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复仇我病娇,打下江山我享福》 第1章 开局女主给我下跪? (滴,安检处—— 请在此寄存脑子和外置逻辑,请不用担心,这里有最安全的安保系统) “啪——”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跪在这里!你妹妹什么时候醒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陆凝霜刚醒来就听到这句话,才将记忆融合的她心里头一咯噔。 脑门上瞬间闪烁着三个鲜红大字: 危!危!危! 她何德何能啊,竟然被女主下跪?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陆凝霜从没有想过,穿越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虽说死后能重活一次很好,但她好死不死的穿进某重生+复仇+大女主的小说里。 成了抢夺姐夫,陷害女主,致使女主含恨重生,与之同名同姓的白莲花恶毒女配! 而且剧情进度已经到了女主重生前夕! 数日前,圣上下旨: 镇国公长女陆映雪温婉贤良、品貌出众,堪为皇六子良配。 女主陆映雪为了给自己挣面子,在府中举办了赏秋宴,广邀奉都贵女前来赴宴。 谁知,天生体弱的双胞胎妹妹也就是原主,在与她争吵时意外落水,爹不疼娘不爱的陆映雪便被当成了罪魁祸首。 原主被救上来后,命悬一线,到现在迟迟未醒,偏心幼女的陆母勃然大怒,惩罚陆映雪在原主院中长跪。 之后,陆映雪被陆国公罚入祠堂。 风寒来势汹汹,烧回了陆映雪的成年灵魂。 重生版陆映雪,抛弃恋爱脑不说,前世乃六皇子萧衡光的天使投资人,宵衣旰食各种筹谋,终于扶持六皇子荣登大宝。 然后成了大齐一国之母! 她历经宫闱宅斗,朝堂风波,各项技能是点满了的! 最可怕的是,刚重生便立即发下三大宏愿: 让人渣萧衡光死!让品行不端的双胞胎妹妹死!让偏心父母死! 眼下的时机太巧,原主与女主之间的仇恨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未来只有你死我活。 该死,这就是一个死局! “一来就是这样个局面,还不如不穿呢!” 陆凝霜撑着床沿支起上身,柔软贴身的丝绸寝衣微微敞开,勉强挂住半个白润的肩头。 满头青丝略显凌乱的披在身后,隐隐露出半掩于衣衫下苍白得透明的肌肤。 淡色的樱唇噙着一抹轻嘲,浓密卷翘的长睫下,端庄中不失魅意的瑞凤眼里泛着天生的凉薄与淡漠。 她生于花团锦簇的巨富世家,本该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只可惜母亲遭人设计,在怀孕七个月时出了车祸。 医生费尽千辛万苦,才从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中将奄奄一息的她取出。 父亲沉湎于丧妻之痛,不眠不休追查线索,在她周岁时意外猝死。 青年丧妻中年丧子的祖父一夜白发,重新接手陆氏集团却心力交瘁、独木难支,没几年也撒手人寰。 身为陆氏集团唯一继承人的她,拖着一副病体在群狼环伺中苟延残喘。 终于在成年礼之前,被唯一谈得上信任的人背刺。 她对人世间没什么认同感,与世界隔了一道看不见打不破的隔阂。 她被囚困在方寸之间,生死、痛苦、孤独才是常态,单调的白色是眼中唯一的色彩。 陆凝霜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铜镜里少女精致柔弱的容颜。 纤纤玉指执起一旁的细毫笔,蘸了蘸一旁鲜红的脂膏,在显露病色的眉间绘出一朵艳丽的桃花。 望着镜中陡然添上一股病态风流的人,忽然就笑了起来。 重活一世,不妨游戏一场! 抬眸通过窄窄的窗缝望向窗外,庭院中央正跪着一名面容不忿的女子。 身上的深青色银丝织花的蜀锦衣裙带着旧态,一看就是用了好几年的东西。 饰品也很素,只带了一支蝴蝶珍珠步摇,两只玉兰小钗,一对翡翠耳环。 完全看不出半点儿高门大小姐应有的气派! 这便是女主,她现在的姐姐陆映雪。 虽然是双胞胎,陆映雪与她长得一点儿都不相似。 陆映雪鹅蛋脸,杏仁眼,远山眉,山根高挺,容貌明艳不失英气,额头饱满圆润富有贵态,身材充实有内涵,充满了健康美。 给人的感觉就像,随便扔个旮旯,依然能向阳生长的葵花。 陆凝霜低眸端详着自己苍白瘦长的手指,口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轻笑。 院里突然吵闹了起来,原来是陆夫人离开沉香院前,留下来监督陆映雪思过的李嬷嬷公报私仇,对陆映雪的侍女含秋动手。 “大小姐,不是妾身故意为难,实在是这丫头没有一点儿规矩!妾身身为夫人身边管事嬷嬷,有责任管教这些……” 李嬷嬷长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手里举着柳条拧成的鞭子站在含秋身旁踱来踱去,颇有种小人得志的猖狂。 “身为贴身丫鬟,却不规劝主子,这是一错!” 猛地定住步子,扭身一挥。 “啪——” 柳条划出破空声,结结实实的落在含秋的脊背上。 “啊!!!” 含秋惨叫一声,身后被鞭打过的地方隐隐沁出红色。 她趴在地上痛哭不止: “大小姐,呜呜……” “住手!我说了,让你住手!” 陆映雪愤怒的朝李嬷嬷扑去,想要抢夺她手中的武器。 李嬷嬷眼皮一翻,灵活的一躲,满是嘲讽的打量着摔倒的陆映雪,仰着下巴来到含秋旁边。 “身为贴身丫鬟,却任由主子误入歧途,这是二错!” “啪——” “身为贴身丫鬟,明知主子做错却还要为之狡辩,这是三错!” “啪——” 她宛若胜者挥舞着自己的旗帜,挥舞着手里的鞭子。 阴狠与猖狂的表情在充满褶皱的脸上,达到诡异的平衡。 “大小姐,妾身也是为了你好——” 李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主仆二人,“苦口婆心”的劝道: “含秋身为你的贴身侍女,指不定未来还要跟随您嫁进皇家。 皇家规矩森严,要是再像现在一样不知礼数,难免给大小姐你,乃至陆府惹来滔天大祸!” 她微微弯腰,一双眼睛挤在一起,幽幽笑道: “你说是吧,大小姐?” 第2章 小姐,来,把药喝了 “老东西你放肆!有什么冲本小姐来!欺负本小姐的婢女算什么本事?” 陆映雪从地上爬起来,张开手臂挡在含秋的面前。 李嬷嬷老脸扭曲了一瞬,重新恢复了笑容,拧起的粗眉像倒竖的八字,衬得面相有些凶戾与刻薄。 “大小姐您是非要执迷不悟么?”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柳条拍打掌心,无可奈何的叹道: “您是主子,咱是奴才,哪有主子替奴才受罚的道理?您啊,还是一旁跪着思过吧!免得妾身不好给夫人回话……” 语气一转,环视一圈厉声喝道: “来人啊,把大小姐给我摁住了! 夫人说了,二小姐什么时候能醒,大小姐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躺在地上的含秋艰难的爬起来,忍着畏惧声嘶力竭的喊道: “谁都不许碰我家大小姐!” 李嬷嬷再一次扬起了鞭子,陆映雪迅速上前擒住了她的手腕,警告着周围: “我看你们谁敢?!” 几名正在附近洒扫的下人面面相觑,犹豫着不肯上前。 虽说他们厌恶大小姐,又是沉香院里最低等的杂役,但也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若是白芷或是茯苓二位姐姐吩咐,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就上了。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李嬷嬷将鞭子夺回来,倒退几步,远离陆映雪,趾高气昂的喊道: “我可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们是想我回去给夫人说,你们伺候二小姐一点儿也不用心? 赶紧的赶紧的,还愣着做什么?时候不早了,要是大小姐没能好好儿思过,责任可是你们的啊——” 陆映雪的目光死死的锁在,李嬷嬷不经意露出的花丝珐琅金镯上,胸膛几番起伏。 那不是小舅舅送她的生辰礼么,怎么会在这老东西手上? 强烈的视线灼得李嬷嬷手腕生疼,她下意识颤了下,尬笑着扯着衣袖将手腕遮的严严实实的。 “大小姐,妾身记着时间的呢,时候不早了,您还不赶紧继续跪着?” 她可是夫人的人,又肩负夫人交待的重任,只要二小姐没醒,此刻沉香院里她就是权力最大的一个! 至于陆映雪? 嗤,区区一个老爷夫人厌弃的丫头片子,这些年过得连他们这些下人都不如,算什么大小姐? “爹娘可以训斥我,不代表你这个老货也能骑到本小姐的头上!这些年,我忍得够多了!” 陆映雪径直扑了上去,抢夺着李嬷嬷的鞭子。 含秋忍着伤死死抱住李嬷嬷的双腿,即便被老东西踹出血都不肯放手。 “我,咳……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欺负大小姐的!” 一时间,攻守之势异也。 如今轮到李嬷嬷哭天抢地了。 “大小姐你!我可是夫人的人,哎哟……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禀报大小姐的所作所为的!” “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小姐疯了!” “那边两个,还不滚过来把大小姐拉开!” “啊!!!” “我的头发,陆映雪你这个疯子!你知错不改,还对我动手,我一定会在夫人那里狠狠告你的状!” 陆凝霜坐在屋内旁观着院中扭成一团的三人,不过两刻钟,她便看了奴大欺主、主仆情深两场大戏。 小说的生活果然精彩! “你们在做什么!” 又有一道压抑的暴怒声响起。 不多时,沉香院消失已久的两位一等侍女白芷和茯苓姗姗来迟。 一来便不由分说的将打架的三人叉了出去。 “明知小姐需要静养还在院中吵吵闹闹,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她分明是巴不得我家小姐醒不来!” 这是茯苓说的。 “李嬷嬷是怎么回事?夫人不是留她盯着大小姐跪地思过么,怎么同大小姐闹了起来? 茯苓你亲自去问问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是白芷说的。 “咯吱——” 房门开了。 白芷端着托盘跨进门槛,还没走近,一股浓烈到让人窒息的药味儿,已顺着风飘了过来。 刚还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儿的陆凝霜瞬间带上痛苦面具,抚着胸口干呕。 如果未来与这样的汤药相伴,她宁愿自己死了。 “小姐!” “您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是不是李嬷嬷他们吵到您了?” 一脸严肃到仿佛在给女主使绊子的白芷,嘴角迅速上扬,端着托盘飞奔过来。 有料的身材越发显得绰约多姿。 白芷,原主最为忠实的拥趸。 拥有单独存在的成熟稳重,面对原主无脑追捧的复杂人设。 是原主陷害女主的“绊子制造机”,永远思小姐之所思,想小姐之所想,愿用毕生之力达成小姐之愿。 为了达成原主的目的,甘愿出卖自己的身体乃至爱情,舍弃亲人和朋友。 犯下的罪孽,把九族诛个几十回都不够! 是全小说里,最坏、最毒、最惹人恨的角色! 恶毒女配和坏的掉渣的忠仆,反派势力初具规模~~ 掩住口鼻的陆凝霜粲然一笑,宛如弯月的眼眸波光潋滟,白芷一下就失了魂。 终归是受了凉,笑过之后便不停咳嗽起来,胸腔震得嗡嗡响。 病恹恹的少女抚着胸口,无力的靠在梳妆台上。 妩媚的双眸有泪意打转,最终从下睫上垂落,缓缓划过病态潮红的脸颊。 明明她没做什么,此情此景却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好在白芷见惯了风浪,将汤药放在桌子上后,顺手扯过屏风上的外衫,裹住少女单薄的身子,扶着她去了床榻。 “小姐,您可不能这么任性了,您才刚醒,身体虚着呢。 太医说,您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又在湖里泡了那么久,能醒来简直是万幸,不能再受凉了! 您不知道,您都昏迷两天了,奴婢们都快被吓死了!还有老爷和夫人,他们最是担心了,一有空就过来守着。 夫人啊,才刚走没多久,还是她实在熬不住了,被下人们劝回去的……” 白芷端着药忧心忡忡的来到床边,吹了几下后,轻声劝道: “来,小姐先把药喝了。” 陆凝霜抱着软枕,蹙着眉尖儿苦大仇深的说: “要不你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第3章 我把女主噶了,你觉得如何 “话题,什么话题?世上有什么事情能比小姐的健康重要?” 白芷步步逼近,郎心似铁。 虽然这位忠仆可以为了自家小姐无恶不作,却有着无人能动摇的底线。 那就是—— “小姐,这是为了你好,赶快把药吃了,你不要逼奴婢叫茯苓来帮忙!” 天大地大,小姐健康最大! 白芷好说歹说,外加威逼利诱,费了半天劲总算将药劝下去了。 陆凝霜吃药不久便昏昏沉沉,再次睁眼已经临近晚膳时间。 “小姐,下午那碗药有驱寒的作用,您躺了这么久应该出了不少汗? 热水烧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眼前是白芷容光焕发的脸,看得出自己的苏醒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力量。 陆凝霜微微动了下身子,确实感觉有些黏腻难受。 “嗯。” 她应了一声,白芷掀开被子伺候她起身,随后搀着她去了偏厢。 房间内雾气缭绕,熏得人暖乎乎的,远处的案台上,还燃着安神静气的香。 陆凝霜对镜坐在桌前,白芷仔细的梳理着青丝。 茯苓正好扛着最后一桶热水从外走来,看到屋里的人后,稳稳放下木桶笑嘻嘻的行礼。 “见过小姐,小姐没事了真好!” 茯苓长了一张幼态脸,脸蛋圆圆,眼睛黑亮,加之身材娇小玲珑,很有欺骗性。 不过也就看着小,饭量可比得上十个青壮汉子! 她真正的身份是陆国公特意抽调的暗卫,用以保护宝贝女儿的安全。 后来成了原主手中最锋利的刀。 没错,就是那种天真乖萝莉,杀人不见血的人设。 不得不说,为了给女主制造困难,作者壮大反派力量是殚精竭虑!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得知大小姐下午闹出的事情后,老爷一回来就将大小姐罚进祠堂了。 依奴婢看,老爷早该这么做了,毕竟要不是您福大命大,指不定这时……” 白芷将不吉利的话咽了下去,在手心滴上精油揉搓发热后,给陆凝霜按摩起头皮来。 “白芷——” 陆凝霜缓缓睁眼,轻轻唤了一声,两个音在唇齿间辗转,显得有些缠绵悱恻。 脸颊被热气熏得红艳,仿若醉酒一样。 一双眼睛蒙了一层雾气,迷离又销魂。 与镜中的人对视,白芷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怎么了小姐,可是力度不对?” 怎么回事,小姐怎么突然这么勾人? 陆凝霜挑着眉用余光看着她,悠悠问道: “我打算把陆映雪杀了,你觉得如何?” “什、什么?” 白芷被吓了一跳,匆忙观察四周,生怕被人得知了自家小姐有些大逆不道的话。 谋害手足,放在哪里都不好听! 陆凝霜擒住白芷的胳膊,仰头定定的看着她,勾唇低语: “我说,我打算把陆映雪杀了。” 她是一时起意才这样问的,想测一测这位在小说里能为原主鞠躬尽瘁的忠仆的反应。 她的人生经历造就了她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性格,说是试探,其实戏弄更准确一点。 如果白芷肯为她死而后已,自然锦上添花,如果不肯,她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这个决定早在得知自己恶毒女配的身份后,就下好了。 她上了女主的必杀名单,想要活下去最直接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将女主干掉! 白芷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坦然接受: “奴婢支持小姐的一切决定,但是小姐,此事决计不能由您动手。此事就交给奴婢,您等消息就是了。” 陆凝霜暗中审视着白芷,掀了掀眼皮,慵懒微笑: “行,我等你的好消息。” …… 晚膳后,陆夫人来了。 一见面就抱着陆凝霜哭哭啼啼。 一会儿哭诉若陆凝霜不醒,她便要随她去了。 一会儿咒骂陆映雪心思歹毒,没点儿做姐姐的样子,当初刚生下就该将其溺死! 一会儿又抱怨陆国公治下无方,府中那么多军营出身的护院儿,竟然还让宝贝女儿在家里落水了! “我看啊那小贱人就是故意的,非说你落水与她无关!嗤,那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还想狡辩?” “你爹把她关到祠堂里吧,结果那小贱人还指责我和你爹偏心? 偏心又怎么了,若不是她,我家霜儿用得到吃这么多年的苦么?这样吃不得,那里去不得,日子过得跟在监牢一样……” 陆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小贱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陆映雪的恶毒继母,陆凝霜是陆映雪的恶毒继妹! 陆夫人亲自伺候宝贝女儿喝药,陆凝霜忍着反胃勉强咽了几口。 看她抗拒成这个样子,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再次决堤。 “我可怜的霜儿啊,杀千刀的陆映雪,作何要推你下水?老娘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恶毒之人? 当初出生时,她就险些害你没了性命,如今竟然又来谋害你?” 话题一下扯到二人出生时的旧事。 当年陆国公率领玄麒军在清平关阻击梁国军队,独留身怀六甲的陆夫人在家。 时值严冬,大雪封路,陆夫人意外早产,谁知产婆接生时胎儿体型过大出不来。 血水一盆又一盆的往外端,陆夫人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可是陆国公不在,家中没有主事的人,擅长妇科的太医也迟迟找不来。 眼看着就要一尸三命了,一位高人恰巧从后门路过。 甩着拂尘洒洒水,口中念了几句,孩子就顺利的生出来了。 原主在腹中的憋得时间太久,出生后没了气息,是高人设法将她救活。 后来太医姗姗来迟,诊出原主身体缺陷恐活不长久,又诊出陆夫人身体受损,再也无法生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个时代,家中没有男丁继承香火是大不孝的,要遭雷劈的! 何况是陆家这种有爵位继承的国公府。 只是陆国公与陆夫人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不愿纳妾。 陆夫人承受的非议多了后,就将怨恨转嫁在陆映雪的身上。 认为全都是陆映雪的错,若不是她在胎里长得过大,又怎么会害自己不能生育,让国公府香火断绝,害原主体弱多病? 这便是陆夫人与女主,名为母女实为仇人的原因。 虽然很扯,但…… 也能理解。 才怪! “霜儿你放心,这都是那小蹄子欠你的。她欠你一条命,让一个未婚夫怎么了?你呀,不要有心理负担。” 陆凝霜在陆夫人提到六皇子萧衡光明日会来看她时,恰到好处的露出娇羞。 “娘!别说了……” “哎哟,瞧瞧,咱们霜儿害羞了!真是女大不由娘啊!” 第4章 到底是谁的舔狗 害羞是不可能害羞的。 即便是前世与祖父培养的特助后来的集团代总裁陆谨,发展成超出上下级的关系。 她也没有真的羞涩过。 究竟她是被圈养的金丝雀,亦或男人是被驯养的狼狗,谁又说得清呢? 不过她会演戏啊,就像看向男人时眼里自然流露的眷恋深情,除了她自己谁能分得出真假? “娘,你讨厌,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 陆凝霜学着记忆里原主的矫揉造作往陆夫人怀里一埋,嘤嘤嘤的叫唤起来。 她初来乍到,还是稳妥些好,免得被宠女成狂的陆国公夫妇瞧出端倪,当成怪物给烧了。 毕竟这小说里,还真有玄妙之事。 陆夫人被女儿的娇态逗得乐不可支,连连笑道: “好了好了,娘亲不打趣你了。时候不早了,你身体还没好,应当早些歇息。” 陆夫人用指尖亲昵的点了点陆凝霜的额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两天后,娘亲给咱霜儿一个惊喜!” 两天后的惊喜? 陆夫人扶着她躺下,又亲自给她掖了被子。 陆凝霜虽然身体不好,可记忆力极为拔尖儿,只要看过听过的东西都不会遗忘。 此刻她躺在床上回忆着小说的剧情。 两天后最重要的剧情,难道不是女主重生么? 要说惊喜的话,还真有一件事。 三位舅舅也就是陆夫人的兄弟们要来了! 雍容华贵的国公夫人轻哼着陌生又熟悉的曲子,低着头轻拍着少女的胸口,来哄着女儿入睡。 暖橘色的烛光,刚好描她温柔的轮廓。 陆凝霜从未享受过亲情,脑海里只是闪过“慈母”二字,她凉薄惯了,并没有什么触动。 毕竟一颗冷了十八年,从未被人温过的心,哪有那么容易被改变? “难道是舅舅他们要来了?” 她双眸盈亮的偏过头,满是期盼的看向陆夫人,情绪价值给得够够的。 陆夫人讶异,“霜儿你怎么知道?” 想明白关窍,随即笑道: “定是白芷那丫头告诉你的吧,啧,真是个消息灵通的婢子!是,几天前为娘就给渝州去了信,特意提了……” 陆夫人话语一顿,将那股子险些汹涌的悲痛压下,笑眯眯的叹道: “这不是冬天快要来了吗?你身子弱受不得凉。 为娘听说你大舅舅前些时日从北地归来带了不少好皮子。 其中有一种产于极寒之地的白熊皮,风雪不侵最是保暖,就想着让你大舅舅捎过来给你做过冬的裘衣。 哼,那么珍贵的皮子,也只有咱们霜儿配得上! 还有啊,你二舅舅又收了不少珍贵药材,你三舅舅得了许多珠宝布帛,最好的都特意给你留着的,为娘便想着让你舅舅们趁着大雪封路前带来。 好让咱霜儿这冬天不仅可以好好将养,还有新鲜漂亮的衣服首饰!” 其实陆夫人在信上写的是陆凝霜落水之事,太医诊过,说她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陆夫人心里悲痛,想到三位兄弟对幼女的疼爱,便传信唤三人来京中。 若女儿真出了什么事也好送最后一程。 万幸的是,女儿又一次从阎王爷手底下逃了回来! 每每想起当日霜儿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就心脏抽搐得厉害。 陆夫人的母家坐拥各路水运,是全小说中明面上毫无争议的首富。 无论是女主的前世还是重生的后世,秦家都是她甚至“男主”的必争之物! 只可惜相比陆映雪这个外甥女,秦家舅舅们更看重陆夫人这个妹妹,更是在陆映雪将陆家陷于万劫不复后彻底决裂。 陆映雪为了得到秦家这个超级金库,只能狠下心对舅舅们动手,最后三位惊才绝艳的舅舅黯然退场。 想着想着,她就这么睡着了。 陆夫人发现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后,停下哼唱的小曲儿,最后掖了掖被角悄然离去。 天上明月高悬,陆夫人看到了踱步而来的陆国公。 “老爷,你怎么来了?” 陆国公身高八尺,长得英武不凡,一身深蓝色长袍淡去了征战沙场的铁血之气,增添了两分文人雅致。 他大步上前将陆夫人搀住,笑得颇具柔情: “辛苦夫人了,对了,霜儿怎么样了?这不处理完政务,就想着过来看一看。” 陆夫人轻轻叹着气: “现在是歇下了,不过我看着霜儿精神头不太好,说几句话就睡过去了。 老爷,离高人说的大劫不远了,你还是要尽快想想办法,不然我的霜儿……” 陆夫人低声抽泣起来,陆国公将她搂在怀里好一通安慰。 “夫人放心,为夫定不会让霜儿有事的!” 一听这承诺,陆夫人当即发起火来。 “你还好意思说,霜儿前两天刚落了水,要不是福大命大……都是陆映雪那小蹄子的错!还有你,御下不严!监管不严!” “是是是,为夫的错,夫人莫要生气了……” 夫妻二人相携着走远。 * 一大清早,隔壁就闹腾了起来。 陆凝霜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满含怨气道: “白芷,外面是什么动静?” 白芷将水盆放下,拧了面巾给陆凝霜擦脸。 “回小姐,是宁国公世子回来了。” “宁国公世子?” 陆凝霜沉吟,小说里女主的舔狗之一,新男主萧楚然未来的征西大将军,有着忠犬人设的姜朔? 陆凝霜在厅中用早膳时,院里响起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门口多了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她转头看向白芷,白芷讪讪道: “小姐,他就是宁国公世子。” 等等,宁国公世子怎么在咱小姐院子里? 她下意识张嘴大喊,却被忽然来到眼前的少年死死捂住了嘴,“别喊别喊!我是来找你家小姐的,没有坏心。” 白芷翻着白眼,这还没坏心呢? 她奋力挣扎,结果被越制越紧,脸都憋红了。 “小姑奶奶,白芷姑奶奶,我真是来找你家小姐的,你只要不大喊大叫,我就把你放开好吗?” 陆凝霜淡定的用着粥,光明正大的观察着这位不请自来的登徒子。 对于院中下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有作者干涉,就算原主与六皇子光明正大的在御花园偷情都不会有人发现。 等白芷不吵不闹了,少年缓缓松开手,长舒一口气转过头来,局促的解释道: “霜儿妹妹,我是觉得下拜帖走正门儿太过麻烦,我想早些见到你才出此下策,你千万不要生气。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好些礼物呢!” 说着便开始从怀里掏东西。 陆凝霜挑眉,怎么感觉这像她的舔狗? 第5章 雪狼幼崽 “这是我在白云镇买的绿松石手串,听说有趋吉避凶的作用,我希望霜妹妹能一辈子健康长寿。” 一串二十四粒的绿松石手串被姜朔摆在桌上,中央还有一粒精雕细刻的朱砂。 白芷沏了茶重重放在少年面前,忿忿的声音随着飞溅的茶水无情的拍打着姜朔。 “姜世子你也太过分了,好歹顾忌顾忌男女大防!你都离开这么多年了,你和小姐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孩儿了! 而且,你不觉得翻墙入姑娘宅院,是很没礼貌的登徒子行为吗? 也就是看在陆姜两家曾是世交的面子上,不然我必会叫人来抓你!” 不愧是恶毒女配麾下第一人,主打一个胆大包天,对上世子爷都能疾言厉色的训上几句! 姜朔无奈的应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不是赶着来送礼物么,我担心时间久了礼物不好了。” 他不停摆手,示意白芷赶紧下去,“白芷姑奶奶,你快下去吧,别耽误我和你家小姐叙旧!” 多等个一天半日的,礼物还能放坏不成? 白芷翻了个白眼,径直来到自家小姐身旁伺候。 姜朔殷切的拿出一枚青鸟浮雕花鸟玉佩,塞在陆凝霜的掌心。 玉质温润通透,光感极好,算得上玉中上上品,就是工艺糙了些。 察觉到陆凝霜投来的目光,常年被风沙侵蚀显出淡淡古铜色的脸庞上,生出不易察觉的红晕。 “你不是喜欢玉佩么,我就自己想办法雕了一块,在边关这些年我尝试了许多次,唯有这枚拿得出手。” 他猛然抬头,带着少年人的澎湃热情和一腔赤诚,目不转睛的与陆凝霜对视。 “这枚玉佩不带有任何含义,就单单是给你做的,霜妹妹拿去玩儿就行了,没必要再……” 他意外噤了声。 陆凝霜把玩着玉佩,好整以暇的问: “没必要什么?” 姜朔回到椅子上,自顾自掏出一大堆东西,也不知衣领里是如何塞下的。 继承了原主的记忆,陆凝霜隐约有了答案,但是她觉得少年的反应很有意思。 慢慢倾身,在整理礼物的姜朔耳边轻声问: “姜世子,你为什么要送玉佩呢?”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际,姜朔瞬间弹跳起身,等对上一旁白芷不善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 “抱、抱歉……” 他掩唇咳嗽,看到陆凝霜嘴角温度渐冷的笑容后,挠着后脑勺连忙解释: “是我的问题,在边关待久了,养成了随时警惕的习惯,一时还没转变过来。没吓着霜妹妹吧?” 陆凝霜吃完早膳,低头饮了口白芷呈上的温茶漱了漱,吐到痰盂里。 随后拿着手帕擦着嘴角,漫不经心的回道: “吓不吓到,要看刚才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姜朔纠结了许久,终于说出了理由。 “这样你就不用抢别人的了。” 