云甚至还把两个孩子的衣兜完全翻转过来,向众人展示里面没有其他东西了。 两个孩子手心的糖果五颜六色的,还裹了白色的糖霜,这么漂亮而纯粹的糖果就连许多大人都没见过,而见过的人则会给旁边的人科普这东西有多贵。 云澜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果,与两个孩子手心中的糖果一模一样。 “你们觉得他们买不起糖,可觉得我云澜买不起?我方家买不起?” 在场无人应声,开玩笑,要说清河村现在哪家最有钱最气派,非他方家莫属。 “我赏的。”云澜嘲弄一笑。随后一扬手,将手里的糖砸向对面,“你们想吃,现在也赏你们。” 这话以及这行为是相当侮辱人的,但,小孩子可不会想那么多,他们本来就是馋人家的糖才去抢的,这会儿云澜把糖扔过来,他们根本忍不住,瞬间就去争抢,一点不在乎这糖已经掉在了地上,沾了雪和土,而他们身边的大人拉都拉不住。 “糖!我要吃糖!”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而云澜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云澜你别太过分!” “就是,有钱了不起啊!” 云澜:“有钱就是了不起。” 说话的人没想到云澜会接话,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村长也皱着眉头,不太赞同地看向云澜,但云澜根本不在乎。 “再说最后一点。残废。我想,不仅是这些孩子,在场的很多大人也都说过或者想过这些词。”说到这里,云澜的语气明显强压着情绪。 “那你们可知他们为什么变成了你们口中的残废?” 有人见不得云澜一人连连“占上风”或者说是“得意”,嚎了一嗓子又怂得立马躲进了人群里,让人不知道是谁开的口。 “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还能改变他们是残废的事实不成。” 大历对于身体有缺陷或残缺亦或是面容有损的人是非常轻视甚至是厌恶的。 原因有很多。 但对于底层的普通村民而言,主要的原因有以下三点。 第一,凡是这类人,大多都是作恶之人,他们的这些残缺大多是自作自受,受了惩罚。 第二,虽然不是作恶之人,但因为这类人在体力等方面不如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常被视为家里的拖累、累赘,自然也就不讨喜。 第三,就是单纯的排异心理,觉得这些人和自己不一样,有些排除异己的心理并因为自身的健全而觉得高这些人一等。 云澜笑了。 这个笑没有嘲讽和讽刺的意味,反而带着莫大的悲哀。 “是,不论怎样,他们的身体上的缺陷都无法消除。” 所有人都以为云澜会反驳,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却是承认,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云澜也并没有给他们插话的机会。 “但是,”他冷厉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沉重,“你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就这个事情去嘲笑他们,去中伤他们!没有资格!” 不知是云澜的眼神太有压迫感,还是云澜这句话太狂妄,在场竟是没人第一时间去反驳。 “他们在成为我方家家仆之前是因伤退伍的军汉!这一点我想在场的人都清清楚楚,毕竟我家林子在带人正式入住清河村之时就已经言明。” 这话也没法反驳,因为确有其事。 但,无人在意,更没有人放在心上。 “或许你们都不以为意,那就我让我来提醒一下你们。可还记得雪灾?可还记得马匪?可还记得那些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日子?” “是谁从马蹄和弯刀下救了你们?又是谁在雪灾之后护了你们一路?是谁替你们受了伤?是谁为了你们搏了命!” “你们以为你们现在的平静日子是怎么来的?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在这里站着说风凉话的机会是谁给的?” “正是这些被你们瞧不起看不上甚至是嫌恶觉得恶心的残废给的!” “你们在家里吃肉喝酒的时候,他们在边塞餐风饮露。你们在这里享受阖家团圆,他们却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他们身上的伤身上的残是他们的功勋,是不容诋毁和侵犯的!他们虽然身有残缺佝偻蹒跚,但他们的脊梁却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加挺直!” “稚童无知,但他马晨可是拜了秀才,其他孩子不懂不明,他也不懂不明?马晨行如此卑劣之事,还带坏村中无辜孩童,不忠不义,枉为读书人。” “她崔二娘教子无方,纵容恶子,无德无仁,枉为人母。今日我云澜泼他们一身黑狗血,驱邪正心,没真打杀了他们已是对他们天大的宽恕。而你们其他人可是也同他们一般没了良心,失了德行?” 一声高一声的诘问直戳众人心底,振聋发聩。 起风了。 猎风卷着冰雪,让温度都下降了,但在场的众人这会儿却只觉脸热手热得要烧起来。 云澜一声声直插心肺的厉声质问让他们羞愧难当,沉重地压断了他们的脖颈,让他们抬不起头,张不开嘴,只余一层重过一层的耻与惭。 第116章 远来是客3 第116章 远来是客3 方文林一回来就听闻云澜病了。 他这次闫山之行虽有波折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故而如约在年前赶了回来。 与俞老大在安阳镇外告别之后,他便与云烨一同带着人先去了长溪村。 到了长溪村之后他们才知云澜与云焕、郑悦已经在安阳镇租好了房子和场地。 随后他们又折返回安阳镇将接回来的人进行安置。 待一切妥当之后,方文林快马加鞭地从镇上赶回清河村的时候已至深夜。 这个时间正是万籁俱寂,夜深人静的时候,方文林怕马匹奔蹄和嘶鸣扰了村人休息,故而入了村便下马牵着缰绳往家走。 不料半山腰的宅院却隐约透出些光亮,这半夜三更的居然还点着灯? 一行人过了石桥行至山下,睡在山下家中的姚睿机警起身,待出来一瞧是自家主子和大哥才放下武器。 “老爷,大哥。”他压着嗓子疾步上前,语气中难掩兴奋,月色照耀着的眉眼间却是安心的释然。 这让本就疑心的方文林瞬间觉察出来,“我看家里还燃着灯,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家中可还安宁?” 话音刚落,他便瞧见姚睿耸起的眉心褶皱,面上带着让人不安的苦意。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云老爷病了。” …… 清河村,方宅,内院。 “唔!” 提着灯笼刚从后院转出来的覃迎春被突然出现的一行人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险些因为她的惊慌失措打出去。 好在乔胜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又顺手帮着稳住了提灯笼的手,这才没能让覃迎春的惊呼出口。 “迎春,是我。我和老爷回来了。” 几十年夫妻,自家丈夫的声音覃迎春还是认得的,好险忍住了唇齿,不然这会儿乔胜的掌心定然是被咬烂了。 惊魂未定的覃迎春心有余悸地看向方文林,用空着的右手拍了拍遮了她大半张脸的粗糙大手,示意自己不会大声叫喊。 乔胜得了方文林眼神准许,松了钳制覃迎春的手,退至方文林身后。 没了束缚的覃迎春抬起袖子擦了下额头惊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回头往后院瞧了眼,见青砖瓦房内没有动静这才回身打着手势示意众人往远些走。 待远离了后院,她仍是不敢大声甚至是正常的音量说话,只低声用气音给方文林解释。 “云老爷刚刚才睡着,老爷请往这边来。” 见覃迎春这般小心谨慎,饶是方文林再是心急如焚也只得先按捺下来,直到进了前院堂屋,他才急不可耐地询问:“姚睿说澜儿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乔胜接过了覃迎春手里的灯笼,和刀彪自觉去点燃了屋内的油灯。 灯光照亮了覃迎春的忧容,看得方文林心底发凉,面色苍白。 “事情说来话长……” 覃迎春将两日前村口大树底下的事情仔细与方文林交代了一遍,即使过了两日,现下回忆起当时之景之情依旧愤懑难当。 “……那日下午云老爷仍旧是去了大河村取瓜凳买小猪,那时我们还不觉有何异常,谁料当晚云老爷就发起了高热……” “……姚睿驾着骡车愣是去李大夫家将人从床上挖起来拉回的村子……李大夫说云老爷这是急火攻心,忧思郁结,又有邪气入体导致的,虽给开了药,但李大夫说这是心病,食药只治身,无法治心,他也无能为力……” “吃了药,云老爷的高热的确是退了,但这两日却闷闷不乐,精神不济,夜里还失眠难以入睡……” 覃迎春越说喉头越是堵得慌,心中酸涩,眼底热涨。 一旁的乔胜和刀彪在面对长枪利剑之时都能面不改色,这会儿却因为几句话而泪流满面,无声痛哭。 铁血如他们都这般,更何况是视云澜如命的方文林。 他虽未落泪,但通红的眼眶以及遍布眼底的血丝却更加让人心惊。 他年少时都不敢多看一眼怕亵渎了的人儿,成亲后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人儿,甚至在接吻之时都生怕亲重了的人儿,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竟是让人给气出了病! 直到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掌心被指甲划破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他才堪堪忍住现在提着柴刀将崔二娘等人砍了的冲动。 …… 云澜这几日失眠多梦,梦境里前世今生不停变换,上一秒他正坐在电脑桌前修改项目书,下一秒就是头顶烈日面朝黄土,手中的鼠标也变成了生锈的镰刀。 前一秒军民一家亲,后一秒就是强制徭役。公司团建,与部门同事爬长白山看雪,转眼下山就变成了孤身一人踩在尸骨铺就的山路上。 【有人吗?】 很奇怪,他看见自己站在冰天雪地里,周遭是青灰僵硬的冻尸,他听见自己无助而彷徨地呐喊。 【救救我……】 站在雪地里的是自己,那能看见自己的他又是谁? 澜儿……澜儿…… 是谁在叫我? “澜儿,醒醒。” 是方文林的声音…… 梦境碎裂成片,搅成一团混沌,混沌散去,眼前是方文林焦急的脸。 “方文林。” 云澜自己都能察觉出自己语气中的疲累和虚弱。 “做梦好累啊……”他觉得自己该是笑了下,但方文林的表情却像是要哭出来,“你瘦了。” 方文林将自己的左脸更加贴进云澜的右手,眼睑微垂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再抬眼时脸上便是个温柔的笑,“可不是,等你醒过来等得太久,覃迎春她们都不给我饭吃,说主子没醒。” “梦魇着的是我,怎么说胡话的是你?”云澜脸上还浸着噩梦后的冷汗,饱满额头上的碎发被打湿贴着皮肉弯成卷儿,但底下的眉眼却似蒙了江南烟雨般的水墨画,沉静中透着一股子灵动。 这般瞧着竟是比前几日的精神头都要好。 床边的圆凳上放了一盆温水,方文林用脸贴了贴云澜的手心便撤开身子去拧帕子给云澜擦脸。 “梦魇吗?我还以为是个美梦呢,一口一个夫君,一声一个相公的。” 这会儿云澜才刚醒,脑子转得不如汉子快,脸皮儿也较往常更薄些,原还苍白的脸色因着这一句调侃而染上几分气色。 “你又诓我,我才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我听见了。” “那是你诓人呢。” “好吧,我承认我是撒了谎,”方文林将云澜的上半身扶起来,左手撑在人后心,右手拿着热毛巾半敷半擦地给洗脸,“覃迎春没有说不给我饭吃,但是夫君相公你是真的喊了。” “……”这种小孩子拌嘴的行为着实幼稚了些,但云澜可不会认输! “夫君。” “……” “相公。” “……” 云澜低垂下眸子,嘴角无声地提起,“不是喜欢我这般唤你嘛,这会儿怎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说话了?” “咳,”方文林假意清了清嗓子,用手去水盆里淘洗帕子,假装忙碌又不在意的样子,“还是连名带姓的叫我的大名吧。” 云澜睫羽遮掩下的眼珠骨碌一转,“方文林。” 声音低低的,浅浅的,明明是最为正式的大名,却无端咂摸出几分暧昧缱绻来,听得方文林耳根子都酥了。 “你抱抱我吧。” 命都给你。 屋子里烧了炭火,一点不冷,方文林将云澜从被子里挖出来,让人跨坐在自己的腿上。 云澜就好似个面团娃娃一样,软塌塌地依在方文林怀里,下巴搭在汉子的肩膀上,任人施为。 他之前就发现云澜的后背心是湿的,这会儿左手探进里衣一摸,整个后背都是汗涔涔的。 “里衣都湿透了,得换身衣服。” 云澜趴在人怀里没动,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见人没有要起身的迹象,方文林便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抱起,然后托着人打开衣柜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重新坐回床边之后,方文林双手卡着云澜的咯吱窝将人从怀里摘出来,“先把湿衣服脱了。” 这事儿云澜没让方文林代劳,自个儿三下五除二地将里衣脱了。 方文林拧了帕子,一手撩开云澜的长发,一手拿帕子给云澜擦身子。 这个过程云澜很老实,让抬手抬手,让露脖露脖,但也有不老实的时候。 温凉的指腹摩擦方文林的下巴,很光滑。 “什么时候回来的?竟还先洗了澡刮了胡茬。” “昨晚。”方文林拧着眉,掌心下是有些明显的肋骨,“瘦了这么多。” 云澜由着方文林用手掌去丈量自己的腰围,摸人下巴的手顺着汉子的下颌线滑到了耳后,两只手捏着方文林的耳朵扯了扯,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汉子挺拔的山根。 “别皱着眉,跟个小老头似的。” 方文林试着动了动眉毛想要换个表情,可惜没能成功,便只能转移话题,“我们从闫山镇带回来六个人,昨天已经将人安置在了你们租的宅子里。” “人怎么样?”云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现在看着还行,”方文林给云澜套上干净的里衣,“且看以后如何。” “俞老大呢?” 提起这个方文林终于展露出一些笑意,“交了钱赔了礼,没什么事情。而且俞老大感念这次的恩情,答应帮二哥牵线搭桥,找熟人帮着领二哥进门。” 这倒是意外之喜,云澜的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些,“俞老大还认识镖局的朋友?” “他们这么些年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方文林给云澜穿上鞋子,起身拉着云澜站起来,“而且俞老大也不是只当个介绍人,后头会帮着看顾着。先去洗漱吃饭,我从闫山镇带了当地的特色腌菜,叫榨胡椒,酸香微辣,你肯定喜欢,中午让覃迎春她们给你炒五花肉吃。” 一听这个,连日来无甚胃口的云澜竟然觉得馋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方文林,“现在不能吃吗?” 任谁被这般用狗狗眼盯着都会止不住的心软,方文林很没原则的同意了,“那东西虽然开胃,但也算是重口,早上……只给你一勺让你尝个味道,不能再多了。” …… 榨胡椒名字虽然叫胡椒却和胡椒没什么关系,是用剁辣椒和大米粉混合发酵而成的东西,发酵后的米粉辣椒混合物再用油炒熟晾干保存,据说做好之后存放在坛子里可以吃很久。 这东西不论是空口吃还是用来炒肉都别有一番风味,至少云澜是喜欢吃的,早中两顿都多吃了两碗饭。 “早知你这般喜欢,我就多买两坛了,一坛有些少了。”方文林在饭后陪着云澜溜达消食,狼儿子在一旁跟着,也不知道是跟哪只狗崽子学的,竟也会穿插着在人两腿间走“8”字了,险些没给他绊倒。 一怕狼儿子的狼头,示意其别捣乱,方文林又说起云澜买小猪的事情,“我的烤乳猪什么时候能吃上?” 云澜买的小猪这会儿还冻得邦邦硬呢,要想吃上热乎的烤乳猪怎么的也得明天了。 方文林对此倒是不太在意,他有自己的打算,“明天也挺好,我们这次回来不是先去的长溪村嘛,大嫂酿的桂花酒已经可以喝了,明儿我们做了烤乳猪正好可以回那边蹭酒喝。” “明天我们一起回长溪村?”云澜有些诧异地挑眉,方文林哪次回来不是要和他在家腻歪几天,这次怎的刚回来就着急往外跑? 对此方文林早已想好了说辞,“明儿二哥会在家里设宴,闫山镇的六人会参加,我们这不是可以过去给二哥撑场面嘛。” “这倒是,”云澜不作他想,“我也可以过去认个脸熟,以后说不定也会长久打交道呢。” “是这个理,”方文林趁热打铁,“然后我们再在那边住几天,昨晚上团圆两小子还吵着想你呢。二来也可以让嫂嫂们给你做些好吃的养养身体,把肉养回来。再者虽然现在年节没有活计,但二哥那边要处理的事情还挺多,我也好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方文林这一二三列出来,云澜哪里还有理由推拒,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他才不会承认是馋那一口桂花酿呢。 第117章 远来是客4 第117章 远来是客4 烤乳猪,在村子里恐怕只有开宗祠祭祖之时才会弄上一只。 更何况附近这几个村子都没有修宗祠。要按他们的话说就是听过,但没见过,更没吃过。 而今天,方家不仅要做烤乳猪,还要做两只。 只这第一步基础处理就有诸多细节,云澜亲自操刀,将乳猪平放,肚向上背向下,用刀从猪头下颔的位置斩开,成扁平形状,取出猪脑,从脊骨中间破开,将猪身摊平,取出左右肩胛骨和扇骨,将猪腿肉切除,猪肚,网油、猪腰、猪柳取出。 剔骨去脏削膘,砍骨的时候尤要注意力度和准头,不能破坏了乳猪的表皮,接着还要在肉多肉厚的地方打上花刀方便入味,肋排骨的地方也要顺着纹理用刀划开。 第二步烫皮,清水中加料酒去腥,水开下乳猪,略烫两三分钟,取出擦干水分并在乳猪内腔再划上几刀方便入味。 第三步腌制,云澜是打算做成两种口味,故而第一只先用花生酱细细涂抹腌制之后再上烧猪盐。第二只则是直接涂抹烧猪盐腌制,比之第一只多了辣椒粉、花椒粉等用以增加麻和辣的风味。 许多人做烤乳猪是只腌制内里肉这一层的,表皮不进行腌制,但云澜觉得表皮还是腌制一下更加入味好吃,故而两只乳猪的表皮部分也用烧猪盐按摩腌制了一下。 腌制一刻钟左右,这个时候就可以给乳猪上叉。 用竹签从猪脚两侧传入,从后腿骨穿出,在上腩排第四条骨出穿过,穿至猪头的两边牙床部位中间直架起长木条,使猪身平直,近猪腹手肘位和后腿部位上下横架短木条一根,使猪身定型,用竹条把后脚扎紧,最后让猪皮朝上,用手掌轻轻拍平。 接着就用清水冲去乳猪外皮的烧猪盐,擦干水分后刷三遍皮水,皮水是用麦芽糖、蜂蜜、白醋、小苏打等调配而成,每次上完皮水需要等皮水干透后再刷下一次,三遍刷完就可以将乳猪吊起风干一个时辰以上。 待乳猪风干完成就可以入炉烧猪了。 烧猪的炉火不宜过高,对于这种人工挖的土窑炉,云澜没法精准的掌握炉内的温度,索性就一直使用小火慢烧,烧的时间虽然久了些,但至少不会出现烧糊烧坏的情况。 两只乳猪,云澜愣是守着炉子慢慢烤了近一个时辰。 但是最终成品是相当完美的。 去往长溪村的骡车早已收拾妥当,全家都在等着乳猪出炉,这会儿姚睿揭开炉盖,敛卫用铁钩将乳猪从窑炉内提上来。 哇! 金黄酱红的烤乳猪品相极佳,水分已经完全烤干,表皮光滑泛着油光,扑鼻而来一股独特的肉香味! “快快,装车装车,出发!”云澜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自家兄嫂分享这一美味,眉开眼笑地招呼众人上车。 这一次是整个方家一起出动,就连狼崽子小不点都被带上了。 一辆骡车显然是不够坐的,马车的车厢还没打好,小蜜蜂只得委屈的被套上板车。 两辆车坐满了人,还挤了一只体型日益庞大的狼崽子,满满当当的,这般招摇地路过村子里,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欸?大林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没听见动静啊。” 方文林回来那日因为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又特意下马走回的半山腰,故而村子里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方家的几个汉子回来了。 “前儿晚上,赵婶子,您这是给人送豆腐去呢?” 方文林大方回应,眼睛落在了赵婶子后背的箩筐上。 “嗐,哪能啊,这不是马上年节了吗,我们这是刚去买了年货回来呢。” 赵婶子说着打开盖在背篓上的粗布,里面果然是些花生、瓜子、茶叶果脯之类的东西。 “今儿只去安阳镇买了这些,过两日隔壁文阳镇要开大集,那时候我们家再去买些。” 文阳镇与安阳镇相邻,走长溪村方向过去,有骡车代步不算远。 与赵婶子告别之后,方文林转头看向云澜,“澜儿可想去文阳赶大集?” 他是想带云澜去的,总是在安阳和清河村待着也会腻,偶尔换个地方逛一逛能让人心情舒畅。 云澜对此也挺感兴趣,正好可以和自家兄嫂一起,热热闹闹的,“想去。” 骡车即将驶出村子的时候正巧碰上迎面回村的马二狗。 马二狗手里提着一条五花,另有一扇草绳穿吊着的猪肝,该是给人帮忙杀猪刚回来。 云澜只当没看见,用手一下一下顺着抚摸小不点背上的毛,他旁边坐着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孩子,这俩小孩儿现在是半点不怵狼崽子了。 云澜的袖子偶尔会把狼崽子的毛刮乱,这俩小孩就会伸出小手给小不点抚平。 对面的马二狗心里暗道一声晦气,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这会儿也沉了下来,同样当那两辆豪横的板车不存在,径直走过。 只不过错身之时他突觉后背一寒,好似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这让他本能地回头一看,连眼底的惊惧都还没来得及掩饰掉。 但他身后只有那两辆方家的板车,而板车上的人都在闲聊,没人在看他。 难道是那条狼? 他的目光惊疑不定,落在骡车中心趴着的庞然大物上。 而那野兽似有所感,原本趴垂在爪子上的狼头突然转向了他这边,一对儿属于凶兽的灰蓝色眼睛盯得他心里一突。 云澜发现了小不点的异常,“怎么了?”顺着小不点的视线往车后瞧,只看见马二狗略显仓惶的背影。 又低头一看,发现小不点已经重新趴回去了,暗想该是狼性本能的警觉吧,也没太在意。 …… 长溪村村尾今儿可热闹了,只因村尾的云家今日办招待。 就是招待的人嘛……不咋地。 没一个周正完整的。 本来村子里的人还想着过去蹭饭,哪里想着一进那院门就被里面几个面容丑陋的大汉给吓着了。 村里人嫌弃云家交些不正经的朋友,云家也不耐理会这些以貌取人的乡邻,故而村尾的热闹只云家自己,长溪村的其他村民是没有参与的。 对此,云澜倒是挺满意的,省了给别人解释的麻烦事。 “大哥,二哥!” 云家的大门敞开着,在门外就能看见院子里众人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云澜早在半路上就跳下了车,急冲冲地往家门口跑,边跑还边喊人。 “大嫂,二嫂!团团,圆圆!” 谭蕾和郑悦在灶屋里炒菜,没能听见云澜的声音,院子里的几个汉子倒是听得真切。 “是澜哥儿的声音。”云焕正在院子里摆凳子,侧耳凝神一听就知道是自家幺弟到了。 而听觉最为灵敏的团圆两小子原本是跪在板凳上摸桌子上的花生吃,这会儿已经连人带花生一起冲出了云家大门,比他们的俩爹动作都快! 云焕和云烨才刚走到大门口,两小子已经冲到了底下的路上,刚好被云澜拎着领子一手一个抄进了怀里。 “呜哦~小叔叔!” 全力冲刺之时被这般强势地提起,有一种原地起飞的爽感,两小子兴奋地手舞足蹈,小胖手里攥着的花生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云澜一边一个抱着两个侄儿,先是每人脸上香了一口,再低头去瞧掉到地上的花生。 两小子手小,抓的花生不多,掉地上的就零星几个,被后面追过来的小不点舌头一卷咔嘣咔嘣给嚼了。 “方文林,这是盐花生,小不点能吃吗?”他抱着孩子回头问自家汉子。 方文林从云澜怀里抱走了团团,用脚踢了踢馋嘴的狼崽子,“就几个,没事。” 团团被转移了怀抱也不生气,抱着方文林的脖子就往人脸上亲了一口,亲亲热热地叫林叔叔,还从自己衣襟前捻了那唯一幸免遇难的盐花生剥开喂给方文林吃。 高高大大的汉子硬是被这小娃娃给甜进了心里,一张脸笑得找不着北,大手一托就给团团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走,林叔叔带你骑大马。” “哦噢!” 云焕和云烨两兄弟一看这架势哪里还有他们俩什么事儿?默契相视而笑,一左一右依在大门两边笑着看这两大两小玩闹。 方文林带着两个小的各自玩了两次骑大马后,在后边的乔胜等人也驾车赶到了。 “封谷!出来帮忙!”乔胜站在骡车上,高声叫喊着自己好友的名字。 “来了来了!” 自云家大院里走出个魁梧汉子,个头比云焕都还要高,手脚完好,只是脸上戴了个眼罩,遮住了左眼。 这独眼龙正是封谷无疑,也是此次闫山镇之行六人组的头头,原济北郡守军小队长,瞧着凶神恶煞的,实则是个圆滑的。 “方老爷。”封谷认识方文林,见面恭恭敬敬地尊了一声老爷。 “云老爷,这是我兄弟封谷。”乔胜这时已经下了车,站在云、方二人身后半步。 封谷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立即从善如流地跟了一句“云老爷好。” 云烨这回没在门口看戏了,走过来迎接自家幺弟和弟夫,“先进门,坐下聊。” 都说男人有了自己的事业瞧着就不一样了。 云澜这会儿瞧着他二哥,只觉意气风发,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和活力。 “二哥。” 云烨抬手弹了自家儿子一个脑瓜崩,瞧着云澜展颜一笑,“你别老惯着他。” “我喜欢。”云澜傲娇一挑眉,压根儿不搭理,抬脚先一步往院子里走。 今日云瑞和云琛两小子是被特意打扮过的,一个穿红蓝,一个着红绿,都是今年的新衣,瞧着就和那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哪能不讨人稀罕? 云家大院里摆了三张大圆桌,呈“品”字形,桌上已经摆了干果和凉菜。 其中最为吸引云澜的就是那一盘子酱牛肉,“呀,今儿有牛肉吃!” 大历是不能随意杀牛的,市集上能见着的牛肉少之又少,都说物以稀为贵,但实际上大历的牛肉比猪肉便宜。 这是官家管控的结果,怕的就是有人为了赚那肉钱而偷偷杀了牛。 市集里是极少能看见卖牛肉的,因为大多都被那些大酒楼给包揽了。 这桌子上的酱牛肉就是云烨在安阳镇的迎仙楼买的。 “喜欢吃牛肉?”方文林先前是不知道云澜喜欢这个的,家里也从未买过牛肉或是去酒楼包一两个牛肉的菜品。 云澜点点头,眼睛却没能从那一片片酱牛肉上移开,摆明了是馋得紧。 方文林瞧着云澜这一副馋猫样哑然失笑,“喜欢,改明我们也去买些回来过年吃。” “小叔叔。”圆圆这会儿搂着云澜的脖子,一张小嘴儿贴着云澜的耳朵小声说:“你想吃可以去灶屋找阿娘,让阿娘偷偷给你夹一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鬼灵精的建议云澜毫不犹豫地采纳了,趁着众人被烤乳猪吸引了注意力,一个闪身就进了灶屋偷吃。 “还跟个小孩儿似的。”郑悦笑骂,转头又给云澜切了半只卤猪耳,“去去去,一边儿吃去,别挡着道儿。” 另一头的谭蕾也顺手往盘子里抓了几把盐卤花生和毛豆,片了卤豆干,又挑了鸭货鸡尖往里面一搁。 云澜心满意足地端着卤煮拼盘麻溜滚去了自己屋里,伙同云瑞云琛以及乔明喆和敛芳四个小朋友一起分食。 而他家汉子方文林则是贴心地为这五个馋猫点了炭盆烤火,又去端了热乎的桂花酒酿过来。 “外面正在架柴准备烤羊腿,烟大,你们就在屋子里待着吧,我出去帮忙。” 云澜头也不抬地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让方文林不用关门了,他好坐在屋子里看热闹。 闫山镇六人组里面有一人以前是火头军的,会做饭,这会儿烤羊腿的主要负责人就是他,只看那烧烤的手法就知道是专业的。 烤羊腿一重烤二重料,军汉的口味都重,故而这羊腿是抹了重料的,光是闻着就让云澜止不住地咽口水。 因着要照顾小孩子的口味,刚那盘卤猪都是五香的,没有劲爆刺激的麻和辣,先前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却觉得味道淡了。 好巧刘秀艳拿了腊肉出来火烧,云澜盯上了那盆子里的腊肠。 第118章 远来是客5 第118章 远来是客5 腊肠的吃法简单,无非就是煮熟或者蒸熟切片。 但云澜更喜欢另一种吃法,竹筒烤。 将腊肠塞进竹筒里,竹筒两端用菜叶子堵住,然后埋进熄了火的炭堆里慢慢烘烤。 云澜特意选择了麻辣口味的腊肠,让方文林给他从烤羊腿的火堆里扒拉出来一堆炭火。 这种熄了明火的炭火看着黑灰黑灰的不起眼,实际温度很高,云澜没敢让小孩子靠近,给他们另外布置了喂小鸟的任务。 那五只从山里带回来的小鸟被两个小子养的很好,从长出来的彩色羽绒可以看出不是普通的麻雀之类的鸟类,但具体是什么,他们这几个大人还真认不出来。 因为每天都是由两个孩子投喂,这五只小鸟已经认了云瑞和云琛为主,即使打开鸟笼也不会飞走。 当然,也可能是天气原因,毕竟这些鸟也不傻,真飞走了,这大冬天的它们也没法活不是? 小不点刚进院子的时候稍微引起了些骚动,但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军汉,稍一定心也就不慌乱了。 云澜原是没有多管它的,但狼崽子在前院晃悠总是冷不丁地会吓人一跳,没故意捣乱也耽误别人忙活了。 所以云澜就把它安排去了两小子的书房待着,结果这崽子又去扑人家小鸟。 无法,云澜只得将这狼儿子带在自己身边。 现在云澜在烤竹筒腊肠,狼崽子又去好奇那一堆炭灰,直接吃了云澜一个暴栗,让它老实点。 挨了锤的狼崽子果然乖顺了许多,这会儿规规矩矩趴在云澜脚边用眼睛偷瞄云澜的表情。 这一人一狼的互动落在院子里其他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情景和感触,让人不免会心一笑,无形间竟然让这气氛少了些拘谨和疏离,多了些温情。 老伙计,大兄弟的,关系就近了。 …… 云家大院的席面多了一道竹筒烤腊肠,还只在主桌上有。 将竹筒竖起来,菜刀一个巧劲儿卡进竹筒里,接着一提一磕,这竹筒自然而然地一分为二。 竹筒两端的青菜叶子不仅能防止炭灰温度过高将竹筒里面的腊肠烤糊,还能锁水锁油,这会儿竹筒破开,澄黄油亮的油脂溢满出来,独特的腌制品香味喷薄而出。 吃这种腊肠一定是不能用刀切片的,最好是直接用手将腊肠掰成小节咬着吃。 经过烘烤的腊肠肠衣酥脆又有一点韧劲,一口下去,唇齿挤压撕扯,肥肉的油脂在口中爆浆,浓郁的肉香与香辛料的霸道瞬间征服味蕾。 云澜自己吃了半根,一张嘴巴油润光亮,似那水洗过的樱桃饱满红润,一低头,下面瞪着四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是俩侄儿和小明、小芳。 但……另外半根云澜还是在几个小朋友的注视下放进了方文林的碗里。 到底是腌制品,又是重口的麻辣味,云澜是不太敢给几个小孩吃的。 “小叔叔给你们盛鱼滑。” 成功用鱼滑安抚住几个娃娃后,云澜将目光定在了今日的重头戏——烤乳猪上。 两只烤乳猪都在主桌上,等主家吃了第一口再分下去。 云焕拿刀片了一盘乳猪皮,又切了一盘乳猪肉,剩下的一头半全给分了下去。 经过长时间的炙烤,乳猪皮的水分被完全烤干,色泽红润似琥珀,有一种薯片质地的酥脆感,表皮底下连着一层似脂膏一般的肥肉,雪白而通透。 可以空口吃,也可以蘸白糖,云澜选择蘸他嫂嫂酿的桂花蜜吃。 卡兹卡兹。 这种甜而脆的口感甚得小孩子的喜欢,一时之间云澜的右耳只能听见不绝的卡兹声。 反观他左边的方文林则更加钟爱香而不腻的乳猪肉,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连吃了三筷子。 乳猪肉嫩,云澜又舍得下腌料,即使是里层的猪肉也不会没味。 咸香口的乳猪肉,花生酱是灵魂,这种谷物特有的温和香气与肉类的碰撞让人欲罢不能。 麻辣口的乳猪肉则是更加喜欢打直球,直给的香辣椒麻让人越吃越上瘾。 而在这场肉类盛宴气氛热烈之时,云烨却是悄无声息地端了一筐青绿色的瓜条过来。 再没有什么能比一根黄瓜更能清新解腻的了。 只这一小筐,便让人感觉整个院子都被净化了。 什么香肠腊肉烤乳猪,这一刻,整个大院里的人都被云烨手里的青绿所吸引,争先恐后地表示要来上一根。 这筐黄瓜就像是为今日这场宴席做一个中场休息,黄瓜过后,烤羊腿陆续上桌。 而这个时候已经不分什么主次了,大家伙都开始随意入座,称兄道弟,谈天说地,忆往昔,展未来,全了汉子们的交际。 云澜一向是不耐参与这些的,今儿过来认个脸熟足矣。 当烤羊腿端上来之后,他便同一旁的孩子和嫂嫂们专心致志干饭。 那些高声交谈的汉子们也都识趣地不来打扰这一方清静。 “林子和我说澜哥儿你病刚好,我瞧着也是瘦了,这几日便安心在家里住下,我和大嫂定是要给你把肉养回来的。” 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郑悦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不仅穿了新衣,还戴了银首饰,眉宇间带着张扬的喜意,瞧着人都年轻了些。 当然,郑悦本来年岁也不算大。 她一旁坐着的是云家大嫂谭蕾,今日也是拾掇过的,与郑悦相比则更加沉稳内敛,“你二嫂嫂说的是,我看啊最好是直接在家里过完年再回去,也省得来回跑。” 羊腿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什么膻味,烧烤的手法专业没有烤糊的焦苦,只有刚刚好的焦香,云澜很是喜欢,这会儿正吃着呢就被两个嫂嫂拉进了话题。 他嘿嘿一笑,半点儿没有一个大人的自觉,要不是碍于还有其他人以及孩子在场,说不定他还得拉着两个嫂嫂的胳膊黏黏乎乎的撒娇。 这也就是在自己家里了,再大也忍不住有些孩子气。 “那我可要多住上几天,过两日隔壁文阳镇有大集,我们一家人正好一起去玩玩。” 谭蕾:“澜哥儿的消息倒是灵通,我们也正想和你说这事呢。” “文阳的山楂红是出了名的,做的糖葫芦又大又甜,到时候给我们澜哥儿也买一串,不,得买两串!” 这事儿不怪他大嫂嫂打趣,具体是几岁的时候云澜忘记了,只记得自己还是个萝卜头,那时候家里穷,去买年货也只得紧着要紧的买。 冬日没什么水果,又红又大的山楂便成了孩子们唯一的念想,尤其是裹了糖浆的山楂糖葫芦。 反正云澜自己是不太记得那时候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表现了,但他大嫂嫂和他两个哥哥都说他一路上都盯着人家卖糖葫芦串的。 “那时候家里没什么铜板,可怜我们澜哥儿睁着大眼睛望了一路,却也是乖巧懂事的,只抿着嘴巴,没出一声哭闹讨要。” 谭蕾说到这里面上有些感伤,但转瞬即逝,“现在好了,到时候嫂嫂给你买最大最红的那串。” …… 宴席于天黑之前结束,闫山镇六人组要回安阳镇休息,而乔胜等人也要回清河村看家。 最终留下的只有云澜和方文林两人而已。 哦,还有马匹小蜜蜂以及狼崽子小不点。 今日大家伙吃得开心,聊得尽兴,一不小心就贪杯了。 天黑以后,云家大宅便安静下来。 云澜的屋子还亮着灯,方文林打了热水进来。 没了覃迎春等人在旁伺候,这些事情便落到了方家的男主人身上。 云澜今日没有喝酒,却吃了不少甜滋滋的桂花酒酿,虽没有醉,却也双颊泛红,眼含秋水。 “你今日躲酒了。”云澜用自己的脚压在方文林的脚背上。 方文林笑了笑没有否认。 “我看见了,”云澜用脚趾去夹方文林脚脖子处的皮肉玩,“你把酒换成了酒酿。” 脚脖子处有点痒,方文林忍不住动了下脚掌,把云澜的那一双不老实的脚给夹在了中间。 “这不是看你吃了好多碗,我也好奇是怎样的味道嘛。” 云澜扭了下脚腕,没能从桎梏中挣脱出来,瞬间就老实了,也不去戳穿方文林拙劣的谎言。 两人安安静静地泡了个脚,方文林又打了热水给云澜擦身子。 酒酿到底占了个酒字,云澜虽然未醉,却也受了影响,方文林伺候他,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瘫进了床铺里,当个称职的面团娃娃。 这样子也不知该说是配合还是不配合了,至少方文林要想给云澜擦擦上半身,就得爬上床才够得着。 因为云澜仰躺在床铺里,半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方文林颇为无奈,跪坐在云澜身边,弯腰用湿热的帕子一下一下给云澜擦脖子,嘴里咕哝了一句:“小懒虫。” 看着晕乎乎的云澜其实耳朵尖着呢,一下子就听见了这句话,气不过地用手指去戳汉子的腰腹,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数落些什么。 方文林被戳得腰腹绷紧,用空着的左手去镇压那只作乱的手。 可惜他失算了。 想不到吧,云澜还有另一只手。 方文林被云澜扰得无法,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不困是吧?” 几乎是在方文林话出口的一刹那,云澜直觉不好。 但他这时候收手已经晚了。 被他扯开里衣的汉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地直接压了上来,用雷霆之势将其镇压。 水洗的樱桃在浪了一天之后终于被人逮着机会采摘品尝,浸了桂花酒酿的香气被尽数掠夺。 品尝之人显然是爱极了这滋味,吮着这抹嫣红不松口,直逼得云澜眼尾也浸润成樱桃色才罢休。 云澜这回彻底安分了。 但方文林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别……”云澜手掌抵在方文林胸口小声推拒,“哥哥嫂嫂……” “他们醉了。”方文林反手挑开床帐。 云澜一噎,“隔壁就是团团圆圆……” “已经睡了。”方文林压势不减,左手撑在云澜耳边,腾了一只右手去抓胸前的素手,埋头在其掌心亲吻,话语含糊不清,“灶上烧着热水,小不点拴在后院。” 好好好,原来是早有预谋。 云澜还想再找个什么理由拒绝,不料身上的汉子如同幼兽一般埋首到他的脖颈处,带着惊人热意与酒香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廓,话语中似是带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委屈。 “好澜儿,我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 云家人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让云澜这一晚上好一夜折腾。 第二日不出所料地没能起得来床,一觉直接到了午后。 在自己家即使睡到这个时间也没人来打扰,云澜蹬着腿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身子清清爽爽,没什么太大的不适。 身上盖着的被子和身下的床单都被换过了,只是手里攥着的被角有些软塌。 他用食指拨弄了两下这无精打采的被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因为他昨晚怕发出声音死命用牙齿咬成这样的。 “……” 没脸见人了。 可是再不好意思他也该起来了,不然他家嫂嫂和哥哥该担心了。 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穿衣,又慢吞吞地下地。 云澜用这些琐碎的时间来给自己消化那些羞窘的情绪。 但是当他看见椅子上那一团皱巴在一起的床单被套时,刚刚所作的所有心理建设瞬间土崩瓦解。 那是换下来的。 旁边甚至还有方文林给他留的字条。 大意是不用管,等方文林回来处理。 这怎么可能不管?! 云澜捏着那张薄薄的字条涨红了脸,一种名为羞耻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脑子,这会儿只觉头顶都要热出烟来了。 吱呀—— “澜哥儿醒了。” 云澜关上房门一回身就看见院子里的四双大眼睛盯着自己,“……” “怎么?还没醒酒?没想到澜哥儿吃些酒酿也会醉。”谭蕾有些担忧地放下针线,作势要起身过来。 云澜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没事,“醒了,只是有点睡迷糊了。” 一旁的郑悦正在给小不点梳毛,这会儿也停下了,“嗐,你也不知道和我们说一声,还是今早大林子叮嘱我们,我们才知道。” 云澜只觉得冤枉,“……是,我之前也不知道。” 第119章 远来是客6 第119章 远来是客6 莫名背了一口黑锅,还要偷摸处理做了坏事的证据,云澜在心里给方文林狠狠记上一笔。 乖乖喝了醒酒汤,云澜就着昨天的剩菜呼噜了两碗米粥,抹抹嘴巴将碗洗了,又添了柴火烧热水。 “嫂嫂,我烧些热水洗个澡,你们不用灶吧?” “不用,你多烧些,昨儿喝了酒出一身汗,正好我们也松快一下。”郑悦将小不点最后一点毛毛梳顺了,拍了拍狼头让其自己玩去。 正合云澜心意,他自无不应的。 两个嫂嫂带着两个侄儿在屋里洗澡,而他却藏在屋里洗床单被套,这找谁说理去? 洗完的床单被套也不敢拿出去晾,只能架在屋子里的板凳上,用火盆一点点烘烤。 故而云澜整整一天都没怎么出过房门。 对外声称自己大病初愈,身子疲累,想要多睡会儿。 这一招甚是好使,不仅是两个嫂嫂,就连两个小侄儿也懂事的没来打扰。 以至于晚上三个汉子回来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云澜都不太敢去看两个侄儿赤诚清澈的眼睛。 …… “你还笑!”云澜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巴掌扇方文林背上,咚的一声,只听声音就知晓这一掌打得结结实实。 晚饭过后,方文林跟着云澜回屋,一进来就看见床边那盖着床单被套的凳子,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就算挨了打也难掩眼底的笑意。 “是我的错。”方文林举手做发誓状,言辞诚恳,若是忽略掉那压都压不住的嘴角和眉梢,云澜就信了。 方文林心知云澜并非真的生气,一边自觉收拾起这半干的床单被套,一边说起铺子的事情。 “你之前让王云去置办的年货今儿已经全部送到店里了,明儿可要同我一起去店里分发了?” 这是个博美名的好差事,又是第一次,他们花了钱做了好事,自然也得去留个好名声。 云澜:“好,明儿我们早点去,分发了年货就提前把铺子关了吧,年后再开张。” “也好,”方文林认同点头,“几天而已,也不差这几个银钱,大家伙过个好年,来年也能讨个吉利。” 云澜又问起二哥云烨镖局的事情。 “俞老大介绍了几位行商车队的领头给二哥认识,这几日二哥少不得要与那壶中物打交道。”方文林示意云澜抬起脚,舀了一瓢热水添进木盆里,进了冬,两人每晚都得一起泡个脚。 喝酒伤身,云澜眼含担忧,行商们都是酒场高手,他二哥的酒量还真是没法比,不过…… “今日二哥身上也有酒味,但是看着不像是喝多了,可是俞老大特意照拂了?” 方文林笑着摇了摇头,“那些个行商肚里没什么墨水,搞不了读书人那一套文雅的飞花令,行酒令倒是一个比一个喊得顺溜,桌上喝高兴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澜儿不必太过忧心,虽然俞老大在这方面没法拦着不让人喝,但是二哥也不傻,知道带着人一起,闫山镇那六人都是行伍出身,一个比一个能喝,这局带一个,下局就带另一个,有着他们帮忙挡酒,二哥自个儿是不会真喝多的。” “封谷在北面皇城底下待过,见多识广,为人处事圆滑机巧,跟在二哥身边哄几个行商手到擒来,我瞧着二哥这镖局说不定还真能搞出些名堂来。” 封谷这人云澜目测得有一米九出头,人高马大的,还是个独眼龙,一身凶悍气息藏都藏不住,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云烨身后也能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这位仁兄若是单独拎出来,那针扎一般的剽悍气势能吓退不少人,这也就让他退伍以后难以顺利融入到普通百姓的生活中去。 但现在不同了,有了他二哥云烨这位逢人三分笑的老大顶在前头便弱化了那强悍的气场,而封谷也能给他二哥撑场面,那些行商车队也能高看他二哥那镖局一眼。 这条路难免磕磕绊绊,大体顺顺利利云澜便知足了,“这事儿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俞老大,你说准备些什么礼好?” “这事儿对于俞老大来讲也不是全无好处,他那人啊,你要是提着重礼登门道谢,他还得怪你太过正式,说不定无措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方文林说到这里笑了笑,视线有些发散,眉眼间有着些许忆往昔的怅惘,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 他从一旁的板凳上拿过布巾,分了一块给云澜,两人面对面,一只脚踩在水盆里,另一条腿伸直,脚搭在对方的大腿上,就这样,两个人一人捧着对方一只脚细细擦拭。 给云澜擦完右脚,方文林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云澜将左脚抬上来,接着说到:“年前是不太方便走动了,等过了初五我们再找个日子拎些酒肉过去。” 汉子的手心干燥温热,可以将自己的整个脚腕完全包裹,有些硬的茧巴贴着皮肉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云澜惬意地眯了眯眼睛,“行,听你的。” …… 接下来的两日方文林依旧是早出晚归,看上去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云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方文林早上是同他二哥云烨一起出门,晚上也是一道回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中有些蹊跷。 但这个时候他却无心细想,因为隔壁文阳镇的大集开始了。 “糖油果子,又香又糯的糖油果子咯。” “卖豆腐哩。” “跑山的鸡公!跑山的鸡公!母的也有!” “糖葫芦串儿!” “糍粑,现打的糍粑,买糍粑送豆粉!” “土豆!大老远从北面拉过来的新鲜货,瞧一瞧,看一看咯。” 甫一进镇,过年的热闹气氛便直冲面门。 这文阳镇的大集该是由县衙统一管理过的,摊贩被划了分区,只能摆在规定的街道两旁,中间留出了可供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通道,还能看见一队队差役巡逻。 方家和云家一共三辆板车,三辆板车集体出动,小蜜蜂的马拉板车走在最前头,小红的骡拉板车断后。 “今儿赶集,你们也不必跟着了,小红这辆板车你们坐,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去买年货,天黑之前就在这个城门口集合。” 得了云澜的准允,乔胜几兄弟谢过主家后乘车离去,隔的远了都能听见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虽然方家两位主人和善近人,但到底有着身份上的差异,平时总归是拘束些的,这次不用近身伺候,两个孩子也能放心大胆地玩了。 给云澜紧了紧衣领,方文林抬手将云澜的脸掰正,“别看了,我们也走吧,吹了一路的冷风,糖葫芦串晚点再吃,先给你买个热乎的糖油果子?” “圆圆也要,”云琛这孩子打小耳朵就灵,挤在虎头帽里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盯着方文林眨巴眨巴,“还有团团,谢谢林叔叔,圆圆最喜欢林叔叔了。” 小鬼灵精逗得在场几个大人哈哈大笑,方文林跳下马拉板车走到后面骡车旁用手指戳了戳云琛肉嘟嘟的小脸,满脸宠溺,“成,就让咱们圆圆最喜欢的林叔叔去给你买又甜又大的糖油果子。” 云琛小朋友抿了下嘴巴,嘿嘿一乐,不说话了。 方文林去买糖油果子,云澜便也下了马车,阻止了他大哥云焕想要帮他牵马车的手,“我来,坐了一路也下来走走活动活动,大哥去陪嫂嫂和侄儿吧。” 云焕也没勉强,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云澜后就去后面抱自家儿子了。 这家糖油果子选的位置好,在城门口,又是大集的入口,过来赶集的人大多都会买上一两串暖和暖和,故而生意特别好。 方文林没有按人头一人一串这么买,这才刚进城,后面真的逛起来要买的零嘴吃食肯定多,每样尝个味道即可,不然前面吃太多后面干馋没肚子吃才叫是难受呢。 一串糖油果子有三颗,糯米芝麻做的,又是油炸,一人顶多吃两个,两个孩子能吃完一个就不错了,他就只买了四串,又在隔壁卖豆腐的小摊上要了三碗卤汁咸豆花。 等到两辆车排队进来后,他也正好将东西买完。 他和云澜共吃一串,其他的都给了后面那车,豆花是一家一碗。 糖油果子是现炸的,呈棕红色,皮脆内软,热乎软糯,焦香的表皮混着白芝麻越嚼越香。 豆花滑嫩,卤汁没什么其他佐料,若是单买一碗豆花定然是要腹诽这老板忒不厚道,但刚吃了糖油果子的几人这会儿只觉得这去繁就简的豆花格外清爽。 云澜牵着马左右张望,“我刚好像听见有人喊卖土豆,这走了一会儿怎的没瞧见?” 一旁的方文林走在云澜的另一侧,替他挡住拥挤的人群,闻言摇手一指,“应该是那里。” 顺着方文林所指方向一瞧,云澜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没找着。 原来那商贩竟然是在酒楼二层叫卖,他把摊位摆在了酒楼里!这会儿正围了一群人在看他箩筐里的东西。 透过人群缝隙远远一瞧,云澜只模糊看见那商贩手里是拿着一个椭圆形的东西。也不知道那商贩说了些什么,周围人惊呼连连。 方文林:“想上去看看?” 云澜摇了摇头,“没,只是想来北面该是已经大面积种植了,不然这些寻常小贩应该弄不到这么多土豆南下来卖稀奇。” 他们家里还剩下些土豆,虽然不多,但年夜饭上添一道菜还是够的,又有种苗,倒是不必这时候去买那稀奇。 “有卖鸡公的,我们买两只,过年做个烧鸡公,也算是个硬菜。” 与云澜想法一致的还有后面的谭蕾,不过她们是想买老母鸡,用来炖汤。 “欸澜哥儿,我看那头有卖鸭子的,我们之前做的那个酱板鸭也好吃,要不这次也再做点?”郑悦将儿子塞给云烨,一个人跑到了前头来,指着桥边的一个摊贩如是说到。 她不说还好,一说云澜也有点馋了,那东西下酒,配着他嫂嫂酿的桂花酒定然别有一番风味,“行,刚好把家里的窑炉利用起来,买!” 鸡因为要留到年夜饭所以要的活的,这鸭子嘛,买回去就处理了故而这会儿是直接让老板给宰杀了,反正天寒地冻也不怕放坏。 这卖鸭子的老板是文阳镇本地人,据他所说这鸭子是拿山楂喂的,味道和别的鸭子不一样。 云澜对此将信将疑。 但人嘛,总是猎奇的,故而即使这家的鸭子比别家要贵上两文也有很多人买。 过了桥,这边桥头则是卖糕饼的。 “茯苓饼,瞧一瞧嘞。” 这茯苓饼的外皮薄如纸,白似雪,堆在一起像玉片一样,云澜不自觉便被吸引了视线。 “客官买点茯苓饼吧,滋阴补阳,安神益脾,味道还好,里面是掺了蜂蜜、果仁的,您瞧瞧。” 这薄薄的一张夹饼原来又是白糖蜂蜜又是桂花果仁的,怪不得来买的人少,用料可都不便宜,这茯苓饼的价格自然也就贵了些。 许是会停驻在摊位前的客人太少,也或许是因为云澜几人看起来不俗,这卖饼的老板极力推销自家的产品,甚至当场给切了一张掰开给云澜看里面的馅料。 云澜瞧了,用料是扎实的,便随口问了价钱。 那老板一看有戏,忙不迭地说到:“客人您也瞧见了我家的茯苓饼都是真材实料,价格自然是小贵,三张二十文,您看来几张?” 嘶—— 三张二十文! 这边老板说完云澜还没开口,一旁路过的人便先被惊着了,抽气声不断。 这价格确实贵,姚记那种老字号的海棠糕也就这个价格,没想到他一个摆摊的也能卖上这个价。 不过里面放了蜂蜜,贵也是有贵的道理。 这个时代的养蜂人少之又少,原因无他,太危险。 故而蜂蜜是个稀罕货。 但,云澜现在不差钱。 “先来三张我尝尝味道。” 老板喜笑颜开地给包了三张茯苓饼,二十文钱丁零当啷入了钱匣子。 有那好热闹的也停在云澜几人旁边等着云澜的评价,好奇这死贵死贵的茯苓饼到底好不好吃。 第120章 远来是客7 第120章 远来是客7 哒哒哒—— 规律的马蹄声渐远,桥头边卖糕饼的小摊挤过去不少买茯苓饼的客人,突然忙起来的摊主笑得乐不拢嘴,钱匣子里叮咚声不绝。 一切都是缘于之前那位俊秀的哥儿一句评价,甜香味美,入口即化,这哥儿当场就让摊主给包了八包茯苓饼,可见对其的喜爱。 而为这茯苓饼引了一波流量的云澜对此一无所知,他被方文林勒令赶上了板车,这会儿正扶着装有茯苓饼的箩筐东瞧瞧西看看。 现在已经过了早上,前来赶集的人越来越多,汉子们背着背篓,哥儿女娘抱着娃娃,也有像云澜他们这样牵着牛车、骡车的,挤挤攘攘,很快这市集中间的两车道就被堵住了。 行进缓慢,摩肩擦踵,不是被竹编背篓撞就是要小心孩子们手里的糖画竹签,稍不注意鞋都能被踩掉了。 先前团圆两小子还吵着要下地自己走,这会儿也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的麻袋上,麻袋里是新买的棉花,两小子坐在上面把着箩筐边也和他们小叔叔一样东瞧西看。 “娘亲,松子。”云瑞左手把着箩筐,右手扯了下谭蕾的袖子,指着路边一家卖干果炒货的摊贩,“还有花生和瓜子。” 这些东西可都是过年期间重要的消耗品。 这家摊子铺的大,用石头垫了几张大木板将摊主半包围起来,木板上是用箩筐和麻袋装着的干货,靠里的位置还架了个简易的炉灶,炉灶上面是一口大铁锅,锅里是炒至半熟的瓜子。 虽然这地摊铺的宽,但耐不住云澜这边有两辆板车,两辆车停在人摊位前直接给人的小摊遮了个严严实实。 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摊位被挡住了也不生气,笑脸相迎不说,还很会做生意的让云澜几人随意抓随意尝。 这家是主卖瓜子的,种类和口味比较齐全,云澜抓了几颗葵花籽,方文林则是捻了两颗吊瓜子,郑悦则是拿了几粒南瓜子。 “您看看,我们家的瓜子都是好货,味道也是一绝,您手里拿的是原味的,这边还有五香的,哦,这个是绿茶味的,也很不错……” 摊主是个健谈的,热情地一一为云澜等人介绍, 云澜又抓了其他几种瓜子和口味尝了尝,确实炒的恰到好处,瓜子也是粒粒饱满,索性就各种都买了些。 他买的还不少,不论斤两只论袋数,像是花生就直接要了三袋,松子一袋,瓜子选了葵花籽、南瓜子和吊瓜子,原味、五香、盐焗、绿茶和核桃五种口味,每个种类每个口味各一袋,不像是买年货倒是像来批发进货的。 他们这一弄,这地摊上的存货就去了一大半,摊主是高兴了,这一单生意顶他一天的营收了。 继续往前走,两边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有卖草鞋和竹编的,也有卖古玩字画的,还有卖玉佩银饰的,甚至连风筝弓箭都有卖的。 方文林是善使弓的,家里的墙上还挂着他一直用的那把,这会儿看见有卖弓箭的,云澜便问他是否要过去看看。 汉子总归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夫郎盛情难却,方文林“勉为其难”地过去挑选起来。 云澜对于弓箭不太懂,只觉得这些弓箭都挺漂亮的,方文林拉弓试箭的样子格外帅气,原本看弓看箭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就黏在了自家汉子身上挪不开。 一心挑选趁手武器的方文林没有注意到这些,多次尝试之后选定了一把有着虎背状花纹的弓,云澜付了银钱,坐在车上抚摸方文林的“新玩具”。 他家汉子告诉他这把弓是用槭木做的,弓弦用了牛筋和生牛皮制作,是一把好弓。 弓好不好云澜不关心,汉子说着他便听着并化身嗯嗯怪捧场地应和着,眼睛只关注方文林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 十两银子买方文林一个好心情,划算。 好心情的方文林自然不会忘了自家夫郎,看见云澜一直摸麻袋里的干货吃怕他吃的口干上火连忙窜出去买了两串糖葫芦回来。 文阳镇的山楂又大又圆,挂了糖浆之后更显得里面的山楂果子红艳饱满。 咔。 表面的糖浆放凉变硬有着甜脆的口感,牙齿磕在上面挤压,硬化的糖浆应声破裂,麦芽糖的香甜气味之后是酸酸甜甜的果香。 这家老板的糖葫芦好像还提前冰过里面这个山楂,云澜咬着有咬沙冰的感觉,酸甜冰凉的口感化去干货的燥,清新宜人。 云澜坐在车上一手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一颗,然后将糖葫芦串递到前头给方文林咬一颗,这样你一颗我一颗的不一会儿就解决了两串糖葫芦。 方文林见云澜喜欢便提议直接买一筐山楂果回去,想吃的时候让覃迎春给云澜做。 这个提议云澜举双手赞同,除此以外还买了许多比如山楂糕、果丹皮这类的山楂制品。 有个老妪挑了两筐带泥的生花生来卖,云澜也都包圆了,回家可以做盐卤花生吃。 各类果脯云澜是边走边买,看见了就买一点,不知不觉也攒了一筐。 “咦,这是腌鱼?”云澜坐在堆积如山的板车上,扭着身子去看地上摆着的坛子,坛子口不大,借着天光可以看见里面是一坨一坨抹了料的鱼块,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香辣咸香的味道。 卖东西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瞧着像是新婚不久,那戴着红绢花的女娘瞧了云澜一眼便垂下眼睑,脸颊红扑扑的,似是第一次做这种当众买卖的活计,看起来很是羞涩。 “是酒糟鱼,自家做的,鱼都处理的很干净……” 女娘说了两句便嗫嚅着嘴唇说不下去了,悄悄往一旁的年轻汉子身后躲,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那汉子也是个腼腆的,脸颊黑里透红,话倒是比他家娘子要多一点,“这是我家娘子家乡的特色做法,里面这个鱼是草鱼,腌制之后用大油煎炸再用料翻炒,特别下饭,也耐保存,这一坛子可以吃很久,客人买一坛回去当个下酒菜吧。” 年轻的汉子说完还用筷子从坛子里面夹了一块鱼肉出来给云澜看。 这鱼肉被炸的金黄酥脆,外面裹着姜丝蒜末和粗辣椒,用筷子将鱼肉夹开,里面的肉质呈嫩白色,不论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很不错。 “行,你给我拿一坛。”云澜并没有犹豫太久,就当是买个新鲜尝尝。 一路走一路买,板车上面堆的坛子、箩筐和麻袋越来越多,有生鲜,也有熟食,还有日用百货。 那些竹编簸箕、小篮子啊,云澜看见了觉得乖巧漂亮也买了几个,还有那些形状优美的陶罐亦或是图案漂亮的瓷碗什么的。 茶叶酒水这些是方文林去挑的,散装的称了不少,成品礼盒类的也买了一些。 “卖鹌鹑哩,卖鹌鹑哩。”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一道声音格外抓耳,盖因这小贩的叫卖声跟唱歌似的拐着好几个弯,不管买不买,反正往他那摊位上看的人是不少的。 云澜没想买鹌鹑,但是他想买些鹌鹑蛋,正好这小摊上有便让方文林驾车过去。 “嚯,客人您这是没少买啊,看看我家的鹌鹑嘛,个个都肥哩。” 小贩是个活泼的,一张嘴利索呢,噼里啪啦一个人就能说上好一会儿,和他家卖的那些唯唯诺诺的鹌鹑正好相反。 云澜抬手打住了小贩的喋喋不休,指着竹筐里的鹌鹑蛋让他给称上两斤。 “得勒,我家的鹌鹑蛋啊……”噼里啪啦,叽里咕噜。 等拿了蛋付了钱,云澜让方文林赶紧驾车离开,这小贩莫不是唐僧转世,怎么这么能念。 中午的时候云焕挑了一家卖羊杂的小摊吃午饭,这会儿正是用餐高峰期,小摊旁边的座位都坐满了,好多人都是站着蹲着在一旁端着碗吃。 那家小摊附近是已经没有位置了,故而云澜他们只能停在稍远的地方。 云烨和方文林将两辆车寻了个路边的空当停靠,让云澜和两个孩子留在原地看着东西,他们五个人走路过去买吃食。 五个人买了东西,给了店家几个铜板当碗筷的押金,说好一会儿吃完给人把碗筷送回来。 一人一碗热乎的羊杂汤并着皮薄馅大滋滋冒油的羊肉馅饼坐在自家板车上呼噜呼噜解决了午餐。 两小子特别喜欢这个羊肉馅饼,吃完了午饭都还各拿着一张饼慢慢嚼。 这一逛就是一天,要不是因为路途遥远得提前回家,云澜几人还得再逛逛夜市。 回到城门口的时候,乔胜几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那辆板车上面也是堆得满满当当,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会儿看见主人家回来了,几个大人都迎上来帮忙驾车。 这个时间出城回家的人不少,云澜这边的小车队很是引人注目,旁人路过都忍不住多瞅上两眼,心中暗自咂舌这得花了多少铜板才能买这么多东西。 云澜几人倒是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商量着一会儿直接各回各家,省得来回搬运东西麻烦,云澜和方文林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回长溪村收拾的,几件衣服而已,下次过去再拿也可以。 “行,等过年了我们一家子再聚。”大嫂嫂谭蕾的一句话一锤定音,三辆车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下午日头被云遮住,温度骤降,方文林给云澜把兜帽戴上,又挪了板车上的东西给掏出来个空缺,垫了装有棉花的麻袋给当坐垫,让云澜坐在这个空缺里躲寒风。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这个空缺的缺口处,面对着云澜,挡住了最后一个漏风进去的方向,并不时从车上的竹筐啊麻袋啊里面给云澜拿些零嘴吃食打发时间。 云澜窝在这个空缺里吹不着一丝寒风,腿上是一把花生瓜子,他用手剥了花生喂对面的汉子吃,两个人的小声交谈被掩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别有一番温情。 车子驶出一段时间后,同行的人和车便少了,到后面直接就只有他们自己这两辆车,这时候也快到清河村了。 有路过的乡亲认出了方家的车,过来打招呼,方文林也笑着挥手回应,随手抓一把花生唠上两句就将人打发了。 因为云澜在晃晃悠悠似婴儿床的小窝里睡着了。 直到进了村子,听见孩童跑闹大人呵斥的声音,云澜才悠悠转醒。 “到了?” 刚睡醒的人懵懵懂懂,声音含在嘴里黏黏乎乎的,让方文林想起来今日吃过的糍粑。 “嗯,刚进村子。”将云澜睡乱的碎发塞进帽檐别到耳后,方文林又伸手探进大氅去摸云澜的手。 嗯,暖和的。 云澜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反握住方文林的手搓了搓,给人本就温暖的手搓得更热乎了才放开,探着身子朝外张望。 咦? 他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将朦胧睡意揉散,定睛仔细去瞧,两秒钟后仍是一脸的疑惑,这才不得不回头去看方文林。 “方文林,我好像睡迷糊了,怎么看见一片空地?”说完还伸手指了指。 方文林连坐姿都没有变过,笑盈盈地点头,“你没看错,那里的确是一片空地。” 得了汉子的准话云澜反而更加迷惑了。 “那里,那里不是崔二娘家吗?我记错了?” 若是云澜回头仔细瞧瞧自家汉子就能看见其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可惜这会儿他完全被那块空地吸引了注意力,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家汉子的异样。 方文林:“唔,看方位,应该是的。” 云澜糊涂了。 他就只是去娘家住了三天,这马家就搬走了?之前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他又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人搬走了,房子应该还在啊,怎的直接变成了平地? 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家汉子过于淡定的态度。 他转回身子,正襟危坐,“你做的。” 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方文林老实点头。 汉子承认得太干脆,云澜反而一噎,悄摸换了口气才继续问到,“怎么做到的?” 什么威逼,什么利诱,云澜都想好了,只要自家汉子没去杀人放火他都认,哪曾想方文林直接来了一句,“讲道理。” 云澜:“……”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第121章 远来是客8 第121章 远来是客8 讲道理能讲到给人房子都拆了,地都给平了? 当他云澜是三岁小孩吗? 但…… “地收回来了吗?” 这句话显然出乎方文林意料,因为从云澜那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来看,自家夫郎显然是不信自己那套扯淡的说辞的,但云澜却并没有刨根问底,反而关心起那块地的归属。 因为那块地那几间房本来就应该是他方文林的。 “嗯。” “那就好。” 也不知怎的,方文林这会儿只觉得心里好似被小兽软嫩的爪子给踩了一下一般踏了一块,酸酸软软的,想抱着云澜亲一亲。 好在他克制住了,只抓了自家夫郎的手攥在掌心里,紧紧的。 这件事便这样轻描淡写的翻篇了。 直到后来云澜遇见了大嘴巴的孙婶子,他才知道住在长溪村那三天方文林做了什么。 他带着人冲去马家直接给马二狗揍了一顿狠的,废了他一条腿,然后逼着这一家三口滚出了清河村。 接着又雷厉风行地将之前气的云澜病倒的另外几家也给撵出了村子。 据说当时就连村长都拦不住。 云澜猜到了方文林用了强硬手段,但没想到会这般干净利落。 这事儿没法评判个对错好坏,在这个时代,恩怨纠缠有时就是这般直来直往,一般大家伙也是和稀泥将就着过,但真到了无法调解和容忍的时候,势必是要水火不容,去一留一的。 告别了孙婶子,云澜走在清净的乡间小路上,心里脑里都是方文林,脚步越来越快,从刚开始的悠闲漫步到最后的一路小跑,他现在只想见一见方文林,抱一抱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汉子。 “老爷,老爷,您慢点,哎呦,这地上滑,您这是要去哪里啊?”后边帮忙提东西的覃迎春一个不留神就让云澜给跑远了,忙挎紧篮子追上去。 “我去找方文林!” “方老爷今日去镇上了,您忘记了?哎呦小祖宗,您快慢点哟。” 疾驰的步伐骤然一停,是了,今日方文林和他说过,云澜转身就要往镇上跑,被后面追过来的覃迎春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老爷老爷,您听我说,这天寒地冻的,路又滑,您要是真急着找方老爷,我让姚睿驾车送您去镇上,肯定比您双腿跑着去快。” 覃迎春苦口婆心的劝阻起了作用,云澜站在村口让覃迎春去叫姚睿过来,自己就在这里站着等他。 可怜的覃迎春这才敢松了云澜的胳膊,千叮咛万嘱咐地一步三回头,确认云澜不会再突然撒丫子跑了才疾步往家里赶。 …… 云澜说过的每句话方文林都记在心里,云澜说要感谢俞老大,虽然他之前说是年后拜访,但正好今日得闲便提了茶饼酒坛来这城北商行与其叙叙旧。 “大哥不用送了,我这骑上马盏茶功夫就到家了。”方文林站在台阶下拱手与俞老大告别。 俞老大显然是喝的有点多,脸上带着红润的酒气,一双眼睛晶亮,可见今日心情是极好的,“行,雪天路滑,方老弟这马鞭扬慢些,莫让方夫郎……呃,方夫郎……” 方文林还以为是俞老大喝高了话说得不利索,长身玉立等着下文,没想到俞老大却是揶揄一笑,指了指他身后。 似是心有所感,在转身之际他便松了牵马的缰绳。 “方文林!” 山泉流水之声,清风朗月入怀。 只见他的心上人迫不及待跳下骡车,几个跨步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眉目含情,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要与他说。 而他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经条件反射般张开双臂接住了这轮明月,只喃喃了一句,“澜儿?” “我来接你回家。” 此时的云澜如同未经世事的少年,双臂环抱着他的腰,仰着脖颈专注地看着他,有着少年的赤诚热烈,又有点少女的娇憨,淡淡的青草芬芳扑鼻,让方文林恍若怀抱住了整个春天。 心如擂鼓,脑中似春雷炸响,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只得将胳膊收紧收紧再收紧,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这妙人揉进自己的骨髓里再也不分开。 “咳咳。” 眼看着事态要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俞老大站在台阶上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眼神示意让两人注意下影响。 城北商行一直是个嘈杂的地方,即使年关前夕,这里依然热闹,现在周围干活的汉子多多少少都将那目光落在这“不知羞”当众搂搂抱抱的两人身上,说不清那些目光是羡慕还是嫉妒。 好险就要在自家夫郎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这两声咳嗽可真是及时,方文林堪堪直起身子,抬手将云澜的头脸遮住,不给周围那些汉子偷看的机会,转头对着俞老大笑笑,“俞老大,那我们就改日再来叨扰了。” 云澜也从兜帽和方文林手掌的缝隙里抬眼对着俞老大不好意思地弯了弯。 这如胶似漆的模样,俞老大哪里还能不懂,连忙摆手让这两人快走,别杵在他家门口挡道。 替云澜理了理大氅,方文林扶着云澜的腰送他上马,待人坐稳后自己则是长腿一蹬一跨坐在了云澜身后。 一拉缰绳,小蜜蜂嘶鸣一声,四蹄哒哒哒地开始往家跑。 刚过来的时候是一时冲动,这会儿骑在马上,背后靠着汉子结实的胸膛,云澜才觉出一点羞涩来。 刚刚自己定然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怎的就……怎的就…… 他趁着汉子纵马疾驰偷偷偏头往上去瞧,不料汉子正等着这一时机呢,低头就凑了过来。 这会儿已经出了城门,可没有什么碍眼的路人甲了。 也是方文林过于猴急了些,这一蹭还给蹭歪了,唇角都没碰到,直接印在了云澜挺秀的鼻子上。 也不知道是呼吸的热气扫到了云澜的眼睑还是刚刚那一下亲重了,只见云澜懵然讶异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尾似染了胭脂,与眼角那粒红亮的哥儿痣相得益彰。 方文林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扯了缰绳降速,想要腾出空来哄哄夫郎。 岂料刚刚还一副被欺负惨了的人儿转眼就变了脸色,水洗葡萄般的眼珠一转,一缕精光随着睫毛忽闪一闪而逝。 这时的方文林想要再去防备已然是来不及了,只见云澜的手从大氅里伸出闪电般捏住了他的下巴往下一拉一压,迫使他顺着其力道低下了头。 香风拂面,似坠入午后暖阳下的青草地,柔软而温暖,下唇被轻轻吸吮,滑溜的舌尖挤入唇缝扫过牙关,烧起燎原大火。 到底是相处久了的夫夫,云澜卡着时机退了下去,没让身后的汉子有机会叼住他的舌尖,眼见汉子俯身想要追逐而来,他赶忙往侧后方扯了身子拉开距离,一根食指抵在汉子的下巴上。 “回家。” 那一根青葱白嫩的手指就这么止住了汉子的攻势。 方文林喉结狠狠地上下滚动了一圈,吐出一口粗气,退后坐直了身子,一扥缰绳,“驾!” 骤然加速,惯性使得云澜咚的撞在了汉子火热的胸膛上,这是方文林无声的“报复”。 纵然是再急,方文林也不得不控制着速度,以防打滑摔马。 云澜靠着僵硬如铁的身子心底发笑,故意时不时的用指尖去刮蹭下汉子攥紧缰绳的手背,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将手藏回大氅底下。 每当他这么“不经意”一下,耳后的呼吸都是一窒,接着便是更重更粗的喘息,然后化作汉子有些无可奈何的一句叹息,“澜儿。” …… 小蜜蜂紧赶慢赶地将两位主人给驮回了家,待上了半山腰才慢慢悠悠地打了个响鼻以示对在它身上不老实的两位主人之不满。 当然,方文林是不懂马语的,见乔胜覃迎春等人迎上来只简单吩咐了两句就让人今日不必在山上候着了。 “打些热水到屋里,做些软和易入口的清淡吃食煨着,再烧些热水备着,都弄好就早些下去休息吧。” 底下的人一听,眼珠滴溜一转便心领神会。 …… 吱呀——砰。 可怜的门板被主人家抬脚踹开又勾脚给踢关上。 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红的弧度,似一朵盛开的杜鹃花,花的主人则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抵在了门板上,滚烫的亲吻带着一点惩戒的力度,于厮磨中泄出几声让人脸红心跳的啧啧水声。 糟了,刚刚钓得太狠,这会儿快被吻得窒息了…… 就在云澜头昏脑胀之际,门板外的一道声音拯救了他。 “老爷,热水已经打好提到堂屋了,饭食在小灶上温着,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几人就下山了。” 是覃迎春。 重重在云澜的唇上印了一下方文林才勉强抬起垫身子,稍微调整了下呼吸之后哑着嗓子回道:“知道了,下去吧。” 门外之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了云澜抬手抵在汉子的胸膛,使了些力气将人推开了点,得空喘了口气,“先去洗澡。” 说完怕汉子不乐意还特地用圆挺的鼻头蹭了蹭汉子的下巴。 方文林已经被烧红了眼,这才得了甜头哪里舍得放开,又缠着云澜亲了好一会儿才卡着云澜的腰将人抱起开门走了出去。 刚才急躁了些,云澜连身上的大氅都没来得及脱,一通胡乱亲吻过后两人身上都出了层薄汗,也幸好是没脱,不然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就该生病了。 卧房另一端的小书房已经布置好了,故而这洗浴的地方就挪到了闲置的堂屋,幸而两间房离得不远,方文林步子又迈得大,两人都没吹着什么冷风就进了湿润暖和的堂屋。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专门的浴室,洗浴那一套家伙什一应俱全,干净的布巾和衣裳也都备好放在了架子上。 到了这会儿,方文林倒是想起来给云澜脱衣服了。 鸳鸯戏水,交颈依摩。 …… 泡得绵软红润的云澜又被方文林裹粽子似的包的严严实实抱回了卧房。 卧房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一点银辉,方文林摸黑将人放到了梨花木大床上。 “我去点灯,再燃上炭盆,你先别掀被子,仔细进了冷气。” 汉子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擦过耳膜,刚刚这人也是这般用这种声音在他耳边哄得他晕头转向割地又赔款的,这会儿云澜便生了逆反心,悄悄将脚丫子伸出了被子外。 不巧那抹嫩白正好被月光照到,莹白的一团,给刚好起身的方文林逮个正着。 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凉爽的脚丫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火热大掌给包裹在了手心,云澜不服输地扭动脚腕企图挣脱,结果一脚踩在了方文林的脸上,脚心被“恬不知耻”的汉子给啵了一口。 云澜老实了。 见夫郎缩成了鹌鹑,方文林轻笑一声离了床边去点灯。 豆大的灯火将这一小片空间照亮,云澜用被子蒙着脑袋露出一双红润润的眼睛去瞧汉子的动作,只见方文林将油灯放在了靠床这边的桌子上,拿了火折子去燃炭盆。 炭盆放在地上,汉子只得弯下腰身去燃,雪白的里裤被绷得笔直,勾勒出汉子完美的身形。 云澜盯着那两瓣弧度心想方文林的……不也是又圆又翘嘛…… 燃了炭盆回身去开窗的方文林只不过是习惯使然往云澜那里瞧了一眼,这一瞧倒是让他眉尾一挑,他家夫郎又在琢磨些什么坏心思呢。 琢磨坏心思的云澜有那心没那胆,只得讨好而敷衍地对着汉子弯了弯眉眼。 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方文林解开绑着床帐的绳结,抬手打散床幔之后爬到云澜身边将人从被褥里挖出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别乱动,给你擦头发。” 云澜撇撇嘴只觉得冤,他这会儿都没什么力气,哪里就能乱动了。 细风入暖,灯火摇曳,燃起来的炭盆释放出宜人的香气和温暖,透过纱幔隐约可见床铺上依偎在一起的夫夫低声说着小话,眉目温柔。 而在两人无所知的官道上,有一人正拉着车队领头询问:“敢问总头,还有多久能到安阳镇?” 第122章 远来是客9 第122章 远来是客9 咯咯咯—— 冬日的村庄比之夏日时要萧瑟寂静许多,也就是每日的鸡鸣雷打不动准时准点,但也嚷嚷得有气无力。 也许是上了年纪,芳婶儿不比其他小辈子觉多,这公鸡一叫她就醒了。 这会儿天都还是黑的呢。 王村长被身旁之人起床的动静吵醒,勉强睁开一条缝瞅了眼窗外,拖着嗓子懒洋洋道:“黑布隆冬的,再睡会儿。” “哎呀,睡不着了,我给大宝的米糊先煮上,然后去后院鸡圈里摸鸡蛋。” 芳婶儿一掌拍开落在自己腰上的粗糙大手,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埋怨。 “之前就和你说了不要天天想着两头好,这下好了吧,大林子那么好的孩子哪回对咱们红过脸,你倒好,明知道那些个人什么德行还想着和稀泥,这下子关系闹僵了你可高兴了?” 芳婶儿说完也不等身后那老糊涂的反应,穿好鞋袜下床,“哎呀,你也别睡了,我一会儿去后院鸡圈里摸鸡蛋,这两天也攒了一篮子了,你早点到大林子那走动走动去。” “大林子是个好的,不是那爱计较的人,你这次可别再端着什么村长啊长辈啊的架子,好好跟人说说话,别把关系弄那么僵,欸,我说话呢,你倒是听没听啊?” 芳婶儿在这头着急上火,一转头却瞧见王村长还躺在床上没个动静,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两步就是一记绝杀——揪耳朵。 “哎哟哟,疼疼疼。”王村长再不敢装睡,捂着耳朵爬起来,“我这就起,我这就起,你快去摸鸡蛋,一会儿我提着过去还能是新鲜热乎的。” …… 王村长天不亮就被自家婆娘给薅起来塞了一篮子鸡蛋。 他挎着竹篮,仰头去看这蒙蒙亮黑青黑青的天色,结果被督促他的婆娘以为是顾及脸面不愿意去,背上平白多挨了一巴掌。 “哎呦,”被打了一趔趄的王村长回头去看芳婶儿,眼神幽怨,“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急躁,你看看这个天,人家说不定都还没醒呢。” 也是急昏了头,经这一提醒,芳婶儿也反应过来那些个小辈都爱睡懒觉,这会儿定然是没起的,只得面上讪讪地让王村长先回来,“那你等一会儿再去。”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吃过了早饭,天光大亮,王村长才再次踏出院门。 这会儿换算成现代的时间约莫是上午九点左右,就是再惫懒的人家这会儿也该起床了,但当王村长提着篮子过了桥,与山下的方家家仆丰昊一交谈才得知这方家的两位主人都还没起呢。 “王村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若有,我这边上山通禀一下,就是得辛苦您稍候一会儿。” 丰昊是个人精,一看王村长提着鸡蛋过来,再联想到前几日亲身参与的那件事,这位老村长的来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作为方家的家仆,丰昊自然是站在方家的立场上,故而对于这位老村长他心里也是有些芥蒂的,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的,所以并没有在脸上或是行为言语上表现出不欢迎。 况且他家主人的确是还没起,又不是真要给这村长难堪,故而他这番话说得坦荡,让人也瞧不出什么错来。 果然王村长诧异有之但眼神一扫没瞧出来丰昊有什么鄙夷嫌弃之色心里也明白人家这是实话。 “唉,这逢年过节的哪里有什么急事,不过是他芳婶子久了没见着人心里想罢了,这不,”王村长将手上的篮子往前递了递,“托我过来瞧瞧。” 说完不等丰昊回答便忙将篮子又收了回来,“既然大林子和澜哥儿还没醒,那我等会儿再过来。” 撂下这句话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让丰昊没能接下鸡蛋篮子说出代为转达之类的话。 接下来王村长又过来了两次,结果都是得到一样的答复,看看天色,已近晌午。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去?”当王村长第三次无功而返之后芳婶儿终于是坐不住了,“大林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是知道的,断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人,你个死老头子是不是瞒着我压根儿就没过去?” 王村长只觉得冤枉,他也觉得方文林不至于这般给他难堪,但事实就是他被拒绝了三次。 “不行,”芳婶儿自觉是人的问题,定然是自家这混老头真惹了大林子生气,故而一把夺了桌子上的竹篮,“这回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你这死老头子有没有撒谎。” 在芳婶儿的逼迫下,王村长不得不第四次踏上去往河对面半山腰的路。 事情就是这么巧,这次丰昊没再是那副同样的说辞,因为方文林和云澜真的醒了。 跟随丰昊上山的路上,芳婶儿拿胳膊肘怼了王村长一下,给了王村长好大一个白眼,“你看,我就知道。” 王村长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硬生生受了这一拐子。 …… 再说另一头的方、云二人,他们俩还真是一觉睡到了中午,是万没有要折辱人的意思的。 听闻覃迎春来报,云澜甚至连口水都没喝就急急忙忙往外面的堂屋跑。 “芳婶儿,王村长。” 人还没进屋,清亮疏朗的声音先到。 云澜比方文林先一步跨进堂屋,脸上笑盈盈的,是让人看上一眼都能舒心好几天的清朗模样。 “哎呦,好孩子,快让婶子看看,”芳婶儿原是坐着的,这会儿一见云澜便连忙起身迎过去拉住了云澜的胳膊,眼睛仔细打量云澜的脸色,待确认云澜脸上已无病色才放下心露出个笑来,“还得是大林子会照顾人,回来几天这澜哥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云澜顺势扶着芳婶儿的胳膊将人拉回椅子坐下,“方文林对我很好,婶子就放心吧。” “是是是,大林子是个会疼人的,”芳婶儿是越看云澜越喜欢,脸上的笑根本就收不住,“婶子给你俩拿了一筐子鸡蛋过来,红糖煮鸡蛋养人。”说完头也不回地用脚踢了踢后面那老头子的腿,示意让其将篮子拿过来。 “都是自家的鸡下的,喂了粮食,你婶子今儿早上还去摸了鸡蛋给装里头呢。”王村长小腿被踢的一疼却也不敢伸手去揉,转而去抓了篮子递给方文林,“一点心意,大林子别嫌弃。” “王叔和芳婶儿的心意,我和澜儿怎会嫌弃,我们也是刚起,王叔和芳婶儿还没吃晌午吧,正好一起,”方文林双手接过竹篮,“这鸡蛋我瞧着好,今儿中午正好弄了吃。” 一旁侍候茶水的覃迎春察言观色,接过方文林手里的鸡蛋篮子,从善如流地接话道:“粮食鸡产的蛋据说格外滑嫩,老爷,我瞧着这鸡蛋圆滚新鲜,蒸个蛋羹正合适呢。” “那就按你说的办,再做个炒鸡蛋。”方文林挥手让人下去,转头请王村长也一同坐下,“王叔坐,尝尝这茶,前两日去文阳买的。” “欸,”王村长一张老脸笑成一朵菊花,端了茶盏抿了一口,煞有介事地品了会儿,然后点头肯定道:“好茶,哈哈哈。” 方文林笑笑,“王叔喜欢,一会儿我让人给您也装点带回去喝。” 一听这话王村长显然笑得更加真心了些,“好好好,哎呦,你打我干嘛?” “你还好好好,老大不小的还馋人家小孩儿一点茶叶。”芳婶儿没好气地又白了一眼自家老头子。 “没事的,芳婶儿,”云澜是坐在芳婶儿旁边的,这会儿拍了拍芳婶儿的胳膊以示安抚,“我家林子以前多受您二老照拂,应该的。我还在文阳买了茯苓饼,一会儿也给您包两包,还有山楂糕,酸甜的,给大宝带些。” 方文林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芳婶儿,当初要不是您帮忙从中牵线,我和澜哥儿这姻缘也不会那么顺利就结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哪里还用这般生疏客气了。” 云澜打小就是个嘴甜的,方文林又是个唯云澜马首是瞻的,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芳婶儿哄的心花怒放,这笑声就没断过。 待一盏茶喝尽,芳婶儿才叹息地将话头引到今日的来意上,“唉,婶子也和你们把实话说了吧,前几日,唉,你们王叔做事不地道,他啊,稀里糊涂了一辈子,唉,这事儿婶子给你们道歉。” 云澜暗中和方文林对了个眼色,果然如此,早在听闻王村长三顾方家他俩就知道今日这两人的来意了,只不过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体面,看破不说破罢了。 倒是没想到芳婶儿是个实诚的,将这事儿摆在明面儿上来说了,是真的不希望他们俩因为这件事儿而心怀芥蒂。 真诚总是最能打动人的,本来云澜和方文林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这会儿既是将话说开了,以后也少了些胡思乱想。 芳婶儿欣慰地摸摸云澜的手,又看看云澜身边的方文林,“你们俩倒都是豁达的。” “哪里,”云澜抿着嘴眨巴了两下眼睛,“只是心大罢了。” 若是旁的二十左右的大男人做这俏皮模样定然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犯恶心不舒服的,但云澜眼神澄澈,肢体周正不扭捏,让人看了只觉古灵精怪,稚气未脱,不自觉会心一笑。 有了云澜这个活宝在中间插科打诨,堂屋里的气氛顿时一松,倒是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意味,就连一直当个隐形人的王村长都敢多说几句话了。 “大林子,依你看,那块空出来的地以后作何用途?建房还是直接开垦出来种庄稼?” 此话一出,包括云澜和芳婶儿都齐齐看向那即使坐着都显得高大的汉子。 那里原本就是方文林的家,现下虽然房子都被拆了,但若是方文林想要再在上面重新盖新房,云澜也是愿意搬过去住的,就看方文林是怎么打算的。 只一个眼神,方文林便知云澜在想些什么,他眼神不错地盯着云澜的眼睛,郑重其事直言道:“现在这里才是我方文林的家,我不会在那块地上建新房,更不会搬过去住。”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不止是王村长和芳婶儿被震住了,就连云澜都愣了一下。 “那块地具体做什么用,我想请澜儿帮我做决定。” “这……”云澜还懵着,他条件反射想说这不合适,但他的心显然比他的脑子更能察觉方文林的用心,故而后半句话并没有出口。 反而是他身边的芳婶儿拍手称好,“是,你们夫夫同心,谁做决定都一样。” 这下变成了云澜是那个被三人盯着的人了。 他的脑子还蒙蒙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红润的嘴唇一碰,“那、那就这么空着吧。” “空着是什么意思?”王村长觉得自己不太懂这少一辈的想法,那么一大块地总不会闲置着吧? 有了这么一会儿缓冲,云澜的脑子终于又重新运作了,便做了解释,“我是觉得我们家不缺住房,也不缺田地,那块地不论是盖房还是改成农田对我们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既然我和林子现在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想法,不如就先这么着。也好给村里的孩子一个空旷的地方玩耍,等以后我和林子有了别的想法再来说这块地怎么用。” 经云澜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互相看看,好像也行。 “就按澜儿说的办。”方文林是个无所谓的,云澜说空着就空着,比起那块空地,他则是更加关心云澜的肚子,毕竟昨晚消耗巨大,只喝了一碗肉粥就睡下了,今儿早上又错过了早饭,所以中午这顿就显得尤为重要。 正好外头覃迎春过来通传说是午饭做好了,他便率先起身让人准备开餐。 …… 这边两老两少和乐融融愉快用餐,另一边的安阳镇城北门口刚驶进一支自曲陵而来的车队。 一作书生打扮模样的青年一路问询一路摸索着寻到了李儿巷,站在一青砖白墙朱红大门前。 定睛一瞧,大门上方的门牌匾额是浓墨重笔的两个大字,陆宅。 叩叩叩。 “学生刘知拜见陆老夫子。” 第123章 远来是客10 第123章 远来是客10 安阳镇城外,一身着灰色长袍头戴方巾背竹编书箱的年轻书生正站在一石碑前细看碑文。 这石碑还很新,上面富阳路三个大字格外醒目,底下用小字写了来历。 清河村,方家,方文林……这不正是他要找的人吗?! 刘知在安阳镇陆宅同样吃了闭门羹,陆老夫子不在家,他只得先寻了客栈暂做休整,待第二日再去找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正是年关,城中热闹,问路打听毫不费力,顺着好心人所指方向刚出城门不远他便看见了为他指路的好心人口中的好路。 富阳路,据说是才修的新路,平整开阔,直通清河村,他只需要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即可。 看过石碑,刘知搓了搓冷硬的手指,转身面朝大路阔步前行,这条路上还有许多往来的行人,听口音不似同一个地方来的,仔细打听过后才知这些人都是其他村镇的,只不过因为这条路好走才过来借道的。 也是不巧,这么多人中并无清河村人士,但他并不慌乱,因为这条路就是最好的指引,一点不担心走岔了迷路。 刘知家贫,老家在大山深处,山路困苦崎岖,他自幼便练就了好脚力,在这宽阔平地上举步生风,一点不比身旁其他同路的农人慢,这让那些一道的人很是诧异。 这白面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一双腿脚倒是利索有力。 直到走到大路尽头拐进村子,刘知才明白为什么这年节时分却连一个上街采买的清河村人都没遇到。 还是因为这条富阳路。 过了刻着清河村石碑再走上不算久的村路就可以看见清河村村口,村口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大树,大树底下的空地上好不热闹。 因为那些别村的人都来借道,自然而然地,这交叉路口便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摆摊的大多是清河村本地人,卖的也都是些自家养的鸡鸭鹅或是自家种的菜,亦或是家里做多了的腌菜之类的,也能看见有女娘哥儿在卖自己绣的手帕或者编的彩绳。 除了清河村本地人,还能看见几个衣着各不相同的货郎,所谓货郎就是挑着扁担行走在各个村子之间叫卖货物的人。 很多偏远的村子出行困难,基本日常所需都靠这货郎。 刘知老家的村子便是这样。 他家在大山里,幼时最期待的便是每月一来的货郎,那时候他觉得货郎挑的扁担箩筐里装着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 豆糕、饴糖、泥人儿、酥花生,还有漂亮的年画。 思及此,刘知有些感慨,想当初便是那一张色彩艳丽的年画让他生出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般美丽而神奇之事物,竟然只是用画笔和颜料就可以描绘出万事万物的想法,从而才让他将画之一道钻研至今。 “这位老爷可是看上了哪样东西?”许是被盯着看久了,那卖东西的货郎便主动出声询问。 农人是不太懂读书人那些事的,什么功名不功名的,是童生还是秀才,他们也看不出来,故而只要是见着穿着书生打扮的一概称呼其为老爷。 在他们的概念里总归这些读书人以后都是要当大官的,这么叫总没错处。 “可有年画?”刘知心底讪笑,想当初他也是个上房揭瓦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泥猴子,现在衣服一换就成老爷了。 那货郎原以为这些个贵人是瞧不上自己这些东西的,刚也只是顺嘴一问,没想到这年轻老爷还真要买,立刻笑容满面地从箩筐里摸出几张纸来。 “有的有的,不过我们这些泥腿子的东西自然是比不得那书画堂的,老爷您看看可还喜欢?” 货郎一共拿出来三张,刘知接过拿在手里细看。 这纸张一看一摸就知是那最便宜的货,薄而微微泛黄,怕是稍不注意就能给弄破了。 他又认真打量纸张上的画,因为是过年张贴的年画,故而画师都是用的重彩,反正怎么喜庆热闹怎么来。 依他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年画都画的太粗糙,但却能从一些细枝末节处看出作画之人是极尽可能地认真对待,力求每一张画都能体现出团圆圆满之意。 故而虽然画技差了些,但画作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是和谐美满的。 这定然是出自一位常年画年画的老人之手。 刘知在三幅年画里挑了一张小儿戏图,上面一共有三组喜庆的娃娃,一组在放爆竹,一组在吃糖葫芦,还有一组是蹲着的,他们正在看一只憨态可掬吐着舌头的小狗。 付了铜板,他将年画叠好放进背后的书箱里,转头问向旁边卖豆腐的婶子,“婶婶,请问方文林方家怎么走?” 赵婶子今日是和儿媳一起在村口摆摊卖豆腐的,自刘知进村之后她便注意到了,实在是村里读书人罕见。 她原以为这人是来寻马家的,毕竟清河村就只有马家的马晨在读书,但马家现在已经没了,刚她还担心若是让这人知道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这会儿听闻这人上来就要找方文林,可不就坐实了她心中的想法,一时便没有说话,一来她是不太想告诉这人的,二来她又有点害怕若是不说后面会不会给自家招来祸事,故而只得假装没听见。 这妇人刚就一直在看他,这会儿他主动搭话这人反而避开了视线与一旁的年轻美妇假意说起话来,从那片刻的对视中刘知看见了警惕和无措。 心思流转,他再次开口便多加了一句原由,“婶婶,我自曲陵来寻友人,友人名叫方文林,其夫郎名叫云澜,请问您知道这方家怎么走吗?” 一听是朋友,赵婶子这才重新打量起这个面生的书生。 人长得和和善善,说话轻言细语的,瞧着确实不像是来挑事的。 赵婶子:“原来是大林子的朋友,看到对面那条河了吗?过了河,上了那登云梯就是大林子呃方家了。” 刘知顺着赵婶子所指方向看去,只见河对岸树林掩映间有一座大宅院,这宅院他刚就瞧见了,原以为是哪家员外的庄子,没想到竟然是他雇主的家。 谢别赵婶子之后,刘知背上书箱往河对岸走去,而在他离开不久,清河村村口这大树底下就炸开了锅。 “刚刚那个是秀才老爷吧?” “这大林子家什么时候也认识这样的人物了?” “是不是秀才不知道,但肯定是个读书人,没看见人家穿长袍背书箱嘛。” “人家刚刚说是从曲陵过来的,那可是府城,我看这方家了不得啊。” “我也听见了,可这曲陵府的人瞧着也就那样嘛,我看穿的还不如我们镇上的少爷呢。” “你懂什么,人家是秀才,自然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家读书人都讲究什么身外什么物的,哎呀,那话我学不来,反正就是人家不看重那些个。” 刘知自然是不知道他离开之后的这些议论的,现在他正苦恼另一件事。 都说穷书生穷书生,他刘知就是个典型的穷书生,家中贫苦,他又正在念学,正是用银钱的时候。 在曲陵读书间隙出去卖卖扇子挣点铜板,之前回家已将手中大半的积蓄给了家中父母补贴家用,这次又赶路给雇主送画,手里剩下的那几文都不够他再去镇上找个客栈住一晚了。 也不知道这方公子能不能先收留他几天,待他也画上几幅年画卖了银钱再找个车队回曲陵。 他想得出神,不知不觉中便已经过了河,先前没察觉,这会儿站到了河岸上他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一座石桥而非木桥。 石桥在一些富裕的村子也不算少见,但这桥明显是做了造型还雕了花的,一看便知其不普通,或者说不便宜。 姚睿刚给小不点放完风,这会儿下山正准备回去歇会儿,不曾想一过来就看见一个面生的汉子站在桥边,直愣愣的,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这人的打扮他是见过的,以前在军营里只有一种人会穿成这样,就是那些个军师,也就是读书人。 他从山上下来,又从山脚走到这人身后,这么一会子时间那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人莫不是想跳河吧?! “你……” 他抬手想要拍一拍这傻不愣登的肩膀,不料才说一个字那人就突然转过了身。 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白面书生。 “呃……那个……”姚睿一时语结。那些个臭读书的是怎么说话的来着,想不起来,只记得酸绉绉的。 刘知也被这背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眼神惊惧,心魂未定,惊疑地看着面前的……武夫? “在下……”他打了个磕巴,“刘知,来给方文林公子送画的……” 一听是来找自家主子的,姚睿瞬间心定,面色一正,抬手作揖,“原是画师大人,这边请。” 先是一惊又是一窘,刘知这会儿心还怦怦跳,稀里糊涂地也跟着作了一揖,只不过慌乱间这拱手礼给做成了抱拳礼,“有劳……壮士。” 姚睿:“……” 刘知:“……” 武夫与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扑哧一声相视而笑,一个摸后脑勺,一个轻摇头,一起登上了云梯。 …… 昨夜下了小雪,今日的天空湛蓝如洗。 方家后宅的小院一大早就有丰昊夫妇过来扫雪。 云澜没让他们将窗棱上的雪花清扫掉,阳光照在这些细碎的雪花上反射出晶莹的光亮,好似白色的星子堆砌在窗台上。 这会儿他正坐在小书房里,窗户大开,阳光如匹练投进室内,铺洒了一桌案的明亮。 太师椅铺了软垫和靠垫,他没有穿鞋子,只着了一双雪白的长袜,自腰腹到整个脚趾都被一床薄被覆盖。 “可会觉等冷?” 方文林在他右边坐着,只不过方文林坐的是瓜凳,瓜凳要比太师椅稍矮一些,但方文林人比他要高一些,两相中和,他和方文林的视线倒是齐平了。 这会儿方文林将手伸进薄被去摸他的膝盖和小腿,探得一手温暖才放心将手拿了出去。 斑竹笔管与笔搁轻碰,发出细微的响动,云澜放下毛笔,抬手掀开右侧被角,“我也不知这是冷还是热,要不你也把脚放进来替我感受一下?” 美人相邀,哪里有拒绝的理由,方文林左右脚同时一抬一伸便与云澜膝盖碰膝盖小腿碰小腿了。 脚底踩在硬硬的凸起上,下方是一阵阵热浪,不一会儿便烘得整个身子都暖呼呼的。 这是他找钱二叔打的烘笼,木头做的长矩形笼体,上面的踩板是横躺放的长竖条的栅栏,竖条没有做成光滑的,他让钱二叔给打了间隔均匀的圆形凸起,据说可以促进气血顺畅。 “这烘笼可真是个好东西,开着窗户吹着风也不觉得寒冷,倒是比闷在屋子里烤炭盆来的舒服清爽。”云澜伸手给方文林那头的被角捋顺,也没急着去拿毛笔,而是脊背一松靠进了太师椅里,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吹冷风。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王云的声音。 “老爷,外头有位自称曲陵而来名叫刘知的年轻人,说是过来送画的,您看?” 曲陵?刘知? 云澜和方文林一听这名字第一反应是疑惑,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叫刘知的朋友,再听是来送画的,二人顿时反应过来。 是曲陵的那位刘秀才。 …… 刘知被客客气气请进了宅院,进入前宅堂屋等候。 到底是冬日,在外面走了这一路即使是个铁打的汉子也该觉出冷来了,好在这堂屋点了炭火,两口茶水点心下肚,身子便慢慢热起来了。 身上不冷,肚内不空,刘知这才有心留意其这方宅。 这宅子看起来与他在曲陵所见的任何宅院都不同,说是有围墙,但只围了一半,里面的房屋倒是有好几栋,可互相之间并无关联,什么连廊,什么小亭通通没有,孤零零几间房子,看着还挺奇怪的。 心里这般想着,但他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 趁着主人家还没过来,他将自己的书箱打开,正要从里面拿出两幅画轴就听见缓而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刘秀才,好久不见。” 第124章 远来是客11 第124章 远来是客11 “刘秀才,好久不见。” 主人家过来了。 刘知偏头望去,当先一人俊美无俦,刚开口说话之人也是他,正是曲陵花神,月仙云澜是也。 刘知红着面皮移开视线,赶忙将画轴小心放到桌子上,拱手一礼,“方夫郎,方公子,别来无恙。” 云澜对于这位小秀才很是欣赏,随意一挥手,“欸,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快让我看看刘先生的佳作。” 另一头的方文林则是吩咐门外的姚睿让后厨可以准备午膳了,再收拾出来一间客房。 待他嘱咐完相应事宜一回头,那边的自家夫郎已经和那小秀才聊开了,画轴打开平铺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他家澜儿是想起来什么兴事,眉眼都笑成了弯月。 感受到方文林的视线,云澜笑着朝方文林招了招手,“方文林,快过来看。” 方文林走近了几步,低头去看那桌面上的画,说实话,他对绘画一窍不通,其中的笔触、线条、意境等等他都看不出好与坏,评判这画画的好不好只论其画的像不像。 也是巧了,这幅画画的正是他和云澜与这刘秀才的第一次相遇。 不过这画的视角却是出乎意料的。 并不是三人在酒楼里的正式见面,而是从酒楼外的仰视角度,背景是半个酒楼以及后面大片的天空。 他和云澜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两只瓷碗,他该是舀了一勺冰汤圆正微微低头准备吃掉,而他对面的云澜则是手肘撑桌,掌心托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那是他因为去吃冰汤圆而错过没能瞧见的美丽风景,原来那时候的澜儿是用这般温柔缱绻又专注的眼神在看他。 刘知很会画,让其记录两人的相处,这人便真的只专于他和云澜两人,其余的东西都寥寥几笔模糊成背景板,故而画面中的人物格外突出。 他画的并不死板,通过飞扬的发丝,散乱的衣摆等表现出一种动静相宜的美,让画面很是灵动自然。 云澜曾评价这人的画笔触细腻,用色大胆。 起初他还不太能解其意,这会儿画中的主人公变成他自己与自己最心爱的人,他才明白这两句词的含义。 