原来姜朔最先认识的人是陆映雪,在一起玩儿的也是陆映雪,作为病秧子的原主几乎被陆夫人仔细养在房中很少出来。 有一天原主恰好出了门,凑巧就看到一群男孩儿给陆映雪献殷勤。 嫉妒心大发的她不仅将旁人用来讨陆映雪欢心的东西抢走,还顺便将男孩儿们的关注抢来。 结果便是一群人围着这位新来的“林妹妹”嘘寒问暖,最主要是她那一声声甜软的“哥哥”太让人着魔。 姜朔之前发癫,看到旁的小男孩儿给世交妹妹送礼,脑子一热将贴身玉佩送了出来,哪成被突然出现的原主截了去。 姜朔一是怕自己举止轻浮被爹娘打死,二是怕贸然要回,那瓷娃娃样的陆二妹妹会哭得稀碎。 时至今日都没告诉任何人,本该给未来媳妇儿的传家玉佩被他送了人。 被那“一夺”之后,姜朔就慢慢倒戈。 跟在原主身边,他见了太多她夺人所好的戏码,其中抢的玉佩占比挺大。 不知是男孩子们认不出绿茶白莲花,还是就好这一口,他始终觉得原主可怜到跟姐姐抢东西。 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陆凝霜莞尔。 “难为朔哥哥还记得我这个病秧子,当年之事怪霜儿任意妄为,哥哥想与谁一起玩儿是哥哥的自由,霜儿无权干涉。” 她皮肤白到透明,微蹙的眉眼间带着倦怠,配上病弱无力的嗓音,充满了厌世之感。 姜朔只觉心中下起了冷雨,迫切的想要将她从危险的悬崖边拉回。 “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 陆凝霜回了一刹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是我在反思自己,姐姐明艳大方、朝气蓬勃,而我病骨支离、暮气沉沉,不知何时就会……” “小姐!不许胡说!” 白芷急急喊了一声。 陆凝霜缓步朝外走去,轻柔的嗓音随风易散。 “相比之下,与姐姐玩耍才更加有趣,是我耽误朔哥哥的时间了……” “霜妹妹你要去做什么!” 姜朔急了,三步并做两步的追上来。 陆凝霜能做什么? 不过是看天气不错,想出去走走罢了。 姜朔拦住她一脸郑重的说道: “小时候能与你一起玩耍,我不觉得是耽误!相反,我挺庆幸你当初将我从陆大小姐身边抢走。” “哦,你承认了?” 陆凝霜悠悠启唇,眸中兴色很浓。 “承认什么?” 姜朔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陆凝霜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强迫他弯下脑袋凑到他耳旁勾唇低喃: “既然是我将你从陆映雪身边抢来,你又不曾反悔,那你便是我的东西了。” “我不是东西!诶不对,我是东西,不是……算了,霜妹妹等等,还有最后一样礼物,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花廊尽头的亭子里,姜朔从肚子前抓出一只毛发雪白样子憨憨的小奶狗。 鼻尖儿和舌头都是粉红粉红的,看起来莫名可爱。 “你还会生小狗儿?” 陆凝霜打趣道。 姜朔耳尖发红,有些羞恼的辩解道: “这是雪狼幼崽!我从边关捎回来的!” 第6章 我希望它能安安分分当我宠物 陆凝霜掐住狼崽子的腋下,将它从姜朔手中接过,斜眼睨着他。 “边关带回来的雪狼幼崽?不会是你从狼窝里偷来的吧?” 一旁的白芷大惊失色: “小姐快扔掉!小心它咬人!” 狼崽子被突然出现的尖锐声音吓得身体抖了一下,正准备为自己辩解的姜朔翻着白眼儿怼人。 “我说你个丫鬟,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本世子说它不咬人就不咬人! 你觉得,我会将一个不安定的因素放在你家小姐身边吗?” “可再怎么样,它也是狼啊!只要是狼,便野性难驯,万一某天发狂,伤到我家小姐怎么办?” 白芷一脸不赞同的盯着姜朔,就好像在看一个想要谋害她家小姐的坏人。 姜朔来了脾气,拍了下桌子瞪着白芷。 “狼这东西有灵性,回来的路上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它咬不咬人我还不知道吗? 大不了我以后常来,保准儿把它训得规规矩矩,你家小姐让它往东,它绝不敢往西,叫它咬狗,它绝不撵鸡!” 好家伙,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白芷气恼的说: “你这是心怀不轨!姜世子,你休想勾搭我家小姐!” 转头朝陆凝霜告状: “小姐,咱还是把这登徒浪子扔出去吧,免得平白损了您的清誉,谁知道这位世子爷还会闹出些什么不安分的事呢!” “什么叫我不安分?全奉都,就没有比本世子更规矩的人了!” “小姐您身子弱,谁知道从外边捡回来的狼崽子有没有带什么病。 依我看,姜世子没安什么好心,谁家会送姑娘家家的会吃人的野兽啊?” “白芷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没安好心?我还不是担心你家小姐,才决心将雪狼幼崽送给她。驯养好了,当十个贴身忠仆用! 你当我没听说呢,前些日子你家小姐落水了,我还想问问你这贴身丫鬟怎么当的呢,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 但凡有头狼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家小姐,她可能落水吗,谁又敢不怕死的推她?我看啊,你就是见不得你家小姐好!” 姜朔怼完后,高抬着下巴,用蔑视的眼神打量着白芷,发出最后一记绝杀。 “嗤,你该不会是被陆映雪收买了吧?” 小姐可是她一生信仰,姜朔敢当着自家小姐的面如此诽谤自己,白芷瞬间阴沉起脸,眼底亮起凶光。 那一瞬,陆凝霜似乎看到了小说中替原主杀人埋尸的狠辣角色。 “好了,你俩别吵了。” “白芷,我看这小东西怪可怜的,你去收拾个地方让小东西住下。 姜朔,你亲口承诺的训狗可不要忘了哦~~” 陆凝霜轻飘飘打断了二人的敌对,上翘的尾音和忽然绽放的笑容惹得姜朔心脏怦怦直跳。 “我,我……我不会忘记的!” 他下意识躲开了陆凝霜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仿佛那目光会烫人一样。 他的记忆里,霜妹妹始终是那个纤纤弱质,需要人小心呵护的霜妹妹,而不是眼前这个有些蛊惑的少女。 不知怎的,那柔若无骨的玉手分明揉捏着雪狼崽的耳朵,他却隐隐感受到耳朵尖的热意。 仿佛她触碰的是自己,噙着笑,嗓音缠绵的低喃: “姜朔……” 姜朔二字在她口中,似乎比曾经的“朔哥哥”好听多了。 白芷虽然担心狼崽子会伤到自家小姐,但自家小姐都决定了,她也不好违拗命令,恭恭敬敬的领命退下。 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陆凝霜一边抚摸着狼崽子,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神游天外的姜朔,望着他那纯情又愚蠢的模样,露出了兴味的笑容。 说实话,她留下雪狼崽和姜朔,只是为了将女主未来两大杀器握在手中。 女主会拥有一支无往不利的野狼军团,连摄政王萧楚然都得避其锋芒,关于陆映雪会御兽之术的传闻很长一段时间甚嚣尘上。 虽然小说里没有今日与姜朔的剧情,但通过种种推测以及姜朔的回忆描写,可以猜出驾驭狼群的狼王就是眼下这只。 并且在原有的轨迹里,一心喜欢萧衡光的她为了不影响与萧衡光的私会,叫人将狼崽和姜朔一起扔了出去。 一颗赤诚的少男心就这样碎了,加上后面的种种操作,原主为主角阵营创造出一只亟待拯救的落水狗,然后被主角阵营捡了去。 主角阵营的姜朔满腔恨意的针对着她这个不得善终的恶毒女配,拼命舔着有勇有谋的女主,却在男女主成亲的夜里醉酒大哭。 众人都认为他爱而不得心里难过,他却没头没脑的问: “如果当初不送狼崽子,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陆凝霜现在想告诉姜朔,结果当然不一样,因为她这个人最自私了。 一切她看上的或是主动撞上来的,都是属于她的东西。 她可以不喜欢,但绝不会拱手让人。就算烂,也只能烂在她手中! 陆凝霜拎着两条前腿,让狼崽子站在腿上,笑眯眯的逗弄着。 “嘬嘬嘬,小东西,你说是不是姜朔将你偷来的?姓姜的真不是个东西,竟让你们骨肉分离!” 担心自己被善良的霜妹妹误会,姜朔急忙解释: “它是我回京路上救的!它的族群遭遇了强敌入侵,伤亡惨重。 当时一群秃鹰在地上觅食,它趴在已死的母狼胸前还剩一口气,我觉得可怜就给带来。我寻了羊奶喂上,谁知小东西挺过来了!” 陆凝霜拎着狼崽子,两根大拇指不停翻折着耳朵,狼崽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嘤嘤叫唤。 她拖长了音调,故作忧郁的叹道: “这么可怜啊,你以后就叫陆谨怎么样?” 陆谨,她前世那条噬了主的狗。 姜朔好奇的凑过来,手贱的捏着狼尾巴,险些被咬了个正着。 他得意的收回手,又继续戏弄起狼崽子,问道: “为何叫这个名字,你们姑娘家不应该叫汤圆、雪团什么的吗?” “谨言慎行,我希望它能安安分分的当我的宠物。” 她挑眉,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第7章 我看不得丑东西 今天有些冷,风吹得亭子四周苇帘不停摇晃,就像海面上漂泊的孤舟。 陆凝霜摁着胸口连连咳嗽,瑞凤眼里挂上了水光,看人时有些迷离。 苍白的脸颊染着潮红,她单手无力的撑在桌子上,秀眉紧蹙,微张的粉唇溢出沉重的呼吸声。 姜朔被军营里老流氓们的荤话浸淫数年,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看着眼前莫名香艳的场景,脑中早已浮想联翩。 “姜朔……” 少女略微沙哑的嗓音轻飘飘的落进耳中,姜朔耳朵和脸一下就红得发烫。 “啊?” 他应了一声,联想出来的画面尚未在眼前消失,少女在他怀里眼泪都掉下来了。 陆凝霜难受得要死,额头因为激烈的咳嗽沁出薄汗,四肢却凉到麻木。 她死死撑着桌子,几乎喘不上气来,余光扫到还发着呆的家伙满心都是戾气。 “姜朔——” 她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痛苦带来的烦躁让她恨不得毁了这个世界。 迟钝的姜朔终于发现不对,手忙脚乱的给她倒茶和拍背。 安排好陆谨的白芷冲过来,合理的将他喷了一顿。 “这么久茶都凉了,我家小姐风寒都没好呢,给她喝冷茶你安的什么心?” 姜朔:你还知道茶凉了…… “姜世子,你不会照顾人还不会叫人吗?我家小姐这么难受你就干看着?” 姜朔:我动了的。 “姜世子,时候不早了,您啊还是赶紧回去吧,此地庙小,留不下您这尊大佛! 就算您不在意名声,我家小姐还要啊。 最后,感谢您来探望我家小姐!” 白芷跟护犊子一样的,强势扶着自家小姐往房间走去,同时大喊一声: “茯苓,送客!” 穿着紧袖绿衣裙的萝莉从某旮旯翻出来,单手扛起姜朔跳过了围墙。 姜朔:“?” “唉不是,放开我啊!” 正好河东狮的骂声逐渐逼近,院墙底下站着一脸难色的随从,姜朔暗自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隔墙喊道: “霜妹妹,我有空再来看你——” 等他往浴桶里滚一圈儿换上松垮的睡袍出来,宁国公夫人正好出现门口。 “娘,你怎么来了?” 姜朔倚着房门,满脸倦意的打着哈欠。 姜夫人下意识往院墙瞧去,光秃秃的海棠树倾了一半到隔壁,就像她儿子跑了的心。 “朔儿,你去看陆家二姑娘了?” 姜夫人面色沉沉的问道。 姜朔反手挠着脖子,手肘靠在门框上,散漫的神情里带着合理的迷茫。 “娘,你在说什么呢,我刚才在洗澡呢,不信你问姜文。” 姜文是宁国公府的家生子,也是他从小到大的随从兼伴读,读书习武都在一起。 这些年在外历练,也是姜文鞍前马后。 姜夫人自是知道主仆二人好得穿一条裤子,直接越过审问姜文的步骤,挥退院中其他不相干的下人,一脸严肃的来到姜朔面前。 “朔儿,从前我不曾过限制你,什么都由着你,现在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娘不得不说。 姜陆两家乃是世交,陆家姑娘在娘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人品如何娘也了解。 娘是支持两家亲上加亲的,但对象绝对不可以是陆二那个病秧子! 如今,陆家大小姐已经与六皇子定亲,两家已经没有联姻的机会了,为了避嫌你还是少去陆家!” 姜朔脑生反骨,春心萌动的他怒声反驳: “凭什么,是我跟媳妇儿过一辈子,又不是你们!” 姜夫人双眸锐利的扫向姜朔,目光冷得像冰碴子一样,抚在胸前的手重重的甩到身侧。 她厉声道: “因为她生就一副短命相,我决不允许姜家香火断在你这里!” “娘!!!” 姜朔愤怒的吼完后,心虚的扫了眼隔壁,他不知道的是,陆凝霜已经将他们谈话的大致内容收入耳中。 “短命呵……” 陆凝霜靠坐在床榻上,嘴角缓缓上扬,眼底却一片冰凉。 多年的病痛造就了她敏锐的五感,原主与她一样,这也是沉香院格外幽静的原因。 “小姐,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白芷怨念的走来,替她说着“呸呸呸”,浓郁的药味儿唤回了陆凝霜的注意,她直接倚在床沿干呕起来。 该死,为什么这里没有注射的方式? 呵,还是作者脑洞不够大! 陆凝霜忍着恶心将药碗放到嘴边,刚抿了一口便气恼的将碗摔了。 死就死,她又不是没死过,这药谁爱吃谁吃! “小姐……” 白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活像她已经香消玉殒了一样。 “闭嘴!” 陆凝霜呵斥了一句,摁着嗡嗡作响的脑门儿,忍不住迁怒道: “想给我披麻戴孝你就明说,反正世人都知我是个短命的,现在死了不妨碍你另投明主!” 白芷瞳孔一震,猛地跌坐一旁,跟不要命似的将脑门儿砸在地上。 她声线颤抖,满是哭腔: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惹了小姐心烦,小姐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白芷此生只忠于小姐一人,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还请小姐顾惜自己,若您有个三长两短,白芷绝不独活!” 她一下又一下磕着头,猩红的色彩逐渐在深褐色的地板上晕开。 鲜血的颜色,激起了陆凝霜内心深处隐秘的快感,情绪有了倾泄口,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变得不值一提。 “白芷,过来。” 她轻轻勾着指头,眼里出现异样的神采。 白芷抬起头来,被她嘴角的笑容蛊惑,听话的爬了过去。 苍白的指尖勾着侍女的下颌,陆凝霜端详着被鲜血玷污的清丽容颜,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奴婢有什么不妥?” 白芷轻声问道。 少女生了一副超凡脱俗的神仙容颜,却被囚困于脆弱的病躯之中,浓烈的厌世情绪让她似乎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她不过蹙了下眉,便令人生出心痛的感觉,见到她的人愿意付出一切来告诉她人间值得。 白芷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但凡对方露出让她死的意图,她恐怕会立即自戕来换少女展颜。 陆凝霜摇头,挥退了她。 “下去处理下伤口吧,我看不得丑东西。” “是,小姐。” 白芷担忧的退下。 第8章 怎么,姐姐要杀了我 陆凝霜躺在床榻上,鲜血的颜色让她难以遏制的回忆起某个人。 他生了一张骨相优越的脸,身材挺拔修长,日常穿一身裁剪得体的灰蓝色调西服,衬得宽肩窄腰,禁欲高冷。 每次完成代理总裁的事务后,就会来医院探望她。 他会将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伺候她洗脚,会在她无聊时讲解有趣的见闻。 会在她因病痛而生出暴戾时,跪着将领带递到她手上,金丝边眼镜后的双眸笑意浓重。 满身的伤痕是对她的纵容,滴落的鲜血是她生命中最鲜亮的颜色,他是她短暂的一生中仅有的知心人。 他的口头禅便是“我的大小姐”。 她和他都不是正常人,他们的关系也不是上下级或恋人,但他们的灵魂却达到了共鸣。 哪怕自己因他背叛而死,她依然忘不了男人取悦自己的模样。 “呵呵……” 想到如今的处境,陆凝霜低低的笑起来,前世是没有选择,这一世她可以有很多玩具。 * 乌云黑沉沉的压在天边,狂风肆意摧折着树木,树枝上仅剩的枯叶被刮得一干二净,纷纷扬扬的飘到了湖水中央。 陆凝霜醒来又是傍晚了。 白芷的额头已经被处理过,外边戴着绣花的抹额,完全看不到狰狞的伤口。 见少女醒了,她贴心的将靠枕塞到她的身后,轻声细语的禀报下午的情况。 “六皇子已经来过了,见小姐您睡得太沉嘱咐我们不要打扰,等了一阵后放下礼物就离开了。 接着去了祠堂,疾言厉色的训了大小姐一顿,小姐您放宽心,六皇子心里始终只有您。 就算大小姐与他定了亲又如何,在六皇子心里,谁也越不过您去!” “我知道了。” 陆凝霜应了一声,男二萧衡光嘛,来日方长,只要她还能活,有的是时间了解,不急在一时。 视线落到咯吱摇曳的窗柩外,问: “今晚是要下雨么?” 小说里女主重生的时机,就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想来应当是今天了。 白芷点头,小心的将炖得软烂的肉糜粥呈出一碗,轻轻吹过后递到少女手中。 “是啊小姐,今晚过后怕是该入冬了,晚上奴婢多烧一盆炭火放到屋子里。” 陆凝霜勉为其难的吃了两口,然后捏着勺子不停搅弄,随意问道: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二小姐在陆家的地位极高,连带着贴身丫鬟在陆府里都有不低的权限,除了陆国公的书房、府中库房等,其他地方可谓是任意出入。 但是呢,陆府又是勋贵世家,府中守卫森严,即便白芷权限不低,想要短时间内找到机会杀死陆映雪也很困难。 白芷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主要是担心自家小姐把身子气出好歹来。 “是奴婢办事不利,请小姐再给奴婢一点儿时间……” 听这口气,难不成已经办过了? 陆凝霜将碗放在床沿,侧身饶有兴致的问: “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白芷膝行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奴婢在大小姐饭菜里下了毒,往祠堂里放了重金求来的毒蛇,只是结果并不理想。” 深秋能寻来毒蛇,有两把刷子啊! 真不愧是全书中仅次于她的狠人! 白芷以为她是担心露馅儿,诚恳道: “那毒药虽无色无味,却并不难找,整个过程中奴婢都没有露过面,就算事情暴露也查不到奴婢身上。 哪怕最后……奴婢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与小姐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真是忠心呢! 陆凝霜蹙着眉,冰凉的指尖轻柔的抚摸着丫鬟的脸庞,满眼疼惜的问: “疼吗?” 她的嗓音温柔缠绵,带着呼吸声,软得像是同情人呢喃,白芷不出意外的被她蛊惑到了,感动得泪光涟涟。 “对不起小姐,奴婢让您失望了。” 陆凝霜怜悯道: “怎么会呢,你是我身边最贴心的人了,从小到大都是你在伺候我,哪怕是六皇子都没有你重要。 白芷,只要你不背叛我,我身边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小姐,呜呜……” 白芷没想到自己竟然比六皇子还重要,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第一次觉得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没有任何的词汇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她暗暗发誓,要倾其一生为小姐达成所愿! …… “咔嚓——” 刺眼的闪电出现,雷声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不多时,大雨滂沱而至。 陆凝霜换上了厚实的衣裙,袖子里揣上了刚闷的汤婆子,白芷为她带着围脖,忧愁的劝道: “小姐,非要今晚去吗?” 她问的是去祠堂的事。 陆凝霜站在窗前,欣赏着外边的狂风暴雨,淡淡道: “雨小些再去。” 女主重生之夜,多么珍贵的机会啊,不现场观摩一下,岂不白来? 要是能趁着女主虚弱,将她噶了就更好了。 杀人,自然是当面最快咯~ * 陆家祠堂。 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吹灭了两侧长年不熄的烛火,一排排蜡油倒挂在灯座上,仿若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女子面色通红的倒在蒲团上,身后衣衫上斑驳的血痕变成了暗红色。 她紧皱着眉头蜷缩着身体,嘴里发出难以辨析的呓语。 “咯吱——” 有人推开了被风关上的院门,在院中涉水而来。 雨滴接连不断的砸在油纸伞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动静。 陆凝霜跨过及膝的门槛,将伞放到了进门的地方,踩着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来到祠堂里面。 她在女子身侧单膝跪下,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因为感染风寒而高烧不退的女主。 对方似乎被梦魇缠身,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的挣扎,皮肤下的血管尽数凸起,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这就是女主啊,命中注定的死敌。 陆凝霜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小匕首,贴在陆映雪的脸上,慢慢滑落到咽喉。 这样一刀下去,多久会死呢? “唉……” 她轻轻叹了一声,闪电骤然带起的光亮照在她带笑的容颜上,犹如鬼魅一样惑人。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女子豁然睁眼,翻身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她试了一下却丝毫动弹不得,地板里的寒气迅速透过衣衫钻进了身体,引得喉咙阵阵发痒。 锋利的匕首抵到了她的喉间,擒于腕间的手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拧得她骨头都要裂开了。 对上陆映雪吃人的目光,她却若无其事的笑道: “怎么,姐姐要杀了我?” 第9章 姐姐的心不够狠 才被逼得在未央宫饮恨而死的陆映雪,看到仇人熟悉的脸庞,滔天的恨意几乎侵吞了她的理智。 “陆凝霜你这贱人,你还敢过来!” 她如发狂的野兽四肢并用的碾少女于身下,膝盖狠狠的压在少女的腹部。 陆凝霜呕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都是因为你!!!” 陆映雪愤怒地咆哮,清澈的双眼被蛛网般的血丝包裹,发丝凌乱的从头上垂下,挡住了癫狂骇人的视线。 都是她,让她的一生成了一个笑话! 她带着满腔爱意奔赴波诡云谲的宫廷,可最后才知道她引以为傲的后位,她精心呵护的孩子,都是在为旁人作嫁! 陆家答应她嫁给萧衡光,是为了正大光明的带着玄麒军投入六皇子麾下,介入夺嫡的争斗! 因为皇家,不可能接受一个身体孱弱的皇妃。 萧衡光答应娶她,是担心他的心上人陆凝霜被明枪暗箭所伤,才把她当成挡箭牌推到世人的面前! 她陷入的情网,是萧衡光、陆凝霜与陆家合谋编织的陷阱! 多可笑啊,她的丈夫,她的父母,她的妹妹都把她当做达成目的后,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我的好妹妹,既然自己跑了回来,我送你下地狱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雷声不停轰鸣,盖住了陆映雪的猖狂大笑,她一只手掐住少女脆弱的脖颈,冷厉的说道: “这一次,是我掌握了你的生死!” 陆凝霜在龙潭虎穴里熬了十多年,为了那庞大的遗产,无一人不想她死。 即使作为陆家大小姐,住在陆家全资建立的私人医院,人为制造的苦难依然如影随形。 谁都想她死,谁都不愿意当那出头鸟,只能通过医疗程序在看似合理的范围内给她加诸折磨。 死于她而言,是比生更轻松的事了。 陆映雪在笑,她也在笑。 璀璨的笑容从鲜血染就的红唇间绽放,妩媚多情的凤眼揽尽人世间的凉薄。 她放弃仅有的抵抗,任由锋利的刀刃擦破细腻的肌肤,绵软的嗓音似涓涓细流。 “你动手就是了,反正十六年前我就该死了,这么多年来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度日罢了。 我死了,你就是陆家唯一的子嗣,镇国公府是你的,秦家是你的,爹娘是你的,六皇子也是你的。 而我,是掩于山间的一抔黄土,终将被世人遗忘。” 陆凝霜柔情蜜意的说着蛊惑的言语,为陆映雪描绘出美好的蓝景。 许是双生子的感应,陆映雪察觉到少女平静面容下藏着的死气沉沉。 美丽的皮囊仍散发着魅力,可生命早已枯萎。 她想看她求饶,认罪,在惊慌失措着死去,而不是冷眼旁观的引颈就戮。 这根本没有复仇的快感! 相反,难以察觉的复杂从内心深处涌出,搅乱了坚定的复仇之心。 只是陆映雪见惯了阴谋诡计,尝尽了人情冷暖,哪怕内心有所触动也冷脸嘲讽: “陆凝霜,你是在以退为进吗,还是在赌我不敢杀你?” 那朵红白双色的枯萎玫瑰不甚在意的笑起来,“你最好杀了我,咳咳咳咳……” 寒气造成的影响终于有了反馈,病恹恹的少女躺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清亮的泪水不停从眼角滑落。 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让脆弱的脖颈一次又一次在刀刃上擦过。 血珠争先恐后的渗了出来,在白皙得透明的肌肤上,就像是用以装饰的红宝石项链,美得妖冶又惊艳。 陆映雪不动声色的移开了匕首,坚决不承认自己心软。 她只是看在姐妹一场的面上,给病秧子一个讲述遗言的机会。 过了许久,陆凝霜的咳嗽终于有所缓解。 暴雨依然倾盆落下,祖宗牌位前的两道烛火,是除闪电之外仅有的光源。 她不躲不闪的与陆映雪对视,心存死志的目光与心怀怨恨的目光同样令人心惊。 她不疾不徐的说道: “如果你经历过我的生活,就会发现我对你的恨永远不可能消磨,不是因为旁人,仅仅是因为你。 姐姐,不杀我你会后悔的,因为我终将会杀了你,这是你欠我的。 如果有的选,我宁愿短暂却康健的活个十天半个月,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明看得到人生的终点却还要行尸走肉般的过活。” 短短的一番话便揭露了陆二小姐鲜花着锦生活下的本质,不是陆映雪嫉妒的众星捧月、心想事成,而是让人发疯的病痛折磨。 生,是一种比死更痛苦的煎熬。 “数日前的赏秋宴,姐姐已经做过了不是吗?” 她不以为意的表情让陆映雪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是因为陆映雪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二是因为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她都对亲情抱有幻想。 一刻钟前,虽然怨恨父母偏心,怨恨这个妹妹,但她从没有主动伤害过她。 陆映雪忽然沉默的松开了手,连眼中的猩红都退下去不少。 她从少女身上起来,拖着沉重的躯体往祠堂另一侧走去,被压制下来的杀心是她最后的慈悲。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推你下水。” 陆映雪抱着身子蜷缩在角落,冷漠的解释了一句,随即闭着眼睛休息起来。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清白。 陆凝霜是一个人来的,此刻偌大的祠堂只有她和女主两人。 她用细弱手臂的缓慢撑起身体,被女主拧过的骨头隐隐发痛。 