至少在他看来,刘知笔下的云澜栩栩如生,灵动传神,当日他与云澜都着流云锦所制衣袍,一黑一白,而当他去细看画作之时发现这人所画的白色衣袍并不全是用白色所画,竟然是紫色、蓝色等多种色彩,然而用了这么多颜色最终呈现出来给人的感觉又就是白色,真真是神奇。 这一幅一幅画轴仿佛就是门扉,铺展开就好似打开了时光大门,让他和云澜都回忆起了那日曲陵江畔的点点滴滴。 刘知作为第三视角会看见许多当事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就比如现在这幅画。 这幅画中方文林与云澜两人都没有露脸,画的是两人一左一右面对曲陵江并肩而立的背影,而有意思的是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位少年以及一位妙龄少女。 这少女站在云澜的右后方,一手将一朵粉色芙蓉花悄悄挂在了云澜背后的长发上,一手拿着手帕掩嘴偷笑。 她应该是看见了刘知,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但少女并没有羞涩或是窘迫的神情,反而偏着头看向刘知俏皮的眨了只眼睛,看那意思该是让刘知不要出声。 而方文林的左后方则是一个年岁尚小的少年,这少年手里拿着一支缺了一只耳朵的兔子糖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这糖画的甜味吸引,有一只彩蝶飞了过来,这少年呈踮脚前扑的姿势,眼睛盯着那彩蝶,左手伸出,看样子是要扑蝶,而那彩蝶却停在了方文林的头发上,故而少年的眼神有些懵懵然,好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四人旁边还有一些模糊的路人影子,刘知画的并不仔细,但通过这些影子的动作可以判断出他们该是都看见了这一幕,却只是偷笑,也并没有出声去提醒这黑白双色的主人。 这幅画不像之前那幅有着无限的情意绵绵,但不论谁看了这幅画都不免会心一笑,心中猜测这两位主人公到底是在看些什么说些什么如此入神而没能发现身后之人的小动作。 有了前两幅画作铺垫,方文林很是期待这第三幅画,亲手拆了绳结将画轴展开,不料看清上面所画之后神色却是一僵,手臂一动就想将画轴重新卷回去不让云澜看。 云澜动作比他还要快,伸手一挡就止住了方文林的动作,“画的什么?怎么还不让我看?” 方文林将画轴对折单手拿着背于身后企图拿另一幅转移云澜的注意力,“我看刘先生的书箱里还有好多,澜儿看看这幅。” 他不藏着掖着还好,这么一藏反而让云澜对那幅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急,我先看看你手里那幅。” 见躲不过去,方文林只得不情不愿的将画从身后拿出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一撇嘴,“喏,也没什么好看的。” 画轴被云澜重新展开,只一眼他便知道方文林这别扭劲儿是怎么来的了。 因为这幅画里一共有三个人,他、方文林以及赵聪,此画正是赵聪与他相遇之时的场景。 彼时他因为走了太多路而脚疼,正坐在石墩子上歇息,而他的旁边则是挺拔俊逸的赵聪,他们两人当时在说话叙旧,一坐一站面对面相谈甚欢,而在云澜身后不远处则是刚挤出人群的方文林。 方文林手里抱着一个大竹筒,身形颇为狼狈,飞扬的马尾上还挂着一朵大花,看起来颇为滑稽,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但他的眼神却凌厉非常,正如同野兽一般死死盯着赵聪。 这一幕…… 怪不得方文林不喜欢呢。 云澜有点好笑地去看方文林的脸色,结果这人绷着个面皮,无甚表情,总之就是不高兴,看人刘知都觉得碍眼起来。 云澜复又低头去细看那画,心中暗笑这刘知也是个实诚的人,你要画嘛就画出来两厢对峙势均力敌嘛。 瞧瞧,这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另一个大汗淋漓狼狈不堪,这么一对比…… 云澜低着头无声勾唇,没敢让方文林看见他在偷笑。 但即使方文林没瞧见,他还是对这幅画耿耿于怀,以至于后来云澜再没看见过这幅画,也不知道被方文林藏到哪里去了,此为后话。 刘知一共画了十幅,可以按时间线列出个先后,除了那一幅(大家都知道是哪一幅),其余九幅画方文林都很满意,亲自谢过刘知并结了尾款,还留人在家过年,说是让人家再给画几幅,价钱另算。 此事正合刘知心意,他自无不应的。 刘知那一书箱的画被方文林抱回卧房放置,堂屋撤了茶水,重新摆上席面。 席间方文林提了一嘴上次去书院没找着他人,这次辛苦刘知跑这一趟,都没法赶回去与家人团聚云云。 不想刘知却是故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十六岁的秀才到底也还是个少年人,抿了一口米酒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脸颊红扑扑的,“那次回家其实不是什么急事,是我家爹娘给我说了一户人家,想着让我回去结亲……可我现下学业未成,又、又……” 说到这里他的脸颊更红了,“又无心那事,便推了,可我爹娘却觉得是我没看上那户人家,正准备相看其他人家,我、我说不动他们,便只能先跑出来躲一段时间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和私事,旁人不便多说,但调笑两句倒是可以的,至少云澜看这纯情小模样便忍不住逗上两句。 “哎,那可不一定是躲开了,说不定最后在我们这边觅得良人呢。” 这下刘知的耳朵也红透了,呐呐不知言语,只一个劲儿的闷头抿酒,看得云澜更可乐了。 自此刘知便以客人的身份在方家住了下来,那日正是腊月二十八。 而方家来了一位秀才朋友暂住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这日云澜比方文林还要早醒,等方文林睡醒的时候,云澜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醒了,快点穿衣服,米粥早就凉着了,你赶紧喝两口我们出发。” 其实方文林并没有晚起,甚至比往日还醒的早了些,但云澜显然对今日祭祖事宜格外重视,昨晚便很晚才睡着,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来主持相应事宜。 “你快别磨蹭了,咱爹娘都等急了。” 云澜这个儿媳妇比他方文林这个亲儿子还上心,让方文林既熨帖又高兴,一扔衣服就想先拉着人亲近亲近。 可惜,现在的云澜是半点不惯着自家汉子,一掌就给推开了,“你起不起?” 方文林赶紧拿回衣服讨好地笑笑,再不敢造次。 …… 方文林的父母合葬在清河村的公共墓地里,这里是一片山坳,初冬的雪一层层积在里面,连呼啸的北风都在这里收了声。 云澜和方文林来得最早,是第一个来祭祖的,故而这会儿只有方家的人。 乔胜几个汉子拿了铁锹在前面铲雪开路,覃迎春几个女娘则是抱着贡品走在后面。 大雪深厚,掩盖了不少坟冢,即使是露出来的墓碑上面所刻所写也被经年累月的风沙所磨灭。 但方文林却可以从这些大同小异的坟冢当中准确无误的找到葬着自己爹娘的那一座。 到了这里,云澜同方文林一起清扫掉坟冢上的积雪,墓碑上模糊的字迹之前已经重新修补过,故而这会儿看着还很清晰。 摆上酒肉瓜果,点燃香烛,两人一同跪拜磕头。 磕了头云澜也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着这个跪姿恭恭敬敬地一张一张烧纸钱,一边将纸钱投入火堆里一边和方文林的父母说话。 “阿爹阿姆,您二老在那边过得可好?应该是好的吧,我和大林子上一次给您们孝敬了好多钱过去呢,这次又带了许多过来。” “您们别节省,该吃吃该喝喝,我和大林子赚了好多银子呢,是银子哦,不是铜板。” “我看这里还有好多叔伯婶子阿爷阿奶的,您们该也是不寂寞的,没事呢就多和他们打打牌九唠唠嗑。” “大林子有我帮您们照看呢,您们就放心在那边好好享福,哦,对了,我和大林子在镇上开了个铺子,开春还要养好多鸡。” “嗯……养鸡的想法是我提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您二位在天有灵多保佑保佑我哦。” “我们家还盖了新房,不是上次和您们说的那个,是又盖了几间新的,现在我们家可是村子里最气派的了。” “大林子出息,将您二老挣来的地给弄回来了,不过我们俩已经有了新房,那块地就暂时留着,待以后再看作什么用,您们要是有什么想法就托梦给我和大林子啊,自家人,别客气。” “大林子现在可厉害了,不仅长得又高又大,是清河村最俊俏的汉子,还交了好多朋友,有商人也有读书人甚至还有当官的。” “他对我也很好,辛苦打来的皮草会留着给我做漂亮的大氅,红色的,当然我也给他做了一件,是蓝色的,我觉得也挺好看的。” “他还专门给我布置了一间小书房,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大林子也会读书识字呢,算是半个读书人,唔,这个好像之前和您们说过,不过没关系,这是好事,我多说两遍,您们也多高兴几次。” “他还总是给我带花回来,大林子之前在山里还给我采了一株特别好看的兰花回来,您们喜欢兰花吗?很漂亮的,下次过来我也在您们这里种一株怎么样?您们要是不喜欢兰花喜欢别的也可以托梦和我说,我和大林子去给您们买。” “还有啊……” 云澜就这么跪在冰凉的地上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全都是他和方文林之间的各种琐事,说的多了思维就有些跳跃,一会儿说村子里的事,一会儿又说山里打猎的事,纸钱烧了多久他就在那里说了多久。 方文林跪在他的旁边,不插话不打断,只温柔地看着云澜碎碎念,也不知是不是香灰迷眼,他竟有热泪盈眶之感。 第125章 远来是客12 第125章 远来是客12 下山的时候云澜走路有点打摆子,是因为在地上跪太久了,凉了膝盖。 方文林没说什么不用跪那么久啊之类的话,而是站在其身旁半搂着云澜给其当支撑。 下山的时候遇到了正上山的乡邻,两方互相点头打招呼。 那些人看见云澜一行人也是觉得奇了,别人家上坟哭的一个比一个惨,下山的时候个个期期艾艾的红着眼睛。 这方家人看着不仅不悲伤,甚至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真是让人看不透。 不过仔细想想,人家夫夫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除了没孩子其他好像都挺好的,过来多半也都是报喜,确实不用哭的凄凄惨惨。 “我今日和阿爹阿姆说了好多话。”云澜依偎在方文林怀里小声说着悄悄话。 “嗯,”方文林紧了紧搂人的胳膊,“阿爹阿姆高兴,那香火都打着旋儿呢。” 云澜继续说到:“但是我一句都没有说你不好。” 方文林颔首,“确实。” “所以,”云澜斜睨了一眼一旁的汉子,伸出手指点在汉子的胸膛上,“你要是欺负我,我就去找阿爹阿姆告状,让他们去你的梦里教训你。” 方文林看得可乐,笑着反问,“你怎么就能知道他们是帮你而不是帮我这个亲儿子呢?” 云澜下巴微抬,目露娇矜,“我当然知道,阿爹阿姆定然是最疼我的。”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无半点心虚迟疑,任谁听了都觉得很有说服力。 “嗯,没错,”方文林笑意加深,“我这么宝贝你,他们肯定比我还要宝贝。” 云澜高兴了,觉得刚刚应该再多和阿爹阿姆说两句的,不过没关系,下次过来一起说也是一样的。 …… 云澜二人祭祖结束回家,不料却在自家门口看见了蹲守已久的王村长,而王村长旁边还站着两位外乡人。 这两位外乡人,一个是瘦削的高个汉子,另一个则是娇小玲珑的女娘。 而这两人云澜他们还正好认识! “方老弟,方夫郎。” 瘦削的汉子当先挥手与他们打招呼,半点不见生疏。 “彭老大,丽娘,你们怎么来了!”方文林又惊又喜,赶忙和云澜迎上去。 彭老大爽朗一笑,“这事儿说来话长。” 一旁领人过来的王村长一看这架势,得,这伙儿人没撒谎,确实与大林子相识,便识趣地摆手离去,让方文林自己看着办。 方文林谢过王村长,转而邀请彭老大和丽娘进屋一叙。 依旧是前宅堂屋,昨儿刚接待了刘秀才,今日就迎来了彭老大。 喝了一口热茶,彭老大觉得自己的身子终于有了些温度,这才说起原由,“这事儿说来也是巧了,自上次与方老弟一别之后,我又走了一趟南边的生意。” “现下是走第二趟,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上一次那般顺遂,其中坎坷不多赘述,总之就是耽误了行程,没法再赶在年前进曲陵府。” “刚巧那时看舆图发现离安阳较近,我们便决定改道过来安置商队,正好也来拜访一下老弟你。” 方文林讶异道:“如此说来,彭老哥的商队也一起过来了?刚没看见其他人,现下可是在镇上安置着?” 说到这里,彭老大面露苦涩,“说来这事儿还得麻烦方老弟呢,我们过来的不太是时候,镇上的客栈基本都歇业了,没歇业的也都基本满客了,原是想找商行帮忙的,但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没个关系人脉,地方有限,人家自然是先可着熟人来。” “现下我找了个客栈与掌柜商量着先临时落个脚,我那帮弟兄和货物都暂时在那客栈后院的马圈旁安置着。” 彭老大话说一半,只不太好意思地看着方文林。 那眼神意思很明显,我观您家大业大,能否腾个地方给老哥行个方便? “老哥我也不占方老弟的便宜,住多少天给多少天的房费,也是我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在这个时间找过来。”彭老大因为总走南边,皮肤被晒的黢黑,这会儿说着自己也觉得羞窘,脸上黑里透红的,瞧着还怪可爱的。 不过就是与人方便,方文林的地盘大,这事儿好解决,但他不得不考虑其他。 彭老大的商队他是知道的,除了丽娘一个女娘,其他人全是汉子,而他家里除了云澜以外还有其他女眷,实在不宜将这么多汉子一股脑儿地塞进来。 故而他并没有马上答应或拒绝,“这事儿不算什么难事,彭老哥和丽娘先尝尝我们安阳的茶和点心,我与夫郎两人刚去祭拜了祖先,这会儿先去换身衣裳再与二位细谈。” 这就是需要给点时间让他们商量一下的意思了。彭老大懂,从善如流地端起茶盏,“是老哥唐突,老弟尽管去,我早就听闻安阳的点心甜而不腻,今日正好品尝品尝。” …… 磕哒。 卧房的木门被轻轻关闭。 今日是个阴天,紧闭门窗的室内光线昏暗,但不至于看不清。 方文林假借换衣服的由头来与云澜单独商量是真,换衣服也同样是真。 云澜在山上跪了那么久,虽然穿了棉裤,但地面冷硬,加之香火燃烧将地面的冰雪烤化了,雪水与泥地结合呈冰凉的泥水,顺着地面淌了一片,自然也染湿了两人的膝盖。 “我让刘秀艳去打了热水,澜儿快将湿衣服脱了。”方文林去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裤放在床上也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彭老大刚那意思,你准备怎么办?”云澜先换了衣裳,裤子等热水来了擦洗掉腿上的泥垢再换。 方文林将脏衣服抱起丢进脏衣篓里,转身坐在云澜身旁,“这只是一个小忙,却能得个还算不错的人情,我是觉得可以帮着安排一下的。就是彭老大商队里都是汉子,我不太想将他们全部安置在我们家里。” “哦?听你的意思是已经想好办法了?”云澜其实是不介意方文林去帮这个忙的,反正家里地方多,但他也同样想到了人多眼杂口杂等问题。 方文林淡淡一笑,“确实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澜儿你先听听看。” “彭老大这一趟是专门跑南边到曲陵府生意的,这一趟路途遥远,他不可能只带了少量的货物,起码得让这一趟的收益够他三个月甚至半年的闲憩。” “这么多货物运到村子里太打眼,恐有宵小之徒闹事。再来我们家的格局布置不同于其他宅院,没有明显的前后分区,真若是让他们住进来多有不便。” “另,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与彭老大也就只是曲陵那一次相识,要说关系有多么亲近……现在说是暂住,但具体住多久还不是得到时候再看。” “多方原因,故而我是更加偏向不留彭老大的商队在自家住的。” 方文林所说的也正是云澜所担忧的,故而云澜认可地点头等着其下文。 “彭老大和丽娘两人暂住在我们这儿我是觉得没有问题的,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和货得另外找地方。” 云澜接话道:“是这样,但刚彭老大也说了,镇上已经没什么地方可以容纳他们那么多人和东西了。” “不,”方文林笑着摇了摇头,“镇上除了客栈商馆还有一个好地方。” “除了客栈商馆……”云澜低眉思索,但始终没能想到还有哪里可去,便抬眼去看方文林。 方文林点了点云澜的眉心,“澜儿忘了?我们在镇上还有一条铁亲的人脉,二哥的镖局啊。” 二哥的镖局。 云澜恍然大悟,是了,是有这么个去处! “我也是当局者迷了,二哥那里确实空旷又有闲置的房间。” 方文林笑得狡黠,“而且你仔细想想二哥镖局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即使彭老大那里有十个壮汉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二哥的人,闹事是不可能的。并且……” “并且?”云澜疑惑挑眉,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老爷,热水来了。” 二人的对话被门外的刘秀艳打断,方文林按住云澜,自己起身开门将水盆端了进来。 刘秀艳有眼力见儿地替二人关好房门,退出了后院。 云澜一见方文林回来三下五除二脱了裤子,催促着方文林赶紧说清楚那个并且。 将帕子放进热水盆里打湿拧干,方文林一边给云澜擦拭腿上的泥垢,一边不慌不慌地继续说到:“澜儿,我问你二哥那镖局是做什么的啊?” 只一句话,醍醐灌顶。 是啊,他二哥那可是镖局啊!镖局是做什么的啊?走镖啊!彭老大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客户嘛! “这,我得赶紧和二哥说下这事儿!” 云澜提上裤子就忘了来人,被方文林拽住才没冲出门去。 “不急,我让姚睿骑马跑一趟,最好是将二哥请过来,反正现在时间尚早,人家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怎么的也得请人吃顿午饭不是?” …… 话说两边,这头前宅堂屋里,彭老大也在和丽娘讨论着这件事。 “我瞧着这事儿可能多半是不成了。”丽娘是土生土长的南边人,多与瓜果鱼腥打交道,这偏北方的面点吃着也是新鲜,故而嘴里便没停过。 “这方宅是大,但并不适合让我们那么多汉子挤进来,我刚数了下,至少有二位女眷,还有两个小孩,我们这全是汉子,确实不便。” 彭老大刚想张口反驳就被丽娘一块点心给堵住了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把山下那几间屋子随便腾出来一两间给弟兄们挤一挤就成,是不是?” 彭老大被点心堵着嘴,闻言点了点头。 “若是平常,这个方法还有可能,但是现在……你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了?”丽娘夸张地叹了口气,“过年啊,你让人家团圆欢庆的日子搬出自己家给你挪地方放东西?” 彭老大嚼着点心面上讪讪,是他考虑不周,就着茶水将最后一口点心咽下去,他也跟着叹了口气,“那现在是没有办法了?” 丽娘白了他一眼,恨不能再给他堵一块点心,“也不一定,我们能想到的人家肯定也想到了,但是刚刚人家没有明着暗着拒绝……我也想不明白了,说不定有转机,谁知道呢。” “彭老哥久等了。” 方文林和云澜进屋的时候假装没看见屋内二人的愁眉苦脸。 “彭老哥和丽娘远道而来,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刚已经吩咐了厨房做些特色吃食,一会儿彭老哥可得好好与小弟喝一杯。” 你老哥我现在不愁吃喝,愁地盘啊,老弟! 彭老大很想大力摇一摇他这个便宜弟弟,尽管他内心咆哮,但他面上却只能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客气模样。 欣赏够了彭老大虚假的微笑,方文林终于将话头又引回了其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不瞒老哥,你刚才所说,不是小弟不愿帮忙,只是确有一些难处……若只是你们二位的话,小弟扫榻相迎,但你的那些弟兄就……” 眼看着彭老大眼里的光逐渐暗淡,方文林才不疾不徐地接着说到:“不过嘛,虽然小弟这地方小了些,但也帮老哥另寻了个好去处……” 彭老大眼里又重燃希望。 “只不过……” “又只不过?嘶……”彭老大一时着急没忍住出声,结果被他旁边的丽娘一拐子给话怼了回去。 方文林仿佛没听见刚刚彭老大的急语,连语速都没有变过,“那地方不是我的,而是一关系还算亲近之人的,我已命人去请人过来一叙,算算时间,待午饭过后就能见面。” 这下连丽娘都有些意动了,方文林看上去是个稳健之人,若这事儿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会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有戏! “敢问方兄弟,这个还算亲近是怎么个亲近法?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方文林看向问话的丽娘,神情平淡随意,“哦,还好,是我大舅子。” 彭老大:“……” 丽娘:“……” 第126章 远来是客13 第126章 远来是客13 哒哒哒—— 踏在石板路上的马蹄声清脆,堆码货物的木制板车车轮碾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子。 “彭老板,”云烨走在最前方,指着一高门大院对彭老大一笑,“到了。” 只见这宅子大门旁边的立柱上竖着挂有一块木匾,上书“顺风镖局”四个大字。 “顺风镖局。”彭老大立于云烨身旁,看着木匾不禁念出声来。 云烨笑着解释道:“原是想取火枫二字,但我幺弟听后觉得我单名烨字之中带火,火枫二字又是火又是木还有风,本就是做的这容易动火气的营生,火烧得太旺反而不好,故而改取顺风二字,取顺字当中的川水之意调和,风又助火势,寓意顺风顺水,生意兴隆。” 云烨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骄傲,好似他胞弟为他的镖局取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彭老大心中觉得这名字虽然听着挺好,但取的也过于草率了些。哪家做这行的不是谨而又慎,尤其是这个名头,定然是要找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仔细算过,再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赐字。 当然他也只是心里想想,面上却是不显,只一个劲儿的点头称赞。 听了彭老大花式夸赞自家幺弟之后云烨心里别提多舒爽了。 他家澜哥儿就是这世上顶好的妙人儿! 其身旁的封谷见两人研究完镖局名字便当先一步走出,长臂一伸,推开高大木门,随着悠长的吱呀声,门内的宽大院子映入眼帘。 院子中间站着五个汉子,见到云烨齐声问候,“东家。” 声音气势磅礴,动作整齐划一,铁血气息扑面而来。 彭老大以及其身后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收了散漫多了认真,若是仔细看,可见其身后的几个高壮汉子肌肉绷紧,微微弓着身子隐隐成防守式。 “让彭老板见笑了,”云烨说着谦虚的话,姿态却无半点谦虚的样子,“可要兄弟们帮忙搭把手?” “欸,已经很麻烦云大当家了,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各位镖师了。”彭老大笑呵呵地跟随云烨进了院子,左手一抬示意后边的人跟上。 院中一人从列队中走出,云烨唤其为顺一,由这位顺一带领彭老大的商队进入左侧的屋子安置。 云烨又指着院子里剩下的四人为彭老大介绍道:“这几位分别是顺二、顺三、顺四和顺五,彭老板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们说。”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另取的,彭老大笑着道谢。 “左侧这间房子原是隔了杂物间和灶房,我已命人将杂物腾出来洒扫干净,彭老板可进内一观。”云烨引着彭老大走进内室。 这房子本就空旷,灶房只占了一个边儿,还有隔墙挡着,故而另一大半的杂物间显得格外大。 并且因为层高足够,这边还半搭了二层,下面放货物,上面住人完全没问题。 彭老大拱手一礼,“劳云大当家费心了。” 抬手虚扶,云烨笑得温文尔雅,看了眼一直装隐形人的方文林,笑着说到:“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方文林也适时站出来接话道:“彭老哥且安心在这里住着,这里都是汉子,说不定闲暇之时还能切磋个武艺。” 彭老大:“这次也是方老弟帮了大忙,改明儿老哥做东请二位吃酒。” 三个汉子客套话说的一套又一套的,推来推去让来让去个半天才终于结束分别。 彭老大和丽娘没有到方家另住的打算,而是与商队一起在云烨的镖局住下,只承诺了过了年再登门拜访。 对于这一点方文林也不强求,不过看着彭老大这八车满满的货物他倒是有心看看有什么猎奇的好东西,但这也不急,总归他们这车队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 …… 除夕,晴,微风。 一大早方家就热火朝天的,因为此前一直都有事情忙着,故而过年的诸多习俗事宜都没能有时间去弄,现在都堆到了今日,所以方宅全部人员出动一起热热闹闹地准备中午的团圆饭。 “刘秀才,快来,我们这儿就你一个读书人,可别躲懒,快来帮忙写几幅对联。” 云澜今日着一身丁香色的长袍,长袍尾摆绣有花枝蜿蜒而上,类似芍药的花朵挂满枝头,零星几朵落于肩头、双袖,两相呼应。 这图样用的不同深浅的紫色彩线绣制,内搭雪白里衬,袖口用淡紫色近乎月白的布料收边,约莫有两指宽,绣有简单的紫色水波纹。 紫色端庄大气,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驾驭,否则很容易出现衣服压人的尴尬情况,甚至会让人觉得显老气。 但云澜选的这匹丁香色的料子有一点偏桃粉,故而特别鲜丽,穿在云澜身上只觉眼前一亮,鼻尖仿佛都能嗅到丁香的芬芳。 他的身旁站着个着绀青色类似骑射服的俊朗汉子,正是方文林。 方文林的衣服不同于云澜的小立领,而是开至腰腹的交领,翻折的领口增加了层次感,这绀青色的料子绣有团花暗纹,表面并没有再用明线绣些别的图案,看着素雅干净。 而最为瞩目的则是其右肩,是一整片的姚黄缎子,这缎子同样绣有暗纹,是为卷云纹,不同于绀青色料子的低调,这抹姚黄在阳光下格外璀璨耀眼。姚黄与绀青拼接,腰间一根黑色皮质镶银带銙收紧腰身。 云澜的衣摆长至鞋面,而方文林的衣摆则是过大腿未及膝,同色绀青长裤束于黑色长筒靴内,高扎发长马尾,一顶镂空花纹银环发冠莹亮夺目,使得方文林看起来格外利落洒脱,并且因为这奇特的衣服造型,让其看起来带着一点异域风情。 刘知刚从客房过来闻声一抬眼就遭受这强烈的视觉冲击,整个人都呆傻在原地。 姚睿看其楞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自家主人看,怕其惹了主人家的不喜,忙用胳膊肘将人撞醒,“你这个书呆子别一直盯着我们云老爷啊,小心一会儿吃方老爷的眼刀子。” 被姚睿这么一撞,刘知如梦初醒,嘴里也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竟是招呼也不打一声转头就往来路跑! 姚睿被这呆子吓了一跳,伸着个手臂欸欸欸的叫唤,也不知道这人是闹哪出。 而刚刚让人过来写对联的云澜手执笔管同样傻住了,自我怀疑地看向自家汉子,“这……我是给人吓跑了?不写就不写嘛,也用不着像见鬼一样逃跑吧……” 方文林替云澜将方形红纸铺平,闻言一笑,“我看未必。” 很快事实证明方文林的猜想是对的。 只见那呆头呆脑的刘秀才一溜烟跑回了自己落榻的客房又匆匆跑了回来,只不过这一回他手里多了纸笔。 云澜定睛一看,咦,那不是谦笔吗? 这刘秀才回来了也不言不语,站在云澜二人不远处就开始奋笔疾书,并时不时抬头看二人一眼。 这场景似曾相识…… 姚睿怕这呆子真在这大好日子里闹出不愉快来,故而又蹭过来看其到底在做什么。 原来这人并不是在写什么东西,而是在画画,那根细细的笔杆在他的手里挥舞游走,雪白纸张上逐渐呈现出两个人形。 “老爷,刘秀才在画您们哩。”姚睿自己是没有读过书的,更别提书画这类风雅之事了,故而这会儿只觉得稀奇,活儿都不干了,就站在刘秀才身后看他画画。 刚云澜就觉得这情形熟悉,果然,他家的专属摄影师上线了,遂不再关注那头,专心致志写起福字来。 写了两张之后他将笔墨让给方文林,让方文林也写两张。 两个人都不是正经读书人,没有正儿八经练过字,云澜也就不追求写的多有风骨,而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故意写成圆润的形状,尤其是那个“口”和“田”,他直接就给画了个圆圈,故而他写的两张福字看起来圆滚滚的,异常可爱。 相较于云澜,方文林则郑重许多,他的字横平竖直一笔一划规规整整,怕是私塾里面稚童的胡乱涂鸦都比他的字有形之美。 但是云澜却很喜欢,坚持要把这两张福字贴在正大门上。 方文林拗不过他便只能羞着耳朵帮忙张贴。 贴完了福字,云澜还要拉着方文林一同欣赏,“你看,多好,正气凛然。” 方文林被夸的不好意思,暗自下定决心,这冬日漫漫便与云澜一同在小书房练字。 这边福字都贴完了,那边的刘秀才终于停下了笔头,满意地将画本揣进了怀里。 曲陵学子,真材实料,几幅对联不在话下,泼墨挥毫,一气呵成。 写好的对联由乔胜几个汉子端了糯米浆糊去粘贴,而刘知这才空出时间来找云澜和方文林说话。 “方公子,方夫郎,”刘知文雅一礼之后,眼睛落在二人的衣饰上,止不住地赞叹,“二位丰神俊朗,今日的衣裳也华美非凡,我观其用色搭配独特,款式新颖,不知出自哪家之手?” 出自哪家?出自自家。 “刘先生觉得可好?这是我夫郎亲手为我缝制的。” 云澜算是发现了,方文林这个人有一点点闷骚,逮住机会就明着暗着要秀一把。 一听方文林这么说,刘知更为诧异了,他原还以为这是哪家成衣铺子的绣娘所制呢。 “方夫郎心灵手巧,二位伉俪情深。”刘知真心羡慕方家夫夫之间的相处,“不瞒两位,我对绘画一道兴味盎然,故而对这色彩就格外关注些。方夫郎好似对此有些独到的见解,不知可否有幸促膝长谈?” 云澜正好想要刘秀才帮忙多画几版蓝染的模版,自然不会拒绝,约好空闲之时于前宅的大书房详聊。 “云老爷,贴花花。” 敛芳这个小姑娘现在已经不似初见之时营养不良的小豆芽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细心喂养变得圆润了许多,个子也拔高了一节,人也比以前开朗活泼了些,见着云澜和方文林也不会再躲起来,甚至现在已经可以主动跑过来和云澜搭话玩耍。 她的手里举着红色的剪纸,上面是寓意年年有余的吉祥图案,这会儿举得高高的给云澜看。 “好,让我看看贴在哪里好呢……”云澜牵着小姑娘的手,视线环视一周,然后带着小姑娘往粮仓而去,“年年有余粮,就贴在粮仓这儿吧。” 方文林手里端着一碗糯米浆糊跟在云澜身后,到了地方帮忙刷浆糊。 云澜让敛芳小姑娘将剪纸拿好,自己双手卡着小姑娘的胳肢窝将人抱起坐在自己的胳膊上,“我抱着你,你来贴。” 视野突然变高,小姑娘也不怕,咯咯笑着仔细将剪纸调整好方向贴在粮仓的外墙上,最后还用手大力地拍了拍,确保其粘贴的牢固。 “我们小芳真棒,贴的规整又漂亮。”云澜见孩子贴好剪纸,就抱着小姑娘后退了两步让其欣赏自己的杰作,果然小姑娘笑得更开心了。 贴了剪纸,云澜和方文林带着小姑娘走回前院,只听汉子们一片叫好声。 “这是做什么呢,听着好热闹。” 转过弯,云澜就瞧见宽阔的院子里几个汉子围在一起打年糕。 而现在负责打年糕的人居然是刘知刘秀才! 只见那比成年汉子手臂还粗的木槌在刘秀才的手中一扬一落咚咚作响。 “想不到这小秀才看着文文弱弱,力气还不小。”云澜睁大了眼睛,很是惊异于刘知这一身的牛劲儿。 刀彪正好面对着这边站着,是那帮汉子里第一个发现主人家过来了的,“老爷,刘秀才有一把好力气呢。” 听到刀彪喊主人家,刘知也停下了打年糕的动作回身望过来,一张白净的脸上有一层晶莹的薄汗,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得灿烂,“我也是种过庄稼扛过麻袋的,只是久了不做,手上是不如以前有劲儿了。” 云澜看着有趣,也上去打了两下,不过被方文林娇养了这么久,打一会儿便觉得胳膊酸,索性将棒槌移交给了下一棒——方文林。 方文林的力气可不小,而且他耐力足,一个人轻轻松松打了好一会儿,赢得满堂喝彩。 第127章 远来是客14 第127章 远来是客14 团圆饭摆了两大桌,每桌十个荤菜,取十全十美之意。 除了常规的腊肠和腊肉,鸡鸭鱼鹅均有,红枣当归炖的鸡汤,盐鸭子,红烧鱼,炙鹅。 火爆腰花,溜猪肝儿,黄豆焖猪蹄,鹌鹑蛋炖红烧肉。 外加一道凉拌素食汇并红糖糍粑。 酒水只开了两坛,一坛从长溪村云家搬回来的桂花酿,一坛在文阳镇买的秋露白。 前者度数低,温和甜美,后者则强劲刚烈,醇厚甘爽。 云澜和几个女娘自然是喝桂花酿,其他几个汉子均是选择了秋露白。 开餐之后吃了几口垫肚子,方文林便被刀彪几个拉去喝酒。 虽然秋露白酒烈,但这么多汉子只饮一坛倒也不怕喝多了,故而云澜并不担心。 并且若是这些个汉子没有喝尽兴,晚上他们自家那顿年夜饭还可以继续畅饮。 没错,云澜和方文林商议的是中午这顿方家一起吃,晚上那一顿则是各回各家,他们俩也无需侍候,想要过个清净的二人世界。 至于刘秀才嘛……这人实在是不胜酒力,一杯即是极限,红着个脸乖乖坐到了女娘这桌。而他晚上的去留也已经商量好了,跟着乔胜几兄弟的老幺姚睿一起过。 两人年纪相仿,姚睿自己一个人守岁也是守,加他一个刘知同样是守,便各有各的归处。 刘知喝了酒明显话要比平时多,胆子也比寻常大,这会儿夹菜吃还不忘和云澜探讨那色彩的问题。 云澜前世也不是专门学这个画画的,只能笼统的说几个概念,什么撞色,什么加点灰色之类的,最后直接建议多去采风。 而除此以外,刘知还对云澜制作的蓝染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对染料的制作感兴趣。 染料制作的原材料本就来自山野,采风也要进山,这个年岁不大的刘秀才便放出豪言壮语要跟着方文林一同进山打猎,哦,不,画画。 他虽然是农家出身,可他的家乡多山岩黄土少有安阳这般的密林,故而对这山林之间很是向往。 云澜挑眉上下打量一番刘知的小身板,看着都不够野兽塞牙缝的,但却没有立马拒绝,反而眼底流光一闪,谈起了条件。 “刘秀才对于画之一道苦心孤诣,实在让我等佩服,只不过这深山老林多凶猛异兽……” 刘知这会儿头脑正热,恨不得立马飞去山林中拥抱自然,立马正色道:“方夫郎说的极是,若是只有我一人是万不敢深入的,方公子乃人中龙凤,方家仆从亦是悍勇强大,故而刘某有个不情之请,便是想要与方公子等人一同进入,以求庇护,我知其中利害,方夫郎和方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刘某能做到的定然是不会推辞。” 上钩了。 云澜眸底精光闪烁,笑容如春风拂面,“欸,刘秀才与我二人是朋友,帮朋友自然是应该的,吃菜吃菜,这鹌鹑蛋与五花一同炖煮很是入味,刘秀才尝尝。” 刘秀才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想要拱手一礼表示谢意,但是却被云澜拦住了。 “刘秀才这是做什么?快快坐下吃酒。当然,此事我还得与文林说过才可。” 刘知可是见识过云澜和方文林之间的相处的,对于这位方夫郎,方文林是有求必应,只要这位方夫郎答应了,那这事儿就成了,但表面是还是要装一下的,“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铺垫的差不多了,可以切入正题了,云澜亲自给刘知斟了一杯桂花酿,“说来我们上一次进山还带了几只鸟雀下来,我们眼拙,也看不出这鸟雀是何品种,只不过其羽翼斑斓,毛色鲜亮,便送给了我的两个侄儿养着逗趣儿。之前听闻刘秀才还曾去拜访陆老夫子?” 刘知迷迷糊糊将酒一小口一小口抿下肚,老实回道:“我身为曲陵学院学子,自然是要拜访一下陆老夫子的,只不过赶来的时间不凑巧,老夫子没在安阳。” 云澜笑了笑又给刘知斟了一杯。 “如此说来也是巧了,我那两个侄儿拜了陆老夫子名下,开春便要送过去启蒙念学。你们这也算是同门了吧,哈哈。” 桂花酿喝着香香甜甜回味无穷,度数确实低,但架不住刘知酒量小,这会儿两杯下肚便有些飘飘然了。 “欸?还有这等奇妙的缘分?” 云澜这次没再给人灌酒,万一喝趴下了岂不是功亏一篑,“是啊,既是有缘,刘秀才可愿同我二人明日一起去长溪村看看?啊,对了,那鸟雀的羽翼着实美丽,刘秀才可带上画具绘上一幅应景的蓝鹊雪景图,顺便也可以让我那两个小侄儿见识一下色彩之美。” 刘知大着舌头认真点头,“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另一桌的划拳声一阵高过一阵,嘈杂而热烈,汉子们嘻嘻哈哈,笑声开怀而畅快。 云澜端着酒杯,桂花的甜蜜香气萦绕鼻尖,他眯着眼睛勾唇一笑,我亲爱的小侄儿,小叔叔给你们找了个美术老师哦。 …… 酒过三巡,云澜和方文林邀所有人共同举杯结束了这顿热烈而欢欣的团圆饭。 饭后所有人都帮忙收拾残局,接着返回桌上推牌九、打马吊。 输赢都算方文林的,故而桌上众人摩拳擦掌都想要赢个大的。 结果打着打着众人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们家两位老爷居然互相喂牌! 明着出老千是吧。 故而规定夫妻不准同桌。 云澜本就是现学的规则,这下没了方文林给他喂牌很快便溃不成军,连着刚才赢的加本钱一起输了个精光下了桌。 刘知到底是个读书人,自然是不便碰这些个的,云澜坐到其旁边看他画画。 而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还有一人也没去玩,正是敛卫的妻子刘秀艳。 刘秀艳名叫秀艳,实际长相却和这个秀与艳一点不沾边,真真只能说一个相貌平平,平时也是存在感极低的一个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是赌桌上的高手,据王云所说只要她上桌,那必然是她一个人吃三家,故而刘秀艳纯粹是被针对了不允许上桌。 不准她一起玩她也不生气,一个人坐在旁边纳鞋底看热闹。 她汉子敛卫腿脚受过伤,走路跛脚,故而左右两只鞋的鞋底磨损程度不一样,她得空便会多纳些鞋底给敛卫更换。 “娘亲,芳芳想吃冰糖葫芦。” 刘秀艳还没说话呢,云澜这个耳朵尖的倒是先听见了,“欸,我也想吃,小芳快给你娘亲撒个娇,这样我们两个都有冰糖葫芦吃了。” 敛芳是个听话的孩子,听了云澜的话真就拉着刘秀艳的胳膊甜甜的喊娘亲。 这本就不是什么麻烦事,她家主子就是故意的,刘秀艳有些无奈地看看两个活宝,放下针线筐起身往灶房而去。 结果敛芳小朋友很是懂事的要跟着一起过去,“芳芳可以帮娘亲串糖葫芦串。” 旁边玩泥人的乔明喆小朋友也舍了泥人举手报名要一起。 不善言辞的刘秀艳没说话,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不多时,三人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簸箕粘着糯米纸的糖葫芦。 而刘知的画上,打牌玩耍的汉子们坐在桌前尔虞我诈,却奇异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串,尤其是刀彪,他正从糖葫芦串上咬下一颗山楂,脸上却是凶神恶煞的,看着竟然是莫名的喜感,让人不禁一笑。 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黄昏,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就将院子打扫干净。 覃迎春下山之前对着云澜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这位小祖宗累着,“雪天水冷,我们还是给您洗了一部分菜,只剩下一点您过个手瘾。吃完饭的碗放着就行,等明儿我们过来收拾,炭火都给您放堂屋备着了,不用去杂物间拿,还有……” “好好好,”云澜将人调个个儿推着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迎春嬷嬷就放心回家吧。” 自从上次云澜生了一场大病,覃迎春就觉得云澜是个瓷做的娃娃,生怕磕了碰了冷了热了,基本上什么活计都不准云澜做。 而今天云澜心血来潮非要和方文林过一个二人世界,还要吃那个什么听起来就很危险的火锅,这怎么能不让迎春嬷嬷担心呢,故而即使被推到门外了都还忍不住念叨几句,得到云澜再三保证才不放心的下山去了。 吱呀—— 方文林关上方宅大门,落了锁,转头去看自家夫郎。 冬日天黑的早,不过这么一会儿,太阳便又沉下去几度。 “怎么了?” 夕阳的余晖从身后打在云澜的身上,好似给他镶了一圈金边儿,因为问话而微微侧过的头脸被金光照耀连细小的茸毛都清晰可见。 方文林的右手还撑在门闩上,同样微侧着身子,他低着头看不太清楚表情,但能看见他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云澜的下巴,迫使其头颅微微上扬。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骤然而至的灼热呼吸让云澜始料未及,漂亮的眸子因为惊讶而微微圆圆睁,被金光一照呈现出琉璃一般的质感。 这个吻急切而霸道,好似压抑克制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方文林的右手不知何时揽住了云澜的腰,将其整个人几乎提起按进自己的胸膛。 呼吸被掠夺,舌根发麻,柔软的舌尖被缠着无法脱身,耳边还有众人没有走远的谈笑声,若是目力好的,说不定还能透过门板的缝隙窥见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内外的双重刺激让云澜脑子发懵,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方文林蛮横地搓圆捏扁。 方文林的后颈肉被掐得生疼,那是云澜无意识抓挠的,但他却一点也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今日一早,当云澜穿着这身衣裳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险些没能让云澜走出房门。 他有着连自己都心惊的独占欲,那种阴暗的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但克制不代表那种欲望就消失了,反而因为今天云澜的每一次笑每一句话而更加壮大更加黑暗。 云澜可能有着卓越的训犬天赋,面对方文林针扎般的侵略性他终是放过了其软嫩的后劲皮肉,转而将五指插入其脑后的密发中一点点揉捏抚摸。 一个近乎粗暴,一个极尽温柔。 暴躁大型犬方文林终于被慢慢安抚,还以云澜正常的呼吸,退开了些。 终于有新鲜而冷冽的空气进入肺部,云澜止不住猛喘了两口过足了瘾。 面对稍稍退去面带惭色的方文林他不退反进,搂着人脖子主动凑上去轻柔啄吻其眉眼唇角,直哄得这头大型犬心花怒放,眼眸晶亮。 哄好了人,他还收紧胳膊,整个人贴紧方文林,头枕在汉子的肩膀上,将脸窝进其脖颈里。 这种幼兽撒娇求蹭蹭的行为着实让大型犬受用,这下方文林是再没有任何脾气,钳制人下巴的手转向其身后一下一下顺着脊背抚摸,温驯得与刚才判若两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肩颈处,云澜的眼睛亮如星子,这人竟是很是享受方文林的强势。 两个人就这般沉默地拥抱了一会儿,待双方呼吸均匀以后,云澜才轻声说到:“你负责洗菜。” 因为两人身体相贴,云澜清晰地感觉到方文林胸腔震动,一声低而沉的闷笑自对方胸膛传递过来,不知怎的就激起一点痒意。 心痒痒的。 他听见汉子说:“好。” …… 太阳老爷子终是下山躲眠去了,今夜月色不太明朗,模模糊糊洒下点银光。 方家前宅的大堂屋里,荧荧烛光如昼,正对大门的中间位置摆了一张大方桌,桌上一炉炭火,炭火之上是一口冒着袅袅热气的大锅。 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汤底鲜红如亮,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直冲鼻腔,稍不注意就得让人打个喷嚏。 “啊啾——” 方文林就中招了。 “澜儿,你看看,这个厚度可以吗?” 光亮如镜的白瓷盘里是两卷肥瘦相间的肉片,红白相间,呈现大理石花斑的纹路,正是上脑肥牛! 年节时分,迎仙楼的酱牛肉正是好卖的时候,方文林好说歹说也才只从钱掌柜那里买到这么一块生牛肉,云澜一瞧,正是涮食佳品,故而定下了今夜这顿火锅局。 云澜用筷子挑开肉卷看了眼,其实还是有一点厚了,不过这种程度也能涮,他便没有为难汉子再使上牛劲儿和那坨冻得邦邦硬的牛肉较劲儿,“可以,很棒。” 第128章 远来是客15 第128章 远来是客15 咕嘟咕嘟—— 大大的气泡从滚烫的锅底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不过几秒就将鲜红的肥牛卷烫熟。 两根长筷子适时将肥牛卷夹起放进蘸料碗碟中,这个时候还不能吃,因为往往肥牛卷里面会藏着让舌头痛麻的杀手——花椒。 云澜用筷子将肥牛卷展开,果不其然在里面挑出来三颗花椒,另一边的方文林则没有经验的直接吞了,这会儿木着个嘴巴在缓劲儿。 因为两人都是能吃辣的,故而这火锅便直接做的辣锅,稍不注意就容易遭遇花椒刺客,方文林中了这一次招,后面每一口菜都要仔细检查过才入口,让云澜笑了好一会儿。 结果云澜乐极生悲,被口水和辣油呛到了,一阵猛咳,便再不敢幸灾乐祸了。 自呛到以后,云澜便不要喝酒了,特别想喝酸酸甜甜的果汁,因为呛咳而红红的眼眶湿漉漉的,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看的方文林心软软,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家里还有好些山楂果,我去给你弄。” 他将山楂洗净切碎放入锅中加水熬煮再放糖调味,煮好之后盛出来放在室外冷却冰冻,待涮上一会儿火锅再去拿取。 不料毛肚过于爽脆,虎皮鸡爪过于软烂入味,他和云澜两个吃得尽兴竟是都将此事给忘了。 等两人涮了羊肉蘸了麻酱吃过瘾了想要来口清爽的这才想起来还有山楂果汁在外面呢。 但这个时候果汁已经被冻成冰块了。 不过这只是个小问题,将其放在炭火旁边一会儿就能化了。 方文林这一次记挂着这件事,待其融化了一半左右拿过来用勺子戳戳戳,将成块的大冰块铲成冰沙,趁着云澜咽下食物倒口之际喂了一勺。 冰冰凉凉,酸酸甜甜,云澜幸福地眯起眼睛,“好吃!” 方文林高兴地自己也尝了一口,嗯,好像确实不错。 这下他对火锅倒是没什么兴趣了,专心致志铲起冰沙并投喂云澜。 而云澜也没让方文林白伺候,涮了千层肚啊黄喉啊也会喂给方文林吃。 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逐渐吃到深夜。 方文林在炭盆里夹了些炭火出去,只留了一两块维持着锅底煮开。 两个人的食量有限,故而每份菜的份量都不多,但菜品丰富,主打一个尝味道,这会儿桌子上就剩下一些素菜,两人就慢慢的涮着说会儿子话。 “下雪了。” 云澜吃的有点撑,站起来活动身体,刚走出门口便有一片冰凉落在鼻头上。 他伸出食指一摸,一点点水渍,抬头一瞧,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 方文林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和他一同淋雪,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雪渐渐下的大了,在二人身上头上积了浅浅一层银碎。 云澜伸手为方文林拂去肩头的雪白,方文林则是抬手捧着云澜的脸颊,用拇指抹去其眉毛上的寒酥。 这一幕本该是含情脉脉唯美动人的,但奈何两人身上手上一股子火锅味,两人一对视竟是同时笑出了声。 笑声畅快,荡气回肠。 待笑闹够了,两个人才走出雪幕进了屋子。 方文林:“北面的雪似鹅毛,一晚上过去整个京都都被覆盖,站在高处往下看去一片银装素裹。” 他和云澜站在屋檐下跺脚抖身,将身上的雪花抖下去,不期然便想起来从前见过的壮丽景象。 云澜笑盈盈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澜儿,待开了春,钱二叔那边将马车打好,我们一起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吧。” 这个时候已近凌晨,云澜本是有些困乏了,方文林的这一句话瞬间让其来了精神。 “真的?”开心溢于言表,这是真的惊喜! 方文林将人拉进屋子烤火,“自然是真的,不过要是想全然放心地出发,我估摸着得六月左右了。” 这话云澜是认同的,开了春第一件大事便是春耕,小吃铺子目前算是步入正轨,但他的养鸡场还没着落呢,还有两个侄儿的入学事宜,哦,对了,刘秀才还说要跟着他们进山哩。 这一件件事情都得料理好了,他才能安心出去玩,不然一天到晚的都在惦记。 不过没关系,既然今日方文林将这事提了出来,未来几个月他们便专心为这一目标奋斗,总能赶上个好时节出去游玩。 有了这个话题,二人也就没什么心思再涮火锅。灭了炭火,没吃完的菜品直接放到灶屋外的天然大冰柜里也不用怕坏,东西不用收拾,明儿覃迎春他们会处理。 故而两人只需要烧了热水趁着零点到来之前洗个舒舒服服的澡,再回屋守岁至天明即可。 这一次方文林没有再闹云澜,规规矩矩洗漱更衣,待回了卧房,云澜还想开窗赏雪,但方文林怕云澜湿着头发吹了冷风头疼,便没同意。 这话在理,云澜也就没坚持,转而从书架上拿出一份大历舆图铺展在桌案上。 方文林见云澜要看舆图便又去点了一盏油灯,将整个小书房照的亮堂堂的,这样不伤眼睛。 素白的手指因为刚浸泡过热水还带着未褪去的粉嫩,指尖滑过大历的山川河流留下一路的青草香,最终落在舆图中心偏西南的地方,那里赫然标注着两个大字——曲陵。 云澜指着曲陵二字偏头朝右后方抬眼看去,眸子似浸了水的葡萄,“我们在这里。” 这份舆图标注了大历各个郡府的位置以及主要的山川河流,比如横穿曲陵的曲陵江,也有一些府城下面的城镇被标注了出来,不过这些城镇都是比较大而繁华的,像是安阳镇和文阳镇这种是排不上号的。 方文林站在云澜侧后方拿着布巾给其擦头发,抬脚勾了太师椅出来按着云澜的肩膀让其坐着看,省的弯腰太累,“对。” 似娇荷尖角的指尖再次滑动,这次落在了舆图北面,云澜的指尖在其“京都”二字上打了个圈儿,“京都在这里。” 越过云澜的头顶,方文林的视线落在那两个方块字上,点了点头,“没错。” “从安阳出发一路北上至京都需要多长时间啊?”云澜用手指比了下舆图上面的距离,看着也不远,但他知道实际的地形地貌,两地该是远隔千里。 方文林放下布巾,将放置于桌案侧边的瓜凳搬过来挨着云澜坐下,“若是我们乘坐马车一路边走边玩,六月出发,到达京都差不多正好入冬。” 那岂不是要大半年时间,云澜惊讶出声:“这么久!” 方文林将舆图朝自己这么扯了一点,指着各个郡府的边界处,“这些没有具体标注和绘画出来的地方都是山林,具体怎么才能通过还得去当地购买那个地方的舆图还得找靠谱的当地人仔细打听或者直接出钱寻个车队跟着。” “若只是走官道骑马赶路不绕道,并且正常食宿,差不多一个多月就能到,慢一点两月出头也能到了。但我们既是游玩,自然这速度就慢了,而且到了一个心仪的地方定然是要住上一两日的,所以要花更久的时间。” 云澜有点想念前世的飞机高铁了…… 但……现在这种不就类似于开着房车自驾游全国嘛,好像也不错! 接着两人就游玩路线进行了细致的讨论,最后得出结论,出发的时候往东去到洪南府益水郡拜访赵聪大哥,然后改道北上去往京都。 返程的时候则是从京都往西南直下,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就能游历大半的郡府了。 自驾游旅行路线研究好了,这会儿天也亮了。二人竟是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守岁。 方文林收了舆图,让云澜去床上补眠,今日是要回长溪村给云澜父母上坟的,同云家兄嫂商议的时间是中午上山,故而这会儿还能再睡个觉。 那舆图就好似云澜困乏的开关,方文林刚将其合上,云澜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泪汪汪的,“好,你陪我一起。” 将舆图放回书架收好,方文林回身将云澜塞进被窝低头亲了亲他半睁不睁的眼皮,“嗯,你先睡,我去给乔胜他们开了门就过来陪你。” 两人一夜未睡又说了一晚上的话,让方文林的嗓子带着一点催人眠的低沉沙哑,云澜听见模糊的“陪你”二字便沉沉坠入梦乡。 乔胜几人也是守岁至天明,这会儿过来的是乔胜和敛卫夫妇,其他人则是在家补觉,这些补觉的人也正是今日要随云澜二人回村上坟的人。 方文林给乔胜四人开了门并嘱咐他们记得提前将他和云澜叫醒,得了保证才安心回了卧房。 …… 长溪村,云家后山。 云家三兄弟排成排跪得笔直,三人面前的火堆烧得红火,映照出三兄弟泪如雨下的面容。 大人们痛哭流涕,与自身逝去的父母说着话,两个小的还不太懂得生离死别,但却能感受到父母叔叔的悲伤难过。 云瑞和云琛这一次竟奇迹地没有哭,反而伸着小胖手给几个哭成泪人的大人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安慰,小大人似的,懂事乖巧的让人心软,渐渐的,后山上的哭声渐止。 看见几个大人终于不哭了,两个小的还像模像样的一耸肩膀,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们才转头一脸认真的跟爷爷奶奶告状,什么爹爹总打他们屁股了,娘亲不给吃甜甜了等等,说到最后反倒是自己气的脸颊鼓鼓。 还跪着的几个大人终是被两个小的逗得破涕为笑,转而说起云家近况,好事喜事一件件说给云家父母听。 鞭炮声一响,也就意味着本次上坟结束。 方文林扶着云澜走在最后,拿着手帕给云澜擦脸上挂着的泪珠。 云澜哭的鼻头红红,自己抢了帕子擦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的,“我都听见了,你刚刚小声和阿爹阿姆告状呢。” 方文林既然敢告便没有怕被听见的,“那当然,我得找个靠山,免得被夫郎给欺负了去。” 走在前面的现任云家家主三兄弟中的大哥云焕调整好情绪之后认真说到:“我们得把阿爹阿姆的尸骨迁回来。” 因为雪灾马匪之祸,云家父母是就近葬在不知名的荒山上的,现在云家后山是衣冠冢。 云烨和云澜闻言皆是点头认同。 “待将家里一切事宜打点好,我与你二哥来操办这件事,那座山靠近再南边的竺滨郡,不太好找,这个得从长计议。” 云焕的话让云澜本能的想要反驳,他也是云家的儿子,他当然也要参与,但话还未出口便被方文林扯了胳膊给阻止了。 他拉着云澜稍微再落后一段距离才轻声和云澜解释。 说到底还是云焕和云烨两个汉子觉得没能保护好父母兄弟,心中有愧。 幺弟走散,父母埋骨他乡,没有人比当时就在云家父母身边的兄弟二人更加心痛。 这件事是他们的心结,自然要由他们亲自去解开。 …… 云家大院。 刘知与姚睿在云家的小书房等着众人回来,不料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人个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刘知这个外人不好说些什么,姚睿这个小的也不太懂得安慰人。 故而两个年岁相仿的汉子跟罚站似的在院子里当柱子。 谭蕾看两人可怜兮兮的,便推了自家儿子过去和这两个柱子说话。 懂事的小朋友就是天使,刘知和姚睿得救了。 “师兄,你画了小蓝吗?”云瑞小朋友拽着刘知的衣袖攀关系,仰着个小脑袋,一双大眼睛乌溜圆。 刘知来了云家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陆老夫子愿意收了这两个小子,实在是玉雪可爱,聪明伶俐,一口一个师兄喊的他心花怒放,让画什么便画什么。 “画了,小师弟现在要去看看吗?” 刚刚跑过来的云琛先一步举手,“要的要的。” 刘知便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小的往小书房走。 云澜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个美术老师算是成了。 他和方文林从山里带下来的那五只鸟整体呈蓝色,还有些嫩黄和赤红等颜色的羽毛,是个五彩斑斓的漂亮小鸟,但刘知看过之后表示也没有见过,在书本上也没有读到过有这种鸟。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便统一唤其为蓝鹊。 这蓝鹊被两个小子养的极好,个个精神抖擞,肚子圆滚滚的,看着憨态可掬。 最为神奇的是,这些鸟雀都极为聪明,对于一些简单的号令能完美执行,当然,发号施令的人得是云瑞和云琛这两个饲养员才行。 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云瑞小朋友还很是稳重的对云澜和方文林说,如果他们两个再跑进山里去,他想两个叔叔了便会让小蓝给叔叔们送信,让叔叔们早点回来。 云澜听得乐呵,方文林却显然是有些意动的,这蓝鹊若是培养得当,说不定也能和家犬那般认主帮主人家做事,也不要求太多,能坐到飞鸽传书就够了。 他将这一想法与云家两兄弟说了,云焕和云烨也觉得可行,现在两家是走得近,但以后生意做大了,难免不会跑东跑西,若是有家族专门的传信渠道确实能省下不少的事情。 训练蓝鹊的事情被云家两兄弟记在心里,待开春回暖,鸟雀能飞出屋子的时候,他们再和两个小子商量怎么做。 第129章 远来是客16 第129章 远来是客16 “祝小叔叔和林叔心想事成,财源广进。” 云瑞和云琛两个小子穿着团花缎面夹袄恭恭敬敬地给云澜和方文林拱手鞠躬。 云澜二人也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分给两个娃娃。 小孩子这时候还对钱财没什么概念,收好红包便问两个叔叔怎么没有糖。 云澜便又笑着抓了一把酥心糖给他们。 两个小子这才真心的笑开了,接着有模有样的给在场的大人都拜了一圈儿,收了一兜兜的红包和糖果。 “红包是给孩子的,哥哥嫂嫂可不能给贪了哦。”云澜洗了脸又歇了一会儿,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之前狠狠哭过的模样。 “晓得了晓得了,改明儿就给俩小子弄个单独的钱匣子。”云烨笑着应和,半点不显露自己刚想着怎么从儿子兜里把铜板骗出来的心思。 说话的功夫,两个小子已经跑出堂屋逮住了路过的刘知。 刘知可没有准备什么红包,挠着脑袋琢磨了一下决定送两个师弟一人一幅小像。 也许在孩子的心里,银钱和小像以及糖果都是一样的东西,没有个高低贵贱之分,故而当刘知不太好意思说出送小像的时候,没想到两个孩子不仅不失望反而目光如炬的看着他,满眼都是崇拜。 “师兄,什么是小像啊?也是画画吗?”云琛小朋友喜欢抱着人,不论是大腿还是胳膊亦或是一片衣袖,这会儿他便抱着刘知的大腿仰着脑袋满脸都是天真。 刘知摸了摸云琛的虎头帽,拍了一下他的手让他不要抱着自己的腿,“对,就像是刚刚你们见过的那样,不过不是给小蓝画,而是给你们。” “哇!” 两个孩子显然更加喜欢这个礼物,叽叽喳喳的吵着刘知现在就要。 刘知转身去小书房拿纸笔,一连迭的好好好。 “你们先想好一会儿是坐着还是站着,坐坐在哪里,站又站在哪里,师兄先去研墨。” 这个问题显然是给两个小子难住了,他们手拉着手在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还去后院溜达了一圈儿,最终也没能决定好,便决定去问问最漂亮的小叔叔。 “这个嘛……你们的刘师兄画画要很久的,你们能一直站很久很久吗?”云澜蹲下身子与两个侄儿平视。 云瑞和云琛互相看看,最后诚实的摇了摇头,“不能。” “那你们就是坐着咯。”云澜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云瑞老气横秋皱着的眉头,“现在你们只需要想一想坐在哪里就可以了。” 这个问题两小子决定自己商量,云澜也就在一旁听着不打扰,结果没想到这两个娃娃最后决定在他们的小叔叔也就是云澜那间房子的窗户下坐着。 至于原因嘛…… 云瑞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云澜屋子的窗户,“因为小叔叔的屋子里有香香的花花。” 云澜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他的屋子这会儿是开着窗户的,挨着窗户的桌子上摆着一只泥陶花瓶,瓶子里插着一支漂亮的腊梅,馥郁的香气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都能闻到。 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这是他两个嫂嫂打扫他房间的时候摆上的。 待刘知拿了笔墨过来,就看见两个便宜师弟已经在窗户旁边排排坐好了。 他们没有坐那种单人带靠背的椅子,而是搬了一条长板凳,板凳比较高,两个人坐上去小脚没法沾地,在空中晃晃悠悠的。 姚睿给刘知搬了桌椅,刘知便坐在两个孩子的对面专心作画。 这种让人给自己画小像的事情还是两个孩子头一次体验,不免就有些紧张,两个娃娃都绷着个小脸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但到底是孩子心性,这么僵着身子坐了一会儿两人就不太能坐的住了。 云瑞还好一点,性格使然,依旧是老老实实的坐着,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 反观云琛就是另一个极端,用力晃悠双脚已经算是轻的了,爬到板凳上跪着,趴着,站着,姿势是千奇百怪,只能说好歹是没有离开板凳吧。 而刘知也是个厉害的,面对这么无法把控的模特,他竟然能从其中挑出一幅入得了眼的画面。 他将画面拉的比较近,背景是一面黄泥和石块砌的土墙,土墙上面开了一扇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支斜插着的腊梅。 而在窗外两个稚童并排坐在一条木制长板凳上,左边的那个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双腿并拢自然下垂,眼眸沉静。 右边那个则是高高翘着一只小脚,侧歪着身子,一只手撑在板凳上,一只手极力往上伸想要碰一碰支出窗外的腊梅,嘴角挂着无邪的笑容。 云家人极为疼爱这两个孩子,不仅给做了虎头鞋还给戴了虎头帽,身上的夹袄是缎面带团花的,一身行头五颜六色花团锦簇的,很是费了刘秀才不少的颜料。 但看着成品,刘知又不觉得心疼了,他收集了那么多色彩不就是为了能有这么一幅作品嘛。 这边两个孩子的小像画好,那边的灶屋也传来食物成熟的香气。 昨日过年吃了太多油腻的东西,今日谭蕾和郑悦便弄了些清爽的。 不过说是清爽也不能没有肉,故而两人一拍板,做了一大锅清炖小羊排。 小羊排炖的软烂脱骨,直接吃或是配以蒜酱料汁蘸着吃都可,不仅没有羊膻味,反而带着一点点奶香,两个小子吃得嘴巴油亮亮的。 一同炖煮的还有切成块的白萝卜以及大片的白菜,这两个看着白生生的,实际最是入味,不需要其他蘸料,盛了羊肉汤一同喝进肚里,别提多滋补了。 这一餐大家伙儿都没有喝酒,因为云澜和方文林还要再赶回清河村,明日彭老大和丽娘会过来,故而两人不便在这头过夜。 至于刘知刘秀才嘛,则是被留在长溪村教两个娃娃画画,而姚睿作为与刘知相对要好的有关人员也被留在了那里。 …… “二哥就不同你们一起过去了,”云烨说着偏头去瞧自己的妻子,伸手将人揽得与自己近一些,“等过完年我就该忙起来了,现在得珍惜每一天和你嫂子侄儿相处的时间。” 郑悦没有扭捏地推开云烨,大大方方的与其肩靠肩。 而他们旁边的大哥和大嫂则是从怀里摸出两个红布包一人一个塞进云澜和方文林的手里,同时,云烨和郑悦也给两人塞了一个。 云澜和方文林看着手里的红包一时有点愣神。 他、他们也有? 谭蕾从二人生动的表情和眼神里读懂了二人心里所想,笑着摸了摸云澜的脑袋,“怎么,成了家就不能是我们幺弟了?拿着吧,图个吉利。” 一旁的二哥云烨也跟着帮腔,“就是,不过可不能全给买糖啊,小心吃坏了牙齿。” “我才不会!”云澜凶巴巴的反驳,语气却是软乎乎的。 云焕这位老大哥是见惯了两个弟弟互相拌嘴,本能地站出来打圆场,“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和林子回去的时候慢点走。” 老大一发话,底下两个小的就老实了,看得一旁的方文林暗自发笑。 …… 大年初二,阴。 “方老弟,过年好啊。” 彭老大拱手一礼,笑容满面。他的身后站着丽娘和一个帮忙拎东西的汉子。 丽娘今日着一身孔雀蓝夹袄襦裙,头上戴着繁复的银饰,明眸皓齿。 她的长相不算出众,因为家乡日照充足皮肤呈现深深的小麦色,在这以白皙为美的中原地带实属异类,但其通身的气质任谁第一眼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开朗阳光的漂亮姑娘,反而会忽视了其长相和肤色。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雕花食盒,看见云澜便将食盒往上举了举,笑容明媚,“澜哥儿,过年好,听说你喜欢吃甜甜的点心,我就做了一些家乡的椰子糕。” 云澜对这个勇敢的小姑娘有着莫名的好感,受其感染也露出个大大的笑,“那真是巧了,我正好煮了梨子汤,还愁没个下口的点心你这就送过来了,快请进。” 几个人说说笑笑往里走,彭老大走在方文林旁边,指着院子里地上一圈圈的石头很是不解,“方老弟这宅子质朴,就是这地上用石头围起来的圈儿是有什么说法吗?” “让彭老哥见笑了,这些地方是留作种些花草的,只不过我们这宅子才建好不久,故而还没来得及栽种,等老哥下次过来的时候这里就该是另一番风景了。” 方文林抬手引着彭老大众人往堂屋去,但彭老大却站在院子里阻了一下,“方老弟先别急。” 他笑着招手让身后拎着东西的汉子上前,“老哥这次从南边过来带了些当地的特产。我观弟夫对于食之一道有独特的见解,便选了些吃食。” 他身后的汉子两只手一左一右拎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礼盒,闻言从善如流地将礼盒打开展示给众人看。 海边的吃食特产还能有什么,当然是海鲜啊!云澜只要一想到其鲜美的滋味便止不住的咽口水,忙睁大了眼睛往那礼盒里瞧。 只见那小的礼盒中有两捆干海带,摞成一叠的紫菜,其中最为瞩目的则是两个大大的圆球,这是?他用眼神向丽娘询问。 丽娘上前将圆球打开,“这是用我们家乡的一种果子壳做的容器。” 云澜点点头,椰子全身都是宝,用椰子壳做收纳他也是听过的,而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椰子壳里面装着的东西,这是?! 只见一个椰子壳里装了满满的鲜黄色小孩指头般大小的圆柱形颗粒! “这是干贝,是用一种贝壳肉做的,味道鲜美,做菜炖汤都可以。” 丽娘的话语证实了云澜所想,这果然是极品的优质干贝啊!还是满满一大罐! 然而让他震惊的还不止这个,当丽娘将另一个椰子壳打开之后他才真的傻眼了。 丽娘一直观察着云澜的表情,这些都是她家乡的东西,内陆人可能连听都没听过,更别提……刚刚的干贝她还能从云澜的脸上看出惊喜,但这会儿却只看见木然了…… 她以为云澜不喜欢这个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继续说到:“这个我们那里叫海黄瓜,别看它样子丑,实际还是挺好吃的,而且也不容易打捞到。”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没什么底气了,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干贝和海黄瓜是第一次运到中原来卖,这些东西在她的家乡也不算是多常见,海上捕鱼危险而辛苦,连她们自己都不太舍得吃,这次拿出来也是想像之前那样当个奇物来卖,但看云澜的反应…… 海参啊!一罐子干海参! 云澜内心咆哮,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种品质的海参在前世能卖到多少钱啊! 他用手搓了下自己僵住的脸颊,一把抓住丽娘的手,只差热泪盈眶了,“丽娘,彭老大,太让你们破费了!” 云澜这股子激动劲儿和他所说的话彻底让丽娘晕乎了,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对于别人情绪很是敏感的云澜瞬间便注意到了丽娘的不自在和不确信,他用力握了握丽娘的手,“丽娘,真的太谢谢你了,这个干贝还有这个海黄瓜都非常好,你们可千万不能卖便宜了!这可都是珍品啊!” 一听云澜这么说,就连一旁的彭老大都愣住了。这些东西虽然丽娘反复和他说过很难得,但他心里还是不太看好这些东西在内陆府城的销路的。 不说它们的样子丑陋,就是那股挥之不去的海腥味就让很多人难以接受。 但是现在却有个识货的人出现了! 彭老大这会儿也不再客套了,上前一步便想要仔细询问,不期然视线扫到了另一只礼盒,忙让提东西的汉子将其打开,“澜弟夫,你再看看这些呢?” 这一只礼盒看着比之前那个大不少,可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却比小的礼盒要少,主要装着的是大块大块的冰块。 这一次云澜做了些心理准备,但当那一个一个大如茶碗的椭圆形鲍鱼以及一条条长锥形带淡褐色斑纹的鱿鱼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还是呆住了。 第130章 远来是客17 第130章 远来是客17 冬日的阴天总是冷惨惨的,好似给世界蒙上一层灰色的纱,有种捉摸不透的孤寂之感。 清河村的方宅却并不显得萧瑟,窗花、剪纸、火红灯笼将其装点,处处彰显着节日的喜庆氛围。 前宅的大堂屋里,炭盆里的炭火因为丝丝微风忽明忽灭,好似眨巴着的小眼睛。 梨子汤的清甜气息与椰子糕的清香纠缠,勾着人食指大动。 云澜和方文林与彭老大和丽娘分坐两边,彭老大神情急切,从其唇瓣碰触的速度来看,该是快速地说着什么。 反观对面的云澜则是又变回了往常云淡风轻的模样,好看的手指捻着雪白软糯的椰子糕吃得正香,嘴角沾了点点白色,是细碎的椰蓉。 将口中香甜咽下细细品味,云澜笑眯眯地让彭老大稍安勿躁。 “彭老哥不要急,待我细细说来。” 彭老大旁边的丽娘显然是比他沉得住气的,这会儿也拿着瓷勺品着瓷盅里清澈玉透的梨子汤,还有心劝说彭老大也跟着尝一尝。 这事儿也不怪彭老大急,自南北上,沿途多州府,他不是没有趁着过路而推销自己的货品,但是结果却不尽如意。 安阳镇的迎仙楼他也去过,与那个看起来和善的钱掌柜交谈甚欢,但却是将他的东西一样也没看上。 原本他是想着趁冬日冰冻冷藏之便利运些稀罕玩意儿去内陆卖,但内陆之人都不太能接受这些不甚好看也不甚好闻的东西。 本来冰天雪地走商就不容易,恰逢年节道路还不太平,多有坎坷,若是这货不能赶在冬日结束之前卖出去,待开了春冰雪融化,那些个生鲜定然是要发臭坏掉的。 现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懂行的貌似还有什么办法将他这些东西推销出去的人,他怎么能不急? 就着丽娘递过来的瓷盅,彭老大喝了一口梨子汤去除心里焦急的火气,渐渐冷静下来。 云澜看对面二人皆已平静,这才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梨子汤清喉。 “彭老哥,丽娘。” 来了!彭老大和丽娘精神一振。 虽然有点不地道,但看这两人的模样不禁让云澜想到对猫罐头翘首以盼的可爱的猫咪,故而差点没绷住表情。 “丽娘,这些海鲜都是你们村子里产出的对吧?” 丽娘早已经放下瓷勺正襟危坐,闻言点头,“对。这些东西是我们整个村子一起凑出来的,大家伙儿就等着我们将其卖个好价钱来年可以过得轻松些。” “那请问你们村子是如何烹调这些海鲜的呢?” “这……”丽娘皱着眉仔细回想,发现村子里对于这些海鲜都是简单的烹饪,并没有太多复杂的花样,“大多都是蒸煮。” 果然。小渔村靠海吃海,也习惯了大海的咸腥气,并且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吃的新鲜的活海鲜,蒸煮可保留其原本的鲜味和甜味,故而不需要做太复杂的处理。 但内陆人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能运到内陆的货不是已经死透冰冻的就是已经干制了的,那种腥臭气息不是从未尝试过的人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 云澜将其中差异说与彭老大和丽娘听,二人也是认同的。 “东西是好东西,也得有识货之人才能知晓其中价值。彭老大之前之所以屡屡碰壁便是没有找对买家。这些东西虽然稀奇,但内陆人并不是没人见过吃过,只不过这些人很少,若我所料没错,该是那些富户老爷或顶级的大酒楼才有。” 云澜掰着手指头给二人继续分析,“而有的酒楼确实识货,但是却没有能与之相匹配的好食谱。材料有了,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吃好卖,故而有的识货的酒楼也不会买。” “总之就是你们的东西不能走平民路线,价格上不去不说还不容易卖出去。就好比我们安阳镇的迎仙楼,虽然它是镇上首屈一指的酒楼,但其主要的客户依旧是平民老百姓。而你们需要找的则是专门为达官贵人们服务的那种酒楼。” 云澜每说一句,彭老大的眉心便皱紧一分,到最后直接垒成了高高的川字。 “唉。”彭老大叹了一口气,有了之前走商的经验他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 “不怕老弟和弟夫笑话,这些老哥也都是想到了的,只不过总想着能遇到合适的买家。弟夫所说的那种酒楼我也是知晓几家的,也确实识货。但不说其中门路,就说这食谱,大多没有什么好的。故而他们要的也不多。一路走走停停也才卖了一车货而已。唉。” 没有好的食谱?云澜眸光流转,我有啊。 “彭老哥走南闯北见识广,可曾听闻有一道菜叫做满坛香?” 彭老大凝眉思索片刻,确认没有听过便摇了摇头。 云澜继续道:“那福寿全呢?” 彭老大依旧摇头。 云澜:“佛跳墙?” 仍旧是否定的答案。 “就是一个小坛子里面包括你们这次运过来的这些食材在内的多种食材进行烩制。”这一次云澜说的具体了些。 彭老大心知这与自己本趟的买卖息息相关,故而每个问题都谨慎作答,但他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也没能找到云澜所说的那种菜品。 嗒嗒嗒—— 云澜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在彭老大和丽娘的注目中,他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这样,这道菜品制作复杂,其中要用到这个,”他手指指向椰子壳内的干刺参,“这个海黄瓜也可以叫做海参,泡发需要一些时间,后面制作又要两天时间,初七差不多正好能做好。届时二位可一同过来品尝。也请彭老哥这几日拟一份酒楼名单出来。” 闻弦歌而知雅意,彭老大抚掌一笑,“弟夫这是想要卖食谱!” 云澜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承认,“对,彭老哥有食材却无食谱,我有食谱却无食材,两相结合方可寻得销路。” 彭老大原是想初五便出发,这会儿看云澜这笃定的模样便觉得晚个两三日也无妨,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待午饭过后,送走彭老大和丽娘二人,方文林跟着云澜回了小书房。 方文林走在后面,关上房门看向云澜,“素秋?” 云澜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夫夫同心。” 没错,云澜是打算将这佛跳墙的食谱卖给那间神秘的茶楼素秋。 虽然他让彭老大去拟定名单,但其实他心中早就认定这食谱会被素秋买走。 素秋这茶楼的背景一定很强大,应该是个显贵之地,方文林猎到的黑熊皮和狐狸皮都是在那里卖掉的,故而这一次云澜也打算去试试。 “澜儿是想怎么做?”方文林见云澜展开宣纸便自觉拿了墨条为其磨墨。 “若素秋真买了我的食谱,我就替彭老大搭一条线,至于他能不能跟素秋谈拢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云澜执笔蘸墨落下佛跳墙三个字,他要根据记忆将这食谱先写下来,接下来的几天烹饪的时候若有遗漏也好补充在上面。 “然后我想让彭老大固定给风云小吃运些海鲜干货以及冻货。” 风云小吃自身是吃不下佛跳墙这般的大菜的,但是各种小食却是可以发展发展,今日看见那品相极好的鱿鱼,云澜的第一反应就是店里可以上个季节特供的小食——铁板鱿鱼。 这个小吃即使是不太会吃海鲜的人也大多能够接受,彭老大的商队能运过来的不多,他正好可以当个店里的特色小吃。 方文林是没有吃过海鲜的,对于云澜口中的铁板鱿鱼很是感兴趣,“麻辣劲爆,香气四溢?” 知道自家汉子这是馋了,云澜在落笔的间隙抬眸看了方文林一眼,眸中带笑,“食材不多,等刘秀才回来再做给你吃。” 食材不多方文林能理解,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等刘知那小儿回来才给他做?到底是给他吃还是给刘知那厮吃?澜儿为什么那么看重刘知?刘知又没他英俊没他高还没他有钱! 刘知是读书人。 满腔的愤懑瞬间就瘪了。 这人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云澜想不注意都难。 他搁下毛笔,伸手拉扯方文林耷拉下来的脸颊,将人好好一张俊脸给扯成了大饼,好笑地去蹭汉子的鼻尖,“想什么呢,我是想让他给写篇文章,好给我们的铺子打出些名声。” 原来是为了这个。 方文林很好哄,或者说在云澜这里方文林很好哄。 云澜扯着人的脸给人哄高兴了,但因为写字手指沾染了一些墨水,结果就蹭到了方文林的脸上,哪想汉子高兴也凑过来和他贴贴,然后…… 云澜愣住了,方文林看着云澜白皙面庞上的一团墨迹也愣住了。 扑哧。 两个人互相指着对方脸上的墨渍哈哈大笑。 …… 正月初五,迎财神。 方家大宅门窗大开。方文林和云澜起了个大早,今日他们得去镇子上。 大历人认为正月初五这一日为财神圣日,在这一天开市必将招财进宝。 故而方文林和云澜也决定风云小吃铺在今日开张,图个好兆头。 方家一行人没想到竟然有人先一步在铺子门口等候了,是在铺子做工的何家三口。 两老一少精神头足,红光满面,显然是过了个好年,不过云澜是吩咐过他们初八过来即可,不知怎么今日就等在了门口。 在方家做工久了,何全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些,也能多说几句话,他上前给方、云二人拜完年才说明原由。 原来因为在铺子做工挣了钱,又有铺子给发的年货,他们家过了这辈子最好的年,感念东家心善又想着今日特殊说不定铺子会开张,便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有这份心也是好的,云澜也就没推辞,招呼人开门。 闭店几日,铺子里落了一层灰,众人撸起袖子加油干,不大的店面半个小时就给收拾干净了。 乔胜和刀彪一左一右站在铺子门前,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头挂着一串红灿灿的爆竹。 方文林和云澜各点一支,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风云小吃铺开张了。 “云老板,方老板,过年好啊。” 鞭炮声一响,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有铺子开张了,过来看热闹的人也多。 这不,现在就有好几个风云小吃铺的老食客进了店。 “我啊就念着你们家这一口呢,过年我让我家婆娘也炖了鸡,却怎么都没能有你们家这种味儿,想着今日合该开张了过来碰个运气,嘿,还真给碰上了。劳烦一份黄焖鸡,多要辣子。” 方文林和云澜站在门口同这些食客拱手拜年说笑,铺子里有方家家仆招呼,后厨有何家三口忙活,虽然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但却不显慌乱。 云澜:“欸?彭老哥,丽娘?快里面请。” 彭老大和丽娘的到来是让云澜没料到的,忙不迭的让人给收拾出一桌好位置。 彭老大爽朗一笑,“之前就听方老弟说过弟夫开了一家小吃铺,老哥我怎么能不过来捧个场呢。” 丽娘也偏着脑袋去瞧墙上挂着的板子,让云澜给推荐个菜。 “你们两个人可以一人点一种,黄焖排骨和瓦香鸡。今儿我们的黄焖系列多了一种食材,加了嫩滑的豆腐,你们正好尝个鲜。” 云澜让王云招呼后厨少放点辣,这两人可吃不了太辣的东西。 有了云澜的嘱咐,覃迎春便放了比微辣还少一半的辣椒,结果这么点辣彭老大和丽娘也是吃得面庞通红,鼻尖冒汗。 “嘶哈,好吃,就是有点辣。”丽娘是个馋嘴的,一边被辣的眼睛都红了,一边库库往嘴里夹菜,有点越辣越爽的感觉。 彭老大比丽娘还不能吃辣,吃个黄焖鸡都能辣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水。 两人这副既惨兮兮又好笑的模样引得其他食客都露出善意的笑容,纷纷假惺惺的指责点菜的云老板故意不给人点不放辣椒的黄焖鸡。 云澜也是跟这些个食客熟悉,笑着回怼,“你们就挑拨离间吧,到时候新品小吃没着落可别说我没努力啊。” 第131章 远来是客18 第131章 远来是客18 风云小吃铺要上新?! 对于这些老食客而言这可是个大事。顿时铺子里议论声四起,纷纷让老板给具体说说。 刚刚还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会儿倒是被云澜给拿捏了。 “你们先吃先吃,”云澜笑着摆手,继而又抬了抬下巴,点了下彭老大和丽娘二人,“这不是正谈着呢嘛。” 彭老大还以为云澜之前是在说笑,没想到竟真是想和他做生意,这下是真来了兴趣,连辣懵了的脑子都清醒了些。 “方老弟,澜弟夫,你们这是何意?” 方文林笑着给彭老大又倒了一杯水,“我们有意和彭老哥做一笔长远的生意,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看初七那天。” 心念闪动,初七……那天是需要去方家试菜,所以……彭老大无声地笑了。 …… 哒哒哒—— 马蹄踏在冰冻的泥土上声音清脆,云澜和方文林没有在铺子里久待,吃过午饭便由敛卫驾车返回村子。 “今日定然是财神爷光顾了我们铺子,所以生意才这般红火。”云澜刚吃了午饭,中辣的瓦香鸡,整个身子都热乎乎的,戴着兜帽眼眸晶亮。 他让敛卫撤了板车上的挡板,今日无风,只马车奔跑有一点清新冷冽的气息拂面,让身子正热的他觉得舒服。 家里生意兴隆,作为主人家的方文林自然也是极高兴的,不过他一高兴不是想要高歌或者喝酒,而是盘算着给云澜再打两件饰品。 那日丽娘头戴的银饰就很漂亮,可惜他家澜儿不愿意戴那华丽的,不然他是想给澜儿也打一套那样的银头饰。 后来两人不知怎么的又聊到了家里那些空着的花坛,商量着种些什么。 “我瞧着澜儿很是喜欢腊梅,可以在院子里种一棵,每到冬日梅香扑鼻。”方文林如此建议。 云澜觉得可行,又想起小书房外那条小溪边儿还插了几枝桃枝,便觉得再种几株梨树也好看。 两人说得好像种树是很简单的事情一样,若是让村子里的人听了定是要被笑话的,要真是这么嘴皮子一碰就能种出来,那他们村子里该到处都是果树了。 但云澜和方文林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一棵不行就两棵,两棵不行就三棵,反正他们有那么大的后山,想种多少种多少,想移多少移多少。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马车便驶进了清河村村口,这会儿大家伙该是都在家里猫午觉呢,故而大树底下没什么人,只一个路过的赵婶子同他们打招呼。 “澜哥儿,大林子,这是刚从店里回来吗?” 几乎每次遇见赵婶子她不是背着背篓就是挎着篮子,这会儿也挎着个竹篮,篮子里面一条肥肉。 方文林同云澜也向赵婶子问好。 云澜看见那篮子里那么大一条肥肉笑着问赵婶子,“婶儿,你这是要炼猪油吗?” “是啊,”赵婶子笑得开怀,她是真的高兴,盖因她们家也同方家做了生意,今日风云小吃铺开张,那黄焖鸡里面多了的豆腐就是她们家送过去的,“翠娘想吃现炸的油渣,这不我就去割了条肉。大力今儿早上送过去的豆腐可还满意,嫩点老点直接和我们说哈。” “婶儿家的豆腐还用说嘛,今儿送过来的就挺好,以后我们要是需要老豆腐再和婶儿说。”云澜从兜兜里摸了一把松子塞赵婶子手里,“外面天冷,婶儿早些回家去吧。” 赵婶子乐呵呵的收下了,走到旁边给马车让路,“欸,好好好,你们也慢点回去哈,我刚看见村长往你们家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呢。” 待两方离得远了,云澜才看向方文林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觉得赵婶子有点高兴。” 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方文林没太能明白云澜要表达的意思,便没说话只看着他等待下文。 “笨,”云澜剥了一颗松子喂进嘴里,“我是说能和我们做这么一笔长期的生意并不能让赵婶子高兴成那样。” 他凑近方文林,神秘兮兮地八卦道:“刚赵婶子不是提了一嘴大力哥的媳妇翠娘嘛。我觉得吧,大力哥可能要喜当爹了。” 方文林一挑眉,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你也知道? 云澜没解释,只坐回了原位,老神在在的继续剥松子吃。 每个地方甚至是每户人家对于添丁这件事的避讳不同。 就比如云家就是得了准信便开始发红鸡蛋通知亲朋好友的。 但也有像是赵婶子家这样的藏着掖着两三个月又忍不住乐呵的。 但是不论怎么说,新生总是充满着希望的,作为旁人的云澜和方文林也是为赵婶子家高兴的。 两人都就添丁这一话题没有多谈。 一切顺其自然。 不过…… 云澜有些疑惑,“村长这个时候过来是能有什么事呢?” …… 王村长还真不是因为过年而过来走动的,是真的有事情。 原来还是那位刘秀才的事。 自打这位刘秀才来了清河村,村子里的人可都盯着呢。 原以为这人只是方文林的好友,过来暂住玩耍的,没想到前几日跟着云澜去了趟长溪村就留在了那边,还是在那边给云澜的两个侄儿启蒙读书! 虽然长溪村云家对外说的是教孩子画画,不是读书,也不是请的夫子,但村子里的庄稼汉哪里分得清这些。 只觉得读书人都厉害,既然不用拜夫子都能教孩子读书,他们云家可以,为什么他们家就不行?还不是靠他方文林一张嘴一个人情以及足够多的好处? 故而才有清河村老村长上门这一事。 他这次过来就是想让方文林帮忙同那刘秀才说一说看看能不能也在清河村挑一挑孩子教导。 “需要什么束修都好说,就是不知道……”王村长今儿也没空手来,提了一只老母鸡以及一坛酒,就是想让方文林给搭个线。 方文林和云澜对此也很无奈,这事儿怎么都传到清河村来了,还传的那么邪乎。 先扶着激动的老村长坐下,方文林这才颇为无奈地解释道:“王叔,这事儿不是我不帮。那刘秀才愿意教导两个侄儿,是因为他与我那两个侄儿的夫子有些关系,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才教的。” 他两手一摊,叹了一口气,“而且人家不是正儿八经教人读书识字,教的是别的,正是你们都不相信的画画。” “这……还真是教画画啊?”王村长很是不敢相信,都有这关系这人脉了,不想着教些“有用的”,反而去学那些个“旁门”做什么? 但,有总比没有强,一咬牙他就先替村里人做了主,“画画也行,画画也行,总归是读书人的事,大林子,澜哥儿,你们看,这事儿就算是村子欠你们人情,能不能让那刘秀才也教一教我们村子的孩子?” 不怪乎王村长这般努力争取,实在是他们这些泥腿子真的很难够得着读书人的一丝一毫关系。 别看之前马晨在朱秀才那里读书,那是你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银钱和人情去打点。 在这里,有银钱也是不一定就能跟着读书的,人家夫子还得挑学生呢。 云澜是有多宝贝他那两个侄儿的,村子里的人有目共睹,能让云澜认可的秀才,那定然是个厉害的。若是村子里谁家的孩子入了人秀才的眼,那可就真是不一样了。 云澜觉得这事儿肯定是不成的,刘知别看现在又是卖画又是给他侄儿当美术老师的,但刘知却并没有真正去当个夫子的打算。 卖画是为了赚点读书的钱,教他侄儿是为了还人情也是看在陆老夫子的面子上。他本质还是曲陵书院的学子,他要走的也依旧是读书考科举那一套。 但他身旁的方文林似乎是有着什么考量斟酌之后还是答应了王村长,只不过说得是尽力而为。 待王村长走后,云澜将方文林叫到小书房。现在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和讨论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来这里了。 “可是有什么打算?”云澜坐在贵妃榻上,打开矮几上放着的棋盒捻了一粒儿黑子玩。 方文林坐在矮几的另一边,手肘放在上面盯着云澜转动棋子的手指瞧,“有点想法。” 他也掀开另一盒的盖子,捻了一粒白子在手里,“我们在村子里不是还有一块空地嘛。” 云澜见状就将手里把玩的黑子落在棋盘上,闻言点头,“是,现在那块地方被孩子们占领了,我看好多孩子在那里玩耍。” 嗒。 方文林跟着落下一子,继续说到:“刘知不会正式收徒。他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教导稚童。” 嗒。 云澜挨着白子落下一子,“这个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所以你和村长说尽力而为,只是一个推脱之词?” “非也,”方文林食指与中指夹着棋子左右晃了晃,“我是真的想要劝刘知给我们村子里的孩子讲一讲这读书之道。” 他这一次并没有急着落子,而是撑着手肘看向云澜的眼睛,“我曾见过德高望重的夫子在府城最大的酒楼前讲学,他的面前是席地而坐的众多读书人。他们并不是师生关系,但却可以听老夫子讲课。我是想让刘知也做一回这样的讲学先生。” 云澜不知不觉中已经将黑子紧紧的握在掌心中,方文林的眼睛很漂亮,里面闪动着明亮的光,但这光却不是为村中孩童谋教育的慈德,而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他是想利用刘知当众讲学在清河村乃至附近的村子中造势。 他方文林不仅能赚铜臭,还能染书香。 要知道这种讲学在整个安阳镇都是没有过的,若是真让方文林办成了,这可就是名动安阳镇的大事。 而能参与听讲的孩子自然是由主办此次讲学的方家来定。希望自家孩子能被相中的人家势必是要与方家结好的。 其中的名利前景让云澜都不敢细而深的去想。 方文林和自己下的是小儿科的五子棋,可他方文林心里面却是在谋一盘大棋啊! …… 正月初七,人庆节。 方家今日可热闹,长溪村的云澜娘家人都过来了,安阳镇的彭老大和丽娘也如约而至。 十多号人在方家前院聚在一起说着趣闻,方家家仆端着瓜果点心茶水穿梭其中。 热闹热烈的气氛即使从山下路过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但是奇怪的是却不见方家的两位主人,在前院负责招待和主持大局的居然是云家二哥云烨。 至于方家的两位主人,方文林和云澜,他们俩正围在灶房里,专注地盯着瓦炉上的圆肚坛子。 云澜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吩咐一旁的覃迎春准备开席。 说是席,可这席面却只有这一道菜,正是云澜现在盯着的满坛香。 这坛子足有云澜小腿高,里面装的满满当当,为保稳当,需得两人合抬才能上桌。 乔胜和刀彪两兄弟便是负责这事。 这会儿二人手里均拿着厚厚的隔热布巾,一手抱坛身,一手托坛底,匀速前行,旁边还有方文林和云澜看护着。 前院一共摆了两张圆桌一张方桌。 今日彭老大除了带着丽娘一同过来,另还带了三人,均是他商队里的好手。 与其同桌的还有云烨和郑悦,云烨也带了顺风镖局的封谷以及那位伙夫顺五。 另一桌则是云家长兄一家以及云琛小朋友和刘知刘秀才。 乔胜和刀彪小心翼翼地将坛子放置于两张圆桌前的方桌上,确认稳稳当当没问题后才撤开身子守在一旁。 彭老大等人均是一脸好奇地看向那个像是平常普通装酒的坛子,结果余光一扫,瞧见云家二哥也是满脸的惊奇,便问到:“云大当家也没见过?” 云烨原是在看稀奇,闻言回头爽朗一笑,“自然是没见过的,要不是彭老大你们将这食材带到了安阳,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这一口呢。” 二人正说着话,忽闻一股奇香,皆是一愣,转头一看,果然,那坛子已经被打开了。 原本封在坛子口的荷叶已经被云澜给掀开,那股奇异的香味正是从那坛子里飘出来的! 彭老大甚至不自觉地念叨了出来,“满坛香,满坛香,只闻其味不愧于此名。” 第132章 远来是客19 第132章 远来是客19 荤香混着酒香,直入心脾。 咕嘟。 不知哪一个或者说是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在咽口水。 云澜邀请彭老大和丽娘上前来帮忙盛菜,二人离得近了便觉得那香味便愈发浓郁。 也是惊奇的很,刚在这院子里坐了那么久愣是没闻到丝毫味道,不过是两张薄薄的荷叶便锁住了这满坛的奇香。 这坛子是收口的,坛口小,彭老大拿着犹如酒提子似的汤勺小心的从里面捞东西。 说是捞却是有些不贴切了,因为这食材几乎堆到了坛子口,最上面的就是鲍鱼和海参。 鲍鱼打了十字花刀,烹调煮熟之后炸成一朵漂亮的鲍鱼花,茶碗大小一个,盛出来直接铺满了瓷碗碗底。 大历还没有人工养殖海参和鲍鱼的技术,故而这些东西全都是野生纯天然的,不仅是鲍鱼个头大,这个海参也不小,故而云澜将一整根海参切成了三段。 这些东西要说在场对其最为熟悉的便是丽娘了,海黄瓜烹饪的时候要尤为注意,不然稍不留神这个海黄瓜就化了。 可彭老大舀出来的海黄瓜不仅个头饱满还弹性十足,可见在泡发到处理再到烹饪,这操刀之人都是个中行家。 对此她不禁对云澜有了新的认知。 正在她思索之时,那边彭老大已经盛好了两瓷碗,碗中除了鲍鱼和海黄瓜,还有干贝、鹌鹑蛋、鲜虾等。 云澜没有再麻烦二人,让二人端着这两碗先行去品尝。 彭老大和丽娘一人端着一瓷碗,在众目睽睽之下回了自己的座位,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等待着他们试吃的结果。 彭老大自然是最为关心自己这次带来的东西,故而筷子先夹了那一大朵鲍鱼。 这种个头的大鲍鱼,一口咬下去,鲍鱼花只缺了一个小口,对于喜食肉荤之人而言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经过长时间的烩制,鲍鱼已经烩得软嫩,肉质肥美,柔嫩细滑的口感让彭老大一度产生一种入口即化的错觉,极致的滑嫩与鲜美在口中迸发,回味无穷。 他身边的丽娘见其震惊而享受的表情也立马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海黄瓜。 她是真的好奇云澜会将其做成什么味道。 她并没有像彭老大那样直接将海黄瓜入口,而是先用筷子挑开切口,嗯,处理的很干净。 又夹起来凑到面前细细嗅了嗅,只有扑鼻的香味,没有海腥气和其他怪味。 然后才是轻启贝齿咬了一口。 因为其肤色偏深,故而显得她的牙齿格外白皙,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那一口漂亮的银牙上。 只见那胖乎乎带着奇怪肉刺的海黄瓜在丽娘牙齿的挤压下轻松断裂,未入口的部分因为没有重力压迫居然还轻巧的回弹了一下,只是看着便能觉出其脆弹的口感。 海黄瓜本身是没什么味道的,丽娘家乡多以重料烹调,起先看见那汤底清透,她还以为这海黄瓜会寡淡,没想到竟是出乎意料的滋味腴美! 刘知作为在场唯三客人之一,成为了幸运的前三试吃之人。 他的选择与彭老大和丽娘均是不同。他的家乡多面食,除了各类面点,最多的便是面条。一碗面条好不好吃,这汤底也是有学问的。故而他端了瓷碗的第一件事是拿了汤匙喝了一口汤! 在此之前他是心里做了预估的,这坛中多肉荤,虽然闻起来只觉荤香扑鼻,但熬煮出来的汤汁却应该是多油腥的。 他观察过,碗中的汤汁清而透,只零星飘着几片油花,该是不油的,至于是否会有腥臭气…… 呼噜。 “好汤!” 刘秀才的一声惊呼太突然,在座众人齐齐空耳。 “好烫?” 刘知嚎了这一嗓子才后知后觉的红了面皮,嘴巴打了个磕绊,“没、没,我是说这汤好。厚而不腻,清而不淡。一会儿你们可得好生尝尝。” 这连着三人皆是好评,其余没能吃上的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闹腾了,其中尤以云家二哥云烨闹的最凶。 “澜哥儿,哥哥我瞧着你这动作忒慢,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欸?我瞧着里面有花胶和鱼唇,给你嫂嫂多盛两块,这东西养人。” “这是你上次买的鹌鹑蛋吗?怎的这蛋白一点都不光锃,你是炸过吗?” 云澜受不了他二哥聒噪,忙盛了一碗来堵他的嘴,“知道了知道了,快过来端。这么一大坛子呢,人人有份,急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盛菜的手却是又往他二哥碗里舀了两颗虎皮鹌鹑蛋。 他家二哥小时候总喜欢将自己的鸡蛋偷偷塞给他,说自己不喜欢吃。但他知道,要是真不喜欢,他每次吃两个水煮蛋的时候他二哥就不会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瞧了。 今日中午没整什么像样的席面,只这一坛福寿全便足够了。 一整个院子,十来号人将这一坛子的美味瓜分了个干净,最后抹着嘴巴还有些意犹未尽。 其中最为高兴的便是彭老大和丽娘,自打吃了这满坛香,他们两个便再不担心自己那几车货了。 “方老弟,澜弟夫,还有那鱿鱼呢?”彭老大信心倍增,再不愁销路之后脸上的笑容都明朗了许多。 云澜高深莫测地淡笑不语,方文林倒是没卖关子,“那鱿鱼我们是要做成小吃,这不是刚吃完正餐,大家伙先歇息玩乐消消食,稍晚些自会奉上。” 到底今日来的人多为汉子,不是行伍出身便是行商打手,刚又吃了顿热乎的,酒意上头,便兴了那比划比划的想法。 原本是想着按照方家家仆、云家镖师和彭老大车队的打手这般分成三组。 但是云澜觉得这样不够有趣,把这些人全都给打散了,重新抽签组队,不仅要比划拳脚,还给增加了一些趣味性的比赛。 什么你画我猜,传声筒之类的,这类游戏就是女娘和孩子也能参与,大家伙玩得也更加尽兴,就是闹出了不少的乐子。 云澜并没有参与其中,估摸着时间便让人开始准备下午的烧烤。 鱿鱼的数量有限,肯定是不够这么多人分的,故而他就准备了一些其他烤串。 那边比赛第一,友谊第二,这边的羊肉串滋滋冒油,香飘十里。 当云澜开始摆弄那些串在竹签上的鱿鱼之时,那边比赛的众人就跟商量好似的齐齐暂停了竞技,转而朝着云澜的烧烤摊围了过来。 烧烤架他们还不算特别意外,出门在外谁不会一两手烧烤呢,只不过就是云澜这个架子比他们随手搭的那种木架子更为规整了些。 倒是这个铁板鱿鱼是没见过的。 云澜化身烤串师傅,手法娴熟,拿着铲子按压鱿鱼爆出呲呲的响声,引来周围一众惊呼。 这些被处理过的鱿鱼刚上铁板的时候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海腥味,可随着云澜的动作和一步步调料压烤,渐渐的那股不太好闻的海腥味就好像消失了,只余直冲鼻腔的麻辣香气。 彭老大和丽娘闻着这个味道呛了好几个喷嚏,虽然很想跟着品尝品尝,可那红彤彤的串儿实在吓人,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撸串。 近水楼台先得月,方文林这个狗腿子先一步占据地理优势,帮着云澜递东西,这会儿便得了第一串。 炙烤过的鱿鱼比之烩煮的鲍鱼等会更加有嚼劲,独特的口感搭配重料和辣椒让人欲罢不能,一口接着一口,两三下便吃完了一串。 虽然初体验猛烈了些,嘶哈嘶哈声不绝,可却没一个人不想要再来上第二串的。 鱿鱼须是单独切下来的,云澜没做那黑心的商家论根卖,而是在铁板上混着青椒洋葱等来了个爆炒,做了一道下酒好菜,火爆鱿鱼须。 刚还比弄拳脚的汉子们纷纷自己找地方落座,也不去比试了,就在这里喝酒撸串抢鱿鱼须。 这鱿鱼须还被他们给当成了比赛胜利的奖品,刚刚赢得比赛的人便能多吃一根,这下输了的人便不服,扬言要再比过一场,双方那斤斤计较的模样着实让一旁比如云澜这样的观众乐弯了腰。 笑闹声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夕阳斜照,暖橘色的光芒打在众人身上,落在刘知眼中。 待云澜和方文林送别彭老大和封谷等人并安顿好云家兄嫂之后,刘知寻着机会找了过来。 “游记?” 云澜的身上还带着浓重的烧烤味,这会儿听闻刘知所言挑了半边眉毛。 刘知今日也喝了一点酒,整个人都透着粉红,这会儿不太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在下是想将今日见闻撰写出来,拟一篇清河游记。不知两位老爷是否有些避讳?” 这不是赶巧了嘛! 他本来就是想让刘秀才给写篇文章将名号打出去,云澜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他还是谨慎的让其不要提及具体姓名、地址,但是可以写风云小吃铺。 刘知点头记下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一副扭捏之态,欲言又止。 方文林今日喝的有点多,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许是喝得心情好,现下倒是对刘知没什么醋意和敌意了,还有心思注意下别人的情绪,“刘先生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但说无妨。” 刘知搓了搓手指,似是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二人,眸子亮的惊人,“我、我在两个小师弟那里看见了曲正木作的拼接积木,小师弟说这个积木是他小叔叔专门给他们做的。所以我是想要求证,这积木……”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云澜便笑着点了点头,“没错,这东西是我想出来的,但是已经卖给了曲正木作。” 果真! 刘知看上去有些激动,闻言眸光更亮了,“澜老爷可能还不知道,自打曲正木作出了这拼接积木,便风靡整个曲陵府,甚至有其他州府的人特意赶来排队购买。” “我们曲陵书院的夫子也买了两套,其中机巧关要甚是奇妙,组合之时虽然繁琐,但成品着实漂亮。我有幸在夫子那里见过,原是想着自己也买一套,但现在曲正木作的积木是有价无市,订制的单子都排到了年底。” “澜老爷、方老爷果真是妙思,竟能想出这么有趣的东西。” 云澜见刘知说着说着都要变成星星眼了,赶忙抬手打住。 “我只是给曲正木作提供了一些巧思,他们后续出品的东西还是那些能工巧匠想出来做出来的。” 刘知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实在是他太喜欢这个东西了,这次在云家终于亲自动手拼装了一次,着实是满足而幸福,即使只是拼了一头小老虎。 “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云澜摆手说没关系,让这有些醉醺醺的人赶紧回去休息。 待刘知走远了,云澜收回目光转头便对上另一双黑亮有神的眸子。 方文林醉了。 醉了的人有时候就不太讲道理。 “澜老爷妙思。” 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澜老爷手巧。” 还阴阳怪气起来了。 “澜老爷可愿疼疼小的?” 说话就说话怎的还动手动脚? 被方文林抓着双手按在其胸口,掌心下是清晰而充满活力的搏动。 云澜挣脱不得便很是没品的使劲揉搓了一把汉子的胸肌,“好好好,老爷这就来疼惜你,快去洗干净了躺好。” 方文林这下开心了,但还是没松手。 “一起。” 云澜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不一起。” 开玩笑,一起他还能安稳清醒的走回房间吗?! 没能满足鸳鸯浴,方文林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落,却也没强行要求云澜答应,只委委屈屈地抓着云澜的手蹭了下自己的脸颊,“好吧。” 那可怜劲儿看得云澜差点心软就改口同意了。 方文林见示弱卖惨也没能让云澜改变主意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云澜的手,自个儿往小堂屋的浴房走去。 那佛跳墙本来就是滋补的,里面又放了黄酒,即使是云澜这会儿也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更何况是气血方刚的汉子了。 第133章 远来是客20 第133章 远来是客20 水汽氤氲,似云似雾,朦朦胧胧地笼着。 说是不一起,云澜还是跟着方文林一同进了浴房。 汉子的动作比他快,自个儿搞定了就过来帮云澜洗头发搓背,即使小文林翘的老高也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因为克制和忍耐,汉子的面皮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表情冷硬近乎冷酷,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温柔,反倒是让云澜觉得异常乖顺。 这人啊就是这样,见着太乖的便忍不住去逗弄。 云澜趴在浴桶边上,方文林站在地上拿着葫芦瓢舀了热水给他浇淋头发。 这本没什么,但却有个坏心眼的人突然转了方向,改为面对方文林趴着。 方文林不觉有异,仍是拿着葫芦瓢去舀水。 “唔。” 手腕不稳,哗啦一声,葫芦瓢掉进了浴桶里,溅起一大朵水花。 始作俑者无辜地眨巴眼睛,半点看不出这是刚刚对着小方文林呼气的坏蛋。 方文林胸膛起伏,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压制住冲动,舀了一瓢水对着云澜当头浇下以示还击。 云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得狡黠,而后捂着嘴巴眨了眼睛表示自己不吹气了。 方文林不信,让其背过身去,免得这人再捣乱。 这一回云澜乖乖听了,转了身背对着方文林。 洗好了头发,接下来就是拿布巾搓背。 怕自己控制不好力气一个劲使大了将云澜推撞到浴桶上,故而方文林右手拿布巾给人搓背,左手置于云澜脖颈之下的锁骨处扶着云澜的身子。 刚开始还好好的,云澜不胡闹听话地扶着浴桶,并不会因为方文林的力度而撞到浴桶上。 渐渐的,方文林便放松了左手的力度,也是色迷心窍,见云澜不用自己扶着,那只手便开始摸蹭起云澜的锁骨脖颈甚至脸颊。 云澜几次将其拍开,可下一瞬这只磨人的大手便又会凑上来。 就在这只手再一次蹭过他的下巴之时,他脑袋一低,张嘴便咬住了方文林的双指。 食指和中指骤然间接触到一片温软让方文林不禁一愣,再偏头一瞧,云澜抿着嘴正用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云澜本是想用这种方式对其进行控诉,但看汉子现在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便又起了坏心思。 他松了扶着浴桶的双手,转而捧住方文林的左手从自己的嘴里扯出来,斜睨了汉子一眼,语气懒洋洋的,“怎么?” 方文林幽幽地盯着云澜的眼睛,嘴角绷得更直了,没能从云澜那里得到准许的信号,他只得继续给云澜搓背,只不过这一次自己的左手作为“人质”被压在了云澜手里。 云澜一边享受着汉子的服务,一边把玩汉子的左手,见汉子已经将心神落在别处,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坏笑。 他将汉子的左手打开,捧着汉子的手腕低头张嘴。 “唔。” 这回掉进浴桶的是沾了水的布巾。 方文林仓皇间只来得及用右手抓住浴桶边缘稳住身形,左手其余三指本能地卡住了云澜的双颊。 但云澜显然不打算就这般轻易的放过他。 云澜仍旧是背对着他,方文林看不见具体情形,但这反而使得其他感官被放大。 浴房里响起呼哧呼哧的粗喘,灼热的气息从方文林的口鼻喷洒而出,似是连这缥缈的水雾都能给烤干。 随着时间推移,方文林的呼吸也愈发沉而重,被其青筋暴起的右手抓着的浴桶木片发出难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以为是今日饮下的酒这时又窜了上来,醉意灼人又灼心,烧得他神志不清,视线模糊。 殊不知是其自身出的汗水滑过额头和眉毛落在了他抖动的睫毛上,润湿了他的眸子。 被逼到极致的汉子显然是无法顾及轻重的,云澜只觉得自己脸颊上的肉都要被方文林给捏成丸子了。 直到用力吧唧两下之后他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了这“人质”。 方文林终于重新掌握了自己发麻发烫的左手主动权。 单手抓桶改为双手撑桶,肌肉紧绷的汉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澜。 云澜只作不懂,无辜而疑惑地反盯回去。 我刚刚只答应了不呼气,可没说不吃东西哦。 方文林:“……” 呼呼—— 被自家夫郎撩拨得快要爆炸的汉子双手撑桶,弓着身子,努力调整了半晌呼吸。 但是显然这一次是真没法压下去了。 他不得不再一次向罪魁祸首求助,嗓音低沉沙哑,含着一团炙热的火气和无奈,“澜儿……” 哗啦—— 这下云澜连掩饰都不掩饰了,五官灵动而俏皮的组合成一张坏笑的脸。 他拿起浴桶里飘在水面上的布巾给方文林擦拭脸上的汗水,随后伸出食指勾着汉子的下巴让他靠近一些。 在汉子带着烫意的视线下凑上去亲吻其嘴唇。 他吻的很轻很柔,似春风爱抚。 方文林急切地想要更多,但云澜始终不疾不缓。 渐渐的,方文林便深陷其中。 又一次温柔的啄吻过后,在方文林追寻过来之际,云澜眸底精光一闪,原本搭扶在浴桶边缘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mini方文林一个脑瓜崩。 “唔。” 重重的一声闷哼过后,方文林脑子一片空白。 “自己收拾干净。”云澜趁着汉子余韵未消还没回神之际迅速裹了衣裳逃离现场。 待方文林反应过来内心升起更加难以填满的渴求想要抓着人好好“疼惜”一番的时候,云澜早就跑没了影儿。 无法,他只能先动作迅速地收拾了这一片狼藉再去逮人。 不料云澜根本没藏着,就在卧房的床上等着他。 云澜只穿了一身雪白里衣,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看得认真,乌发披散,滴落的水珠洇湿了半个肩头的衣裳,隐约透出一些肉粉色。 安静美好得犹如一幅水墨丹青。 这让方文林一时不知该抓着人好好一顿收拾,还是该拿了干燥的布巾给人将头发擦干。 但是没关系,有人帮他做了选择。 只见那画中人放下了册子,抬眸含笑,“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方文林现在整个人都燥热得慌,故而只穿了条里裤,这会儿闻言连身上披着的里衣都给扯了下来扔到了椅子上,赤膊走向床边。 没了衣服的遮挡,汉子的好身材一览无余,这般赤裸着上身扑过来很是有压迫感。 云澜不闪不避,就势往床上一倒,在汉子整个压下来之前借用巧劲儿将汉子掀翻。 两人瞬间位置颠倒。 方文林不明所以的看着身上之人,卡着云澜的肩膀想将人再压回去,但云澜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云澜长腿一伸便跨坐在了汉子的身上。 方文林不敢乱动了。 因为他的八块腹肌清清楚楚告诉他,与他相贴的不是轻薄的里裤而是软嫩的皮肉。 云澜坐直身子,伸出刚刚弹人脑瓜崩的手指勾着汉子的下巴,红唇轻启,“今晚请你吃个好的。” 烛光摇曳,床榻边上刚刚云澜看过的册子落在明暗交界处,只见烛火照耀到的地方有四团墨痕。 应是四个大字。 隐约只能看清一个“莲”字。 …… 正月初八,晴。 整个方家宅院都静悄悄的,看看日头,这会儿都已经过了晌午了。 云瑞和云琛两个小子不知是第几次问自家的便宜师兄,爹娘什么时候起床?伯伯婶婶什么时候起床?小叔叔和林叔叔什么时候起床? 刘知也是被问无奈了,只能将之前的说辞再复述一遍,“昨日他们喝醉了酒,故而今日会起的晚些。” 两个小朋友拧着眉毛看起来蔫蔫的。 只这一次便将不能喝醉不能贪杯给记了一辈子。 云家两位兄嫂是午饭过后没多久起的,而云澜是直接睡到了近黄昏。 晚饭都是各自在自己房中用的,实在是大家都没什么脸见人。 …… 时间一晃便到了正月初九。 因为云澜娘家人的到来,方家大宅较之往常更为热闹。 云瑞和云琛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大,跟着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大孩子也能玩的开了。 宅院里都是孩童嬉笑奔跑间或插杂着一两句大人们软乎乎的呵斥以及无奈的叹息。 在这鲜活的氛围中,位于方家一隅的大书房就显得冷清寂寥了些。 这间大书房还没来得及怎么布置,只摆了一张长桌并一把圈椅。 长桌上铺陈堆积着杂乱的纸张笔墨,有的宣纸甚至掉了半张下来,落在桌腿旁刘秀才的竹编书箱上。 地上散落着一些揉成团的废纸以及细碎的纸屑,其中不乏有泛着暗黄色的油纸。 只这么些东西便占据了书房几乎一半的地盘,倒不是说这桌案椅子有多大,而是刘秀才这些读书人的东西铺得太开。 即使是帮忙收拾屋子的刘秀艳也不敢轻易去碰这些东西,哪怕是地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碎纸屑。 至于书房的另一边则是看起来与书生这个词不太相干的简易染坊。 云澜曾让刘秀才给多画几版蓝染所用的花样模板,也给其展示了蓝染织品,这让从未接触过织染技艺的刘知很是感兴趣,故而才有了书房里边开染坊的情况。 染坊这边搭了竹竿架子,上头晾着一床被套,上面美丽的花鸟图,正是用刘秀才新画的花鸟样式的模板染的。 被套旁边还挂着一个书袋,这是刘秀才亲手为自己染的,这次他没有用什么模板,而是采用了扎染技艺,染出来的成品呈多条宽斜杠的样式,但每条斜杠的蓝色又深浅不一,看着很是个性。 云澜和方文林找过来的时候刘秀才正在捣鼓艾草,他要做一种青色的颜料。 在其身旁的矮桌上还可以看见另外几种颜色的颜料,分别是靛蓝、栀子黄和蓝紫色。 刘知似乎是爱上了亲手制作颜料的过程,这些颜料都是他自己做的,原材料当然是由方家提供的,成品可分其三成。 见云澜和方文林一同过来,刘知便要停下动作,但是被云澜制止了,待其收尾将颜料装好,三人才一起出了染坊。 刘知见这一桌的狼藉有些不太好意思,作势要齐整一番,云澜再次抬手摇头表示不必。 见云澜和方文林是真的不介意,他这才安稳坐下,“不知两位老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书房就一把圈椅,云澜和方文林只得去外头搬了一条长凳进来坐。 今日两人过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村中讲学一事。 方文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停劝说,但是云澜瞧着刘秀才的表情心想这事儿多半是成不了。 方文林滔滔不绝说了快一个时辰,可是最后刘秀才仍然是拒绝了。 总的意思就是说讲学的好处他都明白,但是他只是曲陵书院一名普通的学子,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的先生大儒,此前也没有过学子跑出去讲学的先例,让他一个小小书生开这个先河,他刘知怕是不配。 …… 出了书房走远了方文林才吐出一口浊气。 云澜知晓方文林心中的郁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架着刀逼着人去讲学吧? 他只得拍拍汉子的肩膀以示安慰,“书生重名,商人逐利,原也是早有所料。今儿他刘秀才不愿意,说不定改明儿别的王秀才李秀才便心甘情愿了呢?” 虽然心中苦闷,但方文林也只能这么想了,便点了点头重新打起精神,“今儿下午彭老大和丽娘过来,算算时间该是到了。” 方文林所料不错,彭老大和丽娘刚巧到了山下,等方文林整理好心情之时,二人也正好跨进方家大门。 方文林:“彭老哥。” 彭老大:“方老弟。” 两个汉子拱手打招呼,一同进了方家堂屋。 待四人落座,覃迎春奉上茶水点心之后,彭老大才喜气洋洋地说明来意。 “方老弟,我们打算明日便启程前往曲陵府。你们二人看是跟着我们车队一起走,还是另外安排?” 云澜和方文林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诧异。 方文林搁下茶盏,转头面向彭老大,“怎的如此仓促?” 第134章 远来是客21 第134章 远来是客21 方文林搁下茶盏,转头面向彭老大,“怎的如此仓促?” 闻言彭老大的身子稍微前倾了些,“原也是不急的,但我们想赶在元宵节前到达曲陵。” “不瞒方老弟,老哥我厚颜是希望你们夫夫二人能随我们一起的。澜弟夫的那张食谱绝非俗物,到了曲陵定然是会卖个好价的。但我们走商的做生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俱备,只这天时便是那上元佳节。” 云澜和方文林都不是那蠢笨之人,彭老大只需稍微提点,二人便能想通其中关窍。 若是能在元宵节前将食谱卖与素秋,待上元节至,那些达官显贵免不得要互相走动关系,这菜便能立马进入这些人的视线,这名号自然也就能以最快且最为直接的方式打出去。 对于素秋这般的茶楼而言,食谱事小,名号事大,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那这佛跳墙的食谱不仅能以最快的速度卖出,还能起一个高价。 同时作为原材料供应商的彭老大自然也能更加有把握促成他与酒楼之间的交易。 毕竟,若是酒楼要赶在上元节推出这道新菜品,那这原材料的采购必然只能就近就急。 “可是安阳到曲陵路途遥远,彭老哥如何确信能在十五之前赶到呢?” 不怪乎云澜有此疑问。今天初九,距离正月十五不过几天时间,纵使像方文林那般快马加鞭也得四五日才能到,更何况现在可是大冬天,雪深路滑,还得拉着货,这不是更加难以行走。 对于这个问题彭老大显然是早有应对之策,“我们不走陆路。” 只见他高深一笑,“走水路。” 水路? 这个云澜是真的没有想到,毕竟在这里他基本上都是通过陆地官道往返于各个州府,对于水利交通他是半点不了解,便转头看向方文林。 方文林目露思索,沉吟片刻,道:“水路确实可以,彭老哥可是已经联系好了货船?” 平沙郡冬日虽下雪,但河道并不会似更北面那般直接冰冻住,只是水位会下降很多,故而即使是冬日也是可以走船的。 只不过现下逢年过节,河道水位不高,那种大型的货船是没法走的,太小的又不会去费这个劲,只有极少部分不大不小的货船会走这短程来挣个辛苦钱。 彭老大既已开口,自然是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果然点头应道:“对,安阳码头正好停了一艘去往曲陵的船只,船老大姓江,明日便会起锚离岸。我已经与其谈妥,可以载上我的车队并顺风镖局的几人,现下就看方老弟你们二人如何说了。” “我二哥?” 云澜正要细问,堂屋大门外走进的云烨先一步开了口,“的确。想不到我这镖局第一趟镖是跟着彭老大走,还是水路。” “顺风镖师个个勇悍,有云大当家亲自坐镇,我这心里也能安稳。”彭老大起身客客气气对云烨一拱手,笑着说到。 看这情形,二人该是早已达成共识,商量好了这一趟水路之行。 云澜看看他二哥又转头去看方文林,不知他二哥之前是否与他家汉子通过气。 方文林也不知他二舅哥和彭老大做了这笔生意,若是一路上有云烨几人保护倒是让他能放心不少,“彭老哥言之有理,但我想先去瞧瞧你口中的那艘货船再做决定,毕竟我家夫郎从未乘过船只出行。” “这是自然,”彭老大这会儿还站着,视线在云澜和方文林之间逡巡一圈,笑意加深,“方老弟与澜弟夫伉俪情深。” …… 时间尚早,方文林几人敲定这事之后便直接出了门。 云澜则是又去了一趟大书房寻那刘秀才。 “明日?”刘知显然是没想到这主人家要突然出远门的,“虽然仓促了些,若是方便,在下想要同两位老爷一起回曲陵。” 云澜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过来这一趟就是问问刘秀才是否要顺路一起走,省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磕磕绊绊地另寻车队。 “若是我们决定前往便带上你一起,你可先收拾收拾行囊。”云澜觉得这一趟多半是要去的,时不待我,机会就在那里,他和方文林怎么的也得抓住。他心里边总觉得这一趟除了能卖食谱还会有其他更大的收获。 通知了刘秀才,云澜又去将覃迎春三个女娘叫到了灶房。 他要教她们如何做这铁板鱿鱼和火爆鱿鱼须。 待三人都学会后,他又单独留了王云。 丰昊接了迎春大嫂的知会赶到堂屋的时候,里面的主位上已经坐好了人,除了他家云老爷之外还有云家大老爷夫妻俩。 他进了屋子在自家妻子王云身边站定,恭恭敬敬地给三位主人家行了礼。 他二人年前做了错事受了罚,这会儿又一起被叫了过来,心中难免忐忑。 “丰昊,王云。” 云澜一开口,二人的头又低下去几分。 “十五之后便过完了年,先前我不让你们去铺子里心中可有怨?” 二人这下连身子都弯了下去,“不曾有怨,丰昊\/王云甘愿受罚。” “那好,”云澜放下茶盏,“十五之后你们也不用去铺子里了。” 如雷轰顶,丰昊和王云瞬间便白了脸,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求澜老爷再给次机会。” 二人跪在地上,颤抖着嘴唇求情。 云澜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给人吓成这样,自己给受了惊,连忙抬手打断二人求饶的话,“听我把话说完。” 丰昊白着脸眼含希冀,他身边的王云则是直接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要掉不掉好不可怜,还不得不抿着嘴让自己强装镇定。 “唉,”云澜无奈叹气,看了自家大哥和大嫂一眼,“我真没想吓他们。” 谭蕾掩唇一笑,替云澜解围,“你们二人不必这般,是好事。” 一听大夫人说是好事,丰昊和王云绝望之中升起一丝希望。 难道不是要将他们二人赶出去? 二人的表情实在太好懂,云澜更加无奈了,“虽然你们不去铺子里帮忙,但是我给你们安排了别的去处。迎仙楼你们都不陌生,我意欲让你们二人到那里跟着学习掌柜和算账的本事。” 丰昊和王云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只迷茫地看着云澜,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谭蕾在一旁看得好笑,“还不快谢过你们澜老爷。” 丰昊和王云这才如梦初醒,忙磕头谢恩。 待两人离去之后云澜才郑重向他大哥和嫂嫂表示感谢,“这次便麻烦哥哥和嫂嫂了。” 这个时代,手艺不论大小都是讲究师徒传承的,并不是像前世那般在网上随便都能找到各类教学。 你要是想学,得出钱出力,还得人家老师傅愿意收你教你,收了钱不办事的师父大有人在,磋磨几年都还跟在人家屁股后边打杂的情况比比皆是。 迎仙楼作为安阳镇首屈一指的大酒楼,里面的掌柜和账房先生在这个地区已经不是一般人了,要想攀这关系着实是困难了些。 故而云澜打算用这道火爆鱿鱼须打开其门路。 他是打算在他和方文林离开后,元宵节前就开始在铺子里卖这铁板鱿鱼。 鱿鱼须份量小,不适合他这种小店串成串去卖,做成成品菜感觉又离了小吃这一道,便决定将这道菜赠与迎仙楼以求一个学师的机会。 这事他和方文林应该都没有时间去与那个精明的钱掌柜细谈,便将此事委托给了他大哥大嫂。 这才有了今日这好似三堂会审的局面,给丰昊和王云小两口吓够呛。 …… 方文林这一去便耗了一下午,日暮时分才归家。 “那船我去瞧了,还可以,”方文林抖落一身风雪,伸着手在炭盆上烤火,“又找了俞老大帮忙打听,这姓江的船老大的确是走曲陵水路的熟手。只不过俞老大一直走的陆路,对其也是知之甚少。” “我觉得,”方文林烤暖了手,站起身子去拿桌上的热茶喝,“这一趟可行。” 与云澜所料不差,虽然此去有些风险,但有他二哥一行保护自家再带上两个好手,料那宵小想要作乱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这次我们带谁一起?先说好,丰昊和王云我得留下去迎仙楼学艺,这个是和你说过的。” 方文林提着茶壶又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回答到:“此行事急,不宜人数过多,乔胜留在家里主事,带刀彪吧,另一个……” 刀彪看着就挺唬人,云澜心想方文林还挺会挑人。 “姚睿怎么样?”他在一旁建议,“我瞧他与刘秀才交好,一路上也能帮忙照看着些。再来之前几次出门都没能带上他,他到底年轻,在家里闷久了也不好,多出去看看也是好事。” 姚睿虽然有些跛脚,但因为底子好,若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而且年轻有冲劲,带出去磨练磨练也好,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方文林便点头应下了,出门去吩咐两人收拾行李明日一早跟着他和云澜赶往曲陵。 至于云澜嘛,他也在收拾东西。 他和方文林的私物都是由他一手打理。 他们两个都不是讲究排场之人,但毕竟是要与素秋打交道,带两身像样些的衣裳是必须的。 除此之外,坐船的时候就得低调些了,粗布衣裳即可。 细软带的不多,只装了三两左右的碎银。但是却藏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在里衣内衬里。 覃迎春和刘秀艳连夜给四人做了赶路吃的干粮,还单独给云澜备了个零嘴包。 …… 正月初十,阴,大风。 安阳镇的码头一直都是嘈杂而脏乱的。冬日的雪水被苦力们的破布鞋踩碎,与地上脏污的泥水混合物融合,泥泞不堪。 天还没亮,这里就已经忙碌起来,停泊的船只不多,其中最大的一艘就属江姓船老大的乌头船了。 这名是江老大自己取的,因为他的这艘船曾经遭过火烧,船头被烧得乌黑,修缮过后他便给船改了这个名字。 彭老大那八车货有三车留在了安阳,被乔胜几个拉去了风云小吃铺,里面都是即将上新所需的食材——鱿鱼。 另外五车由彭老大车队几人护着给送上了乌头船。 这时,天也蒙蒙亮了。 因为顺风镖局就在安阳镇内,故而顺风镖局的封谷几人也就只比彭老大车队晚上一刻钟左右到达。 但是他们几个却没有立即登船,而是在码头等待他们的大当家,云烨。 至于云大当家嘛,自然是与云澜和方文林一同从清河村过来,时间自然是要晚一些的。 等到他们几人抵达码头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云澜也终于见到了这位江老大。 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位江老大看起来一点也不粗犷更不雄壮,甚至有一点文秀的意味,看起来倒是更为文雅一些。 他也没同他的船员一般穿着束袖短打,而是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袍,瞧着像是个书生。 明明应该是最为讨人喜欢的装扮与长相,但是云澜却总觉得别扭,见人第一面便莫名其妙的不喜。 在他暗中打量对面之时,方文林已经通过彭老大的介绍与其寒暄了起来。 别的他没怎么听进去,只最后一句让他的耳朵给灵敏的捕捉到了。 这位江姓的船老大说现在还不能开船,没到时辰呢。 他们这些常年与水打交道的人最是重视这些,方文林几人也没什么意见。 多等一会儿罢了。 这一等便直接等到了中午时分。 这时候天空更加阴沉了,乌云映在水面上,好似天地都在被不祥所笼罩。 但是江老大却说这正是离岸的好时候。 船是人家的,人家说什么时候走就得什么时候走。 于是方文林和云澜便跟随彭老大等人一同上了船。 船上有身着短褐的水手领着几人前往船舱内的房间。 船身毕竟只有那么大,房间不多,他们这些人只能挤一挤,也就几个领头人能单独分到一间房,还得至少三人同寝。 云澜和方文林以及他二哥住一间。 他们对面住的是彭老大和丽娘。 看见这情形,云澜和方文林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第135章 远来是客22 第135章 远来是客22 船舱房间小而窄,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潮闷的霉味,云澜甚至觉得在这里住上几天自己的肺部会不会也被这霉菌给感染了。 但条件有限,也没得他挑。 云烨进屋放下行李包袱就先出去了,他得去看看自己镖局的那几人是如何安排的,另还得给几人排个班去守着彭老大的货和人。 云澜和方文林则是在房间里简单收拾一下铺床。两张小床各有一套床上用品,但是云澜并不打算用它们。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都黑得发亮了。 方文林将其卷吧卷吧塞到了床底,又用抹布擦扫了木制床板上的杂灰。 这床板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上面全是虫蛀的洞眼,颜色也是深一块浅一块的。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想来这船上也没有备品给他们换。好在他早有准备,拆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张床单铺在这床板上,随后方文林翻出自己的大氅平摊在上面,两人身上可以盖云澜的那件大氅。 “嫂嫂该是给二哥也备了的。”果然,云澜在云烨的包袱里翻到了床单和被套,虽然没有大氅但是有两件厚棉衣,勉强也能御寒。 两人拾掇好床铺,云烨也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一身都是鱼腥臭气和更为难闻的腐败味道。 他见自己的床已经被收拾好,笑着拍了拍云澜的肩膀,“还是我们家澜哥儿好。” 云澜嫌弃的连忙躲避,捂着鼻子问道:“你这是跑哪里滚了这一身臭气回来?” 云家二哥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拧着眉毛,说:“我们这房间已经算是这船上顶好的了,还能有个通风换气的窗户。” 他用手指了指地下,“封谷他们都住在我们下面的船舱内部,里面都是封死了的,半点不透光,更别说透气了。” “而且这船之前不是走过水嘛,故而这船老大还规定不许在下面点灯,所以在底下行走都得靠摸的。” “再者,”云烨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神色颇为凝重,“澜哥儿,你最好离那个姓江的远一点,出门最好身边都跟着人。我觉得这船有古怪。” 云澜知道轻重,认真点头应下,“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姓江的。” 方文林则更为直接些,“今日在船上迎接我们的人里边,”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到:“有见过血的。” “封谷和刀彪也是这般说的,”云烨神情更为凝重了,“他让我们晚上别睡太死,最好有人能醒着守门。” 这水路生意里头的水深着呢,几乎没有哪条船上是没出过事的,他们只是租借个地盘待个三四天,能平平安安和平相处最好,若这姓江的真打算黑吃,就别怪他们手下不留情了。 虽然他们人数不占优,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一打三不在话下,真要闹起来还不一定谁能讨得了好。 接下来的两天云澜基本上不怎么出门,即使是实在受不了了出去甲板上吹风透气也都是由方文林陪着。 巧的是每次他和丽娘出去,都能偶遇这江姓船老大,虽然船就这么大,但也不能每次都这般巧合吧? 而且云澜几次观察到这人站在暗处偷偷瞧他们,每当他装作不经意间看见这人,这人就会笑眯眯的走出来给他们打招呼。夜晚更是能听见门外轻而又轻的脚步声。 老天爷作美,虽然天空阴了三天,但却顺风又顺水,故而到了第三天他们这艘船就快到了曲陵地界。 也是这个时候云澜发现门外的船员走动更加频繁了。 但彭老大和云烨也把这江姓船老大看得更紧了,甚至彭老大还特意开了一坛好酒硬拉着人喝了半天。 越是靠近曲陵,船上的人神经就越发紧绷。 也许是这姓江的看着没了希望,等真进了曲陵反而没再那么紧迫的盯着他们一行人了。 在第三日的黄昏时分,他们也终于顺利抵达了曲陵码头。 “一路上多谢江老大和弟兄们照拂,此去预祝江老大顺风满载。”彭老大挂着舒心的笑容与姓江的告别。 云澜和方文林则是更先一步离了码头,甩开了那阴冷的视线。 时隔半年,当云澜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中感慨颇多,想当初他和方文林两人来这里卖熊皮,他每日守在客栈里战战兢兢的看管东西,方文林则是在外东奔西走。 曲陵不愧为府城,今日正月十二,城内已有上元佳节的喜庆气氛,往来多光鲜,他们一行粗布衣裳在其中倒是显得乍眼。 这一次云澜和方文林仍然是选择了当初那车夫吴伯推荐的客栈。 几人来得巧,店还没有满客,刚好够他们一行人住下。 掌柜的显然是认出了云澜和方文林,笑着招呼几人进去,并叫了小二给多烧些热水吩咐后厨多准备几个菜。 三天没洗澡,又是在那种船舱里待了那么久,云澜自己都嫌弃身上脏臭,可这客栈掌柜却是半点看不出介意,亲自领了人去往客房。 “也是巧了,方公子和方夫郎请进。”掌柜的给两人开门,这间客房正是两人上一次住过的那间。 “多谢掌柜的,”方文林让云澜先进屋,自己又对着掌柜道谢并让掌柜的再多给拿点炭火上来,“冬日料峭,我们二人刚从那江面上下来,怕招了寒气,劳烦了。” 掌柜的摆摆手说不碍事,他这就让伙计给送上来。 ……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云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爽了,身子都仿佛轻了些。 客栈的饭菜样式简单,但果腹足矣。 几人直接就在客栈楼下的大堂里用了。 “你们说老吴啊。”客栈掌柜与云澜和方文林同桌,他没吃菜,自个儿端了个瓷盅小口抿着里面的水,据说是泡了黄连等药材,最近火气旺,降火的。 他抿了一口水,苦的眉毛鼻子都皱巴在了一起,缓了一下才继续说到:“他啊接了单大生意,走隔壁利源府去了。估摸着还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呢。” 云澜和方文林这次乘船过来,自个儿是没有马匹可骑又无骡车可坐的,便想着租借下吴伯的马车,没想到人没在曲陵。 “方公子和方夫郎这是想要租个马车?”掌柜的到底是个人精,哪能摸不透二人所想,“若是需要我倒是还认识一人,明儿我让他过来给你们瞧瞧。” 方文林举杯,“那便有劳了。” 掌柜的喜笑颜开地又抿了一口苦水,脸上的皮肉又皱成了一坨。 饭后天色也完全暗下来了。 云澜吩咐姚睿去寻彭老大和他二哥,告知他们自己所住的客栈,顺便再去药铺里抓两副预防风寒的药回来。 彭老大每次过来曲陵都有固定的去处,故而并不难找,地方名字都知道,只要稍加打听便能寻着。 姚睿寻过去的时候,彭老大等人也正好都拾整完毕。 三日的船上生活当真是磋磨人,更何况彭老大还喝了半天的酒,这会儿只觉得困意绵绵,得知方文林等人的落脚地便立马回房休息去了。 云澜二哥云烨则更为关心自家弟弟些,洗了冷水脸打起精神,领着封谷跟随姚睿一同去了云澜这边。 “你这地方倒是清净。”云烨在云澜的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没能挑出什么毛病,便一头栽倒在了窗边的贵妃榻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自家幺弟的按摩,“嗯,舒服。” 到底是第一次走镖,这次虽未发生什么冲突,但神经绷了太久,心神紧张,云烨很是疲惫,眼底都熬出来了淡青色。 云澜坐在贵妃榻上给他二哥按揉太阳穴,闻言故意捏住了他二哥的鼻子。 “喂喂,呼吸不了了,谋杀你亲亲二哥啊。”云烨吱哇乱叫地爬起来,瞧着倒是比刚刚那副死样子顺眼多了。 方文林刚进房门就看见这么一副两兄弟“打架”的场景,无奈地笑着摇头,“药煎好了,都过来喝一碗。” “欸?怎的他有蜜饯我没有?”云烨不太服气的看着云澜手里的果脯蜜饯。 “这是我家相公,又不是你家的。”云澜很是傲气地一扬下巴。 云烨偏了偏头,一副没眼看的嫌弃表情,倒是没再吵吵着要蜜饯了。 方文林两口将药汤喝了,放下陶碗说起正事,“刘秀才明日回曲陵书院,我本是想让姚睿送他,但他说不必麻烦,我也就没有勉强。” “现在书院里边有人?”云澜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学校作息,故有此问。 “有的,”方文林跟着见识过,略知一二,“不过真正开学得等到春三月。现下多为学子自己研读。” “二哥有什么打算?”云澜又转头看向云烨。彭老大这趟镖算是走完了,云烨没必要一直在曲陵待着,毕竟一行人的吃住行可都要银钱的,别钱没赚到还倒贴进去生活费。 “明儿我去商会那头瞧瞧,”云烨趁云澜不备在其手里抢走了两颗糖渍话梅,出手如电让云澜始料不及,“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云澜忿忿,“幼稚!” 云烨装作听不见,自顾自地嚼着话梅笑。 “二哥可要我等陪同?”也不知道方文林买了多少,只见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四五颗芝麻糖塞进了云澜手心。 云烨挑眉,眼神中带着满意,“不必,这一次能有你帮忙,下一次我若去了别处呢?总得在这里头摔打几次才能摸清门道。” “倒是你们两个此去小心些。”他这次还想故技重施,奈何云澜已有了防备,没得手,只得遗憾收回了手,“遇到姓江的那种的我们还能靠着武力对抗,在这遇到那些贵人可真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这话不假,方文林和云澜俱是认真应下。 方文林:“我已与客栈掌柜商量好,借他们这的灶台一用,稍后你可自由施为。” 佛跳墙的汤底若是保存的好可重复使用。这次出发前云澜便熬了一锅好汤,用荷叶等密封保存,冬日气温低,即使放了三日也新鲜如旧,并没有坏。 时间紧,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现熬汤底,一会儿主要是加入食材烩制,明日便要拿着这成品去与素秋谈买卖。 三人商谈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云烨还得赶回那头与自家镖师汇合,便不再多留。好在正逢佳节,曲陵府现下没有宵禁,这会儿外头都灯火通明,云澜倒是不太担心她二哥走夜路。 …… 翌日清晨。 客栈楼下的大堂里各房间的客人陆续出来用早饭。 其中有个长得虎背熊腰的大汉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包子馒头不太满意,一对儿黑而粗的眉毛纠在一起,大声朝掌柜的嚷嚷:“掌柜的,我昨儿夜里可闻着一股奇香,原还想着你们店里烧了什么好菜,怎的还是这些个没滋味儿的东西?” 云澜一行人也在楼下吃饭,闻言便抬眸看向那问话之人。 掌柜的原是在柜台后边打算盘,听有此问脸上立马挂上了亲和的笑容,“王大侠也闻着了?我还以为是我昨儿没吃饱夜里做梦呢。您搁我们这儿也住了好些天了,店里有些什么饭食您还能不清楚吗?估摸着那味道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昨儿夜里不是刮大风嘛。” 那王大侠虽然仍是不太高兴,但也没在追问,“料想你这小店也做不出那等美味。”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掌柜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是极是极。” 云澜对着掌柜抱以一笑,那掌柜也回以一笑。 定然是昨夜处理那些食材的时候惹的这些事,不过现在那些东西都已入了坛罐,由荷叶细绳收口封住了香气,倒是能少些麻烦。 吃过早饭,刘秀才拱手与众人道别。 刀彪跟着方文林出门去找中间人山羊胡牵线。姚睿则是跟在云澜身边保护。 彭老大今日没急着过来催促,而是遣了个云澜见过的打手过来通信,说是恭候二人的好消息。 云澜向其打听他二哥的消息,那人只说他二哥一大早就带着人出了门,在他离开之前是还没有回来的,别的更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待这人走后,云澜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内温度较之外面要高上许多,盖因多了一个燃烧着的泥炉,泥炉上面是一成人小臂高的圆肚坛子。 第136章 远来是客23 第136章 远来是客23 “吁……” 随着车夫一勒缰绳,棕黑色的马匹停在了客栈门口。 车厢门帘掀开一角,当先跳下一个面带刀疤的高壮汉子。 刀彪在地上站定后抬手帮忙掀开门帘。 车厢内又走出另一个俊朗英气的汉子,只见这汉子眉宇修长,眸光晶亮,似有喜意。 他手里提着一竹编食盒,食盒提手上还系了一根红丝带。 这是曲陵城东翠林轩的招牌食盒。 “哈哈,看来今日我们店里能省下一笔伙食费了。”掌柜的坐在柜台后边抿他那降火茶,看见方文林提着熟悉的食盒笑眯眯地说到。 这会儿正值中午饭点,但客栈大堂里用餐之人寥寥无几,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都是被昨儿夜里的香味给勾了肚里馋虫,全都跑外边酒楼吃菜去了。 方文林笑着同掌柜打招呼,又让车夫小杨先去吃饭,午后再过来。 这小杨自然就是掌柜给新介绍的车夫,是个年轻的小汉子,刚过了十九岁生辰,他的马车同他的年岁一样小,只接这曲陵城内的生意。 小杨闻言点头应了,又朝着客栈掌柜喊了一声“郭叔”才驾车离去。 原来这客栈掌柜姓郭。 …… 叩叩叩—— “澜儿,是我。” 方文林提着食盒上楼,敲了门却是身后的房间先开了门。 姚睿负责保护云澜,但他到底是不便直接去人家哥儿的房间,便在自己的房间的门口守着,听见声音也就能第一时间出来。 吱呀—— 这边云澜也过来开了门,瞧见过道都被三个大汉给堵住了,忙让几人先进来。 “又顺路去翠竹轩买的?”云澜看见那食盒不由调笑了一句。 以前方文林还骗他顺路,结果客栈和翠竹轩一西一东半点不挨着。 方文林也笑了,打开食盒将菜品一样样拿出来,“这回是真顺路,山羊胡今日在城东。” 云澜一看这菜量就知道是没有刀彪和姚睿的份的,便给了二人一些银钱,“来了一天一夜还没好好出去逛过吧?去买点好的,吃完早些回来,别耽误了正事。” 嘿,姚睿这下是高兴了,总算不用拘在这客栈里了,拉着他二哥就要去买肉饼吃。 待二人都离开以后,云、方二人才开始慢慢用餐。 翠竹轩的菜品向来是以清淡为主,其中一道翡翠酸菜汤云澜最为喜欢,喝了足足三碗。 “山羊胡让我们下午过去,他也需要时间去打点。吃了饭我们可以睡过午觉再走。”方文林给云澜夹了一块煎蛋,“混着青瓜炒的,一点不腥,尝尝。” 在船上那三天闻多了鱼腥味,又连吃了几顿没甚味道的鱼,云澜这两天都不太喜欢沾荤腥,也就鸡蛋能吃上两口。 方文林:“上次见你挺喜欢素秋的绿豆糕,今日过去再装几块。” 云澜斜着眼睛瞧他,这人怎么还记着那绿豆糕,竟然过了这么久那醋劲儿都还没消,“总吃一样的没甚趣味,今儿换个口味吧。你买哪个我吃哪个。” 汉子心里舒坦了。 …… 哒哒哒——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声音清脆而规律,听着让人心静。 小杨跟着方文林的指示将马车停在了素秋的后门。 山羊胡已经等在那里了。 轱辘轱辘—— 待小杨驾车离开,方文林才抱着坛子与云澜一同跟随山羊胡进了门。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道满坛香?”山羊胡的眼睛不大,盯着方文林手中那平平无奇的坛子目露精光。 这坛子在马车上都还用小炉子温着,故而坛身烫手,方文林是拿了厚棉布包着抱在怀里的。 “正是。” “今日多贵客,你们二人不要乱走乱瞧,免得冲撞了。”山羊胡在前头一边领路一边嘱咐,“这边。” 上一次云、方二人走的前面大门,只觉这茶楼不一般,这回从后门进来,没想到还真是另有乾坤。 原本二人以为这后门该是直接连着杂院之类的地方,没想到修得不比前院差,其中风景还要略胜一筹。 难道那些显贵不走前门走后门? 其中弯弯绕绕不便深思。 跟着山羊胡七拐八绕,三人最终在一偏房门前站定。 房门前站着一守门仆从,山羊胡叩门之后直接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简单却不简陋,当中一张八脚大圆桌,圆桌旁坐着两个汉子,从其衣着举止上看云澜猜测是这茶楼管事和行政总厨之类的。 山羊胡带着人这般不客气的“闯入”,那头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好似见怪不怪,起身拱手问好,对着云澜和方文林也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半点没有那些个大酒楼里的伙计看不起普通农人的傲慢劲儿。 见几人都将目光落在自己怀中的坛罐上,方文林便上前一步将坛子小心放在桌子上。 因为时间仓促,云澜没有时间去找烧陶的老师傅专门定制个漂亮的坛子,只能从家里找了个大小合适的。 坛子灰扑扑的,看着就像是庄稼汉自家拿去腌咸鸭蛋的坛子。 那中年管事先是围着坛子转了一圈,又隔空抬手在坛子口挥手闻了两下,“听闻老山羊说这菜名叫满坛香?怎的一点香味没有闻到?” 云澜和方文林都没有说话,而是以实际行动告诉了在场的另外三人,何为满坛香! 只见方文林上前一步,拆了坛口扎紧的线绳,小心揭开了坛子上方盖着的荷叶。 荤香浓郁,酒香扑鼻! 在场唯一没有说话的那位云澜猜测是行政总厨之人这么久第一次开口,只见当荷叶掀开之后,他面色一变,转头便朝门外的仆役吩咐道:“快去请何师。” 云澜并不知道何师是何人,但看这情形,素秋几人该是对他这道菜很是感兴趣的。 他作势要拿了桌上的碗筷盛菜,但却被那位行政总厨给拦下了,“这位夫郎先不急,待我们店里的肆厨师傅何师过来也不迟。” 一旁的茶楼管事也请云澜二人稍坐,沏了一壶素秋的秋意浓给云、方二人品鉴。 “也好。”云澜将荷叶重新盖回坛子口,只这薄薄的一片叶子便又将那股奇香掩回了坛中。 云澜和方文林并没有等待很久就听见外头传来快速的脚步声。 “好你个老山羊,今儿又拿了什么好东西过来不叫我?” 这位何师声音浑厚有力,极富穿透力,人未至声先到。 中间人山羊胡笑着起身出门相迎,“哈哈,这可赖不着我,都是老郑的主意。” 被称为老郑的就是这位茶楼管事,他也起身了,但没去门口,“我作证,确实不是老山羊的主意,因为是我的主意,哈哈。” 旁边的行政总厨就没那么多话,直截了当地让这位何师跑快点,“老何你快点,一会儿菜凉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口感。” “来了来了。奇了怪了,刚刚还嗅着一股子好闻的味儿,这会儿怎的突然就没了。” 也是这个时候云澜终于见到了这位姓何的厨师长。 与传统厨师的刻板印象不同,这位何师不胖也不矮,身量虽然不及方文林,但也到了下巴左右,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裳,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腰间系着印有“素秋”二字的黑色围裙,走起路来围裙会堆叠出斜杠般的褶皱。 至于长相嘛…… 周正。 对,就是周正。云澜在心中肯定。 云澜和方文林在观察何师,何师也在看着他们。从其表情来看,他该是被二人的相貌所惊艳了下,但显然还是桌子上的坛罐更加让他有兴趣。 “这便是你们要我试的菜?” 山羊胡跟这位何师该是相当熟稔的,拍着人肩膀将人推到了座位上,接着转头对着云、方二人展颜一笑,“劳烦。” 云澜知道,正式的试菜开始了。 这菜的第一口得他和方文林先吃,待二人尝过没问题后,其他人才会动筷。 有点那试毒的意味。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咀嚼以及汤匙碰撞瓷碗碗壁的响声。 云澜和方文林暗中对了一个眼神。 稳了。 要说最有趣的便是这位何师,他来得快,吃得快,去的也快。 除了第一口细嚼慢咽,后边几乎都是囫囵进去的。这让云澜很是质疑其专业性。 但是他却是几人当中最为认可这道菜的,因为他吃完就抹了嘴巴抱着坛子就往外跑,撂下一句“这菜不管多少银钱老郑你都给我搞定了,傅三公子今儿在我们茶楼挑三拣四的,我就不信这道菜还堵不住他的嘴。” “欸欸欸!”茶楼管事老郑一个慢步便没能给人拦下,回身瞧着云澜和方文林不知道怎么那张老脸就有些挂不住,“让两位见笑了。老何就这性子,这菜刚我们也都尝过了,是道好菜,两位开个价吧。” 说实话,云澜和方文林都对于这食谱的价钱没个太明确的认知,怕报高了但更怕报低了,故而让对方出价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茶楼郑管事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润喉,实际上是借着这个动作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 磕。 茶盏与木桌相击,郑管事左手横置于身前撑在桌子上,“方小友这是第三次来我们素秋了吧。” 方文林颔首没说话。 “平常我们素秋收这食谱方子约莫是五十到两百两不等。小友这道满坛香实乃人间美味,我愿出三百两购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啊?” 三百两。 若是比之其他来看是真的很高的价钱了。但……正是因为对方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这张食谱的真正成交价才更有得谈。 云澜也学着郑管事那样先抿了一口秋意浓才慢慢说到:“承蒙郑管事喜爱,但刚在座的各位也都瞧见了,制作这满坛香所需之物多为奇珍,其味浓而不腻,淡而不寡,三百两虽高,但若与其相配……兹以为还是差了点,郑管事您说呢?” “方夫郎所言有理,但,奇而珍的是内中食材。”郑管事可不会轻易上套。 “郑管事所言不假,食材的好坏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好食谱才能体现其价值。就好像好的药方可比一株好药材来得珍贵的多。”云澜也不会轻易妥协。 郑管事没想到云澜二人并不好忽悠,这下也认真了起来,“方夫郎玲珑,为表诚意,四百两,四百两买下您手里这张食谱。以后若是二位又研究出别的珍馐,价钱都好商量。” 直接让了一百两? 看来还有讲价的空间。 “郑管事就不好奇那些奇珍我们这种劳苦人是如何得来的?”云澜没说四百两好与不好,而是说起了那食材。 “我相信以素秋的实力,在我们这些劳苦之人眼中难得的奇珍在素秋这里不过是要费些时日而已。做生意讲究多,天时地利人和,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这满坛香又名福寿全,若是素秋能在上元节将这味道好寓意好的菜品端上贵人的桌……” 郑管事眼皮一跳,这人还真将他心中所想给猜了个明明白白。 刚刚何师赶着去送菜的傅三公子因为在外头搞了一房外室惹了他祖母傅老太太的不快,今儿是卯足了劲儿想要置办一桌子华贵又体面的席面在上元节讨他祖母傅老太太的欢心。 何师今日在其跟前儿陪了半日的笑脸,他傅三公子面前的八宝桌跟那流水席似的上了一道又一道素秋的招牌,可惜人家均不满意,说这个没新意那个没颜色的,全给埋汰了一遍。 偏那傅三公子家世显赫,他们素秋轻易开罪不起,要是真惹了人家不快,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是一身腥。 心里将刚刚风风火火只顾自己的何师骂了个狗血淋头,郑管事面上还得维持得体的笑容,“哦?如此听来两位小友是有别的门路?” “门路谈不上,”方文林适时接话道:“只是认识些朋友,刚好有一友人这次带了些好货过来。若是郑管事不嫌弃,这生意成了我便替我那友人搭个线,互利互惠,互利互惠。” 好哇,原是有备而来。 郑管事皮笑肉不笑的,知道这下是真的要大出血了,“若真有好货,我们素秋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这样,看在都是朋友的份上,六百两,真的不能再多了。” 嚯,直接翻了一番! 一张食谱六百两,已经不能说是高价了,是天价! 第137章 远来是客24 第137章 远来是客24 云澜估摸着再往上加对方可能就翻脸了,毕竟双方看似都是平头老百姓,可其背后站着的人与他们两个却不是同一阶层的。 真要是闹得不愉快了,反而得不偿失,便准备张口答应。 岂料他正要开口,外头便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同时伴着何师那中气十足的吼叫,“老郑?搞定了吗?那方子价值千金,你个老吝啬,可别为了一二百两银子平白错过了!” 屋子里落针可闻。 云澜和方文林与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 价值千金? 你卖我六百两? 郑管事这下是真的绷不住表情了,五官看起来都有些扭曲。 这个老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价值千金,嚷嚷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卖亏了吗? 云澜笑得岁月静好,原本要出口的“成交”二字改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嗯?” …… 方文林进门的时候抱着滚烫而沉重的坛子,出门的时候看似两手空空实则并不比之前轻松多少。 因为他的怀里揣着十张银票。 素秋当然不会真的用千金去求这一张食谱,但也因此无法再以六百两的价格拿下。 故而最后只得将金换银,以一千两的超高价格买下这张方子。 当然,附加条件还有一项,云澜得亲自指导素秋的厨师完成这道菜品。 有了今日傅三公子尝菜预热,想必元宵节那天来点这道菜的客人不会少,素秋的做菜师傅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细而慢的研究这食谱,故而郑管事提了这个条件。 其实就算郑管事不说云澜也会自己提出来的,毕竟售后服务做的好,下一笔买卖的成功率会大幅度提高。以后说不定还得跟素秋打交道呢? 姚睿和刀彪坐在巷子口的茶铺里喝粗茶嗑瓜子,从巷口进去便能通往素秋的后门。 这里不临街,路上没什么过往的行人,故而方文林刚一露头两人就都看见了。 刀彪大步上前,“老爷。” 姚睿往茶桌上放下几枚铜板作为茶钱慢一步过去,他没瞧见云澜便越过方文林的肩头往其身后瞧,以为是被他家方老爷给挡住了,但他家方老爷身后哪里有什么人,只一条空空荡荡的巷子罢了。 方文林完全走出巷子后直接看向姚睿,“澜儿还在那茶楼里,他得教那里的人做菜,我已与茶楼管事说好,一会儿你随我进去帮忙给澜儿打下手。” 接着他又看向刀彪,“你且在这里等我一等,我把姚睿送进去后你随我一同去寻彭老大,生意谈妥了,得让他尽快将东西送过来。” …… 那头方文林安排着刀彪两人的去处,这头的云澜也在让何师去准备所需食材。 好在除了那些海货比较难寻,其他食材素秋都有现成的,直接取来便是。 云澜:“制作佛跳墙,这汤底最为关键,老鸡、老鸭、排骨、龙骨、猪蹄缺一不可。” 素秋的做菜师傅各有分工,算下来得有二十来号人,但能真正学习这道菜的人不过三指之数。 何师以及他的两个关门弟子。 “为了去除其中的腥臊味,这些食材都得先焯水。”云澜并没有亲自动手,主要是由何师掌勺,他的两个徒弟在一旁打下手。 “可以了。”他指挥何师的两个徒弟去取温水装进大木盆,“焯水之后还得仔细淘洗,一定要洗到食材摸起来光滑不黏手,这样做出来的汤才清透。” “方夫郎,您看看,洗成这样可以吗?”何师蹲在地上,将手里的鸡块举到云澜身前,半点没有架子。 云澜放下手里的蝴蝶酥,净手过后接过鸡块查看,“洗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然后起火下姜葱和黄酒炒香。” 姚睿端着点心跟在云澜身边,见其不打算继续吃了就放下点心去给云澜沏茶,他过来名为打下手实则是为保护,故而是半步不离云澜。 在济北郡待了那么久,达官显贵看上谁家的漂亮女娘哪个不是说弄到府里就给弄去了,虽然现在云澜在后厨,但保不齐有些意外情况呢。 “好了,炒成这样微微焦黄出香就可以了。瓦翁跟荷叶可准备好了?” 何师的小徒弟闻言忙不迭地从一旁的方桌上将瓦翁抱过来,“方夫郎,准备好了,照您的吩咐,准备了个大的,您瞧瞧。” 这个瓦翁比之云澜在清河村用的那个还要大些,已经洗涮干净晾干,他让何师将炒好的食材一一放入其中,加入适量黄酒和清水,以荷叶封口置于炭炉之上。 “接下来就是等了,让人看着点火候,火不能太大,小火慢慢煨上六个时辰即可。煨汤这一步便算是成了。” 何师已操作过一遍,这些步骤本也简单,故而便让云澜先去稍作休息,他得再煨两罐汤为后日元宵节做准备。 由何师的小徒弟领路,云澜和姚睿暂时被安置在距离后厨不远的厢房中。 云澜吃过点心又喝了半壶茶水,这会儿肚子甚至有点涨,总归得等方文林叫彭老大送食材过来,这厢房里面没有贵妃榻可躺,他便索性直接趴在桌子上眯觉。 姚睿自觉拿了椅子抱臂坐在门口守着厢房大门。 素秋茶楼静谧雅致,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该是茶楼养在笼子里的雀儿。 几人本就是午后过来,又是做生意又是教做菜的,这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在姚睿这个位置是看不见夕阳的,只能瞧见穿过阁楼连廊打在庭院山石上的橘红色光芒。 稍顷,除了屋内那道轻而浅的呼吸声,另一道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在厢房门外的庭院连廊一扫,没瞧见有人影。 这边没有,那便是另一头传来的了。 他将视线落在厢房内的开着的窗户上,窗外是一棵叶片落尽的枯树,透过枯树枝桠可见那头是另一片更为讲究的假山乱石。 他想了片刻,仍是决定过去将半开的窗户关上。 …… “那边是何处?” 茶楼仆侍顺着华衣公子的视线看过去,低眉顺眼地答道:“回三公子,那边过去是咱们茶楼的后厨杂院。” “是吗?”被称为三公子的人大冬天的还拿着一柄折扇,这会儿唰的一声打开扇子轻摇两下,似是有些不信,“我怎么瞧着那边厢房里有人?” 茶楼仆侍再次顺着这位三公子折扇所指方向看去,恭敬地一弯腰,“回三公子,那边都是普通的厢房,许是后厨杂役在那偷懒休息。” 华衣公子这回没说话,只盯着那突然关闭的窗户一个劲儿的瞧,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直到有另一随从打扮的小厮跑过来催促他才不舍的收回视线,他刚刚好像看见个美人儿,虽然没瞧见正脸,但因为趴伏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看起来白皙而脆弱,被夕阳残照晕出一团莹光,着实惹人怜爱。 许是他看错了吧。 这位三公子遂抬步跟着那小厮走了。 …… 方文林还不知道自家夫郎险些被别的汉子给盯上了。他这会儿刚领着彭老大一行人抵达素秋后门。 本来采买事宜是无需茶楼的郑管事出面的,但为了表示对云澜和方文林的重视,他还是跟着过来客气了几句,具体采买事宜依旧是让下属去谈。 方文林也客客气气地陪着假笑,待时机差不多了才提出想要去找自家夫郎的意思。 郑管事笑眯眯地说着客套话,招来引路小厮让其给方文林带路。 “方公子这边请。”引路小厮并没有因为方文林的身份而有任何不敬之举,恭恭敬敬将人带去了云澜所在的厢房。 “老爷。”姚睿从椅子上站起身,上前迎了两步,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想到依旧是给云澜吵醒了。 这也不怪姚睿,实则是云澜自己也没睡得多死,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总归是睡不踏实的。 素秋不会吝啬炭火,故而这偏僻厢房依旧被烤得温暖,浅眠一会儿并不会着凉,只不过云澜是垫着自己的胳膊袖子睡的,这会儿半边脸颊都被压出了红印子。 方文林用手去摸那有棱有角的印子,还挺热乎。 这还在人前呢……云澜不太好意思地拍开方文林的手,拿眼睛瞪了他一眼。 方文林笑着给人拂开脸颊上粘着的发丝,“刚在街上被一总角小童撞了腿,粘了我一衣裳的糖霜,我逗着他说不依,他便给我指了一家好吃的饭馆,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尝尝。” 云澜原是不饿的,但被方文林这么一说便觉得口中泌汁横生。 馋了。 那边何师的小徒弟过来告诉云澜生意谈妥了,食材已经运到了后厨,这是来请云澜过去的。 今日主要是煨汤,顺便再教教如何泡发干贝和海参以及简单的处理方法,这些做完云澜便可以离开了。 …… “卖灯笼咯,客官过来瞧瞧吧,您看我这兔子灯可漂亮了。” “糖葫芦,糖葫芦,又大又圆的糖葫芦。” “手帕,绣着花的手帕,五文钱一张。” 同素秋那边的幽静不同,撞了方文林的小童给推荐的饭馆是在一条热闹嘈杂充满烟火气的街市里头。 云澜给刀彪和姚睿都放了假,许他们今夜出去随意玩耍。故而现在就只有他和方文林并肩行走。 因为临近上元节,街市上多了许多卖花灯的小贩,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云澜眼花缭乱,这个想要那个想买,真真是挑花了眼。 “这算什么?等后儿元宵节,还会有更好看的花灯。两碗小馄饨嘞~” 原来那小童所说的美味就是这肉馅小馄饨。卖馄饨的是一家子,老两口并一个嘴巴能说会道的小儿子。 那小儿子过来给云澜二人点菜,听闻两人讨论花灯便忍不住插嘴,因其自然而真诚的笑,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反而只觉亲切。 “咱家的梅酿李子也是一绝儿,客官可要来上一碟?” “那便来上一碟。”云澜觉得这人说话的调调很是有趣,便也学着那调拖着嗓子回答,引得那小儿子开怀大笑。 “今儿我们赚了银钱,我原是想在江边酒楼定一桌子好菜的,听了稚子之言来这市井小店,但愿真如那孩童所说是绝顶的美味吧。” 方文林今日心情真的很好,两人的兜兜里又有了大笔进账,未来便有了更多选择。 这家馄饨馆子的桌椅是摆在外面的,门口也挂了一盏花灯,是盏金鱼灯,灯神糊了红黄二色的彩纸,灯芯光亮一照,这黄亮的光便映在了方文林眼底,熠熠生辉。 “澜儿,”他目光专注,“我想在这曲陵也开一家小吃铺。” 这家的馄饨皮儿薄馅大,锅里滚一滚便熟了,故而两人谈话才刚开了个头,那边店家的小儿子就已经端了两碗小馄饨过来了。 “两碗飘香小馄饨嘞~一碟子梅酿李子~客官慢用~” 等这小伙计带着余音儿走远了,二人才笑着继续话题。 “是否太急了些?”这是云澜的第一想法。 风云小吃铺满打满算也才开了两个月,现在就急着开分店不说材料,光是人手便有些不足。 “不急,”刚出锅的小馄饨冒着滚滚热气,现下还有些烫口,吃不得,方文林便舀了一勺馄饨汤放嘴边吹,想要吹凉了喝口汤,“我们可以先寻摸着合适的铺子,这找铺子再到装潢好便要不少时间。” 呼——呼—— 吸溜了一口馄饨汤,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至于人手,我想澜儿该是已经在培养了吧。” 说着疑问的话,实际却是陈述的语气。 云澜也抿了一口馄饨汤,闻言弯了弯眼睛,“你倒是看得明白。” 没错,云澜之所以愿意花大价钱去让丰昊和王云去学习掌柜和算账的本事就是为了将来真开起分店来可以直接让二人管理。 管事有了,下边儿干活的人就好找了。 “那这事儿便由你全权负责咯。”云澜幸福地一口吞下香气四溢的小馄饨,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嗯?这小馄饨还真的是不错,你快尝尝。” 方文林知晓云澜不会真的当个甩手掌柜,但是像这种租买铺子之类的琐事也确实不必两人都去操心,他一人足矣,“成,我也来尝尝。” 第138章 远来是客25 第138章 远来是客25 这家小馄饨之所以这般香,便是因为这汤上飘着的一小撮葱油渣,老板该是有什么独门秘方,只需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儿的葱油渣便能让这一碗小馄饨的滋味翻天覆地。 他们家的梅酿李子也格外有特色,至少云澜是很喜欢的,该是用话梅之类的酿的,挑选的李子个头偏大,去了里头的核,李子果肉掰成四瓣,经过酿制竟然还保留着清脆的口感。 尤其是冬日气温低,那李子便多了一点冰沙质感,吃过滚烫香嫩的小馄饨再来上几瓣这梅酿李子,当真是的享受。 但是云澜却觉得那稚童之所以喜欢这家小馄饨,将其奉为仙品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其味道。 他在这里坐着吃小馄饨,馄饨摊儿对面走过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妪,老妪穿着朴素干净,肩上挎了一个大竹篮。 她该是经常来这里摆摊的,目标明确的从对面的廊柱下摸出一把破旧的矮板凳。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也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待稳稳当当坐好之后才放下篮子掀开上头盖着的粗布。 云澜看着她在地上铺了一张洗得泛白的灰布,然后从竹篮里接二连三地拿出了一个又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 有草编蚱蜢,也有针线密实的布偶小老虎,还有木头雕的小娃娃,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许是瞧见云澜一直往对面瞧,稍稍得空的店家小儿子凑过来给云澜介绍那老妪。 他们都称呼其为窈婆婆,据说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也嫁了个好人家,家里不算富裕,但也不贫苦,她为人和善,最是喜爱小孩子,一双巧手能做出各种有趣的小东西。 这一片的孩童都喜欢她,也喜欢她做的小玩意儿。即使有的孩子不买或是买不起她的东西,她也愿意让小朋友在她的小摊那里耍一耍她摊子上的玩具。 果然,云澜几个还在说话的功夫,那头就已经围过去四五个孩子,窈婆婆、窈婆婆的叫着。 小孩子的声音多尖利,但那窈婆婆的笑声如同她本人的气质一样温和,两相中和竟让人不绝吵闹,只感受到浓浓的温情。 云澜来了兴致,吃完小馄饨也抬步往那边走。方文林跟在他身后,默默掏出了身上的碎银。 窈婆婆刚给几个孩子展示了自己新做的掌上小木马,一打眼就瞧见两个俊俏的年轻人过来了她这边。 当先的那个还要更加清丽俊秀些,尤其是其眼尾的那点哥儿痣,红艳明亮,给其平添几分美艳之色,当真是个尤物。 这哥儿身后那个一看就知道是这哥儿的男人,虽然面上无波无澜,但那一双沉静的眸子却是半点不离身前之人。 云澜蹲在摊子前半点不知道他们夫夫两个已经被这窈婆婆给打量了个遍。 他就像那什么都好奇的小猫咪,碰碰这个,摸摸那个,对面前的所有东西都感兴趣的很。 窈婆婆看出其面上的纠结,笑着从摊子上拿了一圆形小物递给他,“老婆子觉得这个适合小娃娃呢。” 被称为小娃娃的云澜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在夜色的掩盖下不甚明显。 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是头一次被人喊小娃娃。 他双手接过窈婆婆递过来的小物,发现这个实际上是一枚小镜子。 镜面被磨得光亮,里头清晰地映着他的半只眼睛以及他身后站着的汉子。 镜子里的半个眸子便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镜子的背面是用铜丝挽的连片小花,花瓣是用彩色的石子贝壳等嵌拼上去的,当真是别致,云澜一拿到便爱不释手,侧首往上去瞧身后的汉子。 蹲下身子的云澜不比那些孩子高多少,尤其是这般从下往上地看着你,少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多了份天真无邪,方文林哪里招架得住,付钱那叫一个爽快。 在外头浪了一晚上的姚睿回到客栈的时候就发现他家澜老爷手里多了个精致的小玩意儿。 “玩得可尽兴?”云澜手里还把玩着那枚小镜子,见姚睿好奇便拿给他看。 姚睿没敢上手,这种看起来就容易碰坏的小东西最怕他这种一手蛮粗劲儿的汉子了。 “尽兴,”他只不过是一点好奇,真喜欢的还是那些个刀枪棍棒,故而只是凑近看了一眼便抽开了身子,“老爷,这里的人说元宵节那天曲陵江上会有花灯游船。” 云澜摩挲镜子的手指一顿,“花灯游船?” “既是赏花灯,该是元宵那日晚上才开始,我们该是能赶上。” 方文林的话说到了云澜的心坎里,他还从没见识过真正的花灯节是何等模样,自然是想去的。 明日就能教完佛跳墙的后续制作,元宵节那日也只需早上过去给成品把把关即可,若是没什么问题,下午他便可无事一身轻地出去玩了。 只不过…… 云澜挥退姚睿和刀彪,目露迟疑地看着方文林,说:“元宵那日曲陵江江畔定然是人山人海,今日得那银钱我不放心单独放在客栈,可若是带在身上我又怕被那长手的摸了去,要不……” 他面露不舍,眼含遗憾,“这次我们就不去了吧。等下一次有机会再去好好看看那花灯游船。” 方文林手里也捏着一个小玩意儿,是一枚小指大小的布偶小葫芦吊坠,可以挂在腰上当配饰,是云澜在窈婆婆那里为他挑的,他小心将其收好,闻言沉吟片刻后说:“也不是全无办法。” 第139章 远来是客26 第139章 远来是客26 大历的夜空很美,尤以无风无云的“晴”夜最佳,漫天繁星如碎银闪烁,或聚或散,可观银河挂九天,亦可观散星连成线。 今夜无风亦无云,但曲陵府的上空却难以瞧见几颗星子。 若是你低头往下瞧瞧便能知晓其原因。 明月高挂,华灯初上。 街头巷尾,河岸山岗。 一盏盏形状各异的花灯将人间点亮如白昼。 曲陵江江畔似有游龙绕岸舞动,定睛一瞧原是提着花灯川流不息的人群。 云烨凭栏远眺,衣香鬓影绰绰。丝竹声起,歌妓展喉,是一支软绵婉转的江南小曲儿。 噔噔噔,酒楼小二端着茶水点心爬上二楼,往云烨这边而来。 “春风得意,喜上眉梢,金玉满堂,”酒楼小二每上一道点心口中便念叨出点心的名字,最后将一茶壶放在桌上才躬身告退,“一壶清溪玉芽,公子请慢用。” 云烨捻了一块春风得意马蹄糕倚栏而坐,继续去瞧这曲陵江景。 他那好弟弟交给他一项颇为艰巨的任务——保管好几张纸。 他借着吃糕点的动作不经意地用手抚按了一下胸口,感受到薄薄纸张轻微的弹力才放下心。 整整一千两啊,他那好弟弟云澜说让他保管就直接扔给他了,自个儿倒是潇洒,跟着方文林那厮出去游街赏灯去了,只他一个被“困”在这酒楼里品茶吃点心。 有伴儿了不起啊? 封谷瞧自家大当家的尝了一口那翠绿剔透的马蹄糕脸上的表情跟那唱戏的似的多姿多彩不免好奇这点心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他也就跟着捻起一块整个吞下。 嗯……糯叽叽的,一点不硬汉,的确不是他们这些汉子喜欢的。 顺风镖局六个镖师,在此有三,另外三个则是跑出去玩了,无他,抓阄赢了而已。 尝过了糕点,封谷瞧他家大当家的仍是没有什么反应便顺着其视线跟着往下一扫,瞅见一街的燕瘦环肥。 云烨正放空呢,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终于让他回了神,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封谷,脑袋上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嗯?” 也是与云烨相处久了,二人彼此熟悉,封谷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语气中满是谴责,“二爷,您可不能在外头喝花酒啊。” 咳咳咳—— 云烨被口水呛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与云澜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满是震惊,“你在胡说什么!” 越是心虚的人叫得越大声,原本只是五六分的猜测这下在封谷心里便坐实了八九分,他一副咱们都是好哥儿们的神情,语重心长地对云烨劝道:“二爷,念在咱们都是兄弟,这一次我便当作没看见,您可不能有下一次啊。” 云烨只觉五雷轰顶,封谷你是用那只瞎了的眼睛瞧见我去吃花酒的吗?不对,我根本就没有去吃花酒!连想都没有想过! 他悲愤地指着封谷,气得手都在抖,“你在胡说什么!” 瞧,这是辩无可辩了。 封谷的眼神多了一分,一分,同情? 云烨感觉要被气炸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万一传到他家娘子和大哥那里,他不是就得被扫地出门了! 顶着一脑门儿官司的云烨对着封谷一顿咆哮输出,其声之大气势之强连酒楼外头的行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抬头去瞧热闹。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另一头的云澜和方文林二人却是被这曲陵江景给迷了眼。 今夜无宵禁,曲陵江畔商贩林立,货品琳琅满目,丝帛布匹,古玩字画,烧腊卤味应有尽有。 该是知府下过命令,这些摊贩全都统一安置在远离江边的一侧,可以近距离观赏江景的临江区域则全部空了出来以供行人游走。 除了卖东西的,那些个娱戏更为吸引人,既是元宵节赏花灯,这猜灯谜的摊子是数不胜数,猜中了灯谜就能免费拿走摊贩手里的那盏花灯。 云澜和方文林各猜中了一个,一人手里提着宝莲花灯一人提着飞鸟花灯。 除了猜灯谜,还有投壶的,射箭的,套圈的,甚至还有和摊主划拳的。 再者就是各类表演,歌妓唱曲,武夫卖艺,胡人旋舞,遛猴的,喷火的,胸口碎大石的,引得围观之人阵阵叫好。 “客官,可要买上两张面具,您瞧瞧我们家的样式,可有看得上眼的?” 二人路过卖面具的摊子,摊主殷勤地招呼两人选面具。 这摊主是个会做生意的,他打了一个木架子,将自家的面具全都挂在上面,千奇百怪的面具整齐列队,隔着老远就吸引着行人的目光。 “我瞧瞧。”云澜将手里的宝莲花灯交给方文林,然后从架子上面取了一个白面狐狸的半遮面的面具给方文林戴上,戴上之后还笑着给了评价,“好看。”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才更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方文林有样学样,也在架子上挑了一个。与云澜挑的那个正好相反,是一个黑面鬼罗刹的全遮面的面具。 他也给云澜戴上并评价,“嗯,好看。” 被戴了个鬼面具云澜一点不生气,还故意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去吓唬方文林,然后被方文林一个脑瓜崩给弹了回去。 戴着面具这个脑瓜崩自然是落不到他的额头上,倒是敲的面具清脆一响。 街上均是锦衣华服,二人一戴上面具遮了好相貌便完美融入其中,少了诸多视线跟随,他们反倒是更为轻松自在了些。 一路走走停停,方文林手里的小玩意儿也越来越多。 忽然,走在他身边的云澜停下了脚步,侧首往摊贩那边瞧着什么,他以为自家夫郎是又看上了什么东西,不曾想却听见云澜对他说:“我好像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方文林先是一愣,接着藏于面具下的眉眼便有些耷拉着,心想该不会又是那个劳什子赵大哥吧?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云澜最后寻着声音最后停在了一个卖手编彩绳和绣花帕子的摊子前,摊主是两个穿着简陋的夫夫。 坐在靠前一点的是个瘦削的哥儿,长相普通,只一对儿眉毛生的好,故而使其的面相看起来很是坚毅。 瘦削哥儿身后坐着的是个看起来老实忠厚的汉子,他的皮肤很黑,脸上也多褶皱,一双露出来的手又大又厚布满老茧,一看便知是常年干苦力活的。 二人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里面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鼓鼓囊囊的,使得二人看起来有些臃肿,衣服上打着几块补丁,不甚美观但针脚瞧着却是很密实。 方文林确认自己对这两人无甚印象,便偏头去瞧云澜,但是云澜的脸上覆着面具,他也看不见其具体的表情,只能心中暗自猜测这二人的身份。 可能是长溪村的乡邻。 云澜上前一步,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道:“小草叔?石头叔?” 马小草见着两个衣着不俗脸戴面具的汉子站在自己摊位前还以为二人是想买东西,没想到竟然听见了乡音,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是?” 果然是他们! 云澜一把摘了自己脸上的鬼面具,急急地又往前走了一步,身子几乎贴在了小摊上,“是我啊,澜哥儿。” 不说马小草,就说其身后的张石头看着现在的云澜也有些恍惚。 第140章 远来是客27 第140章 远来是客27 长溪村张家二儿子分家那事闹得人尽皆知,就是云澜都从自家嫂嫂那里听了一耳朵。 他石头叔不仅带着自己夫郎马小草分了家,还改了名字,叫张坚,后来夫夫二人直接远走他乡,自此便杳无音讯,想不到竟是来这州府发展了。 他乡遇故知,况且云澜对于张坚夫夫一直有很大好感便邀请二人去自己定的酒楼一叙。 但他石头叔和小草叔却拒绝了。 “这……”马小草见着云澜也是意外又惊喜的,只不过对于云澜的邀请却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拒绝了,“我们还得在这里守着摊子,所以……” 云澜和方文林自然是看见了对方在摆摊,再瞧瞧二人的穿着打扮心中也能明白这二人的窘迫。 “啊对,瞧我,见着熟人便有些心急了,”云澜笑着给对方打圆场,“明儿小草叔和石头叔可得闲?我们暂住在城西的六和客栈。” 见云澜没有勉强他们过去酒楼,马小草心底松了口气,这回笑得也更真诚了些,“明儿得闲,我们去寻你喝茶叙旧。” 云澜回以一笑,“我记得小草叔可爱那银耳雪梨羹,明儿我给你备上。” 这回马小草却没答应,他最是清楚这曲陵的物价,要想在这里喝上一盅银耳雪梨羹比在长溪村贵了三倍不止,本能地便要拒绝,“不用了,我……” 可他的话却被云澜的汉子给打断了,“小草叔莫拒绝,他啊,”只见方文林无奈地斜睨了一眼澜哥儿,“就是个馋嘴的,明明是自个儿想吃,今儿个出门之前偷摸劳烦了客栈掌柜明儿给他备上,现在愣是不承认,偏要推到旁人身上。” 云澜也配合着装作自己没听见听不懂的混赖模样。 马小草果然被忽悠住了,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这下倒是没再推拒。 张坚夫夫一看便知其生活困苦,云澜和方文林也没再继续堵在人摊子前挡人生意,寒暄两句约好明日再见之后便自然离开了。 …… 待走远了,云澜才偏头对方文林说:“小草叔过得不好。” “嗯,”方文林拢了拢怀里的小物件,“想要帮帮他们?” “你怎么知道!”云澜有些惊讶地去瞧方文林,却只瞧见一只玉面狐狸。 面具能遮掩云澜的面容却遮不住他那双灵动清透的眸子。 方文林扫了一眼那鬼罗刹面具,心中暗想若是云澜是黑面鬼罗刹也定然是最单纯剔透的鬼罗刹,就算是遇上了老道士,人家或许都可怜可爱不愿收了他的那种“纯”小鬼。 他突然就想亲一亲那双清澈的眼眸。 云澜还等着自家汉子回答呢,不料这玉面狐狸看着英俊潇洒实际却是个心眼儿蔫坏的色狐狸,趁他不备便将他一把拖到了满面花灯的架子后面。 这人该是想摘了他的面具干坏事,不过…… 丁零当啷。 汉子怀里无处安置的诸多小物件让他腾不出手,不过才刚有了伸手摘拿的动作起势这些小物件便吵嚷着叫嚣着,大有你敢不管不顾我便粉身碎骨的架势。 微微扬起的嘴角瞬间便僵住了,这一瞬间的怔愣和茫然让这只玉面狐狸看起来傻不愣登的,与刚才判若两“狐”。 云澜一个没忍住便笑出了声。 他抬手自己摘了面具拿在手上,眸子一转便将面具藏于身后,可他面前的汉子却没有多给那面具一丝半毫的眼神关注,只一直盯着他瞧。 看来方文林不是想要面具。 眸光一闪,他往左歪了歪脑袋,方文林的视线便跟着往左偏了点,他又往右探了探脖子,方文林的视线也跟着往右,并且自始至终他都能与其对视。 鸦羽般的睫毛因为主人的疑惑而忽闪了一下。 咦? 云澜心想他该是知道汉子想要什么了。 第141章 远来是客28 第141章 远来是客28 “……羞答答,情怯怯……” 远处画舫上传来歌妓婉转悠扬的曲调,几个转音带出女子娇羞的嗔怒羞痴。 都说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 明月高悬如玉盘,成排的花灯流光溢彩,云澜和方文林所站的位置正是一架子的蟠螭灯,八面灯壁轮转,每转一次便是一次光影变幻。 那头的歌妓又唱道:“面如白粉团,鬓似乌云绕……” 方文林定定地看着云澜,视线也随之落于其嫩白的面颊与乌黑的鬓发上。 美人向前挪了一小步,与方文林站得更近了,近到方文林可以从驳杂的脂粉味中嗅闻到云澜身上清新的青草香。 方文林看见云澜微微抬起了下巴,一张小脸儿略带粉意,薄薄的眼皮掩住了那双漂亮的星眸,云澜似乎有些紧张,眼皮底下的眼珠在不安地转动,一双鸦羽般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轻微震颤。 这是个索吻的姿态。 方文林只觉一股热血上涌,澎湃激荡得他脑子都有些发懵。 他的双臂不自觉地收拢抱紧,身子跟着微微前倾,将怀里那些聒噪的小物件挤得开始骂骂咧咧。 蟠螭灯又转了一面,灯面上画着一粉裙少女倚门回首以扇掩面偷瞧的娇羞模样,若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玉狐郎君正亲吻他的新娘。 …… 曲陵江畔多了一位傻乐呵的玉面狐狸。 方文林仍旧是抱着那一怀的叮咚小物件,只不过那脑袋就跟磁铁似的总也往身旁之人身上瞧。 云澜又戴上了那张黑面鬼罗刹的面具,他看不见自家夫郎的美丽面庞,却能瞧见那一对儿露在外头通红通红的耳朵,不免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云澜实际被盯得有点恼,到现在他都觉得面皮发烫,眼皮发痒,这混球当真是不客气,手不能动便用脚和身子将他困在了灯架之间,让他进退不得,只能任由这混球欺负了个够。 好歹这是在大街上呢,哪知这混球是半点不知收敛。 云澜兀自暗恼着有段时间没搭理自家汉子,但到底是心疼人家胳膊酸,故而在一卖绣品的摊子上挑了一绣有曲陵江畔柳树石堤的布袋子。 方文林又多了一件时尚单品。 浪花击打石堤,垂柳枝条摇曳,起风了,万盏华灯飘摇,忽闻江面乐声大噪,江畔行人纷纷涌到岸边翘首以待。 江面上的画舫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空了,这会儿一条条花灯游船如游鱼一般由远及近,当先一船悬挂着最为寻常的圆灯,船上是一群乐师。 接着是一条悬挂着各式骰子灯的游船,之所以称之为骰子灯盖因其外形特点像骰子一样,灯面则是绘制各种图案,也不知道是哪个奇人想出来的,其中一盏骰子灯还真就给画了骰子面,远远观去可不就是一个特大号的骰子,引得岸上之人哄然大笑。 再后边是一船各式动物样式的花灯,兔儿灯,雀儿灯,金鱼灯,螃蟹灯,虾灯,这些个花灯均不是死物,而是可以操纵其活动的,比如那雀儿灯的翅膀,金鱼灯的尾摆,螃蟹灯的蟹钳均是可以由持灯人操控活动的,故而最是得小朋友的喜爱。 一条条花灯游船缓缓驶过,江畔的喝彩惊呼一声高过一声。 纱灯、宫灯、花篮灯……数不胜数。 其中最为惊艳的则是一盏八宝琉璃灯,全部以水晶玉石金银制作,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最为大气的则是最后出场的盒子灯,由两船并排支起悬挂于高处,初看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但当人们将其底部点燃之后,就像是打开了什么神奇的魔法盒,燃烧过后一盏花灯接着一盏花灯从中掉落悬挂,并且每一层每一盏的样式都不一样,全部燃烧放出所有藏于其中的花灯之后就如同一座宝塔一般恢宏大气。 云澜看得意犹未尽不愿离去,旁人笑着告诉他这花灯游船不会就此结束,而是会绕着这江畔河岸一直转圈儿,直至天明,云澜这才高兴地离去。 方文林拉住还想要往人堆儿里挤的“小鬼”,抬手用手背探了下云澜的脖颈,到底是冬日,在这江畔吹了许久的江风,触手便是一片冰凉。 “二哥还在酒楼里等着我们一起吃牛杂锅呢。”他拿出杀手锏美食诱惑,果然这“小鬼”便乖乖跟着他回了家。 …… 云烨好不容易才和封谷掰扯清楚喝花酒的事情,故而云澜一回来就看见他家二哥一整个萎靡不振的模样。 “二哥,你这是一副被妖精吸去了精力的鬼样子是怎么回事?瞧,好弟弟给你买了一盏螃蟹灯。” 云澜将自己的宝莲花灯小心挂在店家贴心准备的灯架上,然后将螃蟹灯展示给云烨看。 那头方文林挎着布袋吩咐店小二可以上菜了,一回头瞧见云烨那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也笑着打趣道:“该不会是为了躲酒故意演给我们看的吧?” 岂料此话一出反倒是自己惹祸上身,只见云澜一个眼刀子飞过来,连声音都沉了两分,“你要喝酒?” “不喝不喝。”方文林连忙摆手否认,差点将手里的飞鸟花灯给摇晕了。 果然看别人吃瘪能让自己身心愉悦,这不,一看方文林那副孬样子,云烨瞬间便精神了,在一旁偷偷幸灾乐祸。 店家该是早有准备,故而上菜很快,几人插科打诨的功夫,桌上便多了一锅油亮红艳的牛杂,浓郁的牛油麻辣味直冲鼻腔,让人不禁口舌生津再不去拌什么嘴只想快快夹上一筷子牛杂细细咀嚼品味。 三个主人三位镖师,六个人将一锅牛杂吃了个干干净净,具是面色艳润嘴唇辣红,有气色极了。 就在这时,一声响彻夜空的炸响吸引了江畔所有人的注意,只听嘭的一声,一大团烟花在曲陵江上空炸开! 烟火表演开始了。 五颜六色的烟火在众人眼中明明灭灭,带着人们美好的祝愿和祈盼一同绽放,也意味着旧岁已去新年伊始。 云澜侧首去看方文林,不料正好与其来了个对视,二人皆是有些意外,意外之余便是相视而笑。 “真好看。”一旁的云烨抬首仰望,俊逸的面庞似有伤感,“真想让悦娘和圆圆那小子也看看。” “这还不简单。”云澜回头一拍自家二哥的肩膀,“二哥的镖局生意红火,来年的烟花秀定能带我嫂嫂和侄儿一同观赏。” 生意别说红火,这两天他往那商会不知跑了多少趟,愣是连个买卖的影子都没摸到,但云烨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扫兴,便顺着云澜的话说到:“澜哥儿说得对,到时候就是二哥给包个好位置,咱们一家一同观赏。” 但他也没想到今日之语竟然真就成了真,此后半年时间都在各个州府城镇之间往来,为此家书都写了也收了一匣子,此为后话。 …… 正月十六,阴。 六和客栈的掌柜的一大早便坐镇大堂,偶尔与住客食客们唠上两句家常,别看年纪大了,但一双眼睛却是比哪个小年轻都来得精明。 这不,客栈门口过来两个衣着简陋的夫夫俩他便是一眼就瞧见了,忙示意客栈伙计上前招呼。 “两位客官早,请问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客栈伙计肩披米白抹布,微微弓着身子上前询问,半点没有别家大客栈那狗眼看人低的作态。 张坚是个不善言辞的,便偏头去看自家夫郎。马小草心里也挺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定了定神才说到:“不住店,我们是来寻人的。请问澜、呃,是否有位名叫云澜的夫郎暂住贵店?” 那客栈伙计作恍然大悟状,“原是来寻方夫郎的,他们是住在本店,您二位稍坐,我去帮您们问问,请问二位客官如何称呼?” “马小草。”马小草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就说是马小草来找他叙旧了。” “得勒,您二位稍坐。”客栈伙计领着马小草二人进了大门,给安排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才抬步往楼上走。 不一会儿马小草和张坚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疏朗的“小草叔,石头叔。” 云澜今日换了一身衣裳,不似昨夜那般华丽,这让马小草和张坚感觉亲近了许多,昨夜那般锦绣的公子哥儿实在是让二人不太敢相认。 “澜哥儿。”马小草忙站起来笑着挥手回应。 “劳烦小二哥将我那银耳雪梨羹端上来,哦,对了,再上两盘蜜饯点心。” 云澜一边下楼梯去迎接马小草二人一边对着客栈伙计如此吩咐。 客栈小二应了声,“方夫郎客气了,我这便给您送去。” 待三人上了楼进了云澜的房间没有外人了马小草才示意张坚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从前便听说澜哥儿喜欢糕饼,我们也没准备些什么,倒是瞧见今儿早上新鲜出炉的枣糕还不错便买了些。” 油纸包着的枣糕颜色红褐色,切口处可见细而密的气泡,这会儿还冒着热气儿,甜丝丝的红枣香味馋得人直流口水。 “早说你们带了点心我刚便不让小二再另外上了,闻着可真香,我便不拘礼先尝一块了。” 张家夫夫瞧见云澜并没有嫌弃反而很是喜欢自己带的礼物心中也是高兴,就连张坚那木讷的这会儿面上瞧着也是柔和了一分。 “小草叔,你看看,我昨儿没说谎吧,他啊,”方文林笑指着云澜,“就是个馋嘴的,也不知道先让客人坐下,来,小草叔,石头叔,快坐。” 马小草坐下后笑容更加明朗了些,“澜哥儿性子真,我瞧着好,你不也喜欢的紧?” 有了云澜这般小儿诚真的作态,马小草和张坚更为放松了些,那原本压着的爱说话打趣的本性便冒了出来。 想他以前在长溪村的时候就时常插话那些婶子婆奶们,每每张口便能堵得别人哑口无言,很是被他那婆婆训了好多回。 方文林笑笑没接话,不过那神情摆明了是认了马小草的话。 云澜一块枣糕下肚,那头客栈伙计也将他要的东西给端了过来。 “小草叔,石头叔,快尝尝,一大早就让厨房给炖上了。”云澜将瓷盅给马小草二人打开,里面正是滋补佳品银耳雪梨羹。 马小草见人人有份便也没有客气,拿起瓷勺便小心舀了一口,眉眼都是幸福的味道。 “怎么样?可有我做的好吃?”云澜自个儿也舀了一口润嗓子,自问自答,道:“嗯……我觉得还是我做的好吃些。” 马小草被云澜给逗笑,因太久没尝过这般美妙滋味的酸涩便被憋了回去,“澜哥儿你真是……” 他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便只能摇着头笑。 张坚一看马小草的神情便知道其是真的喜欢吃这个,他自己浅尝了一口便没再动,想着一会儿可以给小草吃。 云澜和马小草一起回忆了下二人在长溪村生活的日子,渐渐的这话题便转到了二人现在的境况上。 正如云澜和方文林所料,马小草和张坚夫夫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他们离了张家,一路辗转到了曲陵府,二人身无分文又只一身力气没个技艺,故而只能捡些苦力活来做。 吃不饱穿不暖,但好歹这日子是过下去了,虽然辛苦了些,但二人的精神头倒是看着更胜以往,只不过当云澜问起二人以后的打算,二人却茫然了。 “我,”马小草去看自家汉子张坚,“我们也不知道,总归是多做些活,再多攒点钱,日子总能一天比一天好的。” 云澜闻言也去看方文林,方文林对其点了点头。 云澜这才收了嬉笑的模样,转而语重心长地对着马小草二人说到:“小草叔,石头叔,我这人说话直,你们二人别介意。苦力活虽然能挣钱,但那是损身子换铜板的亏本买卖,现在石头叔年轻能扛得动,一年两年还好,三年四年,五年六年,年纪大了呢?” “澜哥儿说得在理,”马小草面露苦涩,“我们也想过干些别的活计,可我们只会种庄稼扛大包,没有田地给我们种,便只能去扛大包了。不说别的,就说这客栈活计的活我们也去试过,可没个关系人家掌柜的根本不要你。别的要学师的更是得孝敬铜板,我们二人……唉……” 云澜拉着马小草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小草叔,石头叔,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戳你们痛处,小草叔从前帮我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记在心里,现下两位叔叔遇了难处,我云澜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便也想着能为两位叔叔做些什么。” 第142章 远来是客29 第142章 远来是客29 银耳雪梨羹清甜润喉,六和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絮絮叨叨的交谈声一直持续到晌午。 简单在客栈用了午饭,马小草和张坚夫夫二人便先行离开了。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云澜一时怅惘,不禁喃喃道:“你说他们会同意吗?” 让马小草和张坚夫夫来风云小吃帮忙这是云澜昨夜的临时起意,昨晚从曲陵江江畔回来客栈后也与方文林仔细商量过。 他们二人既是打算在曲陵开设风云小吃铺的第一家分店,掌柜有丰昊和王云夫妇,这下手打杂之人还空着。 张坚夫夫心性纯善,性格敦厚老实,又是熟识,云澜既能招揽到心仪的店员,又可以借这个机会还了以前马小草替他说话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会的。”方文林肯定地回答云澜。 他们二人自然不会说开店就开店,店员也不是说上手就能上手的,故而若是马小草二人同意成为风云小吃铺的一份子就得跟着他和云澜回安阳,在安阳镇的铺子里学习,待曲陵这边一切准备妥当才会再次上来。 这就意味着马小草夫夫二人好不容易远离了长溪村却不得不再次回安阳面对父老乡亲,这对于二人来讲是一场面子里子的双重考验。 但是方文林却很确定马小草二人一定会答应,因为这是他们二人当下唯一能最快最稳摆脱当前困局的路子,对张坚那种大毅力之人而言,冷嘲热讽均算不了什么,为了争这一口气,为了他们夫夫二人的未来,再难堪的场面他都能承受得住。 第二日云澜又见到了这对儿坚毅的夫夫,他们果然同意了,云澜与其签了字据,二人表示需要料理了曲陵这边的事宜,大概需要三天时间,云澜表示这不碍事,他们正好可以在这里多逛逛。 了却一桩心事,云澜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拉着方文林便出门逛街去了。 说是逛街也不尽然,准确来说更像是市场调研,二人沿着曲陵最为繁华的街道一路走一路看,时不时还得点评两句,云澜甚至还在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里买了谦笔和纸张以作记录。 该说不说不愧是谢大人,这谦笔已经普及到了各个州府,虽说那些读书人还是习惯使用软毛笔,但这硬谦笔在某些特定场合确实比笔墨来得方便且快捷,故而还是有很多人在买的。 比如这木作店里的老木匠们。 时间退回五分钟前。 云澜和方文林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便路过了曲正木作,木作店人来人往,生意很是火爆,二人还在商量要不要进去给两个侄儿挑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就见从店里挤出来个小二直奔他们而来。 “云公子,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木作店的小二很是热情地和云澜打招呼,脸上的笑容似是连这阴灰色的天空都能照亮。 云澜诧异地一挑眉,心想他是不认识这小二的,怎的这小二见着他跟见着了什么熟客似的,“是想看看贵店又出了什么好东西。” 小二一听云澜确实要进店,脸上的笑容更加明亮了几分,“云公子里边儿请,东家一直嘱咐我们若是您来了可得好生伺候着,一会儿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您尽管开口。” 云澜跟着那店小二进了曲正木作大门,心想自己那积木的创意该是给这店带来了一笔不小的营收,不然哪能有这待遇。 进了店里更能感受到其生意兴隆,穿梭往来的店小二似乎都多了不少,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家铺子似乎比以前更大了。 他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了。 店小二:“云公子好眼力,东家将两边的小铺子给收了,店面确实又大了些。” 说这话的时候小二面带自豪,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 云澜在其引路和介绍下逛了一圈儿,没相中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原是想要就此离去的,但就在这时另一名穿着不同的小二过来请云澜几人进入另一间屋子。 云澜对这流程熟悉,那边该是定制物品的房间,里头合该有几位木匠师傅。 他一进去果然瞧见了四五位木匠师傅正专心致志地雕刻。 但是那新来的小二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引着众人穿过这里的一道小门进了里头的房间。 房间内坐着的正是云澜之前所见过的木作店老者,也是看上他那积木创意的老者。 云澜听见引路的小二喊了一句“师父”,原来这人竟是老者的学徒。 这次见面与上一次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面,老者在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神情专注地拿着刻刀雕刻,不论你说什么对方大多只模模糊糊地回答“嗯”、“知道了”、“一会儿”等简单字眼。 云澜依旧坐在老者对面,二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桌案,桌案上是文房四宝,一切都与第一次见面何其相似。 只不过这一次云澜并没有什么想要定制的东西,便饶有兴趣地看老者雕刻。 方文林坐在云澜身边陪着,但他的目光却没落在老者的手上,而是四下环视在瞧房间里摆着的木作成品和半成品。 他认识的木匠就一个钱二叔,家中的木制家具大多也都是找钱二叔打的,虽然也都进行了雕花处理,但与面前这位老者的手艺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云澜正看老人家雕刻看得入神,猝不及防衣袖被身旁之人给拽了拽,他回过神偏头去瞧方文林,以眼神示意:怎么了? 只见方文林用手指了指房间右侧置物架,“澜儿,你看那柄小木剑,给团圆两小子带这个回去,他们该是会高兴的。” 那置物架上放着的东西多种多样,看起来像是放杂物的,方文林所指的小木剑被随意地摆放在一堆木块上,也不知道是老者随性而为还是不太满意这件作品给丢弃在那里。 但是以云澜的眼光来看,那柄小木剑做的相当漂亮,剑柄上雕了游龙,剑身也刻了花纹,精美而华丽。 “精巧别致,就是对于小孩子来说太脆了些,一不小心碰坏了肯定得掉小金豆子。而且这剑给开了锋,也不太适合孩童玩耍。” 说到这里云澜似乎想到什么,便取了桌上的纸笔开始描画。 这一幕也似曾相识。 一时之间房间里除了呼吸声外就是刻刀削木头的嚓嚓声以及纸笔摩擦的沙沙声。 老者这桌案上比上一次见面多了两支谦笔,云澜这次便是拿的谦笔作画。 “小友这是画的胖头鱼?”今日依旧是老者先雕刻完成,是一只根雕金蟾蜍。 云澜看着自己画的青龙偃月刀,又看看老者,面露茫然,“真的很像胖头鱼吗?” 他实际上是想画前世流行过一段时间的萝卜刀,老者做的刀剑不适合小孩子玩,但是圆滚滚胖嘟嘟没有杀伤力的萝卜刀是合适的,故而才突然想让木作店给定制几个。 老者拿起云澜面前的纸张细看,眉头紧锁,“真不是?” 云澜哭笑不得,只得将纸张拿回来铺在桌面上把所画细节一一指给老者看并详细说明。 经过云澜这么一番讲解,老者再看那圆滚滚的画作便不觉得像胖头鱼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个简单,明儿过来取便是。” “不急,”云澜继续说到,“我还想要再定制一套师傅所做的那种小木剑。” 他指了指房间置物架上的那柄小木剑,“劳烦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为主题雕刻四柄那样的小木剑,只不过不要开刃,是送给孩子的。” 老者见云澜画了那胖头鱼似的刀剑便不会要自己之前所作的那种了,没想到这人是两种都要,便点头应下,“那得多等几日,做好了让店里伙计给你送过去,一会儿留个地址。” 生意谈完了,这会儿云澜便有些好奇老者请他过来的原因。 “原因?”老者眼皮一掀,脸上的皱纹随之一动,“哦,原是想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金点子。” “……”云澜汗颜,您老当金点子是绿豆啊,说想到便想到了。 不过……与木作相关的……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我还真有一个。” “哦?”老者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 但是云澜却并没有立马告诉他这个金点子是什么,一双好看的眸子闪动着,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老者阅人无数,云澜这种小年轻是一看一个准儿,便先一步开口道:“既是金点子,老朽自然不会亏待了小友。” 等的就是您老这句话! 云澜这才重新拿起谦笔开始写写画画。 这事儿他没和方文林商量过,故而方文林也不知道云澜这金点子到底是什么,便也和老者一样倾身过去看云澜作画。 只见云澜用直尺画了一个,嗯,矩形木块? 然后在木块中间画了屋檐、小人和花草。 接着他又画了一个矩形,然后在矩形里面画了一模一样的屋檐、小人和花草。 画的太抽象,老者和方文林都没太看明白。 云澜画的简单,他只要能讲清楚其中原理,其他细节自有店里的木匠师傅去抠。 他像是给人讲课的先生,用谦笔指着纸张上的画,“这个叫做书立。” 方文林:“书立?” 不说方文林,就是老者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因为这个时代的书籍要么都是软皮的,要么就是竹简,故而放在书架上多以叠摞的方式。 但云澜前世的书籍不论是封面还是里面的纸张都更为偏硬一些,书册大多都是竖着摆放的,故而需要使用“l”形的塑料或不锈钢制作的书立来保证书册摆放整齐。 而云澜所画的书立自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l”形书立,而是一种类似微缩空间的立体书立。 他让老者的学徒帮忙取几块小木板过来,然后将小木板摆成一个开了一侧口的长方体,指着长方体里面的空洞说到:“书立的外侧只需要使用普通的木板即可,里面则是使用类似积木那种方式拼接成一个小型的场景,就比如我画的这个。” 他指着长方体里面靠左的一侧,“这个地方拼一个小屋檐,然后屋檐下面立着一名少年或少女。” 方文林和老者的目光随着云澜素白手指而动,闻言仔细观察过后了然地点头。 素白手指又指向长方体最里面,“这里可以拼装一棵大树,大树下面有花草,而小人儿的对面可以是桌椅,也可以是楼梯,还可以是另一个楼舍的一角。” “总的来说,就是将街角一景装进这个小盒子里。”云澜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不太严谨,便又补充道:“也不一定是街景,江景,山林,宫殿,房间,只要是目之所及皆可。” 紧接着他又展示这个书立如何使用,他把桌案上其他的木块当作成摞的书籍摆在竖着的书立两侧,又将书立横倒,将木块置于书立上下。 一目了然。 老者此时目露精光,显然是被云澜所说的这个书立给深深吸引了,一连道出三个妙字。 “妙,妙,妙!” 这还不算完,云澜又指着纸张上面的矩形,说:“这个书立也不用直接做成成品,而是像积木那般做成半成品,就用这种薄木板,只需要在木板上画出图案形状,再将图案边缘切割,只留三两处连接,让购买之人亲自动手从这木板上将这些积木拼块掰弄下来,再一点点组装完成。” 云澜自己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个书立的价值,但老者却一眼就瞧见了。 之前的积木虽然精巧,但终归还是被归于玩乐一途。但这次的书立却不同,从其名字带个“书”字就表示它的不一般。 因为它会真正进入读书人的视野,说不定以后会成为类似文房四宝这种读书人不可或缺的物品,正式成为“读书人的东西”。 老者激动地拿起云澜所画的那张图纸,状若癫狂,一会儿让学徒去把管事叫来,一会儿又让云澜再给他讲解一遍,一会儿又自个儿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 原本寂静宁和的房间瞬间便乱了套。 外头有空闲的木匠师傅听闻内室的异常响动便过来站在门口查看情况,恭恭敬敬唤了一句老者“沐老”。 沐学义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挥手表示无事让人退下了,拉着云澜就书立中的细节讨论起来。 一老一少隔着桌案头碰头地研究着图纸,竟是意外的和谐,方文林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地就柔和了目光,渐渐的便只能看见云澜一人。 两人沉浸于图纸,一人沉醉于美人。三个人愣是没一个注意到学徒已将管事叫来了。 如今的第一木作——曲正木作的管事就这般傻傻地站了许久还不敢轻易离去。 第143章 远来是客30 第143章 远来是客30 沐学义是典型的匠人,醉心于木作,其他一概不管,性子也偏直,故而当云澜走出曲正木作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他摸了摸胸口,感受到纸张的弹力。 一千两就这么到手了? 