她爬得艰难,却笑得可惜。 “姐姐的心不够狠啊!” 陆映雪没有理会她的嘲讽,闭着眼睛一边忍受高烧带来的难受,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重来一生,她要让所有负了她的人付出代价,陆凝霜、萧衡光、陆家,没有人逃得了。 现在饶陆凝霜一命只是时机不对罢了,依着陆氏夫妇的偏心,但凡陆凝霜出了问题,她也脱不了干系。 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第10章 二小姐,属下不叫陆谨 陆凝霜站在祠堂中央,身形单薄如春日拂柳。 素白的裙摆染上渐变的泥泞,脖间与唇角的鲜血滴落在湿衣上,晕开一朵朵旖旎的海棠花。 绝美的容颜带着病色,冷汗一滴滴从毛孔里渗出,在全身痛到麻木的痛苦之下,精致的唇角却不由自主的上扬。 望着角落蜷缩成一团的女主,陆凝霜心情美妙的哼着小曲,如落叶一般飘进大雨之中。 “深深的海面 铺满了月光 冷冷的海风 你推我去何方 我屏住了呼吸 却找不到证据 来证明你也对我动过心……” 陆凝霜很喜欢这首歌,正如其中描绘的那般—— 她的一生都像是被封印在深海里,透过倾洒下来的月光,观察着外边形形色色的人和风景。 无人可以抵达深海与她接触,无人可以走进她的内心。 哪怕是陪伴她长达十年的陆谨。 她独自待在海底世界偏安一隅,笑看众生芸芸。 如今,女主陆映雪是她嘲弄的对象。 多好的机会啊,只需稍稍动手就能将她这个仇人除而后快,哪知重生回来的女主如此妇人之仁。 仅仅因为她几句看似束手就擒的话而心慈手软,竟看不出那正是她猜测的以退为进。 她笑陆映雪心不够狠是真心的。 放她从祠堂离开只有一个结果,陆映雪会为此付出代价。 生死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迈下祠堂大门前最后一步台阶,陆凝霜抬头望着黑沉沉的苍穹。 她松开了撑伞的手,仰起受伤的脖颈,冰冷的雨滴不由分说的砸在脸上和伤口上。 冷到极致是热,痛到麻木是痒。 她颤动着睫毛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细细品尝着这份折磨。 这次和女主的博弈,是她大获全胜。 “我从此不敢再提起 那些关于我们的回忆……” 压抑又孤寂的歌曲化作空灵的语调被少女哼出。 她肆意的张开双臂,大雨里的一切声音都成了她的伴奏。 “二小姐,你在做什么?” 意外出现在附近的陆家侍卫,看到被全府上下捧在掌心的二小姐,淋雨糟蹋自己的身体,不由得冲了过来。 他迅速捡起落在地上的伞,贴心的撑过少女的头顶,剑眉紧蹙神色凝重的问: “二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里,您的丫鬟呢?” 有些清冷的低沉嗓音伴着雨声传入耳中。 沉溺于自我世界的陆凝霜掀开了眼皮,将多管闲事的家伙模样收入眼底。 男人身高八尺有余,黑色制服紧贴身形,勾勒出单薄的肩膀和细瘦的腰肢,以及修长笔直的双腿。 就像清寒的墨竹。 最让陆凝霜诧异的是他的容颜,眉骨高耸,鼻梁挺立,线条如刀削斧凿。 光这里已经够了。 “陆,谨?” 陆凝霜用力的从唇间挤出两个字,声线微微颤抖。 说不上是爱是恨,亦或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男人将伞倾向她,整个人都暴露在雨里。 听到她的呼喊,眼里闪过黯然。 他抿唇,解释道: “二小姐,属下不叫陆谨。” 顿了顿又说,“属下叫……陆言。” 你亲自取的名字。 陆凝霜仔细打量着面前人。 陆谨如谦谦君子优雅矜贵,深邃的眼眸总是含笑,浑身流露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而眼前这个男人,身材略显单薄,有着沉默寡言的忠厚,黑眸灿若星辰,看起来有点儿呆。 完全不是那只精明的狐狸。 “还真不是啊……” 陆凝霜怅然喃喃,她以为那家伙心怀愧疚陪她一起来了。 不过陆谨要真心怀愧疚,那就不是他了。 他们是同类人,他此刻只会兴致勃勃的摇着酒杯,透过集团顶层的落地窗俯瞰夜色下的商业帝国。 或许会在感到孤独时,惋惜一声: “我可怜的大小姐,不知你在底下过得好吗?” 陆言被她的失望刺了一下,闷声道: “二小姐,属下送您回去。” 陆凝霜不是个能受人管制的,闻言噙着玩味的笑捏住男人的下颌。 他躲了一下,没躲过。 “二小姐!”男人沉着脸,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属下这就送您回去!” 陆凝霜是一个疯子,她可以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也能为了一时乐趣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因,活着枯燥且痛苦。 明明身体疼到麻木,四肢如灌铅一样沉重,脑子快被烧成浆糊,她却将全身重量挂到男人身上饶有兴致的问: “你叫什么名字?” 她当然听到他叫陆言,还知道是原主幼时善心大发救回来的乞儿,未来男主身边又一员大将。 温香软玉入怀,陆言瞬间绷紧了身体,对上少女迷离的双眼,他放低声音重复道: “我叫陆言。” 他紧紧盯着少女的脸庞,带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期待。 陆凝霜恍然大悟的笑起来,伴随着阵阵咳嗽贬低道: “陆言?那不是本小姐当年捡回来的小乞丐么,咳咳,哈哈,本小姐不是说了不允许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么?” 陆言垂眸,嗓音艰涩的应是。 他还记得当初是因为自己太过沉闷,她嫌自己无趣才将他赶走的。 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他一直将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即便生活在同一座府邸,这么多年也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 这一次是偶然。 “属下先将您送回去。” 陆言将人背了起来,分出一只手撑着伞。 他真的有些瘦,后背不够宽阔,走路时一言不发,安静得很。 可以想象在陆府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尤其是在陆家二小姐讨厌他的那番话下。 陆凝霜趴在他肩膀忽然出声: “既然是我捡回来的,那你当我的狗怎么样?” 他真的很像一条中华田园犬。 作为反派,怎么可能放任主角团发展起来呢? “陆言,我让你当我的狗。” 尊贵的陆家二小姐,再次强调了一遍。 在陆凝霜昏迷前,男人才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 第11章 陆家的专属太医 镇国公府又一次兵荒马乱。 因为瓷娃娃般的二小姐又病了。 听到消息的陆国公翻身下床,抓着外袍冲出了大门。 “快起来,随我走!” 城东迎春巷尾某个两进的宅子,被来势汹汹的陆国公踹开了大门。 床上正与周公幽会的青年人一个激灵。 荆时越刚睁开眼,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就将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二小姐又不好了吗?” 咸鱼太医打着呵欠,淡定的指挥着破门而入的心焦老父亲。 “柜子上的药箱别忘了!” “脉案,桌子上二小姐的脉案,一道儿带过去!” “还有窗户下在下研制的新药。” “外边还在下雨吧,国公爷,可否给在下披件蓑衣?” 半夜被强行抓出来营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年来荆时越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自从遭受现实打击理想破灭,自甘堕落成为太医院的边缘人物,堂堂正式员工被当成杂工用后,他就与镇国公府达成了稳定医患关系。 荆时越因救命之恩对镇国公府涌泉相报。 只因当年在他卷入后宫阴私,险些变成背锅侠死不瞑目时,陆建章心善的伸出了援手。 陆建章则认为这么好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位正大光明考进太医院,传言因遭逢巨变而沦为平庸的医界天骄,成了皇室养给镇国公府的私人太医。 嗯,主要是陆家二小姐的私人太医。 “二小姐怎么了?” “有什么症状,先和在下说说?” “在下之前开的药有按时吃吗,没有偷偷倒掉吧?” “在下叮嘱的注意事项有照做吗?” “……” 荆时越忽略凌空的身体状态,提前进入医者状态。 但是陆建章并不知道自家闺女的具体病情,青年叭叭叭儿个不停只让他更加心烦。 “不怕吃风你就闭嘴吧!” 陆建章冷声提醒了一句,夹住青年急速往家中掠去。 巡逻的兵马司分队正好看到屋顶上奔袭的狂徒,还没有捱过社会毒打的新兵愤世嫉俗的嚷嚷: “队长,有贼人!” 领头的士兵反手就是一巴掌,“你眼睛瞎了,哪里有贼人?” 新兵指着大喇喇从他们头顶飞过的陆建章,恶狠狠道: “喏,知法犯法,胆大妄为!简直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队长,让我去把他抓起来!” 队长不由自主的打了哆嗦,你个瘪犊子还想把镇国公抓起来,是嫌大家命长是么? 其他老油条连忙到处看,装模作样的嘀咕道: “夜色很好,治安也不错!” “是啊,又是没有大事发生的一天!” “诸君共勉,继续努力!” 队长狠狠瞪了众人一眼,拽过新兵警告道: “看在你叫我一声叔的份上儿,我告诉你那是镇国公,大齐最为煊赫的人物,连天子都要给三分薄面! 况且国公爷趁夜外出一般都是情有可原,这是全奉都都知道的,以后看到了只当没看见知道吗? 要是惹了贵人丢了命,别说我没提醒你!” “可是宵禁……” 新兵一脸不解,队长径直绕过他,带着众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咱们往那边看看。” 花了半个时辰,陆建章总算将人拎到了目的地。 沉香院里灯火通明,所有下人跪在雨里战战兢兢,陆夫人身边的嬷嬷张氏面色阴沉的在廊下盯着。 之前那位管事嬷嬷李氏,因为在沉香苑的不当行为,已经被贬去干粗活儿了。 荆时越落地时腿都是软的,刚一站稳便撑着一旁柱子大吐特吐。 陆建章催了两句,向管家了解起情况来。 “据白芷说,二小姐白天都还好好儿的,去祠堂探望了大小姐就这样了。是陆言将二小姐护送回来的。” 管家据实相告,毫无偏颇,但白芷的陈述夹杂了私心。 她恨自己太过听小姐的话没有陪她同去,恨自己办事不利让小姐以身犯险,更恨陆映雪伤了小姐。 白芷跪在碎瓷片上,双目紧盯着里间床榻,清丽的脸庞因为被大力掌掴过发青发紫。 看到熟悉的青色衣摆从眼前晃过,她略微松了口气,低声求道: “荆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 青年挎着药箱越过珠帘和屏风,来到床前,陆夫人坐在床沿哭得不能自已。 “荆太医,你快看看我家霜儿!” 荆时越淡定的点头,温文尔雅的说: “烦请夫人移步,在下好给二小姐诊脉。” “夫人别慌,有荆太医在,霜儿不会有事的。” 陆国公将爱妻揽在怀里好生安慰,将位置让了出来。 荆时越打开药箱取出脉枕,掀开被角用干净的手帕包住陆凝霜的手腕,抓着放了上去,然后闭目诊起了脉来。 少女的手腕格外纤细,每次探上,他都下意识不敢用力,生怕将其捏碎了。 手帕下的温度很低,仿若是一具冰冷的躯体,荆时越努力捕捉着微弱的脉息,眉头越皱越深。 二小姐可真厉害啊,完全不遵医嘱,让他之前的心血付之东流! 他最讨厌这种挑战他底线的人了! 看到他的表情,屋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后,荆时越睁开眼,沉着脸对陆氏夫妇说: “二小姐的情况必须要施针,无关人等先出去一下。” 他刷刷写了一张方子,吩咐道: “按这上面的抓,多烧些热水,施完针要泡药浴。” 陆国公亲自接了方子,陆夫人趁着机会惩治起沉香院的下人来。 屋外,沉香院的下人全都被塞上抹布,打板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屋内,荆太医挽起衣袖,全神贯注的施针。 即便对这位不听话的患者颇有微词,他也坚守医德,没有故意弄些小手段惩罚她。 扎完最后一根后他用衣袖擦了擦汗水,掐算着时间守在一旁。 整个过程精力高度集中,加上又是在睡得正熟时被拽起来的,他干脆闭着眼在一旁小憩。 破晓时床上有了动静,他霍然睁眼,面容冷峻的说: “别乱动,扎着针呢!” 起身仔细检查了各处银针,没发现变动后才重新坐了回去。 第12章 呵,诡计多端的陆小姐 荆时越尽职尽责的研究着陆二小姐历年诊籍,担心她醒后闹幺蛾子,分出了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 陆凝霜双目无神的盯着虚空。 她还陷在噩梦中没有出来。 梦中,陆谨将她留在关紧门窗的浴室里,并故意关闭了换气按钮。 热气迅速弥漫了整个空间,她泡在浴缸里浑身无力,大脑也因缺氧而晕眩。 “陆谨,抱我出去……” 她艰难的呼喊,声若蚊蝇。 男人倚在门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半愉悦一半惋惜,“抱歉了大小姐,我们下辈子再见。” 她没有因男人背叛自己而心痛,因为她早就知道那是只装成狗的狼,对她亮出獠牙只是时间问题。 可等待自己生命慢慢流逝的过程真的很痛苦,那是一种极为漫长的折磨,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长到足够将一生的经历,在脑海里详细的过一遍又一遍。 窒息的痛苦从梦境来到现实,娇弱的身体微微颤栗,眼角不由自主的泛红,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她静静的躺在床榻上,浑身扎满了冷森森的银针,苍白透明的皮肤下能看清楚紫色的血管。 少女无声的流着泪,绝美的容颜带着饱受折磨的凄惨,无端的令人心碎。 荆时越紧张的放下二郎腿,合上诊籍,略显生硬的问: “你怎么了?” 在他印象里,陆凝霜骄矜和做作得很,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很是惹人心烦。 甚至一度让他患上了厌女症。 给她看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默默流泪。 少女双眸慢慢聚焦,转头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唇瓣开合,吐出一个极轻的音节: “疼……” 那一声“疼”像是猫爪子挠在了荆时越心上,斟词酌句半天才挤出一句安慰: “再等两刻钟,这是你自找的。” 好吧,根本不像安慰,像是要抡拳头打人。 天知道他已经尽量委婉了! 荆时越无声的哀叹,暗中祈求病娇娇的陆二小姐千万别被他这张破嘴骂哭了。 不然按照镇国公夫妇的宠女程度,他怕是没法活着走出陆府。 陆凝霜没在意这些,按着原主的记忆,光明正大的打量起这位天赋卓绝的太医来。 他穿了一身藏青色袍子,墨发用木簪简单的挽上,身姿挺拔,如松如竹,自有一番风骨。 虽然被边缘化多年,自甘堕落的在太医院打杂,骨子里的傲气却没有被磨灭。 小说里对他着墨不多,但他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出场仅三次,次次将濒死的主角团人员救回来。 哎,又是一个要叛变的人才! 孩子静悄悄,必定要作妖! 陆凝霜有如实质的目光让荆时越感到心慌,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转移话题: “二小姐,你脖子上的伤不用担心,在下给你调制一种药膏,不出半个月就能愈合如初。 咳咳,虽然在下在太医院排不上号,但既然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将你交给在下医治,还烦请二小姐配合一二。 像淋雨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做了,你身体的情况你自己应当知道,再闹几次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这人嘴怎么那么碎? 难怪当初差点儿被盖了黑锅呢,就这直率到刻薄的话,宫斗大佬们忍得了才怪了! 陆凝霜闭了闭眼睛,等他所谓的两刻钟过去。 荆时越也紧张的煎熬着,如果可以,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去。 时间终于到了,他手脚麻利的摘着银针,转身离开时衣袖忽然被人拽住。 凉意从脚底板儿窜了上来,他僵硬的转身,讪笑道: “二小姐,有何贵干?” 今天的二小姐有些奇怪,让他汗毛倒竖,有机会还是赶紧跑吧! 陆凝霜轻轻摇晃着荆时越的袖子,真诚的望着他的眼睛,恹恹的问: “太医哥哥~~能不吃药么?” 小说里的隐藏大佬,扫地僧般的存在,努努力肯定能让她免于吃药之苦的。 再者,他本就是她的专属医师,理应牢牢把在手里。 就算囚起来,也不能让他倒戈主角团! 柔柔弱弱的嗓音像柳絮一样飘到耳中,挠得荆时越耳朵里痒酥酥的。 他表情凝滞,如临大敌的盯着少女,耳沿却悄悄红了。 呵,诡计多端的陆小姐! “不可以!” 荆时越严词拒绝,瞟了眼屋外动静,被拽住的衣袖成了他被扼住的咽喉。 他咬牙道: “在下可以尽力调整药方,保证不苦行了吧?” “唉……” 陆凝霜忧郁的叹气,“还是要吃药,怎么办呢,活着已经够痛苦了,太医哥哥就不能想想办法?” “太医哥哥”叫得荆时越浑身发毛,红晕已经爬到脸上。 他压低声音阻止道: “停!别喊了,二小姐!” 他苦笑求饶: “在下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太医,当不起二小姐一声哥哥。 还有,在下医术浅薄,实在没法让你不药而愈,最多想办法把药给你制成蜜丸子。” 那也不错了。 “蜜丸子,我记住了哦,太医哥哥~~” 陆凝霜黛眉上挑,摇晃着青年袖子,笑得灿烂而娇气。 门口传来陆夫人的声音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霜儿应该醒了,我进去看看。” 荆时越紧张得不行,“二小姐,你就放过在下吧,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打着商量,不敢强扯,还不是怕某个瓷娃娃碎了。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陆凝霜终于舍得松开手,荆时越如释重负。 “霜儿,你真醒了?” 陆夫人轻移莲步,脸上的惊喜显而易见。 荆时越麻溜的收拾好药箱,箭步上前,朝陆夫人拱手: “热水烧好就可以准备药浴了,第一次半个时辰,以后每天早晚一次,泡三天,每次泡一刻钟就行了。 二小姐的病情有所变化,在下需要查阅医书更改药方,这就先告辞了。” 陆夫人颔首,“有劳。” 荆时越脚底抹油,陆夫人愣了一瞬。 往常荆太医都是不紧不慢的性子,今个儿怎么看起来慌慌张张的? 算了,女儿最重要。 陆夫人拉着陆凝霜的手,又一次老生常谈。 “我可怜的霜儿!” “那该死的小蹄子,毒妇!” 第13章 请家法 陆夫人此次是大动肝火,骂完陆映雪又训诫起陆凝霜来。 她握着陆凝霜的手,眉目沉沉,一脸严肃的追问: “霜儿,你实话告诉娘,你大半夜去祠堂到底是做什么的? 知女莫若母,你皱个眉头娘都知道你想些什么,从小到大你想做什么娘何时没依你,许多事情都是娘给你善的后! 就拿六皇子来说,你说你非他不可,难道不是娘给你想办法营造的机会?” 小说里写陆夫人偏心幼女,事事顺从,几乎魔怔,陆凝霜亲耳听到才知小说里写出来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陆夫人很早开始助纣为虐了。 无怪乎重生后的女主恨极了这一家子。 不过她现在是陆二小姐,被无限偏宠的对象是她自己,这便没什么好愤世嫉俗的。 但是呢,有些事从始至终都不能碰,至少不能让这位慈母知晓。 她最疼爱的女儿,应该一直善良。 陆凝霜偏头靠在妇人怀中,含着眼泪满怀愧疚的哭道: “对不起,娘,是霜儿的错,让娘担心了。 我只是想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推我下水,虽然这么多年来有些小摩擦,但我们是嫡亲的姐妹啊! 娘,我不相信……” 她低声抽泣起来。 说一半留一半,是语言的艺术,留给人无限的遐想。 陆夫人自动脑补出小女儿因为重视姐妹情谊备受伤害,明知道自己身体不适,也要亲自去找姐姐问个明白。 是啊,她的霜儿这么柔弱,这么善良,怎么可能舍得下姐妹之情呢,是陆映雪那小蹄子太坏了! 之前就干过一回了,这次还想伤她的霜儿! “好霜儿莫哭,不是你的错,你一哭娘的心肝儿都要碎了!你放心,娘会给你做主的!” 陆夫人抱着陆凝霜好一通安慰。 翠珠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夫人,二小姐的药浴准备好了。” 陆夫人招手翠珠过来,“这几日,你负责二小姐的饮食起居,但凡有个不妥,仔细你的皮!” 翠珠拂身,恭恭敬敬的应道: “奴婢遵命。” 陆夫人拍拍陆凝霜后背,陆凝霜停住抽泣,抬头看着她。 陆夫人轻叹口气,凝视着少女那双于自己如出一辙的瑞凤眼,沉声道: “霜儿,你院里的人不中用,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这次是让你一个人去祠堂,下次呢,莫非要让你一个人出门? 娘下令打了你院里的人各三十大板,恐怕他们要两三天后才能起身,所以这几日沉香院的一应事务交给翠珠和张妈负责。” “娘,你……” 陆凝霜愕然,泪珠还在眼眶打转儿。 陆夫人板着脸道: “你也别生娘的气,半夜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好险没吓晕过去,强撑着精神过来的陪着,到现在都没敢合眼。” “可是……” “没有可是!别说不关他们的事,好向我求情。 其他人先不说,白芷和茯苓身为你的贴身丫鬟,怎能不知你的身体情况?让你离开视线范围就是渎职!” 训过之后,陆夫人自己先心疼了。 捧着陆凝霜的小脸,温柔的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软和了语气打着商量。 “娘的好霜儿,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听到了吗?” “嗯,我知道了娘。” 陆凝霜红着鼻尖可怜兮兮的说道。 “好了好了,乖孩子别哭了,娘也不是故意训你的,翠珠,伺候二小姐药浴吧。” 翠珠全程目不斜视的立在一旁,闻言微笑着上前,轻柔的搀住陆凝霜的胳膊。 “二小姐,请让奴婢伺候您。” 陆凝霜回眸,看到陆夫人闭上眼抚着额头,担忧的问: “娘,你没事吧?” 陆夫人换上笑容,挥手让她赶紧过去。 这边上演着母女情深,另一边就没这么和睦了。 祠堂门口,陆映雪被侍卫按着跪在水里,誓死不肯认错。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们总是不由分说的责骂我!这次呢,又给我安上什么罪名?” 明明对父母已经不再抱有幻想,可是当父亲为了陆凝霜冤枉自己时,她心里依然疯狂的涌上怨气。 陆国公站在廊下,双目阴沉盯着不听话的大女儿,厉斥的声音如雷霆响起: “陆映雪,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圣上刚下旨将你许配给六皇子,你就整出谋害亲妹的戏码,是要全天下的人认为我镇国公府家风不正吗?” 陆映雪早已知道她与萧衡光的婚姻真相,看到父亲愤怒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该恨的是谁? 是她! 为了心爱的幼女,他们让她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一边时刻训诫她宽容大度才是皇室正妃应有的品格,一边帮着陆凝霜与萧衡光暗度陈仓! 甚至为了让陆凝霜以后地位稳固,他们谋划着她腹中的胎儿! 真可悲啊,同样是女儿,她却是替陆凝霜占位的棋子,等到大业达成江山稳固,连同儿子、丈夫与后位一起交给陆凝霜。 然后,她该死了。 可惜啊,他们没料到她这么狠,竟然带着腹中孩儿一起死了。 好在是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难道陆府的家风没有问题吗?同样是女儿,我活得连下人都不如! 国公爷啊,镇国公府的龌龊你是真不知道吗,还是粉饰太平久了,你自己都信了?” 陆映雪笑着飙出了眼泪,旁边两位侍卫听到她狂悖的言论只恨自己不是聋子。 陆建章额头脖子青筋跳动,虎臂一挥,怒喝道: “请家法!!!” 管家一脸为难的劝道: “老爷,您前几日才对大小姐用过家法,再来一次,大小姐身子骨受不住的。” 陆国公锐利的眼神扫来,迎面一股杀伐之气,厉声道: “陆介,请家法!” 管家叹气,用双手将供在祠堂的粗壮藤条取了出来。 陆映雪梗着脖子誓死如归,她憋了两世的怨恨,很难再忍下去。 如果就这样死了只怪自己学不了韩信,当不了越王,若侥幸苟活…… 她会送所有人下地狱! “呃……” 鞭子划出破空声砸在了后背上,陆映雪紧咬牙关,发出闷哼。 结痂的伤口迅速被崩开,晕染了脏污的衣衫,在那股巨力下,五脏六腑仿佛移位。 她瞳孔骤缩,喷出了一口鲜血。 “陆国公就是这样对待皇子妃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将皇室放在眼里?” 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的响起,院子尽头出现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第14章 早死的大冤种 陆建章皱起了眉头,随手将鞭子扔给了管家,一本正经的理着衣衫,神情淡漠的看向不速之客。 “不知晋安王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晋安王萧楚然,先帝幼子,当今陛下的亲弟,名义上的摄政王。 齐国的国情有些复杂,先帝雄才大略、壮志凌云,一心期望齐国一统周边,实现万邦来朝的盛世。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先帝制定了严密的继承人培养计划。 他明面上大肆赞扬太子有明君之风,暗地里对每个儿子都表现出期待,希望其他儿子的奋力进取能时时刺激太子,让其变得更加优秀。 若成,太子继位就是优中取优,若败,随便推一个上位都不会是庸才。 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做法,可以杜绝中齐时期因为皇帝昏庸造成的长达两百年的乱世的可能性。 先帝的本意是好的,可惜他玩儿脱了。 太子被他养蛊般的做法逼疯了,其他儿子为清除对手相互厮杀,最后是存在感极低的今上萧祈安摘得桂冠。 躺在病床上的先帝,看着不声不响解决所有竞争对手来到他面前的老五,意外崩溃了。 因为腿脚有疾,容貌有瑕的老五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中。 “父皇,为什么他们争得,我就争不得?” 萧祈安满眼讥诮的与先帝对视,转头笑容阴森的逗弄着怀中的婴孩。 那是后妃刚诞的孩子,先帝的老来子,目前除他以外最后一位儿子。 后来,宫中敲响了丧钟,是萧祈安抱着年幼的萧楚然出来,手里拿着即位诏书和摄政诏书。 自此,齐国开启了青年帝王掌权,幼童摄政的诡异篇章。 萧楚然是萧祈安亲手拉扯大的,年龄跟萧祈安的儿子差不多。 从家庭上看两人名为兄弟实为父子,从国家角度看,却是年富力强的君王与逐渐长成的摄政王之间的天然对立关系。 萧祈安一边不肯放权,一边又纵着萧楚然招摇过市,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让朝廷官员们对萧楚然敬而远之。 “寒舍?陆国公真会开玩笑。” 男人指尖轻转折扇,一脸悠闲的打量着周围环境,薄唇微勾,噙着一抹莫名的笑。 不时啧啧两声,慨叹道: “你陆家权势如日中天,尊夫人母家富可敌国,堂堂镇国公府金碧辉煌堪比皇宫大院,怎么能叫寒舍呢?” 堪比皇宫大院? 嚯,这不暗指他想造反吗? 当今陛下乾纲独断、敏感多疑,要是传进宫里,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呢。 