方文林被云澜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上前一步拉着人的手继续往前走,“以后我们会拥有更多。” 是了,开分店,养鸡场,开春还有大片的田地,当真是财源滚滚,区区、区区一千两而已,前两天不也得了吗? 这般想着,云澜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 除了银票以外,他还在曲正木作这里讨了一个画师的名额。 “澜儿要这名额可是为了刘知?”云澜将这条件一提出来方文林便猜到了这是为谁准备的。 “对,”有了新的话题转移注意力,云澜便没再关注怀里的巨款,转而说起这么做的用意,“刘秀才生活拮据,读书又是个烧钱的,我想用这个名额和刘秀才谈谈,看看讲学一事是否能有转机。” 方文林想过很多种云澜这么做的理由,包括但不限于是单纯的善心发作、赏识刘知的才华等,唯独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他。 “怎的这副表情?”云澜好笑地偏头去看方文林。 “没什么,”方文林紧了紧牵着云澜的手,“只觉得何其有幸澜儿能是我的夫郎。” …… 曲陵书院坐落于曲陵府东北角,这里远离喧嚣,寂静祥和,临着的几条街巷大多被曲陵学子所租住。 姚睿行走其间不闻烟火只嗅到了墨香,偶尔与几个路人擦肩而过也能从其穿着举止判断出这些都是读书人。 这种过于安静甚至有些严肃的环境让他这个武夫着实是不太适应,好在曲陵书院稍一打听就能找着,倒是不用在这里待太久。 他当然是进不去书院的,只能站在门口等待小仆帮忙通传,书院看起来比之底下的街巷更加静一些,若不是他刚刚叩门有人过来开门问询,他甚至会以为这偌大的书院里头没有人。 约莫等了一刻多钟,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姚睿,果真是你。”刘知走得有点快,这会儿说话便有些微微的喘。 “老爷差我给你带个话,请你明日到六和客栈一叙。”姚睿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抛给刘知,“是好事。” 刘知手忙脚乱地接住,好险没将其掉到地上,入手还带着微烫,不用打开,只闻其味儿便知是一张油滋滋的肉饼。 姚睿自个儿走了这半天的路,又在书院门口吹了半天冷风,怀里藏着的肉饼倒是还热乎着。 “晓得了,明日定当准时赴约。”两人年纪相仿,刘知在面对姚睿时便会少些拘谨,也笑着从袖袋里摸出一把折扇递给姚睿,“这是我画的扇子,送你的。” “我一个武夫你不送点刀枪棍棒送把扇子?还是这大冬天的?我那火烧可是亏了。”姚睿嘴上说着嫌弃,可那接东西的动作却是迅速无比,拿到折扇刷的一下便打开了。 只见扇面上没有画那些花鸟山石,反而是一幅伏虎图,他当即便是一喜,“好画!” “就知道你会喜欢。”刘知也跟着一笑,还挥手赶人,“天要黑了,快回去吧,明儿我自会过去。” 姚睿又刷的一声收了扇子揣进怀里,“明儿我要吃你这底下那家苏记的小笼包。” 刘知指着姚睿笑骂道,“你个皮赖子,成成成,明儿我过去一并给你捎过去。” 夕阳残照,混着墨色的光束打在曲陵书院门前长长的台阶上,刘知站在书院门口目送姚睿下台阶,光线将姚睿高大的身姿照得更加挺拔,步伐虎虎生风。 也许是因着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只见那道青松般的人影突然停下脚步回了头,看见还站在外头吹冷风的灰袍书生潇洒地一挥手,从其口型大约能领会其意。 快些回去吧,天冷。 …… 翌日,天公作美,放了晴,只是这风依旧凛冽。 刘知一大早就起了床,书院底下的苏记小笼包很是受这片百姓的喜爱,故而若是去晚了便只能排队等着。 他麻溜收拾妥当自身,带好书院腰牌便出了书院大门。 苏记的包子铺早早便开了张,蒸屉垒得比人都高,包子铺的老板自个儿都得搭着板凳才能够得着最上面一层的笼屉,随着老板掀拿腾挪的动作成团成云的水蒸气似笼屉在呼吸一般吞吐出来,将站在板凳上的老板都给淹没了进去。 刘知瞧见包子铺前面已经有人排起了队,好在他来得还算早,又正值书院学子休假,故而队伍不算长,只五六个人。 这家包子铺的老板姓苏,长得跟个白面馒头似的,矮胖又软和,据说祖籍是益水郡那边的,幼时跟着父母因缘巧合下在曲陵落了脚开了这家包子铺,手艺都是祖传的,尤以小笼包的味道最好。 “苏伯,来五屉小笼包,分开装。”因为包子铺就在书院底下,故而曲陵曲陵的学子都认识这位苏老板,并亲切地称呼其苏伯。 “刘秀才今儿要的有点多啊,可是给同窗带的?”别看苏伯人胖胖的,可那装包子的动作却是贼麻利儿的,三两下就给打包好了,“巧了,刚好还剩下最后五笼,不然可有的你等。” 刘知付了包子钱,接过油纸包,笑着回道:“不是,给朋友带的。” 拎着油纸包出了省学巷,他朝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城西的六和客栈。” 这种路边停着的小马车是专门拉在曲陵府城内往来的客人的,视距离远近收取车费,今儿风大,若是靠他的两条腿走到六和客栈,手里的小笼包早就被吹成了小冰包,故而他才奢侈了一回坐这小马车。 年节刚过,城内张挂着的红绸彩灯都还没有完全撤下去,街道上便已经多了许多背着包袱的人。 这些人都是在曲陵府做工的,家里住的远,有的说不定初一二三便开始从家往这府城赶,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两天能与家人团聚。 除了这些做工的,也有如他这般的学子早早就赶回了书院,只为能多一些攻读书籍的时间,将来在考场上能多几分从容。 刘知看着路上的行人思绪逐渐飘远,若是他没有读书,若是他这次没有遇见方家两位老爷,若是他将来未能中举…… 哒哒哒—— 时间就在他涌动的思绪间悄然流逝,直到外头车夫说到了他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确保自己已经看不出异样才拿好油纸包掀帘下车。 他起得早,故而现在还未过早饭时间,客栈大堂里已经有四五桌客人正在用餐,他一眼便瞧见了其中的姚睿和刀彪。 那边的两人也都发现了站在客栈门口的他。 “小笼包!”姚睿喜不胜收地跑出去迎接自己的早饭,半点不客气地从刘知手里抽走了油纸包,“好香!还热乎着!” “彪哥,快来尝尝,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家苏记,连读书人都爱吃的包子。” 刀彪其实也有点馋,但到底要端着老大哥的架子,便先过去招呼了刘知,“刘秀才早,可用了早饭?老爷们刚起,正洗漱呢。” “刀彪大哥早,还未曾用呢,姚睿昨儿催得紧,这不一大早便去给他买这小笼包。”刘知暗戳戳地告状。 刀彪装模做样地瞪了一眼姚睿才笑着对刘知说:“臭小子是个皮的,给刘秀才添麻烦了,我们刚点了粥菜,刘秀才若是不嫌弃便一起用些吧。” “若是没有卤蛋我便要嫌弃了,哈哈。”刘知已经与方家人相熟,故而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疏远,偶尔还能跟着打个趣儿。 “睿小子刚刚吩咐伙计上菜,这第一道便是卤蛋,嚷嚷着你今儿要来,定然是要吃的。”刀彪乐得见自家兄弟与文人相交,便也暗搓搓地替姚睿示好。 三人在大堂用早饭,那边客栈伙计也得了吩咐开始给天字一号房的客人送餐。 “咦,小二哥,今儿的早食与往常不太一样啊,油纸包里是什么?” 云澜洗漱过后人也清醒了些,坐在桌前看客栈伙计上菜,其中两个被油脂浸透些许的纸包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夫郎,这是您家护卫让送上来的,就是之前和您一同过来的那位书生给带来的。”客栈小二将粥菜摆好,空了的托盘用手肘一夹解释了一句便恭敬退下了。 “刘秀才来得可真早。”云澜有些惊讶,他拆了油纸,里面整齐码列着六个小笼包,只看其面皮上晶亮的油脂便能知晓其美味。 客栈伙计一共送来两包,该是一人一包的,方文林也拆了自己那包,顺手便捻了一个塞进嘴里,“呼,还有些烫。” 云澜笑话方文林心急,却半点没把那句有些烫放在心里,因为他只注意到了方文林咬破包子皮儿时迸溅出来的汁水。 皮儿薄馅儿大,汁水丰富,这小笼包绝对好吃! 故而他也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塞进嘴里。 然后…… “呼,好烫!” …… 早饭过后,刘知见到了嘴唇红润润的方文林和云澜,不知怎的,他觉得二人的嘴唇有些肿。 云澜有些尴尬地假咳了两声,然后才说起正事。 他简单把和曲正木作达成的交易与合作说与刘知听,又解释了何为书立,接着又讲到那个画师的名额。 刘知听后沉吟片刻,说:“云老爷是想让我到曲正木作当那画师。” 云澜点头,“没错。” “条件?”刘知最是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曲正木作现在已经隐隐有了大历第一木作的名头,当这书立问世,曲正木作便可坐实了这个名头,能进入其中做工不仅工钱多而且说出去也不会有损他读书人的形象。 因为他是去专门做这个读书人用的书立的画师,还是那种无需坐班没有束缚的荣誉画师。 说不定不仅不会招来其他读书人的鄙夷和侮辱,反而还会让他们羡慕。 这么好的事,若说没什么条件或代价,刘知是不信的,而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之前方、云二人所提过的讲学一事。 虽然方、云二人抛出来的饵实在诱人,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但…… “多谢方老爷和云老爷抬爱,但,唉,刘某还是之前那番话……讲学一事……” “讲学?”云澜插嘴打断了刘知的自言自语,并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刘秀才,我们不是在说画师的事情吗,何曾提起讲学了?” 云澜这副做派倒是让刘知不会了。 不是讲学那还能是什么条件? “云老爷的意思是?” “刘秀才华茂春松,博学多才,我等仰慕已久,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厚颜邀请刘先生到我们家乡游学罢了。” 云澜觉得自己的脸皮真的比那城墙还厚了,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做出这星星眼迷弟的模样! 此等演技足以荣获奥斯卡影帝! 刘知:“……” 方文林:“……” 一旁的刀彪和姚睿:“……” 瞠目结舌,刘知甚至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来才恰当,只觉得这世间竟有如此……之人。 憋了半晌只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游学?” “对。”云澜回答得斩钉截铁,“游学。” 讲学和游学别看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意思以及引申含义可是天差地别。 你刘知不是怕担不起讲学的名头吗?这个游学你总不能说自己不合适了吧。 就说是书院里头也总是会组织兴办个什么春日踏青,秋日赏枫等游学活动,哪次回去不得被先生布置个诗词歌赋一条龙的即兴表演和课后作业。 这你要是再说什么不匹配不敢当…… 刘知的嘴皮子碰一起又张开,张开又碰一起,几次提起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最后都无力而茫然地放弃了。 “刘先生意下如何啊?”云澜笑得明媚而灿烂。 刘知:“……” 今早坐在马车里看见的一幕幕突然倒带似的在刘知脑海中回放,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对身形佝偻的老夫妻身上,他们形容枯槁,面黄肌瘦,可依旧不得不为了家中生计而出来做工,再想想自己远在家乡的老父老母…… 最终刘知无声叹气,定了定神后郑重答道:“好。” 第144章 远来是客31 第144章 远来是客31 岁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眼间便过去一个月。 云澜也不记得是从何时起,这窗外便多了些滴滴答答的冰雪消融的声响。 一个月前,他与刘知谈妥游学事宜后便和方文林没再曲陵府多耽搁,租了马车找了商队带着马小草和张坚夫夫以及怀里的两千两银票和他二哥云烨的一封家书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刘知则是暂留在了曲陵,曲正木作的沐老见过刘知的画作之后对其很是欣赏,他得留在那里同曲正木作的其他工匠一起研究出这大历第一版的书立来,故而这一次没有跟着云澜二人一同回到清河村。 但他也答应了定会在三月书院开学前来清河村游学,故而当云澜二人回到家乡之后便是找来村长以及各位叔伯一同商议建造一个游学讲台。 地点就定在方文林那块收回来的空地上,清河村的各位宗亲们原是想要在那里修建一座气派的房子的,但云澜和方文林没同意。 那块地毕竟是方文林的,人也是方文林和云澜请回来的,故而村里的人只能按照云澜二人的意见一同出资修建了一座宽大的长方形凉亭。 凉亭四面透风,遵照云澜的要求挂了竹帘和纱幔,又另外请了木匠师傅打了可拆卸的一人高雕花门板。 夏日天气暖和,清风徐来,纱幔飘摇,竹帘微动,稚子与游学先生端坐蒲团之上,通透又敞亮。 冬日寒冷,就可将活动门板一一组装当作围墙,内燃炭火油灯,也不至于将人给冻坏了。 轰隆隆—— 春雷响,万物长。 惊蛰过后,万物复苏,春耕正式开始。 方家田地多,不仅有半山腰下一溜的水田,原本村子里属于方文林的田地以及马二狗一家的田地都归了方家,故而惊蛰过后方家全家出动开始春耕。 云澜和方文林也没能躲懒,只不过他们二人可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埋头苦干,只侍弄了一块田,感受种地之辛苦,勉励自己不要忘了本心和出处,其余的田地则是花钱请人过来帮忙耕种。 云澜在筹备自己养鸡大业的同时还要操持清河村首届的游学大会,三日前他接到了刘知的来信,信中写到约莫会在春分前抵达清河。 算算时间,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 惊蛰过后,春雨一场接着一场,下个没完没了,天气不仅没能回暖,反而还更加冷了些,倒春寒来得猝不及防,好在方家早就有所防范,故而除了两个小的可怜兮兮地蔫了两天,其余大人均是健健康康。 云澜穿上夹袄,手捧汤婆子,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缓步下了山。 春雨绵绵,加之山上融化的雪水,流经村子的这条小河也开始涨水,村长早早就召集了村子里的汉子一同用沙石等堆高了河堤以防河水上涨淹了田地和村子。 一路从家里走到凉亭讲台,云澜的身高都长了两公分,他取了路边的枯树枝蒯了鞋底厚厚的软泥才觉得双腿轻便了些许。 无法,即使是夯的再实的土路它依旧是土路,被雨水这么长时间浸泡,又有人行车马碾压,早就烂成一滩烂泥,稍不注意就容易陷在里头拔不出来腿。 凉亭造型古朴简单,依旧是请的赵家班来建造,亭檐支出来的多,故而除非是刮大风下暴雨,这凉亭里头一般是淋不着的。 凉亭底下做了抬高处理,最上面铺的是木地板,已经摆上了蒲团和桌案,讲师的桌后还有一块平整竖立的木板,云澜将其当作黑板。 到了这里就得换鞋进去了,不然会踩一路的泥脚印。 刘秀艳在这里洒扫,刚撤了四周挂着的纱幔便瞧见自家老爷过来了。 这是云澜吩咐的,纱幔吸水,即使没真被雨水淋着时间一长也会被水汽浸透,若是再刮起一阵大风,那纱幔中的水就会被吹洒得到处都是,故而他便吩咐刘秀艳将其撤了。 “今日可有其他人过来?” 清河村的人都知道这游学是好事,故而个个嘴巴都紧的很,半点风声没透露出去,能找过来天天盯着这游学进展的也就只有清河村本村的人了。 刘秀艳将纱幔一一叠起收好,听闻云澜问话便回答到:“刚王村长过来了一趟,问送过来的炭火可够。” 这凉亭一角有个位置专门隔出来当开放式储物间了,里面放着文房四宝和炭盆等物品,无需方家出人看着,村子里的人就是天然的护卫。 “三筐足够了,春分一过,那是见天的暖和,就用不上了。”云澜过去检查了一下一应物品,心中满意,这些东西该是够用了,只不过毕竟是第一届,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敛卫的声音,“澜老爷。” 云澜有些疑惑,今日敛卫该是在镇子上的小吃铺里做活的,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便快步走了过去,“敛卫,可是铺子出了什么事?” 敛卫身上穿着蓑衣,雨水顺着蓑草滴滴答答砸在他的脚边,一双裤腿被浸了个透。他的身后还牵着一匹褐色的马,显然是一路疾驰回来的。 “铺子里一切安好,是刘秀才从曲陵过来了。”敛卫骑马奔走得急,这会儿满头满脸都是雨水,站在凉亭亭檐之下才得空抹了脸上的雨水。 刘秀艳赶忙取了自个儿身上的帕子递给底下的自家汉子擦脸。 “直接将人接回来便可,怎的瞧着只有你一人?”云澜更加不解了,彼此都熟悉了,难道一个月不见,他刘知便开始讲起排场来需要他亲自过去接了?刘秀才瞧着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刘秀才还带了一队人回来,说是云二爷让捎回来的,方老爷让我过来接您去镇上商议此事呢。”敛卫擦了脸,终于喘匀了气,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他二哥给捎回来一队人?云澜有些懵了,但好歹沉稳便让敛卫先回去牵了马车再到村长家来寻他。他得知会王村长一声刘秀才已经过来了。 …… 马车要比人的双腿在这泥泞的土路上好行走的多,敛卫也趁着回去取马车的功夫迅速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 这马车是云澜和方文林自曲陵回来后买的,不是找钱二叔定做的那辆。 马车整体看起来小巧玲珑,里头顶多坐四个人,是方文林专门买来给云澜代步用的。 拉车的依旧是云澜挑的那匹棕黄色的马——小蜜蜂。至于刚刚敛卫赶路的那匹褐色的马则也是新买的,平常是方文林骑着代步用的。 只清河村到安阳镇这一段路的时间,云澜瞧着车外的雨好像又下大了些,天黑沉沉的,半点不像是刚过晌午的时辰。 “这瞧着不是去铺子的路?” 外头驾车赶马的敛卫勒着缰绳小心控制着马车速度闻言答道:“回老爷,方老爷将人安排在了云二爷的镖局里,所以咱们现在是往那边去。” 云澜挑眉,说:“那看来我二哥这次捎回来的人还不少?” “足有八人呢,我瞧着都是军汉。”敛卫扽着缰绳使马车小心避开了水坑继续说到:“云二爷还写了信。” 军汉? 云澜扶着车窗想着事情一时出神,直到马车停下,顺风镖局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才回神。 方文林听见外头传来马儿的吁声便知人到了,故而第一时间过来开了门。 “怎的不关上窗户?”他打着伞迎上去牵着云澜下车,一摸云澜的手就发现这人的手温度有些低,再低头一看,好家伙,袖口都被雨水浸潮湿了。 “关上窗户车里黑乎乎的,我嫌弃憋闷,别担心,只是外裳袖口,况且我还揣了汤婆子。” 云澜松开方文林的手给他看另一只手上的汤婆子,方文林探了下云澜的额头,体温正常才放下心。 “这次刘秀才是同二哥的人一起回来的,二哥信里写了原因,一会儿便知晓其中原因。” 方文林直接领着云澜进了当中的议事大堂,里头只有刘秀才,没瞧见方文林和敛卫口中的“二哥的人”。 “我将那八人暂时安置在另一间屋子里,待稍候你看过二哥的信之后再召他们过来。” “云老爷。”刘知着一身鸦青色的棉质长袍,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倒是比一个月前更有精气神也更加自信了些,这会儿对着云澜拱手一礼,颇有些大家风范了。 “刘秀才,别来无恙。”云澜也笑着回了一礼。 三人坐下后,云澜才知晓为何刘知会与他二哥的人碰上,毕竟他二哥在他和方文林离开曲陵之前就已经随着别的商队去往了其他州府,而刘知则是一直在曲陵府。 刘知自云澜等人离开后就在曲正木作扎了根,据他所说足足画了十多版书立场景出来,后来又改了五六次,最终定下来的只有三版。 并且因为木板不透光,最后做出来的成品放置于书架上就会因为光线问题而无法看出其中玄机和美丽,为此曲正木作愁坏了头发。 最后还是沐老提出将书立的背板顶板改为琉璃才解决这个问题,故而曲正木作也就与同一条街的金玉堂达成了一些合作。 这次刘知过来游学就带了这三版成品过来送于云澜和方文林以及他那两个小师弟。 至于他碰上云烨的人则实属巧合。 他还是同以往一样寻找前往安阳或路过安阳的车队商队,没想到正好碰上从其他州府过来在曲陵暂时落脚也在找车队的那八人和顺风镖局的顺一。 顺一原是要亲自领着这八人回来的,碰上刘知之后就将人和书信均交给了他,劳烦刘知帮忙一道给捎回来。 说到这里,刘知自个儿倒是笑了,“云二老爷也太信得过我,之前便嘱咐了顺一,说若是我要回去就直接将人丢给我,不然顺一自己是做不了这个主的。” 方文林点了点头,这事儿云烨在信里也提了一嘴,不然即使是刘知亲口所说,他也是不会信的。 云澜看了云烨写给他和方文林的信,里面说明了这八人的来路,正如敛卫猜测的那样,这八人也是行伍出身。 方文林见云澜已经看完了云烨来信便转头吩咐敛卫,“去将那八人叫来,然后带刘秀才去铺子里用些饭食。” 刘知也明白这是人家要处理家事了,他不便在场,便从善如流地起身笑着说道:“好久没吃那黄焖鸡着实是想了,铺子在哪我还是知道的,用不着这般客气专门让人送我,我自己过去解个馋就好。” …… 敛卫领着八个军汉进了议事大堂给云澜和方文林行礼,“云老爷安好,方老爷安好。” 云烨在信中说到他是在押镖途中捡的这些个军汉,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以前也是在不同的军队服役,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病痛伤残。 有几个武艺好的他挑着留在了身边考察,若是没问题就会拿来扩充镖局队伍。剩下这八人的功夫平平,便丢回了家给云澜和方文林挑一挑看看有没有适合留在铺子里做工或是能留在家里当个护卫的。 云澜让这八人抬起头来,挨个仔细打量了一番,该说不说不愧是兄弟俩,至少云烨给他送回来的这几个他瞧着还都挺顺眼的。 “可有识字的?”云澜本是不抱什么希望顺嘴一问,没想到还真站出来一个。 他便让敛卫给这人找来笔墨,让这人记下他们八人的姓名、籍贯、年龄、婚否、在哪里服役、又因为什么退伍、有些什么技艺、之前做过什么工作等等。 待八人各自介绍完,方文林又简单说了下当下他们这里可能会有的工作机会,问了这几人的工作意向。 大多数人都表示但凭安排,只有一个人问了句在小吃铺做工是否可以吃店里的菜品。 这人是八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与姚睿差不多大,据他所说是打小就挨饿,故而对吃格外执着,听闻主人家回答可以之后便表示想去小吃铺做工。 云澜:“你们的情况我们二人已经了解,具体是否能留下还是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会再过来,考察也就是从明天开始。” 第145章 发展 第145章 发展 云澜说是要仔细考察他二哥云烨送过来的八人,实际只有第一天在顺风镖局里举行的比武他亲自去看了,其他一概扔给了乔胜。 八人正好对半分,四人年轻四人年老,经过一上午的摔打,最终决出两名胜者。 其中最厉害的是一位中年军汉,其次便是昨儿嚷嚷着要去小吃铺做工的那位最小的军汉。 八人被安排在顺风镖局住下,乔胜也暂时在这里居住,他之前只当过军队的小队长,反正这些人也都是行伍出身,他便直接套用了军队里那一套来训练管理这些人。 云澜并没有过多干预,只大致给了几个方向,其他任由乔胜发挥。 比起这八人,他显然是更为操心刘秀才清河村游学一事。 现在已近春分,而刘知三月便开学了,他不可能踩着时间回书院,为了能确保可以在开学前赶回曲陵,故而本次游学为期三日,三日一到他便要动身返程,时间非常赶。 好在云澜为此已经做好了准备,刘秀才休息一日恢复精神后便可直接开始。 刘知坐上凉亭主位正式开始讲学那日清河村依旧笼在烟雨朦胧中,大人们挽着裤腿穿着蓑衣或在田间除草播种或于沟渠河堤固堤排畅。 昏暗阴沉的天穹之下,一团暖黄光晕破开烟雨照进这些躬身劳作之人的心底,稚童的朗朗读书声清脆而响亮,驻足侧耳听上两声便觉得日子有奔头。 那三日的清河村格外的安静,即使大人们外出耕作也会刻意放轻脚步降低说话的音量,生怕扰了孩子们读书。 刘知没当过先生,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孩子们启蒙,就算他知道也无法仅用三日便完成,故而只教了些浅显的常识的知识。 比如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他给每个孩子都写了一张他们的大名,教他们认识他们的名字以及如何书写。 第二日则是给孩子们上了一堂趣味美术课。也许是因为这是他所热爱和擅长的领域,讲起来倒是比第一日时更加投入和得心应手。 第三日则是让孩子们自由作画并在他们自己的画上落下自己的姓名。 三日讲学结束,清河村的孩子们学的开心,大人们也都很满意。 “你们看,这是我家xxx画的小花,瞧瞧,画的多好!” “看看我们家xxx写的大字儿,哎哟,早知道他有这天分我和他老子就算砸锅卖铁也得供他读书啊。” “现在也不晚,我们家那口子已经去镇上寻摸活计去了,就是想要多挣几个铜板给我家xxx买那个、那个、哦,对,文房四宝!” 此类的场景和对话在清河村各处上演,渐渐的便传到了外村去,当先找过来的便是云澜的老家长溪村的李村长,想要云澜和方文林在长溪村也办上一场。 其他消息灵通也有此意的老村长们也陆续找了过来,清河村方家在这一片村落里可算是出了大风头。 至于在这些老村长提出在他们村也办讲学的事情,云澜和方文林则是统一口径全都给委婉拒绝了。 理由就是这个事情他们也无法做主,是人家秀才自个儿愿意来他们清河村的并且可能下次还来。 但是虽然我们没法让人家秀才老爷去你们村子讲学,但是若下次我们清河村再办讲学却可以想办法从你们村子里挑些好苗子送过来一起听学。 饼画的大大的,饵料撒的足足的。 虽然不至于达到人人不敢得罪方家的效果,但人人都不想与方家为恶却是真的,这也让接下来云澜和方文林诸多行动都更加方便顺畅了不少。 …… 草长莺飞,似乎只是眨眼间便入了春。 清河村的半山腰上,自后山奔流而下的小溪清澈见底,几片粉白色的花瓣漂浮其上,云澜和方文林随手扦插在小溪边上的桃枝竟然活了下来,有一枝竟然还长出花苞开了花! 看着那不过半人高的细长枝条,云澜坚信这是他两个侄儿冬日之前那泡实在憋不住的童子尿创造出的奇迹。 啾啾~ 转暖还寒之际,有些喜温耐寒的鸟雀已经飞了回来,这一批雀儿该是去年那批顽皮的,这不,甚至敢当着云澜的面飞停在那枝独苗苗上,胖嘟嘟的身子压得花枝打了好几颤,致使本就可怜巴巴的花朵还掉了好几个瓣儿。 云澜瞪着那只胆大包天的雀儿却没能赢过那豆大点儿的黑豆眼,只得给了花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施施然溜了。 他买的鸡崽子到了! 小鸡仔他直接财大气粗的买了三百只,成年鸡足买了两百只,其中有十只是鸡冠红厚毛羽鲜亮的大公鸡。 云澜看着鸡笼里挤作一团的黄色毛茸茸搓着手笑得像个反派,“小鸡仔~小鸡仔~嘿嘿嘿嘿~” 方家的后山上多了许多模样古怪的草编以及竹编的窝棚,这些奇形怪状的窝棚散落在后山各处,或藏于草丛,或靠于山石,有的甚至挂在树上。 这些窝棚便是方家众人为云澜购置的鸡所准备的鸡舍鸡笼,主打一个结实,至于好不好看……不说也罢。 总之,云澜买的那五百只鸡就此在方家后山安了家并且还多了个让鸡瑟瑟发抖的巡鸡官,这巡鸡官长得高大威猛尤其当它奔跑起来更是威风凛凛,正是云澜与方文林之子——小不点。 春季来临,狼崽子小不点一改冬日的“昏沉无力”,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在后山上撒欢,好似要将积攒了一个冬天的精神都发泄出来。 只不过它是在后山闹高兴了,那新来的五百住户可是要被吓出心脏病了,见天儿的萎靡了下去,甚至连母鸡都开始不下蛋了。 方文林一瞧,这哪儿成,赶紧逮了狼崽子一顿教训又单独给它划分了可活动的地界,勒令其不准越界去骚扰隔壁的鸡。 结果长大了的狼崽子心眼儿也比小时候多了,转头就跑去云澜跟前儿装委屈,一脑袋钻进云澜的长袍底下脑瓜子贴着云澜的膝盖就开始嗷呜嗷呜告状。 云澜揉着狼崽子毛茸茸的大脑袋瞬间就心软了,方文林哪里能让这头狡猾的狼崽子得逞,连忙劝云澜,“你不能总惯着它,瞧瞧,这狗样子,当真是丢狼的脸。” 事关颜值,云澜不得不重视,别的狼冬日都要忍饥挨饿,开了春哪个不是瘦骨嶙峋,反观狼崽子,他儿子经过一冬天的精心投喂整个狼都肥了一圈儿不止,这会儿将脑袋垫在他的大腿上吐着舌头,当真是没有狼的风范,确实是个狗样子,不够威风。 这哪成,再让它偷吃下去双下巴都该出来了,这可不行,故而即使小不点意识到他娘意志不坚定了呜咽呜咽地卖惨云澜也没有再心软一点。 可怜的狼崽子小不点就这样丧失了方家后山一半的地盘,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去撵鸡抓鸡了。 如此这般过了一段时间后,可怜巴巴的母鸡们终于重新开始产蛋,那些个黄绒绒的小鸡仔也一天天长大,云澜的养鸡场也算是初步成型。 值得一提的是乔胜那边的训练卓有成效,云澜他二哥送回来的八人最终都被留下了,四人被分到了小吃铺,两人分到了云澜他大哥云焕手里跟着一起巡查佃农们的春耕情况,还有两人则是被分到了方家养鸡。 后山水草丰茂,用不着他们二人过多管理养鸡场的鸡饲料问题,他们主要负责巡防后山的边界处,检查木桩是否倒塌、麻绳是否断裂、渔网是否破烂,及时修补以防后山的鸡逃了出去,也防止深山的野兽跑进来。 再者就是注意鸡的状况,有没有生病,产蛋率如何,孵化率如何等等。 也是通过二人细致的观察,云澜知晓了后山的鸡还喜食药材种子和叶子。 没错,云澜在冬日之前撒下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种子竟然经过一个冬天后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了,并且瞧着存活率还挺高。 用药材喂养出来的跑山鸡是不是会更有营养更美味呢? 云澜决定试试看。 他放权给养鸡场的二人,让二人全权负责养鸡事宜,定期采购药材种子并抛洒种植。 如此这般两个月后,云澜惊奇的发现他的药材鸡不仅长得好长得快,并且生病率死亡率极低,就连打鸣的声音都比别的鸡响亮! 为此他特意让人在后山逮了一只药材鸡拿来炖汤庆祝,没想到滋味绝美。 肉质少了淡腥味变得更为香嫩,鸡蛋也少了蛋腥味,即使是普通的水煮蛋也格外好吃! …… 喵呜~ “咪咪!” 云琛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皮滑毛顺的花臂狸花身形矫健,自窗棱到桌案,蓄力,瞄准,起跳,画弧,落地,一系列操作可谓是行云流水! 可惜,吧唧一下,一脚踩翻了砚台。 如此变故让易受惊的猫猫着实吓了一跳,喵喵喵地胡乱叫着,在桌案上跳了一支舞。 只可怜云琛小朋友一张好好的大字被印满了梅花印。 陆老夫子平时看着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可若是涉及教书育人那可就是阎王爷转世,即使是最为受宠的咪咪都要绕道走,更何况现下还直接撞人枪口上了。 “子曰……” 喵呜~ “三人行……” 喵呜呜~ “必有我师焉。” 喵呜喵呜喵~ 五月的安阳已正式入夏,一扫惊蛰过后的绵潮霉湿,灿阳之下,万物苍翠。 还没廊柱底下的栏杆高的云琛小朋友双手顶着一本《论语》站得笔直。而他的旁边则是端端正正蹲着陆老夫子的爱宠咪咪。 一人一猫你一句我接一句地在背书,路过此处的陆老夫人瞧着这两个活宝掩嘴乐开了花,眼尾的褶子都深了两分。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鼻子眼睛以及肉嘟嘟的脸颊上都是黑乎乎的墨汁,尤其是右手的袖子,原本青灰色的衣服愣是给染成了大团大团的墨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是要和他旁边的花臂咪咪做兄弟呢。 云琛是个小机灵鬼,一看见从院子里路过的陆老夫人瞬间变了表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人看,瘪着小嘴,一副委屈的模样,偏又老实乖巧地继续背书,任谁看了都得心软。 陆老夫人以手帕掩饰嘴角的笑意,装作没看出云琛这小子的求助,带着侍女走了。 这下云琛装不下去了,身子不敢乱动,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目送陆老夫人远去,直到其背影再瞧不见了他才认命地继续背书,只不过怎么看怎么有些垂头丧气。 但他还没背两句就有侍从过来叫他去偏厅用膳,说是陆老夫子和陆老夫人均在,就差他一个了。 …… 陆宅偏厅的圆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陆老夫子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对陆老夫人说:“就是你惯的。” “琛小子都站了好半天了,我瞧着那小细胳膊都打颤呢,你个当先生也不能对学生太苛刻了。” 陆老夫人最是不怕这个活阎王,甚至说话的时候还能给一旁在座的云瑞小子盛一碗鸡汤。 “再说了,今儿这鸡还是人家瑞小子和琛小子拿来的呢,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那明显就是咪咪跑过去捣乱了,你偏要罚人无辜的琛小子做什么。” 陆老夫子坐在上位上维持严师威仪,看上去又凶又吓人,实际上借由胡须遮挡小声反驳,“我就说一句,你是能编排出我十句来。琛小子那头顶上的发包包都瘪了,明显是偷懒没认真举着书给压塌的。” 陆老夫人睁眼说瞎话,“是吗?我瞧着挺圆的。” 云瑞坐在下首规规矩矩的,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此时他那倒霉兄弟也被侍从给领了过来。 “你看,我就说是圆的吧。” 陆老夫人得理不饶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云琛这小子是特意去洗漱收拾过了,偏她装作不知道要给陆老夫子一个骄傲的眼神。 陆老夫子显然也是已经习惯了自己媳妇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也学了云瑞那小子的本事,装作听不见。 云瑞和云琛自三月开春后便正式入了陆老夫子门下开始学习启蒙,至此已有两月。 两个孩子乖巧,虽然不是那些个天纵奇才的神童,却也是思维敏捷,心思细腻的,故而深得陆老夫子喜爱。 尤其是云琛,这小子是个能说会道的,哄大人开心那是有一手,故而连陆老夫人都偏心到了他们这边,每次遇到二人受罚总会想方设法给人捞出来,没少得陆老夫子的埋怨。 “师父,师娘安。”云琛跨进偏厅,恭恭敬敬地给上位的两个老人家行礼,礼毕之后便露出了本性,“师娘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刚隔着老远就闻到了。” 陆老夫人笑得慈祥,忙招呼云琛过来坐,“炖了鸡汤,快来尝尝,仔细一会儿让你师父全给抢了去。” “老夫怎会……”陆老夫子想要反驳,却被陆老夫人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只得将最后两字嚼碎了就着鸡汤一起咽下去,“如此。” 第146章 发展2 第146章 发展2 安阳镇,李儿巷。 云澜掐算着时间慢慢踱步至陆宅门口,碰巧迎面走来个挑扁担卖豆腐的老汉,巷子里听见老汉叫卖声的人家开了门招手让老汉给切上一块。 如此熟悉的场景,几个月前他也曾经历过,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再上前凑热闹也切上一块。 赵婶子家的媳妇翠娘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赵婶子和赵大力高兴啊,云澜和方文林也跟着沾了喜气,不仅吃到了红鸡蛋,赵婶子和赵大力隔三岔五地还会给两人送豆腐,故而现在方家最不缺的便是豆腐了。 云澜时间卡的准,与那卖豆腐的老汉擦肩而过到达陆宅门口的时候,他那两个小侄儿也正好在陆家仆侍的带领下走出大门。 “小叔叔!” 两个小的自从正式开始读书之后便开始穿“校服”,一般都是灰色、深蓝之类的长袍,头发虽然没有完全束起,但也用布巾扎了个半丸子头,瞧着利索又精神。 两人身上还背了一个斜挎包,里头装着纸笔书册,这会儿下学两人明显都有些兴奋,看见今日来接他们的是云澜更是一蹦三跳地边跑边叫着云澜,身上的布包都随着二人的跑跳一颠一颠的。 云澜早在二人朝他奔跑过来的时候便半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做好迎接二人的姿势。 “小叔叔!”云琛跑得最快,先一步扑进了云澜怀里,仰着小脸去和云澜贴贴,嘴角眼睛都带着大大的笑。 噗通,云瑞要慢一步,但他的兄弟很是懂事的给他留了半个怀抱,故而他也精准地撞进云澜的臂弯中,同样仰着小脸等云澜的亲亲。 两个大宝贝如此盛情相邀,云澜哪有拒绝的道理,吧唧两口给了两个侄儿一人一个香香。 风云小吃铺距离陆宅步行不过十多分钟,当初选址便考虑到了接送孩子时方便,这会儿云澜一手一个牵着两小子往铺子走。 不用他问,云琛这个活泼的便会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学讲给云澜听,当然,是略过了他被罚站背书的版本。 云瑞则要沉稳些,只偶尔在自家兄弟说话间隙补充上那么一两句。 三人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挑箩筐在路边摆摊卖枇杷的,云澜瞧着枇杷不错,便同两个小子选挑了一些个头大外形圆润饱满的。 风云小吃铺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并且在入夏之后还新上了一种名为薯条的小食,采用的是官家新推出来的名为土豆的食材做的。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铺子里吃黄焖鸡的没几个,门口排队买薯条的倒是不少。 云琛这个机灵的,看见铺子里的王云便伸手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个又大又黄的枇杷递给人家,“王云姨姨,吃枇杷。” 王云和丰昊自年后便一直跟在迎仙楼的钱掌柜和账房先生身边学习,目前已近半年,毕竟只是个县城酒楼,能学到的东西有限,五个月足以让二人结业,故而这对儿夫夫现在已经回到了风云小吃铺,正逐步接手铺子的生意并将所学知识运用其中。 王云笑着谢过云琛递过来的枇杷,“谢谢琛少爷。”转而又看向云澜,说:“老爷,刚方老爷来信儿让您去一趟杨氏书铺呢。” …… 杨先生自年前离去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近半年杳无音讯,杨氏书铺一直由云澜和方文林二人打理。 前两个月云澜还安慰自己杨先生可能是跑的比较远,第三个月开始云澜便有些担心了,遂托了人帮忙打探下杨先生的消息。 至此两个月过去,别说见着杨先生的人,连个人影的消息都没有。 云澜对这个忘年交很是念叨了一番,嘴里抱怨了一通却托了更多的人帮忙寻找。 他将两个小侄儿交予王云看顾,自个儿摸了两三个枇杷往杨氏书铺而去,也不知道方文林叫他过去是有什么事情。 季节更替,头疼脑热的人不少,躲在这小巷子里的王氏医馆都忙碌了起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对面的杨氏书铺,只一个方文林站在大门口守门。 云澜站在巷子转角的阴影中转着手里的枇杷一时有些想不起方文林从前的样子了。 今日的方文林穿了一身青灰色的长袍,这会儿站在书铺门口捧着一本书册当真是有几分书卷气,对面进出医馆的女娘哥儿少有不往他那边瞧的。 记忆中这人穿着粗布麻衣灰头土脸的样子渐渐模糊,只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深深的刻痕。 再一次无视了人家小娘子的秋波,方文林抬眸正对上一双饶有兴味的杏眼。 刚还一脸不耐眉头紧锁的汉子当着人小娘子的面瞬间变了脸,好似冰雪消融,又似风过草长,原来非是郎君无情,而是早已心有所属。 “怎的站在这里?”方文林书册一合几个大跨步便到了云澜身边。 离得近了云澜才发现汉子刚刚远远看着清爽挺拔,这会儿才瞧见其额头鬓角都被汗水濡湿了,“刚到,正在瞧谁家的汉子这般俊。怎的出了这么多汗?” 额角的汗珠被自家夫郎温柔地用手帕擦拭掉,清甜自然的椰子香萦绕鼻尖,方文林还从其中嗅到另一抹甜香气息,“云澜家的,我好像闻到了枇杷香。天太热了,过几天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我们进山躲凉去吧。” “属狗鼻子的。”云澜给方文林擦了汗直接将脏了的手帕塞进了汉子的怀里,接着把左手藏着的枇杷拿出来给方文林。 他们在钱二叔那里定制的马车还没做好,钱二叔说至多再有月余便可完工,左右无事,趁着空闲再进一趟山也不错。 但…… “曲陵那边的铺子怎么办?” 半个月前二人接到了远在曲陵的敛卫的来信,信中写到寻了三处可以开设风云小吃铺分店的地址,故而两人快马加鞭过去进行了三选一。 最终定在城西距离六和客栈不算远的地方,那里原是要开一家新的茶楼,小二层,才刚装好不久。 可惜茶楼掌柜有个不争气的小子,这小子在赌坊败光了家底,这茶楼也就开不下去了,需得变卖了去还赌资。 这才让云澜和方文林给捡了漏。 他们原是该带着人再上曲陵做好分店开张的所有准备的,若是依方文林的意思过几天进山,那这分店的事情又交由谁来负责呢? “澜儿你看啊,我们两个以及二哥都去过曲陵了,只有大哥一家还没出过安阳镇,五六月的曲陵正热闹,这次正好有我们自己人要过去,顺带着就把大哥大嫂也捎上过去玩一玩。” 方文林这算盘珠子都要崩云澜脸上了。 云澜斜睨了自家汉子一眼,说:“你出钱?” 高大挺拔的汉子面容一正,自有大义凛然之态,“自然,这么久承蒙大哥大嫂照顾,我也是该表示表示。” 摇头失笑,云澜捡起桌上方文林刚刚看的书,发现是一本游记,“可是和大哥嫂嫂们商量过了?” “只提了一嘴,倒还没定下来。”方文林示意云澜进书铺里面来,“另有个好消息,杨先生有信儿了。” “欸?是他给写了信吗?人现在在哪里呢?”手里的游记立马就不香了,云澜伸着脑袋在书铺里面到处瞅。 “今儿刚收到的信,我还没看,等你过来一起看呢。”方文林又指了指书铺桌案上的木箱,“这是同信一起寄回来的,是一箱子的书,你手里那本游记就是这里面的。送信的人说信和东西都是给我们的,所以我就先开了箱子看看里面有什么。” 云澜跟着往那木箱里头瞧,一翻,里面都是些杂书,以游记、随笔居多,他甚至还在里面翻到了两本小人画,木箱最下面则是几幅舆图。 “信呢?”他展开舆图发现皆是一些小城小镇的舆图,视线便在桌上一扫,想要看看杨先生的信里写了什么,这些舆图杂书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方文林从桌上原本摆着的两本书册中间抽出一个信封,他怕直接将信放桌上被风吹走故而就先夹在了书册中间压着。 【云澜青鉴……】 与那一大箱子的书册相比杨先生的信就显得薄而轻,只有薄薄的两页纸,信中先是报了平安,然后写到了那一箱子书的来历,原来均是杨先生路过游览某地时收集的,箱子底下的舆图也是相同的道理。 信中写到他知晓云澜有游历天下之意,故而便直接将这些东西都寄了回来给云澜以作参考,最后写了让云澜不要担心也不必刻意去寻他的消息,该回时他自会回去。 “杨先生还去了京都。”杨先生没有在信里写他人现在在哪里也没有写他此次远行的最终目的地,云澜只能从那一箱子书册中推测一二。 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类似京都异闻录的怪志类的书籍,里头写的都是些诡谲奇异之事。 “南边和东边他也去过,”方文林也在翻那些书册,“只差西边了,我觉得杨先生可能会去西北战场。” 云澜也是这般想的,但他实在想不通杨先生一介书生跑去西北战场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杨先生自己知晓。 五六月的日头长,若是冬日那会儿现在已经该掌灯了,现在却阳光正好,方文林之前将书铺的窗户都打开了,这会儿阳光斜照进来映出实木书架上斑驳的岁月痕迹。 风吹过,书架上卷了边儿的书册扉页动了动,好似蝴蝶悬停振翅,扇动时间的轨迹。 云澜想他也做不了什么,便只能将杨先生这间书铺好好打理下去。 …… 安阳镇的顺风镖局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以及两辆骡车,车夫吴伯自利源府回来后又接到了方家的生意,这会儿正缚手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等待着主人家告别。 “爹爹,娘亲,一个月后你们就回来了吗?”云瑞梳着包包头坐在他爹云焕的胳膊上揽着他爹的脖颈一脸天真。 “是,爹爹和娘亲出去一个月就回来,瑞儿有什么想要的吗?爹爹从曲陵给你带回来。积木还是书立?还是其他的小东西?” 云焕和谭蕾也是第一次要和自家儿子分开这么久,两人都很是不舍,尤其是当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远行之事告诉自家儿子时,小子不哭不闹很是乖巧懂事的表示知道了,惹得两人心软软。 “瑞儿不要什么东西,瑞儿要爹爹和娘亲在外面吃好喝好,小叔叔说曲陵特别好玩,爹爹和娘亲要玩得开心,回来要和瑞儿好好讲讲那边都有什么。” 云瑞抱着他爹云焕的脖颈蹭了蹭脸颊,又伸手要娘亲谭蕾抱抱,谭蕾听儿子这般关心他们,心里那是一万个熨帖,“好,娘亲答应瑞儿,瑞儿也要好好吃饭,在家里要听婶娘和夫子的话知道吗?” “瑞儿会听话的,娘亲和爹爹不用担心,”说到这里云瑞又贴近了二人的耳朵小声说起悄悄话,“爹爹和娘亲到了曲陵可以告诉二叔让二叔早点回来吗?” 云焕和谭蕾显然没料到自家儿子会突然提起云烨,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看向自家儿子问到:“好,爹爹答应你,若是见到你二叔就让你二叔早点回家。” 谭蕾:“瑞儿可以告诉娘亲为什么突然想要二叔早点回家吗?” 云瑞勾着二人的脖颈让二人再凑近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悄咪咪地四下张望了下,确认不会别旁人听了去才小声对二人说到:“爹爹抱我的时候圆圆总是会在旁边偷看,以前他不会这样的,我觉得圆圆是想二叔了,所以想让二叔早点回来。”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琛小子一向是随了他爹和他娘的性子,每天看起来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不曾想这般小的年纪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照顾父母的情绪了。 “瑞儿和琛儿都是好孩子,娘亲和爹爹知道了。”谭蕾抱着云瑞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娘亲答应瑞儿不会像二叔那样离开很久,一个月后一定会回来。” 儿子看似是在帮琛小子说话,实际心里头哪里能没有点担心呢,担心他们两个会和云烨一样一去便是几个月半年不着家,谭蕾心思细腻自然察觉了出来这才再次保证。 云瑞得了爹爹和娘亲的承诺看起来更加明朗了些,正巧这时候云琛和郑悦也过来道别了。 云焕弯腰一把搂住云琛,久违的给云琛来了几下举高高,引得这小子兴奋地哇哇大叫,抱着云焕嘴巴甜甜的喊大伯。 “大伯,婶娘,你们千万别忘了把我写的信给刘师兄啊。”云琛脸上激动的红晕还没消褪,攥着小拳头挥舞着引起两人的注意。 谭蕾一只胳膊搂着云瑞,空了一只手出来和云琛碰了碰拳头,笑着应道:“婶娘记得呢,还有你要的梅酿李子。” 这小子自从听云澜讲了那梅酿李子的味道便一直惦记到现在,昨儿晚上还特意跑到他们床前再次强调这事儿,谭蕾是想忘记都难。 “还有瑞儿的信。”云瑞不甘示弱,他也给刘师兄写了信的! “是是,瑞儿和琛儿的信,我都记着呢。”谭蕾被这两个活宝逗得咯咯笑。 此去倒是没什么别离的伤感,反而是希望与憧憬更为多一些。 云澜和方文林见两个小的说完了话这才上前同云焕和谭蕾道别。 “这次辛苦大哥和嫂嫂了。”方文林郑重抱拳一礼。 云焕一摆手,“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倒是你们两个这次进山得多加小心,多带几个人一起进山,若是嫌人多,安稳了再将其他人遣下来便是。” “大哥说的是,我也正有此意。”经过一整个冬日和春天的休养生息,山里的野兽都活跃了起来,即使云焕不说方文林也是不打算只他和云澜两个人进山的。 云澜也在一旁认真点头,“大哥放心。对了,大哥别忘了帮我们给刘秀才带话。” 之前过年的时候答应了刘秀才他们二人进山的时候带其一起进山采风,云澜说的便是这事。 “嗯,没忘,”云焕是个沉稳的,一桩桩一件件要做的事情在他的心里整整齐齐地列了个清单,“若是他无法过来我也会写信回来告知的,你们二人且安心在山里便是。” 这也是之前就商量好的,安阳自曲陵相去甚远,云澜和方文林不可能在这里干等,故而他们会先行进山,若是刘知有闲能来便由姚睿等人护送着跟进来,若是不得空没法来,他大哥修书一封他和方文林也不至于心里没个底儿。 一家人该说的话都说了,该交代提醒的也都交代提醒了。 由丰昊带队,骡车上载着王云、马小草夫夫在前面开路,中间是由车夫吴伯驾车载着云焕夫妇的马车,最后则是云烨送回来已经通过考察和培训的四人乘坐骡车断后。 三辆车排成一列轱辘轱辘往安阳镇北城门而去,在那里他们将与其他车队汇合后一起前往曲陵。 第147章 发展3 第147章 发展3 要说进山最为开心的,当属狼崽子小不点了。 进了春这头狼崽子就活跃的不行,后山那么大的地盘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欲望,所以这几个月来方文林有几次直接将其放回了山林,反正在外面玩够了它自会回来。 这次进山途中有它跑前跑后地警戒着云澜和方文林也能更加放心些。 两人预估在山里待一个月,故而只准备了一辆板车的物资,至于刘秀才那份嘛,等他和姚睿进山的时候一起带进来即可。 “老爷,”乔胜卸了胳膊上的麻绳交予下一人后走到方文林身边,喘着粗气继续说到:“这进山的路崎岖不平,坎坷难行,我瞧着云二爷还得往家里边儿送人回来,正是适合给这帮小子练练,您要是同意,我下山之后就开始谋划让那帮小子将这条进山的路给修一修。” 说着他一脚踢开面前的碎石,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不说修得有多好,至少将这路上的石头清一清,坑给填一下,咱们家的骡子能正常拉着车走就行,您看呢,老爷?” 这倒是个好提议,想当初刚建好山里那栋房子的时候,这条进山的路就是被做活的人给踩踏平整了的,那时候进山的确是要好走许多。 现在方文林和云澜有了小吃铺和养鸡场的营生倒是不用再时常想着进山打猎,但夏日进山避暑,冬日进山观雪等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将这条路给修整一下的确可行。 “成,这事儿你安排吧。”方文林也不想荒废了自己这手打猎的本事,能有条方便的路供他进山时常练习倒也不错。 …… 人多力量大,以前只方文林和云澜两人得从天没亮的时候走到天黑才能到达,现在有了乔胜等人的帮忙,这进山的时间直接缩短了三分之一。 猎人小屋经过一个冬天依旧稳固,只是院墙外头的杂草长得茂盛了些。 云澜拿了钥匙打开大门,里面的院子当初夯得实倒是没长什么杂草灌木,只是落叶枯枝灰尘堆得有些多。 小菜地那边倒是长得好,就是一时难以分清菜和草。 几间房子的门窗都是关的好好的,只不过有半年时间没开合这会儿开关起来不太顺畅,问题倒也不大,抹点油润一下就好了。 屋子里面倒是干净,只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云澜原本还担心会在屋子里发现蘑菇,毕竟之前惊蛰春分的时候断断续续下了那么久的雨,没想到屋子里面竟然是意外的干燥。 木箱也是锁得好好的,里面的被褥都很干净,只不过味道不太好闻,是那种掺杂着皂角清香与灰尘木头的奇怪味道,得拿出去好好晒一晒才能盖。 “嘿咻——” 乔胜带领的汉子们已经开始打扫院子以及院墙周围,这会儿正合力拾掇院墙外头折断倒塌的树木,卖力的呼喝声很是有些活力和朝气。 他朝窗外看去,方文林正指挥着两个汉子收拾北屋和柴房,这些汉子一时半会儿不会下山,方文林和乔胜会带着他们先在山里头转一圈,也感受一下打猎的氛围,故而北屋得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至于南屋这边则是云澜自己收拾,毕竟是他和方文林两个人住的,若非必要他还是不太愿意让别人随意进出的。 小不点到了地方就急冲冲地绕着院子巡视了一圈,又趁着云澜和方文林不注意暗戳戳地进行了标记行为,确认院子这边无甚威胁之后就自个儿撒丫子跑林子里去了,想必林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深山老林里的确是比山下村子中要凉快些许,若是运气好碰上下夜雨,那便能拥有一整晚的好眠,当然,雷雨天气除外。 云澜和方文林进山的第一个晚上便幸运地碰到一场凉爽的小雨,本该燥热吵闹的林子因着这场雨而变得凉爽安静,疲惫一天的众人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几人在虫鸣鸟叫声中苏醒,推开门窗鼻尖都是青草泥土的芬芳,仿佛整个胸腔肺腑都被这朦胧山林给净化了。 行伍出身的人干活最是利索,昨日便将整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小菜地里的杂草都帮着云澜给锄掉了。 方文林照例是要先陪云澜两天才会进山打猎,但是其他几人就没这空闲了,因为乔胜一大早就把那几人给叫起来进山巡逻去了。 走得倒是不远,主要是围着猎人小屋转一圈儿熟悉地形,这些对于他们军汉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没到晌午便将猎人小屋周围给摸了个透彻,顺手还逮了两只山鸡回来。 乔胜原是想把这两只鸡给主人家的,但是云澜和方文林没要,让他们自己中午加餐。 乔胜一共带了四人,这四人原先隶属于不同的军队,行军打仗的时候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故而虽然几人不太会做饭但都会一手烧烤的技艺,这会儿便有两人互不相让都声称自己做的烤鸡是最好吃的。 正好他们打了两只山鸡,众人便让他们一人烤一只来比试比试。 云澜一边准备他和方文林二人的午饭一边留意着这二人的烧烤方法。 其中一人是将山鸡处理了包在叶子里裹了泥巴放进炭火堆里烘烤,偏叫花鸡的做法。 另一人则是将山鸡破开穿上树枝竹签夹在火塘上烤,比较偏传统烧烤的做法。 二人该是有什么独门秘方,塞鸡肚子里和摸鸡身的调味均是从山林中觅得,云澜没瞧清楚,只隐约看了个大概,是些草叶花果之类的东西。 “澜儿,你要的鱼,我都处理过了。” 方文林去河边插了两条新鲜的鱼,已经给开膛破肚处理了干净,拿了草绳挂着鱼鳃提溜回来。 这会儿瞧见家门口一左一右两堆炭火也伸了脑袋过去凑热闹,“还得烤多久?你们中午不会就只吃这两只山鸡吧?” “回老爷,这山鸡要想烤得好吃一定得有耐心,用小炭火慢慢地烤才能激发出其中的香味儿。”这是那传统烤法之人说的。 旁边偏叫花鸡做法的人也跟着说到:“的确。这烤鸡最是讲究火候,尤其是我这种烤法,这火不能大了,要不里头的鸡就得糊了,也不能小了,不然烤了半天鸡没熟。” 其他两人看热闹的这会儿也笑着回道:“回老爷,两只山鸡哪里够兄弟们塞牙缝的,乔头儿这会儿正在后院的灶台忙乎着呢。” “哦?”这倒是奇了,乔胜一向是对这些人比较严格的,能这么好心自个儿去做饭而让这几个人在这边闲着? 那几人大概是看出了方文林所想又笑着补充道:“我们几个笨手笨脚,刚跑去帮忙结果越帮越忙,这才被乔头儿给撵了出来。” “原来如此。”方文林点点头,这才合理嘛。 几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头便传来乔胜粗声粗气地呼喝,“来两个人帮忙盛饭了。” 刚还嬉皮笑脸的两人跟条件反射似的蹭得就站了起来,半秒都没耽误就往院子里冲。 “来了乔头儿!” …… “这鱼想怎么吃?” 云澜从方文林手里接过这两条鱼放到案板上,一大一小,被方文林料理得很干净。 “小的这条炖汤,大的红烧,多放点泡椒。”方文林也没客气,这山里的鱼最是鲜美,半年没吃到还怪想的。 “红烧?那得单独蒸两碗白米饭,”云澜笑着应了,“原是想着我们俩就不蒸米饭一起吃乔胜做的炒饭的,他那炒饭是混了野菜和腊肉丁炒的,我们拿来下红烧鱼该咸了。” “我来蒸,”方文林刚杀了鱼,一双袖子还挽得高高的,这会儿舀了清水洗手开始淘米蒸米饭,正巧看见了簸箕里的野菜,“这婆婆丁是拿来凉拌吗?” “是的,原是想直接蘸酱生吃,不过我刚尝了一口,有点苦,就焯了水去去苦味拿来凉拌,这个天儿吃着也爽口。”云澜将那条小一点的鲫鱼改刀之后下锅煎至两面金黄,“没有豆腐,只放些鱼香菜行吗?” 正是炎热的时候,带两块豆腐进山放着显然不现实,故而没法做出来了鱼汤的经典搭配,鲫鱼豆腐汤。 “可以。”方文林不挑,反正云澜炖的鱼汤怎么都好喝。 “老爷,我能拿俩鸡蛋吗?”乔胜从后院转至前院灶屋,五大三粗的人这会儿挽着袖子戴着围裙还有些反差萌,“那帮孙子又跑去摘了些香椿,我想着做个香椿炒鸡蛋。” “成,拿吧。”云澜答应得爽快。几个鸡蛋而已,等过几天方文林逮了山鸡回来就能有新的鸡蛋补给。 “谢老爷。”乔胜从鸡蛋篮子里当真只摸了两个鸡蛋。 这一幕被云澜瞧见便让他多拿几个,“几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只两个鸡蛋哪里够吃,再拿几个,大不了下回姚睿进山让他再带些上来就是。” 乔胜咧嘴一笑,复又将手伸进了鸡蛋篮子里,“老爷心善,我替那帮兄弟谢过老爷。” 云澜这次没说话,只摆了下手表示回应,专心致志开始给鱼汤调味。 …… 午饭是在院子里吃的,上次进山在院子中间堆的三个泥土炉灶早就被雨雪给压塌了,方文林便让乔胜几个直接将其拆了,故而前院又空了出来。 但是猎人小屋只一张方木桌,他们七个人又只云澜一个哥儿稍微体型瘦小些,一张桌子显然是坐不下的。 好在几人都不是那计较讲究的,乔胜领着那几人从柴房搬了四个树墩子并几块木板一拼便当了桌子用,屋子里原本的几条条凳挤一挤还是能坐下的,这便解决了桌椅问题。 桌椅解决了,光线也好,就是有些太晒了,方文林看着云澜被晒红的脸颊偏头去瞧乔胜,吩咐道:“下午带着人去旁边的竹林砍些好竹子回来,在前院连着南屋这边搭个遮阳棚。” 方文林和云澜两人没什么架子,故而那跟来的四人也敢直接和两人搭话,这会儿便有一人说道:“老爷不若再做一张竹竿床,可以稍微做的大一些,往那遮阳棚底下一放,躺着睡觉凉快。” 方文林想象了一下云澜躺在竹竿榻床上惬意的模样便点头应允了,“可以,这活儿你们可会做?” 那提出来的人既然敢提自然是会做的,这会儿便拍着胸脯保证道:“老爷放心,我做那竹竿床可有一手,保证结实又凉快。” 乔胜也在一旁为自己手下人说话:“老爷放心,他以前学过竹编手艺,您要的遮阳棚和竹竿床准没问题。” 几人说着话,嘴里也没停下。 “乔胜你做的这个炒饭可以啊!” 云澜盛了一小碗乔胜做的炒饭尝,没想到竟是意外的好吃,不干也不咸,米粒分明,被油脂包裹,吃着弹牙咸香,里面的野菜略带苦味,又中和了其中的油腻之感,当真是好吃的。 乔胜咧嘴一笑,“老爷取笑我呢,主要还是这腊肉好,谁拿来做炒饭都不会难吃。” 饭桌上气氛活跃,就有其他汉子跟着插嘴打趣,“老爷,乔头儿这说的是实话,您是没喝着乔头儿在镖局里头给俺们几个炖的鱼汤,啧啧啧。” 云澜被那汉子吊起了兴趣,挑眉追问:“哦?可是异常鲜美?” 岂料那汉子却是苦着个脸连连摇头,“俺们这辈子都没喝过那么难喝的鱼汤!” 汉子说完还忙不迭地抿了一口手里的鱼汤,好似要将记忆中那可怕的味道给掩下去。 “连老爷做的鱼汤的一根鱼香菜都比不上!” 云澜被汉子夸张的表情逗笑,表示不信。没想到在场的其他三个汉子甚至是乔胜自己都说他做的那鱼汤连猫狗都嫌弃。 “所以……”那吐槽乔胜鱼汤的汉子趁热打铁,“老爷,俺们能再盛一碗鱼汤喝吗?” 好家伙,原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云澜笑着摆手,“去盛去盛,剩下的那些都是你们的。” 乔胜在一旁看得脸皮发烫,嘴里似是嘟囔了几句脏话,“老爷您甭搭理这帮子皮赖货。” 说着又朝那几个跑去盛鱼汤的喊道:“还有你们几个做的烤鸡呢?别是烤坏了拿不出手。” 第148章 发展4 第148章 发展4 “来了来了。” 当先的是那传统烤法之人,他也没拆了烤鸡上头的树枝和竹签,直接将一整只鸡放在了事先准备好的盘子里,另拿了小刀给众人分鸡肉吃。 “鸡腿就不用了,给你们澜老爷拆只鸡翅膀。”方文林知道云澜更爱吃鸡翅膀便没要汉子递过来的鸡腿。 “还是澜老爷会吃,大家伙都偏那肉多的鸡腿,殊不知这鸡翅膀才是最美味的,您二位请。”到底是常年舞刀弄枪的,这分鸡的手法是相当专业,三下五除二便将一整只鸡给卸了。 “小心,还有点烫。”方文林见云澜想要直接用手拿连忙抬手阻止,他家澜儿的手嫩,不似他的一手的老茧,这鸡是刚从火堆上拿下来的都还冒着热气儿呢,定然是烫人的。 “嗯,我用筷子。”云澜闻着烤鸡的香味是半分都不想等的,便听话的收回了手,改为拿起筷子去夹这碗里的鸡翅。 鸡翅被烤得焦黄,表皮上面抹了一层调料,还没入口他便先闻到了一股辛辣椒麻的味道。 咔呲。 这军汉的烧烤手法显然是有一手的,鸡翅的表皮被烤得酥脆却没有糊,一口下去甚至能听见脆响,浓郁的麻辣味道直冲口腔,是一种很霸道的美味。 云澜原以为这鸡翅该是外酥里嫩的,没想到里面的鸡肉汁水不多,这军汉是将这鸡特意烤得比较干,连这鸡翅都是划了几刀在里面也抹了料的,吃着有一点类似干煸鸡丝的味道。 总之是好吃的,下酒该是一绝。 另一名做烤鸡的军汉一看大家伙对那人的烤鸡赞不绝口也连忙将自己的烤鸡从炭火堆里翻出来。 他寻了一根较粗的树枝邦邦几下给这椭圆形的泥土疙瘩敲开,里头是已经被烤得有点发黑的牛皮菜叶子,剥开叶子,最里面的才是那只烤鸡。 同那传统烧烤之法做的烤鸡不同,这只类叫花鸡做法的烤鸡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鲜香! 云澜:“欸?你这烤鸡……” 就连另一位烤鸡争霸赛的参赛选手都对这只烤鸡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耸耸鼻子一个劲儿地往那散发奇异鲜香的烤鸡瞧,似是要通过眼睛看透其中的玄机。 这只烤鸡的主人也没让众人等太久,将这牛皮菜叶子里的烤鸡翻了个个儿。 咦?这鸡肚子怎么还用竹签给缝合了? 只见那人也寻了一把小刀,用小刀小心地将鸡肚子上的竹签给挑开抽出,随后将鸡肚子重新破开,嚯!原来那鲜香的奥秘是这东西! 鸡枞菌! 鸡肚子里是煲了一肚子的鸡枞菌! “昨儿夜里下了雨,今儿山上到处都是菌子,我恰好发现了一窝鸡枞,便全采了煲在这鸡肚子里。老爷请品尝。” 与刚那只烤干做法的烤鸡不同,这只鸡枞烤鸡没有用小刀来分食,而是先用筷子夹了鸡肚子里的鸡枞再直接使用手撕,因着有水分充足的牛皮菜叶子包裹着烤,故而这烤鸡汁水丰富,撕扯烤鸡时能明显看见透明的油脂横流。 云澜先尝了这烤鸡里头的鸡枞,大山里头的纯正的野生菌子,肉厚肥硕,质细丝白,一点没有菌腥气,反而是满口的鲜甜香脆,好吃得恨不能将舌头混着一起吞了! 这边众人惊叹于鸡枞的美味,那头的手撕鸡也分好了,若说之前那只烤鸡是极致的干与麻辣,那这只烤鸡便是极致的软烂嫩滑。 鸡枞的鲜甜被煲进了鸡汁里渗透进整只烤鸡的鸡肉中,只需稍微使点力气用筷子夹住鸡肉,便能以肉眼看见从鸡肉中挤压出的鸡汁,透明的,冒着热气的,挂在鸡肉上似一滴滴凝露!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在鸡肉分到自己碗里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品尝起来,一时之间院子中只剩下细细咀嚼的声音。 鲜! 嫩! “好吃!”这是来自竞争对手的肯定。 毫无疑问,猎人小屋第一届烤鸡争霸赛最终以鸡枞烤鸡获得胜利。 也是因为这只烤鸡而让众人兴起了一同去采菌子的想法,不过这会儿时间有些晚了,便约定了明日一早去山里采菌子。 …… 午饭过后,云澜依照作息照例要睡会儿午觉,他原是想跟着汉子们一同去竹林的,偏那生物钟实在强大,也没怎么样,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 方文林便将人赶去睡觉,同时站在院子外头呼喝了几声,把自己那狼儿子给叫了回来去守着它娘睡觉。 毕竟这里就云澜一个哥儿,其他全是汉子,总归还是有人在一旁守着他才能放心些,也算是一种避嫌。 小不点一大早便跑进林子里野去了,早饭午饭都自个儿在林子里解决了,这会儿被叫回来也不生气,亲昵地蹭了蹭云澜的小腿便乖顺地趴在了南屋门口当门神,一双睿智的小眼睛目送他爹领着小弟们出门。 …… 云澜这一觉睡得极好,时间不算长,半小时左右,醒来的时候汉子们都还没从竹林回来。 这会儿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也不知道小不点是上午玩累着了还是因为天热而懒得动弹,云澜起床之后这小家伙仍然趴在屋子阴影底下,只一对儿眼珠子时不时地跟着云澜的身影转悠。 “我就去前头摘点薄荷,不用你跟着,回屋里躲凉快去吧。” 云澜是想着汉子们干活热便想摘些薄荷回来给他们泡水喝,没想到他刚有要出门的苗头,一直趴在堂屋门口的狼崽子就站起来跟了过来,他便只能伸手指了指屋檐底下如此对小不点说。 从小不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他明白自家这狼儿子是听懂了的,只不过他家狼儿子仍然坚持要跟着他,还仗着长大长高了狼嘴一张就从他手里将竹篮给叼走了,往前踏了两步还回头示意他赶紧跟上。 …… 屋子通向河边的小路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经过半年多的时光,这条小路上积攒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又因着昨日夜雨而变得湿滑软塌,脚踩在上面有一种踏在地毯上的错觉。 有风从前面吹来,这是从河边过来的风,带着清爽的水汽,故而走在这条小路上并不会觉得潮闷,落叶腐败的味道也因为风的到来而消散得七七八八。 午后骄阳似火,阳光都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于层层叠叠的枝叶当中落下一枚枚刺眼的光斑。 光斑将这一片苍翠照亮,使得云澜很是轻松的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小不点不太明白它娘为什么喜欢这种草叶子,对于它来说这种草叶子的味道太大太刺激了些,它不是很喜欢,但是它娘喜欢,还摘了一篮子。 云澜提着一篮子薄荷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砍了竹子回来的汉子们。 方文林身上穿着去年云澜为其缝制的工装马甲,同乔胜一前一后一起用肩膀扛着五六根碗口粗的竹竿。 另外四人紧随其后,同样是两两一组扛着竹竿,只不过乔胜与这四人都穿戴整齐,不似方文林有透气凉快的马甲,故而这会儿一个个都被热的满头大汗。 说来也是因着这里有个他,不然这帮汉子们哪里会将自己捂得这般严实早就脱了衣裳打赤膊了。 “我去摘了些薄荷,一会儿给你们泡水喝,快进去放下东西歇一会儿。”云澜快走了几步先行推开了院子大门给汉子们让路。 咵拉咵拉—— 竹竿碰撞的声音脆而响亮,听着不刺耳,反倒觉得舒心。 云澜先打了两盆清水方便汉子们拧湿毛巾擦擦汗,又手脚利落地洗干净刚摘的薄荷叶泡进早已准备好的凉白开里。 当他端着薄荷水出去的时候就瞧见汉子们在屋檐底下坐成了一排,正各自拿着东西当扇子扇风讨论着这遮阳棚和竹竿床该怎么搭建。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放下东西同方文林交代了下去处便又背了背篓和小不点出门去了。 有了前两次进山的经验,猎人小屋周边都有些什么物种云澜心里都清清楚楚,出了门便往左转,这是去往竹林那边的方向,竹林旁边的灌木丛里生了大片的覆盆子,这个时候该是结了好多果子了。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多采些这酸酸甜甜的红果子回去。 小不点比他积极,跑在前头探路,有时候不小心跑偏了他叫上一声小不点,狼崽子就知道跑回来跟着。 这里的植被茂盛,又经历了一个雨水充沛的春季,灌木丛便生的更为繁茂了些。 云澜反手从背篓里摸出柴刀用于开路,这会儿小不点倒是没再乱跑,因为灌木丛生得密,它也不会傻傻的横冲直撞弄自己一身刺,便老老实实跟在云澜身边警戒四周。 柴刀劈砍藤蔓树枝的动静惊走了躲藏于灌木中的小动物,悉悉索索跑路的声音不绝于耳。 云澜走的小心,他不怕这些小动物,但他怕长虫啊,好在有小不点在身边,多少能安心。 幸运的是当他走到长有覆盆子地方的这段时间都没碰上什么让他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物或事。 覆盆子的枝桠上长满了尖刺,采摘的时候要格外小心,稍不注意便容易给手和胳膊划破了。 小不点紧贴着云澜的小腿站着,说实话,狼崽子这般贴着让云澜觉得热,但他没有踢开小不点,因为比起热他更加觉得安心。 小不点显然也是想吃这红彤彤的果子的,只不过它也发现了会让它吃到苦头的尖刺,故而只能可怜巴巴地朝着云澜吭叽。 云澜最是受用它这一套,故而这采摘下来的第一捧果子全数喂了自家狼儿子。 采摘覆盆子是个精细活,云澜采摘的认真不敢马虎,又因山野清净,只虫鸣鸟叫,风打草木之声,故而当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大响动时着实是吓了他一跳。 但奇怪的是听力比他灵敏千百倍的狼崽子小不点却没有任何警示。 他停下采摘的动作回身往那声响处去瞧,看不见具体是什么情况,只看见竹林那边有着异常的晃动。 也是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该是方文林他们又跑去砍竹子了,刚那响声这会儿回想起来可不就是竹子倒地压断其他竹子的声音嘛,怪不得小不点没有任何反应,该是早就听见它爹领着人过去那边了。 想明白其中关键云澜也就不再胆战心惊,继续专心致志地采摘起来,直到将背篓全部装满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他没直接回院子,而是朝着河边方向走去,小不点该是看出来了他的意图,跑在前面带路。 云澜跟着小不点这个导航没能走冤枉路,很快就到了河边。 这里不是院子出门直通的那块滩涂,该是离那边有些距离的地方。 嗷呜~ 云澜起先还不太明白小不点领着他过来这边是做什么,听见叫声跟过去瞧才发现这头的河边附近竟然生了一小片野草莓! “小不点真棒!”云澜毫不吝啬地给狼儿子来了个摸头杀,言语当中满是赞赏。 小不点又嗷呜了两声,听上去很是洋洋得意。 云澜便又摸了一把这狼崽子的头。 他走近了些去看这片野草莓,发现其中有几株被啃食地乱七八糟,多半是他家狼儿子所为,除此之外的其他植株倒是长势良好,结的果子也还有很多。 他是想都采摘回去的,但背篓已经装满了,这些野草莓只能下次再过来摘了,但他也没放弃这个尝鲜的机会,揪了一片大树叶当容器,采了一兜子才满意离开。 返程就很快了,顺着河边走就行,到了熟悉的滩涂小不点才真正放松,跑到河边玩水去了。 云澜则是卸了背篓双手抓着背篓边缘放进河水中进行冲洗,让自然流动的河水将覆盆子上的杂质灰尘给冲走。 多次淘洗过后他才重新将背篓从河水中捞出来放在滩涂的石块上扥干多余水分。 将湿透的背篓重新背好,云澜叫上还在一边玩水的小不点往家里走。 这一趟出来得有些久,所以云澜刚一出现在院子门口便对上了方文林略显担忧的视线。 “我还想着去寻你。”方文林上前两步帮云澜卸下背篓,“背篓是湿的,衣服可是也被浸湿了?” 云澜拢了一下胳膊,刚刚脱背篓差点将怀里树叶包着的野草莓给掉下去,“天热,湿一点衣服没事,反正也出了一身汗,这身衣服原也是要换掉的。” “摘了这么多悬钩子!”方文林单手提着背篓,伸了左手去拉云澜的手,“给我瞧瞧手,可有受伤?” 云澜老实地摊开双手给方文林检查,“没有,我很小心的。” 方文林反复仔细地检查了两遍确认云澜手上连个破皮儿都没有才放下心。 “别出去了,我瞧着你脸都晒红了,坐一旁看你相公搭棚子,嗯?” 云澜没觉得晒人,这会儿倒是被方文林的话尤其是那个略带上挑的尾音儿给弄得羞人了,一对儿耳朵也变成了野草莓的颜色,垂了下眸子才回道:“好。” 第149章 发展5 第149章 发展5 所谓慢工出细活,云澜跟着方文林走进院子发现众人还在削砍竹篾编制竹席的阶段。 “这是在做棚顶,竹篾编织得足够密实就不会漏雨。”方文林给云澜解释了一句之后就自觉提了背篓到灶屋重新用凉白开冲洗。 云澜则是端了一条长凳坐到连廊底下躲太阳歇息。 啪啪啪。 他拍了几下手吸引那些干活汉子的注意力,接着指了指端着簸箕过来的方文林,“摘了些刺泡儿,大家伙放下手上的活过来吃果子歇一会儿。” 竹篾竹条噼啪落了一地,汉子们一边用脖子上的布巾擦汗一边朝连廊这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关于以前在家里摘野果的趣事。 “我老家的山上就长了这刺泡儿,一到夏天啊……” “……我小时候还折了这个悬钩子的枝条玩,被我阿爹拿竹条追着打……” “我们村子的山上倒是长了杏子树,小时候最喜欢跑去摘野杏子吃了……” 云澜在一旁没说话,只听着这些人说着那些趣味横生的往事这嘴角就没下来过。 方文林倒是偶尔会插上两句嘴,又将洗净的野草莓拿了过来,只不过乔胜几人都表示这野草莓太少,他们就不和主人家抢食了,故而这一包叶子的野草莓尽数归了云澜和方文林。 “据说这悬钩子吃了壮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汉子们说笑的声音还在继续,云澜听到此处便不由自主地偏头看向了方文林。 方文林摸了一颗野草莓吃,挑着眉问云澜:“看我作甚?”接着又凑近了些同云澜耳语,“你家夫君用不着这个。” 云澜听得耳热,一想方文林是有这自信的资本,便觉得这日头确实太晒了,坐在这连廊底下的阴影处身上都热得慌,同时右手借由装野草莓的小簸箕之遮挡悄咪咪地从桌上抓了两把覆盆子塞进嘴里。 方文林不需要,但是他觉得他得好好补补。 …… 云澜二哥云烨送回来的人该是都精挑细选过的,至少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偷奸耍滑的惫懒之人,短暂歇息过后便开始自觉干活。 棚子的框架好搭,就是给竹子开孔是个技术活,这里不比前世有专门的木工开孔器,插上电开关一按两秒就是一个标准的圆孔,在这里得拿着笔仔细比对用作榫卯结构的竹子,画上打孔的标记,再用刀啊锤啊锉刀之类的慢慢给孔敲出来。 虽然这样着实有些费力气,但最后的成品确实让人满意的,两根竹竿互相插进去,严丝合缝,再把竹钉一打,结实牢固得很。 “老爷,这桩子我给您绕找镶了三根辅助支撑的竹节,全都死死钉在地里,若是怕风大给棚子掀飞,还能挂两袋石头给压住,绝对稳稳的。” 乔胜仗着人高力气大,负责打桩,这会儿将四根竹竿桩子打好了让云澜和方文林过去看看可牢固。 云澜瞧着那三星环月般的竹竿桩子很是满意,“甚好,还可以在上面再加个木板就能变成一个小的置物架拿来放东西。” “欸?老爷妙思,等棚子搭好我给您加上。”乔胜原是想着有这三个矮桩方便挂石袋,倒是没想到还能加块木板做成小桌子。 桩子和支架搭好就可以上棚顶了。 这棚顶是紧挨着南屋前的连廊搭的,自连廊往院子作倾斜,呈斜坡状,不怕下雨天这棚顶积水。 嘿咻,嘿咻。 汉子们喊着号子将棚顶拉上房顶,两人在房顶,两人在院子,乔胜则是在一旁指挥,通力合作之下很快便将这顶棚给装好了。 云澜站在新搭好的遮阳棚下面抬头去看这竹席棚顶,没瞧见发着光的缝隙,又低头去看棚子下面的地面,也没有任何透光落下的光斑,这竹席当真是编得密实。 这还不够,站在屋顶的汉子还拿了木桶往这棚子上浇水,瞧着水流自然倾泻而下却没有漏进棚子底下才放心下来。 有了做遮阳棚的经验,这竹竿床的进度就要快上很多,尤其是搭床架,几乎没费什么时间。 就是床面的处理需要些功夫,因为这上面是要躺人的,故而每根竹条竹篾都得用刮刀将竹子的表面刮干净,再仔细打磨确保其足够光滑无毛刺才行。 之后的工序就简单了,将宽度和长度都一致的竹篾卡进床架里,再用与床架宽度一致的竹条在床面左右两边以及中间作扣条将床面压实,这竹竿床便做好了。 这种竹竿床不仅结实耐用,睡着凉快,还不会像麻将席那样会夹人头发和肉皮,最是适合夏日乘凉了。 做完这些活计云澜看天估摸着这会儿该是晚上六点多了,但太阳公公半点要下山的意思都没有,这些汉子也不想天这么亮就着急休息,歇了口气便又拿了工具去清理院子门前直通河边的那条小道。 这些汉子这么上道,云澜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今日他们都做了重活,晚上这一餐定然是要吃好的,便去竹林挖了笋子准备做个笋片炒腊肉。 接着他又将窑炉清理了出来,点了稻草杀菌消毒之后揉了面团放进去做烤面包。 这种土法烤制的面包不太好掌控,大多数时候都会给面包烤得硬硬的,但云澜并不在意,因为他需要的是面包糠,烤干的面包正合适。 提上木桶出了院门往河边走,他半道上遇见了打扫路面的汉子们,“都好好干,今晚上给你们炸鱼吃。” 乔胜:“老爷,可是要炸那小黄鱼?” “小黄鱼怕是还不够你们几个塞牙缝的,瞧着吧,准保让你们吃饱。”云澜拎着木桶与汉子们错身而过,路过方文林的时候给其嘴里塞了一棵野草莓,“一会儿帮我摘两捆野葱回来。” 野草莓比之覆盆子的酸甜要更为甜一些,个头小小的,但汁水丰富,吃着生津解渴,方文林的大口一抿就将其消灭了,他手上动作不停,将地上的落叶枯枝用竹耙扫到一边,“行,薄荷叶还要吗?我也摘些回去。” “你看着来就行,我去木台子那边捡桶鱼回去。”云澜之前在滩涂洗覆盆子的时候顺道去看了眼自己搭的捕鱼木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河水冲刷垮了一半,捕鱼的效率大大降低,但河里的鱼实在多,故而即使只有一半台子运作也有不少的鱼在台子上蹦跶,这也是他自信直接拿木桶过来捡鱼的原因。 临到了滩涂近前,他才发现原来消失了一下午的狼崽子是又跑来河边扑鸭子玩了。 小不点也发现了自己娘亲的到来,立马放弃了对前面那一群麻鸭的追逐,转而往岸边游来,上了岸使劲抖了抖身子,将皮毛上的水甩的到处都是。 云澜早有所料,拿着木桶先一步躲得远远的,待小不点甩够了身子才走过去。 湿了毛发的小不点要比平时瘦了一小圈,但整体看上去依旧敦实,可见平日里没少吃,这会儿凑过来拿狼脑袋往云澜手心里拱该是嗅到了其身上的野草莓味道,讨食来了。 云澜被狼崽子拱地倒退了两步,无奈地从袖袋里摸出两颗野草莓喂给小不点,“好好好,给你吃给你吃,哎哟,再撞我就该倒地上了。” 也不知道小不点是听懂了云澜说的话还是被那两颗野草莓也安抚住了,反正是没再继续往云澜身上拱,转而开始围着云澜转圈圈。 见云澜要到那木台子上去捡鱼,它便又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继续去祸害那群可怜兮兮的麻鸭,只不过这一回它没再跑远,始终绕着木台子游来跑去。 木台子虽然小了些,但被拦截下来的鱼着实不少,云澜站在上面捡得欢快,故而半点没注意到自前方湍急水流直冲而来的鱼摆摆。 啪! 云澜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带着潮湿水汽并伴有微微麻疼之意的右脸颊,不就吃你们几条鱼嘛,用得着给他来个这么大的嘴巴子?! 圆睁睁的一对眸子满是诧异和呆愣,是半点不提自己脚下那一桶都溢满出来的鱼。 …… 方文林一见着云澜就发现了其异样,别看人现在拎着木桶看起来正常,实则这魂儿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便丢了手里的竹耙走过去拽着人检查。 “怎的这副模样?”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人一看就不是遇到了危险,反而是那种见了鬼的似的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方文林不问还好,一问云澜便觉得委屈了,“方文林,我被鱼给打了。” 现在说来云澜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嗯?被鱼打了?方文林仔细一瞧,果然发现云澜的右边脸颊有一点点红,倒是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告了状结果没能等来安慰反而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笑意,云澜登时这小脾气就上来了,颇有恼羞成怒那意味。 方文林拽着人轻声哄道:“想来该是我们捉的多了,明儿我给多撒几把鱼米孝敬孝敬河神,便不会有下次了。” 得,这鬼神都给扯出来了。 云澜便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没真觉得怎么样,只是事发突然有些懵而已,刚也不过是想逗方文林两句,没想到这人还真给当回事了。 “行,明儿我和你一起去,也让河神大人认个脸熟。” 小不点跟在两个家长旁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它爹娘突然在笑些什么,只自个儿用鼻子将偷溜出来的鱼又给顶回了木桶里。 唉,这个家要是没我连条鱼都吃不上了。 思及此,小不点觉得自己神气坏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先一步踏进了院门。 …… “哇,是什么?好香!” “应该是老爷说的炸鱼。” “我闻着还有腊肉的香味。” “哈哈哈哈,你属狗的吧,鼻子这么灵。” 汉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进了院子大门,院中间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正如汉子们所说,有两盘笋片炒腊肉,两盘清炒野菜,一盆瓜片汤,桌子正中间还空着好大一块地方,阵阵油炸的兹拉声响和扑鼻香气从灶屋那边传来,想来那便是今晚饭桌上的主角了。 “这鱼才刚开始炸,你们先去洗手洗脸,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云澜听见汉子们回来的动静,一边拿着筷子夹起鱼片裹上蛋液和面包糠下锅油炸,一边扯着嗓子朝外头如此喊到。 这会儿大概是晚上七点多的样子,日头已经西斜,但天色依旧明亮,听闻云澜喊话,汉子们纷纷到柴房放下工具回屋取了干净的衣裳。 反正还有一会儿才吃饭,他们打算直接去河边洗个野澡。(网友们不要学哈,他们那是有浅水滩涂,又有本作者保护所以没危险,现实世界大家可不能这么做哈!!!) 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以前当兵打仗的时候一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故而没人会嫌弃。 方文林也从屋子里的木箱中翻找出来一套干净衣裳装在背篓里,他也同那帮汉子一起去。 云澜抽空探出脑袋瞧了一眼往外走的众人,目光在方文林的背影上多停留了两秒,眸子里是耐人寻味的笑意。 …… 这边的炸鱼做好,那头的汉子们也嘻嘻哈哈地相携而归。 此时夕阳西斜,阳光正好。 “把湿衣服都晾好就过来吃饭了。”云澜两只手端着扁而平的大簸箕小心往院子中间走,簸箕上是堆成小山的雪花炸鱼片,随着他脚步的晃动山尖儿上的鱼片滚落,扑簌簌的声音听着就觉得酥脆。 后院暂时没有养着猎物,故而用木架竹竿搭了几个晾衣架,汉子们洗了澡就顺手将脏衣服在河边搓洗了,这会儿直接搭晾在上面即可。 “我一定是最快晾完衣服的!” “欸,我要举报,这人抢跑!” “犯规了啊,怎么还肘击拦人呢!” 也不知道汉子们在河边究竟进行了怎样的游戏,这会儿回来了都还意犹未尽,处处都要比试比试,半点没有大人的风范,活脱脱一群小孩子。 第150章 发展6 第150章 发展6 夏日的好处之一便是菜品上桌之后不容易凉。那盆瓜片汤这时候盛来喝也不会觉得烫人,温度正正好。 云澜这雪花炸鱼片是用草鱼做的,取大片鱼肉再片成三厘米宽五厘米长的小鱼片,加料酒、胡椒粉、盐和鸡蛋清、生粉抓匀腌制过后蘸生粉糊、蛋黄液和面包糠后下锅油炸。 油炸过后的鱼片因为前期腌制过已经是有味道可以直接吃的,但云澜更喜欢加入干辣椒、花椒、蒜末等再复炸煸炒一遍,这样做出来的雪花炸鱼片不仅有着油炸的香酥还有麻辣的脆爽,干嚼着吃都行。 汉子们显然都好这一口,那簸箕上的鱼片小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变矮,乔胜嚼着鱼片连连感叹云澜厨艺之高超,又叹息没有美酒相伴,实在可惜。 这里有酒吗?实际上是有的。 每次进山必带的便是这高度白酒,用处也多种多样,最为普遍的便是拿来喝以及做菜。 但更为重要的用途则是用于伤口处理,低温抗寒,甚至是提神醒脑。 这次进山也是带了两坛的,但大家伙都知道那东西是喝一口少一口,故而谁也没提将其取来。 “吃一口鱼片再吃一口这牛舌头,酸酸辣辣的,绝配。” “你们那管这个叫牛舌头?”乔胜夹了一筷子桌上的清炒野草看着刚说话那人。 那人点头应道:“对啊,乔头儿您看这野菜的叶子是不是又大又长像牛舌头?” 乔胜闻言看向碗里的野菜同样认同,“确实像,我们那管这个叫土大黄,不过安阳这边好像是管这个叫野菠菜。” “对,安阳这边是这么叫的,因为其形状长得像菠菜。”方文林也夹了一筷子这野菠菜就着鱼片一起吃。 野菠菜的味道是偏酸的,一般都是用糖凉拌或着同辣子一起炒,云澜想着酸味开胃便直接用的蒜蓉清炒,反正另外两个菜一个香辣一个油咸,配着吃不会觉得涩口。 众人很是喜欢这般做法,因为现在天热,吃口这酸酸的牛舌头菜当真是舒爽开胃。 方文林还喜欢挑炸鱼片里面的辣子吃,说是吃着又香又脆有点像是香酥脆的味道。 云澜知道这是自己汉子馋那东西了,可是山上的菜油有限,今儿做了炸鱼片用了不少,暂时是没法专门再给汉子做那香酥脆了。 …… 晚饭结束的时候正好太阳下山,乔胜几个汉子都累了便早早洗漱回屋躺下了。 云澜做饭染了一身的油烟味,这会儿烧了热水准备回屋美美地洗个澡。 方文林也要求一起再洗一遍,谁让他刚刚专挑那辣子吃,吃了自个儿一身的汗,便只能再洗一遍,不然身上黏黏乎乎的还真睡不着。 “那竹竿床的做法我今儿看了不算难,小不点长大了,以前的灯笼窝小了睡不下,我想给小不点也做一张竹竿床,它趴在上头指定舒服。” 云澜先一步洗完澡,这会儿穿着里衣躺在床上用手捻着野草莓玩。他一想到小不点硬挤进去那竹灯笼里肉都被勒成一块一块的便觉得既可怜又好笑。 “行,明儿我和乔胜他们再去砍些竹子回来。”方文林擦洗了一遍身子将水端出去倒了。 “我是说这事就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在家慢慢给做了就成,你们不是还要进山打猎吗?”云澜将野草莓放在自己的嘴巴上顶着玩,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顺手的事,你一个人费时费力。”方文林将窗户打开插上木棍顶着透气,然后踢掉鞋子爬上床将云澜搂进怀里。 “热。”云澜不大乐意挨着火炉似的汉子,挪着身子往旁边躲,即使这样他也没将嘴巴上的野草莓拿下来。 方文林也没强求,翻了个身伸长了胳膊去够床头木箱上的蒲扇,拿到之后又翻身回去,见云澜还在玩那颗野草莓便探了身子过去一口将野草莓给叼走吃了。 “别玩了,该睡了。” 云澜好似早有准备,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颗继续顶在嘴巴上玩。 方文林又凑过去吃掉了。 再放。 再吃。 如此三次过后,双方眼中都藏着心照不宣,故而当第四颗野草莓拿出来的时候,便同时进了两人的嘴。 红色的甜蜜汁水顺着云澜的唇缝流下来,又被追逐而来的另一双唇瓣精准捕捉,软烂的果肉承受不住舌尖的相互蹂躏变成了一滩暖而甜的汁水,渐渐消失在啧啧水声中。 一吻结束,方文林好笑地给云澜打着扇子降温,低低的声音里满是玩味,“不给挨着但是给亲?” “明明是有强盗非要强抢了我的草莓。”云澜享受着蒲扇扇过来的凉风,慵懒而惬意,连控诉都带着缱绻的意味。 方文林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傻大个了,“还有多少颗?” 云澜咂吧着嘴巴,故作沉吟了一下才说到:“四五颗吧。” 手上蒲扇不停,方文林又凑近了些,轻声道:“都拿出来?” “唔。”云澜一脸无辜地看着汉子,声音放得更轻了些,说到最后几乎是气音儿,“忘记放哪儿了,要不……你这个盗果子的帮我找找?” 摇晃的蒲扇一顿,方文林定定地看着云澜再次确认,“真要我找?” 云澜这次没开口,只略微挑了一下眉尾,眼角那粒儿哥儿痣惑人心神。 蒲扇掉落在床榻里侧,抢果子的贼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主人家的地盘上嗅索起来。 这第一颗最好找,就藏在主人家另一侧贼人视野盲区的脖颈和耳后的交界处。 这贼人胆子大得很,直接伸了舌头去勾那颗野草莓,舌尖将那圆滚滚的野草莓勾得打转,也将主人家的耳垂舔舐得同那野草莓一样红。 这第二颗也没费什么功夫,就藏在主人家衣领下的锁骨处。 漂亮的两根锁骨上还有些淡淡的红痕,也不知道是野草莓蹭的还是蚊子咬的,只有主人家和贼人心里最是清楚。 贼人显然是爱极了这片洼地,叼着野草莓来回在里头打滚儿,结果一个不慎,野草莓从嘴里掉了下去,顺着敞开的衣领往下滚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好巧不巧,贼人发现了第三颗野草莓。 这贼人当真是花心,有了新欢,他便忘了旧爱,一口将那第二颗给嚼碎吞了下去。 为了能更好地品尝这第三颗,他将主人家的半件里衣都给扯了下来,这还不算完。 可怜的第三颗没能得到更多的宠爱,贼人喜怒无常,转眼齿关一碰就将其咬成了两半。 好好的一颗野草莓不仅没能有个全尸,还被叼去同别的一起吃。 赔了野草莓又丢了樱桃,当真是气坏了,一声声啜泣听得人好不可怜。 但贼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乘胜追击在主人家的侧腰那里抓住了第四颗野草莓。 它倒是藏得巧妙,趁着贼人扯乱主人家衣裳的时候顺势跟着一起滚到了边儿上。 但是贼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这注定了它被吞吃的结局。 第五颗有些难找,贼人将主人家整个儿嗅闻了一遍才从其右手手心里找到。 啵唧。 滚烫的吻落在主人家手腕处,烫得人家手一抖,这野草莓便掉了下去。 贼人一手钳制着主人家的手腕,身子一弓头一低便去追那第五颗。 在野草莓掉下来的时候主人家就暗道不好,忙伸了左手要阻止,可还是太迟了。 唔…… 野草莓砸在了主人家的肚子上。 一路滚落 云澜的左手还没来得及推拒那贼人,便不得不紧急撤回去抓了旁边的枕头咬住。 窗户支开着,对面屋子里的鼾声隐约传来,这时候若是叫出声来,准保对面也能听见,故而他只能死死咬住枕头一角将声音堵在喉咙里。 涟涟泪水打湿了枕头,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那双被泪水浸透了的眸子有了片刻失神,连嘴里的枕头一角都掉了出来。 云澜以为这便是结束了,刚要松一口气便听见那贼人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呼唤。 “澜儿。” “你好像记错了哦,我找到了第六颗。” 涣散的眸子瞬间聚焦,瞳仁里清清楚楚地映照出贼人手心里的野草莓。 怎么会…… 饱满的野草莓在云澜眼前被那只大掌给挤爆成一滩红色液体,顺着那只大手修长的手指滴落在他雪白的里衣上,化作一朵朵玫红色的花。 …… 吱呀—— 木门开合的声音引得院子里干活的众人注目。 “方老爷早啊。” “昨儿夜里又下了雨,今儿山里肯定又长了好多菌子,东西我们都备好了,等澜老爷起了就可以出发去采。” 方文林面不改色地说:“他昨儿摘悬钩子的时候晒着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要好好休息,所以今儿是采不了菌子了。” “哦,那行。”乔胜放下背篓和竹篮,坐回原位继续舂米,“老爷昨儿不是说要给河神进贡些鱼米吗?您瞧瞧我这鱼米舂得可还行?棒槌都染上鱼米味儿了。” 方文林走过去看了眼石臼里的鱼米,“不错。” 又拿其那说是鱼米味的棒槌,“鱼米味的棒槌倒是没见过。” 这打窝用的鱼米实际就是酒米,乔胜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方法,说是将鱼米舂一下会更好。平常咱们这石臼里还是捣蒜、舂辣椒面的时候多。所以蒜味和辣味的棒槌比较多见,哈哈哈。” “确实,”方文林点头认同,然后将棒槌还给了乔胜,“不过我倒是见过另一种稀少的棒槌。” 反正都是些闲聊,乔胜接过棒槌继续问了一句,“哦?还有比鱼米味的更稀少?” 方文林一本正经,“有。野草莓味的。” …… 云澜睡醒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坦,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甜腻味道,并且还因为睡过头而错过了早上采菌子的最佳时机。 这会儿就有很大的起床气,见着谁都觉得不顺眼。 尤其是那姓方名文林的。 方文林自知理亏,恭恭敬敬地端了一碗鲜虾粥过来卖乖。 “哪里来的河虾?你们今儿早上下河摸的?”云澜原是不想搭理他的,但那碗里粉红粉红的虾子仍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是河神送的。”方文林神神秘秘地开始卖关子。 云澜的耐心只够问那一句,故而方文林只得了一个白眼。 他也不尴尬,贴过去继续自顾自地说到:“昨儿不是说给河神进贡吗?今儿早上我们往那河里撒了鱼米,嘿,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里便聚了好多鱼虾,这鱼米里头有酒,那鱼虾都晕乎乎的,鱼咱们没要,只取了虾子捉回来,这是河神大人的馈赠。” 云澜喝着方文林孝敬的鲜虾粥,听着方文林跟他胡扯,心里竟是莫名地舒坦了些,他看看方文林,又看看手里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鲜虾粥,最后将其归功于方文林日益精进的煮粥厨艺。 “小不点的新窝今儿上午已经做好了,比照着你的这个做的,现在还在竹林那里放着,一会儿我叫他们给搬回来。” 方文林一边伺候澜主公用膳,一边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下午我让小不点在家陪你,然后我领着乔胜几个去林子里转转,若是有猎物踪迹,明儿一早我就带着他们一起去打猎。” 这是正事,云澜倒不会这时候耍小性子,“行,这个时候外头野兽活泼,晚上早点回来,我下午打算去摘些野山椒再割些蓝草回来。” “嗯,出门的时候记得把草帽戴上,太阳大,也别太累着,那竹竿床还等着你这个主人去试睡呢。” 方文林知道云澜身子不爽利,也知道云澜不会就此打消出门的心思。 “河神大人赐下了好多鱼虾,你可以拿着木桶再去捞些回来,那里凉快又离家近。” 云澜口中品尝着鲜甜的虾肉,瞬间便消了要背几大筐蓝草回来的心思,转而寻思起晚上用这河虾做什么菜,妥妥被他家汉子给拿捏了小心思。 第151章 发展7 第151章 发展7 嗷唔……嗷呜…… 烈阳当空,猎人小屋的大门紧闭,院子里的遮阳棚投下一片阴凉,一大一小两张竹竿床并排挨着,小的那张要稍微矮些,狼崽子小不点睡得四仰八叉的,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小呼噜打得起劲。 大的那张中心处躺了一素衣散发的哥儿,这哥儿生的白皙俊美,以肘为枕睡得香甜,眼尾一粒哥儿痣鲜亮红艳,只一个侧卧酣眠的场景便勾得人心神荡漾。 夏日的风就像是活泼好动的孩子,跑去广袤的草地打滚将青草压弯,又爬上树冠把树叶摇得扑簌簌地响,这会儿翻过土墙头蹦上床榻,撩起美人的发丝轻嗅,一个前空翻又揉乱了灰狼的毛发。 突然,扑通。 那灰狼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睡得好好的却突然身子一抖往前一扑,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自床榻掉到了地上。 这一扑惊走了风之子也扰了美人的清梦。 云澜自睡梦中悠悠转醒,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由侧卧变为“大”字形平躺。 无他,胳膊麻了。 这一觉他睡得极好,待缓过了那阵麻劲儿人也就彻底清醒了。 一旁有小不点闹腾的声响,他身子没动只偏了偏脑袋。 他儿子也不知道是怎的了,竟然在和空气较劲。 趴在床边伸手将床底那只被他儿子不小心踹进去的鞋子扒拉出来,云澜起身下床穿鞋。 “小不点别玩了,走咯。” 刚出遮阳棚云澜便觉得热了,午后的太阳最是毒辣,背好背篓他顺手取了墙上挂着的草帽戴上,好歹眼睛能睁开看路了。 小不点自个儿发完了疯,屁颠屁颠地跟上了云澜,实际上这么热的天它是不爱动弹的,但是跟着它娘会有好吃的果子。 云澜的目标很明确,出门左转竹林方向,那边有野山椒,正好可以摘了做成泡椒,“今儿中午吃的粥不错,倒是可以再腌点咸菜,开胃。” 夏日炎热,败人胃口,做一点甜辣的跳水泡菜就着粥吃最是合适,刚好这边有野山椒和仔姜什么的。 这几日连着下夜雨,虽然白天都是艳阳高照,但这林子里的地依旧是湿滑的,路过竹林可以看见地上散落着竹块竹条以及打着卷的竹丝,这里该是方文林他们早上给小不点做竹竿床的地方。 云澜在地上杂乱的竹节中挑了一根粗细合适有韧劲的竹竿当拐杖,一会儿上下坡的时候好借力。 去年云澜是在竹林旁边的土坡下面发现了两株野山椒,今儿过去一瞧已经发展成了五株,上面挂着青青红红的辣椒,有的已经被虫啃了,他挑了一些品相完好的摘下反手扔进背篓里。 仔姜倒是生了一大片,弯腰拿着小锄头一锄头下去就是一大把,云澜攥着仔姜往地上摔打几下,这根上的泥巴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一路走一路挖,遇上像是婆婆丁、野菠菜这类的野菜云澜也是来者不拒,随见随挖,麻椒、枸杞子看见了也会随手摘一些用叶子包好装进背篓。 他专门挑那些轻便的食材采挖,像是魔芋、山药这类又重又大的即使看见了也是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走过。 他的腰现在都还酸着呢,这些东西即使挖了也背不回去。 走走停停,不一会儿这背篓就被装了大半,剩下的地方不多,云澜也就没再继续寻宝,转而将目光落在那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里。 他想采些野花回去栽在院墙边那一溜儿的破陶罐里。 这个季节野花正开的繁茂,每一朵都好看,云澜专挑带着花骨朵开的大朵的,用小锄头小心地连泥带土的将整株一起挖出来。 他在背篓里铺了几片宽大的叶子将下面的野菜隔开之后才将采挖出来的花株整齐码放进去,不一会儿便将整个背篓给装满了。 花朵被长长的花茎顶支出来,挤挤挨挨冒成一大束,远远看去还以为这是专门背了一背篓的花束。 一直弯腰蹲着,云澜便觉得自己的腰腹有些遭不住,正好一旁有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他便放下背篓坐在石头上歇息。 不想这袖子还没扇两下风便见小不点突然伏下身子做攻击状,喉咙里还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同时云澜听见身后传来枯叶破碎的声音! 他警觉回头,正对上一颗光滑圆润的脑袋! 嚯! 云澜被吓了一大跳,瞬间从石头上弹跳而起,动作之大将一旁的背篓都给踢翻了,刚刚采挖的野花散落了一地。 “这位施主……” “你是谁!哪里来的!躲在我身后是做什么!”云澜不给这秃子说话的机会先一步机关枪似的吐了一连串的问题,捡起地上的小锄头在手里握的死紧。 这不怪他大惊小怪,要知道这里可是深山老林,突然一个陌生人从林子里跳出来躲你身后,就问你心里慌不慌? “施主莫怕,贫僧法号了空,是一名苦行僧,在这山中闭关修行已有一年。” 云澜见那秃驴有模有样地行礼心中疑窦不减反增,“什么了空,没有听过,我只知道悟空,还有,哪家的苦行僧这般俊俏,说谎也不知道先照下镜子。” 云澜这会儿心跳的很快,要知道能瞒过小不点的耳朵悄无声息地靠这么近,这个秃子多半是会功夫的,现在他只一柄小锄头能作为工具,再有就是小不点护在身前,心中很是没底。 那自称了空的和尚显然是没料到面前这位长得明显更为俊俏的哥儿会以容貌来判断他的身份,一时竟想不出好的说辞。 云澜见那秃子被问的哑口无言心中更加坚定了对方不是个好人的想法,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凶狠了些。 了空见对方敌意深重,前面的灰狼隐有攻击之意,便想往后退两步以示自己没有恶意,不料他刚要动作便被那哥儿给喝住。 “不许动!” 嗷呜—— 云澜将小锄头置于身前,四下扫视,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同伙之类的踪迹,他并不想真的和这人打起来,遂小心半蹲下身子捡起背篓一步一步往后退。 了空见云澜想走,刚想开口便又被喝住。 “不准说话!” 嗷呜—— 见对方是铁了心认定他是个歹人,了空遂规规矩矩站在原地如了云澜的愿,目送云澜以及小不点仓皇离开。 云澜跑得很急,一边跑还一边小心留意着身后看那秃子有没有跟过来,直到一口气跑进家门堵上门闩他才脱力地扶着门板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小不点机敏,嘤嘤嘤地蹭着云澜以示安慰。 摸了好一会儿狼头云澜才缓过劲儿来。 他们家离刚那地方不远,那秃子要真心想寻还真的挺好找,云澜检查门闩已经插的牢固便爬上了望台观察四周。 他看的仔细,确认那秃子没有跟来才真的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台子上缓神。 “这山里什么时候来了别的人?方文林他们是否也遇见了?” …… 云澜的担忧不无道理,方文林他们还真就遇上了这位了空和尚。 他们运气好,进山不久就发现了猎物踪迹,方文林辨认之后确认是两头山羊,他们寻着踪迹一路搜寻最终确定了这山羊可能会去的地方,此时距离天黑还早得很,但方文林有些担心云澜的身子,便决定早些回去。 也是巧了,在云澜跑走后不久,方文林一行人刚出林子就撞上手拿残花的了空。 这了空也是倒霉,他先是给人哥儿吓跑了,见那哥儿的花散落一地被踩坏了好多,便弯腰在地上挑拣其他完好的花枝捡起打算稍候遇上归还赔罪,也就是这个时候碰见了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一群汉子。 “我刚的确是听见了小不点的叫声……”山中野兽活跃,故而时不时就能听见兽吼,方文林在这些叫声中分辨出了小不点的叫声,那是面对强敌的警告声音,故而带着乔胜等人疾驰而归。 当看见山里突然多了一位陌生人,尤其是在看见那一地明显是精心挑选处理过的花株时,他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你是谁!哪里来的!这花的主人呢!” 了空:“……”这问话的方式如此熟悉,十多分钟前他刚听过类似的版本。 “贫僧法号了空,是在这山中修行的苦行僧,这花的确不是贫僧的,那位带着狼崽的施主已经先行离开了。” 方文林几个可不像云澜那样只有一把小锄头,他们拿弓的拿弓,持刀的持刀,手里可都是真家伙什。 但即便是面对这五六位身强体壮又手持武器的壮汉,这位看起来年轻俊俏的了空和尚仍然面不改色神情坦然。 方文林没有接触过苦行僧,但对面这位自称了空的和尚看起来面色红润,身材高大,半点没瞧出哪里苦了,心中便不大相信。 并且比起这个秃驴,他更加关心他家云澜哪里去了,在没有确保云澜安全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不会放这秃驴离开。 “离开?往哪个方向?可有受伤?那狼崽可跟着?” 了空隔空一指,“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方文林顺着对方所指方向一看,正是他们家的位置,心中便松了一分,他家澜儿该是直接跑回家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 但他依旧不打算现在就放其离开,只不过这了空和尚不仅不动怒还反过来谢他。 “多谢施主。我已在此处闭关一年,早已忘却当时进山的路,在这密林中已迷失了三天,今日午时忽见袅袅炊烟才寻着方向。” 方文林给人带路的方式可不怎么客气,了空在一众刀枪棍棒下丝毫不慌乱,步伐稳健无声,显然是个练家子。 他试探道:“武僧?” 了空也没想瞒着,“正是。” 同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不同,正经武僧都是学过内家功夫的,而方文林、乔胜他们那些只不过是最为浅显的外家功夫,若了空所言非虚,那真要打起来,他们六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这了空的对手。 若真是这样…… 方文林看向了空,这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虽然看起来并不像是经历过苦修的样子,但说不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当真是那苦行僧。 “请问大师,出自哪个佛门圣地?”乔胜同样有疑虑,便多问了一句。 了空双手合十,“贫僧于法旺寺修态燃行。” 这下所有人都停下了。 “法旺寺?!”不仅是乔胜惊讶,就是方文林都诧异地看着了空。 别的寺庙或许没听过,但大历人人都知道法旺寺,因为法旺寺在京都,为大历各寺庙之首。 这和尚到底是口出狂言行那诓骗之举还是真的是位了不得的高僧这下还真是不太好判断了。 方文林观其说出法旺寺三个字时并无任何娇矜傲慢之态,在乔胜几人诧异惊呼之时也无鄙夷蔑视之举,平静无波似古井,心中暗想,这人莫不是真就是那法旺寺的苦行僧? “大师可带有度牒?” 大历正儿八经出家的僧人都是配有能证明其身份的度牒的,若这和尚能拿的出来,那他方文林便认他的身份。 直到这时,了空的脸上才出现了新的神态,只见其眉宇之间似有无奈之色,“有也没有。” 方文林:“……何解?” “度牒掉山崖底下被水冲走了。”了空颇为无奈地说到。 此话一出,他在那群汉子为首之人的眼神中明晃晃地读出来一句话。 你看我信不信? 他自知此话并无任何说服力,这三日在密林中的晕头转向,今日又吓跑一个,惹怒一双的,他到底是年轻,心性修行不到位,这会儿自个儿也觉得倒霉透顶还有苦说不出。 难得在这秃驴的脸上看见一丝人气儿,方文林反而因此信了他两分。 此后众人再无一人开口,全都疾步而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猎人小屋。 …… 云澜自回到了家中,心中稳定了不少,但他也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坐在了望台上观望四周。 故而当方文林一行人靠近院子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他给发现了。 只不过…… 那个花和尚怎么也在其中? 第152章 发展8 第152章 发展8 云澜刚这般想着就先自我唾弃了一番,话本子看多了就开始胡乱给人安标签了。 方文林自然也关注着家里的情况,故而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了望台上的云澜,他挥手朝云澜示意,让云澜帮忙开下门。 云澜噔噔噔下了了望台,抽了门闩将大门打开,“方文林。”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方文林在身边云澜便觉得安心,即使方文林身边带着刚刚给他吓惨了的罪魁祸首。 方文林当先一步进了院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云澜打量了一番,确认人没事才给其介绍道:“这位是法旺寺高僧了空大师,于山中苦修,近日出关,因忘却来路故而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我欲让乔胜他们送其下山。” 听闻方文林这般说,云澜挑眉以眼神询问。 【真和尚?】 方文林同样回以眼色。 【暂无定论。】 不论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反正这人是自己说的迷了路,那他们早点把他送下山远离了就是。 二人默契对视,眼波流转之间便明白对方心意。 “原是了空大师,刚刚多有得罪,请见谅。”云澜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刚还是充满警惕和敌意的,这会儿便成了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了。 了空又合十一礼,“阿弥陀佛,是贫僧唐突了,望施主见谅。” 云澜笑眯眯的摆摆手,“好说好说,大师记得欠我一篮子花即可。” “贫僧必不会忘记。”了空再次一礼。 …… 今日时间有些晚了,不好直接送人下山,方文林决定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让乔胜几个一起将这位了空送走。 原定乔胜几人一同狩猎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看后续姚睿和刘秀才进山的时候能不能再重启。 和尚斋素,云澜不大懂其中的规矩,问了了空,了空回答的是不必准备他的饭食,他自会解决,只需借用一下云澜的灶屋即可,云澜也就没有强求。 因着有了空在,汉子们得看着点他,故而虽然现在天还亮着也不能走太远,云澜便打发他们去河边捞些鱼虾回来。 了空和尚这会儿倒是自觉,他没有去碰这屋子里的任何能入口的东西,当然,他想碰方文林也会阻止,但他也没闲着,在乔胜强烈要求陪同下出了院子到林子里采摘今晚他的晚饭去了。 云澜今日采了婆婆丁等野菜,但了空才给人吓够呛,没好意思直接拿人主人家的,所以才想要自己去山里挖一些回来对付今晚的晚饭。 没想到这和尚不仅挖了野菜还采了不少草药回来,这些草药他直接送于了云澜和方文林,感谢二人收留之恩。 这些草药都是些常见的,但却有满满一背篓,也算是人家的一点诚意。 人家懂分寸,你也不能太苛刻不是。 所以晚上云澜除了将味道大的干锅虾改为了白灼做法还另给了空做了一道凉拌木耳。 了空吃饭很是斯文,一举一动似乎都有章法,又生了一副好相貌,如此看来倒还真像个正经和尚。 晚饭过后,这睡觉又成了一个问题,这里只有南北两间屋子能住人,南屋自然是不可能让其他人进的,但若是让了空跟着乔胜几个一起睡北屋众人心里也不太踏实,好在了空自己提出来晚上需要静心打坐修行,在连廊底下放个蒲团即可。 方文林空着双手从柴房里头出来,拦住刚洗漱完毕正要回屋的云澜,“澜儿,你那石磨放在了哪里?我在柴房没找到。” “在灶屋的架子的最下面一层,怎的现在要那石墨?”云澜闻言转身折返领着人进灶屋,掀开橱柜架子挡灰的盖板,“喏,在这儿呢。” 方文林弯腰将那沉甸甸的石墨从架子底下搬出来,“今晚我和乔胜他们轮流守夜,闲来无事,想着你不是带了两袋豆子上来嘛,就顺手给磨了做豆腐。” 往常家里都是不需要人守夜的,今日家里有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但是…… “豆子没有泡呢。”云澜看方文林还想去拿装豆子的麻袋,哭笑不得地将人拦下,“豆子没泡,做不了豆腐。” 方文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只是想着晚上守夜容易犯困,找点事情做又能帮云澜将活儿干了一举三得,结果直接忽略了需得提前泡豆子的事情。 哗啦—— 云澜拿了木盆将黄豆倒进去,又舀了清水没过豆子浸泡,笑着看向方文林,说:“我把豆子泡上,你们帮我换两三次水。” 这黄豆一般都是要泡八个小时以上的,夏日炎热,这泡豆子的水需要及时更换,免得因为天气而坏了。 “好。”方文林自无不应的。 …… 云澜躺下之后一直睡得不怎么踏实,旁边少了个人总觉得不得劲,还是后面下起了雨,气温降低又有雨打屋檐的白噪音催眠他才勉强睡熟了些。 可即便这样当方文林轻手轻脚摸上床的时候他还是醒了。 “是我,睡吧。”方文林将人搂进怀里,一手轻轻拍其后背低声哄着,直到这时云澜才真的舒展了眉眼睡沉了。 …… 啾啾啾—— 透明的水珠沿着叶片的脉络滚动,于叶子尖尖处滴落打在下方的另一片叶子上,惊走了在叶片底下躲雨的鸟雀。 扑棱棱—— 小鸟受了惊吓,叽叽喳喳地扇着翅膀飞走,或许是它胆子太小,起飞的时候没太掌控好角度和力度,致使刚刚它站立停留的枝条上下一个弹抖,挂披在这根枝条上的雨水便被抽击出去,化作一捧水雾。 云澜便是在这样宁静又喧闹的背景音中醒来。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方文林的身影,探手一摸被褥,凉的,该是起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昨儿前半夜睡得不好,这会儿便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外头的光线好像也不是太好,今儿多半是个阴天。 穿上外衣,及拉上鞋子,推开房门,堂屋里也没人,北屋的门开着,从他这个方向看去里面该也是没有人在的。 灶屋那边有炊烟袅袅,不知是谁在生火做饭,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小不点趴在自个儿的竹竿床上打盹儿。 “醒了?” 就在他疑惑家里的人都哪里去了的时候,方文林自灶屋走出,正拿着布巾擦拭手上的水渍。 “嗯,乔胜他们人呢?已经下山了?”云澜仍然不太清醒,遂懒懒地倚在了廊柱上缓口气,看着不大精神。 “没,这会儿雨还停,天又这么阴沉沉的,怕一会儿下大了山路不好走,所以正观望着呢。”方文林走上前替云澜理了鬓边散落的碎发继续说到:“他们提了篮子去山里采菌子,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了。” “我好像闻到了豆子香。”云澜抓住鬓边的大手,顺杆子往上爬,整个人都倚进汉子的怀里,下巴颏软绵绵地搭在人肩膀上,双手抱着人的腰就不撒手了。 方文林被云澜这副模样闹得没脾气,说话的语气都又软了几分,“临早上的时候他们磨了豆子,我刚在点豆腐,你这鼻子倒是挺灵的。” 舔了舔嘴唇,云澜被勾了肚里馋虫,也不黏糊在汉子的身上了,撒了手站直了身子,“可煮了卤汁儿?想吃。” 被豆腐拐走了夫郎,方文林甚为无奈,老实一摊手,“没有,现在想吃只有拌了白糖的甜豆花。” “那还是算了吧,”云澜这会儿刚起,不太想吃甜腻的,热乎乎的咸豆花才是他的心头好,“我去洗个脸,你帮我把木耳泡上,一会儿我做个耳丝卤汁儿。” 洗完了脸,云澜又觉得只吃豆花单调了些,便从布袋里舀了一瓢面粉出来准备炸个油条。 这里可没有泡打粉什么的,云澜往里面加的少许酒曲,再加入温水搅拌均匀,盖上纱布醒面半小时左右,这面团就有原来的两倍左右大。 这个时候在案板上撒上一些干面粉,再把发好的面团倒出来,用擀面杖擀成长方形,接着用刀将其切成两指宽的长条。 切好的长条两两一组叠放在一起,用筷子比照着竖条方向在其中间压一下,双手捏住这长面条的两端轻轻将其放入油锅中满炸,炸的时候一定记得要用筷子轻轻将其翻转受热均匀,不过几秒钟这油条就会蓬松胀大起来。 这样做出来的油条不仅个头大,还特别的酥脆,内里又是松软的,最是好吃。 云澜炸了不少,全用簸箕装着,家里的汉子多,不然不够吃。 油条炸好,他又开始煮浇豆花的卤汁儿,这个就简单了,泡发的木耳去蒂洗净切成细丝,锅里加水和木耳丝煮开,倒入酱油、食盐和水淀粉等搅匀调味,煮至黏稠即可。 他正煮着卤汁儿,赶巧儿乔胜他们满载而归,新鲜采摘的鸡枞菌子洗净撕扯成细丝一堆儿丢进锅里一起煮,吃的便是这个新鲜。 将了空的那份盛出来之后,云澜又单独磕了一个鸡蛋进去,给这卤汁儿加了蛋花,味道更为丰富些。 “吃饭了。”方文林一嗓子,这连廊底下就坐满了人。 今儿早上新点的豆花特别嫩,方文林一手拿碗一手拿碟,这瓷碟往那豆花上一碰便能片下来一大块,手腕几个起落便盛了满满一碗q弹滑嫩的豆花。 云澜再给上头浇淋上两勺卤汁儿,撒一把葱花,若是想吃辣的,便自己去蒯一勺油泼辣子。 这会儿雨还没有停,又刮着小风,凉爽的气候让人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在呼吸。 咔嚓,掰一块酥脆松软的油条蘸着咸香润滑的嫩豆花呼噜一口,再没比这更幸福的了。 暖呼呼的一顿早饭过后,乔胜几个也到了下山的时候。 “这菌子多,我们两个吃不完,留一筐就行,其他的你们都背下去吧,给我二嫂嫂送些去,告诉她若是吃不完就做成鸡枞油。” 云澜拿了纸笔写了鸡枞油的做法交给乔胜,又叮嘱一句养鸡场的事情,“这段时间雨水多,让养鸡场那的人注意下鸡舍的卫生,别闹出来鸡瘟。” 乔胜接过纸张仔细收好,将主人家的吩咐一一记下,这才领着人拜别云澜二人下山。 …… 乔胜一行人离开之后,云澜忽然觉得这家里一下子静了不少,若他和方文林都不说话,便只闻山风萧萧,水流潺潺。 “咦?家里何时多了这些?” 云澜起先忙着早饭,起床迷迷瞪瞪地也只在院子里大致扫了一眼,竟是没发现在南屋连廊底下多了好些竹椅竹凳。 “昨儿晚上守夜,他们几个编的,还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扁簸箕,都放在柴房里了。”方文林扶着一把四脚靠背竹椅推到云澜面前,“试试,坐着比条凳舒服。” 云澜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还不算,学那街头纨绔使唤方文林给他捏肩,偏又学的不成样子,只知道使唤人,却不知道给人赏钱,偏那被使唤的还是个傻的,颇为乐在其中。 两个人,两把竹椅,并排坐在连廊底下看细雨飘摇,谁也没有说话,竟也是难得的祥和宁静。 耳边是大自然的絮语,眼前是被水浸没过的缤纷,渐渐的,云澜便有了睡意。 哈~啊~ 瞌睡来得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哈欠不仅没精神多少还更加困乏了。 无需忙碌什么,也无需焦虑什么,困了便回屋睡觉。 方文林支开窗户,让清透的风能吹进屋子里,从这里还能看见睡得正香的小不点。 “方文林。” 身后是夫郎困倦软糯的声音,这个天气,最是适合与心爱之人酣眠。 二人这一觉睡得久,醒来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看天色已近晌午。 小不点该是比二人醒得早,这会儿很是活跃,见自家爹娘醒了,忙跑去院门口等它爹娘帮它开门。 这小家伙昨晚也没睡,陪着一起守夜来着。 “早上吃的太饱,中午简单吃点可以不?”云澜将昨日采的婆婆丁拿出来,他打算中午就吃这个。 “行,昨儿晚上雨下的大,我去河边看看涨水没有。”方文林给小不点开了门,又去挑了扁担和水桶,正好可以打些水回来。 第153章 发展9 第153章 发展9 雨虽然停了,但天还阴着,灶屋里面光线太差,云澜便端了簸箕到外面的连廊底下坐着择菜洗菜。 他将婆婆丁的根部全都去掉了,锅里加水和食盐简单焯水过凉,然后攥干水分切成细碎。 又拿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切成细丝,同样焯水过凉备用。 碗里放入婆婆丁碎和胡萝卜丝,加入两个鸡蛋、葱花以及淀粉,调味用食盐和五香粉即可,搅拌均匀之后平铺在干豆腐皮上,然后将干豆腐卷成长条状的卷。 锅中加大量清水,上蒸屉,将干豆腐卷放入并两碗杂米饭一起放入其中蒸熟。趁着这个时间可以调一个蘸料汁,蒜末加生抽永远是绝配,云澜又加了一勺油泼辣子增添风味。 “澜儿,我回来了。河里涨水淹了一点滩涂,这两日莫去河那头溜边儿走,泥草湿滑容易失足落水。” 一掌多宽的扁担中间凸起,两头下弯,呈现出一道漂亮的弧形,麻绳提着的两个木桶里装满了清水却无甚波澜,可见挑水之人的步伐是四平八稳。 方文林挑着担子走进院子,将木桶里的水倒进储水用的大水缸里,哗啦呼啦只装了不到其三分之一。 这些日子家里人多,吃水用水自然也就多了,往日都有其他汉子们帮忙打水,今日只云澜和方文林两人,这打水的活儿便落到了两人的头上。 “水缸里没水了,我再去打些回来。” “不急,”云澜听闻汉子又要出去赶忙跑出灶屋将人叫住,“这饭快做好了,吃了饭再去也不迟。” 方文林放下扁担和水桶,“行,我一会儿再去,可要帮忙?” 云澜本是打算今日中午只干豆腐卷这一个菜来着,这会儿眼角余光扫到墙边箩筐里的鸡枞便想再添一道鸡枞菌汤。 “帮我把鸡枞洗了吧,正好一会儿吃了饭我熬些鸡枞油。” 鸡枞虽然美味,但着实难洗,好在云澜和方文林都是极有耐心之人,他们先用小竹片将鸡枞上面的泥巴刮下去,再拿丝瓜瓤一点一点慢慢刷洗。 洗干净的鸡枞云澜会将其撕成小块,然后摊在簸箕上晾干水分,以备稍候炸鸡枞油使用。 稻谷的香味自灶屋飘来,该是杂米饭和干豆腐卷蒸熟了。 云澜起身进了灶屋,左右手各一边将蒸屉整个抬起放在一边的灶台上,可以保温。 大锅涮洗干净,自瓦罐中蒯一勺雪白猪油,下蒜片煎炒出香,然后倒入撕扯成小块的鸡枞菌子快速翻炒,使得猪油能快速融化包裹住菌子,到这一步就已经能闻到鸡枞那特有的香味。 接着倒入清水,煮开,待汤汁变白,菌子变软就可加入食盐调味,煮个五分钟左右再下青椒圈复煮一分钟即可出锅。 “吃饭了。” 只肖喊上一声,方文林便会放下手中事物过来帮忙。 “先盛汤吧。”云澜将蒸屉里的干豆腐卷取出来置于案板上,左手轻压其上,右手持大刀均速切压,将其切成厚薄一致的圆片,随后刀身一偏,横躺着将一整个干豆腐卷圆片拢起放入瓷盘中,摆成一圈圈好看的圆圈形状,豆黄卷着青绿和橙红,似孔雀的尾羽一般漂亮。 …… 午饭照旧是在院子里吃的,云澜和方文林挨着各坐一边,先呼噜一小碗鸡枞菌子汤,是山野中独有的鲜美滋味。 胃里暖和了再夹一片婆婆丁干豆腐卷,蘸一点料汁,清爽弹牙,与今日这天气甚是相配。 杂米饭散发着谷物的香气,比之软糯的白米饭多了些嚼劲,虽不比白米饭精细,但口感更为丰富。 二人现在富裕了,日日食那白米饭都是可以的,但云澜觉得五谷杂粮都得吃才更健康,故而他们都是白米杂米交替着混着吃。 “趁着今日凉爽,下午我去给你把蓝草挖回来。”昨日追踪到了山羊的踪迹,但方文林并不打算着急去捕猎,刚经了空一事,他得在家好好陪陪夫郎,安了自个儿和夫郎的心才能真的放心出去。 “也好,我想着多做些染泥,然后给我们铺子的伙计们换上统一的着装。”云澜又去盛了一碗鸡枞菌子汤,他不仅喝汤,还夹了里头的鸡枞蘸了料汁吃。 鸡枞本身就已极尽鲜美,沾了蒜汁又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便吃完了这顿午饭,因着早上两人睡过了回笼觉,这会儿都不觉得困,收拾了碗筷便继续刷洗鸡枞。 咯咯咯—— “欸?有野鸡?”云澜本在专心致志地洗菌子,忽闻山鸡咯咯咯地叫唤,那眼睛瞬间就亮了。 咯咯咯—— 这山鸡叫的又急又躁,翅膀扑扇的声音整个院子都能听见,好似在被什么野兽追赶似的。 云澜刚想起身去看看,不料那山鸡竟然自己飞跑进了院子,而它的身后是看起来老神在在的小不点。 原来这山鸡是被他家狼崽子给撵回来的。 嗷呜~ 这狼崽儿一看见云澜便开始嗷呜嗷呜地撒娇,还几次把想要逃跑的山鸡逮住赶到云澜面前,跟献宝似的。 “方文林,你看,儿子大了,都知道孝敬爹娘了。”云澜笑得开怀,想要摸一摸自家儿子的毛茸茸的头,但……看着那一身的泥巴愣是没下得去手。 “我看未必,”方文林也笑了,他还在尽职尽责地洗菌子,这会儿眼眸含笑,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这崽子多半是自个儿想吃煮熟的鸡腿了,这才撵了山鸡回来讨好你。” 该说不说,到底是亲爹一手训练出来的,此话一出那狼崽子好似被戳破了小心思,连眼神都飘忽了起来,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 这小崽子是越来越聪明了。 云澜心疼孩子,遣了方文林去杀鸡,自个儿和小不点商量这山鸡的分法,“儿啊,你看这只鸡这么肥,爹拿块鸡胸肉没问题吧?” 嗷呜~ 云澜狡黠一下,“这便当你是答应了哈。” 给狼崽子做鸡不用讲究什么方法,水煮即可。云澜将煮好的野鸡放在小不点的食盆里,只不过这只鸡少了一块鸡胸肉。若是你转个视角,就会发现灶屋的灶面上有一黑褐色的陶碗,里面恰好有一块煮的白生的鸡胸。 …… 云澜和方文林两个人洗了半个时辰才将这满满一箩筐的鸡枞清洗干净,撕扯的菌子小块铺了整整三个大簸箕。 方文林抬头看了眼天色,“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下雨,不过稳妥起见还是把簸箕放在连廊底下吧。” 云澜也正有此意,在柴房取了支架在连廊底下摆开,然后和方文林一起将晒有鸡枞的簸箕抬到支架上面放好。 小不点原是埋首在食盆里吃它娘给它做的水煮野鸡,期间抬头换气的时候正好看见它爹娘背了背篓又拿了镰刀,知道这是要出门的意思,遂舌头一卷将食盆里最后一块鸡肉嚼碎吞下,一个跳跃便跟了上去。 “你倒是机灵。”云澜手里拿了一根竹竿当拐杖,瞧见小不点过来要蹭他的腿,连忙拿竹竿轻轻碰了碰小不点的前肢阻止了这脏兮兮狼崽子的动作。 这小家伙本就在林子里打了滚儿,刚又是干饭又是喝鸡血的,好好一张俊脸都成调色盘了,这要是往他裤子上一蹭,可有的洗。 被自家娘亲默默嫌弃了小不点一点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它娘不让它贴贴,它便跑到前面去探路,确是个心大活泼的。 “昨儿晚上的雨下这般大?”云澜看着倒塌成一片的蓝草目露惊诧。 “是下的挺大的,不然我们劈砍竹子做桌椅的时候就该给你吵醒了。”方文林一边笑着同云澜说话一边脱下背篓,随后挽起袖子右手持镰刀往那蓝草根部一划便割下一大把。 云澜也没偷懒,笑着回了一句,“那倒也是。”便也跟着开始干活。 因为是使用镰刀收割,故而不需要单独去处理蓝草根部的烂泥,只不过因为下了雨,这些蓝草上全是水,装在背篓里很是压秤。 一直弯着腰割草可是个体力活儿,好在今日天气凉爽,二人做着活儿倒不会觉得特别热,但出汗是免不了的。 云澜将手里的蓝草整齐码进箩筐里,放下镰刀双手叉腰站着歇口气,因为做活身子热,鼻头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气色很好。 “没多少活儿了,剩下的我来,你坐着歇会儿。”方文林也刚割了一大把蓝草过来装篮,见云澜这副模样哪里还舍得让其继续干活,脱了自个儿的外衫垫在一旁的枯木桩上让云澜坐下休息。 云澜也没勉强自己,不过他拉着汉子的胳膊让汉子同他一起歇息,“左右不过这一点活计了,休息一会儿再做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你同我一起。” 那枯木桩子挺大,两个人一起坐绝对没问题,不过…… “我身上热。” 别说是方文林,就是云澜自个儿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干了这么多活,谁也不比谁凉快多少,他拽着方文林不让人走,“没事,我身上也热,正好一起凉快凉快。” 方文林拗不过夫郎,便只能顺着云澜的力道一同坐下。 真挨着坐了云澜才真感受到什么是火气旺,这方文林就跟个大型火炉似的,惹得他身上的温度都高了些似的。 好在来了股凉风,吹散了这燥热,不然俩人坐一块儿还真不怎么舒服。 小不点不知是从哪里掏了只野兔出来,这会儿正撵着兔子到处跑,四只爪子一踩一扑就是一滩烂泥飞溅,好在这家伙知道离远些玩耍,不然云澜和方文林都得跟着遭殃。 简单休息过后,云澜和方文林一起用了大概十分钟收尾,便准备打道回府。 “崽儿,回家了。”云澜冲远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小不点喊了一声。 嗷呜—— 埋在草丛里的狼耳一竖,小不点抬起头朝它爹娘的方向望了一眼,叫唤一声算是答应了。 被雨水打湿了的蓝草要重一些,背起来很有些份量,云澜和方文林两人是直接背着去了家对面的河边。 “我去把箩筐放下去,你别靠太近,这里的泥巴很滑。”方文林脱了鞋子,将裤腿挽到膝盖以上,淌水走进被淹了的滩涂,随后将装有蓝草的箩筐放进河里抵在稳固的石头旁,这样可以用流动的河水冲洗蓝草,比他们人工直接清洗要来得方便轻松许多。 放好自己的箩筐,方文林又淌着水走回来,云澜将自己的箩筐递给他,叮嘱道:“你慢一些。” 滩涂这一片只是被水淹了一部分走在上面很安全,就是靠近河边那头水流要急一些,不过那边也都是浅水区,虽然方文林自己有分寸,但云澜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好。”方文林是最听夫郎话的,说让慢一点便真的走得更加稳健。 放好箩筐,二人相携回家,云澜洗手进灶屋炸鸡枞油以及做晚饭,方文林则是挑了扁担回河边打水。 也不知道那只被撵了许久的野兔最后是不是成为了小不点的晚餐,反正这狼崽子回来后就趴自己的那张竹竿床上惬意假寐,瞧着该是饿不着的。 云澜见不用管小不点便开始认真炸鸡枞油。他准备做两种鸡枞油,一种是只放鸡枞和盐的做法,另一种则是加入辣椒、麻椒和大蒜、鸡丝的做法。 两种做法其实都差不多,第一种是锅中加菜籽油,油温七成热下鸡枞,慢慢炸出水分和香味,调味只需临出锅前加些食盐即可。 这种做法切忌把鸡枞炸的太干,不然后续保存的时候鸡枞收缩便会变得更加干柴,影响口感。 第二种则是先下麻椒和鲜辣椒圈丝炸香,然后捞出麻椒下大蒜,接着下鸡枞慢慢炸出香味,最后下鸡丝以及食盐调味。 这种做法味道就更加丰富些,鸡枞也炸得比较干,同鸡丝一起可以嚼着当零嘴吃。 既然炸了鸡枞油,当然少不了用来拌面一尝其美味。 云澜将炸好的鸡枞油装进无水无油的陶罐中,已油密封保存,随后舀了面粉出来和面做面,碰巧方文林挑了水回来。 “方文林,吃干拌面还是水面?” 第154章 发展10 第154章 发展10 “好香!” 方文林松了扁担跑进灶屋看云澜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就是鸡枞油?” “是啊。”云澜正在揉面团,见方文林直勾勾地盯着那鸡枞油,便拿了筷子给其夹了一筷子油鸡枞,“尝尝,可喜欢?” 刚出锅的新鲜油鸡枞最是好吃,云澜给其夹的是第一种做法的油鸡枞,因为只有鸡枞和食盐,这种做法的油鸡枞最是保留了鸡枞原有的特殊香气。 “好吃!一会儿就是用这个拌面?”方文林细细嚼着菌子,眼睛都亮了。 见方文林喜欢,云澜心里也高兴,手上揉面的动作不停,说:“对,可是想吃拌面?我还另做了一种麻辣口味的。” 一听还有两种口味,方文林这被云澜养刁了的嘴巴立时便不争气地分泌出口水来,“那就拌面,两种口味我都要。” 云澜笑了,“你倒是不挑。那我多做些面条。” 俗话说得好,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 这油鸡枞拌面的做法超级简单,准备一只大碗,碗中放一勺猪油,一点酱油、香油以及少许食盐和葱花,当然还得请出我们的主角油鸡枞,两筷子油鸡枞,再舀一勺鸡枞油,最后把锅中煮好的面条捞出放进去拌匀即可。 吸溜—— 方文林吃饭总是特别香,云澜看他吃饭自己都能多刨两口饭,这会儿遇上自己爱吃的,方文林就吃的更是有滋有味了,这直接导致云澜也跟着吃多了。 摸了摸自己略微凸起的肚子,云澜摆着手投降,“不行了不行了,太撑了,你洗碗。” 方文林吃了两大碗拌面还有些意犹未尽,舔舔嘴唇略显谄媚地将云澜扶到连廊底下的竹椅上坐好,“我洗我洗,明儿早上咱们吃水面行吗?也放那鸡枞油。” 明明自己撑的不行,可一听方文林这么说,云澜也不太争气地舔舔了嘴唇,竟也馋那一口,“行啊,要是有新鲜鸡枞拿来煮面汤该是更加美味,明儿早上你去采菌子?” 方文林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行。” 被方文林这憨憨劲儿给逗笑,云澜坐在椅子里跟个大爷似的指挥着方文林,让其不要偷懒,赶紧干活。 不过几个海碗,方文林三两下便收拾了个干净,还趁着天色未暗跑去河边将那两箩筐蓝草给洗干净挑了回来。 云澜坐着歇了会儿也没再闲着,起身去后院将那做染料的大水缸给刷洗了,两人之间有着无言的默契,正好就可以将蓝草堆码进去进行浸泡发酵呢。 “家里的水缸太少了,不然可以多做几缸。”云澜搬来一块石头压在堆码的蓝草之上,让水缸中的清水能完全浸没住蓝草,以达到最好的浸泡效果。 既然他准备给铺子里的伙计们都换上统一的工作服,这染料的需求量可就大了,目前只这一口水缸能用来做靛泥,属实是效率低下。 家里倒是有烧窑的地方,可是一来那口窑太小,烧不了这般大的水缸,二来他那惨不忍睹的出窑成功率想来即使有对应的窑也难出可用的成品。 方文林:“蓝草常见,等回了村,可以向村民们花些铜板收取,小菜地那边还有许多空地,支个小染坊出来不成问题。山上这个你就当是无聊时的消遣。” 山中岁月长,若是不多弄些这类的东西,当他出门打猎一去好几日不回家时,独自守在家中的云澜难免觉得孤寂,做些事情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云澜觉得方文林说得在理,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 轰隆—— 噼——啪—— 入夜,积攒了一天的阴沉云雾终是伴着电闪雷鸣落了下来。 嗷呜—— 云澜被雷声惊醒,听见外头小不点的叫声忙要起身去查看。 睡在床榻外边的方文林即将云澜按回床上,“我去看看,你躺着吧。” 云澜以肘半撑着身子,“该是被雷电惊着了,你去开门把小不点放进来。” 小不点的确是被吓着了,方文林才及拉上鞋子,外头就有了小不点嘤嘤嘤叫唤着挠门的声音,听着好不委屈。 吱嘎。 方文林开门让小不点进了堂屋,结果这小家伙夹着尾巴就冲进了里屋,挨着床往地上一趴就不起来了。 云澜心疼儿子就没让方文林将其赶出去。 一场惊雷扰了这山林的宁静,不知名的野兽于雨夜奔走,兽吼猿啸不绝于耳,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啾啾—— 一场惊心动魄的夜雨过后,第二日竟是晴空万里。 昨夜雷电交加,云澜一直睡得不踏实,直到早上雨停了他才能得以安眠。 方文林倒是起的早,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鞋子,又去支起窗户给屋里通通风透透气,然后无声地给小不点打了个手势,招呼着小崽子跟他一起出去。 待云澜再睡醒时,方文林已经和小不点采了菌子回来了,高大威武的汉子左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编小篮子,右手拎着一只花羽山鸡,瞧着还挺有反差萌。 “醒了。”方文林挎着篮子走到灶屋旁,这里还有昨日洗菌子留下的小板凳。 云澜刚洗漱完,这会儿人精神了些,见方文林真去采了新鲜的鸡枞,便挽了袖子准备和面,“醒了,我去和面,你把菌子洗了吧。” 方文林放下篮子,转去后院将山鸡丢进了鸡圈里,随后打了水回灶屋这头坐在板凳上。 两个人,一人在灶屋里揉搓面团,一人在屋外门口清洗菌子,院子里是小不点在顶弄一个竹灯球跑来跑去,今日阳光正好,猎人小屋温馨如旧。 “吃煎蛋还是荷包蛋?” “煎蛋吧。” “成,还是两个?” “两个。” 单手握蛋往碗沿上一敲,将透明蛋液以及金黄色的蛋黄打入铁锅中,呲啦一声过后便会有煎蛋独有的香气飘起来。 将煎蛋夹起放入碗中备用,云澜出了灶屋去拿新鲜鸡枞,“咦?还有羊肚菌!” 方文林将洗净撕扯好的鸡枞递给云澜,“运气好,正好碰见了,不过不多,只四五朵。” “拿来炖汤蒸蛋都是好的,”云澜蹲下仔细翻看那几多羊肚菌,只见这菌子个头极大,尖顶,菌伞比成人手指都长,是极好的品相,“可惜家里没有新鲜猪肉,若是用猪肉馅混着山药泥炖汤,那滋味,啧啧。” “嘿,故意馋我不是?”方文林佯作气恼,抬手捏了下云澜的鼻子,故意蹭人家一鼻子的水。 云澜吃了亏,再不逞口舌,抱着鸡枞就跑回了灶屋里。 早上宜吃得清淡些,故而云澜选用没有辣椒的鸡枞油进行增香提味,方文林的碗里有两个煎蛋,而他的碗中则是一个荷包蛋,除此以外他还从咸菜坛子里捞了两块仔姜出来,这是前几日泡的,这时候吃正好。 吸溜吸溜,一大碗面条连同汤底全进了肚子,云澜不出所料地又吃撑着了,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眼神都有些发直。 方文林是个能吃的,吃完了碗里的又去把锅里剩下那点也全给炫了,洗了碗发现屋子里装凉白开的水缸见了底便自觉生了火开始烧水添补。 “前几日下雨,这河水浑浊泥沙多,一会儿我把这水缸刷洗了再重新挑水装满。” 经过一夜的沉淀,水缸底下已积了一层泥沙,方文林拿着瓜瓢撇去水面上的灰尘,舀上层水烧煮,“得空还是打口井,井水总比河水要干净些。” 云澜缓过了饭晕劲儿,这会儿也跟着点头,“小不点的竹竿床也得刷洗了,上面蹭的全是泥巴。”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落在院子里玩球的狼崽子身上,表情略带嫌弃,“你自己也得好好洗个澡了,昨儿下雨冷怕你身上的毛干不了,今儿可躲不过去了。” 小不点是个爱干净的狼。嗯……勉强算吧。它对于洗澡倒不是特别抵触,自己平时也爱跳水里赶鸭子玩,就是不怎么能保持。 听见它娘叫它的名字,又感受到它娘的情绪,聪明的小不点选择了卖乖。 被自家傻儿子给逗笑,云澜小声笑骂了一句,“狗样子。” 坐着歇够了,他也就没让汉子一个人干活,自己拿了竹刷给小不点刷那竹竿床。 两个人各在院子一边,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事情,虽谁也没说话,却有种无形的温暖氛围。 “方文林,来搭把手。”云澜刷完了床,想要将这竹竿床抬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但是这床看着轻巧,实则很有些份量,便叫了方文林帮忙。 小不点这狼崽子看爹娘在动它的东西,球也不玩了,跑到一旁监工,好似生怕二人将它的窝给弄坏了。 “坏不了。”云澜放下竹竿床,直起腰身喘了口气,然后招手让小不点跟上,“走,爹给你好好洗洗。” 给小不点洗澡可是个大工程,刷子和梳子必不可少,篮子里还得装上足够多的皂角。 方文林正好也将水缸刷洗了,便拿了扁担和水桶一同去河边打水。 他去上游拿桶装水,云澜则是在下游这边的滩涂上摁着狼崽子刷洗。 等云澜将小不点的毛发全部理顺搓洗干净,那边方文林也将水缸装满了。 “欸!别甩!” 或许每一个给狗狗洗澡的主人都免不了这一遭吧。 云澜顶着一身湿漉漉回到家中,“这水可能不够。” 方文林正给水缸盖盖子挡灰,闻言疑惑回头。 云澜指了指自己,颇为无奈地说到:“我也得洗个澡。” …… 这个澡云澜最终还是没洗成,应该也不叫没洗成,而是他自己放弃了现在就洗的打算。 因为早上提及了山药,他决定去山里挖山药,到时候只会更脏,索性等挖了山药回来一起洗。 只是…… 云澜看看才刚洗干净的狼崽子,又想了想将其独自留在家中的可怜模样,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让其跟着了。 这小家伙难得有这般自在的时候,弄脏了就弄脏了吧。 …… 一家三口再次出动,照例云澜和方文林二人一人背一个背篓在后边跟着,小不点冲在前头开路。 但是当二人才刚走到地方就见探路的小不点突然停下,一双狼耳警觉地竖起,整只狼都直勾勾地盯着什么。 难道前面有危险? 云澜看向方文林,只见方文林对他摇了摇头,给了个安心的眼神,“不是危险,应该是小不点发现了什么。” 二人跟着小不点慢慢上前,这里藤蔓交错纠结,宽大的叶子层叠遮蔽,得拿刀将这些藤啊叶啊清理了才能有落脚的地方。 “方文林,这叶子上好像有血啊。”云澜原是拿着镰刀在割藤蔓,刀刃勾起藤蔓往一旁提的时候他发现了底下的叶片有红色的痕迹。 方文林伸手捻了下那红色痕迹,放在鼻尖轻嗅,肯定道:“是血。” 同时前方传来小不点的示警,只见它停在了一棵被山药藤蔓缠满了根部的大树前头。 云澜和方文林二人刚一靠近,便听见了一声咩叫。 “山羊?” 正如云澜所猜测的那样,在那些藤蔓遮蔽之下藏着一只受了伤的山羊。 “是只母羊。”方文林用刀挑开山羊上方多余的藤叶,让这只山羊无处遁形。 只见其侧躺在树根底下,身上有多处咬伤,但血迹却不多,可能是昨晚被咬伤之后淋雨逃跑,故而这身上的血水被雨水给冲走了。 小不点正要上去扑咬却被云澜给喝止了,“小不点,不要!” 而一旁的方文林也同样发现了问题。 这只母羊怀孕了,并且看样子马上就要生产了! “方、方文林,这、这怎么办?”从未见过母羊生产的云澜顿时傻眼了,六神无主地求助一旁的汉子。 方文林要比云澜镇定些,他挥退了小不点,怕一会儿母羊生产出血多了引起小不点的凶性,又转头安慰云澜:“别怕。” 母性是伟大的,即使身受重伤,这头母羊也依旧在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一阵宫缩之后,一头带有黑色花纹的小羊被生了下来。 方文林赶忙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其擦拭身上多余的胎水和粘液,随后将其抱到母羊头前,让母羊为其舔干净头脸耳鼻。 “又来了!又来了!”在方文林照顾第一只小羊的时候,云澜发现这第二胎小羊也露了头,他慌里慌张地学着方文林的样子脱了外衣。 待这第二只小羊出生后也拿着衣服为其擦拭并抱到母羊头前,只不过手却有些发抖,“这只是黄色花纹的,随母亲。” 不过短短几分钟,二人便出了满头满脸的汗,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急的,或许二者皆有。 云澜:“欸欸欸!这什么时候又有的一只!” 两个人被前两只小羊给牵扯住了注意力,竟都没有注意到居然还有第三胎! “三花,是个三花!”这下方文林只能把里衣也脱了去包这第三只小羊。 第155章 发展11 第155章 发展11 “它们好厉害!这就可以站起来了!” 云澜站在围栏外边看小羊吃奶,惊叹于动物们旺盛的生命力,“方文林,母羊这时候需要吃什么?草就可以吗?要什么样的草?果子它吃吗?它身上的伤怎么办?哦,对了,家里有之前了空采的草药,我去拿!” 也许是因为云澜和方文林当时并没有攻击它还帮助它生产,这只母羊对二人是意外的友善,故而当二人用背篓要将它们母子四羊带回家照顾的时候,这只母羊并没有反抗。 家里后院除了今早上方文林逮的那只山鸡以外并无其他猎物,圈笼里面干干净净,二人将三小一大放进去之后立马出门砍了些青草回来给它们铺窝,当然,二人刚给小羊擦拭胎水的衣裳也成了这三只小羊圈窝的材料。 云澜好歹还有一件里衣,方文林则是直接打了赤膊,他笑着看云澜着急忙慌地跑开,又一巴掌将想要凑过去的狼崽子给拍开,出声教育道:“这几个都不准吃,也不准过来吓它们。” 小不点自打跟了方文林和云澜便再没受过饿,自然也不会看见个口粮就冲上去咬,它爹不让它吃它不吃便是,刚也只是好奇居多,没想到还挨了它爹一巴掌,顿时觉得委屈,夹着尾巴跑去它娘跟前儿嘤嘤嘤地告状。 可惜现在云澜满心满眼都是那几只小羊崽,摸了摸狼儿子的脑袋又给教育了一遍,不过比方文林好一点的是,云澜还知道哄一哄自家的大儿子,“中午给你炖鸡吃,你爹今儿早上不是逮了一只嘛。” 一听有鸡吃,小不点瞬间就阳光了,也不去后院给它爹娘添乱了,自个儿跳上已经被晒干了的竹竿床上躺着悠哉地甩尾巴。 …… “草药找来了,你看看哪些能用?”云澜将装有草药的箩筐直接整个提来了后院。 方文林在其中翻找了几种止血的药草,“这几种可以用,这两种外敷,其他的可以直接喂给它吃。” 云澜仔细记下这几种草药的样子,想着一会儿再去山里挖一些回来。 三只小羊看起来都很健康,这会儿正挤在一起吃奶,云澜看着心都融化了,“方文林,这几只不卖好不好?” 方文林也正有此意,“回去让人在后山圈一片地出来给它们。” “欸?这三只的公母你可知道?”云澜扶着围栏往里瞧,他刚刚慌了神,脑子都不大好使,更别提还有心思去观察那么仔细。 方文林指着里面的三只小羊对云澜说:“边上那只黄色花纹的是母的,另外这两只是公的。” “原来我接的那只是母的。”云澜笑得温柔,看那些小羊羔的眼神都能滴出水来。 方文林在一旁看云澜,心想若两人以后有了孩子,他家澜儿该也是这般模样抱着孩子吧…… “怎么?”云澜感觉到方文林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中别有深意,便直接开口询问。 方文林收回视线落在地上的草药筐里,“没什么,我来将那外敷的草药捣碎,一会儿等小羊吃完了奶就进去给大的那只敷上。” 云澜不大放心,“那你一会儿轻点手脚,别给小羊吓着了。” 方文林温柔浅笑,“晓得了。” …… 自此,这山羊一家就在云澜和方文林的家里住下了。 而原定明日出门打猎的方文林也因为这一家子的到来而往后又推了一天。 “澜儿,这么多足够了。”方文林略显无奈地拉住云澜,阻止其继续薅青草的行为。 “就这一点,我采完这些就不采了。”云澜自打开始喂养山羊一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得空就往林子钻,看见能吃的草叶就想薅一把回家,“我得多采几种,看看它们喜欢吃哪个我下次好照着采。那母羊受了伤,也不知道奶水够不够,方文林,你知道喂哪种草料下奶快吗?” 方文林:“……”我哪里会知道。 …… 在云澜和方文林二人的精心照料下,羊妈妈恢复得很好,每日站起来行走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而方文林也终于要进山打猎了。 “最多三日我便回来,在家照顾好自己,别只顾着小羊,鸡蛋不用省,煮着自己吃,晚上记得把门用木头顶住。” 方文林跟个老妈子似的站在院子门口喋喋不休,句句都是对云澜的担忧。 云澜站在门口相送,耐心听着汉子说话,时不时点头应和两声,又理了理汉子的衣领袖口,“我都记下了,这些话也说给你自己听,家里有余钱,不用像以往那般拼命,平平安安回来。” “好。”方文林最后抱着云澜亲了亲其额头,这才叫上小不点转身离去。 云澜站在院子门口目送,直到再看不见方文林的身影才折返回屋。 少了这一人一狼,偌大的院子就显得尤为空旷,他站在院子中间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楞了一会儿才往后院而去。 “还是看看小羊羔吧。” …… 一个人的山野生活颇为寂寥,但云澜自己会找些事情做消磨时光,比如早起去林子里采菌子。 他运气好,这两日都有不小的收获,院子里的木架子上摆了两个大簸箕,里面都是他采的羊肚菌。 这是个好东西,他打算晒干了保存着,以后想吃再泡发即可。 又比如他会跑去摘果子,覆盆子,野草莓,桑葚,还有野葡萄之类的,摘回来除了留一部分自己吃,其他的都喂给了羊妈妈。 再比如,他做了一根简易的钓鱼竿跑去河边钓鱼,即使一旁的木台子上已经蹦跶了不止五六条鱼,他也心无旁骛专心钓自己的鱼。 也许是新手保护期,还真就让他给钓到了,这条幸运儿也就享受了一把麻辣香锅的魅力。 方文林说三天就是三天,在其离开的第三日下午时分,云澜便听见了小不点的狼嚎。 他怕是自己听错了,还特意爬上了了望台四下查看,那林子里窜出来的可不就是他家狼崽子。 高兴地爬下了望台,云澜去开院子大门,“小不点!” 嗷呜—— 狼崽子长大了,奔跑时四肢伸展如猎豹,几个踏地便到了近前。 云澜蹲下身子给狼崽子全身都撸了一遍,“你爹呢?” 他朝小不点钻出来的林子那头瞧,没见着方文林,想来该是狼崽子跑太快,方文林还吊在后头呢。 小不点该是听懂了他的话,绕着他转了两圈之后又跑进了林子里,等它再出来的时候,后边跟着的可不就是方文林。 而方文林之所以走的这么慢,则是因为他的手里还牵着一头青鹿! “运气好,收获不错。”方文林脏了些,但人看着特有精神,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身后的背篓看起来沉甸甸的,想来里头还有货。 云澜迎上去,“辛苦了,我中午煮了胡辣汤,还有剩,你先坐着歇息,我去给你盛一碗。” “好,”方文林笑着应了,“正巧饿了。那三只小的可还乖巧?” 没想到这人出门打猎也不忘家中的羊仔,云澜也笑着让他自己去后院瞧。 方文林本也要去后院将鹿关起来,进了院门便直接往后院走。 “咦?这围栏你是加固过?” 一进后院他就发现了不同之处,羊圈的围栏上被加了许多竹竿,横的竖的都有。 他把青鹿关在了羊圈的隔壁,与那山羊一家隔开,免得两方打架,又脱下背篓,从里面抓出来四只山鸡丢进了鸡圈。 看看鸡圈那边竹编的细密围栏,再看看羊圈这头的普通栅栏,也是这时候他想他可能知道了云澜加固羊圈的原因。 简单洗了头脸,他回到前院,院子连廊底下已经摆了桌椅,桌上放着碗筷,除了胡辣汤以外还有两根油条。 他坐下端起陶碗便呼噜了一口,“可是小羊跑出来过?” “看出来了?”云澜坐在方文林旁边看他吃饭,眉眼都是笑意,“昨日我正在灶屋里做午饭,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服在被往下扯,低头一瞧就看见老三正叼着我的衣角。” “再回头一看,好家伙,老大和老二一个在翻鸡蛋篮子,一个把面粉袋子的绳结都给咬开了。” 他一摊手,表情无辜,“那羊圈之前只关过大的,哪曾想这空留大了,小羊一矮身就能钻出来,我昨儿好不容易才将这三个祖宗给捉回圈里,自然是不敢再让它们跑出来搞破坏了。” 方文林听得可乐,掰了油条泡在胡辣汤里吃,“这羊不能一直关着,若是那大的好了可以适当放它们出去自己吃草。” “我也正有此意,”云澜胳膊撑在桌面上,以手托腮,“羊妈妈恢复得不错,吃东西也不挑,我瞧着该是快痊愈了……唔。” 喂了云澜一口油条,方文林呼噜了碗底最后一口汤,满足地喟叹一声,“那敢情好,就不用我们费工夫去打草料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云澜将浸满了汤汁的油条咽下,“只不过我怕小羊乱跑,到时候不好找。” “不用担心,”方文林收了碗筷拿去洗,“大的会看着小的的。” 云澜认同点头,起身跟着去了灶屋,“说的也是。欸,这衣服怎么破了这么大个口子?” 在方文林抬手将碗筷放入碗柜的时候,他瞧见了汉子身上那件衣服自右肩胛骨至后腰右侧处破了个大洞,顿时皱着眉头上前查看。 方文林抬起右胳膊用左手将那破洞撑开给云澜看,“别担心,没受伤,是走路时没注意到被树枝勾破的。刚还想着让夫郎帮我补一下呢。” 这里又没别人,云澜就直接上手伸进了方文林的里衣中仔细将那块皮肤摸了个遍才信了方文林的话。 “脱下来吧,等洗了之后我给你补。” 方文林被云澜摸的身子发烫,但自己现在颇为糟糕,便没去占人便宜,出了灶屋老老实实将破洞衣服脱了。 “衣服放着我去洗,澜儿帮我烧点热水,我洗个澡。” “好。” 云澜答应着舀了水进铁锅中烧,岂料一抬头就看见方文林拿了干净衣裳要出门,“欸,不是在家里洗吗?” “身上太脏,我去河边洗衣服顺便先冲洗一下身子,回来再洗个热水澡。”方文林将衣服放进木盆里,“澜儿可有衣物需要洗的,我一并拿去搓了。” 云澜了然,“没有,想着你今日要回来所以今儿没有出门,没有脏衣服。” 方文林:“那行,我先去了。” “好。”盖上锅盖,云澜又去后院转了一圈,见方文林已经给猎物们添了草料和水便回到前院躺在了遮阳棚底下的竹竿床上。 这两日雨水少了,天气热,他最是喜欢待在这里。 方文林洗了衣服回来就瞧见云澜躺在竹竿床上打盹,好不惬意。 他笑着没去打扰,到后院晾了衣服之后就去灶屋打水仔细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待换上清爽的衣服之后才跟着上了竹竿床。 夏日白天长,他们还有好些时间可以眯个懒觉。 ……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云澜今日将羊圈打开放了山羊一家出来。 羊妈妈走在最前面,三只小的蹦蹦跳跳跟在羊妈妈身后,虽然顽皮爱玩闹,但见羊妈妈走远了就会立马跟上。 云澜见它们一家四口吃得开心,也就放下了心,以后每日固定放它们出去吃草即可,再不用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去割草了。毕竟这闷热的天气着实是磨人了些,能少些活动量云澜自然是乐意之至。 “这次在家待几天?”他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着休息,眼睛看着小羊以防这些小家伙跑远了。 方文林坐在他身边,手上摘了草叶在编蚱蜢,“三日,不急着出去。” 也是,现在天太热,那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更是憋闷,在家多待两天也是好的。 将编好的草蚱蜢放进云澜手心,方文林说起见闻,“打猎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条小溪,那里溪水清澈,我瞧着好像有螺蛳。” 螺蛳! 一听这个云澜可就来劲了,“那地方远不远?一会儿把羊赶回去,我们去摸螺蛳吧,给你做个辣炒螺蛳下酒。” 第156章 发展12 第156章 发展12 方文林所说的那条小溪距离家不算近但也不算远,自家出门倒右往西北方向走半个多时辰就能看见。 这一片云澜没有来过,植被比之家附近要茂盛许多,因着这里树木林立,高耸入云,阳光被遮去了大半,又有沁凉的溪水,故而这一片竟是意外的凉爽。 “这里水质可真好。”云澜放下背篓,将双手浸在溪水里,冰冰凉凉的,驱散了身上的燥热之意。 也正是因为这里水质好,故而水里生了许多田螺,个头还挺大。 哗啦—— “咦~~~” 云澜和方文林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踩在水里弯着腰摸田螺,刚一站进去,云澜不禁被冷的一哆嗦,这溪水当真是冰凉。 “这里还有好多小鱼和小虾。”云澜就跟了那黄鼠狼进了鸡圈似的,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方文林将手里的螺蛳扔进云澜的背篓里,又从自己的背篓中把木桶提了出来舀了半桶溪水,“石头底下有螃蟹,小心些,别被夹了手。鱼虾装这桶里。” “这螃蟹好小,”云澜果然在石头底下翻出来了螃蟹,只不过这里的螃蟹都很小,只有他掌心那么点大,“该是没什么吃头,还是多抓些鱼虾吧,回去做成小鱼干。” 这深山老林里生态好,鱼虾也多,云澜双手并拢做捧心状往水里一捞就是两三只,他捞的起劲,渐渐的就沿着小溪往上走了一段,而在这里让他发现了更为惊奇的东西。 “方文林,这里有山葵!” 山葵同我们平常所吃的辣根味道有些相似,但绝不是同一种东西,价钱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山葵的生长条件较为苛刻,对于水质和温度的要求极高,这里能长山葵足以说明这条小溪的水质有多好。 “可惜离家有些远,不然就来这里打水吃了。”云澜小心摘了两三根山葵放进背篓,这东西氧化快,都是现磨现吃,就算他把这里的山葵全摘了也没用,因为无法保存。 “山里的水都不差,等回头打了井就好了。”方文林也慢慢摸到了这头,他一直专心在摸螺蛳,背篓里已经装了快三分之一,“这水太凉,你上岸把山葵放背篓里就先别下来了。” 这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过来的,初时只觉得沁凉舒心,但在里面站久了就觉得冰凉刺骨,云澜猜测这条小溪可能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山泉水慢慢流淌形成的,也没逞强,淌水回去上了岸。 因为觉得冷,他就在岸边寻了一块被阳光照射到的石头坐下,这里的温度要比其他地方高一些,但又因为小溪的存在而不会让人觉得热晒,石头被晒得暖和,坐在上面很是舒服。 方文林摸了半背篓的田螺回来就看见云澜坐在一块明亮的地方。 那里刚好是阳光穿透密林所投射下的一片明亮,云澜坐在那里,裤腿挽的很高,露出了修长光滑的小腿以及圆润的膝盖,一对脚丫白生生的,交叠着微微抬起,漂亮的足弓弯成美妙的弧线。 他的袖子也是挽起的,双手反撑在身后,整个上半身略微向后仰,白皙的面容对着光的方向,闭着眼睛,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的白金色光晕,好似落入森林的美丽妖灵,清而纯,又魅惑众生。 他该是听见了方文林靠近时淌水的哗啦声,根根分明的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偏头朝方文林看去,黑亮的眼珠被光照的泛着浅浅的透明质感,瞧得人骨头都酥了。 方文林手里还提着背篓,因为看得入了神,连背篓何时没拿住浸到了水里都不知道,还是云澜出声提醒才回了神。 这名为云澜的妖灵眉眼弯弯,勾着唇角笑话他,“怎的傻愣愣的?” 方文林没回答,沉默地提着背篓上了岸,将背篓往地上一放便直直的朝云澜走来。 云澜胳膊用力刚要撑起身子给方文林也腾个地儿休息,不料却被汉子给强硬地压了回去。 方文林在溪水里泡得久,身上还带着潮湿冰凉的水汽,而他在这太阳底下晒了这么长时间,身上暖呼呼的,故而当汉子甫一靠近云澜便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你……” 刚吐出一个字,温暖便被冰凉覆盖,将其未尽之语尽数吞进了二人的吐息之中。 一个在汲取温暖,一个在享受冰凉,纠缠的难舍难分,细微的声响被潺潺溪水声所掩盖,谁也不知道有两个人躲在这儿偷香。 嗯……小不点除外。 嗷? 正投入忘我的二人冷不丁听见一旁的叫声,皆是一愣,云澜好险没咬着方文林的舌头,忙推了身上的汉子假装很忙。 被强行打断了好事,是个汉子都忍不了,即使打断那人,哦,不,那狼是自家儿子。 “去外面警戒。” 聪明的狼崽子感受到了自家阿爹强压的怒火,忙夹了尾巴跑远,再不敢靠近。 方文林喝退了自家不懂事的儿子,转头想和夫郎继续亲近亲近,不料却被云澜一掌给推开了。 他凑近了些,委屈地喊着云澜的名字,将自己本就不整的衣领又悄摸儿地拉开了一些,左手伸向云澜身后,覆于其右手之上,拇指轻轻摸蹭其手背。 见云澜没有再推开他便得寸进尺地贴得更近,一颗大脑袋往人家颈窝里钻,低低黏黏地唤人家的名字,喷了人家一耳垂的灼热气息。 云澜被汉子磨的没脾气,心想这人不仅长个子,耍无赖的本事也见长,但到底是不大好意思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遂抬手去推这黏糊的大狗狗。 岂料,他的手刚碰到这人的衣领,那好好的衣裳就散了架! 清汤大老爷,草民冤枉啊! 同时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笑,云澜这才反应过来他上当了!低头一瞧,果然不知何时这汉子的腰带都解开了! 好你个方文林,居然学会碰瓷了! 方文林可不管,反正衣服是你给扯掉的,便默认你同意了,动作瞬间便凶狠起来。 清风徐来,树木摇晃,枝叶割断了光的路径,抬眸看去好似金色的星子闪烁,云澜觉得这星光晃眼,想以脚丫去遮挡,此时一片嫩绿的叶子飘飘然落下,被他以脚趾夹住。 “有人不专心呢。” 粉嫩的脚趾瞬间蜷起,揉碎了那片嫩绿的叶子,云澜只觉得那星子晃得更厉害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绿色汁水浸染了的脚趾脱力地松开了力道,那被揉碎了的叶子终是掉落了下来,轻轻地砸在了汉子被汗水浸透的肩膀上。 骤雨初歇,天地无晃,星光不闪,云澜终于得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垫在他后脑的那只大掌往下撤了一点,扶着他的脖颈将他拉了起来,也是肌肤相贴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出了这么多汗,连汉子的掌心都濡湿了。 “你先起开。” 不过四个字却被说的一字一顿,偏那罪魁祸首还不听。 “不。” 云澜只觉不好,但此时想要逃跑已经为时已晚。 一阵天旋地转。 视线颠倒。 改为背对着光坐着。 “唔。” 脖颈处的那只大手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滑,所过之处激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最终停在他的后腰上。 汉子按摩的手法也精进了不少,缓解了云澜的不适,但这只是障眼法,不过是猎人引诱猎物的手段而已。 乌发披散,被颠簸成水波荡漾。 夏日的密林将背景渲染成清新自然的浅绿色,一束暖白色的光自画框之外打在这背景中央,蜜色的石头与柔软的白光缠绵不分,被耀阳的光斑隐去内中真实的景象,只几缕青丝随风飘扬。 …… 背篓终究是没有装满,方文林将两个背篓重叠在一起,装有溪水鱼虾的木桶放在半筐螺蛳之上,这点重量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但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不是怕将背篓里木桶中的水晃洒出来,而是怕惊醒了他怀里正酣眠的夫郎。 初入密林的时候不过刚过早上,再出来之时竟已过晌午,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方文林抱着人不大好开门锁,好在这时候听见小羊咩咩叫的云澜醒了,他无甚力气,不愿下地,直接从汉子怀里摸了钥匙开了锁。 “再睡会儿,我去煮粥。” 这时候的方文林可谓是极尽温柔,挺直着脊背慢慢蹲下身子将云澜放到了遮阳棚底下的竹竿床上,还得小心防止身后背篓里的水洒出来淋在二人身上。 轻言细语地将夫郎再次哄睡,他这才起身卸了身上的背篓去灶屋洗手做羹汤。 …… 云澜再醒来的时候发现方文林正坐在他身边拿着蒲扇给他扇风,怪不得明明一身粘腻又是夏日大中午的没觉得太热。 他这一觉睡得好,便没什么起床气,只懒懒的不想动弹。 方文林换了左手打扇,右手将云澜睡乱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撩至其耳后,“起来先喝点粥?” “不要,”看着清爽干净的方文林,云澜软绵绵地开口:“我要先洗澡,不舒服。” “不先喝两口粥垫垫肚子?锅里烧了热水,吃完饭就能洗。”空腹洗澡容易晕头,更何况云澜本就疲累,方文林还是想让他先吃点东西。 云澜摇头,“不舒服,吃不下。” “那好吧,”方文林也不强求,放下蒲扇去给云澜打洗澡水,“还是在北屋洗吗?” 没了汉子给打扇扇风,这热浪就有些灼人,云澜自己捡了床上的扇子扇起来,“可以。” 洗去一身粘腻又换了干净轻薄的衣服,云澜整个人都清爽精神了些,这胃口也就变好了,“这粥好香。” 热粥在这大夏天吃着只会让人更热,方文林自己先前已经吃过了,这会儿便又拿了扇子给云澜扇风,“喜欢就多吃点,瓦罐里还有。” 而云澜面前的这碗粥是用今日在小溪里现抓的鱼做的鱼肉粥,那鱼本就鲜美,方文林还特地仔细剔除了鱼刺,只留了鱼肉同白米一起熬煮,最后还往里面放了鸡枞油,吃着自然是香滑软糯易入口的。 将瓦罐里最后一点鱼肉粥也吃掉,云澜舔了舔嘴角,一拍方文林的肩膀,“好吃,特封你为煮粥大将军。” 方文林也像模像样地给云澜行了一礼,高呼:“谢主隆恩。” “别急着谢恩,”云澜狡黠一笑,“赏你个活计,将那螺蛳都洗干净。” 这生在小溪里的田螺不比稻田里的脏,故而要好清洗的多,但云澜惜命,怕吃坏了肚子,故而仍是和方文林拿着竹刷刷洗了好多遍。 洗干净的螺蛳还不能直接炒着吃,得放入清水、盐巴和菜油吐一晚上沙,不然会影响其口感。 “晚上吃水煮虾和菜心配白米饭行吗?”云澜洗了螺蛳之后又去竹竿床上躺着了。 知道云澜今日是累惨了,腰该还酸软着,方文林又是个不挑的,自然不无答应的,“行,这两样做法都简单,晚饭就由我来做吧,你躺着当军师。” 对于方文林的上道云澜很是受用,便大方慈悲地准了。 要说这晚饭着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将虾和菜洗净焯水烫熟,然后削掉山葵皮把山葵研磨成细腻的泥状加入酱油做成蘸料,再然后……就没有了。 云澜觉得这小溪里的虾要比家对面那河里的更为鲜甜一些,配以山葵吃更添清香,他属实是有些喜欢,故而米饭只吃了一小碗,这水煮虾倒是吃了一大盘,剥下来的虾壳都堆成了小山。 …… 咩—— 一大三小四只羊一大早就被方文林放出来领到了竹林这边的灌木丛附近吃草。 而他放牧也是带着任务过来的,他家澜儿让他多摘一些辣椒回去,中午给他做辣炒螺蛳。 依旧是农人熟悉的打扮,粗布短打配镰刀背篓,山里的野生辣椒不似自家种的,成熟时间不同,故而青的红的都有,云澜没强求一定都得是红辣椒,故而青色的,青红交接的方文林全都摘了下来。 除此以外他还得打鸡草回去喂鸡,割青草回去喂鹿,时不时还得张望一下四周,点一遍小羊的数量,着实是有些忙碌。 而在家里的云澜也没闲着,他将吐了一晚上沙的螺蛳又反复清洗了几遍,然后入锅加水、姜片和酒焯水去腥。 虽然带螺壳吃能体验吸螺的快乐,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吃,到底还是怕带壳的不干净,故而他是准备将螺肉全都挑出来洗净后炒着吃。 也就是辣炒田螺变成了辣炒螺肉。 第157章 发展13 第157章 发展13 挑螺肉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得拿着竹签一个螺蛳一个螺蛳的挑,更何况云澜和方文林昨日还摸了整整半背篓的螺蛳。 云澜在家里做的活计便是这个用竹签挑螺蛳肉。他是从早饭过后开始,但直到方文林放完羊割完草摘够了辣椒回来他都还没将簸箕里的螺蛳挑完。 算算时间,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方文林将羊关进羊圈里,又给后院的鸡和鹿喂了食,见云澜挑的辛苦便撸起袖子想要帮忙。 “没事,这个我慢慢挑就行,你帮我把辣椒洗了剁了就成。” 这么多螺蛳只他和方文林两个人一两顿是吃不完的,故而云澜打算将剩下的螺肉做成螺肉辣椒酱,装在陶罐里密封保存也不怕坏。 从早上一直挑到中午,云澜挑了大概得有三个时辰才将所有的螺蛳肉都挑出来。 虽然时间久了些,但好在螺蛳个头大,不怎么费力,最后的成果也是喜人的。 挑出来的螺肉还得洗,云澜选择了用盐搓洗三遍,再用面粉、盐和白酒一起搓洗两遍,这样洗出来的螺肉都锃亮了,他才觉得放心。 炒制就很简单了,锅里放菜油和猪油,待猪油融化煸香后下姜蒜末和泡椒以及切成小颗的小米辣翻炒,接着下入洗净的螺肉,加生抽、盐、胡椒粉等调味,再倒入一勺白酒增香,洒一把蒜叶翻炒收汁后盛出即可。 “吃饭了。” 为了吃上这一口螺肉,他和方文林愣是等到了现在。 中午没有别的菜,就这两大盘辣炒螺肉,云澜准许方文林今日中午喝一盅小酒,多的没有。 方文林也知足,自觉去打了一小盅。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连廊底下,一人喝酒一人吃饭,很是和谐。 那姜末云澜是混了泡姜的,又因为有泡椒独特的辣味,故而这道菜特别下饭,当然也相当适合下酒。 两个人慢慢悠悠将两大盘螺肉吃了个干净,也不算枉费了这一上午的辛苦。 吃过午饭,云澜没有午睡,而是一鼓作气将那螺肉辣椒酱也做了出来。 这个做法也简单,先用香葱、香菜以及桂皮香叶花椒等炸一个料油,然后下螺肉大火翻炒出水分,一直炒到螺肉表面有些微泛黄就可以加入姜丝和蒜末继续翻炒炸干。 随后放入一把豆豉,再将方文林现剁的粗辣椒一起倒进去继续翻炒出香炸干水分,调味使用食盐、生抽等,当然少不了最为重要的白糖和白酒。 炸干水分可以使得辣椒酱保存得更久,白糖提鲜,白酒增香,这样做出来的辣椒酱螺肉有嚼劲,香味扑鼻,麻辣鲜香,不管是拌面拌粉还是直接下饭或是做菜都是很好的。 因为做的多,故而装坛的时候是由方文林帮忙的,这人也鸡贼,强烈要求他下次出门打猎的时候要带上一竹筒,省的再啃那没滋没味的干硬馍馍。 “你这人嘴馋就说嘴馋,怎的还编排我虐待你似的。”云澜不服气地弹了方文林一个脑瓜崩,“不说以前的香辣脆,干煸鸡丝,就说前几日你出门我是不是也给你装了一竹筒的麻辣油鸡枞。再说那馍馍,虽然干了些,但也是洒了芝麻抹了糖油的,哪里就难吃了。” 方文林将装满的陶罐密封好放到灶屋里的阴凉处,“可那也还是馍馍。” 云澜:“你待如何?” “晚上我要吃这螺肉辣椒酱拌面。”方文林道出最终目的。 小两口笑着拌嘴,铺垫半天最后还是为了一口吃的。 “那你来和面,我累了。”云澜本就打算晚上吃这个,既然方文林送上门来,这免费的苦力他不用白不用。 方文林不疑有他,答应得爽快,“行。” …… 日子就在二人平淡又温馨的日常中悄然而过,转眼便又到了方文林出门打猎的时候。 “窝窝头?”检查行囊的时候,方文林发现了这一次外出的干粮有了变化。 云澜正将备用的衣裳装进方文林的背篓里,眼角余光睨了一眼汉子,“省的某些人说我只给他做又干又硬的馍馍,所以这次就换成窝窝头了。” 窝窝头可没有撒芝麻,也没有葱油或是糖心,方文林只觉得亏大发了。 好在看见云澜给他装了一竹筒的螺肉辣椒酱以及油鸡枞,他心里才好受些。 “早去早回,平平安安。”云澜最后给方文林整了整衣领一拍汉子胸膛就挥手让人赶紧走。 这下方文林反倒不乐意了,“不给亲就算了,连拥抱都没有了?” “这两日你抱的还不够多!”说起这个云澜可就有话说了。 方文林摸摸鼻子自知理亏,声音都小了些,但也不愿放弃,便喃喃了一句:“那就先欠着,等我回来了再补给我。” 这耍小孩性子的模样看乐了云澜,他也装不太下去了,便遂了汉子的愿,满口答应,“好,先欠着。” …… 有了上一次一个人独处的经验,这一次云澜心里便不怎么觉得寂寥了,独自在家也能自得其乐。 做一做染泥,逗一逗小羊,取了针线做衣服,画了图样绣花等等,总归不会无聊。 故而当听见小不点的叫声时,他才惊觉原来三日时间已经到了,方文林回来了。 这一次的收获也不小,两头公山羊。 “公羊好斗,得分开关着,还得仔细些小羊,别让这几个羊仔跑到公羊的圈里去了。”方文林这次看起来比之上一次更为从容,看来这一趟应该很是顺利。 那头成年母羊以及它的三个羊仔云澜和方文林是打算养在家里后山上的,那这公羊…… 云澜:“这两只公的是养着还是卖了?” 往羊圈里撒了一把草料,方文林看看这两头正值壮年的公羊,说:“看它们自己的造化吧。” 云澜:“?” 方文林继续解释道:“若是母羊看得上,就留在家里养着,若是没看上就拉去镇上卖了。” 原是这个意思的造化,云澜黑亮的眼珠灵动一转,“那要是两头都看上了呢?” “那就两头都留下。”对于自家人方文林还是很大方的。 而作为议论中心的那两头公山羊则是半点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与一旁那只母山羊息息相关,还在那傻不愣登地隔着羊圈互相较劲,头顶头,角对角地较量着。 “有热水吗?我洗个澡。” 现在已经五月末,这日头是一天比一天热,方文林又血气足,当真是难过的紧,这不,一边说着往前院走,一边就开始脱衣服了。 “没有,我现在去烧,很快。”云澜跟在方文林的身后半步左右,以视线扫描其全身,检查是否有伤痕。 汉子被晒得黑了些,上半身倒没什么大的伤痕,就是有很多的蚊子包。山里的蚊子毒,被咬了立马就会起一个大包,又痒又痛,云澜每天都会用艾草熏自家院子,故而家里还好些,可那深山老林里就不一样了,到了晚上,那蚊子多的都能抬走人。 “这么多大包,洗了澡别急着穿衣服,我给你抹点药膏。” 云澜正说着,突然伸手啪的一下将方文林的手打开,“正说着呢,你还伸手去挠,生怕它不够严重是吧。” 这种痛痒很是难耐,就是方文林也总忍不住不自觉地去抓挠,这会儿被夫郎训了也只得嘿嘿嘿地傻笑。 …… 方文林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走出堂屋的时候皮肤红红的整个人都还冒着热气儿, 但却在院子里没瞧见云澜人影。 他正准备去灶屋看一下,不料云澜正端了木盆从院门外头进来。 “在找我?”云澜鼻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也被晒的不轻,“刚去河边把你的脏衣服洗了,我看裤子上破了几个洞,你的腿上可有受伤?” 方文林只穿了一条里裤,里裤宽松,这里又没有外人,便随手将裤腿撩起给云澜检查,“都是赶路不小心被树枝划的,早就好了,不信你看。” 在山林中行走难免会被树枝石头刮蹭,云澜见方文林腿上是有几道擦痕,不过都很浅,已经愈合了,若是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也就放下了心。 “去屋里把药膏拿出来,我晾了衣服过来帮你擦药。” 方文林听话地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支圆肚瓷瓶,猝不及防之下被守在堂屋门口的云澜抱了个满怀。 “欠你的补上了。” 略带上扬的语调透着一股子俏皮,听得方文林心花怒放,他也回抱住了云澜,“窝窝头是甜的。” “哎哟,快松手快松手,你身上热死了。” 美好的气氛终究是败给了现实,方文林有些想密林里的那条小溪了。 要说现在家里云澜最喜欢待的地方当属遮阳棚下的竹竿床,故而这会儿他也邀了方文林一同在这里给其擦药。 “这次在家待多久?” 凉凉的药膏涂在那些蚊子包上缓解了那灼热的痛痒,方文林的肩颈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还是三日,这几日都没下雨,又干又燥,出去容易中暑。” 云澜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家里有的食材,之前彭老大带过来的干海带都还没吃完,这东西能放很久,这次进山他也是带了一点,“那我晚上煮个海带汤,降火祛湿的。说来彭老大和丽娘他们该过来曲陵了吧?” “若是他们没休息不跑商的话,算算时间是该到了。”方文林想的则是再从彭老大那里买些白玉皂,夏日出汗多,这澡也就洗的勤,家里的存货怕是不够,他又不想委屈了云澜用别的。 …… 山中生活左右不过柴米油盐。 云澜的第一缸靛泥已经做好,正好方文林回来了,他们二人便又背了背篓去割这制作第二缸染料的蓝草。 多日不曾下雨,这被阳光直照的草叶看起来都蔫蔫的,滚滚热浪自土地往上返来,熏得人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云澜背了竹筒装的清水,他和方文林每过七八分钟就得到阴凉处休息喝水,确保自己不会被这太阳给晒昏过去。 小不点更是动都懒得动一下,趴在树根底下就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村子里是何情况,若也是这般,那田地里的庄稼可怎么办。”云澜拿着手帕擦拭额头以及脖子上的汗水,有汗珠顺着衣领口滚落下去,滑过胸膛腹部,留下一路的汗渍以及瘙痒。 他拽着衣领口给自己扇风,眼睛半眯着,以这种方式阻挡强光对眼睛的伤害。 方文林则是直接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歇息喘气,粗而长的马尾粘贴在后背上,发尾都被汗水浸湿结了条。 云澜看着他这样都觉得热,给自己擦了汗就伸手替汉子撩起了长马尾,另一只手拿着帕子给他擦后背上的汗珠。 “哎哟,”不撩不知道,一撩吓一跳,先前被头发挡住了,这会儿云澜将其头发掀开才看见方文林这后背上又多了好几个包,“怎的又被叮了?要不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方文林就要简单粗暴的多,直接拿了衣裳擦汗,“穿上也会被咬,不如这样来得凉快。” 据说血气足的人血热,最是容易招蚊虫,想来这也是方文林比云澜更招蚊子的原因。 方文林满不在乎,云澜却是心疼了,说着就要回家,不割蓝草了。 “好,我就再割一轮,给这背篓装满我们就回去。”方文林知道这山林中的娱乐少,能有一件让云澜开心去做的事情不易,便想多采些回去给云澜玩。 云澜:“那就这一轮,完事我们就走,回去我给你做山药芙蓉羹吃。” …… 山药芙蓉羹做法很简单,最是适合秋冬养胃。 云澜这会儿做也是因为这东西有汤有水的在这闷热的天气比那干巴巴的菜饭要来得舒爽。 这山药是他之前去山里挖的,一根就够他和方文林吃好久。 山药削皮之前最好是先用水清洗一下表面的泥土,免得到时候削皮蹭到里面的白山药上。 削皮洗净的山药用刀身直接拍碎,随后斩上几刀切成小颗粒,胡萝卜和香菇也切成碎丁。 锅里倒入少许菜油,下胡萝卜和香菇碎丁翻炒出香,然后加入清水,水开后下山药颗粒,用汤勺沿着一个方向搅拌出漩涡,接着再慢慢倒入一碗鸡蛋液,形成自然的蛋花,出锅前撒上一把青菜叶,用食盐调味即可。 就这样,一锅健脾养胃的山药芙蓉羹就做好了。 云澜将这羹汤盛出来摆在院子里的桌上自然放凉,待方文林在河边洗完蓝草回来就可以直接喝。 “欸?还抓了只鸭子回来?” 第158章 发展14 第158章 发展14 “小不点抓的。” 方文林将绑了腿的鸭子往地上一扔,随后矮了身子将右胳膊上挂着的背篓放到地上。 “水缸洗过吗?” 云澜上前帮他卸后背上的背篓,“之前洗过的,可以直接把蓝草堆码进去。” 方文林:“好,家里水还够吗?” “倒后院那口缸里做染料的话就不够了,这些都不急,山药芙蓉羹做好了,你先喝一碗歇息会儿。”云澜帮汉子卸了背篓便抓着人往连廊底下走,“凉了有一会儿了,温的,你尝尝。” 山药芙蓉羹浓郁顺滑,夏日喝上一口这种带汤水的当真是一种享受,方文林刚干了活,最是好这一口,呼噜呼噜就解决了一大碗,“好喝。” 他放下碗筷,转而抓起云澜的手臂,“那山药不好处理,你的手可还麻痒?” “不痒了,我用清水洗了好多遍手。”云澜自己也喝了一碗,想着明儿早上可以再做一次这个,随后视线扫到了地上嘎嘎叫的鸭子,“这鸭子想怎么吃?” “拿仔姜炒吧,开胃。”天气太热,败人胃口,比起山珍海味,两人都更喜欢吃白粥下咸菜,方文林便提了用泡姜来炒鸭子。 “行,那晚一点你帮我把鸭子宰了,鸭血就不要了吧,给小不点。”云澜倒是不挑,怎么做都行。 晚上两人就着凉稀饭配仔姜烧鸭吃得肚儿溜圆。坏处就是汤汤水水喝多了,晚上总是起夜。 …… 日子一晃便到了第三天。 “今儿这天好闷。”云澜躺在竹竿床上用手扇着蒲扇,可扇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气,并不能凉快到哪里去。 方文林在院子里劈柴,他这次要出去得久一些,担心云澜柴火不够用,这老天爷又脾气火爆,便想着自己把柴火准备齐全也省得他夫郎到时候受苦受累去山上砍柴。 “这闷热的不大正常,晚上可能会下大雨。” 一听这话,云澜眼睛都亮了,“真的?欸,够用了够用了,快过来歇歇。”他倒是劝过汉子无需如此,但方文林没听,抡着斧子就在院子里挥汗如雨。 将斧子立在地上,方文林又抬头看了眼天空,“应该不会错。我把这柴火搬去柴房放好就过来,澜儿帮我盛碗面汤吧。” 两人中午吃的清水面条,云澜特意多煮了些面汤凉着,这东西比凉白开喝着解渴。 “我现在给你去盛,你先喝,柴火我来搬。”云澜放下蒲扇起床下地,噔噔噔边说边跑进了灶屋。 方文林这回听了夫郎的话,将斧子靠墙放好就带着一身滚烫的热气进了灶屋,端起云澜手中的面汤咕嘟两口就干了。 云澜放下汤勺,抬手抹了汉子眉眼上的汗水,“不够你自己盛,喝了去竹竿床上凉快凉快,那柴火我去搬。” 两个人自成亲以来从未因家务闹过不愉快,方文林心疼云澜这么热的天还挤在灶火前洗菜做饭,独自在家照养牲畜,故而每次回来从不以捕猎辛苦为由而不干活。 云澜也不是什么重活累活都不做,只不过有时候都是被汉子给抢了去,但像是缝补洗刷等活计他也没少干。 二人互相体谅又相互关心,这种良性循环使得他们的日常生活格外和谐,不会因为相处久了就厌烦。 琐碎日常便不多赘述,一狼两人三餐便是一天。 晚饭过后,云澜和方文林两人各自冲了凉回屋睡觉,刚躺下没多久便听惊雷炸响,狂风呼号,噼里啪啦似落豆子的声音随风而至。 干了这么多日,总算是下雨了。 在雨水落下来的一时间,云澜便开了堂屋的门房小不点进来。 “让小不点去北屋睡,这小子晚上打呼噜。”方文林支开了一点窗户让湿凉的气息能透进屋子里,散一散屋内的憋闷。 “你听见了,不是我不放你进屋哦。”云澜给小不点打开北屋的门,放其进去,还不忘在儿子面前告方文林的状。 吱呀。 安顿好小不点,他回了南屋并关上了房门,方文林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让一让。”云澜脱了鞋子爬上床,被方文林这个大个子给挡了去路,只得用手撑着身子打算跨过去。 岂料方文林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扶云澜腰身就将其压在了身下。 “明儿一早你还得进山呢,别闹。” “前两日天热,你嫌弃贴着不舒服,你我二人已许久不曾亲近了。” 这话听着还挺委屈。 云澜被汉子压着动弹不得,只双手还有片刻自由,便捧住了汉子的脸吧唧了一口,“好了,睡吧。” “不够。” 云澜又吧唧了一口。 “还是不够。” 云澜捧着汉子的脸来了一连串的吧唧。 “仍然不够。” “得寸进尺了啊。” 方文林使出杀手锏,收紧双臂将人抱紧,脑袋一埋就开始撒娇,“我得去七日呢,再加上这些天,得又半个月了。” 将汉子的大脑袋从自己身上摘出去,云澜不为所动,“你还知道要去七日,那你现在还胡闹。保存体力和精力,懂不懂?” 说起这个方文林不仅不以为意,看起来还颇为骄傲,“我精力旺盛,你试试便知。”说完便不给云澜再拒绝的机会。 屋外的雨下了多久,屋内的雨就跟着下了多久。 反正等云澜再醒时,方文林早已经领着小不点走远了,灶屋的锅里还给他留了馒头和粥,灶台上还扣着一叠从坛子里夹出来的泡菜胡萝卜。 昨夜被折腾得有点惨,草草吃过早饭他便又回屋倒头睡着了。 这次再醒的时候,后院几头牲畜都开始嗷嗷叫唤着喊饿了。 羊妈妈被云澜照顾得好,每日又都出来挑最新鲜多汁的草叶吃,故而奶水充足,三只小羊羔都长得很好,健康又活泼。 云澜拿了蒲团垫在石头上坐着放羊,看着生龙活虎的小羊羔们,又看看喂养三个孩子游刃有余的羊妈妈,揉着酸软的腰心想自己也该喝些补汤了,不然还真是受不住方文林那头憨牛。 因为心里装着这个事情,所以接下来的时日他除了每日例行的放羊喂养后院的牲畜之外就是背着背篓去山里寻找各种食材补药。 以至于前院摆满了用于晾晒的木架和大圆簸箕,上面晾晒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各种蘑菇菌子就不说了,像是木耳、车前草、枸杞子、桂皮、夏枯草、沙参等也都被他采了回来分门别类地晾晒开来。 不止是簸箕里晒着这些东西,连廊上还挂了扎成小捆的艾草,齐刷刷地一排,跟那门帘似的。 这些便是他这六天的成果。 东西多,又大多都是草药,也就导致云澜每日放羊出圈的时候都格外小心,因为稍不注意他晾晒的这些东西就会被羊给叼了去,比如他之前采摘的蒲公英。 今天是和方文林约定好归家的日子,也就是说今儿已经是方文林进山打猎的第七天了。 云澜想着汉子在林子里受了苦,准备给其做一顿好的,一大早就跑去河边抓鸭子。 他的身上自然比不得小不点,拿着竹竿忙活了一上午才抓到一只,还是他用竹竿往那鸭子群里乱劈硬是给敲晕的,不然可能连一只都抓不着。 绑了鸭子,他又去木台子上挑了两条鱼,准备和豆腐一起炖个汤。 一手提鸭子,一手拎着鱼,云澜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自河边通往家门口的这条路两旁又多了好些竹编灯笼,都是云澜这几日闲暇之时做的,满意的就留在家里,不满意的就全丢在了这路两边,有一些被野鸡拿去做了窝,便宜了他在人家鸡窝里摸了好几次鸡蛋。 想着今日便能见到方文林,云澜的步子都轻快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看着好不快活。 “小咩你又把水碗给顶翻了。” 将两条鱼放进灶屋后,他提着鸭子来了后院,将其暂时放在鸡圈里养着,等下午时分再宰杀,结果刚进后院就看见那只黑色花纹的小羊羔把它们喝水用的破陶碗给顶翻在地,水全洒了出来。 “羊咩咩,都说了好多次了,那不是玩具,是你妈妈的口粮!”这头还没训完小咩,那头的三花羊咩咩又把草料踢得到处都是。 云澜进羊圈将这些草料收拾好,又给陶碗里重新添了水才跑去羊妈妈身上告状,“你得好好教育一下你的儿子,瞧瞧人家咩咩多乖,从不调皮捣蛋。”咩咩就是那只黄色花纹的小母羊。 可惜羊妈妈一听不懂人言,二不爱管孩子,最后这操心的事啊还是落在了云澜头上。 他给了小咩和羊咩咩一羊一个暴栗,让它们知道他的厉害,唯一没挨打的咩咩跑过来舔云澜的手,拱着脑袋让云澜摸,让云澜稀罕的不行,要不是咩咩还没断奶,他都想偷偷给其塞果子吃。 恰好他前两天在山里摘了好些黄梅回来,因为家里的糖盐不多,他只腌制了一小部分黄梅,其他的都直接捏出了梅子核放在簸箕里晾晒呢。 虽然不能给咩咩吃果子,但是他可以单独放它出来玩。 咩咩很聪明,云澜教了两次不让它吃院子里晒的干货,它便当真不去叼那簸箕里的东西了,只不过这家伙对于鸡蛋篮子有着莫名的执着,云澜迫不得已只得将鸡蛋篮子放在咩咩够不着的高处。 中午就云澜自己一个人吃,弄的就简单,蒸了俩素菜包子配早上剩的杂米粥就泡菜也就解决了。 吃过午饭又和咩咩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就到了他每日的午睡时间,他先是把咩咩送回羊妈妈身边,然后抓着爬架爬上了了望台,确认方文林和小不点还没回来后才下去躺在竹竿床上睡午觉。 轰隆——轰隆隆—— 云澜是在突然响起的雷声中惊醒的。 这老天爷变脸比翻书还快,晌午还阳光明媚,下午便阴沉了脸。 来不及多想,他蹬上鞋子就开始搬院子里晾晒着的干货,生怕跑慢了就被雨水给淋湿了。 好在这贼老天似乎得先吟唱才能释放这雷雨之术,空打了几声雷才降下雨,云澜也就得以将东西全部搬完,不然重新晾晒都是小事,就怕发霉生虫坏了东西。 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洇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不一会儿院子就被染成了深色。 天空阴沉,云澜回屋点了油灯拿去遮阳棚下,放在了棚子支柱下的托盘上,风有些大,吹得灯芯火苗乱飘,好似下一秒就会熄灭似的。 他就又去屋里取了一个灯罩出来罩在油灯上。 “最近怎么总是犯蠢。” 云澜喃喃自语地第三次回屋,这次他是把床头木箱上的针线筐给拿出来。 下了雨,这天就凉快了,他脱了鞋子坐在竹竿床上,就着灯火缝补衣裳。 这段日子温度太高,穿着长衣长裤累赘又闷热,有时候还没出门就被闷出一身汗,故而他打算将两套衣服改成短袖短裤。 反正这山里没别人,不怕被人看见说三道四。 改好了他自己的,他又拿了方文林的旧衣给自家汉子也改一套出来。 这活计不费什么事,不过是适当剪裁再缝个边,但云澜把针脚缝得密实,故而用的时间久了些。 待将这几件衣服裤子全都改好之后,这豆大的雨突然就停了,来得猝不及防,去得也始料不及,疾风骤雨不过如此。 不过看看天色,估摸着一会儿还得下,夏日的雨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的也快。 趁着这个空档,他搬了石磨和泡发好的豆子到遮阳棚底下开始磨豆浆。 在这山里想要吃上一口豆腐只能现做现吃,不然就得放坏了,他磨的不多,怕他和方文林两个人吃不完,够煮汤以及做个小葱拌豆腐的量就停了手。 在他磨豆浆的时候这暴雨又下了下来,好在这一次他心里早有准备,故而并没有被雷声吓到。 磨完了豆子,点好了豆腐,雨还没有停,瞧着还越下越大了。 他披上蓑衣去后院以及几个圈里检查排水情况,羊圈里的水碗不知何时又被顶翻了,不过这会儿下雨倒是不用再麻烦他重新添水。 这些个羊啊鹿啊都挺聪明,知道躲在雨棚底下,就连那两只成天互相看不顺眼的公羊都暂时歇火先跑去了躲雨。 除了被绑了腿的鸭子。 云澜将这鸭子提溜出来,准备去外头宰杀了。 第159章 发展15 第159章 发展15 也不知道是被绑了一下午还是被雨给淋傻了,反正这鸭子被云澜拎起来的时候没怎么反抗。 放血、宰杀、烫毛,一切都比云澜想象中的要顺利。 这鸭子他是打算做成香酥鸭的。 每个人做菜都有自己的习惯和喜好,有的喜欢用整只鸭子做香酥鸭,有的则喜欢将鸭子剁成小块再做,云澜就属于后者,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出来的香酥鸭会更加入味。 宰杀好的鸭子块得先焯水,水开后捞出用清水揉洗去掉血沫。 接着再接一锅清水,倒入洗干净的鸭子块,加入葱结、姜片、八角、山奈、小茴香、桂皮、盐和酱油,再倒入一小勺白酒,大火煮上一刻多钟捞出沥干水分备用。 云澜将煮鸭子的水舀出倒掉,发现外头的雨下小了些,但仍是没听见小不点的叫声。 回灶屋拿竹刷和丝瓜瓤把锅刷洗干净,倒入一点锅底油,下芝麻、花椒和干辣椒炒香,这一步一定要注意用小一点火,并且需要不停用锅铲翻炒以免炒糊。 炒好的干料还需用石磨研磨成细粉,这是香酥鸭的灵魂。 “料都备好了,等方文林回来再炸鸭子。” 将香酥鸭的材料分门别类装在簸箕和碗里拿竹编饭罩子盖住防止落灰和飞虫,他又把鱼下锅煎了用小火慢慢炖上。 做到这一步依照前两次的经验,小不点该是先从林子里跑出来了,但云澜左等右等,始终不闻小不点的叫声,也没看见方文林的人影。 了望台他今日不知已经爬上爬下多少次,就算是下雨也顶着雨爬上去观望过。 可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一点点由亮灰色慢慢变成浓黑,云澜眼里的光也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今日方文林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他掌了灯到灶屋将鸭子炸了,又炒了蒜末和青红椒圈同之间做好的干料粉一同将炸好的鸭子颠拌均匀。 用筷子夹了一块鸭肉尝味,外酥里嫩,麻辣鲜香。 瓦罐里煨着的鲫鱼豆腐汤也好了,盛一碗奶白色的鱼汤,撒上一点野葱碎,味浓咸香。 他没有单独做些主食,不管是米饭、馒头还是面条。 只一碗鱼汤,一簸箕香酥鸭,以及一条煮汤的鲫鱼,这便是他的晚饭。 他做的是两个人的量,或者说是三个人的量,因为方文林胃口大,一个人顶两个,故而这么些菜即使是不吃主食他一个人也吃不完。 他撤了瓦罐底下的明火,只留了一两块炭慢慢煨着不至于鱼汤变凉。 簸箕里的香酥鸭下了大概四分之一,他留了一小碗在堂屋的桌子上,剩下的端去灶屋用竹编饭罩子扣上保存。 夜已经深了,但云澜却没什么睡意,他惦念的人不知为何没能按时归家,思绪扰的人心神都乱了。 一盏油灯,一小碗香酥鸭,他就这么在堂屋门口喂了半宿的蚊子,直到天将明才放弃般回屋补眠。 昨天那场大雨到后半夜就没下了,今天早上又出了太阳,先是水煮再是清蒸,整个山林都弥漫着潮闷的湿气。 …… 云澜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踏实,一来是这天气太潮闷,林子里的飞禽走兽动静多,二来是他自己心神不定,多思忧虑,故而梦境不断,难以安眠。 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之后,他才从那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院子都被太阳给烤干了。 他没什么心情弄吃食,只把昨夜的剩菜热了一下对付了一顿。 在连廊底下的躺椅上简单养了一会儿神,他才去往了后院。 昨日的雨下的大,雨水多,这后院的牲畜圈里就比较糟糕,让他很是收拾了一会儿。 收拾干净圈笼,从前院连廊上摘了一把艾草点燃熏过以后,这后院的活计便算做完了。 圈里的动物已经对这一套流程习以为常,故而艾草的浓烟弥漫开来也不见惊慌。 咩—— 小羊羔的咩咩叫软乎乎的,凑着脑袋伸着脖子往云澜身上靠,很是治愈人心。 云澜心情稍霁,开了圈门领着羊妈妈一家出去吃草,而他自己也背了背篓和镰刀。 家里的鸡草以及喂养另外两头山羊和那头青鹿的草料剩的不多了,他得再割些回来备着。 出门干活他还是穿着长袖长裤,因为山里的草叶锋利得很,稍不注意便会割破皮肤留下一道口子。 伤口不大,但却很疼,用药嘛就觉得浪费,不用嘛又要好几天才好,所以虽然热了些,但云澜还是选择长衣长裤,等回了家再换短的也不迟。 咩~ “欸,小咩,你是吃奶的,别叼我背篓里的草料啊。” 小羊一天天长大,和云澜混熟了也就一天比一天调皮,吃饱了奶就可着云澜祸祸。 云澜还拿它们没什么办法,见天的给羊妈妈告状。 “老羊你倒是管管你孩子啊。” 被称为老羊的羊妈妈瞥了一眼云澜这边,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儿地自己干饭。 而有了小羊们的胡闹分散云澜的注意力,倒是让他无暇去多思多想,反倒是心情轻松了些。 给羊和鹿打完了草料又跑去灌木丛那边挖蓝草准备做这第三缸染料。 等他忙活完这一通,天色也暗了下来,一天竟就这般的过去了。 “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晚归的情况。” 云澜拿了一根山药去皮切片上锅蒸熟压成泥。 “黑熊皮那次不也去了足足九天。” 又切了胡萝卜丁以及黄梅丁同山药泥、面粉以及少许酒曲和成一个面团。 “这次去这么久,应该也是猎到了什么大货给耽误了。” 醒面过后再次揉面排出空气,切成大小一致的剂子做成馒头形状上锅蒸。 “没什么可担心的。” 打开蒸笼,白色的蒸汽喷涌而出,一锅香甜松软的山药馒头在云澜的自言自语中做好了。 今晚又下雨了,但是没有昨天晚上下的大。 坐在堂屋门口的连廊底下,一口馒头一口螺肉辣椒酱,这便是云澜今日的晚餐。 方文林没在家,他吃饭的时间就不怎么规律了,有时早,下午就开吃,有时又很晚,天都黑透了才吃上一口热乎的。 今日算是早的,但天公不作美,下雨,天阴沉沉的,瞧着光线也不比晚上强多少。 …… 山药馒头松软香甜,螺肉香辣有嚼劲,面食的清香与荤腥的浑厚滋味在云澜口中碰撞。 他望着院墙外摇晃成影的树木,眸光涣散,连心底的声音都带着忧心叹息。 方文林,你到底在哪儿啊。 …… 这里是一片洼地,嫩绿色的青草连绵成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微风吹过,青草低垂摇曳成浪,隐约可见一大一小两个草叶堆逆流而上。 风更大了。 但那两团草叶却稳如泰山,于青草浪涛中尤为显眼。 凑近一看,原是身上扎着树枝树叶作为掩护的方文林以及小不点。 他们两个趴伏于草丛之中,视线透过层叠晃动的草叶落在远处的一匹骏马身上。 方文林已跟了这匹马两天,为了跟它连之前五天所猎野物都尽数丢弃了,今日已是与云澜约定归家之日,若是再拿不下这匹马,他虽心有不甘也唯有放弃。 此刻便是他最后的机会。 轰隆隆—— 正当他将要有所动作之时,天空一声巨响,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转瞬变幻为黑云压顶,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了他一脸。 那匹马也受了惊吓,但好歹没有再次狂奔而走。 方文林是个老练的猎人,再次趴回原地,任由草叶抽脸,泥水灌衣,岿然不动。 野马难驯,尤以面前这匹性子最烈,他之前牵着羊鹿与之撞见便欣喜若狂,弃了手中猎物便追上去想要坐骑驯马。 如此狂妄自大的动作自然是不可能成功,他甚至都没完全爬上马背便被烈马奔跃给重重甩了下来。 吃了那一次亏,他方文林必不可能再大意一次,故而这两日他与这匹马几经周旋,现在已大致摸清楚了这马的习惯和攻击方式。 此处洼地平坦开阔,他不必担心驯马疾驰时被树枝捅穿,但也没了可以从高处跃下直接上马的可能。 所以把握时机以及与小不点的默契配合在这一刻显得尤为重要。 因为没有任何遮挡,雨水已经将他的衣服完全浸透打湿,冰冷的寒意贴着皮肉传进骨子里,体温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降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雨水顺着额发自眉眼往下流淌进地上的泥水里,方文林不再等待,给小不点下达命令,两人兵分两路,由小不点先行发起进攻。 灰狼是天生的捕猎高手,即使是在这一览无余的草地上,它亦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 “上!” 双方准备就绪,方文林握紧手中布绳一声暴喝,只见早已按捺多时的小不点自泥水中跃起猛地朝那匹马扑过去! 吁——咻—— 突受惊吓的马匹高扬前蹄,啸声震天,见是天敌掉头就跑。 而在它逃跑的路径上方文林早已埋伏多时,算准距离与时机,在马匹冲过来将要将他踏成一滩肉泥之前脚掌抓地一蹬,小腿与大腿似弹簧一般紧贴后瞬间分离。 他竟原地弹跳斜飞而起! 马匹再次受惊,一个急停,前肢高高跃起,方文林等的便是这一瞬! 只见他右手画圆一甩,带着泥水的沉重布绳啪的一声重响缠上了那高扬的马脖子,同时他借着弹飞的力道右手拽着布条整个人在空中平着划出一道圆弧,左手趁势抓住了布条的另一端,借此飞身上了马背! 吁—— 马啸四野,雷声震天。 闪电划破夜空,一抹亮白短暂地照亮了这片洼地。 只见骏马疾驰于野,四蹄踏地水花四溅,那马背上的人双手死死攥着一根粗布绳,以跪趴的姿势于马背上前后颠簸,摇摇欲坠。 这匹烈马聪慧,见疾驰无法甩脱背上的苍蝇,便是一个急刹。 方文林没有任何防备地一头撞在了马脖子上,顿时眼冒金星,双手虽死死攥着布绳,但身子却已无法保持平衡,自马背上斜滑向左下,眼看着就要摔落下马! “呃啊啊啊!” 手臂青筋暴起,紧实肌肉高突,他的左脚一蹬马肚,右腿借力上翻,愣是硬生生将自己从马下翻回了马背上! 此计不通,再施一计,骏马继续奔跑疾驰,在即将撞上前方山壁之时一个过弯漂移,直接将其后背上的方文林甩飞出去,撞到那不知存在多少岁月的坚硬山壁上! 噗! 此击极重,饶是方文林身强体壮也承受不住,当即喷出一口鲜红血液,左手脱力没能抓住布绳,整个人直接贴着从近乎垂直的山壁掉落下来,咚的一声砸进地里,溅起好大一捧水花! 嗷呜—— 眼见自己爹爹受伤,小不点凶性大发,再顾不得是否会伤及马匹性命,直冲而去。 但那马匹性子更烈,面对即将到来的天敌扑咬竟是不管不顾,反而折返回来向山壁疾驰! 它竟是想要直接将山壁底下的方文林踩死! 马蹄声阵阵,惊雷声隆隆,咔嚓—— 闪电映照出方文林半张惨白的脸颊,以及紧闭的双眼。 嗷呜—— 小不点的叫声越发高昂,但那山壁下的人好似死掉了一般一动不动。 嗷呜—— 狼声悲凄,如泣如诉。 咔嚓—— 又一道闪电如蛛网般撕裂天空,高大骏马仰首长啸,马身高跃如直立。 方文林,命不久矣! “喝!” 银亮电光下,原本紧闭双眸的人竟突然圆目怒睁,于千钧一发之际左手撑地,右掌猛击山壁岩石,修长躯体贴地画圆,紧接着一个滑铲躲过了那自上而下来势汹汹的马蹄!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暴雨骤停,风声戛然而止,骏马不怒,灰狼不悲,一切宁静祥和如诡异。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自骏马身下传出,但那马匹却如同突然失聪了一般毫无反应。 “呸呸。”方文林吐出嘴里泥沙杂草,骂了一句脏话。 如此看来似乎并无大碍? 小不点只比那骏马晚了两步,故而此时已奔至骏马身旁,但那马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的可别尿啊。” 掐着人子孙根的方文林仰躺在地上缓劲,见小不点过来便示意它警戒周围。 被人捉了不是命脉胜似命脉的地方,这匹马虽然气的鼻子都歪了,但也不敢有所动作。 方文林见它老实了便要松手,岂料刚有一点松劲儿的苗头,那马便开始躁动起来。 方文林岂是那粗心大意之辈,刚那不过是一试探之举,果然这马没那么容易臣服,松掉的劲儿以更为强劲的力道回敬了回去。 马匹被掐疼了,这回又老实下来。 如此反复多次后,这匹野性难驯的马终究成了方文林的胯下之物! 肆意畅快的笑声响彻山谷。 驯服了烈马,方文林便开始认真查看起自己的伤势。 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那撞击山壁的一下,虽然吐了一口血,但方文林自知并未受太重内伤,以他的身体素质,养上几日便可恢复。 轰隆—— 眼见着雷雨又要落下,当务之急是找个避雨的地方。 真拖泥带水地爬上马背,他攥着马脖子上的鬃毛,小腿一夹马肚自洼地离开。 第160章 发展16 第160章 发展16 今天已是方文林离开第十日。 云澜盯着墙头上的光斑愣愣出神。 “那黑熊皮也不过是用了九日,方文林,你是去打老虎了吗?” 沙沙——沙沙—— 风吹过树林,好似在回答他的话。 “既然不是去打老虎,怎的还不回来?” 咩—— 黄色花纹的小母羊咩咩循着熟悉的气味一路找到了了望台底下,但是围着这个木台绕了好多圈都没找到它想找的人,故而急得开始咩咩叫。 云澜坐于了望台之上,垂首向下看去,终究是抵不过心软,便顺着爬梯下了了望台。 咩~ 找到了人的咩咩显然很高兴,连叫声都不一样了。 云澜坐在竹椅上陪它玩顶手掌的游戏,无甚精神的眸子终于有了些微光。 小羊实在可爱,与它玩耍了一会儿云澜便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就想伸手抚摸小羊的头颅,不料刚还和自己玩得开心的咩咩这会儿却是突然躲开了他的手,噌噌噌地就跑远了。 云澜伸着手僵在原地,略显茫然,“怎么突然跑了?” 不等他难过,自远方传来的一声狼嚎瞬间点亮了他的眸子。 嗷呜—— “小不点!” 听声音还离得很远,云澜没急着跑去开门,而是再次爬上了望台四下张望。 前面没有,左边没有,右边、右边也没有,那就只有后面! 果然,云澜往后院方向远眺,在山林掩映中窥见一抹黑灰色穿过枝繁叶茂的丛林往他这边的方向而来。 不是小不点又能是谁! “小不点!!!” 云澜身子靠在了望台的栏杆上,双手置于嘴边成喇叭状兴奋大叫。 嗷呜—— 更为清晰的狼嚎自对面传来。 云澜高兴坏了,双手扶着栏杆极目远眺,每次归家都是小不点打头阵,方文林紧随其后,他把目光自小不点往后移动,果然在那林子里隐约看见影子攒动。 此时的他因为方文林和小不点的平安归来还没意识到小不点身后那影子移动的速度异常的快,整个人紧紧抓着栏杆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两道影子,直到小不点和方文林相继跃出密林,他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澜儿!” 出了林子的方文林自然也看见了立于高台之上的云澜,他高举着马鞭用力挥舞,同时嘴里大声呼喊着云澜的名字,虽浑身脏污,但看着却意气风发。 云澜也使劲挥着手,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方文林竟然骑着马! 离得远他看得不甚清楚,只见那马匹通体乌黑,在阳光下奔跑之时身上似有流光,当真神勇无匹。 眼见着一人一狼离得近了,云澜噔噔噔又爬下了了望台跑去开门。 吱呀—— 小院大门大开,他站在门口外面不住地往左右两边瞧,也不知道方文林他们到底是从哪边绕过来。 哒哒哒—— 是左边! 云澜朝左边看去,正好与刚转角过来的方文林对视。 “澜儿。”方文林翻身下马快步朝云澜走来。 “方文林。”云澜也疾步相对迎过去。 方文林:“怎的瘦了?” 云澜:“回来就好。” 方文林的样子着实凄惨,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比那乞丐穿的都破,没能遮住的皮肉上全是污糟,黑一道青一道的,好好的长马尾乱七八糟地打着结,上头粘着干了的土块还有碎叶树枝,活像个废弃了的鸡窝。 “你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衣服裤子破成这样?”云澜不嫌脏地拽着方文林检查,只见其一身衣裳都变成了破布条,尤其是后背和腿后,一看就是在哪里磨破的,“我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怎么没换?” “对不起啊澜儿,我把那身衣服也给弄坏了,坏的有些厉害,已经不能穿了,就给撕了做别处用了。” 方文林很想抱抱云澜,但他现在又脏又臭,就是蚊子见了都得退避三舍,便舍不得去碰云澜。 “不过一套衣裳,坏了就坏了,我再给你做就是。衣服破成这样,可是受了严重的伤,快让我看看。”云澜显然更关心方文林的身体状况,这人虽然看起来精神,难保不是在他面前装坚强,不仔细检查了他不放心。 方文林张开胳膊任其检查,“我现在太脏,你也看不出什么,等我洗了澡你再一并察看可好?” 刚也是见着人高兴得过了头,经方文林提醒,云澜才反应过来,赶忙拉着人往屋里走,“对对,你该是饿坏了吧,想吃什么我给做,锅里还有几个素菜包子,你先拿去垫垫。” “想喝你做的汤了,包子先热着吧,我洗了澡再吃。”方文林卸了力气任由云澜拉着他,心里空了这么多天的地方只因见着云澜便全都填满了,“这匹马是我在山里驯的,性子刚烈,一会儿我把它拴在后院,你切莫靠近。” 云澜自然也看见了这匹神驹,不过他现在更关心方文林的状况,故而并未多问,听闻方文林此言便认真点头,“知道了,你去安置它,我先给你把热水烧上。” 土灶的好处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大柴大火之下,满满一铁锅水不消片刻就烧好了。 方文林嫌自己身上脏,没在家里洗,而是提了水桶去院子外面。 云澜仔细清点了一遍家中食材,方文林说想喝汤,做肉汤现在是来不及了,最为方便快捷又味道好的当属鸡蛋汤,正好方文林爱吃煎蛋,他便决定做一个丝瓜煎蛋汤。 丝瓜是院墙底下小菜地里长的,个头不大,只有不到小臂长,但味道好,云澜摘了两根,这些就够两个人煮汤吃了。 “热水都给你盛浴桶里了。”夏日不怕热水放久了变凉,云澜舀了锅中开水倒进他和方文林两人平时洗澡的浴桶里给煎蛋汤腾出锅灶来。 哗啦—— 屋外是方文林搓洗身子淋水的声音。 “好,放着吧,这里的水用完了我自己去浴桶里打。” 足足把自己搓洗了四五遍,方文林才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异味,刚忙着拾掇自己,洗完了澡才他发现没拿换洗衣裳。 云澜热了包子盛了汤从灶屋出来就看见方文林光着个腚在院子里晃荡,眼睛都笑弯了,“你先吃东西,我去给你拿衣裳。” 方文林只是想先把水桶和搓澡的布巾放好再进屋穿衣服,没想到正好被云澜给看见了,顿时这脸上就有些挂不住,黑红黑红的瞧着有些憨,闻言也不敢辩驳什么,呐呐地应了声:“好。” 在山里当了几天野人,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这会儿只一个普通的素包子对于方文林来说都是绝顶美味,更何况还有一大碗煎蛋汤。 这汤是刚出锅的,他原本以为会很烫,没想到一摸碗壁温度竟然不是很高,他家夫郎特意拿凉水给他冰过呢。 呼噜噜—— 一口包子一口汤,舒缓了肠胃的不适,让他整个身子都热乎了起来,舒爽地连羞耻都忘了,还是看见云澜捧着衣物过来才想起来自己还赤条条什么都没穿呢。 “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这是我改过的衣裳,你穿穿看合不合身。”方文林能平安回来,云澜比谁都高兴,心情比之今日的阳光还要明媚,眉眼都带着笑意。 “褂子?咦,这裤子也是短的?”衣物一上手方文林就感觉到了重量的差异,一抖开就发现了其中玄机。 “对,”云澜上前帮他系扣子,“天太热,长的穿着闷,我就给改短了,山里没别人,这样穿着也不碍事。” 方文林穿好衣裤简单活动了几下手脚,无半点束缚之感,当真是自在,便高兴地对云澜说:“的确轻便舒适,谢谢澜儿,很合身。” 本就是旧衣改的,少有不合适的情况,云澜拉着人坐下,这人刚光个大腚都不好坐着吃饭,“你喜欢就好,汤怎么样,我怕你肠胃适应不了,故而做的清淡了些。” “咸淡适宜,配着包子吃正好。”包子是木耳香菇馅的,虽无肉却有肉的口感,该是用猪油等煸炒过的,吃着油润喷香,方文林回了家就不用像在野外那样狼吞虎咽时刻警惕四周,这会儿便细嚼慢咽仔细品尝其中香味,也好慢慢同云澜解释晚归原因。 “这些时日让澜儿担心了。”他看得出云澜这几日休息得不好,眼底都有了淡青色,说话时语气绵软无力,似是耗尽了心气儿。人也瘦了,面色带着焦虑忧心之人常见的憔悴。 云澜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不用在意,“晚了这些天可是因为后院那匹黑马?” “澜儿所料不错,”方文林喝了一口煎蛋汤润喉,面带苦笑,“刚进山林三日我便猎到了一头梅花鹿,后又运气极佳地以陷阱捕获了两头山羊,鸡兔更是装满了背篓。” 说起背篓……云澜回忆了刚才两人见面的场景,“刚好像没见你背着。” “对,不仅是背篓,就是之前所猎野物也尽数没有了,原因就是我在第六天遇见了小黑,也就是后院那匹黑马。” 方文林目光落在木桌上的纹路上,视线却透过其看到了前几日的景象。 当时他已准备打道回府,但在回家的路上偶遇了正在河边喝水的黑马,只一眼他便认定了要驯服这匹黑马为自己的坐骑。 也是他头一次驯马大意了,初次尝试便栽了跟头,被那黑马拖在地上狂奔了数百米,惊跑飞禽走兽无数。 吃了亏他自然不会再贸然行动,但马是活的,会跑,他在马匹和之前所得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马匹,故而在第五天就直接将之前所获给舍弃了。 背篓也是在那时被马匹踩坏丢弃了的。 当然,方文林自不会如实将当时情形说与云澜听,徒增夫郎担心,只说了个大概。 “后来呢?”云澜知道其中定然凶险,汉子不愿多说惹他后怕,他也就识趣地不细问。 “后来我就跟着这马在山里跑了两日,于第七日夜里将其驯服。”方文林说到这里好隐隐觉得后背发痛,那马当真烈性,“不过当时一心只顾着追马驯马,不曾注意方向,故而回过头来只见群山曲折连绵,山套着山,岭套着岭,一时寻不到归家之途。” “正因如此,即使我有神驹相助也用了三天时间才回来。” 个中险境方文林虽然没有明说,但云澜也大致能猜到,事情已经过去,此时再细究已无意义,还看来日。 “我们已无需依靠打猎为生,现在你又觅得良驹,以后若是进山便多带些人吧。” 云澜没有让方文林以后都放弃打猎这一危险行当,这是方文林的本事也是他方文林发家的依仗,让其舍弃无异于折人翅膀,但他也不会再让方文林一个人置身于那种危险境地,减少进山打猎时间,增加打猎帮手才是上上之选。 方文林此番历经生死,又了了一桩心愿,自然不会再以身犯险,对云澜郑重承诺以后再有三日以上的外出打猎必带上其他家仆一起。 自此,这事便算是翻篇了。 两人进山已近一月,同当初计划下山的时日已不剩几天,但方文林受了伤,需要先静养几日,二来他还需与小黑再多熟悉熟悉,故而两人一商量,决定暂缓下山的计划。 短褂短裤根本遮不住方文林身上的伤痕,云澜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拿了药箱出来帮汉子擦药。 驯马那日方文林还淋了雨,着了风寒,这些时日一直都有点发烧,给汉子抹了外伤的药膏,云澜又拿出早有准备的药包去煎药。 吃了东西又喝了药汤,方文林便被夫郎管着撵去屋子里睡觉。 也许是在自己家中不用担心被野兽叼走,倍感心安,又或许是那药汤发挥了效用,总之这一觉他睡得极好,无梦无惊,醒来之后只觉神清气爽。 吱呀—— 起床下地推门而出,他在屋里听见了云澜的轻笑声,自己也不自觉地提了嘴角,随着房门打开,他轻声唤着云澜的名字,“澜儿,我醒了,你……欸?!” 眼前场景差点没给他吓得背过气去! “小黑!” 第161章 发展17 第161章 发展17 能让方文林反应如此之大的事情不多,与云澜相关的便占了九成九。 只见那原本被他拴在后院的烈马小黑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束缚跑到了前院来,而此时的云澜正背对着马儿在同小羊羔玩耍,似是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高大凶物! 方文林大惊失色,疾呼出声,想要阻止烈马伤人,“小黑!住手!” 汉子的怒吼吓了云澜一跳,他茫然转头看向方文林,不知他家汉子为何如此。 而方文林见云澜还一动不动,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步子迈到最大,想要伸手拦下那烈马的血盆大口。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则是直接让他傻眼。 只见他口中的凶兽烈马竟然异常温顺地贴着云澜的肩膀,似为撒娇之举。 而云澜也并不是如同他猜想的那般毫无所觉,在马儿头颅靠过来之时精准地抚摸上马脸,看起来一人一马亲密无间,在他这个真正的主人面前,好似云澜和这马儿才是真主仆一般。 “怎么了?”云澜拍了拍小黑的大长脸,眉头微蹙,面带关心,走到方文林面前扶住其瘫软的身子,“别怕,小黑没有要伤害我。” 方文林扶着云澜缓了缓神,抹了一把额头,尽是冷涔涔的汗液,“我不知……它在你面前如此温顺,以为……” 刚刚急火攻心,让他本就受伤的胸腔隐隐作痛,这下额头上不是被吓出来的冷汗而是痛出来的了。 “你别急,可是哪里不舒服?先坐下。”云澜没想到方文林会被吓成这样,忙扶着人坐在旁边的竹椅上。 几个深呼吸过后,方文林才觉得气喘匀了,“刚是急着了,现在没事了,”他皱着眉毛看向院子中间的大黑马,“小黑怎么跑到前院来了?” 这竹椅是云澜平常坐的,旁边惯常摆着茶水,他给方文林倒了一杯水喝才说到:“你这马聪明,是它自己挣脱拴绳跑出来的,起初我也被它吓了一跳,但它并未伤我,好像只是不喜欢被拴绳束缚。” 说到这里云澜笑着朝小黑伸手,原本站在院子中间的小黑竟然就这般慢悠悠走到了云澜面前,低下高傲的马首同云澜的手心贴蹭。 方文林看得惊奇不已,忙问云澜是如何做到的,但当他得知原因后就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糖?” 原来之前方文林叮嘱云澜不要靠近小黑后他便真的再没往后院去,故而当小黑突然跑到前院来的时候着实也是吓了云澜一跳。 好在小黑虽然性子烈,但并不会无缘无故就发脾气,所以当时并未搭理在廊下剥松仁的云澜。 云澜自然也不会主动凑上前去寻那黑马的霉头,一人一马相安无事地待了一会儿后云澜一抬头发现那黑马竟然在叼他簸箕里晾晒的黄梅干吃。 统共就做了那么一小罐,再被这马给全卷了吃那他不是白忙活了嘛,“欸欸欸,你倒是给我留一点啊。” 想着这马可能是饿了,他就去后院抓了一把草料过来,但那黑马对于这新鲜多汁的草料嗤之以鼻根本不感兴趣。 云澜便将目光落在了那簸箕上的黄梅干上,这黄梅干是他用新鲜黄梅装罐糖渍腌制过的,今儿才取出来晾晒,莫非这马是喜欢吃糖?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回灶屋取了糖块,那黑马果然舍了酸甜的黄梅干,转而舔舐起他手心里的糖块,连带着他手上的草料都一并吃了。 也可能正是因为云澜此举在这黑马心中树立了一个良好的形象,所以它才对其格外温顺。 方文林听完大为惊奇,看向小黑的眼神颇为奇异,早知道你小子喜食甜,我还用得着拼死累活地和你对着干吗?! 总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云澜和方文林的坐骑就这般建立了奇异的和谐关系,看上去比之和方文林这个主人还要亲昵。 小黑这般轻易地就认了云澜这个主人方文林心中自然是极为高兴的,摸了摸马脖子以示嘉奖。 云澜也跟着拍了拍马脖子让其离开,转而和方文林说起话来,“我剥了松仁,晚上给你做松仁鸡。” “好,”方文林睡了一觉正觉得精神头足,他以食指指节轻轻碰触云澜眼底的淡青,柔声道:“我帮你剥,你也睡一会儿。” “也行。”云澜笑着应了,一指旁边的竹竿床,“我在那里睡。” 方文林起身将身下的竹椅提起走过去放到竹竿床旁边,“嗯,我就在一旁守着。” 噼、咔。 云澜躺在竹竿床上没能立时入睡,这几日他的作息极不规律,即使是躺下也少有不失眠的情况。 噼、咔。 但随着方文林一粒粒剥松子壳的声音,这些天消失的睡意突然就回来了,他只隐约记得好像小不点从外面回来了,方文林说了什么,再然后……他便真的睡着了。 …… “醒了?” 云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可看天色依旧明亮,便有些分不太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时辰。 他偏了脑袋,瞧见方文林还坐在那张竹椅上,只不过方文林的面前已经没有了簸箕和松子,而近在咫尺的床边则是趴着一只黑灰色的脑袋。 小不点应该是被洗刷过了,身上的皮毛很干净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见他睁开眼睛醒了,还嘤嘤嘤地摇头晃脑,只差没开口说话了。 云澜变换了一下侧卧的姿势,伸手去抓挠小不点的耳朵和下巴,这家伙便眯着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呼噜声。 一个没忍住,他便捧着小不点的大脑袋一顿揉搓,人也跟着清醒了,“几时了?” “戌时。”方文林弯腰捡起被小不点挤到床底下的鞋子给云澜穿上。 云澜穿好鞋子起身,闻言一愣,都晚上七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 看这么明亮的天色,他还以为现在才下午五点左右呢,方文林该不是得饿坏了,“我去后院抓只鸡宰了。” “别急,”方文林伸手拦住云澜,“我已经杀了一只鸡,不知道那松仁鸡怎么做就没有砍成块,留的整鸡,松子也剥好了,现在一并放在灶台上呢。” 既然食材都是备好的,那的确是不用着急了,云澜把着方文林的胳膊踮脚一个吧唧,哼着小曲儿就进了灶屋,徒留方文林呆在了原地。 他摸摸自己的脸颊,早知道有这种福利,先前做了活就都该去找云澜讨要的。 小不点略带嫌弃地瞅了一眼它那傻不愣登的便宜爹,追着它娘就进了灶屋,今儿杀了鸡,它要去讨鸡腿吃! …… 松仁鸡的做法不难,按照寻常方法将整鸡处理干净,随后入沸水中煮一滚取出,剥取鸡皮备用,摘鸡脯肉和鸡腿肉与松仁拌和均匀,剁成肉绒,摊在鸡皮上裹好,入热油中略微炸至皮黄。 剩下的鸡云澜也没浪费,直接和枸杞、当归等一起炖了鸡汤。 待鸡汤炖好,拿出砂锅,里面放入箅子,加刚刚炖好的鸡汤、酱油、白糖以及葱姜,并把炸好的松仁鸡放入其中慢慢蒸熟,出锅装盘淋上芝麻油以及炖煮的卤汁即可。 此做法不仅保留住了鸡和松仁的营养,还味香而肉嫩,鸡肉酥烂无骨,松子香脆,别具风味,最是滋补养人。 只有荤没有素哪里行,故而云澜还在小菜地摘了两根苦瓜洗净去瓤切片清炒。 这一顿饭食算是方文林这十天来吃的最好最舒心的一顿了,胃口是出奇的好,鸡汤里的枸杞,松仁鸡里的松子,就连苦瓜盘子里的大蒜都全给吃了,认真贯彻光盘行动。 云澜被方文林这饿死鬼投胎似的吃法给震住了,眼见着方文林将最后一粒枸杞子嚼碎,他颇为小心翼翼地问到:“可……吃饱了?” 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汁,方文林终于放下了筷子,颔首道:“饱了。” 听闻方文林说饱了,云澜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顿饭食他是按照方文林以往的饭量做的。 若是一个人的食量突然变大或者变小,那就得小心了。好在虽然方文林吃相凶狠了些,但总体的食量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就说明没有什么问题。 方文林自己也意识到了刚刚的吃相太难看,不大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同云澜解释道:“太好吃了,一时就没能忍住。” 云澜点头表示理解,这就好比让你吃了快半个月的干巴面包突然有一天给你上了一桌鲜香红辣的火锅,谁能忍得住不下筷呢。 ……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睡了个好觉的云澜整个人精神焕发,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一大早就跑去放羊。 方文林的坐骑小黑见云澜放了那些小羊出圈,自己又挣脱了拴绳,想要悄咪咪的跟上去。 奈何它的块头太大,肩高都有一米七了,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它想去便让它跟着吧。”方文林拿了后院墙边靠着的竹耙,“我正好就把这圈笼给收拾了。” 既然他回来了,那这收拾后院牲畜圈的脏活累活自然是不会让云澜做的。 得了小黑主人的准话,云澜这才敢带着小黑一起出门,“你倒是聪明,也认主,居然不会半路跑了。” 岂料这话他给说早了。 本来这小黑是和小羊们聚在一起吃草,可是中途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跑走了,云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马就在林子里跑没影儿了。 云澜一拍大腿,“坏了!” 他邀了老羊一家赶紧回去,一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喊方文林,“方文林,不好了,不好了,小黑钻林子里跑走了!” 方文林收拾了后院,正在给两头山羊检查伤口,两个壮年公羊脾气爆得很,一言不合就干架,这下两个都受了伤,鲜血都染红了羊毛。 “澜儿别担心,它自己知道回来!”手上给公羊们按着外敷的草药他一时走不开,方文林也扯着脖子朝前院喊了一嗓子。 “当真自己知道回来?”两句话的功夫云澜已经赶着羊群进了后院,看见方文林在给山羊敷药便皱眉问到:“它们又打架了?” “放心吧,那马聪明着呢。”方文林给两头山羊简单处理了伤口又抓了两把草料放进圈里,顺手还给云澜打开了母羊圈的圈门,“这俩好战得很,现在都吃了亏,以后还有得打呢。” 云澜蹙眉看着公羊身上斑驳的红色血迹,“那怎么办,把它们再隔远一点?” 后院的地方就那么点大,原本一整个大的牲畜圈现在已经被分成了五个圈舍,从左到右依次关着山鸡、母羊一家、青鹿、公羊一号以及公羊二号,要想把两头公羊再分远一点,只能在二者之间再用围栏隔出个圈笼出来。 “那样圈太小,它们会不舒服,反而可能会更加暴躁,就这样吧,左右不过这几天我们就要下山了。”方文林关好圈门拍了拍手上的灰,“澜儿帮我舀瓢水,我洗个手。” 云澜同方文林一起回到前院,他没有拿瓜瓢舀水而是去柴房拿了扁担和水桶,朝门口抬了抬下巴,“不用洗了,家里没剩多少水了,同我一起去河边抓鱼,中午给你炖鱼汤喝。” 方文林也去拿了两个水桶方便一会儿多打些水回来,“用豆腐炖吗?” “没有豆子了做不了豆腐,用黄瓜和鸡蛋,炖出来的汤依然是奶白奶白的。” 云澜是想着方文林受了伤得食补,故而接下来的几天用鸡鸭鱼虾等轮番做着各种补汤给他喝。 结果一不小心就补过了头。 这让方文林既幸福又痛苦,每天除了日常家务活他还跑去附近逮山鸡野兔,早中晚各练半个时辰武,以发泄掉自身过于旺盛的精力。 云澜对此一无所觉,只以为是方文林自律,那汤汤水水依旧不曾断过。 …… “哇,你好高,踩在河里水才只淹过小腿。” “鬃毛也又长又密实,就是有点打结了。” “嚯,这个肌肉,行啊。” “唉,毛发可真漂亮,是因为一直吃素吗?” 一连串的彩虹屁哄得小黑心醉神迷,长长的马脸仰得高高的,站在河里都保持着最为帅气的姿势,云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任由其施为。 第162章 发展18 第162章 发展18 没有哪个人不爱骏马,尤其这还是方文林的马,云澜对其是十二万分的喜爱,所以今天牵了它出来到河边给其刷毛洗澡,为此他还特意做两把刷子,一把竹刷一把细软的毛刷。 小黑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赘肉,结实的肌肉覆盖全身,只是看着便能感觉到其中的蓬勃力量,云澜用刷子为其刷洗身子更是能清晰地感觉出这些肌肉的轮廓和强韧。 而最让云澜惊叹的则是小黑的一身皮毛。 通体乌黑发亮且无一丝杂色,长短适中,不会太短也不会太长,就似最为上等的锦缎,随着呼吸起伏能看见流光闪烁。 正因小黑独特的身形外貌,若是在晚上,它便能完全与黑暗融合,只余皮毛幽光浮动,似黑夜暗影,让人难以捕捉。 云澜站在石头上给小黑刷洗背部,脚边放着一盆子皂角,他先拿棒槌将皂角砸出泡沫,再细细涂抹到小黑身上,用刷子打圈揉搓洗出毛发中深藏的污垢,随后用瓜瓢舀了河中清水冲洗。 整个过程小黑都老老实实一动不动,让侧身就侧身让转身就转身,就连洗脖子和头脸都是它自己主动低下来让云澜搓洗,当真是乖顺无匹。 这让云澜忍不住在为其洗完头后笑着用脸贴贴,此情此景温馨美好,黑马高大神骏,美人修长俊美,远远看去当真是一幅美人浴马图。 只方文林一个看得打翻了醋坛子,想他当时受伤归来都没有享受到云澜亲自搓澡的服务,他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与一匹马争宠,只得拿出正宫的气势……抢了云澜手里的竹刷。 云澜莫名被抢了东西,人有些懵,看向方文林的眼神满是疑惑,“怎么了?” 方文林绷着个脸,只耳尖有一点红,好在现在天热,是个人都得被晒得红红的,故而也不怕云澜看出异样,“这马肥大,刷洗费时费力,我帮你一起。” 小黑好似听懂了方文林在明着抹黑它,颇为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云澜看看小黑流畅的身形,油亮的皮毛,半点没瞧出方文林口中的“肥大”。 也许……是他们主仆二人之间的情趣吧…… “那我给它刷肚子,你给它洗一下屁股和尾巴。” 夫郎就在一旁看着,方文林也不好敷衍了事,只得认真给这牛气冲天的“小畜生”搓洗。 “嚯,好大的资本!” 云澜给小黑洗马肚,自然就注意到了小黑的雄厚,当即笑着出声调侃,“瞧着是个厉害的,也不知道以后得迷倒多少马中美女。” 方文林:“……”大意了。 他当时为了驯马捉了人子孙根作为要挟,出此下策,虽然猥琐了些,但效果显着。 他那般做是让小黑感觉到威胁,这会儿若是让云澜给小黑搓洗,那就是让小黑爽了! 这哪行! “我倒是觉得它有种马的潜质。”方文林从水面上捞起瓜瓢舀了两瓢水直接泼上去,“这样行了。” 云澜对于前半句持保留意见,对于方文林的动作倒是表示理解,这东西敏感别再给小黑吓着了,它吓跑了倒还好,别一急尥蹶子给他和方文林踢翻了。 而他们现在不知道的是,方文林那话还真是灵验,这小黑随他们入京之后把人京圈贵人家的母马全给祸祸了一遍,欠了一屁股风流债。 而云澜和方文林两人对此还一无所知,看见那些贵人们纷纷张贴告示要抓了那马圈里的盗花贼还当是乐子看来着。 以至于后来知道了是小黑所为后十分无语,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因为小黑是纯种野马,品相太好,以至于欠的那些风流债生下的小马个顶个的好,原本大骂小黑盗花贼的贵人们立马态度一变,那张贴的告示就变成了寻找天降神马。 小黑也从京都老爷们唾弃的马圈盗花贼摇身一变,成了那些达官贵人们心中的神马。 此为后话。 …… 说回当下。 云澜和方文林二人齐心协力给小黑洗了个干净,也让它在这炎炎夏日终于清爽凉快了一回后,两人一马一同回家。 当初为了防止有野兽猛禽借由树木翻越进院子,故而猎人小屋四周的林木都被砍光只留了大片空地,这也就导致了整个院子没有任何遮挡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下。 这小院的温度自然也就比别处要高上许多,自打天越来越热,小不点便有些不着家,回来也只往那遮阳棚下的窝里躲,白天基本上都是在外头野。 所以当他们二人牵着小黑回去的时候,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只后院偶尔传出一两声鸡叫和小羊羔软软的咩咩声。 进了院子就无需方文林再牵着马了,因为小黑自己就会回到后院的圈笼里。 那点高度的围栏关的住羊和鹿,却关不住高大的骏马。 圈舍有限,小黑一直都是和母羊一家一起住,它甚至都无需助跑跳跃,前后肢轮番一抬就进了圈笼。 小羊羔们已经对这个黑乎乎的傻大个非常熟悉了,见小黑进来便咩咩叫着靠近,小黑也特别喜欢这些小羊,会低下头颅同这些小羊羔们挨蹭。 …… “方文林,帮忙把乌鱼拿去杀了,中午喝乌鱼汤。”家里的米剩的不多了得省着点吃,面粉比较能放故而进山的时候带的多,所以云澜在面粉袋子中舀了面粉出来和面,打算今儿中午的主食吃花卷。 他准备做三种口味的,一种白面的,一种葱香的,再来一种加了腊肉丁的,也算丰富。 锅里加大量清水盖上锅盖炖煮腊肉,云澜嫌弃灶屋太热,最近都是在灶屋外面的桌子上进行备菜,这会儿也把菜板面团都拿了出去,在外面连廊底下和面。 和好的面团放着醒面,趁着这个时间他准备馅料。院子外面摘的新鲜山葱,洗净切出葱白,剩下的切碎装碗。 葱白也没浪费,一会儿炖鱼可以同姜片丢进去去腥。 方文林手脚麻利,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将乌鱼剪了鱼鳍刮了鱼鳞清理干净了内脏。 云澜将鱼破成两半,剔出中间大的鱼骨砍成小块,平刀将鱼肉片成透明薄片,片好的乌鱼片用清水抓洗干净,加食盐和生粉抓匀腌制备用。 方文林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跑去院子里劈砍柴火,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将斧子抡得溜圆。 柴房里的木柴都堆了一整面墙了完全够用,云澜不是很理解方文林为什么要在这大热天的挥汗如雨活受罪,但他不是多话的人,只要方文林不把自己弄中暑了就行。 用大量清水炖煮的腊肉非常软烂可以手撕直接吃还不会那么咸,他用筷子戳进肉里将其从锅中取出,一手用筷子压着肉块一手持刀切片后切丁。 云澜从案板上捻了一片肥瘦相间的对着方文林伸手举着,“啊~” 当啷。 将劈柴的斧子倒垂着放在地上,方文林一边用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擦拭头脸上的汗,一边朝云澜这片阴凉地走来张嘴一口吃掉了云澜手里的腊肉,还暗戳戳地伸着舌尖舔了一下云澜的手指。 “瞧这一身的汗,去一旁歇会儿喝口水。”云澜对于方文林的小动作一无所觉,继续切腊肉丁,“哦,对了,顺便帮我把锅涮了。” “瞧瞧,吃你片腊肉还使唤起人了。” 方文林这黛玉式发言着实惹人发笑,云澜笑着搭腔,“吃了我们家的腊肉怎么还不做我们家媳妇啊?” …… “锅涮好了,”方文林从热烘烘的灶屋走出来,路过云澜的时候故意凑过去叫了声,“小相公。” 正好云澜也将腊肉丁切好,便也回了一句表扬,挑了半边眉毛笑着说到:“谁家的小媳妇这般贤惠?哦,原是我家的。” 说完他自己倒是憋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忙挥了手将人赶走。 小媳妇,哦不是,方文林干活利索,铁锅涮的干净,这会儿已经被烘干了,云澜起小火往里头撒了一把芝麻翻炒熟香盛出备用。 锅中倒油,油热盛出一勺淋在碗中葱花上爆香,随后加入刚炒熟的芝麻再放一勺食盐调味,这葱香花卷的馅料就做好了。 但云澜没有急着去做花卷,而是趁着油热将乌鱼骨下锅煎炸,待其两面金黄之后加水、姜片和葱白炖煮。 炖煮需要时间,他就可以借由这个空当做花卷。把发好的面团取出揉至光滑细腻,案板上撒一点干面粉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厚薄适中的矩形大面片。 云澜用刀将面片分成三份做成三种不同口味的花卷。 普通白味的最简单,直接将面片上下折叠成长条,轻轻将其拍平按压使其贴合不会松散后改刀切成三指左右宽的小剂子。 随后将两个小剂子上下叠在一起,用一根筷子按压其中心,再将按压之后的小剂子捏住两头轻轻拉开以中心处缠绕筷子之上,接着朝自身方向画圈打卷按压定型。 就这样,一个漂亮的花卷就做好了。 其他两种口味的花卷做法相同,只不过就是多了一步,需在折叠面片之前先将馅料均匀涂抹在面皮上。 做好的花卷整齐放入蒸笼中进行二次发酵,待其发酵至两倍大就可上锅蒸熟。 云澜便趁着这个时间去给鱼汤调味。 经过炖煮的鱼汤已经变成好看的奶白色,扑鼻都是鱼肉的鲜香。 他拿出腌制乌鱼片的碗,用筷子将其中的乌鱼片滑入奶白的乌鱼汤中,三秒左右待鱼片定型之后用筷子轻轻将其搅和开,等乌鱼汤再次煮开后只需加入食盐、胡椒粉以及葱花调味就可出锅了。 “方文林,给我摘两根茄子过来。” 云澜一边拿着大汤勺往海碗中盛汤一边朝门外喊了一嗓子。 “好,听见了。” 摘了两根新鲜的茄子送到灶屋放在灶台上,方文林顺手就帮忙将盛有鱼汤的大海碗给端了出去,“这灶屋好是闷热,澜儿别在里面待太久了。” “晓得了,我做个红烧茄子把花卷蒸上就出来。” 夏天做饭最是难熬,不仅炒菜煮饭油烟蒸汽熏人面庞眼睛,灶火里吐出的热气更一浪高过一浪,只这么一会儿云澜的后背心的衣裳都被汗湿了。 好在红烧茄子简单,只需将茄子切滚刀用盐腌制抓干水分后加淀粉抓匀,下油锅翻炒变软后倒入蒜末、生抽、糖、食盐以及清水等调好的酱汁大火翻炒熟透收汁即可。 做好红烧茄子,云澜实在热的不行,脸都熏蒸的红成了苹果,便叫了方文林过来帮忙涮锅把花卷蒸上。 方文林也不拖泥带水,应了声就立马进了灶屋,“行,我来,你快去歇会儿,桌子上有凉白开泡的薄荷水,你喝一点。” 炎炎夏日不仅做饭受苦,吃饭也不是个什么享受的事情,一边吃饭一边出汗,当真是受罪。 即使有方文林在一旁给他用蒲扇打扇扇风,云澜依旧是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不行,太热了,吃了饭我得洗个澡凉快凉快。” 方文林也正有此意,遂附和道:“吃了饭你先歇着消食,一会儿我洗了碗就去烧水。” 这地上突突往上冒的热气熏的人嘴巴都是干的,吃个饭必须得一口汤一口菜,不然嘴巴都好似干得黏住了嚼不动,云澜抿了一口鱼汤润唇,“小不点和小黑怎的现在都还没回来?” 这两兄弟天不亮就跑过来挠门要出去,是方文林起床给他俩开的院门,故而云澜自醒来就没瞧见这哥俩。 “它们两个精得很,这会儿该是找了个凉快地儿躲暑呢,估计得等太阳下山了才会回来,不必管它们。”方文林看起来比云澜还惨,额头脖子上全是汗水,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皮肤往下流,整个胸膛都汗涔涔的。 云澜心疼他,抢过了蒲扇为其扇风,“怎的热成这样,先别吃了,歇一歇。” 两个人都被热的没什么胃口,饭食还剩了大半,只得留着晚上继续。 方文林留下洗碗烧洗澡水,云澜则是牵了小羊出来去林子里纳凉消食。 这三头小羊自长大了之后就比以前好动了些,已经不再满足一天一次的出圈时间,故而若是有空云澜便会在中午午饭结束或是下午时分再带它们出来溜达一次。 第163章 发展19 第163章 发展19 坐在林荫下的大石头上看小羊羔们跟着羊妈妈在草地里啃食青草,这种宁静平和也影响到了云澜,所谓心静自然凉,置身于如此治愈的场景中,云澜自己慢慢的也跟着凉快下来。 “老羊,小咩,咩咩,羊咩咩,回家了。” 见小羊们吃的差不多了,他便站起来吆喝着喊羊群回家。 黄色花纹的小母羊咩咩最是听话,第一个咩咩叫着蹦跶到云澜身边,得了云澜的摸摸头奖励。 另外两个小子就比较调皮了,得羊妈妈去教训了才会跟上队伍。 领着羊群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方文林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放在北边的屋子里。 “把羊赶进圈里就去洗澡吧,”方文林手里拿着扁担和水桶,“我再去河边挑些水回来,你洗完了洗澡水等我来倒,可以先去躺着睡午觉。” 夏日用水多,这水缸里的水位就下得快,两个人每天都得跑河边去打水才够用。 每每到此时,云澜都无比想念山下家中的那条小溪,紧挨着屋子,打水用水最是方便。 “好,锅里还烧着水吗?需要我看着不?”羊群进了院子就自己知道往后院走,不怎么需要云澜用竹竿赶,故而他现在仍站在前院同方文林说话。 方文林将木桶套在扁担上然后扛在肩膀上,这样比较省力还能空出来一只手,“不用,我给自己留了水洗澡,你洗完直接睡午觉就行。” 夏日干燥,最是要注意用火安全,所以云澜才有此问,听闻无需看顾,他也就放心地往后院去给羊群开门。 云澜洗澡喜欢烫一点的水,即使是这么炎热的夏天也依旧要冒着热气的水洗澡才觉得舒服。 但需要注意的是洗澡之时最好开些窗户通风,免得被热气熏晕了头脑,缺氧昏倒,这里没有别人,云澜就直接将窗户大打开。 方文林挑了水回来一进院子就透过窗户看见一片莹白,险些左脚绊右脚摔个大跟头,好在他身手敏捷及时稳住了身形也保住了这辛苦挑回来的两桶水。 听见木桶磕在水缸上的当啷声以及哗啦啦的倒水声响,云澜冲了头发抹了脸上的水回头往外看,水缸那里已经没有人,只一抹方文林略显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他看见了小院地上洒落的水渍,嘟囔了一句又将头脸转了回去,“怎么着急忙慌的。” 等方文林再次打了满满两桶水回来的时候,发现云澜已经洗完了澡躺在竹竿床上扇扇子。 只一眼他又险些将自己绊倒。 他家澜儿穿的抱腹和短裤! 同时听见脚步声的云澜也偏了脑袋在看方文林。 汉子打着赤膊,穿着和他身上同款的由他亲手改的短裤,右肩挑着扁担,右手臂前伸扶着扁担前端以保持平衡,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蜂蜜一般的光泽,紧实的肌肉贴合匀称,线条优美。 火辣辣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腹肌上,方文林只觉下腹火热,一股热血直冲脑顶,忙转了视线抬步往水缸处走去。 哗啦啦—— 两下将木桶里的水倒入水缸再不敢乱看一眼便又急匆匆地拿着空桶和扁担出了门。 云澜洗了澡,现在浑身舒爽绵软,左手慢慢悠悠地打着蒲扇,眼神略带疑惑。 天气果然会影响人的情绪,连方文林都变得毛毛躁躁的了。 蒲扇晃动的频率越来越慢,到最后直接掉到了竹竿床上,不知不觉中云澜被困意侵袭,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方文林第三次挑着水回来就发现了熟睡的云澜,这时候他反倒没之前那么慌乱了,毕竟睡着了的人是不会发现他的异样和尴尬的。 稳稳地将水倒入水缸之中,只需再跑一趟,这水缸就装满了。 等他再次挑水回来把水缸装满,锅里的热水也变成温热的了,但方文林仍然觉得这温度高了,故而又兑了些冷水在里面才拿来洗澡,甚至最后直接改用凉水冲洗。 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凉快了些。 …… 云澜是被亲醒的,他睡得正香,本是不大喜欢被打搅的,可这贴过来的人身上带着冰冰凉凉的水汽,靠近他着实舒服,也就不那么抵触,甚至不自觉地主动贴合。 云澜的主动让干坏事的方文林更为大胆放肆,右手顺着云澜光滑白皙的肩头一路抚摸至后腰,轻轻的啄吻也变成了缠绵悱恻的深吻。 睡得迷迷糊糊的云澜觉得奇怪,这贴过来的东西怎么又冷又热的,懵懵懂懂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方文林那张俊脸,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做什么?”语气软绵绵的。 “小媳妇过来伺候小相公了。”方文林的声音也低低的、轻轻的。 “不要。”云澜伸手推拒,奈何他刚醒,手上没什么力气,根本撼动不了身上这人分毫。 方文林开始耍无赖,“那小相公疼疼小媳妇。” 被汉子的无耻给逗笑了,云澜伸出双手去扯汉子的脸颊,将人好好一张俊脸给扯成了大饼的形状,“热死了。” 原以为这样方文林就会消停,哪曾想这人的表情反倒是更加委屈了。 “天天都是滋补的汤汤水水,可不就是热死了。” “……”云澜一噎,他们说的是同一回事?“这不是为了给你养伤嘛。” 好似终于找到了正当理由,云澜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对,你还有伤在身,不能这样。” “那是外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方文林不要脸地抓着云澜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你摸摸看是不是都愈合了?反倒是你。” 他伸手捏了捏云澜的鼻子,“要是再不疼疼我,说不定我就会被憋出来内伤了。” “小不点和小黑……” “我已经锁了门。” “……” 说来也有十多日不曾亲近,云澜实际上……也是想的,在方文林的胡搅蛮缠下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 …… 抱腹是男子夏日的清凉着装,同里衣是一个作用,只不过抱腹要比里衣布料更少,若是不了解的人会误以为这是女子的肚兜。 实则不然。 抱腹以纯色素白居多,但云澜嫌弃那样不好看,便在其上用彩线绣了兰花。 因为云澜背对着方文林坐着,故而方文林看不见那株栩栩如生的兰花,只瞧得见一片莹白细腻。 他身上的冰凉水汽早不知何时褪去,只一片滚烫灼人的汗渍熠熠生光,他的掌心尤为炙热,抚上那片如同脂膏般细腻的肌肤时,烫得人家身子一抖。 偏那坏心眼的始作俑者不仅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摩擦那片肌肤。 见终于在那白嫩上留下淡红的印子,这人才满意地放过了那片嫩白。 他的膝盖被云澜的双手压着,自己的双手又扶着云澜的侧腰,本是不好起身的,但这人的腰力强悍,愣是直挺挺地来了一个利落的仰卧起坐。 因为其动作大速度又快,这使得云澜差点被撞飞出去,但方文林似乎早有所料,卡着人侧腰的双手轻巧一拉便将人重新按回了怀里。 光洁的后背就这般赤条条地暴露在方文林的视野之中,那抹被他亲手抚摸出来的红痕刺着他的眼,诱惑他留下更多的专属印记。 细密又灼热的亲吻在云澜白皙漂亮的后背上作画,誓要画出万千红梅才肯罢休。 抱腹上下的绳带对于画师来讲有些碍手碍脚,画笔几次落在这上面勾住那绳结处,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将其扯开,只用高挺的鼻梁将其顶开继续作画。 同时稳住画布的双手则趁机向前滑入抱腹底下,摸索着云澜紧绷的小腹肌肉,以指作画,或打圈儿画云纹,或拉平勾直线,又或者……提笔去蘸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红梅傲雪图已成,画布上端的琵琶骨颤栗,好似蝴蝶振翅,嗅闻花香。 涟涟泪水湿粉腮,吁吁娇喘润红唇,空翻蝶舞,冷香涔涔,羞与风儿听。 …… 金乌归巢之际,夕晕普照之时,小不点和小黑相继回了家。 小院儿的大门没有关闭,它们很顺利便进了院子。 只不过…… 一进来它们就发现方文林正勾腰趴背地拿着竹刷刷洗床榻。 而那床正是这里另一位主人平时最爱躺卧休息的竹竿床。 小不点跑到它爹身边又跳上自己的窝,想让它爹也给它的竹竿床刷一刷,奈何它爹压根儿就不搭理它,气得它想去找它娘告状。 它的耳朵灵敏,自然听见了南屋里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知晓它娘就在那屋子里,可是屋子的房门紧闭,它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在门口徘徊半晌还是放弃了挠门吵醒它娘的想法。 殊不知它这一番动作尽数落在了它爹方文林的眼里,方文林念它乖巧,反倒因为这件事而帮它把窝给刷了。 “好孩子,知道不去打扰你娘睡觉。” 得了它爹摸头奖励的小不点高兴地跳上自己变得干净整洁的窝,趴着摇尾巴,半点瞧不出狼的威严。 …… 啾啾啾—— 有调皮的鸟雀飞到了窗棱上,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扰了屋内之人的酣眠。 “嗯……” 云澜这一觉睡得极长,从昨儿下午一直睡到了现在第二天早上。 睡得久了,这身子自然发僵,便将双手举过头顶想伸个懒腰唤醒一身骨头。 奈何他刚有所动作便感觉腰腹酸软无力,大腿更是疼痛难忍,就连脚背与脚踝的连接处都不大能弯曲,不然就会疼。 “该死的方文林!” 就说不能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这不,云澜刚骂完,那边方文林便推门而入。 “我刚好像听见有人骂我。” “有吗?” “有吧。” “是那窗户上的鸟雀骂的。” “这鸟雀叽叽喳喳确实烦人,待我将其赶走。” 说着方文林竟真走到窗户边挥手撵走了这几只看热闹的雀儿。 “小相公昨日着实厉害。” 云澜现在也想像刚刚方文林赶鸟雀那般挥手把这坐在床边骚扰他的人给拍走,但他现在身子不爽利,只能以怒目瞪视。 “小相公饿了吧?我煮了饭食,起来用一点?” “不想吃。” “是用青菜叶子切碎了煮的白粥,熬煮的时间久,已经起了米油,还有刚从坛子里夹出来的泡菜萝卜,清爽香脆。” “吃。” 方文林笑了,伸手扶云澜起身。 “唔,嘶……” 刚还嬉皮笑脸的汉子立马变了神情,两根英挺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哪里疼?” 云澜没好气地回道:“哪里都疼。” 一掀被子更是给气了个绝倒,“瞧你干的好事,我都成梅花精了。” “就算澜儿变成梅花精也是最漂亮的梅花精,还会被一个名叫方文林的猎户给抱回家百般呵护。” 这么长的句子也亏他方文林这会儿脑子快嘴皮子利索,竟是不打磕巴一口气给说了出来。 云澜被其逗笑,便准了他给自己穿衣打扮,谁料方文林上来就把昨儿那件抱腹给拿了出来。 “我不穿这个。” “昨儿我洗过了。” 说来也是奇怪,方文林这个莽的,真动了情那是不管不顾的,基本上云澜就不可能保得住身上的衣裳,可唯独这件抱腹幸免遇难,后来云澜一问才知道是因为这件抱腹上有他绣的花,方文林舍不得给撕扯坏了。 “反正我不穿,若是让儿子看见了成什么样子。”他都听见了,院子里有小不点玩闹的声音。 知道云澜脸皮儿薄,方文林只得遗憾地放下抱腹,另择了寻常衣物给云澜穿上。 不愧是煮粥大将军,这青菜粥熬煮得刚刚好,里面的青菜叶子翠绿鲜嫩,白米粥软烂滑润,温度也控制得恰到好处,这会儿吃着不冷不热,最是抚慰云澜空空如也的肠胃。 小不点今儿难得没有跑出去,这会儿见云澜出来坐着吃饭便一个劲儿地在其腿间和椅子下来回穿梭,还对着云澜左看右瞧,闻了又闻,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确定了他身强体壮身体倍儿棒才放心地跑出去玩了。 云澜笑道:“这孩子知道心疼人儿了。” 第164章 发展20 第164章 发展20 扑簌簌——扑簌簌—— 风打林叶响。 吃过早饭后云澜坐在躺椅上无聊望天,昨儿那一觉睡得太多,现在虽然身体疲累却毫无困意,只得坐在这里发呆。 方文林去山里挖了两筐土回来,想要试着看能不能烧制出砖块来,他打算重新砌一个大一些的窑。 有多大呢,能烧制家里大水缸那般大的陶器的窑。 那么大的窑在家里砌显然是不现实,云澜建议他在外面找个地方弄一个,结果方文林还真就在小院后方东北方向平了一块地来建造这个新的窑炉。 故而这会儿汉子正挽了袖子裤腿在院子里和稀泥玩。 “你做模具了吗?” 云澜一句话让正在踩泥巴的方文林定在了原地。 “忘了这事儿了。”因为手脚全是泥巴,方文林不太好在院子里到处走,故而现在傻站在原地瞧着有些手足无措。 云澜好好嘲笑了他一番才起身去柴房拿木板钉锤出来,“我来做模具,你继续和泥吧。” 红砖模具制作很简单,就是将木板拼成大小合适的矩形,他准备做两个模具,一个是一次可制作三块红砖的,一个是一次可制作六块的。 三块的一个人就可操作,六块的就可两人一起。 一阵丁零当啷,云澜将模具做好,那边方文林也将泥土拌匀了。 “这砖得铺开晾晒,”云澜一手拿着一个模具站起身子四下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小菜地那边,指着那一溜空地对方文林说:“就在那边制作吧,晾干了也好直接进窑炉烧制。” 方文林也觉得那地方好遂点头同意。之前他也是没考虑周全,是直接在院子中间和的泥巴,这会儿又要到院子边上做坯子,中间就得走一段路来搬运泥巴。 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波稀泥他就知道在小菜地那头和弄了。 将空地清扫干净,把两个木制模具并排放在地上,由方文林搬运泥巴将模具填充满,云澜则是端了板凳坐在这边帮忙脱模。 两个模具的好处就是可以轮流使用,不会有时间空缺的浪费。 先装满三孔模具,云澜一个人就可脱模将其重新摆在六孔模具后面,这时方文林刚好将六孔模具填满,两人再合力将其脱模,云澜再把这六孔模具摆在三孔模具后面,如此往复形成流水线作业,效率就上去了。 只要这天一直保持这样的温度和光照,晾晒个三天左右这坯子就能干,随后只需进窑烧制即可。 这样想来之前方文林日日劈柴还真是没白费,这不就省了准备柴火的功夫。 一共和弄了三堆泥巴才将这一溜长条形状的空地用坯子铺满,云澜的腰也到了极限,“我不行了,得躺着休息会儿,你来善后,记得把后院那边用东西挡住免得坯子被小羊们踩坏了。” “好。”方文林用竹竿做了围栏挡住这一片地,小羊聪明,一看有围栏就知道不往这边走,故而无需围得多严实。 云澜净手之后就往遮阳棚底下的竹竿床一躺,扶着腰一阵龇牙咧嘴,心里又把方文林给骂了一通。 可是看着方文林光着大脚丫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又心疼了。 这可是大夏天,被阳光直照的地面温度奇高,光脚踩在上面不烫脚就怪了,也不知道是方文林皮糙肉厚脚底板是铁做的还是因为脚上糊了泥巴隔了热,反正云澜是没瞧见他有任何被烫了的痛苦表情。 “把鞋子穿上,仔细脚底板烫出泡。” 方文林做完所有的善后工作才洗了手脚穿上鞋子,“脚上都是泥怕把鞋子弄脏了。” “弄脏了洗了就是,哪里能让自己受罪。”云澜往里面翻了个身,给方文林腾了一片地方,“过来躺着,我给你看看脚底。” “待我换身衣服。”刚才玩泥巴弄了自己一身的泥点子,方文林哪好意思这么脏着就往云澜身上挨,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躺在云澜身边。 云澜抬起方文林的小腿放在自己盘坐着的腿上,用手指按压其脚底板,摸到一手厚厚的老茧。 怪不得不怕烫,这么厚的茧子。 心里疼惜,面上却不显,只双手不自觉地帮汉子按摩脚底。 因为有老茧,按摩的时候得使些力气才有效果,故而才按了一会儿,云澜额头上便冒了汗珠。 方文林从云澜手里抽回脚,拉着人躺下休息,“谢谢澜儿。” 云澜也不勉强,顺势躺在方文林的臂弯里,枕着汉子的胳膊闭目假寐。 扑簌簌——扑簌簌—— 今日有风,所以即使赤轮高挂,躲在阴凉下的二人也不觉得太热。 但是他们还没休息多久,就听见小不点由远及近的嗷呜声。 “这叫声……”小不点不怎么爱这般大声的嚎叫,在云澜面前更是一只嘤嘤怪,故而骤然听见此种叫声云澜心中就暗叫不好。 “有人来了。”方文林比云澜要镇定许多,在听见小不点叫声的一瞬间便翻身坐起穿鞋下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的都看不清他的动作。 “谁?”自从在这山里遇见了了空,云澜便对此有些敏感,生怕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别慌,可能是熟人。”方文林爬上了望台朝小不点叫声的方向张望,果然看见有人影晃动,“小不点正在往家里跑。” 说话的功夫,云澜也已经起床下地站在了院子门口,果然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道矫捷灰影,正是小不点。 “小不点!” 嗷呜~ 听声音很是欢快,如此看来那来人还可能是熟人。 小不点冲到家门口,绕着云澜一顿转圈,看起来很是兴奋,还示意云澜跟它走。 方文林已经从了望台上下来,一看小不点如此表现更加认定了之前的推测,“我随小不点去看看,你就在家里等我吧。” 在这方面方文林可比自己有经验多了,云澜自然信他,便点头应好,目送方文林和小不点离开后他才进了院子爬上了望台。 只这么一会儿,那林子里的人影又近了一些,云澜把着栏杆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但树叶茂密,瞧不明白。 但是看不清不代表听不清,那头的人也是个聪明的,估摸着距离够了就开始大声呼喊。 “方老爷!澜老爷!” 一听这声云澜笑了,是姚睿! 嗷呜—— 那边方文林和小不点也离那头的人影更近了,很快两拨人便碰了头一起往家走。 云澜就在了望台上一路目送,待他们一行人走出林子他才爬下来跑出门去迎接。 “姚睿,刘秀才。” 等了快一个月原本云澜以为刘知是不会过来了,没想到还真给等到了。 “澜老爷安好。”刘知身上背着他那书箱,还斜挎着之前在方家做的斜挎布包,整个人瞧着都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除了身量好像长了些,眉宇间多了自信和坦荡,身上那股穷酸书生的劲儿淡了不少,看上去意气风发。 他的身边是姚睿,这小子个头窜的比刘知还快,瞧着已有大人的模样,只不过性子依旧是个少年郎,这会儿身上同样背着一个大包,手里还牵着骡子小红,小红身上挂着许多布袋,这些就该是二人进山给他和方文林带的补给品。 “刘秀才同好,只你们两个人进山?” “我大哥要送那和尚到曲陵,原是想派其他人同我们一起,我嫌人多东西也多赶路不方便就没要。”姚睿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乔胜,之前只是答应了送了空下山,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需得乔胜亲自送其到曲陵。 这俩人年岁稍小,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几点就开始上山,竟能赶在中午之前到达。 “天不亮就出发了。”姚睿对此也有些无语,向云澜告刘知的状,“这秀才昨日下午才跟我从曲陵到了清河,兴奋地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公鸡都没打鸣呢就把我给叫起来要进山。” “我那不是太高兴了嘛。”刘知小声辩驳,也知自己理亏。 这俩小子倒是比以往更加熟稔了。 四人一骡子一起往家走,小不点高兴地在前面带路,这家伙有挺长一段时间都是姚睿在负责喂养,对其自然是极为亲近的,怪不得之前大老远便嗷嗷叫唤着通知他和方文林出来接人。 “这么大的院子!” 初见猎人小屋,刘知很是惊讶了一番,因为在他的固有印象中,山野荒凉,杳无人烟,猎人打猎在山中暂时落脚休息的屋子该是又破又小的。 没想到眼前这个猎人小屋不仅修建的高大结实,还划拉了这么大的地盘圈了院子,里面更是做了功能分区,故而很是惊奇。 “厉害吧!我之前就和你说了,你还不信。”姚睿很是得意,颇有“我赢了”的骄傲之感。 刘秀才不会抬杠,很是真诚地称赞了一番,“深山老林中能有如此宅院,属实奇异!” 这让姚睿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家里来了客人,这小院便更加热闹了几分,吵闹声传到后院影响了习惯安静的牲畜们,便陆续叫唤了起来。 “咦?老爷猎到了山羊?”姚睿本是在帮忙从骡子身上卸货,这会儿听见咩咩咩的叫声,眼睛都亮了。 正好方文林把最后一个布袋从骡子身上取下来,便领着姚睿二人去后院看稀奇顺便把骡子也安置了。 “哇!是小羊!”刘秀才老家连鸡鸭都养的少,更何况是羊和鹿,故而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们澜老爷要养着的,到时候下山就养在后山上,单独给它们圈一块地出来。”方文林将骡子安置在鹿圈里,多添了些草料和水,也是辛苦它了,背了那么多东西又走了这么久山路,该是又累又渴。 “山下的兄弟们说跟着方老爷在山上发现了山羊的踪迹,可惜因为了空和尚没能亲自捕猎,老爷,这两头公羊可是寻着那踪迹猎到的?” 姚睿就像个好奇宝宝,看见什么都想要问一问。 “对,这俩也要养在后山,只那头青鹿和鸡兔会拿去卖了。”这两头公羊也不知什么原因暂时休战了,给方文林省了不少麻烦事,故而云澜和他决定将它们两个也留下。 “除了这些,我还驯服了一匹野马,叫小黑,这会儿跑出去吃草玩耍了,得晚上才会回来,它性子烈,脾气暴,你们见着了莫要上前招惹。” “还有马?!”姚睿和刘知异口同声。 两个人看方文林的眼神都要变成星星眼了。这让方文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甩手将为刘秀才介绍周遭情况的活计交给了姚睿,自个儿溜去前院同云澜一起清点物资去了。 刚一过去他就看见云澜清洗果子,迎面接住了云澜抛过来的绿色水果。 “是六月李,该是嫂嫂给我们带的。”云澜咔嚓一口咬下半个李子,酸甜脆爽的口感让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方文林也尝了一口,的确好吃,“要是喜欢,我们也在后山上种两棵。” 云澜两口解决一个,马上又拿了个新的接着啃,眉眼弯弯,“桃子你也种,李子你也种,莫不是想在后山开个果园?” 方文林挑眉,他原是没有这个想法的,现在云澜这么一提,心里便有些意动。 “你还真想开果园啊?”云澜咔嚓的动作一顿,惊讶地看着汉子。 “多种些果树,想吃就可以到后山直接摘新鲜的。”方文林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可行,不然那么大的后山留着荒着也是浪费。 “那等下了山就让人去买树苗。”既然汉子下定了决心,云澜自然双手支持。 眼见着云澜一连吃了三个李子还想再摸第四个,方文林赶忙上前给拦下来,“这李子凉,是好吃,但仔细凉了肚子,一会儿再吃。” 云澜咂吧了下嘴巴,“好吧。” 他拉着方文林去看补给品,拆开袋子给其展示,“米面粮油都有,除了这些还有茭白、冬瓜、圆白菜和土豆,新鲜猪肉四条,排骨一扇,筒骨两根。” “这个袋子里都是些小料,各种调味品。啊,对了,这里还有一小坛桂花酒和桂花蜜。药包也给带了两副。” “喏,这是嫂嫂给我们俩做的鞋子,鞋底纳得可厚实了,你看看。” 第165章 发展21 第165章 发展21 云澜蹲在地上,将一个个布袋打开,每打开一个就笑着给方文林介绍里面的东西,眼睛嘴角都是笑,比之阳光还要灿烂。 方文林耳朵听着云澜说话,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瞧。 他家澜儿该是想家了。 此时姚睿已经带着刘知从后院出来,看见地上那两个坛子便笑着说到:“这个桂花酒和桂花蜜是琛少爷和瑞少爷让带的,说方老爷和澜老爷爱吃,特意嘱咐我小心些别打碎了。” “这俩小子……”云澜这下真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心里对自家这俩小侄儿念得不行。 “哦对了,”姚睿将自己身上的大背包取下来,从换洗衣物里又提溜出来一个袋子,“这里面是鸡蛋,我怕给磕碎了,就自己背着的,老爷,鸡蛋篮子还在老地方吧?我直接放进去。” “辛苦了,还在老地方,你去放吧。”方文林将云澜从地上拉起来,怕他蹲久了腿麻。 “知道你高兴,东西我来收拾,你先去坐一会儿。” 云澜刚是太开心,这会儿被方文林拉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腰酸背痛呢,便没有勉强,去竹椅上坐着休息了。 刘知作为客人,卸下自己的书箱之后也被云澜叫去坐着休息。 “刘秀才坐,走了一上午,脚疼吧?一会儿用热水泡个脚会舒服很多。” “还好,以前在家乡也得走上许久山路,只不过现在少有机会再这般行走,一时没能适应。”刘知坐在云澜旁边,眼睛四下逡巡,仍旧是对于这院子感到稀奇。 “您们还做了凉棚和竹床啊,夏日来这里避暑当真是不错。” 云澜已经觉得这山里热了,但是听刘知的意思似乎山下更热? “可不是,已经半月不曾下雨了,日日都是骄阳,可比这山上热多了。” 刘知与其他书生不大一样,没有部分书生那种穷讲究,这次进山也没穿书生长袍,而是和普通农人一般的短褐打扮,又因为年岁小生的嫩,半点看不出已经是个小秀才。 “不过之前雨水多,虽然热了些,但并无太大影响。” 原本云澜还担心会干旱,但刘知既然这般说,该是无大碍的,不然那些经验丰富的老人家早就第一个着急了。 “我大哥可好?” 云焕夫妇名义上是去曲陵游玩,实际上是同丰昊夫妇、张氏夫夫一起去为风云小吃铺曲陵分店做开业准备,现在已过去近一个月。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刘知:“澜老爷宽心,云大老爷一切安好,您那分店的铺子我也亲自去看过,当真是气派,云大老爷说月底应该就会试营业。” 试营业这词儿他还是跟着云焕学来的,了解其意思后只觉此法甚妙。 这时收拾完东西的方文林和姚睿也一并走了过来,云澜便又问姚睿:“可有我二哥的消息?” 姚睿摇了摇头,说:“我们离开曲陵之时并未收到云二爷的消息,进山之前也不曾在安阳见着云二爷。” 那就是还没有回家。 云澜点头表示知道了。 方文林坐在云澜旁边倒水喝,问起这二人的情况,“刘秀才打算在这山中采风多久?” 刘知作为曲陵书院学子现在该是在书院念书的,这次过来不知是同夫子请了假还是什么,多半是不会久待。 而刘知的回答也印证了方文林的推断,“回方老爷,这一次也是夫子特许我才得以有机会来这山中,最多七日我便要下山返回书院。” “我们进山已近一月,原是以为你不会过来都准备下山了,既如此便陪你多待几日。”云澜这会儿缓过了那股子难受劲儿,整个人又变得懒散起来,窝在椅子里放松地翘着二郎腿。 刘知也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忙起身作揖,郑重谢过,“多谢方老爷、澜老爷。” …… 姚睿和刘知自然是被安排住在北屋,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云澜便让两人先回屋稍作休息,歇一歇腿脚,有什么事等午饭过后再说。 今日多了许多新鲜食材,中午这一顿自然得吃好,云澜问了方文林的意见,最后决定做茭白炒三丝、炝炒圆白菜以及糖醋排骨。 茭白剥皮也是有讲究的,剥不好就会造成浪费,首先得剥开其最外边的一层外衣,然后用手摸出其中实心的位置,手指扣住轻轻往外一拽露出里面实心的茎秆,这就是能吃的部分,接着再用刀将其底部的脏污和表皮削去洗净切丝即可。 茭白炒三丝中的三丝,云澜选择用肉丝、胡萝卜丝以及青椒丝。肉丝最好选用二八肥瘦比的五花肉为最佳,青椒若是不想吃的那么辣可用刀将其内部的筋膜和辣椒籽片掉之后再切丝。 这道菜做的好不好吃一是炒制茭白的手法和火候,二是料汁。 茭白不能炒的太狠,不然水分流失不够爽脆,下锅最好使用快炒,以锅铲将其按压在锅底以达到最大受热能让其快速熟透但不会软塌。 料汁则是使用葱姜蒜末、生抽、白糖、料酒、清水以及水淀粉等按一定比例调配。 做这道菜不能放太多油,不然就会变得油腻。锅底少许菜油先将肉丝翻炒变色,加入生抽入味挂色后盛出备用。 再炒茭白丝和胡萝卜丝,随后倒入刚刚炒好的肉丝继续翻炒两下加入灵魂料汁快速颠勺,当然农村土灶的大铁锅云澜是颠不起来的,只得用锅铲快速翻炒后加入青椒丝炒至断生即可出锅。 做这道菜云澜不大喜欢放盐,只用酱油的咸香味即可,能最大程度的品尝出茭白的美味。 炝炒圆白菜以及糖醋排骨的做法前文当中已经介绍过,此处便不多赘述。 午饭是在堂屋门口的连廊底下吃的,通风且阴凉。姚睿和刘知该是睡过一觉,起来之后都去用清水浮了一把脸清醒清醒才落座吃饭。 “还得是澜老爷的手艺。”刘知捧着饭碗吃得最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曲陵书院的饭食是有多难吃呢。 “老爷应该还不知道。”姚睿正是能吃的年纪,现下已经盛了第二碗饭。 “您做的那道佛跳墙火了,刘秀才之前在咱们家做客写了一篇游记,老早之前便投了书局,当时人家没看上,后来刘秀才成为曲正木作的画师因书立而打出了些许名气,那书局管事又亲自来求。” “欸,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跳墙?” 刘知替姚睿补充道:“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姚睿点头,“对对对,就是澜老爷您之前说的这句话,现已传遍了整个曲陵,那些老饕们闻着味儿全寻了过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曲陵的达官显贵早在正月就已经品尝过了,故而现在人们对于这道菜的追捧更上一层楼。” 姚睿说完之后发现自家两位老爷好像并无多少喜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开始装鹌鹑, 但方文林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向其问到:“可有人寻到了清河?” 姚睿没法装鹌鹑,只得拿眼睛小心瞄两位老爷的脸色,“啊?哦哦,有的,听我大嫂说近来从各地来了好些外地人到铺子里打听这道菜。” “覃迎春是如何应对的?”云澜拍了拍方文林的胳膊,让其不要那么凶,瞧给孩子吓的。 姚睿知晓此事不简单,便放下了碗筷认真回答:“我大嫂就如实说了,说这道菜已经卖给府城的大酒楼,至于是哪一家咱们不好说,也请那些外地人原谅则个,又介绍了咱们铺子的其他吃食。” “那些人听闻虽失望,但是咱们铺子的吃食可是顶好的美味,便也心满意足,又听闻我们即将在曲陵开设分店,就更为欣喜,也就没生什么事。” 听到此处,云澜和方文林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当时刘知写游记的时候问过他们二人的意愿,其中的安阳镇、风云小吃铺等都是经过他们同意了的。 他们有意借书生之手给自家铺子做宣传,自然也要承担这盛名之下的风险。 好在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覃迎春也应对得当,便终于放下了心。 …… 午饭过后,刷碗的活计由姚睿包揽了,刘知则是在同云澜一起研究染料。 方文林有意在柴房外头再搭建一个遮阳棚,当作工作间,免得日头太晒在院子里做活中暑,现在正在估算用料。 “老爷,灶屋都收拾好了,可还有什么活计吩咐?”姚睿是个自觉的,知道主动找活干。 有人使唤方文林也不客气,当即一指水缸就给其安排了活计,“挑水把水缸装满之后同我一起去竹林砍些竹子回来。” 姚睿:“得勒。” 小不点见姚睿拿了扁担和水桶知道这是要往河边去,就从自己的竹竿床上跳下来跟了上去,老朋友相见,总要腻歪一会儿。 …… 竹制的方桌上摆着一堆的瓶瓶罐罐,这些都是刘知带上来的各种颜料。 云澜在其中一盒里看见了类似细闪的东西,便拿起来细看。 “这是鲍鱼壳做的颜料。”刘知为云澜介绍道:“还有这三盒,分别是蛤蜊、珍珠蚌壳以及珍珠做的。” “鲍鱼壳?珍珠蚌?”虽有所猜测,但听闻真是这些东西时云澜还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这刘秀才这般有钱了? 刘知也是心思玲珑的,哪里看不出云澜的诧异,便不大好意思地笑着解释道:“还是托了澜老爷和方老爷的福,一来是我在曲正木作当画师有了些微收入,二来是与彭老大做了生意,这些贝壳都是他的车队帮我带来的,就连那珍珠也是从他那里买的。彭老大念在您二位的面子上,这些东西都是半价卖与我,故而我才买得起拿来做成颜料。” 要不说当画家烧钱呢,这些个颜料大多都是用矿物制作,甚至有宝石、珍珠这类珍宝,哪个都不便宜。 方文林也走了过来看稀奇,“哦?彭老哥何时到的曲陵?” 刘知大概估摸了一下时间,“大概是月中,拉了足足十辆车的货物。” “可有说会在曲陵盘桓几日?”方文林放下那装有珍珠粉的小瓷盒,“刘秀才可瞧见彭老哥都带了些什么货品?” “这个我问过,彭老大说会在曲陵停留一个月,至于货品,大多都是干货,除此以外还有白玉皂、珍珠……好像还有布匹,更多的我便没有多关注了。” 刘知回忆起与彭老大交谈时的情形又接着说到:“彭老大找我打听过您们二位,我说您们在清河,他似乎有些失望,不过我将您们要开分店以及云大老爷在曲陵的事情同他说了,他又高兴起来。” 听到这里,云澜同方文林对视一眼,“那彭老大该是会去找大哥的,我们七日之后下山赶去曲陵说不定还能同彭老大一起喝个酒。” “刘秀才说彭老哥带了布匹,南边天气炎热,那边的布匹多轻薄,我想向其购买几匹给你裁几身衣裳。”方文林也正有此打算,货品的南北交易就靠这些行商车队了,自己有这层关系在,那好东西自然是要去挑一挑的。 云澜则是对于刘知口中的干货更加感兴趣,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食材可以给铺子弄些新的菜品。 “老爷,水缸装满了,可是现在去竹林?”姚睿的年纪也就比云澜小一岁,但二者的气质却无半点相似,这傻孩子就好像是有一身用不完的牛劲儿似的,不像云澜,看着个地方就想往那一躺。 “瞧这一头的热汗,先过来坐着喝口水歇一会儿。”云澜招呼人过来坐,没见着刚刚跟出去的小不点,“小不点呢?” 姚睿喝水如牛饮,咕嘟咕嘟就是一大碗,“在河边玩水呢,不愿意回来。” 四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才纷纷起身准备出门。 方文林和姚睿是去竹林砍竹子回来做凉棚,云澜则是去放羊吃草,至于刘知嘛,他初来乍到,对什么都感兴趣,便要求一同前往。 跟着他们熟悉熟悉周边环境自然是好的,云澜和方文林当然不会不同意。 第166章 发展22 第166章 发展22 咩~ “主子,这小羊羔很是亲人啊。”姚睿见那三只小羊围着云澜打转很是意外,自己想要伸手摸一摸却被躲开了,“原来是只亲主子。” 云澜笑着挠了下小羊的耳朵,对姚睿说到:“这是还没和你熟悉,等熟悉了就让摸了。” 刘知身上背着他的书箱,里头装着文房四宝,这会儿跟在三人旁边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看哪哪儿都觉得新奇。 待四人到达竹林之后,刘知看着眼前茂密如海的竹子不禁感叹:“这竹林当真是凉快,我便在这里作画吧。” 他是提前就制定好了计划,每日至少一幅画,其他时间则是在山中寻找可以制作颜料的石头或者植物。 方文林对其嘱咐道:“那行,这附近还是比较安全的,你莫要深入,竹林如海,深入其中容易迷失。” “我要再往前走一些去放羊,等羊儿吃饱了我再过来寻你。”云澜对刘知指了一下灌木丛方向,“我离得不远,有事大声呼喊即可。” 姚睿也在一旁帮腔,“听见没有,莫要乱跑,若是想去哪里等我一起,你个文弱书生都不够大猫塞牙缝的。” 这两个欢喜冤家惯常斗嘴,云澜和方文林都习惯了。 四个人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做,日子倒也充实。 待云澜三人都离开后,他放下书箱,从里面拿出折叠着的画架置于平坦之地摆放好,铺张开宣纸,一边用心观察眼前景象一边执手研磨墨汁。 他要画一幅竹海图。 方文林和姚睿于小院竹林之间往返数次,见刘知已至佳境便都未出声打扰,兀自砍了竹子就走。 刘知观竹海良久,福至心灵,下笔如有神,竹海图一气呵成。 但…… 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 忽而一阵清风拂来,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伴着肆意的长啸,于竹叶飘零中而至! 刘知瞳孔放大,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若是仔细看去,可瞧见其瞳仁中有骏马奔驰。 吁—— 神驹迎面而来,却并未施舍他半分注意,就如同刚刚那一阵清风,带着长啸自他身旁疾驰而过,不留半点踪影。 良久,刘知才好似神魂归位,一通手忙脚乱地磨墨下笔,他心中的竹海图终究完成! “小黑?” 刘知画完仍沉浸在刚才那种玄妙的境界中,竟连云澜何时靠近的都不知道,忽闻人声吓了一跳。 “怎么?”云澜身边跟着一大三小四只花纹各异的山羊,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认识我了?你遇见了小黑?” “啊……啊,对,刚才看见它跑过去了。”刘知这才完全脱离那种半游离状态,也是这时候他惊觉自己站得太久,两条腿都在打颤。 云澜的眼珠一转,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刘知,“看来下次你作画得让姚睿在一旁看着,不然危险来了都不一定能发觉。” 他再次看向那张画作,眸中闪过惊艳,“这幅画可有名字?” “竹海图。” “竹海图?” 云澜再次细看那幅画,与刘知之前所作不同,这幅画完全是用水墨描绘,只黑白二色,也的确画了竹海,但更为吸睛的却是穿越竹海疾奔而走的骏马。 比之竹海,这匹骏马好似更是此画重点。 但若单看骏马又觉得少了些什么,需与竹海一同观赏为最佳。 “动静相宜,妙哉。” “澜老爷看懂了此画!”刘知如遇知己,他先前便觉得画中少了什么,也是那匹神驹给了他启发,之前他的画只画了竹子,太过静了些,如同死物,但加上这匹神驹,便让整个画面都生动了起来。 通过马匹奔跑之姿,鬃毛以及马尾的弧度观之,就好像这画中一直有清风吹拂,再不似之前死板之态。 …… 咩~ “回来了。”听见了羊叫方文林便停下手上的丁零当啷往院门口瞧,果然下一瞬就看见了云澜进来。 “嗯,”云澜看向那已经扎根于泥土之中的竹竿,心想这二人效率还挺高,“可有我能帮得上的?” “我也来,我也来。”刚刚完成一幅满意的作品,刘知这会儿神清气爽,也举着手要求主动帮忙。 方文林将剃刀递给刘知,“那你们二人帮忙编制竹篾吧。” 这个活计不怎么费力气,就是要小心毛刺扎手。 云澜坐在竹椅上用剃刀将一块块竹条劈开剃成竹篾,随后由刘知进行编织。 四人通力合作之下赶在了晚饭之前将这凉棚做好。 云澜进灶屋做晚饭,方文林给其打下手,而姚睿和刘知则自觉担任起收拾院落的重任。 夏日新鲜肉不能放过夜,所以今晚就都得处理掉,中午吃了一条,晚上这一顿云澜准备炖一个红烧肉,那三个汉子都是能吃的,吃掉两条五花不成问题。 至于最后一条…… “小不点。” 嗷呜~ “给你个好吃的。”云澜将这最后一条五花肉给了小不点。 刘知在方家住过,知晓方家人对于这头狼崽格外优待,可看见云澜直接将有些普通人家过年才吃得起的猪肉喂给了狼崽他还是心下微震。 小不点也是有一个月没尝过猪肉味了,今儿中午闻到便馋的不行,它娘果然最疼它,现在给了它好大一条肉吃! 小黑瞧见了也不甘示弱,凑过来顶了云澜一个趔趄,打着响鼻争宠讨食吃。 云澜又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小黑的大长脸,去灶屋里翻了一根胡萝卜洗净喂给它,小黑这才满意地回了羊圈。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爱往我身边凑。”云澜佯装苦恼地朝方文林抱怨,实则嘴角眼睛都笑弯了。 方文林也不戳破,见外头姚睿和刘知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便也学着那俩幼稚鬼凑到云澜身边张个嘴巴,“啊~” 云澜正在剥蒜,瞧见身边贴了个不要脸的,顺手就将新鲜的蒜瓣塞他嘴里了。 “唔!” 方文林被突如其来的辣味给呛到,再不敢搁云澜面前胡闹,老老实实去削土豆片了。 因为要炖一大锅红烧肉,故而素菜云澜打算只炒个酸辣土豆丝,他们四个人绝对是够吃了。 院子里传来劈砍柴火的声音,云澜抽空看了眼,原是姚睿和刘知已经打扫完小院,在一起劈柴,姚睿手持重斧站在墩子旁边,刘知则是捡了大柴帮忙放置于墩子之上,二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地上就是一堆的细柴火。 方文林要烧制红砖砌窑使用,需要大量的柴火,他们二人愿意干,云澜自然不会拦着。 “都是好孩子。” 方文林闻言没忍住笑,他家澜儿不比外头那俩大多少,说话却是一副长辈口气。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沐浴在晚霞之中。 因为多了两个人,这饭桌上也就更加热闹了些,各自讲述见闻趣事,一顿饭宾主尽欢。 …… 翌日清晨,天未亮。 云澜因昨日茶水吃多了,故而这会儿爬起来小解,不料一出门就看见姚睿坐在堂屋门口打哈欠。 “怎么起的这般早?” 姚睿习武,耳力自然不比旁人,故而并未被突然出现的云澜吓到,他揉了揉泛着泪光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清醒才回道:“刘秀才非要爬起来看什么日出,我就只有陪着了。” “刘秀才?”云澜四下扫视并未看见刘知本人,“人呢?” 姚睿伸手一指,“那呢。” 云澜顺着姚睿所指方向看去,嚯,这刘知竟爬到了了望台上。 “确是个观赏的好位置,你不上去?” 姚睿摆摆手,又打了个哈欠,“回老爷,我还困着,等会儿再上去。” 打哈欠是会传染的,更何况姚睿还连打了两个,云澜这会儿也不自觉地跟了一个,也就不想多言,“那行,你们两个自己注意些安全。” 叮嘱完他就出门快速解决完个人问题回屋继续补眠了。 但是夏天白天亮得早,云澜躺下不久外面就有了亮光,昨夜他和方文林没有关窗户也没拉窗帘,这外头的天光便从窗户跑进了屋里。 姚睿和刘知这日出还真没白看,刘知在那了望台上又作了一幅朝霞图。 今日他们二人要进山寻找制作颜料的石头,中午不回来吃饭,云澜便蒸了馒头让二人带上。 吃过早饭,方文林在院子里忙活他的那些砖头,昨日做的坯子已经定型,今日需将其翻面以保证晾晒均匀。 经过一日的休养,今日的云澜感觉身体舒服很多,“今天可还要再做一些砖坯子?” 方文林:“再做一批,我一会儿去挖两筐土回来。” 云澜上前帮忙翻动坯子,挥手让其退开,“这些我来,你去挖土吧。” 这些坯子再晒一日就可以交叉堆叠放置在一起继续通风晾干,到时候就不用占这么多地方,现下只能将其竖起摆放以释放更多的空间留给稍候新做出来的砖坯。 等方文林将泥土挖回来就只需重复昨日的工作即可。 …… 姚睿和刘知是下午时分回来的,从刘知眉宇间的喜意可以看出二人应该是有所收获。 云澜对于矿石不甚了解,只看见刘知从箩筐里倒出来一堆红的、黑的、褐的各种颜色的石头。 “敢问刘秀才,这些石头都是些什么宝贝?”不知道他可以问。 但…… 刘知面露羞涩,不大好意思地说:“回澜老爷,其实我也不认识,只是见其上有色彩便全都捡了回来。” 事实也正如刘知所说,他捡的这些石头纯度都不高,且多为碎石,敲碎、研磨,使用水飞法提取出来的成品颜料少之又少。 甚至有的石头经过一通操作之后只剩下杂质,之前看着漂亮的颜色实际上是不知在哪里沾染上的。 但刘知并不灰心,这不是还有成功了的嘛,积少成多,只要他多捡多做,不愁制作不出精美的颜料。 自此,猎人小屋每至下午黄昏时分便会传出令人牙酸的邦邦邦敲击声,兹拉兹拉的研磨声。 头两天听着还不觉什么,到了第三天云澜便有些受不了了。 刘知也知道自己这动静实在太大,便自觉提出后续都在外面制作,姚睿便给他在河流下游处寻了一块比较平坦的滩涂,也方便刘知用水飞法制作颜料。 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天云澜给小不点喂了一块新鲜五花肉,小家伙这几日格外地黏他。 除了一日三餐照例跑出去捕猎觅食,其他时间大多数时候都陪在云澜身边,就连方文林喊它出门打打山鸡野兔都不大爱动弹。 即使跟着出去了,也是速战速决,能让方文林早些回家。 如此反常地举动自然是引起了云澜和方文林的关注,起初云澜还以为是小不点生病了,结果后来检查发现这狼崽子吃嘛嘛香,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 当真只是单纯地黏人,还专门黏云澜。 这可让云澜在方文林面前很是得意了一番。 小不点知道亲近云澜,方文林自然是高兴和满意的,但他还是不信邪地想要在儿子面前挽回一些“宠爱”。 至于结果嘛…… 小不点仍旧是每天围着云澜打转。 …… 七天的时间,刘知在这山里一共留下七幅画作,同样也制作了不下十数种各色颜料,可谓是收获满满。 只是苦了一直跟着他的姚睿,不仅要跟着爬坡上坎,钻洞刨土,还得下河上树,起早贪黑。 每天都嚷嚷着要让刘知请他吃饭以作补偿。 而方文林的玩泥巴大业,哦,不是,烧砖大业也取得了初步进展。 第一批红砖烧制成果,现在都堆码在院子的角落里。 烧制过的砖头是不怕水的,故而无需做防水措施,但那些晾晒的坯子就不行了,雨水一浇就得打回原形变成一捧黄土。 故而在下山之前,这些还未烧制的砖坯均被堆码在连廊和遮阳棚底下,还盖上了稻草,就怕他们下山之后山中下雨给淋坏了。 四人的行囊不多,多的是后院养着的猎物。 山鸡野兔自不必说,只能装笼装车,可还有山羊、青鹿以及昨儿新打到的山驴,这些可不大好弄。 第167章 发展23 第167章 发展23 母羊一家可以拴了绳子牵着走,没有攻击性,另外几个可就不好说了,尤其是那两头公羊。 好在他们人多,又有小红这头骡子帮忙拉车,还算分的过来。 一大三小的母羊一家由云澜牵着,两头公羊由方文林制服,青鹿和山驴则是刘知和姚睿一人一头。 小不点和小黑两个都是自己会跟着的,无需过多关注,再加上骡子小红拉着板车上的山货和鸡兔,一行人就这般开始往家走。 山路难行,带着活的野物的云澜四人更加难行,一路走走停停天微亮就出发,已经下午了都还没有出山。 方文林让众人加快脚步,他们一行人活畜太多,晚上目标太大,不安全,得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四人卯足了劲儿赶路,没想到最后一段路格外好走。 这一段路不仅没有任何障碍物阻挡,就连路边的杂草支出来的树枝都给清理砍断了,与之前所走的山路相比简直可以称之为畅通无阻。 方文林:“应该是乔胜之前说过的修路之事。” 踩在无碎石坑洼的土路上,四人觉得脚底板都得救了,小红拉车都没之前在山里那般吃力。 这也就让他们顺利赶在日落之前到了方家后山。 后山有人值守,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云澜一行人。 “老爷回来了!” 该说不说,这行伍出身的人中气就是足,发现云澜一行人的是养鸡场的人员,一人上前接应,一人下山报信。 不一会儿,覃迎春就带着人上山来帮忙。 云澜将拴着羊群的牵绳交给底下的人,对覃迎春吩咐道:“这几头山羊以后都要养在后山,尤其是这三个小的,需好生照料,迎春负责安排下此事。” 覃迎春低头应是。 赶了一天的路,云澜四人都有些累了,其余的事情待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 翌日,云澜醒过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 饭菜是由覃迎春端到院子里的,云澜坐在院子里,面朝村落,心下是难得的宁静。 “方文林呢?” 面前的皮蛋瘦肉粥香嫩爽滑,只一口他便知道这是方文林做的,但从起床、洗漱再到现在的用餐他都没有看见汉子,便问起旁边的覃迎春。 覃迎春在一旁给云澜准备茶水点心,闻言回道:“刘秀才一大早就要赶回曲陵,方老爷亲自去送了,顺便把昨儿带回来的猎物拿去镇子上卖掉,说是中午回来,估摸着应该快到家了。” 果然,云澜吃完饭不久就看见一匹乌黑骏马从村口进入,路过村口大树一路往他们这半山腰而来。 村子的农田里有村民在除草灌溉,这会儿全都直起腰杆伸长了脖子张望,从那交头接耳的姿势判断,该是在议论方文林和他胯下那匹马呢。 “听说之前有近半月不曾落雨,山下田地如何了?” 覃迎春撤了瓦罐小菜,换上茶点,正是云澜最喜欢的海棠糕,“前两日下雨了,咱们又挨着河,并未受什么影响。” “那便好,家中可有什么事情?”云澜捻了一块海棠糕,还是熟悉的入口即化,软糯香甜,便又吃了一块。 覃迎春看云澜这吃点心的架势,暗中挥手让底下的人再端一盘上来,同时向云澜事无巨细地汇报家中近一个月的大小事宜。 “马车做好了?”这一个月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发生,说来也就两件值得云澜注意。 一件是乔胜下山带回来个和尚,还护送这和尚到曲陵,第二件便是钱二叔托人捎信儿说是方文林定做的马车已经完成,让其回来之后过去一趟。 将新一叠的点心放到云澜顺手的地方,覃迎春将那已经空了的碟子撤下交予底下人拿走,“钱二叔是这般说的,方老爷已经知道了,说是等您醒了再一起过去。”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方文林已过了石桥正往山坡而来。 吁—— 马匹的嘶鸣在宅门口响起,云澜没过去迎接,许是昨日走了太久的山路累着了,他不是很想动弹。 小黑聪明,方文林在家门口下了马就放其自行离开,它自会跑上后山去找小羊羔们玩。 “澜儿可醒了?李子洗了送进来。” 刀彪上前接过方文林手中的马鞭和六月李,“回老爷,澜老爷已经醒了,刚用了餐食。” 方文林一点头进了内院,果然在院子里看见了晒太阳的云澜。 这躺椅摇摇晃晃的,阳光晒着又舒服,只这么一会儿云澜便又有些昏昏欲睡,即使明知道方文林过来了,他仍是不大愿意睁开眼睛。 方文林搬了椅子坐在云澜旁边,也不说话,拿了一个下人送过来的李子。 咔嚓。 李子的脆响与喷薄而出的酸甜香气瞬间就勾住了云澜肚里馋虫。 “我也要。”他伸手朝方文林讨要。 方文林轻笑一声,挑了个大的塞进云澜掌心,“这会儿清醒了?” 咔嚓。 青中带红的李子最是脆甜,云澜很是喜欢,但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可见李子是不能多食的,故而他吃了两个就被方文林勒令禁止食用了。 方文林猫口夺食虽不至于丧命,但被抓挠几下是肯定的,他摸了摸自己被打了的手背,看着云澜笑。 “刚听覃迎春说你吃了一瓦罐肉粥,两碟点心,现在又继续吃李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胃口这么好?” “昨儿累着了,今儿早上又没吃饭,自然胃口好。”云澜吃了两个酸酸凉凉的李子,这会儿也不困了,双臂托于脑后,脚尖轻点地面,晃着躺椅好不惬意。 方文林并无怪罪云澜多吃之意,他是怕这人吃多了消化不了,到时候肚里胀气难受,既然云澜自己不觉有异,那便是好的。 嗷呜~ “老爷,”刀彪一路小跑跟着小不点追到了内院,“小不点刚才挠门要进来,我一开门它就冲过来了。” “无妨。”方文林挥手让刀彪下去,自己呼噜了一把小不点的脑袋。 这小家伙回到家后就不怎么太黏糊人了,这会儿该是刚解决了午饭跑过来找爹娘撒娇呢。 晃着个大尾巴绕着云澜和方文林二人转圈圈,这嗅嗅那闻闻的,最后直接往两人中间一趴就赖着不走了。 云澜一下一下以指梳理着小不点后背上的毛发,说起刚刚听闻之事,“钱二叔那边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方文林也捏着小不点的狼耳翻看为其检查耳朵,“这会儿正是饭点,歇一会儿再过去。” 他在镇子里的铺子中吃过了午饭,云澜又是刚醒才吃了早饭,故而两人都无需再单独进食。 确认小不点耳朵没有问题,很健康,他起了玩弄心思,将其耳朵捏在了一起,想要做成小兔子的模样,可惜狼耳短小,捏过去就直接贴头皮了,这样看上去…… 他儿子好呆…… 讪讪地松开手,方文林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到:“我在镇子上碰见了二嫂,邀了她和琛儿、瑞儿晚上来家里吃饭。” “真的?”云澜眼睛都亮了。 方文林失笑,“这用得着骗你?二嫂嫂还说两个孩子想吃你做的枣泥糕呢。” 云澜做的枣泥糕和外面卖的不大一样,不仅松软香甜枣香味十足,里面还有红枣碎和坚果仁,两个小子最是喜欢。 “哈哈哈,一会儿我就让迎春帮忙准备着材料,等从钱二叔那里回来就开始做。”他笑得开心,恨不得现在就抱着两个侄儿使劲亲两口。 …… “欸,你今儿还跑去镇上给小黑买了马具?” 简单午休过后,云澜和方文林准备去往钱二叔家,方文林说骑马过去便打了呼哨召来小黑,云澜看见小黑身上穿戴齐全的马具很是惊讶。 “不能总是跪在马背上面嘛。”方文林扶着云澜先行上马,随后自己一踩脚蹬子翻身坐于云澜身后,双手环抱云澜腰身,一扥缰绳,“不然怎么与我家夫郎同骑?驾!” 小黑0帧起步,强烈的推背感直接让云澜惊呼出声,一头撞进方文林怀里,引得汉子畅怀大笑。 没有男人不喜欢这种肆意驰骋的感觉,除了刚开始被方文林故意捉弄受了一下惊,其后的路程云澜比方文林还兴奋,田野间尽是二人畅快的笑声。 …… 哒哒哒—— “钱二叔!” 云澜和方文林骑在马上比之钱二叔的院墙都还要高,故而听见方文林声音的钱二叔一抬头就看见了云、方二人。 “嘿哟,好骏的马!”钱二叔原本在院子里侍弄他那堆“烂木头”,这会儿赶忙跑去给二人开门,盯着小黑就止不住地赞叹。 方文林牵着缰绳把小黑领进院子,随意把绳子套在院墙边上的木头桩子上。 “欸,这样就行?”钱二叔看得惊奇,“不用打个绳结什么的?” 方文林笑着解释:“钱二叔放心,小黑聪慧,把缰绳套在木桩上它就知道不能乱跑了。” “这马名字叫小黑?”钱二叔那表情就差明着责备方文林怎么给这么好一匹神驹取个这么不入流的名字了,一点都不威武霸气。 方文林摸摸鼻子,不大好意思说起自家都是取名废,只好赶紧转移话题说起马车,“钱二叔,听说我那马车做好了?”他说着在院子里四下打量,没瞧见有马车车厢之类的东西。 “做好了,”提起这个钱二叔隐隐有自得之意,领着二人往偏房而去,“你那东西精贵,我放在屋子里的,都是按照你说的要求做的,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不?” 大历的出行座驾是有规格要求的,像是普通百姓只能乘坐一匹马力的马车,这也就导致马车车厢没有办法做的太大。 因为实木本身的重量加上乘车之人的重量,若是有行李还得再加上行李的重量,这么重一匹马很有可能就拉不动。 方文林找钱二叔定制的这个马车车厢算是将其做到了限定重量内的最大。 一般马车是两个轮子,而面前这辆则是四个轮子,增加了其稳定性。车顶做了挡雨的车篷,车后留了放置行李的地方,并且做了护栏。 车内依旧是“n”字形的座位,只不过有许多小机关和隐藏的暗格,高度也合适,方文林站在其中不会顶到头,平躺也不会伸不开脚。 同时为了减少重量,除了必要的承重部分,其余能做成镂空的都雕花做成了镂空,车内预留了挂布帘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冬日,将这厚布帘一挂,也不会觉得寒冷。 这是完全照着云澜和方文林两人使用习惯而设计的马车。 “钱二叔好手艺,没什么需要改动的,这样便很好。”方文林很是满意,当即便付了银钱。 几个月的心血没有白费,钱二叔也是极为高兴的,说着要留云澜和方文林喝酒,不过二人拒绝了,毕竟云澜还赶着回家给他两个侄儿做枣泥糕呢。 回家返程二人没有再骑马,而是将马车套在了小黑身上,乘坐马车回去。 这让野惯了的小黑气得鼻子都歪了,竟然让它堂堂神马良驹做这苦力老马的活计,当真是侮辱! …… 云澜和方文林出门同骑就已经出了一回风头,闲言碎语四起,这会儿回来又高调地一起乘坐豪华马车,更是引得一番轰动。 但是谁也不敢当面议论,他们二人也就当不知道。 “既然马车已经做好,澜儿,我们一起周游大历的计划就可提上行程了。” 这马车是方文林专门为此次出行所准备的,现在只需将家中各项事宜交代好,他们便可去观一观这大历河山。 云澜被方文林说的心潮澎湃,眼前似乎都已浮现出大江大河,山川四野,荒漠戈壁之景。 但他也是冷静的,必须要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放心出去玩耍。 这就不得不麻烦他的兄长和嫂嫂。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郑悦已有一个月没见着云澜和方文林,心中也是想念的,这会儿吃着云澜亲手做的枣泥糕,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云澜气色红润,眸亮有神,便也就放下心了。 第168章 发展24 第168章 发展24 清河村,方宅,前院,大堂屋。 “你们俩尽管出去玩,家中有我给你们照料着。你二哥上次来信说是已经在回家途中,到时候还有他一起帮你们看着,定是妥当的。” 怪不得云澜今日见着郑悦便觉得他嫂嫂眉宇舒展,心情舒畅呢,原是他那离家半年的二哥云烨终于要回来了! “我说今日总是听见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唤呢,提前恭喜嫂嫂同我二哥团聚。” 云澜先是恭恭敬敬正正经经给郑悦行了一礼,待他嫂嫂叫唤着“哎呀呀,这是做什么?”的时候又趁势耳语了几句。 云澜声音小,即使坐在旁边的方文林也没听清他到底跟郑悦说了些什么,只瞧见其眉毛挑起,眸中似有讶异,随后好像又有些羞涩? 云澜说完了悄悄话又重新坐回座位,他刚那一礼是真心诚意,想这半年尤其是近两个月,他和方文林这边的事情大多都是由他嫂嫂帮忙操持,他云澜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家人对他们的好他全都记在心里,若有他能帮忙的地方自不会吝啬。 “嫂嫂,二哥在信中可有说大约什么时候能到安阳?” “说是六月七日左右。”云烨寄回来的书信郑悦都格外珍惜,不仅要通读许多遍,读完还要全都收在匣子里,故而信中所言记得特别清楚。 云澜掐指一算,“那不就是明日?!” 郑悦笑着说:“可不是,他信里还说这次带了好些东西回来,让你记得去帮忙搬呢。” “哼,好我那二哥,在信里都不忘使唤我。”云澜拉着郑悦不依,“嫂嫂,等二哥回来你可得帮我好好教训他。” “是是是,我和咱们澜哥儿是一伙儿的,等他回来,我定是和你一起说说他。”郑悦今晚是真的高兴,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来过。 “瑞儿也和小叔叔是一伙儿的。”云瑞终于啃完了一整块枣泥糕,肥嘟嘟的脸颊上还沾着糕点沫子,这会儿颠颠的也跑过来凑热闹。 云澜双手卡着云瑞的咯吱窝将人一把提起抱进自己怀里,拿了手帕给他擦脸,“还是瑞儿最疼小叔叔,今晚挨着小叔叔一起睡好不好?” “琛儿也要和小叔叔一起睡!”云琛原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吃点心的,一听云澜这么说赶忙跳下椅子也跑过来抱住云澜的腿。 “好好好,琛儿和瑞儿都和小叔叔一起睡。”云澜觉得自己脸都要笑成花了,他怎么就能有团团圆圆这么宝贝的两个侄儿呢。 郑悦一拍手,很是赞同,“那敢情好,我今晚终于可以轻轻松松睡个好觉了。” 方文林在一旁没敢搭腔,他现在不说话一会儿还能和这三个一起挤一挤,若是这时候出声说不定就得被赶出去睡客房了。 同家人一块儿说说话唠唠家常,云澜肉眼可见的明朗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欢乐的味道。 “刚你和嫂嫂偷摸说什么了?”方文林对于这个还是很好奇。 云澜背着手,下巴微抬,很是傲气,“秘密。” …… 晚饭过后,云琛和云瑞两小子被洗白白打包送到了云澜屋里,郑悦一边挥手一边溜,“今晚就麻烦澜哥儿和大林子了。” 方文林看看在床上乱爬的光腚小子,又看看已经溜的没影儿的二嫂,最后看向云澜,“我觉得事有蹊跷。” 云澜也认真点头,“深有同感。” 直到二人熄灯躺下,他们才知道为什么郑悦跑那么快了。 因为这两小子长大了,没以前那么好忽悠睡着了,必须要听睡前故事,这故事还不能胡编乱造没有逻辑,因为两小子已经学会找你话中的漏洞和破绽了。 最后,云澜使出杀手锏,掏出了四大名着之《总有反派抢我师尊》又名《西游记》。 没想到这下可好了,两个孩子不仅不困反而还更加精神了,追着问往下的剧情。 再后来,云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怎么睡着的,反正再醒时,又错过了早饭时间。 …… 安阳镇北城门一向是热闹嘈杂的,进城之路全天都有人排队。 今日一行二十几人的车队经过守城门卫仔细盘查后方才进了城。 盖因这二十几人除了当头一个领头人看起来像是普通百姓,其他人个个都不大好惹,这让城中巡防守门之人很是戒备和警惕,就怕是什么强盗匪徒。 接受了近半个时辰的仔细盘查,云烨终于带着自己镖局的弟兄们进了城。 离家之时他身边不过闫山镇六人组,现下半年过去,已发展壮大为二十八人,今日再次踏上故土,不得不感叹一句。 “饿死我了。” 封谷见云烨站在原地良久,还以为要憋出什么风雅抒怀之词,没想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句,不仅是他,就连他们俩身后的其他兄弟都啼笑皆非。 “你懂什么。”云烨似乎不在意身后的笑声,大手一挥,“走走走,今日我做东,请兄弟们吃顿好的!” 听取“哇”声一片。 …… 安阳镇的风云小吃铺自开张以来一路红火,生意越做越好,已经成为安阳镇除了迎仙楼以外最着名的餐食铺子。 即使不是饭点,这铺子里也是座无虚席。 食客们因为总是来这里吃饭,时间久了也都渐渐认了脸熟,若是那性格开朗喜与人交谈的,甚至能互相叫出姓名,称兄道弟。 所以当铺子外头乌泱泱站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时,惊吓到了整个铺子里的客人。 毕竟这些人他们谁也不认识,又个个面容凶狠,看着就不是善茬,像是过来找麻烦的。 云烨一看风云小吃铺五个大字心中倍感亲切,可他还来不及感慨就发现铺子里的客人纷纷起身准备跑路。 “坏了,莫不是给人吓着坏了澜哥儿的生意。”他赶忙走到最前面,回身转头呵斥,“都笑一笑,笑一笑,你们这样哪里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来寻仇的,快点,都给我笑!” “嘿嘿嘿……” 云烨:“……”他妈的,怎么瞧着更吓人了。 那些假笑的汉子们心里苦啊,他们一行人护着五辆车,每一辆都装的满满当当,一看就是富得流油,这回来的一路上不知遭了多少波想要夺宝的,不摆个凶点的表情,人人都当他们是软柿子呢。 凶了一路,现在头儿你突然让我们笑,那能笑的好看吗? 云烨一看,得,也不为难自家兄弟了,转身想要给那些客人们解释解释,没想到那些客人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全都跑没了影儿,只有他家幺弟站在铺子大门口挑个眉毛看着他! 在外八面玲珑,人称玉面小郎君的云烨这会儿在自家幺弟面前就只剩下心虚,摸着脑袋讪讪地笑。 不料他对面的幺弟突然展颜一笑,一双漂亮的眸子腾的就蒙上一片雾气,软乎乎地喊着哥哥就扑进了他怀里。 云烨手忙脚乱地搂住云澜,欸欸欸的答应着的,轻言细语地哄人,“二哥回来了,不哭哈不哭哈,是不是那个姓方的欺负你了?二哥这就给你做主,休了他丫的。” 陪在一旁的方文林只觉好大一口黑锅当头而来,连辩驳躲闪一下都来不及。 云澜破涕为笑,还真就向云烨告状,“二哥明察,方文林对我一点都不好,李子都不让吃三个。” 方文林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心中直呼,冤枉啊! “好好好,不给吃李子是吧?一会儿二哥给你买,买一筐。”云烨最是怕幺弟的眼泪,别人哭都是扯着嗓子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有他家澜哥儿每每落泪,那泪珠就跟小金豆子似的连着串儿地往下掉,砸得人心都碎了。 哭过一场云澜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也是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嫂嫂去接瑞儿和琛儿下学,一会儿就回来,二哥定是饿了吧,快进来坐。” 方文林这时候才有机会插上嘴,“对,二哥和诸位兄弟里面请,行李车子就放门口,没人敢动,今日敞开肚子吃,饭食管够。” 覃迎春更是很有眼色的在店门口挂了打烊的牌子。 一口口小砂锅从后厨端上前厅,黄焖的酱香以及瓦香的麻辣充斥着整个铺子,让这些喜食肉荤的汉子们很是兴奋。 “大当家的说的果然没错,这黄焖鸡当真是好吃!” “可不,尤其是将这料汁淋在白米饭上,啧啧啧,店家,能再来一碗米饭吗?” 覃迎春带领着铺子里的伙计为这些镖师们忙前忙后,听见问话连忙笑着答道:“有的有的,马上就来啊。” 云烨也是念了这一口有半年之久,一口鸡肉一口饭,吃得可香,“还得是家里的饭食,澜哥儿你都不知道你二哥我在外头都过的是些什么日子。” “咽下去再说话,没人和你抢,小心喷出来。”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人说变脸就变脸,云澜又成了云烨熟悉的那个喜欢和他斗嘴的幺弟。 咕嘟一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云烨喝了一口茶水润喉,“嗐,这不是在外头糙惯了嘛。刚回来我还得适应适应,适应适应。” 都是在外行走的,一屋子的汉子吃起饭来一个赛一个快,不一会儿那砂锅就堆的老高,饱嗝嘛也一个接着一个响。 封谷知道云烨要同家人好好说说话,今日怕是没工夫也没心情再搭理他们这些兄弟,便主动过来请示,“大当家,我看兄弟们都已吃饱喝足,我就带他们先回镖局安顿了,明儿您再过来同弟兄们训话。” 要不怎么说人家封谷能是心腹呢,云烨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拍封谷手里,随后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去,“铺子里的规矩,不卖酒,回去的路上你单独给弟兄们买两坛好的,酒钱算我的。” “得勒。”封谷摸着银票高高兴兴领着那二十几号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在他们走后不久,郑悦就带着云琛和云瑞从陆宅回来了。一下马车她就发现了铺子里客人少得可怜,只有一桌,坐着的还是她家澜哥儿和大林子,只是他们俩对面之人不知是谁,不过看着很是眼熟。 “小叔叔,齐天大圣在佛祖手指上尿尿之后呢?”云瑞这个小家伙竟是惦记了一天那《西游记》的后续。 云澜歪着身子朝对面的母子招手,却笑着没说话。 此时郑悦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那看起来无比熟悉的背影转过了头身,正是她那已经离家半年的夫君云烨! “爹爹!”云瑞走向云澜的脚步一顿,随后化身小炮弹,以更为迅猛的速度冲向了云烨。 云烨一把抄起自家大胖小子,“欸,瑞儿可有想念爹爹?”随后又看向走至身前的郑悦,温柔了眉眼,轻声唤了一句:“娘子。” 云澜笑着和方文林对视一眼,默默抱起落单了的云琛小朋友去了外面,“琛儿,走,小叔叔带你去买李子吃。” …… 晚上只有云琛一个跟着云澜和方文林回了清河村,至于另外三人嘛自然是需要先享受一下人伦之乐,明日自会团聚。 “今晚上只有琛儿同小叔叔一起睡,可会不开心?” 云琛浑身上下只有一件防止肚子着凉的小肚兜,抱着云澜的胳膊躺的乖巧,“不会不开心。小叔叔快给琛儿讲齐天大圣的故事,明天我要和瑞儿好好炫耀。” 云琛一向是随了云澜他大哥云焕的性子,偏稳重自持的,没想到这会儿倒是展现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云澜摸了摸大侄儿的耳朵,笑着说:“好,那小叔叔就接着和你讲齐天大圣的故事。话说那齐天大圣在佛祖手指上……” …… “嘘。”方文林将食指竖于唇前,对云琛小朋友摇了摇头。 云琛也学着方文林的样子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又双手捂住嘴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方文林笑着点了点云琛的脸颊以示表扬,随后下床吹灭了烛火。 他家澜儿今日又讲着故事把自己讲睡着了。 第169章 发展25 第169章 发展25 安阳镇,顺风镖局。 呼!喝!呼!喝! 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原是云烨这镖局中的二十八位镖师正在中央的大院里打拳晨练。 封谷作为总镖头见云烨一行人到达,便下令收了阵势,全体镖师集合成方队,等待云烨检视。 “可以啊,二哥。” 云澜的一句佩服深得云烨欢心,在自家幺弟面前很是神气。 他领着郑悦、云澜和方文林站在楼梯之上,向底下二十八位镖师隆重介绍三人的身份,并要求他们记住其长相。 底下的镖师自然不敢马虎,这可都是他们的主人家。 在自家娘子和兄弟面前威风了一回,云烨心中暗爽,让手底下的人将那几车货物呈上来。 云烨是做镖局生意的,不是做那行商,但每到一个地方他总会在那里买些特产啊什么的,想着带回家。谁知命运弄人,这一走就是半年,再加之干了上一票生意离家远便想着多买些东西回来,不知不觉就给凑了整整五车。 吃食不多,因为那东西不耐放,多以布匹茶叶这类能放的东西为主。 除此以外…… 云烨让人掀开最后一车的盖布,“澜哥儿,你看看这个可是有用?这是我在南边那头遇见的外邦商人处购买的,说是一种吃食。我想着你不是最喜研究这些,便都买了下来。” 只见那辆车子里整齐码列着一根根粗细差不多的树枝,起初云澜还以为是甘蔗,可是走近一看又不是。 “瞧着有些熟悉……”云澜摸着这树枝上的结点,蹙着眉仔细回忆,“那外邦人可有说过这个如何吃?” “好像是磨成粉。”因为语言不通,云烨也不大能和那外邦人沟通,“他说这个能吃,我便买了。” 云澜拿着这树枝一样的东西来回翻看,总算是想起了这是什么,“木薯!” “木薯?”云烨同方文林面面相觑,均是摇头表示没听过。 “哎呀,二哥你被骗了。”云澜又去看车上的其他枝干,想要找找有没有根块,结果一无所获,整整齐齐全是茎秆,“这东西不能吃。” 云烨:“不能吃?!” “呃,也不对,”云澜赶紧摆摆手,生怕他二哥一个暴脾气就跑回去找那外邦人算账,“这个东西吧……” 他拿起一根茎秆给云烨和方文林他们看,“它能吃的部分是底下的根块,上面这个茎秆是不能吃的。” “那我买的这么多茎秆岂不是只能当柴烧?”云烨皱眉。 “也不是,”云澜笑着将那茎秆放回车里,“这个木薯种植比较特殊,不是用根块也不是用种子,而是用它的茎秆,并且种植非常简单,把茎秆插进土里,不用施肥不用浇水,靠着天上的雨水就能活。” “那可是好东西啊!” “对啊,要知道我们种稻子哪个不是天天往地里跑,精心侍弄着。” “要真是如云三少爷所说,家里种这个岂不是再也不怕天老爷害人了?!” 云烨那些镖师们议论纷纷,而云澜此时只想着找彭老大买椰子和其他水果! 这东西就是做西米的原材料啊! 有了西米能做什么? 杨枝甘露! 光是想一想,云澜嘴里就直冒口水! “可惜现在已经过了种植的最佳时期,这东西一般都是二三月的时候下种,生长周期差不多要七个月,也就是开春种下,入冬前采收。” 云澜颇为可惜地摇摇头,“今年是吃不上了,只能明年年底了。” “呼,那还好,就怕买回来一堆的是没用的,一会儿我让人将这东西给你拉到家里去,明年年底我就等着吃你做的那个叫、叫……”云烨费了力气弄回来的东西能得云澜喜欢他自然是一万个高兴的,这会儿一激动就忘了这东西叫什么了。 “木薯。”还是郑悦在一旁提醒。 云烨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木薯。” “放心吧,以后这东西家里不会少。”木薯易种植还产量大,以后家里这玩意儿只会越来越多,云澜都能想到以后拿这茎秆当柴烧的场面。 云烨带着人认了脸熟,就挥手给底下的镖师放了长假,又引得现场一片欢呼。 “二哥这次不出去了?”云澜笑眯眯地看着云烨和郑悦。 今日的郑悦脖子上系了一根丝带,面色红润,明眸藏水,一看就知这二人定是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云烨大大方方搂过郑悦肩头,“离家半年,怎么的也得在家呆上一段时间吧。不心疼心疼你二哥我,也心疼心疼你嫂嫂和侄儿吧。” “倒是你们两个,我听你嫂嫂说你们是打算乘坐马车出去游山玩水了?” “二哥消息灵通,”云澜也学着他的样子搂住方文林,“你疼惜嫂嫂,我也爱惜夫君,忙忙碌碌一整年,可不得好好休息休息。” “你少来,”云烨可不吃他这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连大哥大嫂都被你算计去了曲陵,什么时候给人家放回来?” 云澜半开玩笑半是真的说:“这不是等二哥你回来嘛。” “我们就不能进屋说话?”方文林离得近了能看见云澜额头上被热出来的细密汗珠。 经他一提,其他三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人竟然在站在这烈日之下说了半天的话! …… 四人在中间的会客厅落座,云烨一拍扇子,很是懊悔,“啧,将人放早了,这会儿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 “二哥还欠我一筐李子呢,昨儿你们家人团聚我就不多说了,今儿你可不能赖账。”同他二哥手里的折扇不同,云澜手里拿着朴实无华的蒲扇,这扇子扇风可比他二哥那把凉快多了。 “买买买,你二哥这半年也不是白在外面跑的,必不可能再拖欠。”都说财不露白,但云家兄弟从不避讳这个,一人发达了便会拉着其他兄弟一起,不会吃独食。 “听闻你那分店要开张了?” “正是,”云澜换了一只手扇扇子,这样方文林也能享受到风,“我们把安阳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就准备出发去曲陵,若曲陵分店没有问题就直接往东往北走,一路游玩至京都,再从京都往西往南回到安阳。” 出门得报备,这是云家人的传统,就算是云烨这种干镖师的,去处不定,也会在出发之前写上一封家书告知家人。 云烨点头,说:“你们出发之前把要去的地方、顺序、大致的时间都写下来,之后每到一个地方就给家里写一封信,我们也好放心。” 这是一个兄长对于幺弟的关系,云澜自不会敷衍应对,郑重答应道:“二哥放心,我们出发之前定然将行程都告知于你。” “好,”云烨转而说起第二件事,他拿着折扇指着头顶房梁转了一圈,“我打算在将这个仓库盘下来,然后再在曲陵也盘一个小院。” 方文林:“二哥也打算开分局了?” 唰。 折扇展开,云烨轻扇两下,说:“大林子说的不错,我是有这个打算。顺一受了重伤,不便跟着我跑长途镖,我有意提拔他作为安阳至曲陵这条线的总镖头,后续此两地之间的镖局事务由他全权负责。” 方文林瞬间便明白了云烨的意思,“如此说来,二哥在曲陵要买的院子只是作为镖局的一个据点。” “没错。”云烨耍帅完毕,也开始拿着扇子给郑悦扇风,“到时候我们往返安阳和曲陵就可以同自家镖师一起走,方便又安全。” 云澜眼珠子骨碌一转,“那以后我们铺子的食材运输是不是都可以找二哥帮忙了?” 他的养鸡场已经初具规模,明年若是木薯种植成果,也可在铺子里上新饮品,木薯能放,可鸡却不行,而且还得保证食材供应不断,若是有他二哥这条镖车线路,那真是再好不过。 云烨眼睛一瞪,“你还想找别人不成?” “怎么会!”云澜故意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那当然是非二哥的车队不去!” 接着他表情一收,恢复了正经模样,“话又说回来,亲兄弟明算账,该给的银钱我是不会少二哥一个铜板的。” “既然是澜哥儿和大林子的生意,那自然是要给些优惠的,所有价钱对半砍。”云烨当然不可能白给云澜打工,但是大大的折扣那是可以的,毕竟他也得养活底下那么多张嘴呢。 “二哥仁义,”云澜坐着抱拳一礼,看着不怎么正经,“小弟自然不能落后,以后二哥的人到我们铺子吃饭也都只需付一半的银钱。” 两兄弟的合作就这么在两三句话中达成了。 “走走走,说的嘴皮子都干了,二哥带你去买李子。”云烨率先站起身,第一个往外走。 …… 接下来的三天,云澜和方文林就安阳所有事务进行妥善安排,甚至连母羊一家的住所都亲自去检验了一番。 云烨要在曲陵开设镖局分局据点,这一次自然是要与云澜二人同行的,他又带上了家眷,郑悦和云瑞。 那自然不可能单独留一个云琛小朋友在家里,所以云琛和云瑞同陆老夫子告了假,两个孩子都跟着一起前往曲陵,云琛也就能与一个月未见的父母团聚。 一切都收拾妥当,只等明日六月十二一早出发。 但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云澜和方文林颇为头疼的一件事情。 “小不点,下来。”方文林不知是第几次呵斥自家狼崽子了。 有时候孩子太聪慧也不太好,这不就是,看见方家大张旗鼓地收拾行囊,小不点就知道自家爹娘又要远行了。 以前它被关在小屋子里不知道爹娘什么时候走的,这回它可学聪明了,就赖在爹娘的马车上不下来,一被骂就嗷呜嗷呜叫唤,听着可凄惨委屈了。 