即便陛下相信官员是清白的,怀疑的种子却是扎下了。 好在陆建章习惯了与这疯狗的交锋,当即朝着皇宫方向拱手,忠肝义胆的开口: “我陆家上下为齐国抛头颅洒热血,披肝沥胆,马革裹尸,臣虽然不及先父与兄长英武,但对陛下一腔赤诚。 承蒙陛下不弃,容臣继续为陛下效力,为齐国效力!又蒙陛下厚爱,让臣继承先辈荣光,如今陆府的一切全是陛下赐予的。 陛下之恩,臣铭感五内,时时刻刻不敢忘怀!是以时常提点内子……” 陆国公口若悬河,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凛然,热泪盈眶。 萧楚然嗤了两声,似是有些惋惜。 眼神瞥见趴在地上被鞭出血痕的女子,眉头微挑,移步走了过来。 陆映雪还染着风寒,脑子昏昏沉沉,又与父亲歇斯底里的吵了一顿,现在心脏跳得厉害。 趁着家法停止的间隙,她趴在地上喘气儿,谁知一把折扇戳到了后肩伤口处。 “嘶——” 她愤怒的抬头,看到一张充满邪气的俊脸。 男人拧着眉不停后退,就好像她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一样。 陆映雪要被气炸,这什么破玩意儿,手贱往她伤口上杵倒也罢了,还敢嫌弃她? 看清男人的面容后,她忽然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明德帝的御用棋子,齐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怨种,死于山匪手中的摄政王么? 前世这货在萧衡光即位前就死了,死的时候满身污名,尸块被山匪曝尸荒野,过了大半个月才找到。 笑死,你个早死的炮灰,下场比老娘还惨的棋子,谁比谁高贵呢? 萧楚然被陆映雪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准备好问要不要他帮忙,造她无德老父亲反的话卡在喉咙。 只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原来你没死呢?” 陆映雪翻了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抬起手臂盖住眼睛,漫不经心开口: “托王爷的福,臣女还有一口气。” 萧楚然抽了抽嘴角,陆大小姐说话怎么比他还要气人? 这时,先行探望了心上人的六皇子终于找了过来,拉着摄政王一通抱怨。 “小皇叔,你跑那么快干嘛,你第一次进镇国公府你知道路吗?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父皇让你陪我探望未来岳父岳母,怎么搞得像探望你的岳父岳母一样!” 男人背起双手,淡淡的瞥了侄儿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是啊,这不就走错路了吗?” 萧衡光一脸你“别蒙我”,他分明从陆府下人口中听说,小皇叔是径直来这儿的。 呵,有秘密啊! 看到未来的佳婿,陆国公态度和善了不少,近前恭敬的拱手: “臣见过六皇子。” “陆国公。” 萧衡光穿着一袭月华锦的长袍,暗埋的金线在晨光中流光溢彩,他彬彬有礼的颔首,整个人清雅又矜贵。 想到那阴晴不定人憎狗厌的小皇叔在场,萧衡光换上一副情深不悔的表情,真情实意的为陆映雪求情。 “陆国公,您罚了罚了,骂了骂了,雪儿肯定已经知道错了,雪儿毕竟是姑娘家,身娇体弱的,还请你不要再生她的气了。 也怪我没能给雪儿足够的安全感,才让她做出这等龌龊事情,若要罚,罚我便是了。” 萧衡光作势要跪下。 这哪能使得? 陆建章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萧衡光面前牢牢的将他扶住。 “六殿下不必如此,养不教父之过,映雪是臣的女儿,说起来臣要承担全部责任……” 翁婿俩你来我去的,完全忽略了旁人。 陆映雪听得想要作呕,难怪前世听他为自己求情自己那么生气了,这根本是将陷害陆凝霜的帽子给她叩死了。 当初她被爱情蒙蔽双眼,才看不透这些。 视线飘到一旁,大冤种正挠着耳朵看天看地。 别说,至少看起来比那俩人顺眼多了。 可能是因为他死得早,犯贱没犯到她跟前儿来吧? 第15章 二小姐,犯人带到 “不知大小姐为何一直盯着本王,可是对本王有什么意见?” 男人目光沉沉的看来,冷锐的眉头不悦的蹙起,浑身充满了浓烈的压迫感。 “不敢不敢,摄政王一定是多虑了,咳咳……” 她好不容易重生了,要是再与一个倒霉蛋扯上关系,还不知未来悲惨成啥样呢! 陆映雪心脏腾了一下,连忙移开目光,只是这一下虚汗开始往外冒,胃部也翻腾了起来。 好吧,她有快三天没吃东西了,昨天含秋好不容易偷偷给她送了吃食进来,却被她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她又冷又饿,还发着风寒,大半夜重生回来还给陆凝霜对了一场生死大戏,精神早就不济了。 该死的,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房间休息? 这浑身湿哒哒的,怪难受的! 身体骤然一轻,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扯了起来,泛着火辣酸水的胃部被狠狠的挤压。 “哕——” 她脸色一白,紧闭双眸呕了出来。 男人厌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大小姐,这下你不仅脏了本王的眼睛,还脏了本王的衣服!以下犯上,你想怎么死?” 等等,他为什么离我这么近? 撑开眼皮一看,邪气四溢的完美侧脸放大在眼前,而她此时身体悬空,被大冤种用扛沙包的姿势扛在肩上。 陆映雪:? 你没病吧? “放我下去……哕……” 她有气无力的喊道。 相谈甚欢的翁婿二人瞪大了眼睛,萧衡光在后面挥手大喊: “小皇叔你干什么,那是我的未婚妻,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陆建章反应过来追了上去,“晋安王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把我女儿放下!” 陆映雪被颠晕过去之前,脑子里的小人儿跪地“嚎啕”“大笑”,想她重生改命第一天就遭逢巨变。 明日“摄政王强抢侄妻”“陆大小姐一脚踏两船”之类的流言,一定会传遍整个奉都。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选择提前戳瞎自己的双眼! 萧楚然,我与你势不两立! * 次日又是阴雨绵绵,冷风呜呜的刮着,即使躺在被窝里,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陆凝霜泡过药浴后一觉睡到现在,不知药浴里放了什么,醒来觉得浑身松快。 不像以前那样,身上仿佛压了座大山,做什么都累得很。 “二小姐,奴婢伺候您起身。” 温婉沉稳的女声响起时,陆凝霜瞬间绷紧了心弦,当看到是母亲暂时分派过来照顾她的翠珠才将心放了回去。 “嗯,伺候我更衣吧。” 翠珠是陆夫人的心腹,自然知道陆凝霜对六皇子的心思,于是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轻言细语的说起了小话。 “六皇子昨日奉圣上旨意来宽慰老爷和夫人,特意先来探望过二小姐您,带来的礼物奴婢都替您好生收了起来。” 陆凝霜暂时对萧衡光无感,轻声吩咐: “梳一个最简单的发型就好了,不然扯得我头疼。” “是,二小姐。” 镜中的少女冰肌玉骨,端庄不失妩媚的瑞凤眼总是漾着一层泪光,她眉眼忧郁的坐在梳妆台前,无端的惹人生怜。 人心都是偏的,翠珠受了国公夫妇的影响,对病恹恹的二小姐心疼得厉害。 一心想她开心,便说起了另一件趣事。 “昨日摄政王也来了,走错路去了祠堂,看到了大小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摄政王阴着脸将大小姐绑走了。 老爷和六皇子都在场,想要给大小姐求情,但摄政王根本不听。 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大小姐与摄政王之间有猫腻,还有的说,摄政王行事乖张,大小姐怕是凶多吉少。” 男女主间的吸引力这么强吗,她不就睡了一觉,二人就遇上了? 竟比原剧情还早! 陆映雪去了摄政王府,下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急在这一时。 吃过早膳,陆凝霜亲自去后罩房探望了白芷和茯苓,趴在床上的二人感动得涕泗横流。 接着让人将陆言召来,她要仔细看看新得这条狗。 “回二小姐,陆言不在院中。” 翠珠禀报道。 本来救了二小姐是该奖赏的,但夫人惩罚二小姐院中下人时,他非说自己也是沉香院的。 难不成他因为救了二小姐心大了? 夫人气得厉害,让人将他一顿好打,甚至多赏了十个板子。 打完后他就蜷在柴房里,今晨天还没亮就出了门,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真是个怪人! “不在?” 陆凝霜抚着小白狼的手一顿,眼神沉了下来。 “行吧。” 片刻后她抿唇上扬,笑得又娇又媚,无人察觉她眼底的危险之意。 毁一个人有很多办法,她报复不了鸠占鹊巢的陆谨,还惩治不了府中一个侍卫? 陆凝霜敛下眸中幽光,低头捏些狼耳朵,嗓音轻得像风一样: “他吻过我。” 翠珠和张嬷嬷瞬间横眉怒目,恨不得将那以下犯上的不轨之徒千刀万剐。 “他怎么敢?!” 张嬷嬷咬牙切齿,声弦儿都在颤。 转头心疼的揽住了少女的肩,唾沫横飞的说道: “二小姐你放心,妾身会将此事禀报给老爷和夫人,老爷夫人一定会让他碎尸万段! 二小姐,你受苦了。” 翠珠转身就跑,打算第一时间让老爷夫人将陆言给处置了。 陆凝霜摇头,及时叫住了她。 “我要亲自处置,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具身躯似有什么泪失禁体质,稍稍激动就会泛起泪花儿,翠珠和张嬷嬷看到她这样心都快碎了。 担心她出什么意外,张嬷嬷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翠珠则去海棠院禀报此事。 不到半个时辰,管家陆介就亲自押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陆言来了沉香院。 “二小姐,犯人陆言已经带到,任凭二小姐发落!” 男人浑身是血,清癯的面容也变得面目全非。 他努力撑开肿胀渗血的眼睛看向亭子,寂静的黑眸中带着明显的惊愕。 第16章 准备一条链子 陆凝霜睁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下方狼狈又凄惨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才从铺满昂贵雪狐皮的贵妃椅上起身。 她一步步向陆言走去,素雅的衣摆如廊下的垂幔一样随风飘扬,及腰的青丝被玉兰花发簪简单的挽上,整个人清冷极了。 她在陆言面前蹲下,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他脸上的脏污。 “那天我对你说的话是命令不是商量,陆言,你是想逃吗?有我在,你能逃到哪里去?” 陆言吻她的事不是无的放矢。 她因水而亡,自然因水而来。 多日前的赏秋宴,她在原主溺水时意外穿来。 湖水很冷,冻得她浑身僵麻,无法挣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下去,任由湖水灌进口鼻。 她还记得当时阳光穿透湖水,照出了幽深的翡翠色。 枯叶、游鱼、她吐出的气泡,在丁达尔效应的背景里,显得梦幻至极。 这是濒死的幻想吗?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任由湖水将她冻结,等待生命画上句号。 “噗通——” 有人跳入水中,奋力朝她游来。 那人身姿灵活的拨开光影,进入了幽暗的湖底,瘦削有力的臂膀将她揽住,小心翼翼的覆上她的唇。 身体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抢夺着他口中的空气,不过一息他便乱了呼吸。 手掌下的胸膛如同正在被敲击的牛皮大鼓,咚咚咚的满是喧嚣。 等她恢复气息男人便立即结束了这个吻,模糊且晕眩的视线里,是丫鬟泪流满面的模样,以及飞速倒退的古代景致。 男人环抱着她健步如飞。 “咳……” 想要说话,却不停的呛出水。 迷离的双眸里,映着男人熟悉的面容。 陆谨,陆家资助下长大的贫苦学生。 陆言,陆府好心养大的流浪乞儿。 你看,谨言慎行,连取名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除了性格,其他的全都一样,包括长相。 谁能说这不是巧合? 所以陆言,注定了要替另一个人付出代价! “好好儿的一张脸却伤成这样,真是碍眼!” 白皙指尖抬起男人下颌,另一只手捏着手帕狠狠按压着破裂的唇角。 “呃……” 陆言发出痛呼,对上她失望的眼神,他想要解释。 “唔唔……” 二小姐,我没有逃。 “唔唔……” 二小姐,我是去进行工作交接。 “快,把他按住,别让他伤了二小姐!” 陆介心中警铃大作,带着人死死的将陆言按在地上,他挣扎紧盯着少女,不停挣扎。 “唔唔唔……” 二小姐,我不知道您醒得这么早…… 实际上,他的嘴被布团塞住,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解不解释又怎样呢,陆凝霜根本就不在乎! “把他扔进空厢房里,用上好的金疮药养着,尤其是脸,从我屋里拿瓶玉肌膏涂上。” 陆凝霜毅然转身,懒得多看他一眼。 微苦药香的手帕落在脸上,让陆言心中苦涩的同时感到一阵阵晕眩。 陆介忍不住道: “二小姐,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他刚才还想伤您?” 陆介跟了陆国公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特意被赐予陆姓。 作为反派阵营的重要人物之一,他的心跟陆国公夫妇一样的偏,二小姐是天好地好国公府的掌心宝。 大小姐……什么大小姐!啐! 陆凝霜冷眼扫过去,继而柔柔笑道: “麻烦陆叔给我准备一条链子,我用来拴狗。” 陆介心领神会,“二小姐放心,我很快就给您送来!” 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生不如死! * 亭台四周降了苇帘,身后还有遮挡的屏风,青铜炭炉上的茶壶烧得咕咚作响,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陆凝霜蜷着腿,倚在贵妃椅上小憩,身下柔顺白色狐皮褥子,衬得她肌肤愈发娇弱可怜,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狼崽子兀自在亭中撒欢,将地上的绣鞋撞得东一只西一只的。 上辈子在病房里关久了,这辈子她格外不喜欢待在房间,就算以加重的病痛为代价依然不肯让步。 张嬷嬷和翠珠劝了好几次,没用! “二小姐,你怎么不好好儿待在屋里?你真是一点儿也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啊!呵!” 进院子的第一时间,荆时越就看到了她,一张脸臭得厉害。 让一个摆烂了多年的咸鱼太医加班,结果病人还不思进取,他能给好脸色就怪了! 陆凝霜将下人屏退,掀开眼皮看向来人,好奇的问道: “你今日不当值吗?” 荆时越将药箱放在桌子上,弯腰背对着她不停往外取着瓶瓶罐罐,语气冲人的说道: “在下一个管医书和档案的闲人,什么时候下值还不是自己说了算,除了你陆家谁敢找在下看病? 你让在下把药给你制成蜜丸子,在下以为你是想好好儿治呢,现在整这出,在下就多余答应你! 早知道二小姐改不了这作天作地的性子,在下就该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的治治得了!” 不是说神医人设一般都清冷疏离或是温柔贴心么,他怎么这么暴躁? 但不走寻常路的他,还挺有趣的! 陆凝霜伸脚,勾住了荆时越藏蓝色的外袍下摆,笑意满满的说道: “那很好啊,太医哥哥就是霜儿一个人的……” 太暧昧了! 这是要送我死亡大礼包吗? “你胡说什么!” 荆时急得跳脚,脸庞意外爬上了红晕。 陆凝霜掩唇笑着不停,见他真生气了才幽幽解释了一句: “我的专属医师,难道不对吗?” 她已经趁机拽住了青年的衣摆,直勾勾望着对方的眼睛,疑惑道: “太医哥哥这么慌张,莫非……” “你想多了! 二小姐,看病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可以不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但请尊重我的职业。 不要因为你的任性,给我的职业生涯抹黑!” 荆时越脸色黑沉的扯着自己的衣衫,一个没收住力,将陆凝霜拽了下来。 他心跳都差点儿停了,好在眼疾手快将人搂住,等反应过来少女正泪盈盈的趴在他怀里。 “太医哥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第17章 在下是外男 少女的身躯柔软得不可思议,像一汪没有源头的泉水,在他怀中倚靠成型。 荆时越慌张的推拒,却感觉不到受力点,只看到她咬着下唇眼眶通红的喊疼。 “对不起,对不起,二小姐,是在下失礼……” 荆时越高举双手,无措的说着道歉的话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那漏了的心跳。 陆凝霜赤足踩在地上,寒气从脚底蜂拥进去,变成锋利的刀子剐得她骨头生疼。 娇气的双腿忽然抽筋,她站立不稳,下意识抱住了青年的腰。 他平时穿着宽袖长袍,松松垮垮的,就像像魏晋时期走出来的名士,没想到腰还挺细。 “嘶——” 头顶发出抽气声,荆时越浑身僵硬,清俊的脸庞红得滴血。 被陆凝霜箍住的地方出现电流,诡异的麻痒感瞬间窜上天灵盖,又蔓延到其他地方。 虽然他这些年清心寡欲,从未与人发生过亲密关系,但毕竟是成年男子还是医师,自然知道此刻身体变化的原因。 而且他的腰向来敏感,受不得旁人触碰。 荆时越急得发疯,恨不得立刻将陆凝霜甩开,逃离这让他不适的窘境。 “太医哥哥,你怎么了?” 少女抬头看他,波光潋滟的双眸写满了诚挚,意外的天真与纯情。 那些暴躁的话语才从唇齿漏了一个音节便戛然而止。 看到她这个样子,荆时越没好意思说别摸他腰,因为他怕自己解释不清让气氛更加暧昧。 “咳,二小姐……额,在下扶您躺下。” 荆时越迅速将人转移到贵妃椅上,起身时少女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腰侧掐了一把。 荆时越膝盖一软,压在了陆凝霜的身上。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连汗毛都清晰可见,卷翘的长睫挂着泪珠,琉璃一样的双眸有着与表象截然不同的深邃和神秘。 “太医哥哥预谋吻霜儿吗?” 少女指尖勾着他的鬓发,吐气如兰的问道。 “不…唔……” 温软覆上唇瓣,一触即分,荆时越脑中的某根弦儿瞬间断裂。 他被人亲了?!! “可吻太医哥哥是霜儿的预谋呢~~” 诡计多端的陆小姐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二小姐你……” 荆时越被吓得跌坐在地,憋红了脸,干巴巴的骂了句: “诡计多端!” 爬起来拂袖离去。 陆凝霜撑着脑袋,心情愉悦的欣赏着荆太医恼羞成怒的背影。 有人说,人生最有趣的两件事是拉良家下水,劝风尘从良。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二小姐,回屋吗?” 张嬷嬷掐算着时间来到亭中,二小姐出来有一个时辰了,再待下去恐会有恙。 “再等等。” 陆凝霜懒懒开口。 桌子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没有收拾,还有一只上了年岁的药箱,荆时越却不见了踪影。 张嬷嬷好奇道: “荆太医去哪儿了?” 陆凝霜悠悠道: “别急,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下去吧。” 果然不到一刻钟,荆时越就回来了。 就着桌上和药箱中的瓶瓶罐罐,现场调了一碗琥珀色的汤药出来。 “把它吃了。” 脸上红晕倒是不在了,但脸色黑得像锅底,活像谁欠了他千八百万似的。 不是说好了以后吃蜜丸子么,怎么又让她喝药? 陆凝霜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撑着狐皮垫子不停干呕。 “快点儿,在下还要回家!” 荆时越还在不耐的催促。 陆凝霜心中陡然生出戾气,想要将视线可及的东西全都毁了,包括她自己。 她从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她知道自己心理有病,病得很重,有着极高的毁灭倾向,是陆谨让她习惯了释放。 他曾戏谑过,幸好她身体不好不能离开医院,否则受她折磨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 “二小姐,有什么好犹豫的,一口闷下去就行了! 虽然离在下答应的蜜丸子还有一定距离,但已经减了大半的苦味儿了。 你的情况断不得药,你总要给在下时间吧? 从汤药转变成药丸中间需要改多少工序,将苦的变成甜的,又要找到多少代替的药材? 你莫不是以为往里使劲儿加蜜糖就行了吧?为了不减药性,需要在下研制新的药方!” 荆时越心情很烦躁,与二小姐的亲密接触让他沉寂多年的心生出一丝涟漪。 这与当初刚入宫廷时对医学的满腔赤诚不同。 这种失控感让他觉得糟透了! 他只想离罪魁祸首远远儿的! 回去研究药方也好,研制药丸也罢,只要少与她接触,情况应该会好转吧? “我出生便开始吃药,到现在已经十六个年头了,嘴除了苦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腌入味儿了。 就算衣裳头天才被熏过,依然盖不住那股药气,可能我这辈子就是来吃苦受罪的。” 陆凝霜将药碗放在一旁,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莹润的脚指被冻得通红,任性的陆二小姐变得很可怜。 “我的人生一开始就望到了尽头,高人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如今还剩不到四年。 很快就会死了,这药吃不吃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我,背地里认为我一个病秧子活着就是浪费资源,荆太医一定一样吧?” “我……” 他只是觉得她太作了。 身为一名医者,最不喜欢的就是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的病人。 如果不是有陆国公的救命之恩,他恐怕早就拒诊了吧! 此时看到少女脆弱的样子,他莫名心软了。 “不是这样的……” 荆时越在一旁蹲下,从怀里取出手帕塞到陆凝霜的手心,温言细语道: “在在下眼中,生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从来没有值得活还是不值得活的说法,因为能够诞生在这个世上就已经战胜了诸多困难。 古话有说‘人定胜天’,二小姐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 “那你能经常来看我吗?” 少女从膝盖间抬头,满脸泪痕的看着他。 “我……在下会按时给二小姐看诊的。” “我是说除看病之外。” “……在下是外男,不合适。” “所以你是骗我的。” 眼泪一滴滴滚下来,少女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 “连亲姐姐都恨不得我去死,你又怎么可能不讨厌我?是我强求了。” “二小姐你别哭啊,在下答应你就是了。” 荆时越做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抉择。 第18章 摄政王萧楚然 今天的朝会上,文武百官疯狂弹劾萧楚然,言他强掳臣女,染指侄妻。 陆国公现身说法,哭得老泪纵横。 明德帝带着黄金面具坐在龙椅上,阴翳的审视着下方叛逆的臣子,指尖有节奏的叩击膝盖,像一尊阴冷噬血的魔王。 “说完了吗?” 浑厚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回响,空气一下就凝滞起来。 “陛下息怒!” 众臣慌忙跪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明德帝是齐国古往今来心思最难测的帝王,他将权利看得极重,不允许任何人或事脱离掌控,但有时给一种浑然不在意这个国家的感觉。 就拿摄政王萧楚然来说,他无底线的纵容对方,任由对方像疯狗一样攀咬朝臣。 有时会将被祸害的大臣全家诛了,有时又宽慰受害者,砸下一堆金银珠宝。 经历过那场宫变的大臣私底下都认为,明德帝只是将皇位当成了一场游戏,用来报复先帝的对他的漠视。 在这样的朝廷任职,他们所有人都相当于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尸首分离了呢? 如今明德帝大权在握,他们没法反抗帝王,想办法教训一下他放出来的疯狗总行吧? 陆建章隐晦的与几名重臣进行眼神交换,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打压萧楚然。 上首的帝王幽声道: “既然你们希望朕惩治摄政王,王偕,传旨让摄政王入宫。” “遵旨。” 王偕是明德帝的贴身大总管,领命离开后,众人心底都生出了期盼。 过了一阵子,宫人的唱报声传来: “摄政王到——” 男人穿了一身玄色蟒袍,手中把玩着一枚沉香手串,一脸睥睨的从大殿门口进来。 视线在众人身上逡巡,倨傲的发出嗤笑: “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弹劾本王,不怕晚上睡觉不敢闭眼吗?” 他勾着邪笑走走停停,谁与他对视,他就明晃晃的捏碎一枚珠子。 “咔嚓”的声音,仿若是对方被捏碎了头盖骨。 “是你吗,中郎将?” “是你吗,李少卿?” “又或是你,杜尚书?” “……” 被他成功找过许多次麻烦的官员瞬间低头,变成战战兢兢的鹌鹑,与他有来有去斗了多年的重臣则不甘落后的瞪了回去。 “摄政王,你竟敢当着陛下的面威胁我等,实在是目无法纪!” 一名御史暴喝出声。 前排的老太傅甩袖出来,下颌处白胡子飘飘,只听他骂道: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萧楚然挠着耳朵,“说人话!” “呵,不学无术,与你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太傅背负双手,高昂下巴,有种傲骨仙风的感觉。 “哦——” 萧楚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闪身来到太傅面前,勾唇一笑,低眸瞥着头发花白的老者,轻飘飘道: “烦请太傅解惑‘老而不死是为贼’何意?” “你你你,气煞老夫!” 摄政王毕竟是摄政王,乖戾狂悖是他的性格本色,不管老人家气得要厥过去,直接撸起袖子,步步紧逼。 “请太傅解惑!” “你、你想当场逞凶吗?” 太傅身子后仰,两根手指颤颤巍巍,险些戳到萧楚然鼻孔里去。 这么多年了,这只出头鸟还没学乖! 摄政王含笑道: “本王最没道德,上打老人,下打小孩儿,中间打孕妇,看到路边的狗都要踹他两脚。 怎么,太傅想试试?” “你你你,粗鄙不堪!目无法纪!” 老太傅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在他的骇人的气势下踉跄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老人家气得翻起了白眼儿,明德帝才出声制止。 “好了楚然,太傅年逾古稀,你就别刺激他了。解释解释吧,你为何要将陆大小姐带回府中。” 声音骤然一沉,黄金面具后的双眼像鬼魅一样幽深,“你难道不清楚陆大小姐与小六之间的婚约?” “见过陛下。臣弟当然知道。” 萧楚然拱手,不走心的补了半个礼。 然后转身,直勾勾的看向武官前方的陆国公。 “陆大小姐嘛,当着奉都名媛淑女的面儿谋杀亲妹的狠人,倒是有些意思。杀伐果断,恩怨分明,真不愧是将门之后! 本王呢,也不是故意与她为难,谁让那女人冒犯了本王呢?皇家威严不容有损,给她一点儿教训不为过吧? 陆国公家不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儿么,还没定亲,要是陆国公担心有非议,姐债妹偿也是可以的。 只是本王听说小女儿患有弱疾,身体很不好,要是在还债的途中消香玉殒,应该不关本王的事吧?” 萧楚然跟着纨绔子弟一样朝龙椅鞠躬,“皇兄,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不会与臣弟生分吧?” 明德帝不轻不重的训道: “朝堂上不许叫皇兄!” 萧楚然从善如流:“臣弟遵旨,陛下!” 听说要拿小女儿去换,陆建章吓得当场就跪下了,要是霜儿落到这狼崽子手里,指不定会被折磨成啥样呢! “皇室威严不容玷污,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但请摄政王看在臣的面儿上,不要太过苛责小女。” 明德帝很奇怪,竟一点儿也不生气,将陆建章的事情处理好后,直接将萧楚然打发了。 根本不管萧楚然掳走的人,是不是自家儿子的未婚妻。 下了朝后,明德帝去贵妃宫中。 六皇子萧衡光神清骨秀、品貌非凡,是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六殿下。 俪贵妃作为他的生母,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听到明德帝驾临,她摇曳生姿的迎上去,如水蛇一样搂住男人的腰,成了他走路的拐杖。 “陛下,嫔妾想你~~” 坐在软榻上,明德帝神色淡淡的看着女人取悦自己,用述说情话的喑哑嗓音,说着让人冷彻肺腑的言语。 “……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你说他到底有什么用?是非要等到萧楚然将陆家的兵权夺过去才后知后觉吗?” 俪贵妃咽下,媚意横生的说: “陛下,六儿还小……” 第19章 九公主的生辰宴 “小?呵……” 明德帝将俪贵妃的头按了下去,眯着眼睛冷笑不已,美艳的妖精被折磨得半生不死。 俪贵妃整理仪表,将萧衡光叫来时,眼眶都还是红的。 “母妃,父皇是不是又……” “你激动什么,那不过闺房情趣,我是陛下的贵妃,陛下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俪贵妃摆手,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如黄莺啼转的嗓音略显沙哑。 “母妃……” 萧衡光露出心疼的表情。 看着自家神仙般的儿子,俪贵妃浑身都不怎么痛了,故作恼怒的嗔道: “好了,都多大了,别做出那副模样,今日叫你来呢是为了你的事。 你和母妃说说,陆映雪和萧楚然怎么回事?她不是爱你爱得不能自已吗,怎么和萧楚然搞到一起去了?” 萧衡光上前,站在椅子背后力道恰好为俪贵妃捏肩。 母子俩人一个艳美绝伦,一个美如冠玉,聚在一起美得像幅画儿一样。 “陆映雪不小心触怒了皇叔,皇叔一个生气就将人带走了,说是要给她一个教训。 母妃放心,皇叔那个人向来不近女色,两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萧衡光简单的解释了几句,俪贵妃揉着眉心直叹气。 “你呀你呀,不知道多长两个心眼儿,男人与女人间的事,谁说得准呢?” 伸手将讨好自己的儿子拽到面前,顾盼生辉的杏眼冷厉的盯着他,沉声道: “我不管你与陆家病秧子的事,更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但你这几日必须将陆映雪盯死了,因为只有她才会是我未来明媒正娶的儿媳!” …… 从皇宫离开,萧衡光就死缠烂打的入了摄政王府,见缝插针的与陆映雪拉扯。 陆映雪不胜其烦,终于爆发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老追着我做什么?你的心上人在镇国公府上半死不活的,你就不去看看? 不怕她突然走了抱憾终身?” 萧衡光死死擒住陆映雪挥开的右臂,深情的桃花眼一片晦暗,宛若黑夜里的深海,将吞噬的倒影拆得支离破碎。 “陆映雪!我知道你生气,但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将小霜牵扯进来?” 陆映雪满眼讥诮,“小霜?叫的可真亲热!” 爱都藏在细节里,不爱到处都是难掩的端倪。 想起上辈子,陆映雪愈发觉得自己可笑。 她曾经好几次问过他为何要对陆凝霜那么好,他说: “小霜是你妹妹,我通过讨好她来讨好你。 我知道你心中不快,但你们之间有斩不断的亲缘,我不想让世人误会你薄情寡义。” 当时她竟然感动得痛哭流涕! 有那样的结局,是她眼瞎应得的报应! 谁叫她那么蠢呢? 萧衡光深吸口气,沉沉道: “陆映雪,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是吗?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是,最开始小霜是喜欢我,但那又如何,我最后还不是坚定的选择了你,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吗?” 坚定的选择她是因为爱她吗? 不,是因为大家需要她这颗棋子! 陆映雪被恶心得不行,这膈应的婚约到底如何才能取消啊! “雪丫,你给本王奉的茶呢?” 萧楚然背着双手出现在廊桥上,低头难辨喜怒的看着园子里拉拉扯扯的两人。 雪丫,你全家都是雪丫! 姓萧的没一个好东西! “奴婢这就来。” 趁萧衡光注意力被转移,陆映雪甩开了他的掣肘,飞一样的往楼梯上跑去。 比起神经病,她更不愿意跟仇人待一块儿。 陆映雪迎面跑来,萧楚然长臂一伸,擒着她的衣领将人转了一圈儿。 “看来本王安排的活计还是太少了,让雪丫还有时间与六皇子谈情说爱。 既如此,从现在起,本王吃穿住行都交给你打理,本王什么时候觉得你赎完罪了,什么时候放你回家。” 神经病! 变态! 大冤种! 早死一定是你的报应! 陆映雪咬牙,笑容有些狰狞: “奴婢,遵旨!” 萧楚然皱眉,“啧,丑到本王眼睛了!” 二人在廊桥上远去,身后是萧衡光怒火中烧的声音。 “陆映雪,你是不是和我皇叔搞一起去了? 呵,我就说你为何对我的态度变了,原来是找到了新欢,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吵死了!”萧楚然挠着耳朵,吩咐道,“玄冥,把六皇子给本王扔出去!” 察觉陆映雪的目光,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雪丫,还不去给本王传膳?” * 比秦家三位舅舅先来的是九公主的生辰宴,无聊透顶的陆凝霜终于等来了大戏开罗的日子。 三日的时间着实没什么玩儿的,姜朔不知去哪儿了,说好的驯兽也没来。 陆言的伤没好,死气沉沉的看着碍眼。 唯有荆时越算得有趣,但也只来了两次,往往打一头就走了,好像她要吃人一样。 翠珠已经回海棠院儿了,张嬷嬷留了下来。 沉香院是没有老妈子的,因为陆夫人担心奶娘夺了她在原主心里母亲的地位,早早就将奶娘打发了。 九公主封号安乐,是陆凝霜的闺中好友,提前派贴身侍女送了请柬过来。 轮到这一日,天还蒙蒙亮丫鬟就开始给陆凝霜梳洗打扮。 参加宴会的服饰是新订做的,四喜如意云纹锦衣,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素绒镶花袄,月白妆缎狐肷(qiǎn )褶子大氅…… 还有一整套紫翡头面,素雅与华丽兼具,奢贵无比。 安乐公主已经及笄,明德帝早已赐了公主府,在城东永昌坊,距离镇国公府只有不到两刻钟的路程。 陆凝霜去时,府外停了许多马车,下来的都是朝中各位大臣家的小姐少爷。 陆家姐妹占据了奉都半月的头条儿,陆凝霜这主角之一一出现,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来,喧嚣的街道霎时间安静如鸡。 他们多是想看好戏,更是好奇病危了几次的陆二小姐怎么还能出席公主宴会? 白芷跳下马车,伸手撩开车帘,陆凝霜将手搭在她手臂上,目光平静的扫视众人。 “二小姐,请随奴才入府,公主殿下盼您好一会儿了。” 府上的管事太监点头哈腰的来马车前接驾,同时指挥宫人帮忙拿东西。 第20章 避无可避,很多人的劫难 府中已经聚了好些人,来得早的多是三品及以下的官员子女。 像这种年轻人的宴会,除了聚在一起找到志趣相投的玩伴外,最大的作用是帮助未婚人士结缘。 所以那些人自个儿就玩儿了起来。 投壶的投壶,吟诗的吟诗,比箭的比箭……不一而足。 安乐还有一年就要与准驸马成亲了,这是她最后一个仅仅以自己身份举办的生辰宴,一切喜好完全按照自己的来。 “这里移过去一点!” “晚上的烟花按本宫说的做,听到没有?” 安乐公主一身华服,身旁是交好的平西郡主与谢大小姐,三人一起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管事太监悠声唱报: “陆二小姐到——” “霜姐姐到了?” 安乐面色一喜,扔下手里的彩绸,踩着大红地毯往门口跑去。 陆凝霜远远儿的就看到一位长得憨态可掬的少女迎面跑来,双髻缠着雪白的毛球,像兔子一样热情的撞进她的怀里。 “霜姐姐你终于来了,让我好等! 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了?你出事后我一直想过来探望你,但母妃和姑姑他们非要我待在府中,说是让我安心备嫁。 真是好笑,我成亲是明年秋天的事了,哪用得着现在就开始准备?我看啊,他们就是想把我关起来! 哼,早知定亲就会失去自由和自我,还不如不定呢!我一个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也不用出来找你们玩儿时,处处掣肘。” 陆凝霜被撞得倒退两步,由于被抱了腰,只好口头上行礼: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霜姐姐,你怎么这样啊,不是说了别叫我公主吗?” “礼不可废,况且今天这么多人。” 小公主很生气,叉腰又跺脚。 “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了,哼,你这样只让我觉得生分!霜姐姐,我生气了,哄不好了!” “好吧,鹿鹿。” 陆凝霜压低嗓音,无奈的唤道。 “哼,这还差不多!走走走,我今日特意准备了好些游戏!” 小公主夺了白芷的位置,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小伙伴那里跑去,下人都急急招呼: “慢一点,小心一点!” “公主,别摔着了!” 陆凝霜静静望着小公主的背影,眼底露出一丝同情。 安乐公主本名萧浔鹿,生了一张富贵的鹅蛋脸,两颊都是婴儿肥,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生在皇家大染缸里却纤尘不染,天真得有些可笑。 她比原主小一岁,总是霜姐姐长霜姐姐短叫着。 原主没有在陆映雪身上体会到姐妹情谊,却从她身上体会到了。 而且原主能拿下奉都第一才女的称号,一部原因是安乐公主为其造势。 可惜的是,天真善良的小公主将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生辰这天。 不会变老,不会变坏,永远活在最好的年华里。 宴会有条不紊的进行,陆凝霜陪着小公主和交好的官家小姐坐在前排,欣赏着对岸水榭高台的杂耍。 “陆小二我跟你说,这是从羌国来的杂耍团,会走钢丝,会爬刀山,会腰斩复活,还会浴火重生!” 一名身穿劲装,英姿勃发的少女从侧前方转过头来,兴致勃勃的同陆凝霜介绍。 “人生啊,就是要多体会刺激的事情,总是平静无波岂不没意思? 不过本郡主知道你那娇弱的小身板,要是被吓着了,本郡主可以帮你蒙眼睛。” 她作势伸手,重心后压,四四方方的黄花梨圈椅儿被她压得翘起来,只剩一个脚立着。 安乐公主核心团里最柔弱可人的陆二小姐,就这样遭了“咸猪手”。 被她借了把力的谢大小姐柳眉紧蹙,用力拍掉咸猪手,训道: “许晏真,能不能给我好好儿坐着?你看你,好好儿的椅子三只脚都翘起来了,一个不注意摔了怎么办?” 平西郡主豪气干云的摆手,“怕什么,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表姐不用心疼我!” 苏家二小姐捏着膝上布料,柔柔弱弱的开口: “有没有可能,谢姐姐是在心疼凝霜呢?” 平西郡主不可置信的与谢大小姐对视,典雅的谢大小姐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 “我怕你砸到霜儿了。 你个皮猴子摔到了不要紧,反正你从小到大就喜欢舞刀弄枪的,磕碰是常态。霜儿不同。” “呜呜,你可是我亲表姐啊!” 平西郡主捂脸,故作伤心的嚎起来,手指缝张得老大了,滴溜溜的眼珠子一点儿没遮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时看了两场戏的安乐公主笑得前俯后仰。 “哎呀,早知道许姐姐这么能演,我就不用花大价钱请戏班子了!” 陆凝霜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欢乐的氛围,虽然有些吵,但她还是会心的笑了起来。 对岸的登月阁上正演到许晏真说的“浴火重生”,熊熊烈火燃烧,将画了浓妆的小生吞噬。 “唔!” “天啊!”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四周楼台观戏的众人发出阵阵惊呼,有些善良的小姐不忍的撇开了脸。 “轰——” 助手再次拎着水桶倾倒了不明液体,大火一下升到半丈高。 又是一阵惊呼,助手行了谢礼退场。 表演越来越紧扣心弦,人群也嘲杂了起来,陆凝霜垂眸,心跳得有些厉害。 在小说里,安乐公主生辰宴是包括她在内的,许多人的劫难。 准驸马酒后失德,不慎将安乐公主推入水中。好几拨刺客造成混乱,等将她打捞上来已经没了呼吸。 东窗事发后,准驸马被赐死。 她会中药,与萧衡光肌肤相亲。姜朔意外撞见,想将她带走却被言语所伤。 最后姜朔因爱生恨,她身败名裂,被赐给萧衡光做妾。 陆映雪不小心救下命悬一线的萧楚然,为未来的合作达成铺垫。 宴会发生的事情很多,很杂,小说里没有严格的先后关系,更没有提到详细情况,就算知道幕后真凶依然防不胜防。 陆凝霜来之前,特意让白芷准备了两套干净的衣裙,至于其他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第21章 她并不善良 高台之上,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一堆黑色的灰烬。 “失败了,真可惜。” “人不会死了吧?” “我们不会摊上事吧,我好害怕……” 宾客满脸肃然,各种声音消下去,所有人心中笼上了阴霾。 就在这时,金光在半空中大绽,如一轮骤然升起的白日,晃得人泪流不止。 众人纷纷掩面,等到再次看向高台时,满脸油彩的小生换上华美的衣衫,身后展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翅膀凌空而立。 犹如从天庭降临凡间的神族后裔。 静,很静。 但突然,众宾客纷纷起立,掌声和叫好声如潮水般响起,迅速淹没了观戏的暗香园。 浴火重生的扮演者优雅的抚胸行礼,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中,隐晦的看向前排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少女。 陆凝霜低头捂胸,心跳得厉害。 嘈杂的人声和油脂燃烧的气味,让她的胃部一阵阵翻滚,脑子也莫名晕眩。 该死! 这破烂的身子! 不会危险还没来,就自个儿倒下了吧? 如意是安乐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早早将自家主子几位好友的喜好禁忌牢记在心。 为了照顾好那几位,她亲自去准备了茶水。 “都稳当点儿,将东西摔了姑奶奶让你们好看!” 眼看着上了台阶,还剩几步就到观景台上,如意挥止众人,将最前方宫人托盘里的酒壶取出来。 正欲上前给四位主子斟酒,横闯来一位冒失鬼。 她身子往前踉跄而去,酒水径直泼到了陆凝霜的肩头。 “嘶——” 陆凝霜瞬间回眸,眼中的冷意让人胆寒。 如意瞬间跪地,“二小姐息怒!” 浴火重生的表演落下帷幕,平西郡主最先回头,看到面色不对的陆凝霜连忙过来将人扶住。 “陆小二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好像看到如意将酒水倒到凝霜身上了……” 苏二小姐弱弱出声。 “什么?” 安乐公主很生气,责问起如意来。 谢大小姐用手背探上陆凝霜的额头,摸到了满头冷汗,担忧道: “霜儿,你似乎不太舒服,正好衣裳被弄脏了,你换完衣服顺道儿去歇歇吧,安乐这里有我们陪着。” 平西郡主应道: “是啊,陆小二,你能陪大家玩儿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不要强迫自己!” 安乐公主训完宫女,蹲到陆凝霜身前抬头看她,黑珍珠样的眼睛装着她的倒影。 “霜姐姐,都是我不好,你欢欢喜喜的来帮我庆生,竟然遇到这样扫兴的事。 刚好尚衣局新做了两身冬装,霜姐姐挑一件喜欢的换上吧,免得着凉。 外边很吵,你就去我院儿里歇歇吧,晚点儿有好玩儿的我让人叫你。” 谢大小姐已经让人将白芷叫了过来,安乐的大宫女沉香也静候在侧。 其实,陆凝霜内心是不愿意离开的。 小说里写了她是泼酒换衣中的招,对方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如今却是安乐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 据如意交待,她是被突然横穿来的人撞了才将酒水倒她身上的,内心惶恐得很,生怕被打回宫中重新学习。 意外发生的要素大体对得上,她没法确定被泼的是不是问题酒。 如果是,此去险象环生。 如果不是,便是前途未卜。 最主要的她想留在暗香园,将此宴所有突发事件掌控手心,以此做好对自己最有利的决策。 可惜,一身脏污的留在宴上,是一种极为失礼的行为。 而且安乐公主小团体对她这个病秧子实在太看重了,就拿平西郡主来说,恨不得将她打横抱。 陆凝霜拗不过她们,只能跟着沉香去了后院。 “我自己备了两套衣裳,没必要将公主的新衣弄脏了。” 陆凝霜指示茯苓去马车上取衣裳,不管沉香如何劝慰,她依然坚持。 通过原主的记忆,她能确定安乐公主不会有坏心,但冬衣从制成到送进公主府,经手的人太多,没法保证不出问题。 另外,今日生辰宴,宾客与随从众多,鱼龙混杂,谁知道衣裳会不会被动手脚? “陆二小姐快到了,地面有些湿滑,请小心一些。” 沉香温声提醒,穿过垂花拱门,耳尖的陆凝霜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那是什么方向?” 她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沉香好声的介绍道: “是翠竹林,林边有一片小瀑布,瀑布上修了一座听风亭,环境甚是清幽。 我家公主很喜欢过去绘丹青和练琴,只不过如今天冷,她很少去了。” 竹林,瀑布,凉亭…… 这不是准驸马与人偷情和谋杀萧浔鹿的地方吗? 九驸马上官凌云是上官老爷续弦生的孩子,看似一表人才谦谦君子,私底下却乱来。 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度将上官夫人气得缠绵病榻,那就是喜欢男人。 上官凌云的心上人是内阁侍读沈迁,沈迁幼时家族蒙难,上官老爷看在师徒之情上护下了老师唯一的孙子。 后来沈家沉冤昭雪,皇帝恢复了沈家的老宅,沈迁离开上官家,然后销声匿迹,考场上一鸣惊人,过关斩将入了朝廷。 上官凌云在沈迁落魄时动了心,多年后在公主未婚妻的生辰宴上遇到白月光,心中苦涩,借酒消愁,酒壮怂人胆,抱着沈迁表白加乱啃。 沈迁对此特别愤怒,就算当个忘恩负义之人也要与上官家一刀两断。 沈迁离开后,上官凌云发疯,随便拉了人酱酱量量起来。 准驸马v1雌1雄的场面太过不堪,公主府下人担心事情传到宾客们耳中让自家公主颜面尽失,便悄悄告诉了萧浔鹿。 萧浔鹿怒火中烧,独自前往,争执间被推下水。 上官凌云酒醒了一半,但想起沈迁的拒绝,他将对方不接受自己的原因放在了萧浔鹿身上。 他用石头将水里挣扎的未婚妻砸晕,然后跑了。 天真可爱的九公主,就这样死在了人渣手里。 陆凝霜忍不住道: “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跟在你家公主身边。” 她并不善良,但她讨厌人渣。 第22章 救命之恩必报,但杀妻之仇同样要报 沉香不明所以,仍旧感激,“奴婢明白,奴婢一定谨遵二小姐吩咐。” 说话间,已经到了主院厢房。 沉香将主仆二人领进收拾妥帖的房间,温声笑道: “二小姐更衣后就在此处歇息吧,房间是我家公主留给小姐们儿的,一直有人收拾。您还是第一位住进来的。 二小姐你就安心歇着,不会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的,比客房舒服多了。” “谢谢沉香姑娘。” 白芷将沉香送到房门口,陆凝霜步伐沉重的走到床边歇息。 她头疼,胸口也闷,却不是媚药引起的。 过了好一阵儿,茯苓气冲冲的跑来,见着了主仆二人表情瞬间一变,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白芷疾步上前,帮她抹着眼泪,“小姐的衣服呢,取到没?” 茯苓鼻翼迅速翕动,像是气冒了烟儿,可眼睛不停落着泪,她连珠带炮的说道: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世上怎么会有那样不讲理的人?分明是他们不长眼睛将酒水泼到小姐的衣服上,却还要强按着我道歉! 要不是担心给小姐和咱府上惹了麻烦,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他们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奶奶定要他们好看!” “好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有的是机会报复回去,现在是小姐最重要。 对了,你说被泼酒水,小姐两套衣服呢,不会都弄脏了吧?” 白芷满脸忧虑,眼中闪过杀意。 茯苓庆幸的将包袱抖开,道: “幸亏姐姐你担心下雨,收拾衣裳的时候特意包了一层防水布,衣裳干净着呢!” “行,我伺候小姐更衣,你去附近守着,我心跳有些乱,宴会怕是不太平。” * 暗香园外,姗姗来迟的姜朔与一人分别。 “至清兄,我就不奉陪了,我要去找我家霜妹妹了。” 对方微微一笑,催促道: “赶紧去吧!自你回来你便开始念叨,好不容易求来了恩典,还不赶紧将人抓在手里?” 男人停在拱门外目送着姜朔离去,他穿着一身几经浆洗的云青色长袍,浑身流露出阅尽千帆的沉稳感。 他漫无目的的在公主府穿行,遇到熟识的人点头致意,便又恢复了独行。 至清,是沈迁的表字,取自“超无为以至清兮,与泰初而为邻”。 自爱妻离世,他就看透了红尘。 金钱,权利,名望,看似浮华,却是一戳即破的泡影。 “阿迁,真的是你?” 锦衣华服的酒鬼忽然从竹林间扑出,将他撞得一个趔趄。 沈迁眉头紧皱,正欲将人挥开,意外发现男人的容貌很是熟悉。 “上官公子?” 疏离的称呼让酒醉的上官凌云出现一丝清明,但多年相思苦闷让他决定借酒撒疯,表露真心。 “阿迁,阿迁,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紧闭双眼,抱住沈迁强吻上去。 沈迁被恶心得够呛,一脚将人踹开,愤怒得嗓音都变了。 “上官凌云你疯了?你堂堂尚书之子,未来的公主驸马,何必拿我区区一个内阁侍读开涮? 你放心,下官记得上官家的恩情,一定会想办法报答的,何必这般折辱下官?” “开涮?我怎么会拿你开涮呢?” 上官凌云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俊脸因为酒意变得通红,眼眶下一片青黑,满满的颓废感。 “不知道你还记不得记得,我母亲为了让我比过大哥,对我特别严苛,从来都对我不假辞色。 十一岁那年,我为了证明她真的爱我,偷偷跑出去躲起来,结果夜晚雷雨交加,我躲在荒山破庙怕得要死,是你先找到了我。 你顶着大雨将我背下山,因为路滑肋骨都摔折了,但你一直不离不弃,后来我从床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你。 我听下人说,昏迷那几日爹娘发生争吵,他们只匆匆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一直是你衣不解带的守在我身边。” 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执拗的说道: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天底下只有你最爱我,在乎我!是命运让我们错过!” 沈迁没想到寄人篱下的过往会被上官凌云这般曲解,他觉得可悲、恶心、愤怒,还有无尽的后悔。 他强压着怒火解释道: “那时我不过是你的书童,你父亲看在我祖父的面儿上将我留下,给了我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一直都很感激。 但上官家其他人觉得我是个麻烦,累赘,尤其是你娘,想方设法的赶我离开。 我始终记得祖父让我好好活着,为了能留下,我兢兢业业的做好书童该做的事情,将每一件事都完成得尽善尽美。 你偷跑那次,大家到处都找不到你,老爷夫人恨不得把我吃了! 那一刻我似乎预见了我的下场,如果找不到你这位嫡少爷,我恐怕会跟着一起陪葬!” 沈迁省略了很多细节,即便从那之后上官家对他越来越苛刻,他也不曾恨过。 因为收留他一介罪臣之后,本就担了莫大风险。 又熬了几年,沈家沉冤昭雪,他离开上官家回了祖地潜心读书,希望让沈家重现荣光。 一去便是数年,前年才通过殿试,被陛下任命为内阁侍读。 “于我而言,你只是恩人家的孩子,我曾经伺候过的少爷,你我之间并没有其他的感情。” 上官凌云根本不愿意相信沈迁的说辞,一个劲儿的发疯,还说什么让沈迁试试,试过就知道他的好来。 沈迁被恶心的不行,快步离开时,被上官凌云透露的秘密拦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 他扭头回去,死死掐住上官凌云的脖子,双眸充血,低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 上官凌云怨恨的大笑: “我买通大夫,每次用药时都稍微耽搁了一下,步月杉就这样被拖死了,你还傻乎乎的以为是她是严重的水土不服,哈哈哈哈哈…… 阿迁,我们之间没有阻碍了!不,还有九公主,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把她解决掉的!” “疯子!疯子!你怎么敢!” 沈迁将上官凌云摔在地上,一拳拳朝他脸上砸去,恨不得立刻让他陪葬。 步月杉,沈迁的亡妻。 在寒窗苦读的年月里,她一直贴心的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他在备考之余通过被文人不齿的抄书和卖画方式,挣得养家银。 虽然日子清贫,但也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如今,就这么毁了? 还是因为自己当年做的事。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宁愿当初没有找到上官凌云,书童沈迁被老爷夫人活活打死。 最终,沈迁还是饶了上官凌云一命。 他放开烂醉如泥的男人,冷漠转身,“从现在起,上官家于我的恩情一笔勾销!” 救命之恩必报,但杀妻之仇同样要报! 上官凌云,你且等着! 第23章 不怕惹了疯犬病 “尊敬的摄政王,你为何非要带臣女来此,好吧,奴婢!您是觉得奴婢活得太好了呢,还是您老闲得慌呢?” “嗯?” 萧楚然一个眼神扫过来。 “行,您老当我放屁。” 陆映雪闭嘴,百无聊赖的跟在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在叫嚣张狂的二字的摄政王身后。 在摄政王府当丫鬟的几日里,她发现这位众人眼中邪魅狷狂、喜怒无常、狠辣无情的摄政王就是个街溜子。 心情好了,去这位官员府邸走一走,心情不好,去那位朝臣府邸逛一逛,顺便用个饭。 