这也不怪云澜和方文林不带它,实在是灰狼属于凶兽,走在外面官道山路上还好,进城那是不可能的,云澜和方文林又不可能一直不进城,这不就只能将其留在家中。 可小不点不愿意啊,它想跟着爹娘,尤其是近来这小家伙格外黏着云澜,云澜住在家里它还那么跟的紧,只要云澜要离开很久,它就显得有些焦躁。 被小不点嗷呜嗷呜了一整天的云澜只觉得脑瓜子疼,撂下一句让方文林自己想想办法就溜之大吉了。 方文林和小不点一个在地上站着,一个在马车上蹲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良久之后,方文林才无奈叹气,愁眉苦脸地转身离开想办法。 就在他转身之时眼角余光恰好扫到了后山半山腰的一捆柴火。 心生一计。 …… 曲陵府,府衙。 “报——” 曲陵府知府贺才身着官服刚处理完公务在偏殿休息,听闻下人来报,略显疲惫的眉宇瞬间皱起,不怒自威,“何事?” “禀告知府大人,外头有一布衣,自称方文林,求见知府大人。” 这是方文林第三次踏入曲陵府府衙。 第一次是进献土豆,正是现在官家大力推行的种植的那个土豆。 第二次是进献狐狸尾巴,想来已经做了毛领穿在哪位夫人小姐身上。 这第三次嘛…… 贺才:“木薯?” 方文林将木薯茎秆呈上前去,“此物是从外邦所得,其根块经处理过后可食用,且种植简单,产量巨大。” 与第一次进献土豆相同,和这木薯茎秆一起呈上去的还有一套说明书,为云澜手写。 之前那土豆他往上递呈之后便立了功,这次这个方文林又进献了新鲜玩意儿…… 贺才虽淡泊,但送上门的功绩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但他也看得出这一次与之前那个土豆不同,方文林有所求。 “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方文林恭敬一叩首,“为大历百姓谋生存,草民不敢居功,犬子脾性温和奈何相貌不够和善,不与世人所容,恐难入城,草民恳请知府大人为犬子拟一纸文书,允犬子于州府内自由出入。” 贺才:“……???” 因为长相不够和善就不敢进城?是何道理?再说他记得去岁这人的夫郎还未怀子,即使是那时怀的,这会儿不过一岁的小奶娃,何来“不与世人所容”? 第170章 发展26 第170章 发展26 曲陵府府衙内一时寂静无声,贺才高居上位,方文林于他下方跪地趴伏。 贺才沉吟许久,虽心有疑虑,但因方文林三次献宝有功,又因其与座师谢弘深谢大人有些渊源,故而并未细问,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小子情深意切,但世人常以貌取人,实为不该,本知府允了。” …… 半个时辰后。 “这就是你说的犬子?!” 贺才横眉冷目,也是因着读书人的身份,多年为官的冷静自持才没有指着方文林破口大骂,只是即便这样,他也憋得脸都红了。 小不点贴着方文林的小腿蹲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盯着面前这个眉毛头发胡子全都竖起来的奇怪老头,满眼都是天真。 贺才咬牙切齿,“还当真是犬、子、呢!” 方文林一躬身将身体弯成标准的九十度,双手前伸作揖,“草民不敢欺瞒。” 贺才:“好一个不敢欺瞒。” 你是不敢欺瞒,你这是在明着说他贺才蠢笨! 想他堂堂一府知府,竟被一个布衣小儿给扣了字眼儿。 “若是知府大人为难,就当草民从未提过此言。”方文林以退为进。 偏他贺才不吃这一套,递了台阶就下,“哦?那此事便算了吧。” 方文林:“……” 这下轮到他方文林不知如何应对了。 见对方终于吃了一回瘪,贺才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甩袖袍,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只此一次。” 方文林大喜,赶忙谢恩。 当日,他便得到了曲陵府知府贺才贺大人的保书以及一副铁制链铐。 遛狗不拴绳,那是他贺才也救不了,故而附加送了一副狗链子。 别看这只是曲陵知府的一纸保书,可他贺才身后站着的可是谢弘深谢大人,其他州府的官员见了这文书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大会去计较他一介平民的“犬子”了。 并且贺知府送给小不点的那副狗链子是挂了狗牌的,背面打了曲陵知府的官印,说明这是他曲陵府府衙制式,做不得假。 双重保障在手,只要它小不点不去惹是生非咬了人,这俩东西可保它自由出入城镇。 当然,贺知府也不是那愚昧的,见了方文林的“犬子”之后,由方文林当场演示了一遍自家的家教之严,“犬子”之乖顺,不然他也不会答应。 此事有惊无险地解决了是皆大欢喜。只余最后一件事情搞定,云澜和方文林的马车长途之旅就可以启程了。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声响,锣鼓喧天。 在舞狮热场结束之后,云澜和方文林一起为风云小吃铺曲陵分店进行了剪彩仪式,这也意味着风云小吃铺分店正式开业! 在此之前,云澜的大哥大嫂已经进行了为期七天的试营业,效果很好,各个流程也都进行的顺畅,故而云澜和方文林过来再走了两天考察期后就正式营业了。 曲陵分店掌柜丰昊,账房先生王云,采买负责人马小草。铺子里的伙计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正是使用蓝染技艺织染出来的布匹做的衣服。 这颜色素雅干净,尤其是在这烈日骄阳的夏天看着格外清爽,让客人进店就眼前一亮,甚至有客人询问这衣服料子是在哪家铺子购得自己也想买上两匹做衣裳。 “方老弟,生意兴隆啊。” 彭老大携手丽娘一同进店,丽娘将手里的礼盒交予云澜身旁的覃迎春。 方文林抱拳回礼,“彭老哥和丽娘能来才是我这小店的福气,快楼上请。” “欸,不用你送了,我之前来过,你招呼其他客人吧,我们自己上去。”彭老大抬手拒绝了方文林的引路,自己同丽娘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梯。 “沐老!刘秀才!”云澜快步迎上去搀扶曲正木作的沐学义,“没想到您也来了,刘秀才也不知道提前通知我们一声,忒不厚道。快里边请。” 沐学义一把拂开云澜的手,健步如飞,“我还没老到需要别人搀扶的地步,你先招待客人,一会儿过来同我说说话。” 云澜和方文林笑着目送老人家上楼,一转头,嚯!这些人怎么也来了! “郑管事,马师!”云澜快步上前,“什么风把您二位给吹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啊!” 来人正是曲陵城西茶楼素秋的郑管事和行政总厨马师。 “方公子和方夫郎的食肆铺子自然是要过来捧场的,听说您二位这次过来又带了新品?这不,”郑管事笑得一团和气,“我们两个也过来尝尝鲜。” 正式营业和试营业当然还是要有所区别的,这不,风云小吃铺又推出了四种新品小吃。 薯片、狼牙土豆、锅巴土豆以及辣卤鸡翅尖。 现在整个铺子里都充斥着食物的香味,尤其是那土豆炸物,香味都飘到了外头的街巷上,引来了更多的食客进店。 食客多了,这上桌的菜品食物就多了,往外飘的香味就更浓了,自然吸引过来的食客也就更多了,如此便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以至于开业第一天,风云小吃铺就火了! 云澜和方文林料想过生意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故而后厨五个伙计,大堂五个伙计,居然在他们这个小店里还不够用。 云家人齐上阵才勉强应付过去。 云澜忙昏了头,还是方文林因为时刻注意着他发现他满头大汗,嘴唇略微发白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大舒服,转而跑上二楼同相识的客人们说话。 云澜一上来,郑管事就看见了他,当即笑容满面地恭维道:“方夫郎生意红火啊。” “新店开业,来尝新鲜的人多。”云澜走过去同他们敬茶,发现他们桌上只上了四样新品小吃,“怎的没有上主食,可是伙计怠慢了?” 马师抬手拦住想要去叫人的云澜,笑着解释道:“并没有怠慢,是我二人只点了这四样小食。您这店里主推的几个菜系我们二人之前便已经品尝过了。” “原是这样,不知这新上的小食可还合您二位的口味?”云澜笑着坐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 “总的来说都是好吃的。”郑管事如此评价。 马师则说的更为详细些,“这个薯片颇为考验刀工啊,不过确实好吃,当个零嘴不错。鸡翅尖的卤料与别家的不同,吃着香嫩辣口,也不错。” “狼牙土豆这名字挺有意思,切出来的土豆形状也很有意思,我点的糖醋麻辣口味,吃着爽口,也不错。就是这个锅巴土豆……吃第一口是惊艳,后面再吃就觉得有些油腻了。” “多谢马师品鉴,这锅巴土豆需得用重油炸制,油腻确实是其缺点。”云澜无需刻意隐瞒做法,毕竟这几样小食只要见过吃过就不难猜出是怎么制作的。 但他们风云小吃铺是第一个推出此种吃法的,也就成了经典,其后不管别人怎么变化,只要提到这几样吃食必定会想起他们风云小吃铺,那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 “沐老,这菜品可还合您口味?”云澜端着茶杯又来到了沐学义和刘知这一桌,他们这一桌则要比素秋那一桌丰富些,除了四样小吃,还有两份黄焖系列。 “先前不知道这是你的铺子,听说过味道不错,但一直没来吃过,这次过来尝了以后确实味美汤鲜。” 沐学义毕竟上了年纪,不太能吃辣也不太咬得动肉,但风云小吃铺的砂锅系列都将肉炖的软烂,即使牙口不好之人也是能吃的。 至于四样小吃,这位老人家就不怎么感冒了,反倒是刘知比较喜欢,尤其是那薯片,更是赞不绝口。 “听说你要远行?”沐学义放下碗筷说起其他。 云澜眉眼弯弯,“您听说了?的确有这回事,待铺子的营生步入正轨,我便会和我家夫君一同游历至京都。” “跑这么远?”老人有些诧异。 “趁着现在年轻又有时间,便想多出去看看。”云澜一边和沐老说话,一边抬手同刚上楼的六和客栈掌柜郭掌柜打招呼。 沐学义点点头,认同道:“说得在理,不然像我这样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那般的颠簸咯。” “您身子康健着呢,我还等着看您的惊世之作哩。” 沐学义笑指云澜,“就属你最滑头。” …… “方夫郎人脉广啊。” 云澜甫一坐下,彭老大就笑着打趣。 “不及彭老哥见多识广,先前多谢二位为我和文林留下货物。” 彭老大这一次确实带了不少好东西,除了常规的干货和椰货以外,还带了几匹流云锦,以及一大箱天然珍珠,甚至是一小株珊瑚。 除了极为贵重的珊瑚,其他的东西彭老大皆有所留,就是为了云澜二人。 方文林买了两匹流云锦,已经送去他之前委托给云澜做火狐大氅成衣铺子,让给云澜做几身轻便舒适的衣裳。 珍珠也挑了品相好的买了一小盒,送去了金玉堂帮忙加工成男子首饰。 “我们还要谢你们才是。”丽娘喜欢吃狼牙土豆,拿着筷子不住地往嘴里夹,“若不是你们和刘秀才提点,我们都不知道那鲍鱼壳和珍珠蚌的蚌壳可以做成颜料。” “这次我们给刘秀才带了些贝壳过来,亲眼见到了他是如何将贝壳制作成粉末状的颜料,以后便可让村子的里的人也这么做,然后帮他们将这些颜料带出来卖,听说这东西还不便宜呢。” 彭老大和丽娘都清楚,若不是看在云澜两人的面子上,人家刘秀才压根儿就不会传授他们这制作颜料的方法,故而心中领情。 云澜摇摇头,诚恳地对二人说到:“非也,若二位是那阴险狡诈之人,即使二位与我等相识,人家刘秀才也不会这般做的,说来还是彭老哥和丽娘你们自己的善良与诚信让人折服。” …… “恭喜方夫郎啊。”六和客栈的郭掌柜之所以来得这么晚,说来还是托了云澜和方文林这风云小吃铺的光。 因为风云小吃铺火了,来这吃饭的人多了,曲陵府过往外来人员又多,自然离风云小吃铺最近的客栈六和客栈成了他们入住的首选。 所以郭掌柜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他那边的客栈里忙不开,这是终于忙完了才赶过来。 “郭掌柜同喜。” 都是一条街上的,谁家生意好,谁家生意差,一目了然,云澜也替这位随和的掌柜高兴。 …… 以茶代酒敬了一圈儿朋友,云澜这肚子里全是水,便告罪退出去小解了。 他们这铺子原本是个茶楼,前面是二层小楼,现在已经稍加改动做成了食肆,后边原是个准备置景供贵客喝茶的大院子,他大哥云焕做主将这大院子在中间砌了一堵高墙隔成了两个小院子。 前院连着后厨,后院则是新建了员工宿舍。 云澜小解过后不急着到前面去,而是进了后院,推开其中一间房门。 嗷呜~ 小不点脖子上拴着铁制的狗链子,原本趴在地上无聊打盹儿,没想到它娘推门而入过来看它了。 这铁链子粗重,起初小不点并不太适应戴着它,经过几天的熟悉,它现在也渐渐接受了这个有点碍手碍脚的铁疙瘩。 “委屈咱们小乖乖了。”云澜抱着小不点的大脑袋揉搓,陪小不点玩耍,“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咱们一家一起出去玩,到时候你就可以在外面奔跑了。” 小不点好似听懂了,特别乖巧地挨蹭云澜的小腿,瞧得云澜心软软,恨不得现在就将其解放。 好在他尚存理智,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时方文林也找了过来。 “我刚去二楼没见着你人,便猜到了你在这里。”他手里还端着餐盘,上面摆着一碗阳春面,“刚见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着了,这是我让覃迎春煮的阳春面,多放了点醋,你吃了就在这里歇息吧。” 在铺子里闻多了浓油赤酱以及油炸物的味道,云澜现在就馋一口酸的,也不客气,“我刚摸了小不点,洗个手过来吃。” 第171章 奔赴山海 第171章 奔赴山海 哒哒哒—— “话说……如此……这般……”云澜端起小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润喉,“自此师徒四人一路西行……” 坐姿端正,提腕执笔之人记录下最后一字后,移开镇纸,拿起方才所记纸页,墨迹还未干透,反射一点幽光,方文林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师徒四人?唐玄奘、孙悟空、沙和尚、猪八戒,还有一匹白龙马……” 云澜的坐姿就比较散漫了,放下茶杯,懒懒地靠着竹编抱枕,点头道:“对,怎么了?” 看看纸上所记,再看看云澜以及一旁的覃迎春,方文林放下墨迹已经干透的纸页,颇为诚恳地问云澜:“你这该不会是以我们这一行四人为原型进行创作的吧……” 方文林的话不禁让云澜一愣,就连外头驾车的乔胜都是一怔。 随后…… 行驶在官道上外表朴素的马车里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云澜笑得只差没抱着竹夫人在马车里打滚了,拿手背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澄清道:“真不是,真没有,别瞎猜。” 方文林对此仍是将信将疑,“你我二人再加上乔胜和覃迎春,刚好四人,小黑虽不是白马却也担得起神马良驹之称,你……当真不是?” “当真不是!”云澜举手发誓。 “好吧,”方文林收拾了笔墨,将刚刚所记的纸页按顺序叠好封进信封中,“且信你一回。” 自风云小吃铺曲陵分店开业已过去一个月,他们四人是在小吃铺生意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启程的。 掐指一算也有近二十天了。 自曲陵府出发,一路往东,目前已过了保榆郡和良舆郡。 初次房车旅游,云澜和方文林都比较谨慎,并没有往那些小城小镇上走,即使路过也并未过多停留,更多的是在各州郡的府城落脚,全程也都是尽量走宽阔的官道。 担任车夫角色的乔胜比照着手中舆图以及道路一旁的界碑,偏头朝车内说到:“老爷,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到洪南府地界了,应是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入城。” 乔胜自从领着了空下山再将其护送至曲陵就一直待在曲陵的风云小吃铺帮忙,故而云澜和方文林来了曲陵就直接将其带走参与此次旅游。 至于为什么乔胜会在下山之后还护送了空上府城,一切都还得从之前的那场雪灾说起。 众所周知,那场雪灾不仅仅是天灾,更是引起了人祸。马匪猖獗,流民暴动,万千百姓流离失所,丧生于马蹄弯刀之下。 而当时作为济北郡守军小队长的乔胜领命率兵围剿马匪,他和他的兄弟们也是因为这个而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落下终身残疾。 据乔胜所说,他和他的弟兄们围剿马匪身受重伤,在被马匪追杀之时偶然躲入一低矮洞穴中才得以保住性命。 那矮洞洞口极小,里面却不小,看着像是一个木鱼的形状,并且洞中还留有兔皮兔肉,正是靠着那点兔肉他们才撑了过去。 而在乔胜领着了空下山之时,二人闲谈中,说起苦修之事,了空言法旺寺的慧静方丈也曾于山中苦修,并且每次苦修都会亲手凿挖一个木鱼形状的山洞作为苦修之地。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晓原来那救他以及他弟兄的矮小洞穴竟然是慧静方丈所留下的。 故而听闻了空要去往曲陵府的三宝寺时便真心想要护送其平安到达。 当时听乔胜解释其中缘由的时候,云澜越听越觉得熟悉,尤其当乔胜说出留有兔皮和兔肉之时,他控制不住地去看方文林。 方文林也正好转头看他,二人眼神对视之中皆为诧异。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 乔胜口中的矮小山洞怎么听着那么像是他和方文林一起躲避马匪的那个山洞呢? 后来双方一对那山洞大概方位,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那山洞当真是云澜和方文林所待过的,他们留下兔皮兔肉离开之后不久乔胜几人便躲进了那山洞之中。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 距离洪南府约莫五公里左右,方文林出了车厢,“小不点。” 连呼三声。 嗷呜—— 原本还算寂静的山林中传来小不点回应的嚎叫,又过了三五分钟的样子,一道灰黑色的影子自官道右侧的山林中窜出。 嗷呜~ 同时,官道左侧的密林又闪出一道黑影,哒哒哒,如同玄秘暗影,高大骏马一个高跳跨越便到了马车旁边。 这两兄弟已形成默契,只要方文林或者云澜呼唤小不点的名字,狼崽子便会出声回应,而听见狼嚎的小黑就会跟着跑回来。 嗖,小不点看着已经好大一只,实则身轻如燕,一个轻盈地弹跳便上了马车,熟门熟路地往桌下一钻,似滑铲一般丝滑就将大脑袋枕在了云澜的腿上。 嘤嘤嘤。 这个时候云澜便会捧着其头颅狠狠揉搓一番,直揉得小不点抖着狼耳眯着眼睛一脸享受才算完。 方文林掀开车帘坐回原来的位置,一拍车厢,露出一个机关暗格,里面是一串铁制锁链。 “马上进城了,爹爹给你戴上。” 小不点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狗链子,知道每隔几日就要将这个东西套在身上才能出去见很多人,所以并无抗拒之色。 越是靠近城门来往人流车辆越多。 “不愧是洪南府,来往之人穿着打扮都不大一样。” 云澜挑了窗帘往外看热闹,只见外面大多都是同他们这般驾车或骑马之人,只靠双腿背着背篓行李的人也有,但与其他州府相比就要少很多,即使是那些看起来衣着朴素的农人也大多都是由驴或者骡子拉着板车。 进城需排队盘查,云澜几人对此已经熟门熟路,并将文书之类尽数准备好,一会儿好交予守城门将检查。 “站住。” “吁。”乔胜驾车停在守卫军前,方文林拿着文书下了马车。 守城护军例行询问:“哪里来的?进城所为何事?” “回大人,我们自平沙郡曲陵府而来,此番是携家眷一起游山玩水,此为文书。”方文林说完将手中文书递上。 那守城护军抬手一挥,就有两名小卒上前围着马车检查起来,“那黑马是你的?” 方文林恭敬应答:“正是。” “是匹好马。” 方文林笑笑没接话。 “这文书上说你们还有养有一只巨犬同行?” “回大人,是的。” 正好那两名小卒已检查完马车外围,确认没有问题,守城护军便让方文林掀开车帘。 站在马车旁边的乔胜和方文林一左一右同时掀开车帘,露出里面的云澜和覃迎春,以及趴着的小不点。 猝不及防之下,那守城护军便和小不点来了个眼对眼,“这么大?!” “犬子是能吃了点,刚文书上也有所说明。”对于护军的诧异方文林已经免疫了,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但益水郡作为盐田大郡,其富庶不是其他州郡所能相比的,府城之中非富即贵,盘查自是要比其他地方严苛些。 “你们先到一旁候着。”若是在之前的保榆郡或是良舆郡,到这一步方文林他们就已经进城了,但在益水郡嘛还差点意思。 只见那守城护军同身边小卒耳语几句,该是要向上禀报,看上头如何指示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先前离开的小卒同一位身着铠甲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人在何处?”声音和他的长相极为相符,洪厚响亮。 守城护军抱拳行礼,“回巡检大人,在那里。”只见他手指方向正是方文林这边的车马。 自刚才让他们等待开始,方文林便再没有进入车厢,而是同乔胜一起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故而这会儿第一时间便下了马车同这位巡检大人行礼。 而坐在马车里的云澜则是有些疑惑,洪南府的巡检不是赵聪吗?何时换了人? 外面的方文林也搬出了赵聪这层关系以期望可以快速结束这次盘查。 “哦?你们认识前任巡检赵聪赵大人?” 那新任巡检颇为意外地看着方文林,只见其仪表堂堂,身姿挺拔,手中又有曲陵府知府的亲笔文书,心中便信了有八九分。 “赵大人屡立奇功已晋升为校尉。文书无误,看好你们的狗,若是在城中闹事,自不会轻饶。放行。” 有关系果然好办事。方文林谢过这位巡检大人,坐回车上,乔胜已扥缰绳,“驾。” 小蜜蜂哒哒哒地拉着马车便顺利进了洪南府。 他们这一行人,又是车又是马还有一匹灰狼,最好便是单独短租一个宅子住,可省去不少麻烦。 故地重游,总归是有些念旧的,所以方文林和云澜二人均是想起了以前二人在这里暂住过的那间小院儿。 由方文林指路,乔胜驾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七拐八绕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澜儿,前面应该就是那处院子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能租住。” 方文林掀开车帘同云澜说话,云澜一听快到了也激动地站起身,刚好借着方文林掀帘钻出了马车车厢,“我看看。” 云澜和方文林两个人外加一个一直坐在前面赶车的乔胜,一共就有三人挤在这车夫的位置,得亏这马车打的大,不然还真是站不下。 “老爷,前面好像有人。”乔胜扥着缰绳控制着车速。 方文林扶着云澜站好闻声往前面看去,果然在他们俩之前租住过的院子门口看见了两个人。 观这两人的衣着和神态,该是主仆二人。 同时对面那两人也在看他们。 乔胜吁声停下马车,方文林下车之后抬手扶着云澜下车,对面那对儿主仆也看着他们这一系列动作,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夫人……”看着是丫鬟模样的姑娘担忧地唤了前面之人一声。 但站在前面的美妇人却不为所动,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澜瞧。 云澜是见惯了旁人视线的,但他想不通对面这位一看就不简单的美妇人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瞧。 对方衣着华丽,身上饰品更是华贵异常,看起来知书达理,文静贤淑,端是那些高门大户才能教养出来的。 对方不说话,那他就先开口,“请问这位夫人可是这栋小宅的主人家?” 只见那美妇人眸光一闪,随后红唇轻启,“是。” 听闻这年轻美妇人这般说,云澜看了一眼小院熟悉的大门,面露遗憾,“原是已经卖与夫人了,不瞒夫人,我与夫君先前曾在这小院租住过两月,这次故地重游还想着再短租几日,没想到……” 梁书雁面上仍是得体之态,但衣袖掩藏下的纤纤素手已经攥紧了帕子,“哦?不曾想还有这等渊源,不知二位是何时租住的这、我家小宅?” 云澜不知这年轻妇人为何问起这个,但也老实答道:“三年前,雪灾之后。” 短短七个字,梁书雁如坠冰窟。 只匆匆丢下一句,“此宅有主,你们另觅他处吧。”便失魂落魄地走了。 也是这个时候云澜才发现,原来在巷子口停着一辆宝盖华顶的气派马车,马车旁边还有好几个一看就很能打的侍从。 云澜摸不着头脑,怎么短短一句话就把人给吓成这样了,只能不明所以地去看方文林。 方文林猜到了一些,但不太确定,只得帮云澜理了鬓边碎发,说:“天色已晚,我们先去牙行那里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的宅子。 接着又转头看向马车,“乔胜,你去找信客将今日的信寄出去,随后过来会合。”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时间仓促,但云澜和方文林还是找到了一间还算满意的宅院租住。 这院子要比之前他们住过的那个大上些许,五脏俱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虽然地段不怎么好,离繁华街区远了些,但他们因为带着小不点和小黑,反倒正好,更何况他们还有马车代步。 乔胜出去找信客寄信,覃迎春在家收拾房间,云澜和方文林则是相携出去寻今天的晚饭。 第172章 奔赴山海2 第172章 奔赴山海2 益水郡临海,所以虽然洪南府没有挨着海边,但每日都会有海滨的渔民走商将新鲜的海货运到这里售卖给酒楼食肆,再通过这些酒楼食肆的大厨加工成美味菜肴卖给府城百姓或过往旅人。 现在正是饭点,城中酒楼食肆里尽是美酒佳肴的香味,云澜和方文林挑了一家看起来客人比较多的,寻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两人刚一坐下便有酒楼伙计上前拿着肩上的白布巾擦桌子,脸上更是挂着恭敬的笑,“二位客官可要吃点什么?” 进了人家的店,肯定得点一道人家的招牌菜,云澜便笑着问伙计,“店里有什么招牌菜?” 那伙计一看就是个老手,练就了一张利索的嘴皮子,“客官您可是问对人了,来咱们洪南府怎么也得尝一尝这海里的鲜货,本店有两道招牌菜,一为翡翠玉带虾仁,另一道则是蟹黄五彩黄鱼羹。” 方文林:“那便各来一道。” “得嘞。这两道菜都偏清淡口的,若是您二位喜欢重口一点的可再添一道煎小鸡,虽不是咱们店里的招牌但也极为美味。” “行,就依你所言。”云澜又让其加了一道素菜,“再来一道姜汁白菜。至于酒水……” 他看向方文林,“可要饮酒?” 方文林能看出云澜眉宇间似有困顿之意,“今日疲乏,便不喝了吧,早些回去休整睡个好觉。” 酒楼伙计很是会察言观色,立刻接话道:“若是二位客官不想喝酒,可以尝尝本店的杏皮饮,酸甜开胃,正是适合夏天饮用,您看看其他桌儿的客人就是点的这个。” 云澜顺着酒楼伙计的视线看去,果然其他食客的桌上都摆着一只瓷碗,并未见着酒壶或者酒坛,“我就说没怎么闻到酒香,原是都喝的你家杏皮饮,那我们也尝尝。” “好嘞,我再给二位客官报一下菜品,您二位核对一下是否有遗漏。翡翠玉带虾仁,蟹黄五彩黄鱼羹,煎小鸡,姜汁白菜,外加两碗杏皮饮。” 云澜点头笑道:“不错,好记性。” 那酒楼伙计似是被云澜笑的不大好意思,腼腆地说到:“客官谬赞了,咱们做伙计的也就靠这点本事吃饭。您二位稍等,我这就吩咐厨房尽快上菜。” 等菜的间隙,云澜的眼睛也没闲着,凭窗远眺,欣赏这洪南府的街景。 比之曲陵,这里人们的衣衫似乎更为轻薄艳丽些,男子多长袍书生的打扮,手上必持一把折扇,偶尔将折扇展开轻摇两下,端是风流雅致。 女娘手里的扇子更是多种多样,圆形的,椭圆的,芭蕉样式的,花瓣形状的,离得远,云澜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只见那些扇子的扇面上有五颜六色的装饰,不知是画的还是绣的。 街上卖文房四宝和书籍的铺子也比曲陵更多。 他甚至发现有将文房四宝分开单独卖的专卖店。比如他斜前方就有家专门卖纸品的,有意思的是这家店的旁边则是一家专门卖墨的。 两家店铺都是大门敞开,故而离远了看便是一家特别白,一家特别黑,端是有趣的紧。 在他和方文林看热闹的时候,酒楼伙计已端了茶水过来。 “这是本店赠送的洪南雪芽,”酒楼伙计端着托盘,托盘中是一茶壶并两个瓷碗,“这是您二位点的杏皮饮,客官请慢用。” 方文林看着桌上那只茶壶,笑道:“这家酒楼还挺会做生意。” 云澜的关注点则是那精美瓷碗中装着的杏色饮子,这瓷碗碗底是一朵绽放的莲花图案,瓷碗的外碗壁则是碧绿莲叶,莲叶上有类似霜雾般的细密水珠。 起初他还惊讶于这瓷碗的做工精美,连这栩栩如生如霜如雾的莲叶都那般漂亮,没想到手刚一碰上去便将那水珠给蹭掉了,“咦,冰过的。” 原来那水珠根本不是烧制出来的,是因为这碗杏皮饮浸过冰,所以这瓷碗外壁上会有水珠。 店家给配了瓷勺,但云澜更喜欢端碗饮用,便用右手端起瓷碗,左手托住碗底浅尝了一口。 方文林见云澜眼眸微微睁大,眸光在夕晖照耀下似有金光闪烁,显然是极为惊喜的,“喜欢?” 使劲点点头,云澜笑着又尝了一口,这下眼睛都眯起来了,“很好喝,酸甜爽口,香味浓郁,你也尝尝。” 方文林端起瓷碗也抿了一口,确实清爽,也很开胃,故而菜品上桌之后两人都食欲大增,四个菜吃得干干净净。 玉带翡翠虾仁是将黄瓜切成厚的圆片,然后挖去圆片中心的瓜瓤,随后将腌制好的虾仁穿进去,之后再进行清炒的,吃着爽滑,尤其这是新鲜海虾,此种做法更能体现出这海货的鲜甜滋味。 蟹黄五彩黄鱼羹,其中的五彩分别是蛋白、蛋黄、木耳、胡萝卜、豆腐、菜心,木耳切丝,其他切丁。 螃蟹蒸熟用竹签剔出蟹黄和蟹肉,尤其是蟹脚和蟹钳的,黄鱼揽了盐巴腌制上锅蒸,随后剔除鱼骨鱼刺,只留嫩白的鱼肉。 荤素一锅炖煮,简单调味后便是一锅咸香味鲜的美味黄鱼羹。云澜很喜欢这个口感和味道,连喝了三碗。 煎小鸡可不是我们以为的川派小煎鸡,川派小煎鸡是以双椒爆炒鸡丁,而这酒楼的煎小鸡则是将鸡砍成块腌制之后用炸过姜片的香油慢慢煎至表皮金黄,再加入花雕酒直至煎熟,最后撒上辣椒面等香料粉,全程不放半滴水,吃着却是香嫩多汁。 “我怎么觉得你的食量好像变大了。”方文林品了一口店家送的洪南雪芽,竟是意外的不错,心里想着离开之前可以买一点路上泡着喝。 云澜摸着肚子并不觉得撑,“出来玩心情好,故而食欲佳,食欲佳自然吃得多,再说了,这家酒楼的菜品确实美味,多吃一点不奇怪。” “那今天晚上回去的路上你不能再买其他小食吃。”方文林手指敲着桌面打商量,他怕云澜吃多了不消化晚上睡不好。 没想到多喝两碗汤,他的夜宵就没了,云澜倍感心痛,但也没有拒绝。 两人吃过晚饭并未在街上闲逛,而是抓紧回到住所换乔胜和覃迎春出去吃饭。 他们一般是不会互相给对方带饭菜的,一来是不知带的菜品是否符合对方口味,二来也是能更好更多的留给双方单独相处的时间。 覃迎春是个周全又麻利的,不仅收拾好了房间,更换了他们自己带的床品,而且还烧好了洗澡水。 云澜和方文林在院子里陪小不点玩了一会儿消消食,然后洗去一身疲惫回房休息。 因为用的都是自己带的床品,故而云澜就不怎么认床,在哪里都能睡得很香,有时候一躺下就睡着了。 方文林起初还以为云澜是故意装睡,后来才发现这人是真的睡着了,以至于想要亲近亲近的他每每都只能无奈老实躺下。 而小不点也多了一个守门的习惯,只要云澜上床睡觉了,它就会堵在门外一趴,谁也别想进去。 所以当乔胜和覃迎春吃完饭回来看见房门口趴着的小不点就知道云澜已经睡下了。 “累了一天了,你先去洗漱休息,我再巡视一遍宅子就过去。” 每到一个地方住宿,夜晚入睡之前乔胜都会再最后巡视一圈以确保环境安全。其中就包括到马厩里确认小黑还在而没有乱跑出去。 与它旁边老实沉稳的小蜜蜂不同,小黑生性自由,不喜拘束,但进了州府就只能待在宅子里的马厩中,故而这让本就脾气不大好的它更是暴躁,见着乔胜都没什么好脸色,打着响鼻一脸的不耐。 乔胜对此倒是见怪不怪,看马厩中的草料不够又添了两把才放心回屋。 后院有小黑,前院有小不点,四个人都睡得很安稳。 …… 翌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四人决定一起出去逛一逛。 益水郡不仅是盐田大郡,生活富庶,更是多文人骚客,大街上随处可见与读书人相关的事物,那些茶楼酒坊里更是有三五成群的书生在讨论诗词歌赋。 层层青苔长满石堤,漫步于这青堤之上,从湖心吹来的风带着湖中船坊的酒香,拂动了堤岸旁不知已存在多少岁月的垂杨柳。 杨柳之下有少年公子摆摊作画,行人路过其身前,便也入了他的画中。 他的画与刘知的又有所不同,刘知的画用色大胆,画面丰富,而这少年公子的画则如同这里的人和景一般更多的是写意飘渺,清淡雅致。 堤岸上也有卖吃食的摊子,但和曲陵江畔那种人山人海,摊贩连片不同,这里的摊贩并不算多,相互之间也隔得较远,吆喝声就更是没有了,就是你走到摊前买东西,那摊主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好似声音稍微大些便会破坏了此处静谧祥和的意境之美。 这里的小食糕点也做的尤为精致,即使是这种摆地摊的小贩,卖的桂花糕都是做了造型和摆盘的,卖的价格嘛不算便宜,一份还只有两三块。 一个地方一个物价,虽能理解,但还是让云澜四人再次感叹这益水郡的富裕。 但也不算全无优点,就比如走一路看一路又吃了一路的云澜竟不觉饱腹,刚吃的那些点心果子全给消化了。 方文林一看云澜舔了下红润的嘴唇,就知道这人该是饿了,他看看天色,说:“差不多也快到晌午了,我们先寻个食肆吃饭,省的一会儿到了饭点和别人打挤。” 覃迎春和乔胜看破不说破,只笑着点头应是。 四人刚走出青堤,云澜便瞧见一家卖扇子的铺子,里面各式各样的扇子瞬间便吸引了他的目光,这脚底下便走不动道儿了。 “方文林,我们也去挑两把扇子吧?” …… 这家扇子铺很大,就连招牌都是特意做了造型的,不仅整体呈扇形,上头还嵌挂着各式扇子做装饰,门口更是弄了一整面的扇面墙用以吸引顾客。 铺子的名字也挺有意思,取自善缘的谐音扇渊。 云澜四人进去的时候发现这铺子里来买扇子的客人还挺多。 “客人可是有心仪的款式?”有铺子里的伙计上前招待。 云澜已经被琳琅满目的扇子迷了眼,还是方文林开口说到:“先看看折扇吧。” “好嘞,客官这边请。”铺子伙计领着四人去往店铺的右侧,这里的柜子、架子以及墙面上都是折扇。 “客官请看,我们铺子的折扇的扇骨有竹子、木头、象牙、金银和玉六种材质。扇面有韧纸、绫绢、丝绸三种材质的。不知客官想要哪一种?” 绫绢扇面的扇子一般是女娘赏玩,云澜和方文林两个大男人便都选择了最为普通的竹制扇骨,韧纸扇面。 至于扇面上的画作,均是刚刚游览过的瓷莲湖的湖心亭。另一面则是用浓墨书写的四个大字。 方文林的是顺颂时宜,云澜的是百事从欢。 二人又为两位兄长挑选了一把,云澜给云烨挑的和气生财,方文林给大哥云焕挑的是上善若水。 两个嫂嫂的也不能忘,不过女娘的扇子就多了,光是团扇就有十来种样式,扇面上的图案更是数不胜数。 对于疼爱自己的两个嫂嫂云澜最是大方,直接给每人选了两把,一把黄色缂丝绣花鸟图红木雕花柄芭蕉团扇,另一把则是粉红绸镶嵌花蝶图檀木雕花柄花瓣团扇。 至于两个小侄儿,云澜也认真挑选了两枚小巧玲珑的玉雕扇形挂坠,等他们长大了就可将其挂在折扇上做装饰。 而他们身旁的乔胜和覃迎春也在挑选扇子,乔胜是个武夫,自然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不怎么感冒,故而他是在陪覃迎春挑选团扇。 就在覃迎春纠结于团扇样式和扇面图案之时,乔胜却给其另外提了一个建议,他手指的是一把羽毛扇。 那是一把桃形羽毛扇,扇面的外边是一圈雪白翎羽,里圈则是不知道什么鸟雀的青蓝色羽毛,当真是漂亮。 只一眼,覃迎春便舍弃了团扇,要了那一把羽毛扇,当然,是乔胜付的钱。 挑好了扇子四人站在原地等待店铺伙计帮他们打包,不料碰巧又遇到了昨日见过的那位美妇人。 第173章 奔赴山海3 第173章 奔赴山海3 今日的美妇人看起来与昨日不大一样,穿着更为讲究,脸上的妆容以及头上的饰品也更为精致,一看便知是用心打扮过的。 她似乎也没想到竟会再次和云澜等人相遇,眸中闪过诧异,紧接着却不大自然地错开了目光。 云澜听见一旁过来给她送东西的店铺伙计称之为赵夫人。 人家赵夫人并不愿意搭理你,云澜几人自然也不会主动上前,便只略微点了下头当作打了招呼。 此时手脚麻利的店铺伙计也将云澜几人的扇子打包好送了过来,到这时本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但又有一人从店铺门口进入,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夫人,”只见那人身穿制式铠甲,对着赵夫人恭敬一礼,随后继续说到:“大人刚往城郊军营去了,恐会晚些过来,遣了属下告知夫人午饭不必等他。” 赵夫人那张皎若秋月的美丽面庞有了一瞬间的落寞之色,还未说话,那穿着铠甲之人余光扫到了云澜几人,立时脸上出现惊喜之色,“云澜,方文林,你们竟也来了洪南府?!” 也是这个时候,云澜和方文林才看清那人的脸,竟然是赵聪身边的下属刘阳! 那这位赵夫人……莫不是…… 而当刘阳叫出云澜和方文林的名字时,他面前的赵夫人脸色就更为古怪了,但良好的教养让她面上的不自然转瞬即逝。 “这两位是?”她看向刘阳。 刘阳此时也反应过来刚才失敬,忙再次向赵夫人行礼,“请夫人恕罪,这两位是大人的朋友。” …… 乐声阵阵,歌声渺渺。 云澜借着低头抿喝紫苏饮的机会用眼角余光打量这画舫内部,心中暗自嘀咕。 他们几个该不会是打扰到赵聪和这位赵夫人的约会了吧? 在刘阳道破云澜几人身份是赵聪的朋友之后,面前这位赵夫人也就是赵聪的妻子便开口邀请云澜几人来这瓷莲湖的画舫用膳,以尽地主之谊。 也是在画舫赏乐闲谈之中,云澜和方文林才知道原来在去年九月,赵聪便与面前这位赵夫人成亲。 而赵夫人的身份也不简单,她本名梁书雁,是洪南府知府梁大人之女,有着世家背景。 赵聪本人又屡立奇功,再是知府女婿,这晋升之路自然平坦,从巡检一路升至校尉。 “先前不知二位竟与家夫相识,多有怠慢,还请见谅。”梁书雁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温婉端庄,并不因为云澜和方文林二人出身乡野就有轻视之举。 至少云澜对于这位梁府千金的印象就很好。 “夫人不必如此,我二人也是途经此地,先前并未书信告知赵大哥,故而这事怨不得夫人不知。” 梁书雁低声喃喃:“赵大哥?” “哦,是这样,”云澜笑得明媚,“我们与赵大人并未结为异姓兄弟,只不过赵大人年长我几岁,便称之为大哥,说来还得称您一句嫂嫂。” 到底是世家出来的小姐,这观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云澜眼眸清明,面色坦荡,口中之言是真是假一目了然,倒显得自己那点小心思上不得台面。 梁书雁暗中捏了一下手帕,收拾好心情欲邀请云澜二人入内用餐,“原是如此,这瓷莲湖的鱼刺少而肉质肥美,在这画舫之上都是现捞现做,他家的全鱼宴还不错,二位远道而来,我当尽地主之谊,请。” 到底是私心作祟,她终是没能应下那句嫂嫂。 三人刚落座不久,方才举杯,外头便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人未到,声先至。 “夫人,澜弟,抱歉,我来晚了。” 是赵聪的声音。 云澜已经猜到这画舫本该是这位梁书雁准备的约会之地,听闻赵聪的声音后第一时间便去看她,没想到却并未从其眼神中看出喜色,反而面上一闪而过一抹苦涩? 云澜眉头微蹙,难道赵聪对她不好? 就在他思索之时,赵聪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之前刘阳说赵聪去往了军营,可他现在身上并未穿着铠甲,反而是一袭常服,头戴银冠,瞧着不像是军营里的莽夫糙汉,反而更似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梁书雁已与其成婚近一年,自然知晓这是赵聪精心拾掇过的,心下更是冰凉,“大人可是刚从军营赶过来?” 赵聪不疑有他,答道:“正是,可是让夫人久等了?” 云澜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总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怪怪的,便转头去看方文林,结果方文林也在看他,那眼神包含深意,这让他更是疑惑。 “?” 方文林对他笑了下,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澜弟和方兄远道而来,本该举杯共饮,可我身负要职,稍后还得赶回军中,不便饮酒,这便以茶代酒,先为赔罪。” 赵聪本就长相俊逸,以前不过是因为琐事杂务繁多给熬成了黑面神,如今娇妻在侧,官运昌达,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兼具公子风度与将军气度,刚刚那喝茶的举动豪迈又不失优雅,当真是夺人眼球。 他赵聪不方便饮酒,云澜和方文林便也舍了美酒,方文林陪其喝茶,云澜则更为钟爱梁书雁推荐的紫苏饮。 席间多是赵聪同云澜二人说话,反倒是梁书雁不怎么开口了,即使云澜有意将话题抛给她,她也是简单两句便又将话题还了回来。 但总的来说,这一顿饭吃得还是宾主尽欢,聊得也尽兴。 饭后,赵聪听闻云澜等人要回住所便提议送他们一程,只走出这瓷莲湖外的碧水街。 碧水街便是刚刚云澜几人买扇子的那条街巷,也是这瓷莲湖边最为繁华热闹的街市。 三男一女走在街上,身着锦衣华服,气质卓然,很是博了一波眼球。 直到走出街尾,四人告别,走出一段距离后,赵聪才反应过来刚刚忘了问云澜几人的住处,便想要回过头去找他们问清楚,也好方便接下来的几天若是得闲请他们吃酒。 赵聪要亲自过去,梁书雁自然也跟着,好在他们刚刚分别不久,约莫行了几分钟便瞧见了云澜四人的背影。 赵聪刚要开口便被一旁的梁书雁拉住胳膊拦下了,只见梁书雁对他摇了下头,转而指了指转角过去那头的云澜四人。 云澜一直是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会儿吃饱了饭便觉得愈发困倦,走路都不大稳当了。 方文林见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提出背他回去,岂料云澜并不答应。 只见其半侧着身子,伸手拽了拽方文林胸前的斜领,盯着人汉子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软言细语:“不要背,要抱。” 云澜这会儿困的脑子都不大清醒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想让人背着了。 他们身边的乔胜和覃迎春更是将自己缩成了鹌鹑,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愣是不大好意思往他们俩的主人家那里瞧。 方文林看着这般模样的云澜心想好在已出了热闹街市在这僻静的巷子里,不然若是让人将云澜这软乎乎的模样瞧了去,他不得醋死。 对于云澜提出的要求更是满口答应,双手一揽便将云澜打横抱在了怀里。 此处距离他们的住所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在午后烈阳下这么抱着人走一路显然是不现实的,故而乔胜极有眼色的提出回去驾马车过来。 方文林对其默许了,他就算能抱着人一路走回去,这太阳也得将他怀里的人给烤熟了,自然是能乘车便乘车。 而云澜对于之后的事情就更不清楚了,因为被方文林抱着走了两步没多久他就拽着人汉子的衣领头枕人肩膀睡着了。 安心又安稳。 直到前头那几道人影消失在巷子拐角,赵聪和梁书雁才收回视线,一时之间,二人均有些沉默。 赵聪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余光扫到身后的侍从之后又闭上了嘴巴。 而梁书雁收回视线之后并未去看赵聪的表情,她本身就比赵聪矮上许多,这般略微低着头,赵聪就更加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只听见梁书雁很是善解人意识大体地说:“大人公务在身,府中车驾就在附近,妾身就不劳大人相送了。” 这是催他赶紧回军队大营呢。 赵聪更加沉默了。 二人相顾无言,最后赵聪暗自叹了一口气,说到:“军中要务的确耽搁不得,夫人……”他顿了一瞬,继而改口道:“那为夫这便先去了。” 直到听见马蹄踏在青石板路的清脆响声越来越远,梁书雁才抬起头来直视那道挺拔健阔的背影良久。 “夫人。”她的贴身丫鬟见日头太大,担心自家主子中了暑热便开口提醒。 这时梁书雁才似恍然惊醒,道一句,“回吧。”之后才上了马车。 …… 云澜这一觉睡得极沉,比从前多睡了两刻钟,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朦胧细雨。 他起身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在屋内并未看见方文林的身影,穿好衣服拉开房门,不巧正和门外的爷俩对上视线。 小不点从地上站起来用头脸亲昵地挨蹭云澜的腿,得了云澜一个爱的摸摸才让开路。 而方文林则是坐在大门旁边,见云澜出来脸上便挂着淡淡的笑意,眸子里尽显江南温柔,“醒了。” “你们爷俩倒是会享受。”云澜刚醒,说话便有些气短,听着便有些缠绵悱恻之意,瞧见方文林旁边有空位,便走过去坐下一起赏这江南烟雨,小不点则跟着他趴在了他的脚边。 方文林瞅了眼在云澜面前极尽乖巧的小不点,向云澜告状,“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午茶水饮多了,中途我就起来去个茅厕的功夫,这狼儿子就不认我了,愣是堵着门不让我进去。好在这窗户开着,我瞧见你睡得熟,怕扰了你,便也没有强行将它赶了去。” 小不点多了在他睡觉之时堵门的习惯,这个云澜是听方文林提过的,两人推测是因为他们在外行走,周遭都是陌生环境让小不点有了戒备之心便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是连它爹的面子都不给。 “儿子和我亲,怎么,你嫉妒了?” “我嫉妒?哼。”方文林死鸭子嘴硬,“我是怕哪天我起夜这小子也堵着门不让我进,到时我睡哪儿去?马厩吗?” 云澜噗哧笑出声,又摸了摸腿边的小不点,“马厩倒是不至于,咱们家不是有马车嘛,你花重金打造的,可不能给浪费了。” 方文林老实闭嘴了,睡马车事小,不能同云澜亲近事大,少逞口舌之快。 他身旁的小桌上摆着茶水点心,都是这洪南府的特色茶点,可他看见云澜在桌上寻摸半天也没捻上一块,面上似是有些意兴阑珊。 “怎么?点心不合口味?我今日瞧你在瓷莲湖的青堤那挺喜欢便让覃迎春准备的。” 云澜刚醒,又和方文林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正是口干,桌上的点心他上午还觉得不错,这会儿便觉得有些干巴,茶水也不大想喝,便舔了舔嘴巴,随后对方文林说:“想吃李子了。” 先前不觉得想,这会儿话一出口云澜便觉得想的厉害,恨不能现在马上就吃着,看着方文林的眼神他自己不觉得,可方文林却看出真真切切的渴望和委屈巴巴。 汉子心头一热,抄起油纸伞便冲进了雨幕里,给他家夫郎买李子去。 至于为什么是他方文林亲自去,则是因为云澜和方文林给乔胜和覃迎春放了半日假,故而这会儿两人都不在家里。 覃迎春两人不在,方文林又去给他买李子去了,这偌大的宅子里就只剩下云澜和几头牲畜,着实无聊了些。 他看着眼前的细雨,便也去拿了油纸伞,想要切身体会一下这烟雨漫舞。 可他刚拿了油纸伞撑开,想要迈步走出连廊,身前便被小不点给挡住了。 “我不出去,就在院子里转一转。”他知小不点通人性,便耐心同它解释,可小不点仍是不让,不论他怎么说。 “好吧。” 最后他只得无奈妥协,放下油纸伞坐回了老位置。 第174章 奔赴山海4 第174章 奔赴山海4 下了雨,这小摊小贩该是都收摊了,方文林这李子怕是不好买。 小不点不让云澜打伞去体验黛色江南,方文林又迟迟未归,云澜坐着盯看房檐瓦当下的连串雨珠,雨声催人眠,渐渐的,就给自己又看困了,手肘撑着小桌便又睡着了。 小不点时刻关注着云澜的情况,见其睡着原地转了两圈后似是想起什么,蹭蹭蹭跑进屋里拽出来一条小被,用头脸顶着给云澜盖上。 方文林回来时就发现云澜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这洪南府的天气乍暖乍寒,他还担心云澜会受凉,走近一看才发现其腰腹至双腿都被一条小被盖着,这小被拖了一角在地上,这一侧都染上了一点尘土。 “你干的?”他蹲下身子小声问狼崽子。 小不点甚是骄傲地抬起头。 方文林笑着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颅,放下手中的李子想要将云澜抱进屋里。 没想到他刚伸手还没碰着云澜肩膀,云澜便先一步醒了。 只见他揉了揉眼睛,嗓子里黏糊着,“回来了?” “嗯,”揽肩的手便转而改去擦拭云澜嘴角上的水渍,“梦见什么了,怎的还流口水了?” “梦见在清河村那次你给我带的六月李。”云澜坐直了身子,眼睛往方文林的手上瞧。 方文林轻笑一声,被云澜这馋猫的模样给逗笑了,“李子给你买回来了,在这儿呢。” 他将黏在自己手上的视线引到云澜身旁的小桌上,那里果然放着一篮子小果。 “不过这洪南府好像没有咱们村子里的那种青皮脆的六月李,都是这种紫红色的,我尝了一个,里面的果肉是软的,味道比咱们吃过的六月李要稍微甜些。” 他从篮子里拿了一个给云澜看,只见那果子全身都是剔透的紫红色,面上裹着一层似是白霜一般的东西,瞧着很是漂亮。 “我拿去洗了你再吃,在外头睡了这么久身子可冷?先回屋里呆会儿吧。” 云澜身上盖着小被倒是不觉得冷,只是刚刚歪着身子睡久了,这腰背和撑桌子的胳膊不大舒服,便听话点头,只不过当方文林提起水果篮子的时候他出声叫住了人。 “欸欸欸,等等。”他拉着方文林的胳膊往自己身前拽,然后扒拉开篮子中面上的紫红李子从下头摸出一只金黄麻皮的梨子,“你还买了梨子!” 云澜拿着那只金黄麻皮的梨子很是惊喜,想要让方文林洗了给他吃,但是方文林却说:“知晓你喜欢吃脆爽的,便挑了两个梨儿,可惜这梨儿我尝着没什么味道,不过确实脆爽多汁。今儿下了雨本就潮湿,这梨子又是属阴寒类的,待晚上让覃迎春用冰糖给你蒸了再吃。” 既是有了李子,这梨儿云澜便没那么急着要,也就依了方文林所言。 …… 翌日。 “昨儿下了雨,没想到今天还是这般的热。” 云澜和方文林今日是要去金银铺子打一对儿合欢铃用作给赵聪和梁书雁的成亲贺礼。 本来两人是打算在自己这些日子买的各类稀罕玩意儿里挑两件的,云澜倒是选好了,正是贵妇养颜圣品黑玉膏,之前还被赵聪那的军医徐老给抢过的那个。 黑玉膏可送给梁书雁,那就还差一个送给赵聪,本来方文林在保榆郡得了一把不错的匕首,但是送人匕首的寓意不大好,就只得另寻他物。 最后二人觉得既是送人新婚贺礼,便选一个和和美美之意的物件,也就定下了现打一对儿合欢铃,正好可以使用他们先前得到的红宝石。 金玉堂在大历各个州府均有分店,二人对其也是最为熟悉,便问了路来到了这金玉堂,将红宝石和定金交予店家,因为店里有打造好的现成品,故而只需要稍加改动再把红宝石镶嵌上即可,店家说明日午时之前便能做好。 云澜和方文林拿上凭据出门上了乌篷船。 洪南府多水路,故而除了普通的街巷道路以外,最为特色的便是其纵横交错的城中河流以及一座座造型各异的石桥。 乌篷船上的撑桨老翁有一副好歌喉,虽然听不大懂唱的什么,但坐在船上欣赏两岸的水乡建筑,看过往温婉恬静的窈窕女子以及风流雅韵文质彬彬的公子,当真是宁静而享受。 不知不觉间,云澜躺在船头望天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给哄睡着了。 直到乌篷船到岸,竹竿撑船停稳那一刻云澜才醒。方文林也躺在他的旁边,比他先一步起身下船,云澜慢悠悠起身。 “慢一点,牵着我的手。”方文林站在岸边朝云澜伸手,扶着人稳稳当当下了船,“感觉你最近有点嗜睡。” “没有吧,只是小船晃悠着,我打了个盹儿而已。”云澜每一觉都睡得沉,故而并不觉得睡了好久,总感觉只是一闭一睁的功夫。 “若是觉得身子不适,我们还是去郎中那里看一下比较好。”方文林仍是不大放心。 云澜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不需要去看大夫,“能吃能睡可是福,没有问题的,走吧,一会儿让覃迎春和乔胜等久了。” …… 洪南府有三绝。 瓷莲湖的鱼,碧水街的扇,翠玉山的寺。 云澜和方文林尝过了鱼,买到了扇,自然也要去这寺庙瞧一瞧。 乔胜:“老爷,小蜜蜂和马车都已安置好了,这翠玉山上的碧波寺香火旺盛,香客众多,故而这山下专门设有看管马车马匹的地方。” 覃迎春也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云澜注意到她的头发上簪了新的绢花,该是乔胜给她买的。 “老爷,这翠玉山有两条上下山的路,分别位于前山和后山,前山修有直达山顶的石阶要好走些,后山则是一条土路,但自然风光更为秀美,您看我们是走哪条路上山呢?” 若是依云澜所想,自然是想去后山爬一爬,但方文林却说:“昨儿下了雨,恐怕后山的路会更加湿滑难走,我们还是走前山的石阶上去吧。” 云澜觉得方文林说的有道理,他也不想鞋底越走越厚,便同意了走前山石阶。 翠玉山不算特别高,但也绝对不矮,上山路途设有多处休息歇脚的地方,沿途一路上更是有无数小摊小贩挑了东西到这山上来卖,故而虽然山路漫漫,但云澜几人并不觉得疲累。 他们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耗费在这里,故而都是抱着游玩的心态,这里看看那里坐坐,吃个茶歇,看个表演。 等他们爬到山顶已过晌午,刚好赶上碧波寺的最后一轮斋饭。 碧波寺确如乔胜所说香火旺盛,香客更是络绎不绝,但若单看建筑和规模却并不宏伟和气派,寺庙本身也不大,反而有着同这江南一般的朦胧飘渺古朴之意。 云澜四人寻了一处空桌,乔胜和覃迎春去拿饭食,云澜则是四下张望,看什么都好奇。 先前上山的路上他就发现香客们大多穿着光鲜亮丽,也有衣着朴素之人,但却不及鲜亮之人多,没想到这会儿同他们一样在这里吃斋饭的人倒都是看起来不甚富裕甚至有些看起来尤为困苦。 个中原因还是覃迎春和乔胜回来同他解释的。 “老爷,这斋饭居然是免费的。”乔胜和覃迎春手里各端着两个陶制大碗,碗中饭菜俱全,“原是每人一份,还是我给这里的沙弥指了您们二人的位置,他才又给我多打了两碗。” 覃迎春将大碗分别放置在云澜和方文林面前,坐下后补充道:“我也是刚刚排队拿饭食的时候听这里的香客说的,这碧波寺之所以香火旺还这般清朴,是因为寺里将大部分的香火钱都用在了其他地方。” “碧波寺的斋饭共计四轮,前三轮都是要收银钱的,只有这第四轮是免费的。故而许多家里困苦或是吃不上饭的人就会专门等这第四轮的免费斋饭。” “而其他能出的起这饭钱的也大多不会来和这些穷苦之人抢这免费的饭食,反而会特意去吃那前三轮的,并且他们认为这是在为自己和家人积攒福报。” “听说这碧波寺每月还有一次布施,一般是施粥以及粗布,并且每两月一次会请城中医馆的大夫来此为香客们免费看诊。” 云澜一边听覃迎春说话一边往嘴里刨饭,这斋饭看着素,没想到味道竟是意外的不错,碗底是杂米饭,上面盖了三个菜。 份量不算多,按照他以前的食量该是能吃七分饱,现在嘛,也就半饱。 但是对于旁边或蹲或站面黄肌瘦的穷苦之人来说,这可能已经比之山珍海味了。 乔胜吃饭是最快的,只这么一会儿他那碗底都发亮了,是半粒米都不剩,“请大夫来免费看诊?那些医馆的大夫肯来?” “怎么不肯来?”覃迎春之前也有此疑问,但那些香客解释道:“这是善举,又能给自己的医馆打出名声,为何不来?再说了,看诊免费,但抓药是要收钱的啊,也不能说是全无搞头。而且哪有吃一次药就能好全乎的,这第二次第三次的药可不就得去人家医馆里面拿。” 此时方文林也放下了碗筷,“如此怪不得这碧波寺香火旺盛。” 覃迎春是第三个吃完的,她抹了嘴巴笑着继续说到:“可不止是这个原因。据这里的香客所说,这碧波寺灵验的很,尤其是求子。故而今儿我们在山道上看见了那么多的女娘哥儿。其实他们都是来求子求姻缘的。” 对此云澜和方文林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接话,眼看着桌上的气氛要变,乔胜赶忙对着覃迎春接了一句:“那我们一会儿得好好拜拜,给小喆添个弟弟妹妹。” 覃迎春刚也没有多想,这会儿也察觉到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话题,虽然被乔胜弄了个大红脸,但好在没让桌上的氛围变得古怪,便只斜了一眼乔胜,小声道:“在外头呢,瞎说些什么呢。” 这个小插曲便算是过去了。 饭后云澜和方文林还是去投了香火钱,不求别的也求个平安不是? 从蒲团上起来,云澜听见旁边有竹签摇动的声音,随后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夫人!是上上签!” 这声音颇为耳熟,云澜便转身去瞧,嘿,又是熟人。 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里第三次碰上了梁书雁和她的贴身丫鬟。 那边的主仆二人并未注意到她们身后的云澜等人,而梁书雁的全部心神都在那支竹签以及对面那位解签和尚上。 云澜无意偷听,但这地方安静,除了香火钱入箱匣的脆响便是跪拜者碎碎念的祈愿声,故而那解签和尚的只言片语仍旧是传到了他的耳中。 大意就是梁书雁的心愿会实现。 她那贴身丫鬟替她高兴,偏着身子说着吉祥话,正巧余光扫到了云澜几人,便又对梁书雁说了两句,应该是告诉她云澜几个的所在。 梁书雁初闻那解签和尚所言脸上是带着羞涩的喜意的,云澜觉得这位该是真来求子的,后见其转身往他们这边瞧来便主动上前打招呼。 梁书雁先是对解签和尚行了一礼,随后又让丫鬟再次投了香火钱,对着云澜几人稍一颔首便当先走出了大殿。 这里香客往来,确实不是个长谈的好地方,故而云澜和方文林也略微点头示意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四人走出大殿,发现梁书雁和她的贴身丫鬟正站在殿外人少的僻静处等着他们。 “赵夫人,好巧。” 云澜走过去先一步打招呼。 梁书雁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恬静,尤其是今日朴素却不失贵气的打扮更是让其看起来如远山芙蓉,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尽显女子柔美。 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赵聪真是好福气。 梁书雁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羞涩喜意,又变回了之前云澜见过的大家闺秀模样。 “短短三日便偶遇了三次,我与方夫郎确实有缘,昨日我家大人还懊悔忘记了在席间问清楚二位的住处,也好再约吃酒,不巧今日便让我们碰上了。” 第175章 奔赴山海5 第175章 奔赴山海5 “确实妙不可言。我观赵大哥公务繁忙,还说不方便打扰,没想到他竟还念着找我们吃酒。我们原也是打算明日登门拜访,将那新婚贺礼给二位补上,这倒是巧了。” 云澜对于这位梁书雁颇有好感,故而很是愿意同她多说说话。 梁书雁面露意外之色,“我家大人正好明日休沐,晚上我将此事告之于他,他定是极为欣喜的,不过就是让二位破费了。” “无巧不成书,倒是省了我们去递拜帖了。算不上破费,理该如此。”云澜摆摆手,笑得明媚。 刚吃了饭这会儿又说了这么多话,云澜便觉得有些口渴,寺外的石阶上有许多卖茶水饮子的,他兴致高涨,嚷嚷着要自己去挑选购买。 而方文林作为外男实际是不便与梁书雁共处的,理该陪同云澜一起,但也不知他是真的累了还是如何,并没有跟着同往,称自己可能是有点暑热,云澜便让他在这凉亭里歇着缓一缓。 梁书雁是聪明人,知道这方文林故意留下定是有话要与她说,便等着方文林开口。 望着云澜轻快的身影,方文林说到:“赵夫人似乎对我家夫郎有些误会。” 梁书雁呼吸一滞,随后镇定道:“方公子何出此言?”之后挥退了身旁的下人丫鬟。 “方某是个粗人,说话比较直来直往,先请赵夫人莫怪。”方文林拱手一礼,随后继续说到:“澜儿与我和如琴瑟,旁人的一厢情愿他并不知晓,我想这一点,聪慧如赵夫人,该是能看出来的。” 梁书雁眸光一闪,“我听不懂方公子在说些什么。” “那便当方某在自言自语吧。”方文林无所谓梁书雁是否承认,他只是要在今天将这事说个清楚,让人就算心头不痛快想寻人麻烦也去找对应的人,莫扰了他家澜儿的清闲。 “初次与赵夫人相遇的地点想必赵夫人还记得,当时赵夫人说是那处小院的主人家,想必此话半真半假吧。” “那处院子该是赵大人买下了,但并未告知于你。作为梁府千金,想要查到这处宅院的一些情况以及所托付之人是何性情该是不难。自然也能知晓我们与赵大人之间的一些渊源。” “恕在下直言,虽然我不大喜欢澜儿认下的这位大哥,但其品行品性还是颇为认可的。不知赵夫人是何时与其定亲?” 梁书雁暗中绞着帕子,“去年七月。” “不瞒赵夫人,去年六月我们曾在曲陵府与赵大人有一面之缘。在那时他已经知晓我与澜儿成亲之事。” 方文林并未将话说满,但梁书雁却能从其中种种联想到许多。 她和赵聪并不是两情相悦而成亲的。雪灾过后,赵聪立了功,她父亲对其很是赏识,故而设宴让她与其相识,有意撮合。 没想到只那一次,她便喜欢上了这个瞧着像个黑面阎罗的男人。 后来她父亲多次设法让他们“偶然”相见,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但赵聪却拒绝了。 他同她讲明了原由,说他已有心上人。 而她不甘心,利用父亲的手下暗中调查了此事真假,也就知道了赵聪并未撒谎。 彼时她已深陷其中,故而日日郁郁寡欢,再后来她的父亲心疼她不知同赵聪的家里人说了些什么,于是二人便在去年七月定了亲,九月便仓促成亲。 婚后她能感觉出来赵聪对她亲近不足客气有余,近一年的相处也只称得上相敬如宾。 她觉得是赵聪忘不掉心上人,不然也不会总是往那处小院跑,还不告诉她。 赵聪升迁之后就变得更忙,她有时就会偷偷跑去那处小院外面观望良久,明明越看心里越是烦忧愁苦,但她就好似自虐般一遍一遍又一遍偷跑过去,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她并不是赵聪所爱之人。 那天她又忍不住偷跑过去了,那条巷子少有人至,故而看见马车行来她很是惊讶,更惊讶于从车上下来的人。 从第一眼见到云澜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哥儿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他长得很漂亮,却不似其他哥儿有着女子的阴柔之感,他长得也比别的哥儿高,眉宇之间自带英气,行事作风更是让人很容易产生他是个汉子的错觉。 在那时她便隐隐有种预感,果然在后来的交谈中印证了她的猜测。 可也正如方文林所说,在昨日之后她就清晰地意识到云澜并不知赵聪的心意,至于赵聪…… “方某觉得赵大人也早已放下,赵夫人可曾试探问询过那处小院?”方文林最是关心云澜,对于这个赵聪那可是严防死守,有没有野男人觊觎他家夫郎,这个他还是看得分明的。 梁书雁惊讶地看着方文林,说:“……不曾。” 方文林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远处买水归来的云澜笑了,“方某以为赵夫人可以一试,也许会有意料之外的结果。” 随后他不再言语,转而走出凉亭迎上云澜,“还买了油纸伞?” 云澜同方文林一起走进凉亭,“是我买水的时候一旁的老伯说一会儿会变天,要下雨,我就买了两把。” 覃迎春手里抱着几个竹筒,跟着笑说:“我觉得澜老爷定是让那卖伞的老伯忽悠了,这碧空如洗,哪里会下雨,结果澜老爷说……” 云澜自己接上话头,“这伞做的精致漂亮,即使不下雨也该买上两把。” 他把手里的一把直接怼进方文林怀里,另一把则是双手递给梁书雁。 “刚一见这把八角玲珑伞便觉得与赵夫人今日藕荷色的穿搭相配,望赵夫人莫嫌弃。” 梁书雁没想到云澜也会给她买一把,挥退了想要上前的侍女,忙自己上前双手接了过来。 她拿到之后将伞撑开,只见这把伞不同于普通的圆形,伞面是由两个正方交叉相叠而成的,故而有八角,八角绘有缠枝和盛开的芙蓉花,里面内圈又分别绘有四幅花鸟图,整体伞面的颜色介于杏仁黄与桑蕾黄之间,当真是个妙物。 只一眼便有些爱不释手,她将伞小心收起,真心朝云澜道谢:“多谢方夫郎。” 哪知他们刚说了两句话,突然晴空霹雳,乌云转瞬即至,哗啦,这江南烟雨就这般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还真下雨了。”覃迎春瞪大了眼睛,很是惊奇。 反观梁书雁等人就要淡定多了,只见其浅浅一笑,“洪南府的天就是这样的,雨说下就下,想来一会儿便停了,即使不停也没关系,正好方夫郎送的伞派上了用场。” 云澜对人的情绪还算是敏感,明显感觉到梁书雁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便开玩笑地问起刚刚两人说了什么。 方文林是个“老实”的,那是有问必答,“赵夫人似乎与赵大人之间有些误会,正愁无人诉说你便回来了。” “哦?”本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但既然是人家主动要说,云澜自然也就不避讳了,“既是已经知晓是误会,可有我们二人能帮上忙的?” 梁书雁心中觉得好笑,这个方文林自己不想戳破赵聪那点小心思被云澜所知,反倒把话推到她的身上了。 可是谁叫她也不愿让云澜知晓,便只能认下这句话,她本想随便编一个打发了,但…… 也许是云澜的眼眸太过澄澈,亦或许是这烟雨蒙了人的理智。 凉亭中只有他们三人,下人随侍都退至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凉亭躲雨,她便真有了找人诉说心中苦闷的心思。 “我……觉得大人似乎不大喜欢我。” …… 江南的烟雨柔而冷,落在百年古瓦之上,浸在千年树冠之中,染湿树上挂着的红丝带,积落下一地的儿女情长。 入夜,赵府。 “夫人的眼睛怎么有些泛红?”赵聪长着一张丰神俊朗的脸,但是也许是常年与匪徒宵小以及糙兵蛋子打交道,一皱眉便带有凶相,甚是吓人。 但梁书雁与其相处久了,知道这只是表象,实际上这人并未生气或恼怒,也许、也许是在关心她吧。 “今日去了碧波寺,许是被香火熏迷了眼。” 赵聪:“可唤了郎中瞧瞧?” “不碍事,已经好了许多,无需麻烦郎中。说来今日凑巧,在寺里遇见了方公子和方夫郎,我已约了他们明日到府一叙。” 梁书雁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个温柔的笑来,“方夫郎还送了我一把很是精巧的油纸伞,我正想着回赠个什么好,琉璃盏如何?” “夫人觉得好便好。” 梁书雁见赵聪一直盯着她瞧,觉得自己哭红的眼睛损了容貌便偏头错开了脸,“那便琉璃盏好了。” 见梁书雁偏开了脸,赵聪也就收回了视线,一时之间相顾无言,随后他似想起什么出声吩咐外头的侍从,“明日我们带好友去临海庄子游玩,让那里的人好生准备。” “是。” …… “客官您瞧瞧,这合欢铃可还满意?若是有不满意您现在提出来,我记录上稍候让师傅再改。” 金玉堂的伙计笑容满面地招待云澜和方文林二人,而他们面前的托盘上正是昨日二人要求打造的一对儿合欢铃。 这铃铛整体以及里面的撞珠是用银子做的,外面做了镂空花纹镶嵌了碧玉珠子以及云澜二人昨日提供的红宝石。 当真是小巧精致。 云澜:“金玉堂出品,必属精品,东西我很喜欢,包起来吧。” …… 喜气洋洋走出金玉堂,本该是直接去往赵府,但方文林却另说了一个地名,让乔胜驾车前往。 路上云澜问方文林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但方文林却只是笑,不说话。 直到马车到了地方,云澜看着铺子匾额上的罗裳坊三个大字才知道原来是成衣店,“成衣铺子?你买了衣服?” 方文林还真买了衣服,就在那日出去买李子的时候跑去定的。 一套湖蓝腾云祥纹,一套雪青游鳞水波纹。 两套成衣都是选用了洪南府所流行的雾绡配以绫、绮三种料子所做,其中工艺就更为复杂,有暗花、挑花、彩绣等。 这里的人对于吃食打扮都有着非比寻常的讲究,既来了这里,怎么能不给云澜做一套当地特色的衣物呢? “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方文林将那套雪青色的递给云澜,自己则是拿上了那套湖蓝的。 这家成衣铺子很大,有专门供客人试衣服的地方,若有不合身的当场便会有裁缝改。 方文林给店家的尺寸准,店家的手艺又是极好的,这做出来的成衣自然也就合身。 云澜和方文林两人换好衣服一起走出来,铺子里的其他客人伙计全都往两人身上瞧,脸上俱是惊艳之色。 覃迎春拍了一巴掌看傻了的乔胜,自己却不错眼地盯着自家两位主子瞧,“傻愣着做什么?快去把老爷之前买的折扇拿来,欸,你快去啊。” 人靠衣装马靠鞍,云澜两人这身上的衣服一换,还真就是那游戏人间的俊俏公子哥模样。 尤其是这折扇一拿,更显风流恣意,一路上不知迷倒了多少男男女女。 这里本就追捧风尚,当即便有人跑去罗裳坊想要定制云澜二人身上那样的衣服,给人家成衣铺子带去好大一波财运。 …… “赵大哥这庄子可真好。” 云澜站在临海庄子的观景台上眺望远方碧水连天,似是连心都变得豁达宽广了。 方文林与其并肩而立,海风带来其特有的咸腥气息,吹乱了二人的头发,飞舞纠缠着分不清谁是谁的发丝。 二人新做的衣服质地轻薄,被海风胡乱一吹便乱舞翻飞,好似二人即将踏风而行,入海天之上,做那逍遥快活的散仙眷侣。 “景色虽美,但风大湿冷,你二人莫吹的头疼了。”梁书雁和赵聪立于二人身后,见云澜和方文林似是被那海天一色给吸了魂,梁书雁便笑着出声提醒。 头疼事小,吃药事大。 云澜和方文林恋恋不舍地回了屋内,屋子开了窗户,也能观景亦能吹风,只不过有了遮挡不会似刚刚那般好像把人都能给吹跑了。 第176章 奔赴山海6 第176章 奔赴山海6 临海庄子建于山石之上,原本是一渔民之家,后来渔民老了,没力气出海捕鱼,便用这些年捕鱼赚的钱在府城郊外的村子里买了田地和房产,而这处则是被来此地练武的赵聪给买了下来,改建成现在的临海庄子。 所以这庄子本身不大,平日里也只有一对老仆打理,自升任校尉之后,赵聪便少有时间能来此练武休息的,又因其为人过于刚正以及特殊的职位和身份,在这府城之内少有能交心的好友,故而这还是第一次带外人来此游玩。 赵聪以左小臂撑桌,右手握茶盏,姿态闲适,“自庄子南边的侧门出去,顺阶而下,可至一片浅滩,滩中沙石细腻,澜弟与方兄稍后可去感受一下。” 听闻此言,云澜眼睛一亮,这不就是沙滩!“赵大哥,我们现在就去吧!” “方夫郎莫急,”梁书雁今日着一身鹅黄长裙,整个人似一朵鲜亮而充满活力的向日葵,“给一些时间让下人们准备茶水点心,还得搭个凉棚遮阳呢。” “午膳也是在那处浅滩上食用,故而无需担心玩的不够尽兴。”赵聪放下茶盏,继而和云澜二人唠起家常,“听闻方兄有一匹神驹?” “神驹算不上,小黑原是一匹驰骋于山野的野马,只是耐力和速度还不错。”方文林嘴上说着算不上,面上可不是谦逊的表情。 赵聪显然对于小黑极为感兴趣,“我在城郊有一处马场,也养了数匹良驹,若是方兄赏脸,明日可一同前往让马儿松快松快。” 自来了洪南府,小黑和小不点就被禁足关在了宅院里,确实有好几日不曾自由奔跑了,方文林和云澜求之不得,自然是满口答应。 “赵大哥,我还有一个狼儿子,明日能不能一起过去放放风啊?”云澜心系家里的狼崽子,今日本来也想带它出来的,但是怕惊了女眷,只得放弃。 赵聪以前就任洪南府巡检一职,自己虽然升迁了,但以前的弟兄们偶尔还是会同他一起喝个酒,碰上了也会打个招呼说上两句话,听云澜这么说便打趣道:“我听说过,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莫把我的马儿吃了就行。” “小不点很乖的,你们见了肯定喜欢。”云澜对于自家狼崽子可是一万个放心,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不怎么喜欢搭理不相干的事情,只要你别主动招惹它,它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你。 “洪南府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方夫郎和方公子可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们二人尽一尽地主之谊。”梁书雁发现只要是与云澜二人一起,赵聪便会露出一些她以前不曾见过的松弛模样。 经过碧波寺云澜二人的分析与开导,她最近也慢慢转变了想法以及看待事情的视角,还真就让她发现了一些以前忽视掉的东西,只不过方文林建议她直接向赵聪问询,她暂时还不大敢。 “多谢赵兄、赵夫人,只不过我们二人过两日便会启程离开继续北上去往京都。”方文林同赵聪二人简单说了一下他和云澜的旅游计划,现在已经七月末,他们需赶在入冬之前回到清河,故而每个地方都不能停留太久,至多五六日便要启程。 不仅是赵聪,就是梁书雁也露出了遗憾之色。 云澜看得就比较开,“赵大哥、赵夫人,无需伤怀,洪南府与曲陵府也不过就隔了两个州郡,以后说不定我们会坐着马车常来玩耍呢,左右车程不过一个月。” 赵聪和梁书雁简直要被云澜这番话给逗笑了,一个月的时间在他的嘴里好像很短似的,不过二人仔细想想,若是一年半年用上这一个月出去一趟玩耍,也确实可行,细想之下竟然觉得云澜说的有些道理,连心里好似都如同外面的大海一般宽广了不少。 就在四人说话之际,庄子上的老仆进来通禀,“大人,夫人,东西都已准备齐全。” “走走走,今朝有酒今朝醉,赵大哥,赵夫人,我可就当先一步了!” 云澜跟个滑不溜秋的小鱼儿似的,说完话就溜出去了,方文林赶忙跟上去追人。 “澜儿,这里的石头硬,你慢一点。” 云澜可是惜命的很,刚刚不过是做做样子,出了大门就规规矩矩地扶着山壁以及山石扶手慢慢下山。 方文林走在他的前面,时不时出声提醒两句脚下的台阶。 赵聪和梁书雁要比云澜二人慢上些许,落后了十多步。 这条山阶梁书雁走过几次,故而已经很熟悉了,因为山石坚硬牢固,开凿不易,故而这条路勉强可以两人并排同行,赵聪要先一步走在她下手远离山壁的外侧,而她则是扶着山壁走在里侧,若是从后面看,两人就好像是并排而行。 她借着低头看路的机会偷瞄赵聪的侧脸,想着昨日云澜二人说过的话,又回忆起刚刚屋里的交谈,便试着问了一句。 “大人,你刚刚说之前不曾带外人来过此处,那……”后半句话她到底是不大好意思问出口。 “此话不假,在澜弟和方兄之前的确不曾有外人来过。”赵聪回答之时并未回头。 梁书雁扶着山壁小心迈下一步,“可是……” 位于她下方一级台阶的赵聪突然停下步子,汉子魁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去路,这也就让她不得不跟着停下。 “你不是外人。”赵聪转身直视梁书雁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又转了回去。 扶着山壁的手指突然蜷起,指甲刮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有一点点疼,但此时的梁书雁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不用看也能感觉到的脸红耳热。 咚咚、咚咚—— 她本能地像以前那样垂着头脸。 【你不妨在害羞的时候也抬头看看赵聪是何反应】 云澜的话犹在耳边,涂有口脂的饱满红唇轻轻抿起,她强压下心底的悸动微微抬起头瞄了一眼赵聪。 她站在赵聪的左侧后方,看不见赵聪的脸,只瞄到了一只通红通红的耳朵。 咚咚、咚咚—— 心跳又乱了。 …… “啊——” 或许每一个站在海边的人都会忍不住朝大海呐喊吧,云澜踩在松软细腻的沙子上,面朝大海,双臂打开,向大海连续呼号,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尽数吐出。 方文林跟在云澜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声喊叫,丝毫不在意旁人目光。 梁书雁和赵聪一下石阶便瞧见两只类似人猿的东西在海滩上又蹦又跳又喊又叫,一点都不文雅,但又极其的快乐。 放声大笑之后,云澜只觉畅快无比,当场就想脱了鞋袜踩沙子踏浪花,但是…… 这里不比前世,女娘哥儿是不能随便露脚丫的。 当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他们汉子就可以。 凉棚搭在大树底下,旁边还搭有一个用于更换衣物的更衣室,赵聪叫上方文林进了里头换上了一身更为轻便的装束。 及膝短裤并交领半袖短衫。 两个汉子就这般清清爽爽地跑去沙滩上摔跤比试去了。 云澜看得眼热,忙问了梁书雁,他们两个可有类似的清凉衣物可以换,答案当然是没有。 “不公平,当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他们汉子就可以,我就只是想脱个鞋袜都不行。”云澜窝进躺椅里大声控诉,手里还不忘捻着一块梅子酥吃。 “你看这沙子又细又软,再看那碧蓝海水清澈干净,就不想用脚丫去感受感受?” 梁书雁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她所学礼教中是不允许她们这样的,但是这会儿看一旁的汉子们挥汗如雨肆意摔打玩闹,又看她和云澜只能躲在这凉棚底下无聊说话,心里竟有些意动。 云澜是多聪明的人啊,一看梁书雁没立马反驳,眼珠子就骨碌碌地转悠。 “还有多久可以吃午饭?” “一个时辰左右,因为食材得去附近的渔村里现买回来做,所以会耽搁得比较久。方夫郎可是饿了?”梁书雁见云澜这茶水点心没断过,还怕他撑着呢,没想到这人吃着手里的小食心里还惦记着正餐。 “没有没有,”云澜连忙摇头否认,“赵大哥,方文林,你们别打了,我想到个好玩的。” 滚了一身沙子的两个汉子从沙堆里爬起来,一边朝云澜二人这边走一边扑簌簌往下掉沙子。 方文林端起桌上云澜的茶杯咕嘟咕嘟就将里面的水给喝了个精光,结果这里面装的居然不是茶,是杏皮饮。 早在赵聪过来之际就有下人替他倒了茶水,故而他并未像方文林那般野蛮人去抢自家夫人的茶水喝,“什么好玩的?” “赵大哥可打过沙滩排球?”云澜拉着方文林的胳膊让他坐下歇会儿,继续说到:“类似于蹴鞠,不过只能用手或者……” 他给几人大概讲了下规则,没那么细,只图一乐,果然引起了另外三人的兴趣。 赵聪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按照云澜所说,只需要两根竹竿,一张渔网,一颗蹴鞠即可,正好庄子里都有,倒是方便。 云澜自己提了这个游戏,他自己却没有参加,一来是这身衣服不方便,二来是他有别的打算。 他看向沙滩上已经玩起来的汉子们,方文林这边拉上了乔胜,赵聪那边则是带上了刘阳,二对二的比赛,正进行的火热,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他看看梁书雁,又看看周围站着的侍从,眼珠子又是骨碌碌一转,“赵夫人,夏日炎热,我看他们穿的又严实,这会儿汗水都顺着脖子往下淌了,要不就放他们去休息吧,一会儿午膳时再让他们过来。” 梁书雁看着这些下人自己都觉得热,心一软就答应了,如此这般,这凉棚底下除了云澜和她就只剩下覃迎春和她的贴身丫鬟。 云澜一看碍事的人都走了,汉子们又注意不到他们,他便开始明目张胆地“干坏事”。 “方夫郎,你这是?!”梁书雁难得有失态的时候,这会儿看见云澜三下五除二将自己鞋袜脱了,当真是惊到了。 云澜伸了一根食指放在嘴上,“嘘,你不说我不说,她们不说,没人会发现,再说了,你看。” 他将自己的长袍长衫往下一抖,完美盖住双腿双脚,“这么一遮,谁看得见,呼,还是这样舒服。你也试试?” …… 赵聪和方文林打过一轮之后就发现凉棚底下没有人了,不仅仆从被撤走了,就连他们俩的媳妇夫郎也不见了。 两人环视一圈儿才发现,这两个人竟不知何时跑到了海边堆沙子玩。 一人一杯茶水下肚,丢下乔胜和刘阳,二人各自朝自己的伴侣走去。 “吃过午饭再赛一场?”赵聪对于这新鲜玩法还有些意犹未尽,提出再战。 方文林自无不应的,“好,这次我们互换场地。” 两人走出干燥的沙滩区域,盯着脚下的湿润沙子互相一挑眉。 怪不得把仆从都给遣散了。 只见这湿润的沙滩上有一大一小两串脚印,随着云澜和梁书雁的行走又延长了一小节。 “玩什么呢?” 云澜和梁书雁自顾自玩的专注,冷不丁地被方文林的声音吓了一跳。 “玩沙子啊。”云澜手里拿着两个空贝壳,这个被他用来当作小铲子。 梁书雁略显局促地缩了缩脚丫,生怕风一吹就露出来了,但赵聪就好似根本不知道一样,蹲下身子也从沙子里摸出一个贝壳,“夫人,这个怎么玩?” 云澜给梁书雁一个安心的眼神,梁书雁这才蹲下给赵聪小声讲解她和云澜堆的沙子城堡。 “我渴了,方文林,我们回去喝水吧。”云澜将贝壳往海里一抛,扑通一声之后拉着汉子的胳膊就往回走。 “你倒是胆子大。”方文林给云澜倒了杏皮饮,笑着看他。 云澜不以为意,躺在竹椅上看远处海边的男女,笑得像个小狐狸,“这不是挺好的嘛。” 这处沙滩的风不似山上的又大又急,海浪有着自己的规律一遍遍冲刷海滩,翻滚之间将暖阳投洒下的金光撞碎成金色的星子,高大挺拔的汉子站在鹅黄娇俏少女的身旁,看少女提起裙摆踩碎浪花,眼神宠溺。 第177章 奔赴山海7 第177章 奔赴山海7 来了临海庄子当然要尝一尝这里特色的小海鲜,庄子里的两个老仆对于海鲜的烹饪可谓是一绝。 其中最为拿手的便是蒜蓉海鲜煲和海鲜炒饭。 蒜末、小米辣、食盐、糖、酱油等一起炒调成蒜蓉酱汁,砂锅里铺上金针菇、娃娃菜以及喜欢吃的海鲜,淋上蒜蓉酱汁和清水盖盖焖煮,盖边淋上一圈料酒,出锅便是一道美食。 云澜最喜欢里面的虾和鲍鱼,其次便是娃娃菜。方文林似乎更偏爱生蚝和蛏子。 海鲜炒饭别看着简单,实际上要想做的好吃还挺麻烦,除了食材的新鲜,更为重要的便是这个油。 小火现炸的葱油,捞出葱之后放入虾头继续炸虾油,炸好之后捞出虾头再下虾仁和瑶柱,炸好之后继续捞出,这个时候就可以加糖、酱油、黑胡椒等炒出冒泡,这个料油汁便算是做好了。 煎个鸡蛋花,葱蒜末、胡萝卜丁炒熟之后下米饭炒散,这个时候加入之前做好的灵魂料汁翻炒全部上色,最后加入虾仁、瑶柱和煎蛋花继续翻炒,出锅撒上一些葱花点缀即可。 本来云澜还想着用蒜蓉海鲜煲的蒜蓉汁拌饭吃,结果人家这个海鲜炒饭味道已经足够好,根本无需另外添加料汁,他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碗。 原以为这顿午饭到这里就算结束,没想到下人还在旁边架上了炭火和烧烤架,又端来了一盘清蒸小海鲜以及生鲜。 这一看就是要现烤现吃啊,云澜跃跃欲试,没想到那些仆从刚把这些东西端过来,他一闻到那股海腥味就…… “呕……” 云澜突然离席跑到一旁扶着树干就开始干呕! 方文林:“澜儿!” 覃迎春:“老爷!” 梁书雁:“方夫郎!” 赵聪:“来人,将庄子里的老仆拿下!” 临海庄子的老仆见状早已经跪在地上磕头认罪,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吃了没事,云澜却反应如此之大。 远离了那股海腥味,呕了好几下的云澜才红着眼眶好受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冲赵聪和梁书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是饭菜有问题。 覃迎春倒了杏皮饮给云澜,酸甜的饮子下肚,云澜才觉得舒服些。 他刚要说话,没想到正好一阵海风吹来,将那小海鲜的海腥味一同吹了过来,云澜只得又转身扶着树干干呕。 方文林和覃迎春同时看向那盘子里的生鲜以及清蒸小海鲜,异口同声:“将那些东西拿远一些!” 梁书雁看看吐的快虚脱的云澜,又看看被仆从撤下去的生鲜,电光火石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口却没敢说出来。 此时云澜又吐完一轮,并没有真吐出来,只是干呕,但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整个人看着都不好了。 “大人,我看还是立马回城里寻大夫给方夫郎看看吧。”梁书雁顾不得在场人多,弯腰从沙子里刨出来自己和云澜的鞋袜。 那边的方文林已经将云澜打横抱起,大步往石阶方向走去。 赵聪赶忙将人拦下,“方兄莫慌,不用上山,林子这边可抄近道。刘阳,乔胜,你们带人上山将车马拉下来。” 说完又将正准备提开裙摆穿上鞋袜的梁书雁拉起来,手一抖就将其还没提起的裙摆放了下去,在其惊呼之时也将人打横抱起,先一步走进林子,“小梦,拿上夫人的东西。” 梁书雁的贴身丫鬟小梦和覃迎春各自拿上自家主人的鞋袜匆匆跟上。 …… “方文林,你慢点,颠得难受。”云澜整个人依在方文林怀里,伸手攥着方文林的衣领。 方文林看着云澜虚弱的模样整个人都有些慌神,“好好,我慢点我慢点,澜儿,你感觉好些没?” 云澜听着汉子急促的心跳,用手一点一点抚摸汉子的胸膛,“你别急,刚刚只是闻不得那股海腥味,这会儿已经好很多了,我觉得我没事了。” “好,”方文林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我们还是去大夫那里看看,啊。” 这林子里的路果然是条近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马车也正好从山上拉下来。 方文林抱着云澜上了自家马车,由乔胜驾车。另一边的赵聪也抱着梁书雁坐进了府里的马车。 “谢谢大人。”梁书雁被抱了一路,羞的整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好了,人家云澜是身体不适,可赵聪为什么又抱着她呢? “你我不必言谢。”赵聪让丫鬟将鞋袜拿进来,本想亲手为梁书雁穿上,但被梁书雁躲开了,他就另外说起云澜突发不适之事,一对儿好看的剑眉拧巴在一起,很是不解,“那饭菜我们吃了都没有问题,先前看澜弟也是无碍的,怎么会突然……” 梁书雁红着脸自己将鞋袜穿好,说出自己的猜测,“方夫郎是闻不得海腥味,我猜测他是有身孕了。” 赵聪当即一愣,“有身孕?!” …… “有喜了?!” 云澜和方文林两个人不愧是夫夫,连反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均是茫然加不敢置信。 还是梁书雁反应快,当先一步笑着恭喜,“恭喜方夫郎、方公子。” 一旁的覃迎春也回过味儿来,“怪不得这些日子我家澜老爷总是嗜睡,食量也变大了,原来、原来,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周围全是恭贺的声音,唯有处于中心的夫夫二人仍处于混沌之中。云澜甚至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还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 他的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除了他们两个初为人父的当事人还在懵圈之中,另外就属给云澜把脉的老大夫最为不高兴了,拉着老长一张脸逮着方文林就是一通臭骂。 “你是怎么当爹的?!连夫郎有喜两个月了都不知道!不知道这头三个月最是关键吗?!还带着人去吃生鲜?!这些日子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全都一五一十地和我说清楚!” 将近一米九的高壮汉子被一个只到他胸口的佝偻老人家骂得狗血淋头,那是半个字儿都不敢辩驳一句的,老老实实地将这段日子的吃喝情况给交代了。 “滴酒未沾?” “我夫郎容易醉酒,故而我是不允许他喝酒的。” “这还行。螃蟹吃过吗?” “前两天吃了蟹黄五彩黄鱼羹……” “什么?!以后不许再给他吃螃蟹了!汤都不能喝!”老大夫气得胡子都歪了,“得亏是这孩子命大,不然,哼哼。” 方文林在这一问一答之中惊出一身的冷汗,忙仔细询问孕期的注意事项,拿着纸笔很是认真的记录。 见其态度良好,老大夫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许。 “一会儿我给你开两副安胎的药,喝了就没事了。哥儿的身体养的很好,肚里的娃娃也很健康,就是你们可不能再这般粗心大意。” 方文林很是恭敬地给老大夫行了一礼,“多谢老神医,那可还需吃些什么补品?” “不需要大补,正常饮食即可,刚我说的那些忌口你注意着些就没问题。不然补过头了对于哥儿和娃娃都不好。哦,对了,还得保持哥儿的心情舒畅,我观你夫郎眉宇之间并无郁结之气,脉象也正常,保持即可。” 云澜坐在院子里看方文林对着老大夫点头哈腰恭敬至极仍觉得不太真实。 他一个大男人,真的揣崽儿了?! 这呆呆傻傻的模样与梁书雁平日所认识的云澜大不相同,她瞧着很是有趣,“这是高兴傻了?” “我……”云澜又去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脸上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浅笑,“只是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敢相信的,孙老的脾气虽然不大好,但医术着实高明,他刚刚说胎儿很健康,那定然是安安稳稳的,你且放宽心,顺其自然便可。” 梁书雁说得对,顺其自然,这不正是他对于此事一直以来的态度的吗?他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心想宝宝一定是考察了他和方文林许久才愿意到他肚子里来的,他和方文林定会好好珍惜。 从赵府离开,云澜在方文林三人的护送下回到了他们的落脚点,小不点见自家爹娘回来了,很是高兴,颠颠地跑过来围着云澜二人转圈圈。 “万物有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娘怀有身孕?”方文林这会儿看着小不点,回忆起小不点突然转变的时间,掐指一算不正是云澜刚有身孕之时。 他摸了摸狼儿子的头以示嘉奖,笑着说到:“晚上给你加餐。” 这会儿已经到了云澜每日的午睡时间,刚又折腾了那么一通,这会儿他只觉困乏无比,方文林扶着人进屋休息,结果被云澜笑话了,“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不用这般小心翼翼,你这样反倒弄得我也跟着紧张兮兮的,和以前一样就好。” 方文林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会儿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想东想西的,生怕云澜磕了碰了,“不是豆腐做的也是个瓷娃娃,小心些总没错,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买,你一会儿醒了就可以吃。” 云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思索,“我想吃……”结果只说了三个字便睡着了。 看着这般模样的云澜,方文林眼睛里的柔情似乎都能融化滴落出来,他拂开云澜脸上的碎发,一手撑开云澜的掌心与其十指相扣,低头小心在其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就这般坐在床边看了云澜许久。 …… 云澜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但方文林让他具体说说他又想不起来了,只记得…… “珍珠?”方文林将脏了的床品换下来,上午两人都在沙滩里打滚儿,回来又直接倒头就睡,故而落了一床的沙子。 云澜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他坐在一旁看方文林撤下满是细沙的床单,怀里还抱着一会儿要换上去的干净床品,“对,好大一颗珍珠,我就像现在这样抱着它。” 他将怀里的枕头紧了紧,下巴颏搭在上头,眼睛看着方文林,“就这样。” 方文林将云澜怀里的枕头拿走,笑着说:“可能是孩子给我们托梦呢,珍珠……要不孩子的小名就叫珍珠如何?” “珍珠……珍珠……”云澜默默念了好几遍,越念越喜欢,“好,就叫珍珠。” “说来还有另一件事,”方文林换好床品,坐在云澜身边倒水喝,“我们应该会在这里再多耽搁几日,请孙老再给你把把脉,现在因为孩子的突然到来,我们的行程可能也就会有些变化。” 说到这里,云澜脸上的神色淡淡,看起来有些失落,“是要回家了吗?” “若是为了你的身子和孩子着想,我们可以在洪南府置办一处宅院,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回去。也可以趁着现在月份小,你身子活动方便,直接回家养胎。” 喝了水,方文林又拿了布巾给云澜擦头发,见云澜一直没回话,心想该是这两条路他都不大想选,“可是还想去京都?” 云澜张了张嘴,最后仍是闭上了嘴巴,眉头蹙起,看上去很是烦扰。 用手指为云澜抚平眉宇间的褶皱,方文林轻声细语,“不用担心,我们这也不是正在商量吗?你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我们一起想办法。” 云澜定定的看着方文林,得到汉子肯定的眼神之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你刚刚也说现在月份小,我活动起来方便,所以……我还是想去京都看看,之后再直接回清河。” “宝宝还要在肚子里待上好久,生、生下来又要精心喂养,这次若是不去恐怕就得等上一两年甚至两三年了。我……” 方文林没有直接说这样好还是不好,他抓起云澜另一半发丝拿布巾继续擦拭,“从洪南府到京都,中间隔了两个州郡,若是按照我们以往的时间来算,至多半个月便可抵达京都,算上游玩,大概一个月左右就可启程归家。” “算一算到那时,该是有三个月了,你若真想去京都,那返程途中可就不能再耽搁,只能一路往家赶,争取在你肚子大起来之前回到家里。” 第179章 奔赴山海8 第179章 奔赴山海8 午后的阳光是金橘色的,比之朝阳更明亮,小不点中午吃了两个大鸡腿,这会儿正快乐地在院子里将竹球顶得骨碌碌的跑。 方文林的眸子里映着白金色的窗格,看起来就像是云澜中午吃过的栗子糕,云澜还记得那种美妙的口感,酥皮里面是金黄色的,沙沙的,绵密而甜香,一如此时的方文林。 他看着面前耐心为他擦拭头发的汉子,有些诧异又有些甜蜜,“你不反对?” “为何要反对?”方文林笑着看他,“难道怀了宝宝你就不是我的澜儿我的夫郎了?既然你想去京都,那便去,总不会因为有了孩子就不顾及你的想法吧。” “不过,我们还是得晚几天出发,让孙老帮你好好看看,我也好趁着这个时间多做些准备,务必要把我的澜儿和我们的孩子照顾好。” “对了,还得给家里去封信,告知兄长和嫂嫂们这个喜讯,琛儿和瑞儿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妹妹吗?他们两个小的肯定也高兴。” 他放下布巾,握住了云澜的手,“澜儿,我这一生何其有幸能与你相知相伴。” “嗯,咳咳。” 眼看着面前就要上演少儿不宜,赵聪赶忙出声刷存在感。 “我家夫人还说今日让澜弟和方兄受了惊吓,特意拿了些补品过来赔罪安抚,现在瞧着,你们两个哪里有受惊了的模样。” 梁书雁躲了半个身子在赵聪后边,露出来的小半张脸红润润的,一双眼睛更是不知道往哪里瞧才好,这两人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但刚刚那句话定然是让他们给听了去。 云澜的脸皮这时候就比较厚,挑着眉看向门口的小夫妻,“怎么?赵大哥这是羡慕了还是嫉妒了?难道你就没讲过一两句肉麻话?” “我……”赵聪一时语塞,脸色有些不自然,一双眸子也不自觉地往身后瞥。 “院子里的那只灰狼就是你们口中的狼儿子小不点?” 话题转的略显僵硬,但云澜这会儿心情好,放过了他们俩,“那当然,小不点。” 他朝门外唤了一声,嗷呜,小不点立马丢下竹球跑进了屋子里,贴着云澜的膝盖蹭他。 “好乖。”梁书雁微微睁大了眼睛,小不点体型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对于梁府千金来说还是很吓人的,故而她仍是躲在赵聪的身后。 而赵聪自小不点冲进来之后就隐隐绷紧了肌肉,左手臂也不自觉地护着身后之人。 云澜看得分明,也不道破,只笑着让两人坐,“别害怕,别看它长得壮实,其实很聪明,也听得懂人言,之前我和方文林都不知道……” 他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随后继续说到:“还是它第一个发现的,天天都守着我,尤其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即使是方文林都得被它堵在门外。” 赵聪:“哦?竟然这般聪敏。”奇珍异兽对于汉子而言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更何况小不点被云澜和方文林养的皮滑毛顺,神骏异常,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帅气逼人。 “关在这里确实委屈了它,不知明日的赛马……” 云澜摸了摸蹲在自己脚边的乖宝宝小不点,笑着回应赵聪:“都定好了哪里会不去。” 梁书雁从赵聪身后探出头来,眼含担忧,“可是的你的身子……” 云澜摆摆手,给了梁书雁一个安心的眼神,“不碍事,赵大哥的马场定然是安全的,我只坐着喝茶吃果子看戏,又不参与,到时候还得赵夫人同我一起说说话解闷才好呢。” …… 梁书雁和赵聪并未在云澜这里多待,看过了小黑又定好了明日一同去城郊马场的时间和地点,二人便相携回府。 他们没有乘车,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后边不远不近地坠着仆从和马车。 “想不到方公子竟会同意方夫郎继续游历的想法。” 梁书雁的语气里有感慨和惊奇,但赵聪还听出了其中的艳羡。 “我有官职在身……” 他的话还未说完,梁书雁便很是善解人意地打断道:“我知大人身不由己,能陪伴在大人身边已是书雁的福气。” 两人一直是并排走的,故而赵聪刚一停下,梁书雁就察觉到了,她也跟着停下,略带疑惑地看向赵聪。 西斜的阳光给人温暖沉寂的感觉,却不及梁书雁眉眼间的温婉柔和半分。 赵聪就这般定定地看着梁书雁,直盯得梁书雁眼神躲闪也未在其身上看见中午时分于海滩踏浪时的娇俏模样。 好像自她嫁入赵府,成为他赵聪的妻之后她就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内敛至心底,展现出当家主母的气度和风范,也的确将府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她也不过二九年华。 “与我相处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夫人。” 赵聪继续往前走,“我虽然因为官职在身无法自在行走,但若夫人想要做些什么,我亦不会阻拦,不论是出游还是其他。夫人有什么话也可直接同我说。” 赵聪的话让梁书雁的心跳和脑子都有些乱,慢了半拍才跟上赵聪的步伐,她略微垂首不敢去看身边之人,盯着青石板上的刻痕脑中却想起云澜和方文林之前和她说过的话。 【赵夫人以为那日画舫之上,赵大人为何没有穿铠甲?我记得刘阳曾说赵大人在赴宴之前是往军营去了的吧?我想那日赵大人也是休沐的,合该是被临时叫去的,那为何到了画舫却穿着常服?】 【你那日盛装打扮,画舫该是赵夫人之前就订好并同赵大人约好相聚的吧?】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对了,她说那是因为赵聪知道了云澜和方文林二人的到来,才特意在赴宴之前沐浴休整更换了衣衫。 然后……云澜便笑了,他说:“那日可不仅只有我们二人,赵夫人是不是忘了自己?我虽不知道赵大人具体在哪里练兵,但总归不会是在府城之内,当时我们在画舫并未等待太久,那日不论是服饰的搭配还是发饰的选择都颇为讲究,若是赵大人并未提前准备,快马加鞭,恐怕也不会那么快就赶到了画舫,你说呢,赵夫人?” 青石板上的刻痕数梁书雁已经不记得刚才数到了哪里,反而心跳却越来越快,云澜的话以及刚刚赵聪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响起,压过了声声震耳的心跳。 这一次是她停下了脚步,“大人,那日……在画舫……” 话一出口她便又有些说不下去了,该怎么问?问赵聪那日为什么没有穿盔甲?还是直接问赵聪那日是不是特意准备好了与她相配的服饰就为了与她一起吃饭? 不论哪一个她都不太能问出口。 赵聪稍前她半步,转过身看着她耐心等她说话,但是梁书雁抿着嘴巴脸都要憋红了也没再张口。 “那日画舫,嗯,夫人,想问什么?” 也许是夕阳太温柔太美好,梁书雁憋得眼睛都红了才敢问出那句话,“大人……那日从军营过来……为何没有穿盔甲?” 赵聪眸光一闪,瞥向别处,小声呢喃:“原是想问这个。” 他没有立刻回答梁书雁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听刘阳说那日夫人曾去了扇渊?” “什么?”赵聪的不按套路出牌让梁书雁措手不及,神色看上去有一点点懵,“哦,那日,那日我的确是去了扇渊。” “夫人买了扇子。” 这是个陈述句,但梁书雁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根本没注意到,就老老实实地继续回答道:“对。” “所以为夫的扇子呢?”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梁书雁根本没多少时间思考赵聪为何提起这个,只能本能地说出实话:“在府里。” 赵聪笑了,他因为常年摆出凶悍威严的表情,故而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是唬人,但当他只稍微露出些笑意之时便如冰雪消融一般,带着初春的料峭和生命勃发的温暖,矛盾又和谐,让人移不开眼。 “我还以为你送给别人了呢。” 他那日特意准备了一身文雅的服饰,发冠、玉佩、腰带乃至香囊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唯独手上缺一把折扇,本是等着梁书雁的扇子,但他夫人过于胆小,竟是过了这么多天都还没有拿给他。 原来自己藏了那么久的小心思老早就被人看破了,梁书雁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嘴里还不忘嘟囔一句:“刻了名字的,也送不了旁人。” 赵聪眸中笑意更甚,“那这一次夫人可不能再藏着了。” “不给你。”梁书雁恼羞成怒,轻轻一跺脚走到了赵聪前头去。 “不给我?”赵聪挑眉跟上,“那可不行,夫人今日还说了礼尚往来,我已送了扇子给夫人,夫人自然也要回一把扇子给我。” “大人何时送我扇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梁书雁脸上的诧异不似作伪,这下轮到赵聪懵圈了,他蹙着眉问:“夫人没收到?我放在夫人常写诗作画的桌案上的,夫人当真没看见?” “桌案?”梁书雁也蹙着眉头回想,但当真是没有一点关于扇子的印象。 她又招了后边远远跟着的贴身丫鬟小梦过来问询,结果小梦也说没有看到。 那倒是奇了,她屋里的东西没人会乱动,更别提偷拿,所以那把赵聪送她的扇子到底去了哪里,恐怕也只有回府仔细查过才能知晓。 因为这件事,二人不再徒步而是上了府里的马车,梁书雁坐在车里仔细回想之时发现了当时她忽略的一些细节,“那日我并未说过会去扇渊,所以刘阳当时看见我会诧异,他是来寻我告知你要晚些过来,但并不是到扇渊而是到画舫,所以他那日实际上是去扇渊取扇子?” 赵聪:“夫人聪慧。” 那把送给梁书雁的扇子是定做的,他那日本来是该自己到扇渊取,然后在画舫送给梁书雁,但当时临时接到上头的通知让他立刻赶往军营,故而只能让刘阳去取。 …… 吱呀—— 赵府后院原本有一处空地是赵聪专门用来练武的,后来在两个月内改建了一栋小阁楼,阁楼之下种满了玉堂春,春日里便是一片姹紫。 梁书雁登上二楼,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小起居室,赵聪所说的桌案便是在这里。 莲步踱踱,桌案上还是她昨日使用过的模样,她喜欢摆弄书籍笔墨,但有个不大好的习惯便是不喜欢收拾桌案,更不喜欢别人随意动她的这些东西,只有砚台和毛笔这种用过就要必须洗的允许丫鬟碰以外,其他的都是她之前摆放的模样。 “并没有扇子啊,大人,你是放在哪里了?” “这里,”赵聪走过来从桌案上堆积着的书卷竹简中拿出一物递给梁书雁,“我知你不喜旁人乱动桌案上的东西,故而将其放在了这里。” 梁书雁看着手中卷成小卷的腰扇哭笑不得,这腰扇的扇面是用品蓝色的丝绸做的,卷在一起放在书卷中当真是难以分辨,“大人也将这扇子藏于书卷中,我们可就扯平了。” 她从身后的多宝阁上取下一只雕花小木箱,打开锁头从里面拿出一把绸面折扇,“这是……这是送于大人的。” 赵聪刷的一下将折扇打开,这把折扇为檀木做的扇骨,扇面是象牙白绣暗金色环带纹,上面的簪花小楷是梁书雁的笔迹,“多谢夫人,我很喜欢。” “大人喜欢便好。”梁书雁将手上的腰扇妥善放入雕花小木箱里,转身将小木箱摆回多宝阁上。 岂料她刚放好小木箱,自己就被赵聪和多宝阁夹在了中间,下巴还被身后的汉子用她刚送出去的折扇给轻轻顶住抬起。 “此时并无外人,夫人应当叫我什么?” “大……唔。”下巴被抬得更高,梁书雁只得红着脸改口,“……夫君。” “我知夫人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赵聪从身后俯身将梁书雁圈在怀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其红彤彤的耳廓上,“我们岂能落于人后。” 身子突然腾空,引得梁书雁一声惊呼,“大人!” “夫人喊错了。”赵聪抱着梁书雁走向平日里梁书雁休憩的床榻。 阁楼安静,只床角两边悬挂的合欢铃叮铃铃作响。 第180章 奔赴山海9 第180章 奔赴山海9 赵聪的马场是挨着他家的田庄所建,入目皆是成片的稻禾。 云澜和梁书雁坐在马场外四周挂了轻纱帷幔的高台之上。 场下方文林身骑骏马小黑同身骑白马的赵聪正赛的火热,云澜整个人窝在靠垫里,看起来散漫无礼极了,但梁书雁就喜欢他这种随性而为,“今日准备了一些不怎么甜腻的点心,也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两人中间是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两碟点心,分别是核桃酥和螺纹酥,配的是一壶菊花茶。 核桃酥上撒了芝麻,特意做成了小圆球的形状,只比围棋棋子稍微大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小馒头,一个一口,不用担心掉渣落到身上。 螺纹卷做的特别漂亮,是加了果蔬粉做的彩虹色,圆滚滚的一个,比小笼包稍大一点,中心处是一圈圈漂亮的螺纹,里面包了两种油豆沙,一个红豆一个绿豆。 两款糕点都做的不怎么甜,吃起来并不会腻,菊花茶性寒,梁书雁不敢给云澜多喝,所以也只泡了几朵,口味清淡但花香浓郁。 云澜自己也在有意控制饮食,故而吃了两口便没再动,“赵夫人特意为我准备的,怎么会不合胃口,我只可惜不能多食。” 不说那核桃酥,单是这个螺纹酥就得费上好些功夫才能做的这般漂亮,是个极考验耐心耐性的点心,稍不注意就会给做坏了,最后的成品不是螺纹歪了,就是外层的酥皮爆开了。 梁书雁今日着一身水红色襦裙,擦了浅色的胭脂,一双眸子水润灵动,顾盼生辉,好似一朵还挂着水珠的娇嫩菡萏。 当她捻起一块酥点时,云澜竟一时不知该去看人还是看她手里的彩色螺纹酥。 “我观赵夫人眉目含笑,面色红润,豁然通透,该是心结已了,恭喜赵夫人。” 梁书雁放下茶盏,里面绽放的白菊轻轻晃荡了一下,她抿着嘴巴弯了弯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小女儿的娇憨,“还要多谢方夫郎,我已与我家大人解除了误会。” 昨日小阁楼里的合欢铃响了一下午直至日暮时分,梁书雁依偎在赵聪的怀里,二人享受着余韵和温存,趁此机会她也终于将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说出了口。 “你说城南的院子?”赵聪何其敏锐,梁书雁一提及那处宅院,他就知道自己的夫人该是都已知晓他和云澜之间的渊源,以及自己从前的心思。 他右手揽着梁书雁的腰将人往上提了一把与自己贴得更近,左手抓住梁书雁的柔荑窝在掌心。 “既然夫人问起那处小院,想必夫人也已知晓我曾心悦于澜弟,只不过当时我自己并未意识到,直到澜弟要回曲陵临行那天我才察觉,但为时已晚。” “我当时并不甘心,所以买下了那处小院。后来我也曾到曲陵寻过他,但那时他已经成亲,我也就彻底绝了那些心思。” “至于为何一直留着那处院子……”说到这里,赵聪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擦梁书雁的手背以掩饰羞窘,“那处院子刚好位于军营和府邸之间,离城郊甚近,夫人知晓我有时忙起来几日甚至半月不曾回府,那处小院被我用作临时休息以及、以及回府之前洗漱打理自身的地方。” “画舫那日我便是在那里沐浴更衣拾掇好自身才赶去的瓷莲湖。夫人若是不信,改日可随我一同去那小院里看看。” “我赵聪敢对天发誓,对澜弟已无半点私心,对夫人更是、更是情有独钟……” 至于后来……梁书雁赶忙塞了两口核桃酥打住脑中那些闺阁秘事,强压下心底的悸动。 看着梁书雁红扑扑的脸颊,云澜眼底笑意更甚,从旁拿了一个靠枕放到梁书雁的身后,“靠着吧,不然就我一个这样,该说我不修边幅了。” 他看梁书雁明明身体不适还一直端正坐着,自个儿都觉得累,给人找了个理由一起放浪形骸。 梁书雁看看场下策马奔腾的汉子们,又看看云澜,想来今日也无旁人,便泄了力道依在靠枕里,果真觉得腰腹舒服多了。 嗷呜—— 除了驰骋草场的骏马,隔壁场地里小不点也玩得正欢。这会儿前爪踩着一只灰兔正得意洋洋叫得欢。 昨日赵聪和梁书雁问云澜二人是否需要给小不点准备些什么,云澜告诉他们给单独圈一片地盘,里面放上几只鸡兔即可,当时梁书雁还觉得奇怪,这会儿见小不点在里面扑腾的欢快,才明白其中用意,没想到这看着威风的狼竟然喜欢捉弄鸡兔。 赛了几场各有胜负的方文林和赵聪放了马儿自在吃草,相携走到场外的高台之上,看见云澜和梁书雁这闲适惬意的模样不禁相视一笑。 而云澜也盯着两个大帅哥看个不停,今日因为要骑马,故而两人都穿的利落精干的骑射装,小腿、腰腹和小臂都被紧紧束起,更显得身姿挺拔英武不凡,两双大长腿晃得人眼晕。 隔壁的梁书雁瞧得脸都红了,这姑娘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云澜不仅不脸红,一双眸子晶亮亮的,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用脚尖去勾汉子的大腿。那时方文林定然是一边无奈地嘴上说着澜儿不可,一边耳尖红红地半推半就。 想到这里云澜嘴角的笑意更深,方文林一看就知道他家夫郎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折腾他的法子,那帕子净了手之后在云澜的手背上刮蹭了一下,“别闹,喜欢核桃酥?” 矮几上的糕点是摆了漂亮的造型的,故而一眼便能看见云澜这边的点心缺了一个口子,可想而知这人是吃了多少。 “味道不错,你尝尝。”云澜轻车熟路地从矮几上摸了一颗核桃酥喂进方文林嘴里,还趁着旁边二人不注意在方文林的嘴唇上按压了一下,笑得蔫坏蔫坏的。 方文林朝旁边的梁书雁和赵聪二人那头瞟了一眼,见他们没注意到刚刚云澜的小动作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给了云澜一个“你老实一点”的眼神。 嘴里的核桃酥核桃味浓郁却不甜腻,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成了酥,再就着一口清淡甘苦的菊花茶,确实不错。 “到时候在车上备一些,给你当个零嘴吃。” “我还要山药枣泥糕。”云澜得寸进尺。 放下茶盏,方文林顺势坐在了云澜旁边,“行,不过这些东西都不能久放,只能少带一点。” 方文林刚一坐下,云澜便感觉到了一阵热气儿,忙挥了挥手让汉子离远点,“你身上好热。” 刚刚运动了一番的两个汉子荷尔蒙爆棚,身上火热的气息似乎都呲呲往外冒,云澜这边直接嫌弃地让人走开,那头的梁书雁则是羞红了脸,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又在脑补些什么。 “马场没有什么精致的吃食,不过因为靠着山,这山上的野菜野货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一会儿澜弟和方兄可以尝尝。” 赵聪见梁书雁脸红红的,以为是她热着了,打开昨日新得的折扇给她扇风。 无边无际的田野山坡一片青葱翠绿,几座黄定的茅草屋点缀其中,风吹过,成片的稻禾翻涌成绿色的浪花,温馨的泥土以及水稻的芬芳萦绕鼻尖,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被自然所净化。 高台帷幔飘飘,四人围坐两边,谈笑风生,畅快的笑声直上云霄。 …… 交情得似山溪渡,不管风波去又来。 洪南府城北十里长亭,两辆马车并排停靠,小黑和小不点在旁边的山坡吃草打滚,长亭中的四人互道离别。 在洪南府盘桓十日后,云澜和方文林终于要再次启程,梁书雁红着眼眶满目不舍,虽刚认识不过十天,但她已然将云澜视作知己,这十日是她十八年来过的最为恣意潇洒的日子,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她紧抿着嘴巴才堪堪没让眼泪落下来。 云澜倒没什么离别的愁绪,他眉目疏朗,嘴角的笑就如同山巅最为肆意的花朵,任他风吹雨打,我自逍遥。 骨碌碌—— 马匹嘶鸣奔腾,灰狼嚎声阵阵,车轮轧过千年古道,于朝晖中驶向远方。 …… 哒哒哒—— “老爷,前面就是宝荏府了。”乔胜扥着缰绳控制着马车的速度,越是靠近府城这官道上的车马行人便越多。 自洪南府离开之后,一行四人并未在路上过多耽搁,只用了五日便进入了桐曜郡地界,也许是离京都越来越近的原因,这边的官道修得格外宽阔平坦,故而车马行走更快也更稳。 道路上遇见的来往商队也更加多,身穿什么服饰的都有,云澜和方文林在马车停下临时休息的时候还从这些过往的商队里淘了几件稀罕玩意,其中便有自西域来的葡萄酒和玛瑙。 进城的流程四人已经非常熟悉了,并且这次更为顺利,因为除了曲陵府贺大人的文书,他们还拿到了洪南府梁大人为小不点写的文书,有两州知府作保,守城将领自然不会为难。 但让他们最为惊讶的则是在城门口遇见了老熟人。 “两位老爷安好。”顺一领着两个身穿顺风镖局服饰的下属在马车前给云澜和方文林行礼。 “顺一?你怎么会在这里?!”云澜记得他二哥云烨说过会将顺一留在安阳,以后只管安阳到曲陵府这条路线的生意,但是这会儿他们怎么会在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宝荏府相遇,并且看这架势该是早已等候多时? 顺一早就料到云澜和方文林会有此疑问,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交予二人,“老爷,这是大当家给两位老爷的信,您二位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信封很厚实,拿在手里很有些份量,云澜猜测里头该是还有其他人写给他们的信。 拆开信封一看,果然如此,不仅他的兄长和嫂嫂每人都给他们写了一封,就连两个小子都拿大字写了好几页话给他们,也是因为这两个小子的大字占了太多的信纸,故而这信才会厚厚的一沓。 云澜从中找出他二哥云烨的信展开同方文林一起看。 信中先是一顿嘘寒问暖,让他多注意身体云云,然后又给了一巴掌,说了他一顿胡来,最后则是写明了顺一等人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云澜看完心底暖暖,眼睛却有些热,他眨巴了好几下才忍下朦胧泪光,“所以,我二哥你们的大当家安排了你们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提前打点?” 顺一笑着恭敬回道:“回老爷,正是如此,我们三日前抵达这里,已在城中盘下了一处独门小院,家具用品一应俱全,两位老爷随我等直接入住即可。” “盘下?”府城的房子可不便宜,云澜原想着他二哥叫人提前为他们定下客栈安排好食宿已是顶好的,没想到他二哥竟然直接让人在城里买了一处宅院! “是的,老爷。”顺一对于云澜这个问题似乎也早已料到,“不仅是宝荏府,就是之后的建同府乃至京都都已有弟兄赶去安排了,老爷只管安心游玩,食宿方面自有我们。” 云澜感动的无以复加,只得红着眼眶望着方文林,方文林替云澜理了鬓边碎发,眸光温柔,“二哥一片心意,你安好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先去二哥安排的小院看看吧。” 扶着云澜上了马车,方文林才对外面站着的顺一等人点点头。由顺一三人前面带路,乔胜驾车跟随,小黑伴车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宝荏府主城街道。 也是进了马车,并无外人和仆从,云澜才说出心底的愧疚,“二哥的镖局才刚刚起步,他在外面整整跑了半年,赚的银子不仅要养家糊口还得照顾手底下的人,现在又顾着我这边,他手里莫不是半个铜子儿都不剩了。不对,不仅银钱没了,连手底下的人也都全遣了出来,该是连生意都不好做了,方文林,我、我……” 方文林拉住云澜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澜儿,你别急。” 第181章 奔赴山海10 第181章 奔赴山海10 宽敞的马车里,云澜与方文林并排而坐,两人贴的很近,云澜的双手被方文林攥在手心里,高大的汉子即使坐着也比云澜要高出一个头。 他轻声安慰着情绪波动较大的夫郎,特意放慢了语速让语气更为柔和,“二哥手里不会没有银钱的。我之前给家里去信的时候除了报喜,还在信里交代了若是他们急需用钱或是为你我准备什么可以直接从铺子里支取银子。” “而且在离开曲陵之前,我还给了大哥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以备不时之需,我想这次买宅院的银钱多半也从这里出了不少,不信我们再看看大哥的信。” 听闻方文林早有安排,云澜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他赶忙从那厚厚一沓的信笺里找出大哥云焕的信,拆开一看果然里面写了那五百两银票的事情,也的确如方文林所料,这次顺一几个过来置办宅院的银钱也从这里面出了不少。 “还好还好,不然若是因为我的任性妄为而让两位哥哥耗尽大半家财,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云澜说到这里又抬头去看方文林,只觉得他夫君怎么看怎么英俊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谢谢夫君,多亏你想得周到。” 方文林也低头碰了碰云澜的额头和鼻子,“这是为夫应该做的,澜儿只管放心玩耍,其他一切都有我呢,还有两位兄长和嫂嫂。车马晃动看字伤眼睛,等到了地方,我们一起细细将家书看过,嗯?” 对于这种不带任何情欲的亲昵让这个时候的云澜很是受用,他攥着书信,仰头看着方文林乖乖点头,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还蒙着雾气,让他看起来更加乖巧可人,“好,都听夫君的。” …… 顺一给置办的宅院不算大,位于僻静的巷子中间,周边都是住宅,不论是外面的街道还是院子都很干净整洁。 他推开正厅居右的闲间,这里是主人家住的地方,“老爷请进,这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置办的,您们看看可还满意?若是缺了什么漏了什么您们只管吩咐,我们立马给您寻来。” 云澜扫视房间,发现这里面的物品以及家具摆放的位置都与清河村家中的颇为相似,用品也不是一味地追求奢华,而是更偏重实用性,在实用性的基础上又很美观,显然是用心了的。 “我很满意,做的很好。” “老爷满意就行,”顺一笑了,恭敬一礼之后继续说到:“厨房烧了热水,两位老爷可先稍作休整,晚饭你们看是由我们准备还是您二位想要到城中酒楼享用?” “今日乏了,明日再去城里逛逛,今晚便用你们准备的吧。”方文林见云澜眉眼间似有困乏之意,便如此吩咐到。 “好的,老爷。”顺一得令退出房间,没过两分钟就提了热水进来,随后关好房门,给了两位主人家足够安静的休息空间。 第182章 奔赴山海11 第182章 奔赴山海11 …… 夏天洗澡挺考验勇气,洗的时候是折磨,洗完之后是享受,尤其是对于现阶段的云澜而言,因为他不能洗冷水澡,连偏凉的温水都不行,当然太热的更不行,只是想要调出一个合适温度的洗澡水就挺考验人的。 当然,方文林已经是熟手。 腾腾热气裹着水汽将云澜完全包住,每个毛孔都被打开大口呼吸。 从脱衣服到后面穿上新换的干净衣服,整个沐浴过程云澜都没有动一下手,全部都让方文林包揽了,美名其曰提前练习,但云澜总觉得这是方文林在借机揩油。 “头发没擦干,先别睡。”方文林将云澜软塌塌的身子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将那一摞信笺放进云澜手里,“我们先把信看完。” “不要靠着你,”云澜撑着手臂挣扎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你热的很,挨着又要出一身黏黏乎乎的汗。” “是小的考虑不周。”方文林笑着给云澜倒水,拿起干布巾给云澜擦头发,“请大人原谅则个。” 掺了蜂蜜的水甜滋滋的,澜大人很是受用小林子的奉承,“看你如此上道,允你旁听。” 说完他展开两位嫂嫂写给他们的信,比之两位兄长的,嫂嫂们的关心则更为细腻和具体,信里写了许多孕期的注意事项,二嫂嫂的信多关注于他自身,大嫂嫂的信更多的则是告诉方文林应该注意些什么,字里行间知疼着热,是亲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云澜看得眼热,一双眸子雾蒙蒙的,瘪着嘴巴瞧着可怜可爱的紧。 二嫂嫂谭蕾的信里写了关于孕期内孕夫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大,当夫君的一定要时刻关注着,故而方文林立马做出了应对。 他将两位嫂嫂的信从云澜手里抽走叠好,然后将写满大字儿的信笺塞进云澜手里,“嫂嫂的信写了好多有用的东西,我一时半会儿记不完,先放在我这里,澜儿快看看两个小子都写了些什么,这么厚厚的一沓。是不是又吵吵着要你给讲齐天大圣了?” 云澜本来还有些伤感情绪,结果一看这信笺上工工整整的字迹不免就笑了,那么大一张纸,结果上面统共就不到二十个字,稚嫩的笔触让这些字看起来就像是强装大人的小娃娃,板着圆嘟嘟的小脸,蹙着两条黑黢黢的眉毛,绷着表情,当真是可爱极了。 刚开始还能文邹邹地写两句关心他的话,后面直接就摊牌不装了,童言稚语妙趣横生,在大人眼里写的天马行空没个章法,可却有着小孩子自己才能明白的逻辑和关联。 一会儿说他们今天吃了什么,下一句紧接着就跟了村里的大黄狗怎么怎么样,转而镜头一转又说起路边的小花,他们努力向自己最喜欢的小叔叔分享着他们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也更加直白地表达了对小叔叔的思念,当然其中更是多次强调不要断更,赶紧把后面几回话本寄回来,他们特别想知道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没有救出唐僧。 结果最后写着写着又说自己并不是特别想知道,让小叔叔多休息,切莫累着了,他们晚一点知道也没关系,并且要求云澜不能偷偷将故事先讲给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听,他们要自己在弟弟妹妹面前装波大的。 看着信笺上的大字儿,云澜都能想象出他那两个宝贝侄儿写信时的纠结模样,尤其是看见他们很是期待弟弟妹妹的降生,这让云澜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手掌不自觉地去抚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 方文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些许,他想,该是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 顺一三人就好像是行走的人形攻略,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他们都知道,根本无需云澜和方文林操心,就像是一个称职又不会强制消费的好导游,在宝荏府的这五日云澜二人都玩的格外顺心。 这种顺心顺意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入京都,而这半个多月来他们也见到了其他几个顺风镖局的顺字辈儿镖师,而最终在京都这个终点迎接他们的则是总镖头封谷。 京都富贵迷人眼,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都是非富即贵,要想在这皇城脚下寸土寸金的地方盘下一处宅院没点儿关系可不行。 封谷曾任济北郡守军的小队长,于京都也是有些人脉的,当然这人脉不多且并不怎么牢固,但多整几桌酒局再好生打点打点,让人帮忙给行个方便还是可以的。 所以虽然艰难,但好歹是在京都寻到了一个干净的住处。 这里所谓的干净并不是普通字面意义上的干净,相反若是只看表面甚至可以称之为破旧,真正干净的是这宅院并无什么乱七八糟的牵扯,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居。 虽然位置差了些,但若是好好修缮一番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第183章 奔赴山海12 第183章 奔赴山海11 半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将整个宅院都翻新一遍,故而封谷只着重于将正房修葺一新,其他的都是只能以后再说。 天子脚下,谨言慎行。 云澜坐在马车里挑帘向外张望,这京都的风貌与其他州郡又不一样,街上的男男女女从妆容到服饰只这一眼便没瞧见一样的,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摊贩卖的东西也是南来北往的各式奇珍异宝,车队商队更是络绎不绝,马拉板车上堆积着整整齐齐的货箱,用粗布和麻绳固定着,一看便知这领头人是想在京都大赚一笔。 而最让云澜惊讶的是这京都的大街上居然还有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兽,刚刚他就看见有人肩膀站着一只海东青,这会儿又看见一个络腮胡子壮汉怀里抱着个雪白的萌物,看头脸的模样像是貂? 他放下帘子看向马车内的封谷,“京都是允许百姓带着这些异兽随意在街上行走的?” 封谷的块头大,即使坐着也是好大一只,带着鹿皮眼罩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看起来就不好惹。 他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很是怖人,笑起来就更加让人觉得瘆得慌,他自己该是也知道这个问题,立马又将咧开的嘴巴收了回去。 “回老爷,京都汇聚了八方来客,海纳百川,不仅可以带着异兽在京都大街上行走,甚至还有专卖出售和驯兽的珍兽坊。” 云澜了然,“怪不得街上那么多巡防的守卫,其中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在的吧。” “不错,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封谷点头,“京都守备森严,尤其是夜晚的宵禁,若是私自外出被夜巡兵发现可就地射杀,老爷们要是外出游玩晚上一定不要在街上逗留。” 关乎自身性命的事情云澜和方文林自然不敢马虎,认真记下。 而几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云澜马车刚刚驶过的茶楼之上正有一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被放下来还在晃悠地车窗帘一个劲儿的瞧。 “谢兄。谢兄?” 谢兴安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公子哥,“嗯?” “看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莫不是瞧见了绝世美人?” “哈哈哈哈哈,不能吧,谢公子可是名草有主了,寻常美人儿哪能入我们谢大公子的眼啊。” “嘿,你也说是寻常美人儿,我说的可是绝世,哪能一样嘛。” 眼看着面前几个世家子弟越说越离谱,谢兴安忽然觉得无趣极了,只撂下一句话稍作解释便离席走了,徒留一众公子哥面面相觑。 “看错了,以为是故人。” …… 茶楼之上的小插曲云澜几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由封谷指路自热闹繁华的主城街道渐渐驶进偏僻安静的巷子里,最后在京都东南角的一处宅院门口停下。 这是一处一进的院子,宅院大门开在东南角,大门旁边是一排倒座房,进去便直接是中庭,前面是三间正房,两侧各一间耳房,左右两边各三间厢房,是标准的一进四合院。 让人惊喜的是这院子右厢房同正房之间开了一道圆形拱门,进去是一座右跨院,面积虽然只有旁边四合院的一半大,但若是种个菜,摆上石桌喝个茶什么的也是足够了。 第184章 奔赴山海13 第184章 奔赴山海13 东跨院原本的荒草都长得比人高了,封谷让人全给铲了,现在这院子里头光秃秃一片黄土地,倒是适合小不点、小黑和小蜜蜂三个一起住。 别看小蜜蜂不是老马,可这拉车的技术一流,灵性又稳重,有时候小不点突然从车厢窜出来跳下马车,或者从外头嗖的一下跳上马车,它都不动如山,半点没有惊慌狂奔之举。 这一路上得益于它,让云澜安安稳稳的到了京都,故而方文林特意买了胡萝卜亲自喂它以作奖励。 结果让小黑给瞧见了,这家伙长得高高大大,结果那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就这么吃上醋了,半天都不搭理方文林。 入了夜更是偷偷跨出院墙跑了出去。 当然,是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情况下。 原本最是调皮的小不点现在反倒是最为懂事乖巧的那一个,自打方文林教育了它爱干净,现在每天都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形象,身上若是脏了就会自觉远离云澜,只有身上干干净净的才会主动找云澜贴贴。 覃迎春说小不点就像是云澜的守护兽,云澜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尤其是云澜月份一天天大了,它更是盯得紧,就连她从云澜身边路过都会遭到小不点的注视。 赶了许久的路云澜其实已经有些疲乏了,但刚刚看见京都盛景又按捺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心,这会儿便强撑着精神,期望收拾完东西就出门玩耍。 方文林哪里会不懂云澜的小心思,强势的抓着人往屋里揽,一边走还一边说:“知道澜儿被京都繁华迷了眼睛,这会儿心里头恐怕连我的影子都没个地儿,但是你得先休息,今儿你都还没有睡午觉呢。” “可是……”云澜不太依,拧巴着身子不愿进屋。 这会儿早就过了午饭时间,他们几人的午餐是在马车上解决的,又因为即将到达京都而太兴奋,故而云澜午饭过后压根儿就没睡觉,这也就导致这会儿下午的他格外困乏。 现在他去睡觉了,不知道得什么时间才能醒了,封谷说京都夜晚的宵禁严格,等他醒了就不能出去了…… “我看你刚刚盯着人家酒楼一个劲儿的瞧,是不是馋人家卖的烤鸭了?”方文林左手揽着云澜的腰,右手推开房间大门,“你且安心睡着,等你睡醒保准儿能吃上他家的烤鸭。” “真的?”云澜不大相信。 “我何曾骗过澜儿。”方文林将人塞进床榻里,“我现在就去排队买,晚上我们在家一起吃。” 云澜这下又纠结上了,刚刚吵着要出去的是他,现在心疼方文林去排队的也是他。那家卖烤鸭的一看就知道是老字号,门口等着买鸭子的客人都排成了长龙,方文林这会儿去买的话算上排队的时间还真能让他在醒来的时候吃到新鲜热乎的烤鸭。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出去了,你陪我一起睡会儿。” 夫郎躺在床榻上衣衫凌乱,葱白纤长的手指拽着你的衣袖,乖乖软软的挽留你陪他休息,当真是让人拒绝不得。 至少方文林是没法拒绝这般模样的云澜,将近一米九好大一只的汉子就这么被夫郎两根手指捏着衣袖给轻松拽到了床榻上。 要是不知情的旁人来看,这纯属碰瓷儿! 第185章 奔赴山海14 第185章 奔赴山海14 京都东南角有一处破败的宅院,这宅院已经空置了许久,院墙的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黄灰色的砖泥,房顶的瓦片更是稀疏松脆,若是遇上刮大风或是下大雨,这些破瓦片便会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摔成碎片。 但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却知道这处破落的小院于半月前卖了出去,还看见有做工的工匠进进出出,买家是个面相凶悍的独眼龙,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瞧着便是个不好相与的。 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看个热闹知道来了新邻居原是不怎么在意的,没想到这个独眼龙让工匠叮铃咣啷了半个月也没将整个宅院给修补好,看那架势好像只翻新了正房。 嚯,莫不是哪家公子哥在这里藏了个外室,不然怎的要将那破院子弄出个花儿来。 没想到今儿还真就让他们瞧见了个仙子模样的人物,只不过…… 怎么是个男的? …… 自打怀孕开始到现在已两个月,云澜除了食量大些,觉多了些,并无任何其他孕期反应,吃好喝好睡好,他想自己肚子里该是个很乖的宝宝。 一觉好眠睡到自然醒,他发现身边已经没有方文林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怀里抱着的一支竹夫人。 窗户半开着,深橘色的暖色光悄无声息地钻进屋子,打在遮挡视线的屏风上,将上面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照得亮堂堂的,外面的院子里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几不可闻的交谈声。 他放开怀里的竹夫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变成平躺,修长的四肢呈“大”字形向外伸展,疏通筋骨,直接占了大半个床榻,险些将旁边的竹夫人给推到地上。 他收回四肢,将堪堪挨蹭着床边的竹夫人抱回床上,推到了床榻里侧,经过这么一折腾,人倒是清醒了些。 仿佛是有心电感应,原本站在院子里同覃迎春说话的方文林突然朝正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对方之后便抬步直接进了里屋。 “醒了。” 云澜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桌子旁边,他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口渴想要倒杯水喝,但这茶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若是以前他定然是觉得正好,喝了舒爽,但现在他得顾及着肚里的宝宝,故而只得放下茶壶茶杯,自我安慰地舔舔嘴唇。 “口渴。”正巧自家汉子进来了,他这会儿便黏黏乎乎地找人讨水喝。 方文林走上前捧住云澜的脸颊,用拇指轻轻摸蹭了一下云澜脸上因为睡觉而压出来的红印子,声音放得很轻,“好,不仅有水喝,还有烤鸭吃。” 原本云澜只是口渴并不觉得饿,这会儿方文林一说烤鸭两个字,就跟打开了什么神奇的开关似的,他肚子突然就闹起了空城计,让他是又饿又馋。 “坏了,肚里该不是个馋猫转世吧。” 这话他说得小声又含糊,词句吞在嘴里,更像是喃喃自语,即使是离得如此近的方文林也没大听清楚,“嗯?什么?” 第186章 奔赴山海15 第186章 奔赴山海15 不愧是老字号,这烤鸭色泽红润,肉质肥而不腻,外脆里嫩,云澜喜欢吃薄片的,故而方文林特意叮嘱店家帮忙将鸭肉片得薄薄的。 片完鸭肉剩下的鸭架也没浪费,直接打包拿回来炖鸭汤,覃迎春知道云澜喜欢吃酸萝卜,所以直接买了酸萝卜回来炖酸萝卜老鸭汤,里头还放了竹荪和笋尖,味鲜而香。 刚炖好的老鸭汤热气腾腾,看着汤清,实际上烫得很,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贪嘴,不然定是要将舌尖和嘴唇烫得又麻又疼的。 大夏天的自然放凉需要很长时间,覃迎春专门装了凉水拿来冰汤碗,这也能让老鸭汤凉得快一些。 云澜乖乖等着喝了两碗老鸭汤开胃暖胃,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拿了面皮摊开包上蘸了特制甜面酱薄薄的鸭肉片、葱丝、黄瓜丝,一口便是满足和幸福。 “这北边儿的面食可是一绝,老爷,您瞧瞧,这是在京都新买的面粉做的馒头,可松软着呢。” 覃迎春端了一簸箕长条状的馒头过来,里面的馒头白胖白胖的,表皮泛着淡淡的白色莹光,隔着座位云澜都闻到了那馒头的香甜气味。 他现在一手拿着卷好的面皮烤鸭,一手端着酸香鲜美的老鸭汤,这会儿眼睛又盯着那竹簸箕里的长条馒头目不转睛的。 这副小馋猫的模样让在座的几人忍俊不禁。 还是方文林看云澜这忙不过来的架势出手帮他解了围。 卷面皮和盛汤的活计都让他给包揽了,附带还有喂食的任务。 云澜空了手出来去竹簸箕里拿香香软软的白面馒头,笑得一脸满足。 云澜笑得开心,吃得更开心,方文林一个不留意就让他给吃多了。 抚摸着鼓鼓的肚子,云澜发出一声喟叹,“方文林,好饱啊。” “你啊……”方文林摇了摇头,笑得颇为无奈,真是一刻也不能分神,瞧瞧,这人儿这会儿难受上了。 “现在可不能出门,坐着歇会儿然后在院子里转悠转悠消消食吧。” 随即便出现了有意思的一幕。 方文林和云澜并排走在前面,他们的身后则是跟着小不点以及凑热闹的小黑,绕着院子逆时针转圈圈,形成完美的闭环。 不论是谁路过瞧见了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当看见封谷都笑话他的时候,云澜终于下定决心下一次绝对不多食。 但…… 方文林闻言却反应平平。 因为他并不相信。 这话云澜自己说的也没什么底气,自然也就没有去寻方文林敷衍了事的麻烦,只装作刚刚无事发生的样子。 “方文林,我想要去法旺寺。” 法旺寺的慧静住持的苦修之地曾救了他和方文林的命,不管怎么说都该去一趟法旺寺敬上香火的。 “我晓得。”方文林自然也没有忘记这个恩情,早已做了安排,“法旺寺位于京都西北的青云山之上,明日吃过早饭我们便乘马车过去,中午在那里吃了斋菜,下午再回来。” “你都计划好了?”云澜诧异挑眉。 伸手探了下云澜手脸的温度,方文林柔和了眉眼,“自然。” 第187章 奔赴山海16 第187章 奔赴山海16 翌日,清晨。 云澜今日醒得很早,因为昨天晚上贪那一口老鸭汤,今儿一早就被一泡尿给憋醒了。 结果他起来一看,好嘛,起这么早他竟然也还是院子里最后一个醒的。 不说其他人,就是方文林都已经做完了晨练,不仅打了拳、拉了弓、练了剑,还给小不点和小黑刷了毛洗了澡。 “地上有水,澜儿小心些。” 方文林打着赤膊,因为运动过,上半身的肌肉呈现一种活跃而激动的状态,宽肩窄腰,并不过分夸张的肌肉紧实地贴合着汉子流线型的身躯,有一种优美的力量感。 应该是为了方便干活,下半身穿了一条灰色的粗布裤子,裤脚用布带绑紧束缚,勾勒出修长有力的小腿。 一人一马,站在一起,莫名有种格外吸引人的性张力。 只是这两个……隐隐呈对峙状态? 云澜小心避开有水的地方走到方文林面前,看看汉子又看看小黑,问到:“怎么了?” 方文林没有言语,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的草料。 那是专门为小黑准备的。 “不是还有很多吗?怎么这般严肃,我还以为是没有吃的了呢。”云澜刚开始并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就是因为还有很多。”方文林板着脸,绷着面皮,目光犀利地盯着小黑的眼睛。 云澜也不是蠢笨的,一点就透,恍然道:“它没吃?” 说完他也跟着皱眉看向小黑,不过不同于方文林的严厉压迫,而是更为担忧忧心的眼神,“小黑是不喜欢吃这种草料还是病了?” 慈母严父的形象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哪知方文林却摇了摇头,沉声道:“都不是。” 云澜迷糊了,“那是?” “我怀疑这家伙趁着我们不注意偷跑出去了。”方文林的视线更为锐利,“在外头吃饱了,自然就不会再吃家里的草料。” “……”云澜看看高大的骏马小黑,眼睛瞪得滴溜圆,反应了一下才张大了嘴巴,“啊?”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震惊且迷茫的他转头就看向了一旁稳重的小蜜蜂,语气相当正经且认真,“小蜜蜂,方文林的推测可是真的?” 原本还在审视小黑的方文林万万没想到云澜会去问另一头语言不同的马匹,也顾不得再盯着嫌疑马小黑,条件反射地偏头去看云澜和小蜜蜂。 而让他更为惊讶的则是,小蜜蜂还真像是听懂了云澜的问话,看了他和小黑一眼之后便歪了一下马脖子。 就好似给人指路似的。 而那边正是东跨院的院墙。 这宅院的四面院墙可是封谷找工匠重新修葺过的,不仅更加结实,还加高了一截,这么高的院墙,小黑真能跳出去? 云澜只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不够用,一会儿看看小黑一会儿又看看小蜜蜂,视线一转又落在那高高的院墙之上。 最后…… 他看着小黑的眼神中只剩下惊叹和佩服! 方文林这会儿一看云澜的表情,自己也有些破功,只得摇头无奈道:“澜儿,你可不能惯着它。这京都戒备森严,形势诡谲,外头随随便便拉个人都可能是王公贵族,小黑是在京都之外野也就算了,就怕冲撞了巡防和贵人,到时候我们可保不住它。” 第188章 奔赴山海17 第188章 奔赴山海12 云澜觉得方文林说得在理,但……他还是觉得小黑厉害! 这人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方文林无奈一笑,心想以后等娃娃出生,这个严父他是当定了,他家澜儿定是严厉不起来的。 …… “这是要去哪里?” 训过了小黑,二人洗漱穿戴整齐之后,云澜被方文林领着出了院子。 “今天不是要去法旺寺供奉香火吗?”云澜看看身后紧闭的院门,又看看除了他们俩空空荡荡的巷子,更加疑惑了,“走着去?” 方文林牵着人往巷子外面走,笑着说到:“是要去法旺寺,我们先去吃早饭,一会儿乔胜和覃迎春自会驾车过来接我们。” 等到了地方云澜也就明白为什么方文林不直接让坐马车过来吃早餐了。 这是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的一条小巷子,巷子比较窄,里面摆满了卖早餐的小摊以及供人歇脚进食的桌椅,中间勉强留出了一条用于同行的过道,两人相对而行想要过去还得挤着肩膀才能错身。 他们起的已经算是早的,但这会儿巷子里的座位几乎都已经满了,云澜被方文林牵着手护着往里边儿走,在一小摊儿前停下,赶巧儿有一桌人刚好吃完,他们抢到了这个空座。 “老伯,两碗炒肝儿,八个包子,再切一碟子卤煮。” 方文林显然是做过攻略的,刚一坐下便朝那忙活着锅灶的老者喊了一嗓子。 这小巷子人多,声音嘈杂,耳边尽是大声呼喊之声,不然人家摊主还真听不太清楚。 那老伯面前是一张长条桌,桌子上摆满了空碗,锅灶在侧边,两厢紧挨着,呈现一个直角。 “得嘞。”那老伯掀了一下眼皮确认是谁叫唤的,随后便拿起大铁勺啪啪在大锅里舀了两勺深棕色的汤汁倒进他面前的大陶碗里,一勺便是一碗,份量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端上桌的炒肝儿还冒着腾腾热气,瞧着黏黏乎乎的,云澜瞧见里头有猪肝、大肠和蒜末。 包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个头大点,和平时吃的包子没什么不同,包子馅儿是酱肉的。 卤煮嘛应该是些鸭货,主要是卤的鸭肝、鸭肠。 一座城市的烟火之气就凝聚在这早餐中的一碗,咬一口包子,呼噜一口热乎乎的炒肝儿,唤醒的不仅仅是人的肠胃和精神,更是唤醒了一座沉睡的城市。 第一次吃炒肝儿的人一般都不太能习惯这个口味,里面有大料和浓酱的味道,对于传统偏清淡口的早餐来说味道着实重了些。 但若是你吃上两回便又会想着这一口,勾了芡的黏稠汤汁挂着有嚼劲的大肠和猪肝,每一口都是满足。 喝这个炒肝儿得转着碗喝,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吃,方文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家的食材处理的很干净,有的店家追求一个原滋原味,想要保留那股子脏膻味,所以在处理猪大肠的时候并不会那么仔细和彻底,但是这家不同,定然是反复处理清洗过好多遍的,一点异味都没有。 对于云澜说是既干净卫生又美味的。他还是比较吃得惯这个东西的,当然,第一口是不太适应的,但是之后的每一口都在颠覆之前的想法,故而不知不觉中就将四个大包子以及一碗炒肝儿给解决了。 第189章 奔赴山海18 第189章 奔赴山海18 摸着微微饱胀的肚子,云澜舔舔嘴唇,“明儿早上我还要吃这个。” 若是以往,方文林自无不应的,但是现在云澜身子特殊,他只得仔细些个,故而并没有直接答应,“这个味道重,明儿让覃迎春给你煮蛋花粥,咱们过两天再吃炒肝儿,啊。” 蛋花粥云澜也好久没喝过了,与普通的鸡蛋粥不同,覃迎春做的那种里面是加了牛肉碎和青菜碎的,比之普通的纯鸡蛋粥味道更为丰富和美味,“好。我吃饱了,现在走?” 方文林起身付了这一餐的饭钱,那老伯抓着铜板数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随手便将其丢进了一旁的木制匣子里,云澜只听见几声铜板入钱匣子叮铃咚隆的脆响。 二人原路返回走出这条热闹又充满烟火气息的小巷子,巷子口停着一辆外表朴素的宽阔马车,拉车的马匹正值壮年,一身棕黄色的皮毛油光发亮。 乔胜原是坐在车夫位子上的,看见自巷子里走出的两位老爷赶忙起身下车迎接,“老爷,都已准备好了。” 方文林略微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后扶着云澜小心进了车厢。 车厢里面的覃迎春正在做些简单的针线活,见主子过来了,连忙将针线收拾好,拾了座位上的靠枕给云澜垫腰。 法旺寺位于京都西北方向的青云山之上,而云澜和方文林目前所居住的宅院位于京都的东南角,两者恰好连成对角线,过去还是需要挺长时间的,有个靠枕垫着腰身能舒服些。 刚吃饱饭的云澜这会儿很是精神,掀开车帘朝外头张望个不停,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面若桃花的美娇娘,看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也看衣着朴素的赤脚大夫。 这京都可真是个好地方,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 看够了人,他又去瞧这千年都城的历史痕迹,飞檐、梁柱、画壁、雕刻等等等等。 城里的路总归是要平坦些,更何况是京都,可这城外的路就难免坑洼了。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这土路之上,就像是婴儿的摇篮一般。先前儿在都城之中精神奕奕的人儿,等出了城,这饱劲儿过了,困意上涌,人啊就变得昏昏欲睡。 好在马车足够宽敞,即使平躺下睡个成年人,剩下的地方也足够其他人舒适地坐着。 八月底的京都已经入秋,山林间少了苍翠,多了枯黄和橙红,季节更替之际,颜色过渡着、杂糅着,构建出一幅色彩对比浓烈的自然画卷,方文林一手轻轻拍着云澜的后排,一手挑开帘子欣赏外面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这法旺寺就到了。 准确的说是到了青云山的半山腰。 这里地势平坦,马车随从可停在此处。真正要见到寺庙大门还得继续步行上山,到达山顶才可。 留了乔胜在此处看着马车等候,云澜和方文林带着覃迎春拾阶而上,一步一步靠近这座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寺庙。 第190章 奔赴山海19 第190章 奔赴山海19 法旺寺背靠京都,又享大历百姓香火供奉,这上山拜佛之路也修得大气宽阔。 上下山只一条路,但这路修得宽,由中间的松柏将这条路隔成两半,右上左下,故而即使这里香客不断也并不会因为相互逆行而打挤拥堵。 石阶上的棱条纹路因为络绎不绝祈福拜佛的香客而被踩的变得平滑,幸而今日并未下雨,不然这山路沾了雨水该是湿滑难行。 但即便如此,方文林依旧紧紧攥着云澜的胳膊,小心护着一步一步往上走。 香客之中不乏男男女女,但像是他们这般明目张胆亲热的还真没有,云澜被瞧得抹不开脸面,本想自个儿走,这还是方文林几番拉扯下才勉强同意的姿势。 可是即便如此,四周投向他们的目光也没减少多少。 云澜过了心里那道坎儿之后也不扭捏了,别人看他就跟着看回去,这般几次过后,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才少了些许。 不过……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一个奇怪现象。 云澜停下脚步稍作休息,蹙着眉再次朝四周扫视一圈,随后他看向方文林,“方文林,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你有这种感觉吗?” 闻言方文林也跟着向周围环视一圈,随后敛了眸子,低声说到:“我知道。” “你知道?”云澜诧异。看方文林这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此疑问。 “嗯。”方文林轻点下颌,“我知道。这里甚少能看见哥儿。” 犹如醍醐灌顶,云澜瞬间便觉出这怪异之处。 他竟在这里没有看见一个哥儿! 那…… 他再次观察身边的视线。 除了对于他和方文林二人相貌的惊艳以及举止亲密的诧异以外,还藏着许多隐秘且令人不舒服的视线。 那是一种掺杂着诧异、鄙夷、厌恶又淫邪的如毒蛇舔舐般冰冷阴暗的视线。 “这里的人……”云澜顿了一下,声音又低了几个度,“不喜欢哥儿。” 方文林紧了紧手掌,将云澜的胳膊攥得更紧了些,“不必理会。” 其实这一现象,在昨日下午出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说来仔细回想一下在之前的几个州郡就已有端倪。越是靠近京都的州郡,街上能看见的哥儿就越少,到了京都更是几乎一个都看不见。 他之前也曾疑惑,寻了路人问询,结果那人以为他是寻花问柳之人,眼神揶揄而下流,噙着让人犯恶心的笑同他指了路。 那是一条花巷子。 在京都,哥儿出生便大多活不下来,即使活下来的也多是被送往了青楼楚馆,由那些猎奇之人欣赏把玩。 此时,一个哥儿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走在礼佛之地,又是个姿色身段都绝顶的哥儿,周围的视线自然不算友善。 这也是方文林一定要紧紧跟着云澜的原因之一。 他扶着云澜一步步继续往上走,小声将其中原由说与云澜听。 云澜越听越心惊,只觉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细思极恐。 那些没能长大的哥儿是怎么没的?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哥儿又经历了什么?长大之后的哥儿又如何能脱困? 没想到在这个朝代就已有如此严重的性别歧视,云澜瞬间对京都失去了原本的憧憬和向往。 第191章 奔赴山海20 第191章 奔赴山海20 后半段的山路云澜和方文林二人走得格外沉默,直到看见那金顶红墙辉煌而古朴的建筑群,听闻悠长的钟声才觉得心中的沉重被净化。 与益水郡的碧波寺不同,京都的法旺寺更显庄严肃穆,佛门净地,虽香客众多,但交谈声都低不可闻,好似声音稍微大点就是对佛祖不敬。 云澜和方文林入乡随俗,很是虔诚地投了香火钱跪拜祈福。慧静住持于他们有恩,但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恐怕是见不着大师的,但是没想到他们跪拜祈福结束刚踏出大雄宝殿就被一小沙弥给请到了寺庙里面。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那菩提树下等着他们的居然会是当今首辅谢弘深谢大人。 方文林领着云澜诚惶诚恐地连忙上前行礼,“拜见谢大人。” “方小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谢弘深大人的声音完美符合云澜对于朝廷重臣老年文官的刻板印象,是那种亲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他虽然笑着,但一双眸子却如同深潭一般窥不见底,眸光精亮,似乎被他看上一眼,心里的小九九就无所遁形。 云澜在观察谢弘深,谢弘深自然也在观察云澜,他面上不显,心底却略微诧异,这人……好似打心底并不怵他。 “方夫郎实乃妙人。” 一听点到自己,云澜才惊觉自己竟然眼也不眨地盯着人家权臣看了半天! 这也不怪他如此,毕竟思想仍受前世影响,看见这些朝廷命官他便会不自觉地同以往看过的影视剧相比较。 所以。 这时候他应该怎么回答? 好在人家大官好似只是随口客套一句,并没有真的在等他的回答,转而同方文林寒暄起来,说起一些云澜以前不曾听闻过的旧事,后面又谈起了方文林多次献宝的事情。 云澜就站在方文林稍后半步的位置充当背景板,人家老大不cue他,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什么存在感。 这人一闲下来啊,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喜欢乱瞟。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人家大佬身后还站着一位青年才俊,这青年眉眼修长疏朗,面容与他身前的谢大人有七八分相似。 应该说就像是谢大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这人正是谢弘深谢大人的亲子谢兴安。 云澜觉得这人的面相眼熟,却不大能记得起在哪里见过,还在好奇对方为何会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朝他点头示意。 而那青年男子身前的谢弘深大人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没回头就发现了这青年的小动作,“兴安,你与方公子和方夫郎认识?” 云澜是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看方文林和谢兴安的表情,好像他们似乎真的遇到过。 那谢兴安恭敬一礼之后还真就老实回答了,“回父亲,曾有两面之缘。” 啊?还不止见过一次? 云澜眼里的茫然真真切切,表情丰富的惹了谢弘深大人一声浑厚的轻笑,“可是看来人家并不记得你啊。” 这回谢兴安没有言语,只又恭敬一礼。 第192章 奔赴山海21 第192章 奔赴山海21 云澜不明白谢弘深大人突然提及此事的用意,便又偏头去瞧方文林,他直觉方文林有些生气,但不等他细想,自寺庙里面又走出一沙弥朝他们而来。 原是这法旺寺的主持慧静方丈有请。 这倒是意外之喜。 对于云澜和方文林而言。 借了谢弘深大人的光,他们也终于得见这位恩人。 慧静方丈年纪极大,身形瘦削,个子该是高的,因为即使他现在盘坐着,身量依旧不显矮小。 他原是低首垂眉的,听见云澜几人过来的脚步声才缓缓抬起了头颅。 慈眉善目。 这是云澜对于这位恩人的第一印象。 他很是虔诚而恭敬地跟着众人对慧静方丈行礼,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老僧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这让他心中难免忐忑。 佛家该是不捉鬼的吧? 他虽是土生土长的大历人,但却莫名拥有前世记忆,面对高僧难免担心被看出些什么,被当成什么妖孽给除了去。 好在慧静方丈并不打算真收了他,那目光也并不犀利,而是一种很平和宁静又悠远的目光。 这视线过于坦诚而直白,在场的众人均有察觉。谢弘深大人该是经常与这位慧静方丈打交道,口气熟稔而随意,笑着问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你这老和尚,盯着人一个小辈一个劲儿地瞧些什么呢?” 慧静方丈被人当面点出这无礼之举也并不懊恼,坦坦荡荡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手中的念珠因为他的动作而轻微晃动碰撞出细微的声响。 “贫僧观施主与佛有缘。” 谢弘深谢大人早就自顾自地坐到了老和尚的对面,熟练地打开棋盒,手指捻了一粒黑子在手中把玩,闻言也抬眸看向云澜,诧异挑眉:“哦?” 云澜生怕这慧静大师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连忙接了话头讲起之前雪灾于山洞中得以保命的事情。 “……今日前来也是为此事还恩……” 待云澜和方文林相互补充讲述了其中缘由,谢大人面露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反观他对面的慧静方丈则要平静许多,听闻个中缘由之后也只是浅浅颔首,似乎此事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有缘,但他也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将手腕上戴着的佛珠手串取了下来赠予云澜。 此举当真是惊住了谢家父子,要知道那手串可是戴在慧静身上已有一甲子,日日受佛光加持,已成至宝。 谢弘深甚至一度以为这手串会跟着慧静一同圆寂往生,不曾想竟会亲眼见证这手串易主。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是慧静那双平和慈爱又似乎看透灵魂的眼神,这让云澜更加坐立难安,一时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接过那手串。 而慧静似乎早已看穿他心中顾虑,笑容平和地补了一句,“就当是为施主腹中胎儿祈福庇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云澜哪还有拒绝的理由,诚恳谢过之后接下了手串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而慧静和尚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转头就开始念经似的念叨谢弘深的不是,几句话就将几人给撵了出去。 “嘿,你这老秃驴!”谢弘深大人被老和尚从手心里抠走了棋子,又被数落了一顿给撵出禅房,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胡须都随着抽搐的嘴角而抖动着。 云澜只敢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去瞧热闹,不用直接面对得道高僧,他心中顿时没了压力,这会儿竟又有了胆子去瞧人一品大员的乐子。 谢弘深谢大人站在禅房门外给人慧静大师文邹邹地骂了一顿才觉心中解气,似乎也没了待客闲谈的心情,拂袖而去。 倒是人家谢兴安谢大公子居然没有跟着他老爹一块儿走,而是尽职尽责地陪着云澜二人在寺庙中逛了起来,还一起吃了顿斋饭。 说实话,云澜对于这位谢公子还是颇有好感的,当真是应了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后半程三人也是相谈甚欢,下山临别还约了改日一同喝茶。 而更让云澜惊奇的是方文林对于谢兴安的态度转变。起先他身旁的汉子是对这位风度翩翩的谢公子带有很强的敌意的,后面慢慢的这敌意就消失了,二者似乎关系还更近了些。 哥儿表示不太懂你们汉子之间的友谊。 总归这一趟是没白来,拜佛、祈福、谢了恩人、得了宝贝,又和人权臣沾了层关系,当真是赚大发了。 下山回家的途中,云澜将衣袖往上撸起一些,露出右手腕的佛珠手串仔细瞧。 “小叶紫檀。”方文林道出其材质。 云澜不大懂这些个,只觉得这手串上的珠子个个圆润饱满油光发亮,漂亮得紧,心中也是喜欢的,他拨着珠子一颗一颗数过去,刚好十八颗。 手掌抚在腹部,他低着头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大师说这是为咱们宝宝祈福避灾的,等宝宝出生我就将这手串戴在宝宝手上。” 方文林也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云澜的手背上一同抚摸其还未显怀的肚子上,锋利的面部线条顿时柔和下来,“好。” 这会儿覃迎春同乔胜一起坐在外面的车夫位置上,马车车厢内只他们夫夫二人,两人相偎相依享受此刻宁静温存,脑中畅想着以后。 …… 接下来几日,云澜和方文林总是能在各种地方与谢家公子谢兴安来个巧遇,一来二去两人也知道这是故意的了,索性直接邀请了人谢大公子给当导游,日日与其相见。 这其中若是没有谢弘深谢大人的授意,云澜是断断不会相信的,但他又想不通这对父子这般做的理由和用意,他和方文林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两人图谋的。 真要说起来也就只有那日慧静方丈所赠的佛珠手串了。 但…… “这佛珠手串既是慧静大师赠予方夫郎的,我等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夺人所爱。” 谢兴安曾明确表示他并不是为了这佛珠手串,但也没说具体原因,表面上真就是当二人为普通的远道而来的朋友,带着二人在京都玩了个遍。 有他谢家公子在,这京都里不论是以云澜二人当前的身份来讲能够见识到的还是没法见识到的美景美食以及各种娱乐这次也算是见识到了一些。 但谢兴安却说他们这半个月的游玩也不过是窥见这皇城脚下富饶繁华的一角罢了。 此时已经九月中旬,天气更为冷凉了,秋风不再温柔,其中暗藏着凛冬的肃杀萧索之气,郁郁葱葱之景仿佛晃眼间就变成了一片枯槁衰败。 云澜和方文林决定启程归家。 一直陪着二人游玩的谢兴安听闻之后并未劝阻挽留,只约定了待二人出城那日于城外十里之处的凉亭为二人送行。 按照以往的经验,在城中接待他们二人的顺风镖局之人是不会跟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而是会留在城中继续发展势力,将分局给办起来。 通过家书云澜和方文林已经知晓在赵聪和梁书雁的帮助下,他们二哥云烨已经在益水郡成功开设了顺风镖局的分局,目前由顺三在打理。 但是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 封谷等人选择和云澜几人一同离开。 至于原因…… 云澜下了马车,站在京都城外的土地上回望那座被巍峨坚固的城墙所保护围拢的奢靡之城。 “风雨欲来。” 此时他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说出了他的心声。 正是谢弘深谢大人。 这是云澜第二次见到这位老者。 没错,老者。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云澜这一次看着身着常服的谢大人,没有在其身上感受到那种为官者高位者的压迫感。 他面前站着的这位老人面容肃穆而神情悲戚,精亮的眼睛现在却有些浑浊。 云澜在其中看见了忧国忧民之心,也同样看见了一位迟暮之人的疲累和无力。 也许是因为他和方文林即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许是这位老者负重而行了太久,想要得这片刻的休憩,总之,此时的谢弘深大人展示在云澜二人面前的样子就是一个普通的,爱操心的老者形象。 当今圣上昏庸无能,现在年事已高,底下的几位皇子斗得不可开交,上位者只盯着那上头的宝座,无人关心西北边塞的战事,也无人在意地方的饥荒、百姓的死活。 谢弘深谢大人老了,双肩扛不动了,也累了,有心无力莫过如此。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位深藏不露让人捉摸不透的权臣这会儿竟会向一个乡野村夫问询一个绝不应出于他之口的问题。 他应该选择哪一位皇子? 一阵秋风吹过,裹挟的黄沙将老者的话语撕碎,好似这句话从未存在过。 但在场的四人,云澜、方文林、谢弘深、谢兴安,他们确信彼此都已经听到了。 若是毫无了解,云澜和方文林还可以装糊涂糊弄过去,但这半个月来,谢兴安在带着二人游玩的时候时不时会“不经意”地提上那么一嘴几位皇子,他们这会儿连装傻充愣的机会都没有。 云澜心中无奈,或许这位老人真就是茫然无措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了吧,不然也不会急病乱投医。 “这些时日承蒙谢大人和谢公子的照拂,待我夫夫二人回乡之后定会给两位寄些土特产以表谢意,还望谢大人和谢公子切莫嫌弃。” 顾左右而言他。 云澜在谢弘深大人的眼中看见了明晃晃的失望和颓败之色,他紧了紧藏于袖口的手指,稍一欠身之后转身朝自家马车走去。 但当覃迎春为他放好脚凳撩开车帘等待他过去之时,他却突然又在马车前停下了脚步,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那车门门洞,似乎想要看出一朵花儿来。 呼—— 终究是于心不忍。 他重重呼了一口气,站在马车之前回身望向那位心怀天下脊背挺直的老者。 “至于谢大人的问题……恕草民愚笨,不解其意。草民只知谢弘深谢大人是一位忠臣,忠君之臣。” 说完他再不犹豫,扶着方文林的手踩着脚蹬上了马车直接一个矮身钻进了车厢,“乔胜,出发。” 得了令的车夫乔胜见两位主子老爷均已坐好,这才一扬马鞭催使拉车的小蜜蜂行动起来。 车轮滚滚,黄沙阵阵,立于凉亭外的谢家父子被掺杂了沙土的秋风迷了眼,虚着眼睛目送车队离开。 直到那马车变成了一个小点,谢兴安见身前之人还无任何反应这才忍不住上前半步小声唤道:“父亲……” 没想到却忽闻他愁闷了许久的父亲大人放声大笑,这让他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句,“父亲……您……” “那老秃驴还算是有点本事。”谢弘深谢大人一改之前颓丧的模样,整个人红光满面宛如新生,尤其是一双眸子,明亮到刺眼。 他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儿子,见其面露疑惑,一拍其肩膀,语重心长道:“兴安还需再磨练一番啊。” “请父亲解惑。”谢兴安并无不服气之色,很是恭敬地弯腰行礼。 “人家已经给出了回答。你再仔细琢磨琢磨。”谢弘深大人却并未直接点明。 谢兴安也不是个笨的,将刚刚云澜所说之后在心底咀嚼了几遍之后,眼睛一亮,“忠君之臣!” “不算愚笨。”谢弘深谢大人很是欣慰地点点头。 第193章 静待新生1 第193章 静待新生1 京都的天自九月中旬过后就愈发诡秘莫测,被一股无形的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所笼罩着。 朝堂局势风云变幻,朝堂之下暗潮汹涌,每日都会有人有官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都城中的枫树似乎一夜之间便红透了,仿佛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力,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就在这般动荡不安的局势下,京都里的达官显贵却发现闭门谢客足有月余的首辅家大门突然打开了,近些时日上头斗得正凶的几位主儿排着队的往那谢府里跑。 谢弘深谢首辅这是作甚?莫不是也想要搅动搅动这八方风雨? 几个往谢府跑得腿都快断了的热门皇位继承人心想要是他谢弘深真愿意掺和一脚还好了,这死老头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吃错了什么药,一改之前的态度,现在跟那池塘里的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根本在他那里捞不着好。 也不算是没捞着好,毕竟这死老头一视同仁,谁的面子也不给,自己没捞着,别人也同样没讨到,这反而变相也算是个好消息? 毕竟以他谢弘深现如今的权利和地位,真要是认定了哪一位,那其他人也别想着争了。 这谢老头给几位皇子的说法当真是一模一样,省略掉那些文邹邹的酸字,咱们来个中译中,简单明了。 我忠君,至于君是谁无所谓,你们爱咋搞咋搞,反正你要是最后坐上了那位子,那就是你有本事,那我谢老头以后就听你的。 至于现在嘛,你们都忙着争权夺利,这江山社稷总得有人帮着管吧,你们也不想斗来斗去,最后到手一个千疮百孔乌烟瘴气的破败山河吧?嘿,我谢老头不才,反正管了几十年,不在乎再帮忙多管些时日。 几个皇子恨得牙痒痒,又拿他谢弘深一点办法没有,老皇帝昏庸,这些年朝堂之上基本都是他谢弘深说了算,手中全是实权,轻易动不的。 咱们视线一转,将目光落在谢府。 要说最近京都里过得最为滋润的当属这谢府的主人谢弘深谢大人了,红光满面,春风得意,莫过于此。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皇子们斗的越凶,他便越是能从中谋得利益。不说别的,仅仅半个月,光是收礼就收到了手软,府里的仓库都装不下了。 西北边塞的军士这些时日发现他们的伙食突然变好了,就连过冬的冬衣据说也在路上了。 几个受了旱灾的地方也突然收到了上头的赈灾救济粮。 工部的水部司也收到了朝廷的拨款,之前求爷爷告奶奶讨了那么久的研究经费终于是下来了,造船,造大船! 京郊的皇庄田地里种植着土豆、木薯。 如此之事地方各处都在上演。 皇子们一心扑在了党争之中,既然没法将谢弘深直接拉拢,那也一定不能交恶,故而这大大方便了谢弘深谢大人做事,不论是隶属于哪位皇子的部下,只要是他谢弘深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帮着其他皇子,一路绿灯! 再没有比现在更能让谢大人舒心的时候了。 …… 而远离了京都的云澜对此一无所知,在顺风镖局众人的一路护持之下,他和方文林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回到了安阳镇。 尤其是后半段路程,竟是他二哥云烨不远千里亲自跑过来接的。 此时的云澜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也许是因为男子之身的缘故,并不怎么显怀,但腹肌的线条却也明显地变得更为柔和,隐隐有合并成一整块的趋势。 出游三个月,家里大小事宜均是由兄嫂在打理,一切井井有条,回到家中无需他云澜费半点心。 值得一提的是他二哥云烨生意做大了,荷包鼓鼓,现在已经和他大哥云焕分了家,在长溪村另盖了房子搬了出去。 两家离得不远,斜对角,平日里走动频繁,一点不似其他人家那般分了家就疏远了,反而瞧着联系还更加紧密了。 三兄弟各自的产业也有了进一步的合作,大哥云焕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大地主,田里产出的东西全都优先供应给风云小吃铺,二哥云烨的顺风镖局则负责运输。 不论是安阳镇的总店还是曲陵的分店,铺子的生意稳定又红火,日子当真是越过越好。 也是这个时候,作为准爹爹的云澜开始出现一些更为强烈的孕期反应,最为明显的便是饮食口味的变化以及情绪上的起伏。 就比如现在。 十月初的清河村还吊着点秋老虎的尾巴,天气依旧炎热,云澜坐在院子里给肚里的宝宝缝制着小衣服,可能是刚刚那片落叶掉的不是地方,惹了小夫郎的不快,眨眼间这瓷娃娃似的精贵人儿就红了眼睛,委屈巴巴地找方文林闹着要吃曲陵的桂花冰汤圆,吃不着就掉小金豆子的那种。 在外人人尊称一句方老爷的方大汉子这会儿瞧着夫郎那瘪着小嘴儿可怜兮兮的模样是既心疼又心急,连忙丢了手里的家伙什搂着云澜小心翼翼地轻声哄。 “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到曲陵买。”夫郎想吃那断然是不能拒绝的,方文林扶着人往树荫下的椅子上带,拿了小桌上的蒲扇给人扇风,“可是热着了,家里还凉着绿豆芋头汤,我让人盛一碗咱们先凑合凑合喝两口?” 云澜瘪着嘴不大高兴,但好歹是没有拒绝,方文林赶忙使唤了人去灶屋盛汤,待覃迎春将这一直用井水冰着的绿豆芋头汤端过来,他一手给人打扇,一手拿着瓷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云澜喝汤。 绿豆煮得软烂,里头搁了冰糖,吃着是绵绵的沙沙的口感,甜味比较淡,不会吃上一两口就腻了,芋头被切成了小块,舌尖稍一用力就能给抿开,凉丝丝甜滋滋的,这才勉强压住了云澜内心对于桂花冰汤圆的渴望。 汤食与蒲扇的双重作用下,吃了小半碗绿豆芋头汤的云澜就这般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覃迎春上前想要接替打扇的工作,不过被方文林抬手嘘声阻止了,遣了人下去。 小院子里就只剩下夫夫两个。 长了点肉的漂亮哥儿歪在椅子里睡得香甜,嘴角还沾了点儿绿豆沙,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粉嫩的舌尖一闪而逝,给红润润的嘴唇抹了一层浅浅的水光,瞧着可爱的紧。 方文林打扇的动作不停,见夫郎睡得沉便轻轻探了身子过去将人嘴角的绿豆沙吃了个干净,吃完还舔着嘴巴意犹未尽,不知足地将云澜没吃完的剩下小半碗绿豆芋头汤三两口给解决了。 可怜一个乖巧小哥儿不仅被大猫偷了腥还损失了一小碗口粮。 …… 云澜终究是没能吃上那口心心念念的桂花冰汤圆,不是方文林舍不得银钱去买冰,也不是因为路途遥远冰块融化,而是大历夏日的冰块都是在冬日储存的,这些冰块全都是河水或是湖水直接冷冻而成。 虽然都会挑选澄净的冰块储存,但方文林跟着云澜生活久了,在吃水这方面就要讲究的多,基本上不会吃没煮开的生水,更何况现在云澜还怀有身孕,本就忌那冷凉的东西。 不过这一趟也没白跑,馄饨小摊儿那的梅酿李子,素秋的点心,商会那边新到的绿皮儿西瓜,这些东西可都买了不少回来。 有了这几样东西,云澜也就没再计较桂花冰汤圆的事情。 夫郎是不计较了,但方文林却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故而命了刀彪带人在后山开凿冰窖,赶在年前完工,来年夏日自家也能吃上这解暑圣品。 不过云澜想吃的东西可远不止这些,这不,没过几日又吵吵着要吃山里的小虾,还指定了要有山葵生长的那条小溪里的。 得亏是云澜要的早,现在还没正式入冬下雪,不然想要进山去捉都不行。 好在他们离开村子游玩这几个月的时间,刀彪带着人将进山之路已经修整得差不多,方文林和乔胜骑马进山不成问题,来回一趟云澜晚上就能吃上。 云澜的能折腾有目共睹,可架不住方文林宠啊,村里人见着了难免不会在人背后叨咕几句酸话,暗地里也嘀咕着若是云澜肚里不是个男娃,那方文林会不会就此翻脸。 九月底的时候赵大力家的媳妇翠娘生产,赵婶子得了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乐得眼睛都瞧不见了,若是那翠娘肚皮不争气生个女娘出来,你再看看赵婶子的反应,指不定得有多气呢。 故而村子里闲着没事干的人啊就总是将目光落在河对岸的半山腰上,等着后面瞧热闹。 云澜和方文林对此自然是不知的,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和理会,他们现在有了更加令人头疼的事情。 十一月初,已有五个月身孕的云澜开始显怀,肚子明显有了凸起,双腿也开始出现水肿和抽筋的情况,每天晚上都得由方文林按摩着才能入睡。 同时一直没有出现的孕吐也随之而来,吃进嘴里的还没吐出来的多,很是折磨了云澜一番,眼瞧着精气神都没了,方文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亲自替了云澜受罪,李大夫也就差没直接住在方家了。 “无碍无碍,澜哥儿身子好着呢,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李大夫已经不知是第几遍重复这些话语了,奈何人家方老爷就是没法安心不相信,必须一遍遍向他求证才行。 这般过了半个月,他方文林看着比人正儿八经的孕夫还憔悴,耷拉着厚重的眼袋,脸上也无甚血色,身上的肉更是掉了不少,瞧得云澜心疼。 “我没事,你别担心。”云澜抚上方文林紧皱的眉头,替他揉开高高隆起的褶皱。 方文林捉住那只有些浮肿的手攥在手里,将脸贴过去吻了吻云澜的掌心,声音沙哑,“嗯。” 老夫老妻的,云澜哪里不知道汉子根本没听进去,反客为主反握住了方文林的手拉向自己,将汉子宽厚的大掌贴在自己柔软的肚皮上。 “你现在的样子好丑,我听人说若是每日都看见美丽的事物,那肚子里的宝宝也会长得更漂亮。现在怎么办,宝宝要变成和他阿爹一样丑丑的了。” 好似是应和云澜一般,方文林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踢了一脚,惊得他一动不敢动,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僵着脖子看向云澜,呐呐地问:“澜儿,动、动了。” 第194章 静待新生2 第194章 静待新生2 早在月初的时候云澜就感觉到了第一次胎动,当时也觉惊奇,拉着方文林兴奋地讲述了半天,勾得汉子心痒痒,也想和云澜的肚子里的宝宝互动互动。 奈何宝宝好似不怎么待见他父亲,自那一次之后不论方文林如何讨好,云澜肚里的宝宝就是不搭理他。 云澜只得宽慰汉子说宝宝是个安静乖巧的,不喜欢闹腾。方文林深以为然,他家宝贝绝对不可能不喜欢他,而是宝贝太懂事听话了,不愿意让云澜受苦,所以安安静静的。 故而今晚这一次实则是第二次胎动,也是方文林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宝宝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掌轻轻抚摸云澜的肚皮,然后将耳朵贴了上去。 “哎哟!” 耳朵和脸颊刚贴上云澜肚皮,他就感觉到侧脸被踹了一脚! “澜儿澜儿,宝宝踢我了!宝宝踢我了!” 昏黄灯光下的汉子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是惊喜和欢欣,明亮的让人忍不住跟着露出笑意,云澜弯着眉眼,用手指戳着方文林的下巴,笑着打趣道:“可不得踢你,这胡茬都扎到人家了。” 这回方文林是真听进去了,连忙爬起来用手去摸擦自个儿的下巴,当真是扎手,颇为懊恼地就要下床去把胡茬刮了,还是云澜将人给拉住了。 “现在太晚了,明儿早上再弄吧,我困了。” 一听云澜困了,方文林果真不再去折腾自己,盘腿坐在床上动作熟练地给云澜按摩肿胀的小腿。 云澜本是不困的,刚刚那只是拉住汉子的说辞,没想到在方文林力道适中的按摩中还真就来了睡意,不知不觉中就入了梦乡。 而发现云澜睡熟了的汉子并没有停下按摩的动作,听着云澜轻浅的呼吸声暗自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将自己拾掇得光鲜亮丽,断然是不能让夫郎和宝宝给嫌弃了的。 自这日之后,村子里的人发现方文林变了,变好看了,有时候人家路过,那大树底下的婶子女娘都能给瞧红了脸。 也是自这日之后云澜的口味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开始特别能吃酸,只要吃了酸,孕吐的症状就会减轻许多。 渐渐的,普通的酸已经无法满足云澜的胃口,他十分想念一种红彤彤的酸甜多汁的果子——西红柿。 “西红柿?没听过。” “番茄?不知道。” “洋柿子?那是什么东西?” 方文林和云烨在各个商会四处打听,可是却一无所获,没人见过云澜口中所描述的那种果子。 最后还是长溪村的情报组组长吴阿奶听说了这事儿找到了云澜大嫂嫂谭蕾。 “蕾娘,我听人说你们家澜哥儿想吃红酸果子?” 谭蕾身着深紫色夹袄正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这是给自家汉子和儿子准备冬衣呢,闻言抬眸看向门口的吴阿奶,未语先笑,“您也听说了啊吴阿奶,快进来坐。” 说完便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招呼着人进来,从茶盘里翻了个干净没用过的杯子沏茶。 这云家两兄弟是出息了,家里的媳妇瞧着都越来越好看了,吴阿奶笑呵呵地走进院子坐到了谭蕾身边,往那桌上的针线筐里瞄了一眼,笑着说:“这是给大焕和团团做衣裳呢,瞧这花绣的,可真是好看。” “他们父子俩吵吵着要,硬说人成衣铺子里的衣服不合身,这不就劳累了我。”谭蕾端了一碟子点心放到桌上,这才坐下重新拿起针线。 “我就过来和你说说话,怎的还整上点心了。”吴阿奶口头客气了一句,手上可一点没客气地捻了一块酥饼放进嘴里。 “不是什么精贵的,阿奶无需客气,就是不知道阿奶刚刚提到咱家澜哥儿和那红酸果子的事情可是有什么消息?”谭蕾可一心记着刚才吴阿奶过来的第一句话呢。 “酸儿辣女,澜哥儿喜欢吃酸肚里定是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吴阿奶一口酥饼一口茶吃的好不快活,一张脸的褶子都笑成了一团,“澜哥儿找的那种阿奶我是没见过,不过我知道另外一种特别酸的果子,也是红色的,就是个头小,只比指节大一点儿。你们要是想要,老婆子就给你们指个路。” “要的,要的,”云、方两家找寻了这么久的果子那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吴阿奶虽然是个喜欢说话的,但说出口的必不会是假话,哪怕有半分希望谭蕾都是不会放过的,“阿奶是在何处见过?” 吴阿奶放下茶杯,手撑桌沿倾身往前,“山里。” “山里?”谭蕾手上针线一顿,她在长溪村也算是生活了十多年,附近的山林那是再熟悉过不的了,可却从见过,莫非……“不是咱们村子后山?” “不是,是文阳镇那边的山上。”吴阿奶眯着眼睛望向院子角落里的桃树墩子,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小时候的事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 “文阳镇?” 方文林和云家两兄弟面面相觑。 “对,就是文阳镇。”谭蕾不慌不忙地将下午吴阿奶的话复述给三个汉子听。 原来是吴阿奶还是孩童的时候,以前天灾不断,田地颗粒无收,靠天吃饭的泥腿子们只得进到山里寻找果腹的东西。 也是在那个时候吴阿奶跟随其父亲在文阳镇那边的山里发现了一种红酸果子,据吴阿奶所说,她吃到的果子是青黄色的,该是没有成熟,奇酸无比,所以记忆深刻,后来她便再没见过和吃过那种果子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灾灭绝了还是因为太酸了没人采摘。 文阳镇其实在之前方文林和云烨都去找过,可是却一无所获,只买了好些山楂回来以解云澜馋酸之渴,但云澜依旧对那名叫西红柿的果子念念不忘,故而哥几个一直没有停下寻找的脚步。 “我和二哥之前去文阳镇特意打听过,当地人没人提及过这种果子,明儿一早我再去一趟仔细问问。”文阳镇不算远,现在家里又有马匹和马车,来去都很方便快捷。 别看云烨平时总是和云澜不对付,实际心里最是疼爱这个幺弟,这会儿也站出来表示要一同前往,“咱们多带些人过去,你我兵分两路,我去镇上打听,大林子你去吴阿奶所说的山里找找,能快些。” 他家幺弟这些日子可是吃了好多苦头,之前养起来的肉眼看着掉了下去,可心疼死他了。 有云烨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方文林也是个行动派,当即就点了人手要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就出发。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文阳镇的山里钻了三天,方文林终于在一个土坡之后找到了吴阿奶记忆中的果子。 若是云澜在此定然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毛辣果,外形神似小番茄,故而总是被人认错,其味酸而多汁,有清香。 这土坡后面生了好大一片,该是一直没被人采摘过,有些熟透了的都掉在地上腐烂了。 方文林招呼着人手一起采摘,除了那些一眼就看出没成熟的青色果子,其余的全部都摘了,五个背篓装得满满当当。 当他们一行人满载而归,云澜看着那一筐筐红亮亮的果子眼睛都直了,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毛辣果!好多毛辣果!” 毛辣果,这是前世贵州地区的特有果子,有名的贵州红酸汤就是用这个果子做的。 云澜一手扶腰,一手指挥,半山腰方宅里热热闹闹地开始制作红酸汤,说来这个做法其实很简单。 将毛辣果、红辣椒洗净去蒂,生姜洗净刮去表皮,毛辣果和红辣椒的比例是八比二,将三者混合剁碎后上石磨研磨成浆,最后加入盐和白酒搅拌均匀装罐水封发酵一个月即可。 五筐毛辣果,其中一筐的果子被拿去后山埋土里了,期盼来年可以在自家后山生根发芽。三筐用来做红酸汤,一共做了六坛,还有一筐果子直接拿来做菜吃。 有了这些红酸汤和毛辣果,云澜吃东西再没吐过,胃口好得不得了,还是李大夫拉着人告诉不能吃太多免得腹中胎儿长得太大,不然后边不易生产,这才让云澜克制了些。 第195章 静待新生3 第195章 静待新生3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冬风卷走枯黄,覆上一片银白。 厚实的棉布鞋踩在松软的素尘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云澜一呼一吸之间似含云吐雾,模糊了红润的面容。 “外头冷。”方文林左手扶着云澜明显粗了两圈的腰身,右手抬起给人的围巾拉起来盖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七个月的孕肚被大氅一遮谁也看不出端倪,只有方家人和云家人知道这时候有多关键,谁也不敢大意。 刘知在方宅的大书房早已等候多时,笔墨纸砚以及各色颜料不知已经检查了多少遍,他旁边的姚睿被这人转悠得头晕,倒在椅子里哎哟哟直叫唤,让刘秀才赶紧停下脚步歇一歇。 姚睿旁边还有两位面生的书院学子,这两人是刘知交好的同窗,听闻了刘知在清河村讲学一事也跑过来凑热闹,今年也是不打算回家过年,而是在方家住了下来。 “刘兄,你快别转了,别说姚兄,就是我与王兄也快被你给晃晕了。” 说话之人名叫周正业,家里祖辈都是经商的,在曲陵府人人都得称一声周少,巴结奉承的人不少,可也不知道这位小少爷怎么想的,竟是和两个山沟沟里的穷书生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好友。 他和王阳跟随刘知到这清河村已有半月,还未曾见过这方家的另一位主子,只知道是位哥儿,因为怀有身孕不便见客。 也是托了刘知的福,今日刘知要给那位主人家画肖像画,他们这才有机会得以见上一面。 他还想再叨咕两句自己这位好友,没想到此时书房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只一眼他便呆住了。 “让刘秀才久等了。” 声音如清泉流水,却半点不显冰冷,反而好似被春日的阳光照射过,清澈而温润。 方家的大老爷方文林他是认识的,而此时被其半抱半搂着的人却是第一次看见。 不必旁人介绍他就知道这位身披火红大氅,头戴兔绒毡帽,脸遮深蓝围巾的哥儿定是那位“深入浅出”的云老爷了。 明明只露了一双眼睛,但他心中已经认定这位云老爷定是一位绝世大美人! “云老爷,方老爷。” 直到听见刘知行礼问好,周正业才如梦初醒,赶忙站起身跟着作揖。 “劳烦刘秀才了。”方文林扶着云澜走进屋子里,解了云澜身上的大氅,扶着人小心坐下后才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其他三人,稍一点头,“周秀才,王秀才。” 姚睿这小子机灵,在人主子进门之后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挪炭盆的,这会儿甚至连画纸都帮刘秀才给铺好了,顺手还薅了一把周秀才,免得这傻子挨他家方老爷的打。 云澜就着方文林放好的靠枕倚坐在太师椅上,笑盈盈地看着对面四个活宝,眼神中竟是带着些慈爱? 刘知不敢耽搁,取笔蘸墨开始作画,一旁的周正业和王阳这时候只恨自己画技不精,不然也能为这仙君一般的人物画画了。 七个月的孕肚是厚厚的冬衣都遮盖不住的,尤其是这会儿坐着,云澜腹部的隆起格外明显,他一手习惯性地托扶住肚子,另一只手则是搭在椅子扶手上。 方文林站在他的身侧,二人就这般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刘知作画完成。 刘知现在已经是曲陵府小有名气的画师,这会儿手稳笔正,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其额头鼻尖都是细密的汗珠。 好在他画技精湛,并没有让两位模特等太久。 只见画纸之上一坐一站两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坐着的男子眉眼含笑,唇角微提,神色温柔,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只一根发带浅浅拢起将其垂于左肩胸前。 头上一顶雪白兔绒帽,与浓墨重彩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俊朗之中增添俏皮。 而其身边站着的蓝衣男子气宇轩昂,一只手搭在太师椅的椅背之上,将椅子上的仙君圈进了自己的地盘。小麦色的肌肤和硬挺锋利的面容让其看上去有些冷酷,但他看向身边之人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温柔缱绻。 云澜和方文林对于刘知的这幅画作都很满意,只待装裱过后挂起来。 坐了这么一会儿,云澜眉宇之间便出现疲态,月份大了,这身子就愈发的沉重,行动不便也更加容易疲累,方文林只得扶着人回屋休息。 这样的情形随时可见,自打入了冬,方文林便推掉了大半事宜,一心一意陪在云澜身边,而云澜的两位嫂嫂也是轮番过来陪护。 “回来了。让我看看手冰不冰。”这几日过来陪护的是二嫂嫂郑悦,她放下针线起身上前握住了云澜的双手,“暖和的。” 随后拉着人到桌前给云澜看她纳的鞋底,“澜儿你看看,这鞋底可是合适?” 桌子上除了针线篓子还有许多布片彩绳,这些日子云澜的两位嫂嫂和云澜自己都在为他肚子里的宝宝做衣服鞋子,就连那衣柜都专门腾出来了一块地方用来叠放宝宝的衣物。 “想着是给两三岁的宝宝做的,这个鞋底就做的厚实了些,耐磨,澜哥儿你看看呢。” 还没个巴掌大的鞋底上面的针线很密实,软硬适中,云澜是觉得再好不过了,便笑着回道:“嫂嫂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我瞧着再配个虎头鞋面该是顶漂亮的。” 郑悦将鞋底拿在手里撅了两下捏成小船的形状,弯着眉眼对云澜说:“听咱们澜哥儿的,鞋面就做虎头样式的。我刚让覃迎春去弄了条鱼回来,今儿晚上给你做酸汤鱼吃。” 一听有酸汤可以吃,云澜整个人都亮了,刚还不觉得饿,这会儿却馋的直咽口水,捻了桌子上的栗子饼吃才勉强压下这股子馋劲儿。 吃完了栗子饼转头就找方文林告状,将锅甩到了肚里的宝宝身上,“小宝定然是个馋嘴的,听不得酸汤两个字。” 方文林能怎么办?只能顺着话头哄,反正他家娃娃在肚里应该听不懂的吧…… …… 年关将至,方家忙碌了起来。 方文林将一应事宜都交给了乔胜和覃迎春负责,他则是专心应对家里的小祖宗。 云澜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特别喜欢他给扎的草蚱蜢,没事儿就逮着他让他给当面编,现在他扎的草蚱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关键是这些草蚱蜢等他编好了云澜似乎又不怎么喜欢了,全都拿去送给了别人,反正清河村的小孩子们最近人手至少五六只这个东西。 这不,晚上躺在床上好好的,云澜突然又想要他编的草蚱蜢了。 烛光点点,两个大男人大晚上不睡觉坐在桌子旁聚精会神地摆弄稻草玩,细细长长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好似生动的皮影戏,这些枯黄的稻草被方文林治得服服帖帖,几个翻飞就变成了一只草黄色的蚱蜢。 昏黄的烛光映在云澜的眼底好似星子跳动,方文林这么盯着瞧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还是云澜不满他突然停下动作拿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才回神。 窗户上细长的影子又开始跳舞,不过这一次才舞到一半就静止不动了,而那操控舞蹈的人影却突然倾身上前贴了贴对面稍矮一头的人影。 云澜慢半拍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鸦羽一般的睫毛颤了一下,漂亮的眸子疑惑不解地望向方文林,“你做什么。” 声音轻轻浅浅的,不像控诉倒像是撒娇。 方文林笑得开怀,星眸晶亮,“澜儿,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云澜更加不解。 “这个。”方文林抬手一指。 云澜顺着其手指看过去,正是刚刚才扎好的草蚱蜢。 “你不是喜欢草蚱蜢。”方文林伸出食指按了一下草蚱蜢的身子让其往前弹跳了一下,然后食指和中指捻了一根桌上的草茎灵活地打了一个草结,见云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指瞧,他眼里的笑意更甚,“你是喜欢看我编织的过程。” 说完又打了一个草结,果然瞧见云澜眼睛里亮闪闪的。 “今儿晚上不扎草蚱蜢了,”方文林将草茎扔到桌子上,起身抱起云澜往床榻而去,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相公明日给你用竹子编个摇椅,现在,先睡觉。” 第196章 静待新生4 第196章 静待新生4 清河村半山腰的方宅里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后宅小院子里的空地上多了许多的竹竿和竹篾,一张矮凳,一张躺椅,方文林和白塔每日都要在这里待上许久。 别的人家是鞭炮齐鸣,他们这里是竹竿爆响。 到底是冬日,方文林和云澜的嫂嫂们不会让云澜在室外待太久,故而每过十多分钟就会把人往屋里领。 在屋子里烤暖了身子,云澜又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房间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看方文林用竹子做躺椅,他眼睛尖,一眼就发现了新东西。 “咦,这把竹篾怎么是红色的?” 竹子多为青色和黄色的,并且因为水分的流失,最终的竹制品都会慢慢由青转黄,而云澜现在手里拿着的这把竹篾则是棕红色的,故而有此疑问。 方文林手里也拿着这种棕红色的竹篾,他正在编制摇椅的椅背部分,采用了红黄两种颜色的竹篾,这样就可以编出更为华丽的花纹出来。 “我们一般管这个叫做茶色,因为这是用红茶水煮染色的。” 云澜了然点头,坐在方文林旁边帮忙将竹篾理顺,这时,来方家同住一起过年的云琛和云瑞两小子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乔明喆和敛芳两个孩子。 “小叔叔,我们来帮忙了。”云瑞这个活泼的一马当先,第一个跑到云澜跟前,扒拉着椅子扶手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求抚摸。 云澜笑着用手背探了下云瑞圆嘟嘟红扑扑的小脸,又捏了一把他头顶的兔绒帽子耳朵,“我的小帮手来了。” 云琛紧随其后,扒拉着扶手糯叽叽地喊小叔叔。云澜也同样贴了贴他的小脸捏他的帽子耳朵。 方文林编竹篾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身旁,入目是凑在一堆的三顶雪白的帽子,晃眼一瞧还以为是三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仔细看去原是叔侄三人在一起分拣竹篾,不免会心一笑。 一大两小一起玩了有十分钟左右,云琛就跟个小大人儿似的板着小脸让云澜回屋休息,而一向站在云澜这边的云瑞竟也和自己的兄弟成了一伙儿。 两个还没云澜大腿高的奶娃娃就这般严肃且认真地看着你,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关心,任谁也不忍心拒绝。 更何况是现在母性光辉泛滥的云澜。 他听话地放下手里的竹篾,一手扶腰一手撑椅站了起来,原地伸了个懒腰之后往屋里走,两个小侄儿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跟个小护卫似的,逗乐了过来帮忙的云家兄弟。 云澜听见笑声回头去瞧,他的两个好哥哥站在方文林身边看着他笑容明亮如水,当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是…… 现在家里不该我才是老大吗?怎么反倒我成了那个被管束的人? 云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在踏进房门的前一刻…… 很是幼稚地对着那边的三个汉子做了个鬼脸。 云琛和云瑞看着这样的小叔叔大脑宕机呆愣了一瞬,慢了一步进入房间。 等他们进去的时候,他们的亲亲小叔叔已经坐在贵妃榻上捻点心吃了,好像刚刚做鬼脸的另有其人。 两个小的抓抓脑袋互相看看然后默契地都将此事抛掷脑后,一左一右跑去给云澜捶腿,可乖可乖的。 …… 大历三十七年,春。 年节过完,云澜的摇椅也终于做好了,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躺在摇椅聆听冰雪消融叮咚滴答成了云澜新的乐趣。 只是躺在摇椅上看蓝天白云听溪水潺潺,晒着太阳他就能自己把自己给哄睡着。 方文林这时候就会及时抱来一张薄被给云澜盖上掖好被角,然后再继续刚刚停下的活计。 他要给他即将出生的宝贝做一张小床,竹编的。哦,对了,还有和云澜同款的小号摇椅,小推车也得做一个…… 细数下来,他还得做四五样东西,真是片刻不得闲。但这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因为李大夫估算下个月月末左右孩子就要出生了,掐指一算也就一个半月左右,身为准爸爸的方文林开始有些焦虑了,甚至出现了严重的孕吐反应。 也是这个时候云澜发现若是方文林将心神转移到竹编上会好受许多,就让方文林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小床这些东西。 有了事情可做,又是给自己孩子做的,方文林那是一万个愿意,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那么焦虑了,只不过云澜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太久,不然又会复发。 李大夫看过之后给出的结论是,等孩子生下来方文林自然就会痊愈。 云烨过来的时候就是看见的这样一幅场景。 他家幺弟躺在新做的摇椅上睡得香甜,红色的薄被像是裹粽子似的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起来,衬得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格外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一点耳尖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而在摇椅旁边则是紧挨着坐着的方文林,他坐的是个矮脚瓜凳,天然就比云澜矮了一截,这会儿正编一下竹篾就看一眼他家澜哥儿,眼神都能拉丝了。 虽然他很想假意咳嗽两声提醒方文林这儿还有个人过来了,但是他家幺弟难得睡得这么安稳便没有出声,反而更加放轻了脚步,生怕给他家幺弟吵醒了。 要说整个方宅唯一不用刻意降低音量的当属方文林了,哦,得加个前缀,编竹编的方文林。 不知为何,云澜很喜欢看方文林做竹编,也喜欢听编竹篾时的声音,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方文林就会拿了竹篾编些小东西来哄云澜入睡,故而现在云澜的小书房里多了很多竹编小物件,比如小簸箕,小盒子,小蹴鞠等等。 对于云烨的靠近方文林早就注意到了,他就好像是守护着心爱宝物的猛兽,对于一切要靠近或者即将靠近云澜的各类人和物都保持着高度的敏感。 现在也就云家人能直接与云澜接触,就连一直伺候云澜的覃迎春都没法靠近其五步之内。 云烨对上方文林转瞬即逝不算友好的视线也不发怵,摊摊手掌展示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一封信。 “益水郡那边的兄弟送过来的。” 方文林的视力很好,清楚地看见那信封上写着“澜弟亲启”四个大字。 这是赵聪的信。 …… 云澜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算长,但睡眠质量却很高,故而这会儿醒来精神头很足。 久坐久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故而他一醒来方文林便帮忙扶着让他站起来走动走动。 “益水郡你赵大哥给你写信了。” 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现在的方文林敏感的很,得照顾着他的情绪,云澜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要装作不太在意,不然方文林肯定得郁闷好久。 “之前不是说他们会来我们这边玩耍嘛,信里可能说的是这件事,你帮我拆开看看。” 那信封上明晃晃写着“澜弟亲启”,方文林虽然再醋也不会自己偷偷拆了人家的信偷看,这会儿得了云澜首肯才当着人的面将信拿出来展开。 云澜一直观察着方文林的表情,嗯……但是怎么说呢,汉子的表情太丰富变化太快,让他一时无法形容,同时自己的好奇心也被其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给吊了起来。 “怎么?信里说了什么?” 方文林将信递给云澜,一双深邃的眸子似有晶莹闪烁,语气含笑,说:“是来报喜的,赵夫人有喜了。” 赵夫人有喜了?梁书雁怀孕了! 惊喜地接过信笺,云澜缓慢而仔细地逐字逐句地将上面的内容念出来,语气越来越轻快,声音越来越明亮。 原来在他和方文林刚离开益水郡不久,梁书雁就出现了食欲不振、干呕等症状,找来大夫把脉一看,有喜了! 这可让夫妇两人高兴坏了,只不过那边的习俗是头三个月不宜对外声张,后又赶上过年,故而过了这么久他们才写信告知方文林和云澜这个喜讯。 “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发现怀了宝宝,算算时间……” 云澜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数完瞪大了眸子,“那岂不是就比我晚两个月左右?” “正是,”方文林让他继续往下看,“后边有写,预估的产期是五月底六月初,赵夫人很是遗憾今年可能没法过来游玩了。” 云澜听完方文林的话低头继续看信笺,果然看到了不同于前文的笔记,一串簪花小楷,这应该是梁书雁自己写的。 上面细数了几件赵聪在她怀孕之后干的蠢事,又对于不能出门过来找他和方文林一起游玩的遗憾,最后畅想了一下他们两家人再见面时带着各自宝宝的场景。 再后面又变回了和前文一样的笔迹,该是这张信笺又回到了赵聪手里。 也是这时候云澜知道了为什么方文林的表情如此丰富了。 赵聪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信里写到若是两家都生的汉子或是女娘哥儿就义结金兰,若是他家生的汉子,而云澜肚里的是女娘或者哥儿……娃娃亲?若是反过来的……就还是义结金兰? 云澜看到这里止不住地笑出了声,抬眸一瞧,方文林坐得端正,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睛里全是嘲讽。 “他倒是想得美。”语气可不怎么好。 自己没争过他,现在竟然是打上了他家宝宝的主意,小人行径! 方文林在心里将赵聪很是嘲讽了一顿,半点不把这回事儿当真,还立马跑到小书房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喷人的回信。 云澜看得发笑,信中赵聪也说了此为玩笑话,若是他们不同意就算了,难得方文林这会儿这般“活泼”云澜也就随他去了。 只不过他也学着梁书雁的样子在回信中间插了一段自己要说的话,和赵氏夫夫约定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两家带着孩子一起出游。 有了这一次的书信往来,此后每隔几日方宅都会收到来自益水郡的信笺。 虽然车马慢,但是有顺风镖局的兄弟专线配送,云澜和梁书雁这两个孕夫孕妇也算是隔着山海聊起了还算即时的天。 而方文林和赵聪的互喷也从未停止。 日子就在这一封封书信流转中悄然滑走,转眼便又是一个半月。 大历三十七年,春三月。 云澜肚子里的珍珠宝宝终于等不及要出来和两位父亲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