古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倒好,不仅连吃带拿,还带恐吓人的,蹭饭蹭出了“软饭硬吃”的感觉! 就拿昨日说,那家伙午膳时自来熟的上了国子监吴司业的府,不待主人家招呼,玄冥便主动上前摆出了他惯用的餐具。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吴司业应当不介意吧?” 吃饭时提及对方新纳的小妾,由衷的夸赞司业老当益壮,并真心建议对方趁着还能生多生几个。 吃完饭一抹嘴说,令郎横行霸道欺压民女,手底下人没个轻重,不小心废了令郎的子孙根。 吴司业当场变脸,恨不得生啖其肉。 而萧楚然那癫货,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难怪早死,这么欠儿! 不过陆映雪对他有所改观,虽然行事肆无忌惮了些,但担得上一个“罪恶粉碎机”的称号! 分神间,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还没抬头,刻薄的声音已经狠狠扎穿了脑子。 “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来公主生辰宴招摇,说吧,又想来勾引谁? 勾引六殿下不够,还要勾引摄政王,与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订婚,六殿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陆映雪,六殿下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这样做就没觉得良心不安吗?” “连亲妹妹都容不下的人,还能有良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周边游玩的宾客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陆映雪重生之后,脾气就不怎么好了,不管当下是什么场合,扬手扇出一耳光。 “啪!啪!” 一个巴掌扇了俩,不说两位找事的小姐的懵了,看戏的众人也有些震惊,隐形人一样的陆家大小姐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你敢打我?” 黄衣女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瞪着甩手腕的陆映雪。 “哪儿来的野狗狺狺狂吠?今日公主生辰,来宾众多,也不怕被打杀了!” 陆映雪低头闻了下手掌,刚才扇过去的时候赵欣然张着大嘴骂她,所以一不小心磕到她牙上了。 “哕!吃了屎吗,臭死我了!” 陆映雪脸色一下就变了,将右手伸得老远,嫌弃得想将手给砍了。 躲在黄衣女子身后嘤嘤哭泣的粉衣少女,也就是赵欣然,跟天塌了似的蹲在地上嗷嗷哭。 鲜红的唇脂在厚唇上抹了一大圈儿,远远看去仿佛鬼怪张开的血盆大口,还能清楚的看到喉咙上的小铃铛晃来晃去。 等着临时丫鬟跟上的萧楚然不耐烦,转身看到这一幕突发手贱。 顺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了颗海棠果,放在指尖一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赵欣然的悬雍垂。 “啊!!!咳咳咳咳……” 杀猪般的叫声响起,接着,赵欣然死死儿掐着喉咙撕心裂肺的咳嗽。 额间热汗直流,将脸上厚厚的脂粉冲得一道儿一道儿的。 看清楚那一幕的陆映雪,脑中只剩两个字:魔鬼。 男人深藏功与名的走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用难辨喜怒的低沉嗓音唤道: “雪丫,还不跟上!” 余光瞟了眼形象全无的两名贵女,一边嘴角轻蔑的上扬,藏住了那该死的笑意,补充道: “什么东西都敢靠近,也不怕惹了疯犬病!” 太刻薄了,太恶毒了,太大快人心了! 陆映雪决定,暂且饶恕这一声土里土气的“雪丫”。 陆映雪和萧楚然离开后,姚公公得了安乐公主授意过来处理这场闹剧,场面很快恢复了和睦。 晚上还有烟花和其他的热闹要看,晚宴开始得比较早。 萧楚然在府上随便逛了逛,另挑了两个倒霉蛋戏弄后,便大摇大摆的去了晚宴处。 “小九,本王坐哪儿?” 安乐公主正派人去叫陆凝霜,熟悉的男声冷不丁闯进耳中,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啊,皇叔?” 小公主表情僵硬,磕磕巴巴的说,“您,您要留下来,您要给我庆生是吗……” “怎么,不可以?” 萧楚然反问了一句,小公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跳到前面去。 “皇叔,呵呵,这里,您老坐这里!” 安乐公主将萧楚然领到左下第一个位置,视线落到随行的陆映雪,欲言又止。 她很想给小姐们儿打抱不平,但不敢跟疯狗皇叔对上,她真怕被不管不顾的臭皇叔咬一口。 毕竟父皇子嗣众多,被皇叔折腾过得超过了一双手。 恁玩意儿发起疯来,可不分侄子侄女儿! 犹豫时,萧楚然一本正经的介绍道: “她是雪丫,在本王手下做工还债,目前只还了蟒袍半截袖子的金线。 小九不用在意,把她当成寻常丫鬟就行了。” 陆映雪指着自己:半截袖子金线?能做个人吗? 男人不为所动,转身喊道: “雪丫,把本王准备的生辰礼拿出来!” 安乐公主受宠若惊,“不、不用了、不用了,皇叔您能来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陆映雪很懵,压低声音道: “您何时准备了礼物,来公主府不是临时起意吗?” 她心说,你不是来蹭饭和找麻烦的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拿出来!” 萧楚然冷着脸训道,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陆映雪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结果男人在她身上假意一翻,拿出了从暖阁里摘来的牡丹花。 “愿小九以后笑靥如花。” 不仅送得礼拉,祝词也很拉! 当真不该抱有幻想! 小公主艰难的捧过牡丹花,隐隐带着哭腔: “谢、谢……” 皇叔怎么能把她最喜欢的花儿掐了呢! 呜呜,坏皇叔,永远都不要原谅你! 第24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丝竹管弦之声悠悠传来,陆凝霜明白晚宴正式开始了。 被泼问题酒的事尚无着落,她不确定未来还会不会按既定的轨迹发展。 白芷搀扶着她缓步前行,茯苓在后方护卫,前来通传的宫女耐着性子催了好几次,主仆三人始终慢吞吞的。 陆凝霜不太想去宴上,光是远远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便已经隐隐头疼。 安乐公主爱花,公主府落成后特意在花园旁修了两座暖阁,为了让今日宴会别具一格,于是派了宫女采摘鲜花入食。 暖阁外,挎着小花篮的宫女鱼贯而出,将采得的鲜花送去膳房,制成宴后解腻的水晶花果子。 主仆三人稍稍后退几步,站在假山旁等众人过去,被这么一打岔,通传宫女意外失了踪影。 就在这时,缀在尾部的宫女一不小心踩翘了地面用以装饰的踏步石,身子往前一扑,篮子里的花瓣兜头浇在了陆凝霜的身上。 “阿嚏——” 陆凝霜打了个严重的喷嚏。 “小姐,你怎么样了,没伤着吧?” 白芷连忙将花瓣拍落,温声关切起来,茯苓上前就要动手。 忽然。 “咻——” 一道暗器从刁钻的角度飞来,茯苓扔下宫女翻身用鞋底子一踢,暗器射入旁边假山,击撞落了不少碎石。 “小姐,你和白芷姐姐在此稍候,奴婢过去看看!” 白芷转过身,将自家小姐挡在假山的小小凹陷处,目光凛然,严防死守。 陆凝霜静静站在白芷的保护圈儿里,感受到后方的气流变化,蹙了下眉头。 斜后飞出一粒小石子—— “噗通!” 白芷直挺挺的倒下了。 瞬息之间,一只手伸来揽住陆凝霜的腰,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略带兴味儿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你就是奉都第一才女?可否吟两句诗给在下品鉴品鉴,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到了这种时候,陆凝霜反倒淡定了。 她缓缓抬头,在昏黄的灯火下与男人的异色双眸对视,那橄榄绿的颜色很浓,像秋风拂动下的荒草。 她唇角上扬,樱唇轻启,嗓音似夜风低喃: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范成大《车遥遥篇》) 《嫡女重生,摄政王宠妻为后》的文学体系很迷,因为作者不是什么天纵英才,只会一个拿来主义。 当引经据典时,经典必然存在,当为原主营造才女人设时,古往今来的篇章又是任意取用。 所以陆凝霜简单背了半首。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男人低声咀嚼,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怔愣,那一刻他似乎从少女眼中看到深邃夜空,满天星辰。 她孤身站在星空下,对他说着毕生的心愿。 但回过神来,眼底的戏谑愈发浓郁。 “对一个陌生男人念情诗,陆二小姐真是胆大包天,你就不怕在下……有人来了!” 男人搂着她躲进了假山内部。 不多时,一脸急躁的姜朔出现在花园里。 “凝霜!” “凝霜!” “陆二小姐,你在哪儿啊——” 等他发现晕倒的白芷,男人已经带着陆凝霜转移了阵地。 …… 宴会刚开始,萧衡光便捧着一束花从外走来。 他容貌俊美,笑容温柔,身穿一袭飘逸贵气的金丝白袍。 园中辉煌灯火给他周身笼上一层朦胧光晕,就像从神国中走来的一样。 “啊啊啊啊,六殿下!!!” “六殿下看看臣女!!!” “六殿下的花是送小女子的吗?” 尖叫声此起彼伏,在场的贵女无不做西子捧心状,明明还没开始喝酒,人就已经醉了。 更有大胆者拎着裙摆跑上去,举着酒杯含羞带怯的问: “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敬殿下一杯?” 她脖子一扭,红唇一嘟,眼睛狠狠一眨,然后睫毛慢慢上扬,朝萧衡光抛了个惊悚的媚眼。 “这,就,不太好吧……” 萧衡光下意识退了两步,心里有点儿慌。 “怎么~会~不好呢~~” 女子只涂了花生大小的红唇再次撅起,浑圆的身体动扭出波浪形靠近,声音嗲得附近的人浑身发毛。 她是光禄寺卿的嫡女冯珠珠,年十九,已有两百余斤,听说一天要吃五顿,顿顿鸡鸭猪大肘。 此刻脸上的油光都没擦干净,嘴角还贴着一根鸡丝,近距离观摩冯小姐“盛世美颜”的萧衡光受到强烈冲击。 不顾平日营造的翩翩公子人设,左跨一步,拔腿就跑,气得冯小姐将地面跺得“咚咚”响。 其实也不怪萧衡光避如蛇蝎,那姑娘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跟个变态私生粉一样。 好生说话会认为对她有好感,冷脸或是生气她更会激动得尖叫。 他在外没用完的膳,多次被她弄去吃了,他街上顺手碰过的商品,会被她珍之又珍的收藏。 他意外掉落的帕子! 被她捡去后,满脸沉醉的深嗅! 我们六皇子看似光鲜,内里的苦难谁懂? 来到萧楚然的面前,他还心有余悸。 调整心情后,恢复温柔似水的模样,一往深情的对陆映雪说: “雪儿,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要闹了好不好?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你……” 上首的安乐公主连忙捂胸。 天杀的! 坏皇叔掐了她的双色牡丹就罢了,六皇兄竟然把她的银边斗雪红(《群芳谱》月季别称)做成了花束! 那可是她特意让人从蜀地寻来的! 就在这时,有宫人神色慌张的进来禀报,沉香将他带到旁边询问,宫人却支支吾吾。 “沉香姑姑,事关重大,还是让殿下亲耳来听吧。” “你这狗奴才!” 沉香训了一句,回到安乐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很严重?” “很严重。” 安乐面色不悦的绕过屏风,来到角落。 当听到准驸马在听风亭干的丑事后,气势汹汹的就往外走去。 “沉香,你替本宫看顾一下宴会。” 沉香记得陆二小姐的提醒,坚持跟上。 “奴婢要帮公主教训那不知廉耻的家伙!” “好沉香,一起走!” 众宾客看到安乐公主离开,私下议论起来。 第25章 二小姐要跟我走吗 安乐离开不久,萧衡光就因为陆映雪的不识趣愤然离去。 陆映雪一边做着丫鬟的本分给摄政王斟酒布菜,一边打量着宴会上的宾客。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与前世千秋宴上前来拜见的官员和命妇们对上,那一声声“娘娘千岁”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不同的是,年轻版的他们或或好奇,或鄙夷,或憎恨,或嫉妒的看向自己。 身份地位的巨大变化,让陆映雪感慨良多。 抬手朝对面不远嫉妒到面容扭曲的冯小姐招招手。 冯小姐冷哼一声,顺手在丫鬟身上擦掉油渍,提着裙摆不可一世的走来。 越是临近,越显得外强中干。 谁叫前面有个比鬼还吓人的摄政王呢? “陆大小姐,什么事?” 陆映雪一脸神神秘秘,“再过来一点啊!冯小姐不想知道六殿下……” 一听心上人名讳,冯小姐的胆子见风长,不管摄政王就在旁边,直接弯腰附耳过去。 “陆大小姐,我不管你有什么招式,尽管放马过来,我是绝不可能与你议和的。” “冯小姐,我知道你对六殿下一往情深,你想得到他吗?” “什么?” 得到,哪种得到? 陆映雪给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冯小姐眼珠子瞪得溜圆,该死的嘴角就是压不下去。 她不由得发散思维,如果能一举得子,也许能趁机封个侧妃。 如果是长子,说不定能狠狠压住正妃,以后六皇子府都是她说了算! 若六皇子不承认,也没关系,冯家家大业大,孩子都是她的宝儿,继承冯家家业并无不可。 退一万步来讲,光是与六皇子一度春风,她都是大赚特赚! 得不到六皇子的心又如何,要做就做他第一个女人! “你有这么好心,舍得将未来夫婿往外推?” 秉着少说话少留把柄的原则,陆映雪恢复冷淡,嗤了一句: “爱信不信!” 冯小姐咬牙,下定决心: “行!我就信你一次!要是敢蒙我,奉都将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目送着冯珠珠趾高气昂的背影,当了一会儿雕塑的萧楚然低声道: “雪丫要对六皇子动手?” 陆映雪拿不准他的心思,面上恭敬的倒酒。 “奴婢可什么都没说。” 萧楚然对她的反应不置可否,单手撑着下颌,半阖着眼眸,一脸享受的看着歌舞, 陆映雪借口出恭离席。 以她对渣男贱女的了解,萧衡光在她这儿受了挫,应当会去找温柔解语的陆凝霜求安慰。 然后两人郎情妾意,浓情蜜意,心旌摇曳……难免擦枪走火。 宴会人多,很容易蒙混过去,同样,人多眼杂,丑事也极容易大曝于天下。 前世她沉溺情爱,三言两语就被萧衡光蒙蔽,忽略了公主生辰宴上两人的异样。 这次可不同了。 她要亲自插手。 郎情妾意? 想得美! 当六皇子意外与胖成球的冯珠珠滚一起,我看你俩还能有多甜蜜! 看到陆映雪离开的身影,白日里吃了大亏的两姐妹心怀不轨的跟了上去。 * “咻——” “嘭嘭!砰砰!砰砰……” 璀璨的烟火在天上炸开,短暂的照亮了房梁上相拥的两人。 “二小姐要跟我走吗?” 陆凝霜浑身无力的靠在男人怀里。 倒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而是春芳台四面透风,她被迫躺在冷硬的横梁上吹了半个时辰的风,真是要了老命! 她不明白,这货不远千里来搅乱奉都,给羌国制造一点儿浑水摸鱼的机会,怎么就抱着她不放了? 说起二人的关系,发展得真有些出乎意料。 一刻钟前,百里临强吻陆凝霜,轻浮的评价道: “二小姐的唇果真娇软!” 陆凝霜不甘示弱,搂着对方脖子反吻回去,咬了他满嘴血,并微笑道: “公子的血也很香甜!” 就这样,自觉不同于寻常人的百里临一下对陆凝霜产生惺惺相惜之感。 不仅上报了自家大名,还说起了出现在此的目的。 一点儿也不怕她告密! 陆凝霜脸贴着百里临的胸膛,淡然回绝: “你既知晓我的身体情况,便知道我怕是走不到半路就会香消玉殒。” 百里临很是惋惜。 正好烟花绽放,隐隐盖住了晚宴上突然生出的动乱。 百里临将陆凝霜放下去,临别前说了一句: “二小姐,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的!” 陆凝霜自嘲的笑笑: “或许我没有那么长的来日。” 脚都踮起来,准备使轻功飞走去干大事的男人忽又扭头回来,在她耳后轻轻咬了一口。 属狗的吗? 陆凝霜感受到一瞬刺痛,她看不到的是,那里出现了一个针尖大的红点子。 陆凝霜摸黑出门,跌跌撞撞的寻路。 公主府乱得不行,远远就能看到辉煌的灯火下有人慌不择路的奔跑,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令人紧张不已。 好在百里临扔她的地方够偏僻,走了半天都没见上一个人。 许是吹久了冷风,她脑子开始昏昏沉沉,视线也出现了重影。 但有些事,就是那么巧合。 陆凝霜遇到了被追杀的陆映雪。 事情是这样的,陆映雪给萧衡光下完药后,莫名窜出两名刺客,危急关头那对姐妹花被吓得尖叫连连。 于是刺客分开追杀,追着追着就将陆映雪追到了刚从林子里拐出来的陆凝霜面前。 陆凝霜头晕眼花,下意识往前一扑。 好巧不巧,本要砍在陆映雪身上的剑从陆凝霜左肩刺了进去,放在陆映雪的角度就是与她水火不容的妹妹替她挡了剑。 陆映雪愣在原地,陆凝霜吐了她一身血。 姜朔紧急出现,三两下解决了刺客,抱着受伤的陆凝霜飞奔离开。 陆凝霜痛得要死,暗骂自己受了无妄之灾。 最气人的是,她一直想除掉女主,阴差阳错下竟然为女主挡了剑! “咳咳……”她撑着一口气,“送我去迎春巷尾荆太医家。” 既然意外给女主挡伤,那她就只好想办法利益最大化了。 第26章 我以为是最后一面 “荆太医?那个默默无闻的荆时越?他可以吗?” 姜朔刚回奉都,对陆家保下的荆姓太医略有耳闻,对方早已被排挤到圈子边缘,是太医院里的隐形人。 他能医治好霜妹妹吗? “要不……” “让你去就是了,咳咳……” 陆凝霜一开口就咯了血,姜朔吓得心脏都要停了,连连应道: “听你的,都听你的,霜妹妹你就别说话了,咱们省点儿力气……” 到了后门,姜朔单手抽剑砍断车架,抱着陆凝霜翻身上马,在夜色下疾驰而去。 “霜妹妹,你坚持住! “霜妹妹,你一定不能睡!” “霜妹妹,很快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 视线里的夜空摇摇晃晃,耳边是急速踏响的马蹄和少年焦急的话语。 陆凝霜身体一点点冰凉,五感也渐渐剥离,但她意外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美。 …… “真是的,不看路啊!那么宽的地儿,挤三头猪都能挤下!非要在我家门口儿踩踩踩? 脚底板儿痒是吧,刮些烂泥在石板上!下次让我逮着了,脚腕子都给你撅了!” 别云间,荆时越给自己在迎春巷巷尾置办的二进宅子取的名。 门前是坑坑洼洼的泥路,下雨天泥泞得让人心有余悸。 为了照顾自己的洁癖,他特意在门口铺了两块大青石,左边摆上大水缸接雨水留着冲地,顺便种了一大簇菖蒲当做点缀。 此刻,荆时越披着外袍骂骂咧咧的在门口冲地,青石板上那一坨坨比牛屎还大的泥巴团子,治好了他多年的洁癖。 黑暗里跃出一匹高头大马,力道强劲的马蹄将刚冲出去的泥水溅得他满身都是。 他正欲起身大骂,罪魁祸首抱着一名浑身染血的少女来到面前。 “你个……二小姐?!” 荆时越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姜朔双眼发红的看着他,就像一直蓄势待发的狼,哑着声音说: “救她!” 荆时越忙不迭失的将人往院子里领,冲洗石板的水瓢和扫帚都忘了拿,第二天肯定又“资助”到恶邻家中去了。 “怎么回事,二小姐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今日不是去参加公主举办的宴会吗?” 荆时越一边给陆凝霜诊治,一边询问原因,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姜朔当成了陆凝霜的下人。 但到给伤口包扎的时候,他犯了难,拿着绷带和止血药站在原地。 “你愣着做什么啊,去啊!” 本就不相信他医术的姜朔黑着脸,推了他一个踉跄。 荆时越深吸口气,低声道:“二小姐,冒犯了!” 大步来到床前,闭眼解开了陆凝霜的衣裳。 他一直在撒药,可屋里的血气越来越浓。 心急如焚的姜朔当场拔剑,放在荆时越肩膀上怒骂: “你个庸医!到底会不会治?” 一旦进入医者角色的荆时越头铁得很,根本不在意肩上的利剑,疾言厉色的喊道: “至少比你有用!你不会帮忙就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他双手拿着纱布按压撒满药粉的伤口,皱着眉转头吆喝道: “二小姐的血现在止不住,你去把库房进门右边第一列架子上从上到下第二排的回春丹拿来! 你这个蠢货,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去啊!赶紧滚啊!要不然你来摁着伤口,过来啊!妈的,废物!” 姜朔都被骂懵了。 对陆凝霜的关怀让他的身体机械的行动起来。 陆凝霜天生弱症,患有一大堆疾病,其中的凝血功能障碍在此次受伤中现出端倪。 荆时越费了好大的劲儿,又是撒药,又是喂药,又是扎针的,忙活老半天终于是将血止住了。 姜朔身子滑落,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直喘气儿,他盯着染血的双手,怔愣出声: “霜妹妹应该没事了吧?” 他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 曾经在战场上,同袍被砍了七八刀,随便撕块布条子一绑,继续杀他个天昏地暗。 军中的参将肚子都被刺了个对穿,军医诊治后躺了不到半个月又生龙活虎。 就连他自己,也受过好几次重伤。 相比之下,霜妹妹真的好脆弱! 如果以后与霜妹妹成亲,他就只能留在都城,以便时时看顾。 荆时越摇头,抬起胳膊擦掉汗水,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 “止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关键是如何解毒。” “毒?什么毒?” 姜朔迅速爬起来。 荆时越对陆凝霜中的毒三缄其口,另起话头道: “还是先通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吧,二小姐出事,他们应当急坏了。” 姜朔在原地踌躇,不肯离去。 一是担心陆凝霜的情况,二是不放心留她单独与一位成年陌生男人共处一室,他怕他的霜妹妹吃亏。 姜朔与荆时越还是第一次打交道,说起来“知人”“知面”“知心”一个都不占,肯让对方诊治已经是看在陆凝霜的面儿上了。 荆时越顿生恼怒。 忽然间,掌心出现痒酥酥的感觉,低头看去,正好对上少女泪涌的双眼。 她默默无声的望着自己,视线仿佛跨越了生离与死别。 侧坐于床的沿荆时越,不动声色地用宽袖掩住她挠自己手心的动作,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心里却哼了一声:诡计多端的陆小姐! 陆凝霜其实隐约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失血又失温让她根本没有力量睁眼。 为了将荆时越搞定,她出声将姜朔支开。 “姜世子,麻烦你去看看我的两个丫鬟,今晚宴会这么乱,我担心她们出了什么事。 还有,我受伤的事暂时先别告诉我爹娘,至少等我简单梳洗过后,不然我怕他们会被吓到。” 对上陆凝霜的殷殷期盼,姜朔哪还有招,当下就应了。 甚至听到她软弱无力的声音,连连劝她好好儿歇息,自己一定会将她交代的事情办妥的。 姜朔走后,陆凝霜将视线转移到荆时越的脸上,挠着他手心轻轻的说: “太医哥哥,我以为两日前的相见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第27章 不要你的诺言 “你胡说什么?有本神医在,必不会让你有事的!” 荆时越下意识反驳,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变得沉默。 师父曾经总是叮嘱,学医最忌讳的就是承诺,因为一旦做不到,就很有可能身败名裂。 所以平时即便十拿九稳的病,他也不会将话说太满,如果对方不信他医术,他直接让人滚蛋。 以陆家二小姐的身体情况,他这样说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就在荆时越走神的间隙,陆凝霜撑起身靠到了他的怀中,神色恹恹的,说话时连气都提不起来。 “太医哥哥,我冷得骨头都隐隐作痛,借一下你的体温,你应当不会介意吧?” 荆时越原本是介意的,但垂眸看去,少女瘦弱的身躯在他怀里蜷成小小一团。 她脸色苍白得透明,远山眉间倦意浓重,一副强撑精神的模样,整个人充满了破碎感。 她似乎将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 医者的善心和内心深处的悸动让荆时越放弃了抗拒,他保持着侧坐的姿势,静静的让体温传递。 耳边回响起师父一声又一声嘱咐,最后都被他抛之脑后。 陆小姐真的很诡计多端呢! 他规矩,可有人不规矩。 柔弱无骨的小手从他后背游移到敏感的腰部,不知轻重的掐着。 “嗯…陆小姐!” 荆时越绷紧了身体和声线。 陆凝霜置若罔闻,冰凉的指尖从右衽里探了进去,情绪低落的轻喃: “太医哥哥,我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我感觉好累啊,我还能活到桃李年华吗?” 桃李年华,代指女子二十岁。 而二十岁是书中高人给她批的命数,无论是女主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的剧情,她都没有跨过这一劫。 浑身弥漫的厌世感,将她与现实隔离。 “别、别这样……” 他按住在腰间作乱的手,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道,“你这样是不对的,陆小姐。” 随后抬起右手,轻拍着少女的后背,一字一句都是诺言。 “有我在,二小姐不会有事的,只要你自己坚定的想要活下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 “一诺千金?” “一诺千金!” 陆凝霜付之一笑,她最不信的就是承诺了,白纸黑字的合同都能人为失效,遑论轻飘飘的承诺。 她只信拿到手里的。 “我不信!” 她勾唇斜睨着他,俏皮又娇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荆时越郑重的说道。 “我可不要赶着驷马拉车来追你!” 陆凝霜摇头,眼皮缓缓上抬,魅惑的双眸紧紧摄住面前的男人。 她跨坐在他身上,葱白的指尖绕着他的腰带,顺便将唇附在他耳边呢喃: “我不要你的诺言,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她揽上了他的脖子,用酥软的呼吸伴奏,“太医哥哥,你是我的……” “陆二小姐你!” 荆时越用力掐住少女勾住他腰带的手,脸色涨红,眸色却变得深沉。 他的理智尚存,有些愠怒的开口: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凝霜很坦然的看着他,病西子样的她笑起来有种寂静的疯感。 “我又不会强迫你,你要不愿可以拒绝。 当然,用其他方式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想要一种比较坚固的关系而已。 这点小事也办不到的话,看来太医哥哥的承诺掺了很大水分呢~~” 她肘撑着荆时越的肩膀,指尖点着他的额头,笑得泪光盈盈。 左肩的伤口因为她后仰的动作再次渗出血来,在白得发光的肌肤上,衬出一种血腥的诱惑。 陆凝霜吻上荆时越的唇角,修长的手指从胸口一路滑下,她状似安慰道: “放心,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 荆时越闭上了眼睛,按住她头颅用力的回吻,少女的唇瓣柔软香甜,足够引人沉沦。 没想到他清心寡欲二十六年,竟被一小丫头诱得动了情。 陆小姐,你可真是…… “诡计多端”四个字,被他就着少女破碎的喘息一起咽下。 * 公主府中血流成河。 白日里,杂耍团借“浴火重生”的把戏焚烧了大量东罗草粉末。 那东西看似平平无奇,山丘地带随处可见,一旦与碧桃花相遇,就会生出软筋散同样的效果。 好巧不巧,晚宴解腻的水晶果子就是用碧桃花做的。 凡是看过杂耍和吃了水晶果子的人,无不中招,起初那些人感到身子乏力,只当自己饮多了酒。 后来刺客轮番出场,一砍一个准儿,大家才怀疑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慌忙奔逃,却大都脚软摔在地上,眼看着屠刀落在脖子上。 虽然公主府有侍卫,可架不住刺客受过严格训练,武艺高强。 而且涌现不止三拨儿,直接就削弱了公主府的守备力量。 萧楚然没看戏,却倒霉催的去暗香园晃了半天,唯一庆幸的是不爱吃甜点,水晶果子咬一口就扔了。 烟花绽放的时候,一群蒙面刺客冷不丁的窜出来,指着他就开砍。 玄冥独面众敌,力有不逮,护着萧楚然往人少的地方逃跑。 后来玄冥独自引开追兵,落单的萧楚然又被另一拨儿刺客盯上。 “你好歹是摄政王,就不会点儿武功?” 陆映雪凭借上一世的记忆,从暗中窜出来,一把将即将人头落地的萧楚然拖进了公主府的暗道里。 “谁说摄政王就要会武了?” 萧楚然傲然不可一世的反驳着。 陆映雪看了直撇嘴,一个只会拉仇恨,没点儿自保之力的空头摄政王,有什么好骄傲的? “你用你摄政王的头脑分析一下,今天的刺客到底怎么回事?” “羡慕嫉妒本王呗~~” “敌人就在外面,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映雪都快气笑了。 要不是看在上辈子你个大冤种死得可怜,给了我不少慰藉的份儿上,刚刚我才懒得救你呢! “好吧,其他的本王不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一拨儿是冲本王来的。” “可是,谁敢在备受陛下宠爱的九公主生辰宴上,策划针对你的刺杀呢?谁又能确定你今天一定会来呢?” 萧楚然半天不答话,漆黑的地道诡异的安静,陆映雪循着记忆摸索过去,摸了满手血。 大冤种不会提前死了吧? 第28章 动乱 “喂!喂!” “萧楚然,死了没?” “喂喂喂,没死就吱个声儿!” 陆映雪跪坐在萧楚然身旁,摸着黑啪啪打脸。 她可不是公报私仇,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唤醒尊贵的摄政王大人罢了,毕竟现在外头可不安全! 打得手板心儿隐隐发麻,她才舍得从腰间的杂宝折枝花缎香袋里取出火折子吹燃,借着火光查探起男人的情况来。 “不太妙啊!” 大冤种后背中了箭,锋利的箭矢深深的嵌进肩胛骨里,箭上应当淬了毒,流出来的血乌黑发臭。 陆映雪不通医术,没法进行治疗,只好扯了萧楚然柔软的内衫下摆,给他简单的包扎一下。 萧楚然受痛皱紧了眉头,中毒的他浑身发冷,无意识的靠在陆映雪的肩头。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在暗道缝隙带出凄厉的哭声,陆映雪抱膝坐在地上,失神的盯着火折子明明灭灭的火光。 眼前再次浮现陆凝霜飞扑过来挡剑的画面,寒光凛凛的长剑穿透她的肩膀,拔出时鲜血喷涌。 除了中毒,她的伤势比萧楚然还要严重。 小病秧子身体本就不好,也不知怎么样了? 不过人家有爹娘,有姜世子,有荆太医等人,有陆家上下关心,哪里轮得到她担忧呢? 陆映雪自嘲一笑,不再想陆凝霜的事,却暗暗记了情,等有了机会立即还回去,才能没有心理负担的报仇。 说起生辰宴上的动乱,上辈子也发生过,不过她当时因为与人生了龃龉,提前离开公主府侥幸逃过一劫。 各中详情她不清楚,但次日听闻安乐公主丧命,十数名重臣后裔无辜受伤,百官联名上奏要求彻查。 陛下下令让六皇子萧衡光督办此事,意外查到公主府下纵横交错的暗道和大量被私藏的制式军械。 事情已经上升到谋反程度,陛下大怒,下旨将涉事皇子打入天牢,相干官员夷灭九族。 一时间,朝野上下风声鹤唳。 这是萧衡光在朝堂上获得权利的第一步。 后来,萧衡光领旨填埋地道,他私自将一部分改道后隐藏了起来,为后面夺嫡上位发挥了不少作用。 不知道安乐公主香消玉殒了没有,她可一点儿也不想看到渣男得势。 不过,啧,冯珠珠恐怕正压着萧衡光共赴云雨吧,不知道萧衡光清醒后,发现自己在讨厌的人那里失了身会是什么表情。 想来应该很精彩! 什么白月光皇子,分明是吊着闺秀芳心的人渣! 被陆映雪提及的九公主,因着陆凝霜的提醒逃过一劫。 一个时辰前,安乐从太监小林子口中得知准驸马在府上与人鬼混,气势汹汹的领着沉香往翠竹林行去。 安乐不想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爆出丑事,让自己颜面尽失,便提早吩咐下人将周围清空。 因为事情太过难以启齿,小林子并没有详细说明。 这就导致兴师问罪的安乐将听风亭里三人看了个干净。 “不知廉耻!” 她连忙掩面转身,怒火中烧的唾了一句。 上官凌云艰难掀开眼皮,冷淡的扫了安乐一眼,便继续埋在贴身丫鬟的胸前。 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公主何曾看过这种腌臜画面,气得闭眼上前挠人。 丫鬟侍卫被突然出现的公主吓到,衣衫凌乱的跪地求饶。 被中断享乐的上官凌云心头不快,慢吞吞的拢起衣服,腿软的倚在美人靠上,毫不在意将身上的青紫痕迹暴露于众人眼前。 “公主,你来做什么?” 安乐闭眼骂着上官凌云,小公主根本不会什么脏话,骂起人来没有丝毫攻击力,上官凌云醉醺醺的听着,都懒得搭腔。 直到安乐说要押着他到陛下面前退亲,顺便狠狠揭露他的丑事,上官凌云眼底涌现杀意,瞬间暴起死死擒住安乐手腕。 “上官少爷,你要做什么?还不放开我家公主!” 沉香为了护主挺身而出,推搡间安乐被暴怒的上官凌云摔到水边。 看着从水边狼狈爬起的未婚妻,又想起狠心拒绝自己的沈迁,上官凌云冷声吩咐贴身侍卫将安乐解决了。 大家族嫡子的贴身侍卫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要不是有沉香和小林子视死如归,安乐恐怕逃不出翠竹林。 “公主,你怎么了?” 从翠竹林里惊慌失措跑出来的安乐,幸运的遇到四处寻找自家小姐的茯苓。 安乐简单说了有人追杀自己,让茯苓护着她深夜入宫。 从公主府离开的路上,二人还隐约瞧见与冯珠珠抵死缠绵的萧衡光。 公主府的异样惊动了负责奉都治安的兵马司以及戍卫皇城的御林军。 两路兵马迅速朝公主府汇聚,惊得城东的高门宅邸灯火通明。 再说别云间里,即将突破底线的荆时越忽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太医哥哥后悔了?” 病美人勾着荆时越娇笑不已,泛着桃粉的白皙肌肤上香汗淋漓,迷离的凤眼深处却无半分情意。 “不是。” 荆时越爱怜的理着她的鬓发,压着喉咙里难耐的喘息,心情复杂的叹着气。 “你有伤在身,做不得激烈的事,而且,避子汤伤身。” 禁欲二十多年的男人一朝开荤必定是食髓知味凶猛异常,再有理智也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 以陆小姐的身子骨,怕是…… 他一点儿也不想伤了她。 荆时越双手撑在她两侧,哑着嗓子耐心解释: “你要的无非是男女关系,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说罢,他俯身低头。 夜色都变得黏稠。 等姜朔带着陆家人过来,一切都被荆时越收拾妥当,连空气都被他用草药处理过,无人瞧出端倪。 “二小姐身体怎么样了?” 管家陆介在门外低声询问,荆时越详细解答。 陆老爷没来,因为他要安慰陆夫人。 陆夫人没来,是因为兄弟和女儿双双出事带来的打击太大,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姜朔跑到屋里守着陆凝霜,小狼狗被他捂在怀里,听话的从衣领处冒了个毛绒脑袋出来。 “小狗乖乖,我们一起安静的守着你娘。” 第29章 朝会 安乐公主虽然死里逃生心有余悸,但仍强打着精神从延禧门一路哭进宫内。 她明白,这是与上官家退婚的绝佳时机。 彼时宫门早已落锁,安乐公主忽然弄出的动静,让各宫贵人心里直犯嘀咕。 等入了舒妃的庆云殿,安乐抱着亲娘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来娴静的舒妃都忍不住动了怒。 “我的儿,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了你,让你委屈得夜闯宫门都不顾了?” 安乐哭得一劲儿抽抽,似是要晕厥过去,小鹿似的眼睛肿成了核桃仁儿,舒妃见了心都快碎了。 宫人在殿内进进出出,一会儿准备冷敷的帕子,一会儿准备安神的汤药,一会儿又准备养胃的汤羹。 舒妃搂着女儿安抚了好一阵儿,安乐才止了哭声,羞愤欲死的说了准驸马的恶事。 不用添油加醋,他蓄意谋害皇家公主一项,都够他死无葬身之地,更别说顶着驸马身份在公主府上干出那等不要脸的龌龊事! “娘的好姑娘,你受苦了!你放心,母妃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安乐受了大惊吓,勉强吃了几口肉羹,垫了垫肚子就沉沉睡去。 舒妃听说安乐不是由公主府的人送来的,目光沉了沉,怀疑有人在幕后操纵。 不多时,掌事宫女领着一名憨态可掬的小丫头来到殿中。 “娘娘万福!” 茯苓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舒妃盘拨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危险的审视着地上的茯苓。 小丫头仪容有些不整,大冷天儿的不停渗着汗,多打量两眼就会看到衣衫上被利器划破的痕迹。 确实像经历了打斗的模样。 “抬起头来,你是哪家的丫鬟?” 茯苓心中小姐第一,老爷夫人第二,只要小姐下令,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敢捅一刀子。 她半点儿没被舒妃的气势影响,在舒妃和其宫人的问话下,将从进入公主府后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末了,焦急万分的补了一句: “还请娘娘帮奴婢找找我家小姐!” “岂有此理!何方贼子,竟然敢在九公主的生辰宴上闹事!” 舒妃挥手,让人将茯苓带下去好生安置。 * 浓稠的夜色还没散去,众官员已经乘着车驾来到宫门外等候。 公主府发生的事情杂乱无比,官员们各自琢磨着朝会上该弹劾什么,才能在保住自己的情况下获取最大的利益。 不过那十来名子女出事的官员,则压抑着愤怒,决心联名上奏,让陛下彻查此案。 时辰到了,宫门大开,百官陆续入宫。 御前总管王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声音刚落下,便有好几名官员站了出来。 生怕被抢了先机,各自开口禀报。 “陛下,昨日公主府发生骇人听闻的刺杀案!前去赴宴的朝臣子嗣有六名无辜受戮,十二名遭受重伤!无数宫人奴仆遭遇不测! 皇城脚下!公主府内!贼人此举无异于挑衅!陛下煌煌天威,绝不能有损! 还请陛下下令彻查,将所有逆贼一网打尽!” “陛下,臣弹劾摄政王居心不良,睚眦必报!故意设计将刺客引去公主府,残害我等子嗣,用以打击报复! 请陛下重罚摄政王!” “陛下,臣弹劾六皇子品行不端,立身不正,众目睽睽之下与光禄寺卿冯大人家的独女作那伤风败俗之事! 臣还要弹劾光禄寺卿冯大人家风不严,教育有缺,竟教出冯小姐这等轻浮放荡之人!” “陛下,臣弹劾上官家狼子野心,蓄意戕害九公主……” “陛下,臣弹劾……” 宝座上的明德帝眼神晦暗不明,被黄金面具的遮挡的脸庞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静静听着百官吵闹,修长的指节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纯金龙首扶手。 “嗒” “嗒” “嗒” “……” 沉闷的敲击声慢慢压过了百官或愤世嫉俗或慷慨激昂的奏报声。 “呵——” 明德帝笑了起来,撑着眉心戏谑道: “今日这么多需要弹劾的,看来诸位臣工真是愈发勤勉了,让朕都有些汗颜!” 不是说公主府发生的事吗,怎么说起他们来了? 陛下的性情愈发古怪了! 众臣虽不解,膝盖却一溜儿的砸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 “臣等不敢!” 明德帝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抬手点了下跪在文官第二排的中年人。 “上官爱卿,跪近点儿。” 上官修文心头打了个冷颤,颤巍巍的爬跪到御前。 “陛下……啊!” 刚一开口,一杯滚烫的热茶砸上了脑门门儿。 正是陛下发怒的时候,王福默默将托盘递还给小太监,然后甩着拂尘规矩的立在一旁。 “你很好,你儿子更好。可真了不得啊,追着公主喊打喊杀,吓得安乐夜闯宫门,自个儿的府邸都不敢回了!” 众臣噤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陛下,冤枉啊!” 上官修文还不知道嫡子犯下的大错,痛苦的喊冤。 府上事宜被继妻把持,他知道的上官凌云广交好友,文采斐然,可堪大用,还帮忙搭上了四皇子的线,比病弱的大儿子有前程多了! 明德帝冷哼,这回当儿子敢砍公主,下次当老子的岂不是敢砍他这皇帝? 明德帝唤来慎刑司的好手,当着百官尤其是上官修文的面儿,砍了上官凌云的五肢后,然后将整个上官家下了刑部大狱。 着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查明公主府发生的大案。 另,赐冯珠珠给六皇子当侍妾,择日入府。 再派太医去给各家受伤的公子小姐看诊,耗费的药材和钱银由宫中出资。 最后,让王福亲自领着院判去摄政王府探望中毒昏迷的萧楚然,顺便带去静养三月的旨意。 整个朝会,明显得利的是六皇子萧衡光,众臣忍不住感叹,六皇子果真圣眷浓郁! 宫外某个地方,损失一臂的四皇子砸了一盏又一盏的瓷器。 “上官凌云这个蠢货,当驸马到底哪儿折辱他了,竟敢对公主动手? 还有萧楚然这条疯狗,没事跑公主府去做什么?该死,是谁在算计我?” 第30章 这算不算亲吻 别云间处在东城的边缘地带,周围住的顶多算小康之家,比起高门府邸齐聚的地方,多了很多的烟火气。 小巷里传来摊贩的叫卖声和路过百姓的交谈声,一缕缕轻烟从草屋顶上爬起,与远山和晨雾融在了一起。 恶邻的雄鸡飞上屋檐,高亢的叫声吵得人脑门子嗡嗡作响。 担心心上人被吵醒,没法好好儿休息,姜朔撸起袖子出了门。 狼崽子陆谨缀在他屁股后边,跟他一起将邻里闹得鸡飞狗跳。 “再吵!再吵!小爷弄死你!” “嗷呜——” “谢爷的赏,这大公鸡就给您了!养了三四年了,炖着吃最补身子了!” “真补?” “补!小的岂敢蒙骗您?要是再撒一把红枣儿啊,最补气血了!” 姜朔一听大喜,这不正好给霜妹妹吃? 又赏了一锭银子,拎着大公鸡欢欢喜喜的回了院子。 正准备去厨房将不知好歹的大公鸡解决了,炖成给霜妹妹养身子的鸡汤,意外瞥见主卧里临窗而立的陆凝霜。 姜朔先是一喜,随后皱紧了眉头,随手将公鸡扔在地上,疾风一样跑了过去。 陆凝霜穿着一件格外宽大的交领直踞,素净的棉麻料子并不贴身,有些勉强的挂在身上,显得她清减和消瘦。 及腰的长发垂于身后,并不是那种乌黑发亮的质地,而是自带柔光,朦朦胧胧的。 远远看去,她像鹅毛,像飞絮,亦像月光下簌簌飘落的雪花。 看到她,姜朔才明白“弱柳扶风”四个字的真谛。 向来张扬的姜世子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来到少女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放回了床上。 “霜妹妹,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天都还没亮呢。是不是被打鸣的声音吵醒了?早知我动手再快点儿!” 姜朔懊恼不已。 他刚说完,前肢趴在床沿儿的小白狼便嗷呜直叫,似是在为他作证。 “你这个狗崽子啊!” 姜朔无奈的撸了把狼脑袋。 “睡不着。” 陆凝霜摇头,笑容很淡的看着他,“我一向如此,这些年都习惯了,要是能睡个好觉才是不习惯。” 陆凝霜说谎了,其实昨晚睡眠不错,荆时越带来的温暖让她安稳的睡到了后半夜。 姜朔满眼心疼,又将矛头对准了荆时越。 “庸医!这么多年都没能治好你!” 接着告起状来。 “霜妹妹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昨夜陆管家带人接你回去,荆时越说你伤重不宜移动给拒绝了。 陆管家说留人下来照顾你,他又说宅子里只有一间客房,将人给打发了。 你看看,这房子破旧成什么样子了?帷幔打了补丁,被单洗得发白,跟个贫民窟一样! 你多娇贵的人啊,在这里能休息好就怪了!” 贫民窟不至于,但确实显得一贫如洗。 荆时越爱医成痴,一年的俸禄和陆家给的赏赐大都用来收购药材和淘医书,平日里的生活也就凑合着过。 不过陈设虽简朴,但十分干净。 绛蓝色被套浆洗得发白,隐隐透出皂角的香气。 屋子四处,还有时常熏艾杀毒留下的痕迹。 因为她在屋里,还特意烧了三盆炭火,炭盆新旧程度各有不同,一看就是临时借的。 这里没什么不好,比冷冰冰的医院自由和温暖多了。 “难得出来喘口气,是我不想回去的。” “为什么?府上多好啊,要什么有什么,一大群人伺候你。” 姜朔不解。 陆凝霜只是问:“荆时越人呢?” “他?太医院急召,他一早就当值了。” 陆凝霜又问: “白芷和茯苓呢?” “白芷被传去大理寺了解情况去了,茯苓因为护送九公主入宫,现在都还没回来。 但霜妹妹你放心,我一直让人关注着的,不会让她们有事的。” “嗯。” 无人说话,空气一时变得很安静。 陆凝霜聆听着外界的喧嚣,仿佛听见了滚滚红尘,都是她上辈子未曾经历过,甚至亲眼见过的景象。 “我想出去走走。” 她忽然望来,眼底的光芒很盛。 姜朔有些犹豫,最终不忍她失望。 别云间原是标准的二进宅子,荆时越买下后大刀阔斧的整改。 东厢房的墙壁被打通,摆放着一排排漆黑色的立柜,四四方方的格子抽屉里存放了或买或采的药材。 当然最珍稀的药材,大都是陆家给的。 西厢房的位置是开了多道大窗的晾晒房,里边陈列着许多分层的木架子,架上的圆簸箕里晾着不同的药材。 院子里青石板被尽数被撬开,只用青色踏步石铺成蜿蜒小路, 一丛丛药物零星点缀在院中,显得野趣十足。 最显目的是东边那棵成年人大腿粗的红桔树,硕果累累不说,密匝匝的桔子刺像钢针一样立着。 姜朔陪着陆凝霜在院中把臂同游,他的余光全都在她的身上。 想起刚才帮忙更衣的场景,他的心现在都还狂跳不已,虽然霜妹妹是因为受伤迫不得已,但侧面是否能看出她对自己有好感? 姜朔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终于鼓起勇气问: “霜妹妹你、你喜欢我吗?” “嘶……” 听到身旁的动静,姜朔连忙看出,葱白玉指被树上的桔子刺所伤,闹出圆滚滚的血珠子。 姜朔瞬间捏着指尖含入口中,陆凝霜半眯着眼睛兴味的看着认真为她止血的少年。 “喜欢啊~~~” 她笑起来,眼如弯月,另一只手抚上了吞咽的喉结。 话音转了好几个调子,变得温柔似水,“因为你对我好。” 她的嗓音又柔又软,像棉花一样,却又长了钩子,挠得人心尖儿又痛又痒,又酥酥麻麻的。 姜朔的心脏跳得要从喉咙里出去,他耳朵红得发烫,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我,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陆凝霜不接话,靠过去问道: “我的血什么味道?” 姜朔被爱情迷了心窍,只顾着傻乐: “甜……甜的!” 陆凝霜诧异,甜的?难不成日子清苦成这样,这具身躯还患有高血糖? 想罢将受伤的手指放在齿间狠狠一咬,满口铁锈味儿。 姜朔看着她唇瓣间的玉指脑子晕乎乎,这算不算亲吻? 第31章 别说,正经起来挺带感的 下朝后,陆国公朝服都没换,径直来了别云间。 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紫袍太监,和穿着浅青色太医署官服,挎着药箱一脸严肃的荆时越。 还有从宫里出来的茯苓,捧着一堆赏赐跟在最后头。 “陆二小姐,杂家听从陛下旨意带太医来给您看诊,对于昨天发生的意外二小姐不必忧心,陛下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太监笑盈盈的弯腰见礼,容貌颇为秀气,说起话来能暖到人心坎儿里。 这种人身体有缺最是狡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对一个病秧子这么和气,只能是看在陆国公的面儿上。 陆凝霜掩唇咳嗽,病恹恹的颔首,“公公好。” 等荆时越在太监的监督下,公事公办的给她把脉时,众人才想起他是凭真本事升上来的太医正。 从九品看着低,实际上却是正儿八经的实权职位,既掌院署医疗事务,又掌下级教学管理。 虽然人家受了打击沉寂多年,但年年考核都没问题,依然属于国家级别的医学大拿。 荆时越按在陆凝霜的腕间,与她的目光对上却又默默错开,仿佛昨夜的荒唐并不存在。 十数息后,松开她的手腕,淡声道: “二小姐最严重的是肩膀处的剑伤,这些天按时换药,切勿沾水,避免剧烈运动。 只要伤口不发炎,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补气血,补元气。 二小姐还是要尽量多食些荤腥,身体才容易养好。在下去开方子抓药。” 陆凝霜还是第一次看到荆时越上班的样子,别说,正经起来挺带感的。 惹得她特别想将那身官服扒了,听他哑着嗓子,极力克制的喊“陆小姐”。 开完方子,荆时越就跟着太监走了,毕竟医药费走公账,药方子要递到御药房去。 而且昨天伤得人挺多的,他还要跟着季公公去别家看诊。 姜朔主动帮着送俩人出门,一副主人家的样子,荆时越看着有些碍眼。 首先,别云间是他的宅子。 其次,你与陆小姐最多是邻居关系,别那么殷切好吗? 马车缓缓启动,荆时越抱着药箱,端端正正的坐在窗边。 姜朔抱着小白狼,骑着马从旁边呼啸而过,激动的哟呵声让他像撒欢的猴子。 荆时越的心情更复杂了。 “荆太医好像不太开心啊?” 季公公意有所指的开口。 “公公看错了。” 荆时越闭上眼睛,身体随着车子的震动左右摇晃。 别云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和丫鬟茯苓。 陆国公与陆凝霜相对而坐,茯苓简单的烧了热水一人倒了一杯,便侍立在了门外。 陆国公看着陆凝霜满脸病色,心疼得直叹气: “听说你为你姐姐挡了伤,血差点儿止不住,你娘知道后都险些晕过去了。傻孩子你……伤口还痛吗?” 陆凝霜手肘撑在桌上,顺着他的话委屈的说: “稍微一动就疼,伤口反复渗血,感觉左臂都不能要了。 爹爹,我想在荆太医这儿养两天,麻烦你跟娘亲说说,毕竟哪儿不对还有会医的能随时给我看看。” 陆国公听过陆介的禀报,小女儿身子骨极弱,一受伤血就容易止不住,有医术精湛的荆时越看着,确实要好很多。 他点头道: “过会儿我把白芷给你接过来,让她和茯苓一起伺候你。” 端起粗瓷斗盏喝了两口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爹爹?” 陆国公长叹一口气,爱怜的拍着陆凝霜的脑袋,不忍的开口: “霜儿,今天朝会上陛下给六皇子和冯家小姐赐婚,择日入府。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冯家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小说里没有这遭,突然出来个被赐婚的冯小姐,怪让人疑惑的。 陆国公说公主宴会上,两人不知怎的滚到了一起,幸好救援来得早,二人只受了点儿轻伤。 光禄寺掌管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 很快到年底了,陛下看在光禄寺卿的面儿上,直接促成了六皇子和冯小姐的姻缘,也算掩盖了一桩皇家丑事。 “圣上旨意,岂可更改,爹爹放心,女儿有分寸。” 陆凝霜已非昔日之陆凝霜,就算萧衡光娶了一院子女人,她心里都没半点儿波澜。 男人嘛,玩物而已。 她看得上的才是宝,看不上的就是一团垃圾! 一个总喜欢背着妻子,带着病秧子小姨子在室外偷情的人,就算有真情,可那情也太廉价了吧! 没错,小说里萧衡光与原主云雨,十次有八次在室外,地方不止花园、郊外、马车、寺庙后山、巷子…… 原主的病老是不好,他要负大部分责任! “你有分寸就好。” 陆国公叹了口气,准备说些什么,看到女儿苍白的面色又咽了下去。 “霜儿,你好好歇息,爹还要将你的情况告诉你娘亲,好让她放心。” 陆国公站在院中,望着乌云压顶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霜儿,六皇子不是你的良人。 * 回到国公府的第一时间,陆国公就派了陆介去大理寺外守着,好第一时间将白芷接回来。 听到小女儿还要在荆时越那儿养两天,陆夫人抹着泪亲自来沉香院给陆凝霜收拾东西。 “外头到底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府上? 我知道那位荆太医的住处,在迎春巷里,一个破烂的二进宅子,栽了些乱七八糟的草药。 地盘儿还没有霜儿的绣楼大!” 绣楼是女儿家学习女红和其他技能的场所。 陆凝霜身子弱,陆夫人舍不得她吃苦,就将绣楼改了,让她做些喜欢的事,比如琴棋书画之类的。 有喜欢的事情撑着,人也有精气神儿一些。 “外头哪有家好?那一带住的都是平头老百姓,白日里吵吵嚷嚷的,怎么能安心养伤? 老爷也太狠心了!霜儿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家,冷不丁的将人丢外头,这是要剜我的心啊!” “夫人,老爷向来疼二小姐,绝没有那个意思。是二小姐没法子移动,要是不小心崩开了伤口,又要吃苦头!” “我知道,就是……那个傻孩子啊!” 絮絮叨叨的,转眼就收拾出六个大箱笼,别云间铁定是摆不下的。 陆夫人与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随后捏紧了手帕,忿忿的说: “我宝贝女儿怎么能住那样破烂的地方!刚好我有座温泉庄子在附近……” 荆时越差点儿被强制性的换了座山庄,被丫鬟婆子劝下来后,陆夫人又想把迎春巷的地收了,给建所大宅子。 “夫人,二小姐顶多待两天!宅子还没开始动工,二小姐就回来了。” “好吧。” 陆夫人勉强应道。 荆时越:感谢陆夫人饶过我的狗窝! 第32章 你不会介意吧 一道清瘦的人影伫立在耳房中央,透过上锁大门的看着院中人来人往。 有的人会好奇的看一眼,但很快就被打发走了。 陆言觉得,自己像记忆中里被遗忘后产生的阴影。 他垂眸转身,往更深处走去,与项圈相连的铁链在地上拖曳出沉闷的声响。 隔壁的宁国公府与耳房里孤寂相比,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站住!” 姜朔的脚刚跨出厨房院子,就被一声河东狮吼震慑住了。 “你又往哪儿跑?一天天的净不着家!” 对上姜夫人的训斥,姜朔低下头的同时,默默将两个满当的大食盒往背后藏。 “背后藏的什么?” “什么都没有!” 里边是给霜妹妹养身子红枣山参老鸡汤,还有其他养胃又容易克化的吃食。 可不能被老娘发现了,不然又要絮叨我半天! 只扫了他一眼,姜夫人就明白臭小子在隐瞒什么,冷哼一声,身后四个会武的婢子齐齐上前。 “朔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收收性子了,别一天到晚的出去鬼混! 为娘给你相看了两门亲事,都是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温婉贤淑,举止大方,必然能做好当家主母……” “小爷才不要!” 姜朔掷地有声的反驳,拎着食盒就往房顶上飞。 “你给老娘下来!” 四个武婢撵着他追,其他下人拿着长竹竿往房顶上戳。 姜夫人叠着双臂冷眼看着。 “通房也不要,亲事也不相看,你是要当和尚吗?” 姜朔一边跑,一边嚷嚷: “娶不到我喜欢的人,当和尚怎么了?” “逆子!” 姜夫人都快气笑了,那病秧子到底哪点儿好了? “好好好,当和尚是吧,老娘干脆让人把你切了!省得有儿子,却没个传宗接代的,让人心里烦躁!” “别啊,娘!不至于吧!姜家的独苗可不能进宫当太监啊!” 又与武婢周旋了两圈儿,见自家老娘要来真的,姜朔吓得赶忙溜了。 …… 别云间里,陆家下人进进出出,白芷指挥着众人将主屋重新布置。 虽然不至于更改格局,但换上崭新且柔软的被褥、靠枕、坐垫、地毯,还有挡风的窗幔、屏风等还是有必要的。 “都小心着点儿,别把东西碰坏了! 这十三狸奴戏春双面绣金丝楠屏风可是小姐的心爱物,价值千金!要是碰坏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挨着厨房的半开放竹庐里,姜朔正陪着陆凝霜用膳。 新挂的月白色帷幔轻轻飘动,传出少女柔软清冷的嗓音: “毕竟是借住,都小心点儿脚下。东西不重要,别把院里的草药磕碰到了。 除了院外和主屋,其他地方都不准进去!” 草药什么的,都是荆时越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难保他不生自己的气。 众人纷纷应道: “我等明白,二小姐!” “放心吧小姐,奴婢和白芷姐姐一人盯屋外,一人盯屋里,保准出不了纰漏!” 茯苓叉腰站在桔子树下,俩眼睛像灯泡一样瞪着往来的下人。 姜朔担心菜凉了,亲手从汤盅里盛了小半碗鸡汤放到陆凝霜面前。 “霜妹妹,尝尝这鸡汤,用的是今晨扰你清梦的大公鸡炖的!多喝几口,好出口恶气!” 汤色清亮,犹如黄金,一口下肚,全身都暖了起来。 就是陆凝霜常年喝药,嘴里泛苦,只吃出了个野山参的生味儿。 “怎么样怎么样?” 姜朔满脸殷切凑近。 陆凝霜抬手将勺子喂他嘴里,笑问: “朔哥哥觉得如何?” 又是喂汤又是叫哥哥的,姜朔身体都不会动了,就记得勺子是霜妹妹刚用过的。 “是不是太亲密了?” 他嘀咕着出声,莫名有些冒汗。 “什么?” “咳,没什么,我觉得……味道挺好。” “是么~~~” 陆凝霜笑眯着眼,一个音儿转了八个度,直接将碗塞姜朔手里了。 就这样,桌上大部分菜肴都被姜朔解决了,连太医院煎的汤药都被哄着下了他的肚子。 饭后,姜朔拎着食盒,揉着胀痛的胃部走在路上,咂摸着觉得不太对劲。 “我嘴咋有些苦呢?” …… 荆时越傍晚回来时,隔壁院里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衣着富贵的下人忙忙碌碌。 别云间外的泥巴路,被铺上了青石板,延伸到巷头,干净得一尘不染。 有些失修的院墙,被修补得规规矩矩。 附近还有一队纪律严明的侍卫在巡逻。 他的脏脚踩在上面瞬间印出个泥脚印,荆时越默默的看了看鞋底,感觉路都不会走了。 他转来转去的打量着。 “没错啊!迎春巷尾!别云间!都对!真是奇怪了!” 他摸着方帽迈进了院子,看到熟悉的场景松了口气。 等等! 不对劲! 他正站在院门口瞎琢磨时,茯苓不知从哪旮旯蹦出来,吓了他一跳。 “荆太医,你怎么不进来?” 荆时越指了指外头,又指了指里头。 “怎么回事?” “我家小姐不是还要在你这儿养两天伤么?夫人担心小姐住不好,就让我们过来伺候。 因为你这儿只有一间客房,所以我们将隔壁院子包下来了。 你放心,小姐特意叮嘱了,没有乱动你的东西,院里的草药也没出任何问题。平时,只有我和白芷姐姐能进院子。” 经由茯苓解释,荆时越心中那点儿不快很快就散了。 回来该把官服先换了,但他的衣裳都在主屋柜子了。 叩门进屋后发现里边充实不少,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等,掩住了原本的陈旧气息,让屋子都亮堂起来。 少女窝在铺了雪白色貂皮的躺椅上,身上盖着绒毯。 旁边掐丝珐琅缠枝莲纹象足熏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将苍白的小脸熏得红扑扑的。 见他进门,微笑着抬头看来,瑞凤眼里像藏了一汪秋水。 “太医哥哥,娘亲心疼我派人送了些东西来,原有的东西我都没有动,你应当不会介意吧?” 她的容颜晃眼,清纯病弱里带着浑然天成的魅惑,让人忍不住将她搂在怀中爱怜一番。 荆时越顿时有些口干,径直朝衣柜走去,掩饰性的咳嗽,“咳,无妨。” 第33章 被哄得找不着北 陆凝霜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白日里就想扒了荆时越的官服,机会就在眼前,岂容放过? 给了一个眼神,白芷便知趣的退下,顺便掩上了房门。 荆时越从衣柜取了衣裳,准备出去就听到陆凝霜叫他。 “太医哥哥,我有话同你说。” 荆时越走到跟前儿,少女倚在躺椅里柔柔的唤道: “你低下头。” 荆时越刚低下头,柔弱无骨的小手就攀上了他的胸口,因为没个防备,她用力一拽就将她压在了椅子间。 “啊……” 一道带着哭音的低小呼声飘入耳中,让人不禁想起被风雨摧折的花朵。 “你、二小姐你没事吧?” 荆时越慌忙起身,因为衣领有牵制,他双手撑在扶手上,俯身近距离的看着她轻蹙的眉尖儿。 “没事,就是伤口可能渗血了。” 她眉眼含愁,嘴角却酝着一抹笑,像妖精一样勾魂夺魄。 “我叫白芷进来给你重新包扎!” 荆时越神情变得凝重,还有想逃的冲动。 陆凝霜反问: “你弄伤的,怎么不是你替我包扎?” 荆时越妥协,“那我替你包扎吧。” 陆凝霜却拽着他衣领不松手,懒懒的说: “流点儿血而已,不碍事。” 眼皮微微上抬,身子往后仰,整个人充满了骄矜之气。 “太医哥哥白日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我很不开心,我想亲手扒了你这正经的外皮,看看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打直球最撩人了,荆时越有些受不住。 “二小姐,你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幻听了。 “嗯哼?” 陆凝霜挑眉,伸手从他衣领里探了进去。 眼神不暧昧,动作不清白。 那手滑腻得像泥鳅,撩得他心跳震耳欲聋。 “陆小姐…嗯别这样……” 敏感的荆太医轻喘起来,嗓音都开始沙哑,却还在说教,“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陆凝霜表情微冷,一把将他推开了,阖着眸子淡声道: “行了,你出去吧。” 伤药在药房里,是该先出去。 荆时越犹疑的看了她一眼,调整呼吸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下意识回了头。 看到的场面惊得他魂儿都飞了。 “二小姐,你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 他暴喝出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儿,将少女摁在了椅子上。 莹白如玉的手指正滴答着从伤口里带出的鲜血! 老天爷,作妖也不是这样作的! 想到刚刚她撕了纱布,用指头搅弄伤口的画面,就觉得心悸! 偏偏被抓包的人若无其事的回道: “我就想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少女额间沁着汗珠,眼尾红红,显得楚楚可怜,但她骨子里给人的感觉却格外的冷漠。 就仿佛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荆时越脑门子嗡嗡作响,“陆小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芷与茯苓闻声闯入,看到自家小姐满身鲜血,将怒火对准了荆时越。 “荆太医,你对我家小姐干了什么?!” “你竟敢伤我家小姐!” 白芷焦急的跑到陆凝霜身边,茯苓摸上了靴子里的匕首。 荆时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白芷和茯苓的三观就是自家小姐,陆凝霜说与荆时越无关,她们就按下了怒火。 等三人忙活着给她重新上药包扎好,换了干净衣服,屋里只留下面色复杂的荆时越,独自面对性格古怪的陆二小姐。 “二小姐你……” 荆时越坐在对面的绣凳上,字斟句酌的说,“你就不怕痛吗?” “浮于表面的痛楚而已,早就麻木了。” 陆凝霜轻嗤,半眯着眸子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带有体温的血液顺着指尖流了出来,就像河底的游鱼在翻腾。 上一世她被苛待,那些人用的是暗中折磨的法子。 比如买通医护频繁给她抽血,抽骨髓等,又或是将静脉滴注的药品换成副作用很大的东西。 那才是让她生不如死的感觉。 瘫在椅子上的少女明明美得像朵清绝的白玫瑰,但内里透出的死气化作黑硬的玫瑰刺,将荆时越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医者想救赎,病人却放弃。 最终是想救赎的医者被拖进了深渊。 荆时越小心翼翼的将少女搂进怀里,吻着她的发顶,喉咙发涩的低喃: “陆小姐,别这个样子……” 后来,荆时越握着陆凝霜的手扒了自己的官服。 他在夜里冲了两桶冷水降温,但心凉了一整晚。 翌日。 荆时越将研制好的药丸交给白芷,早早的出门上值,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陆凝霜在姜朔的陪同下,丢蹴鞠逗小白狼玩儿,欢笑声不绝于耳。 “陆谨,这里!给主人叼过来!” “好儿子,给爹叼过来!” 白芷和茯苓在一旁捂嘴大笑。 “小白狼叫小姐主人,姜世子唤小白狼儿子,我怎么感觉姜世子也要叫小姐主人?” 姜朔闻言不依,“霜妹妹,你也叫它儿子吧!” 他想的是,霜妹妹身子这么弱,生孩子太危险了。 再者说,养人儿子还要操持吃喝拉撒,娶妻生子,要是年长叛逆,不得将当爹妈的气死? 养狗儿子多舒心啊! 陪你玩儿,陪你闹,一辈子忠心不变。 陆凝霜喜欢掌握主动权,才不想满足少年的小心思! 她抬手勾住姜朔的脖子,将他压到唇边,吐气如兰: “你怎么不叫我主人?” 不等姜朔反应过来,她在他躲闪的目光里吻上了他的唇,复在他耳边笑喃: “这是预支你叫主人的奖赏。” 姜朔不停的咽着唾沫,呼吸粗重得很,陆凝霜都走远了,他还挂着两条鼻血僵在原地。 如果非要剖析心理活动,此刻他心中一定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霜妹妹! 她!! 亲我!!! 中午用膳,姜朔又不在状态。 然后,太医院送来的汤药再次被哄进了他的肚子。 对了,还有调理弱症的药丸子。 白芷茯苓两丫头可喜欢他了,因为有他在,自家小姐吃药都积极了。 陆凝霜:哼,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34章 看你两手空空,必不是真心探望 安乐公主生辰宴相关事情仍在发酵,奉都百姓多了许多闲谈。 作为侍妾,冯珠珠本该一顶粉色小轿抬进六皇子府,可她等不及,当天就收拾包袱带着丫鬟自驾马车进了门。 六皇子后院尚无通房或侍妾,她一入府就摆上当家主母的架子。 谁要是唱反调,她就故意挺着肚子嚷嚷,说里边揣上了小皇孙。 拿着尚没谱儿的鸡毛当令箭,六皇子府的人被指挥得团团转。 萧衡光是在关键时刻被打断动作,陆映雪下的药太猛,卡得他半天没出来,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休养。 也是因为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跑到陆凝霜面前解释。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萧衡光这行动不便的老虎就跟猫咪一样,冯珠珠在府里横行霸道,直将萧衡光气得捶床! 不过冯珠珠做人还是挺讲信誉的,咬死了自己和六皇子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已,半点儿没透露陆映雪。 当然,就算抖搂出来也找不到证据,毕竟一切都是她自个儿联想的。 陆映雪可什么都没承诺! 安乐公主受了惊吓,暂时住在宫里。 安乐公主府被兵马司和京衙的人封了起来,时常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进出勘察。 联合办案组查出了四拨儿刺客,一拨针对摄政王萧楚然,一拨儿冲着扰乱奉都而来,一拨儿为了搅乱宴会,还有一拨儿是暗度陈仓时不小心暴露的。 前三拨儿案情可谓戛然而止,唯有最后一拨儿查出了大鱼。 四皇子萧怀玉通过上官凌云,与兵部尚书所在的上官家勾搭在了一起。 也是凭借上官凌云准驸马的身份掩护,嚣张的在安乐公主府底下挖出四通八达的暗道。 一旦安乐和上官凌云成亲,安乐公主府就会成为他们真正的地下根据地! 兵部每年淘汰的军械都被偷偷处理到四皇子手中,有一部分都是崭新的,挂了淘汰的名儿。 中间关窍又涉及多少人不说了,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涉事官员九族尽诛。 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奉都风声鹤唳,朝堂人人自危。 四皇子萧怀玉见大势已去,在刑部大牢里上吊自尽。 死前留下一封血书,字字泣血,都是在指责皇父的偏心和不公。 许多年前在明德帝身上发生过的事在儿子身上上演,宿命的轮回让明德帝鲜有的沉默了。 他看了萧怀玉的尸首一眼,拄着鎏金龙头拐杖,慢慢跛着脚到观星楼上看起了星星。 萧怀玉血书上的泣诉,完全无法动摇明德帝的铁石之心。 因为这位陛下心里唯一承认的妻和子,早在他决心争权前就死了,连同心存仁善的萧祈安一起,被封印在旧时光里。 现今世上,唯有朕爱自己。 朕,唯爱自己。 “与朕从前相比,夺嫡简单多了,萧怀玉自己争不过,怪得了谁呢?” * 有些男人就是贱,对他感兴趣时强装正经,不感兴趣时又眼巴巴儿的凑上来。 陆凝霜没有故意冷落荆时越,但日常态度就是不热切。 他要不主动问,她连话都懒得搭。 不过她与姜朔玩儿得倒挺好的,泥炉煮酒,谈笑风生,狼崽在二人脚边滚来滚去。 在自己院儿里,荆时越却感觉成了外人。 晌午后,别云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休沐的荆时越在药房改良弱症药方和药丸的工艺流程,争取做出陆二小姐肯吃的药来。 二小姐的病情一直是他在负责,她吃没吃药他还是能把出来的。 “大小姐,你来做什么?” 茯苓堵着大门,满怀敌意的看着来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陆映雪徘徊在门口,有些别扭的问: “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当然——” 茯苓拐了个弯儿,翻着白眼儿道: “不告诉你!” “你!” “怎么,想打架?那就放马过来!让我先将你打趴下,免得进去欺负我家小姐!” “茯苓,声音小点儿,小姐正午睡呢,别把人闹醒了!” 白芷隐含不悦的从院里走来,“发生什么事了?” 茯苓张着手臂扭头,压低声音喊道: “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 白芷眉头皱得更深了,好端端她来做什么,还嫌将小姐害得不够吗? 在白芷心里,自家小姐千好万好,就算有错也是旁人的错,所有对小姐不好的人都是坏人! 茯苓让开半个身子,容白芷过来。 陆映雪面上纠结,刻意冷着语气说: “我就想来看看陆凝霜怎么样了。” 萧楚然身边的玄冥帮忙探听过,小病秧子凝血有碍,那一剑下去,鲜血从公主府流到别云间。 荆时越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人救过来。 茯苓当即嘲讽回去: “有什么好看的?看你两手空空,必不是真心来探望的! 大小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无非是听到陛下给六殿下赐婚,心里不痛快,想要将痛苦转移到我家小姐身上!” 她弓背低头,双手平措身前,屈膝行了个大礼,阴阳怪气的喊道: “奴婢见过准六皇妃~~” 白芷还算有礼貌,“我家小姐正在午睡,大小姐若有要事,等小姐睡醒后奴婢会通禀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现在可以走了! 陆凝霜的侍女怎么跟她一样讨厌? 陆映雪闭眼,压着躁动的情绪。 僵持之时,微弱的咳嗽声打破了别云间的寂静。 “白芷——” 白芷与茯苓眼神交流后,迈着小碎步跑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出来,伸手做了个指引的动作。 “大小姐请吧——” 一踏进院子,被天气冷透的草药味儿迅速将陆映雪包围,然后通过呼吸渗进口鼻,在舌尖绽放出淡淡的清苦。 路经药房,荆时越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碾药。 来到主屋前,白芷推开半扇大门,用身子挡住呼啸的冷风,催促陆映雪赶紧进去。 陆映雪迟疑了一瞬,便毅然跨进了门槛儿。 珠帘晃动,清脆的声音在屋里传开。 透过绣满狸奴的精致屏风,隐约可看到一名柔弱的少女,窝在雪白的貂绒间。 第35章 看够了么,姐姐 屋里很热,闷得人直流汗。 陆映雪看着屋中三尊炭火烧得红亮的熏炉,萌生了一丝退意。 “姐姐不是来探望我的么,站那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是怕我陷害你?” 见她迟迟不过去,少女抬了抬身子,嗓子带着刚醒时的微哑。 像豪富权贵才能吃得起的细砂糖,沙沙的质感消失后,回味出满口的甜。 陆映雪解下披风,抿唇走过去,隔了一尊掐丝珐琅熏炉望着蜷在椅子上的少女。 一站一躺,两人谁都不说话。 小病秧子的气色比以往还差,肉眼看着红润,其实那层薄薄的红晕是炉火熏出来的,内里跟死人一样苍白。 就像乱世里的粉饰太平。 视线慢慢移动,落在了被灰狐披肩遮住的左肩。 那里…… 被利剑刺透了。 仔细回想,小病秧子竟没哭唧唧的喊痛。 要知道她小时候,被咬了个蚊子包都要哭半天。 时光过得真快啊,关系本该最亲近的两人,已经走到了陌路。 许久,陆凝霜将绒毯拢在怀里,抬眸与她对视,脸上笑盈盈,可眸底没有半分暖意。 “看够了么?嗯,姐姐?” 陆映雪后知后觉的移开目光,犹豫的开口:“你……” 她想问,伤还好吗? 她出现在这里,就代表暂时不想杀她,至少短时间内没这个打算。 哪知对方嘲弄道: “贱命一条,阎王爷没收!” 硝烟味儿顿时出来了。 陆映雪打消不该升起的宽仁,冷眼看着少女,“你总是这样,让我无话可说。” “是么?” 陆凝霜掩着唇,矫揉造作的笑起来。 这副身子娇气得不行,伤心时两行清泪,激动时亦泪光涟涟。 “若喜欢一个人,怎样都能找着话题,若不喜欢,哪怕靠近都觉得厌烦。 姐姐,别自作多情了,那日对我来说只是无妄之灾,我根本没想要救你! 呵呵,我感觉你生来就是克我的。” 含着泪花的双眸清澈的映进陆映雪的身影,在陆映雪眼里,令人讨厌的妹妹有种故作坚强的脆弱。 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重生后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太容易翻来覆去。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离开。 前世仇,今生报。 前世债,今生还。 这都是因果循环! “姐姐,既然来了,不妨喝了杯茶再走。” 挽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映雪鬼使神差的折回去。 陆凝霜顺手将紫檀木嵌珐琅面方杌(wu)上加料的茶,往前推了推。 自己端着另一杯,轻抿示意。 许是觉得她可怜,又或是看在挡剑之恩的份儿上,向来对她存有戒心的陆映雪犹豫一瞬后将茶饮了。 “你的茶我喝了,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方杌上,陆映雪转身就走。 陆凝霜蜷着腿缩回椅窝里,抱着毛绒绒的毯子慵懒的眯起了眼睛。 女主这一去,生死难料啊! 只是冥冥之中的力量袭来,紧紧攥住她的心脏不肯松开,陆凝霜表情一变,揪住胸口想要起身。 “咳——” 腥血涌上喉头,视线里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砰——” 跨出一只脚的陆映雪猛然转身,看到刚还骄矜的少女摔在地上生死不知,面前的地毯上洒了一大摊血。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陆映雪条件反射的生出背锅的怒气,但动作一点儿也不慢,大声呼叫着白芷冲了过去。 “喂,小病秧子你怎么了?” 白芷的膝盖一软,跪在陆凝霜身旁,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大小姐你都做了什么?!” 她朝陆映雪咆哮一声后,瞬间化身护犊的母狮子,一边将抢夺陆映雪怀里的少女,一边尖声哭喊: “荆太医你快来啊!我家小姐不好了!” 半个时辰后。 怀有敌意的两拨人,暂时因为陆凝霜的病情和睦相处。 陆映雪、白芷、茯苓并排坐在门槛儿,等着荆时越讲述诊断结果。 白芷有点儿心虚和害怕,担心自家小姐吐血晕倒,是意外喝到了毒茶。 陆映雪有点儿烦躁,怀疑小病秧子吐血晕倒又是自导自演来陷害她。 茯苓就单纯多了,就等着刀人。 荆时越轻手轻脚的掩了门,面色沉重的对三人说道: “二小姐的情况有些严重,此次吐血昏迷,是肩部的贯穿伤引发的身体机能衰退。” 陆映雪:“怎么可能呢?” 白芷:“是啊,怎么可能呢,你大前天不说没大碍了么?” 荆时越凌厉的扫视二人,满脸阴霾的荆太医看起来很凶。 “二小姐的底子本来就很差,一直在用珍贵的药材温养。 先不说那伤放在正常人身上,都会让人虚弱一段时间,单说她流失了大量的鲜血,就带走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元气。” 身体有些乏力的靠着墙壁,他懊恼极了,胸口闷得厉害。 “是我疏忽大意,没考虑到这点,看到她平时与……” 将不该说的咽下,改口道,“精神头挺好的,就认为按部就班的来没什么问题。” 荆时越忽然想起二小姐的那句“麻木了”,那恐怖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都让人痛得要死,她却连眉头都很少皱。 陆映雪想到自己话里的冷漠,就突然想给自己耳刮子。 四人各怀心思,一直在床边守着。 屋里油灯烧得啪嗒作响,心里烦闷的陆映雪主动剪了好几次灯花。 夜里下了雪,白芷担心陆凝霜冷,又给添了一尊熏炉。 光守着时间不好混,陆映雪心血来潮的问起了有关陆凝霜的事。 白芷本不想泄露自家小姐的秘密,但她替小姐委屈,便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 涉及到女儿家的秘密,荆时越主动回避。 在白芷的讲述里,陆凝霜是个一心想讨姐姐喜欢的妹妹。 陆映雪则是天性凉薄、性格恶劣、铁石心肠、十恶不赦、不顾手足之情,只会欺负妹妹的恶毒姐姐! 她屡屡枉顾妹妹的期盼,让妹妹一次次带着笑脸迎上去,满载失望的归来。 陆映雪听了沉默,这眼盲心瞎的丫鬟!你看不到每次都是你家小姐先找事的吗? 白芷:我家小姐都那么柔弱了,她能有什么错? 第36章 霜妹妹肯定喜欢我 天微微亮,荆时越带着一身寒气从外进来,太医署官服上落了好几片雪花。 给陆凝霜把过脉,又重新换药包扎伤口后,严肃的叮嘱道。 “归神汤记得一个时辰喂一次,药罐里的水还剩半指不要了。每个饭点儿喂一次参汤。 国公府送来的人参都锁在药房最里面的柜子里,全都做了标记。我把钥匙留在这儿,用五十年份的就行了。 二小姐醒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要是没醒,等我傍晚回来想办法。” “奴婢明白!奴婢和茯苓会照顾好小姐的,荆太医放心。” 荆时越紧皱眉头,深深的望了眼床上安安静静的少女,挎着药箱离开了。 即便彻夜长谈过,白芷和茯苓对陆映雪的敌意丝毫不减,防她像防贼一样,坚决不让她靠近陆凝霜身边。 忍不了那份尴尬,陆映雪没待到中午就走了。 每年的初雪都值得人欢喜,不过昨夜的雪太薄了,等到中午只剩零星几簇。 陆映雪裹紧了身上披风,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行走,她的心放得很空。 没有回忆仇恨,没有规划未来。 “陆姑娘,你回来了?” 抬头一看,摄政王府四个恢弘霸气的鎏金大字跃入眼帘。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她迟疑的站在门口,因为镇国公府就在长街的另一头。 后来,她还是扭头进了摄政王府。 这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萧楚然的生活并不平静,背后充满了阴谋诡计和杀机。 他的狂妄和嚣张,甚至四处树敌,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这是陆映雪不小心发现的。 “陆姑娘,你昨夜怎么没回来,主子刚刚都还在问你呢。不过现在已经歇下了。” 王府管家兼萧楚然贴身侍卫、马夫、跑堂等于一身的玄庚在廊下喊话。 庚,天干第七位。 所以他也是萧楚然亲自培养的玄卫中的一员,只因长袖善舞和话多被提成了管家。 陆映雪若有所思的回道: “太医院的人来过了?” 玄庚点头,露出无奈的模样,“不过汤药已经被主子倒掉了。” 给摄政王诊治乃圣上旨意,刘院判也是圣上钦点的人选,日日都敢从中作梗,其幕后主使是谁不言而喻。 亲哥一边拿他当狗,一边对他下手,萧楚然可真惨! * 陆凝霜一昏迷就被拉进了一个纯白世界。 这里天地一体,云雾相连。 她拖曳着裙摆向前奔跑,天上的云地上的雾不停的翻涌,像倒垂的天河,像澎湃的巨浪,像食人的妖魔…… 针对性太强了,陆凝霜停止挣扎,任由子被滔天的漩涡卷走。 眼看恐吓不起作用,云雾停止了千变万化,慢慢凝成一句话: 【注意你的身份】 注意我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 恶毒女二还是外来者? 陆凝霜嗤笑,莫非是当前小说世界的世界意识? 一阵风吹来,字迹发生变化: 【你不能杀陆映雪。】 “你在威胁我吗?” 陆凝霜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了,越是不能做什么,她越要做什么。 何况她本就是意外来此,这个世界好与不好与她何干? 就算天崩地裂,世界毁灭。 她只会在自己消失前叹一声绚烂。 嘭—— 是挺绚烂哈? 云雾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凝结。 【你的身份已经决定了。】 【在规则之内,你没法直接伤害陆映雪,只能通过影响身边的人给她制造麻烦。】 【陆凝霜不会杀陆映雪。】 【规则是不可能改变的。】 陆凝霜的表情变得凝重,还有一丝被窥破身份的……激动。 就像用领带死死勒住陆谨的喉结那般,跃跃欲试。 “你知道我是谁?” 【在吾眼里,你与陆映雪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祂似在劝告: 【在规则里,你会活得很好。】 陆凝霜还想说话,云雾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白光黯淡,逐渐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 “霜妹妹,你终于醒了!你快吓死我了!我就说姓荆的是个庸医吧!要不是他疏忽大意,你能吃这顿苦头? 你放心,我已经求了陛下,他答应帮我留意神医苍术的下落。 苍神医你应该听说过吧,传言他学神农尝百草六十年,偶然顿悟,一朝入道,成了在世真仙! 据说现在的年纪已经有两个古稀了!” 苍术是谁,没听说过,小说里也没写。 尝百草怎么还能顿悟呢? 不过他学神农尝百草还能活到一百四十岁,属实够幸运的啊! 姜朔一张嘴叭叭叭,眼里全是真诚,陆凝霜心里的阴霾被他驱散,一时不愿再思索梦里发生的事情。 她微微偏头,低眸轻唤: “姜世子,你过来一点。” “别叫我姜世子,怪生分的。” 姜朔嘟囔着靠过去,一双细白的胳膊意外环住了他的脖子,柔弱病态的少女挑眉凑上跟前,抵着他的鼻尖儿笑喃: “姜世子,你怎么这么好玩儿?” 那睫毛又浓又长又翘,撒下的阴影化成扑闪的蝴蝶,将眼底的清澈泉水点出一圈圈涟漪。 一圈圈,一圈圈…… 姜朔眼前开始晕眩。 我好玩儿? 我怎么好玩儿了? 姜朔也不知道自己哪根弦儿不对,脱了上衣,当着心上人的面儿炫起了肌肉。 左比划,右比划。 抬头,挺胸,收腹,握拳。 双臂俯卧,单臂俯卧,单指俯卧。 鲤鱼打挺,原地空翻…… 他迷失在少女一声声“好厉害”里。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一小阵儿的功夫便浑身冒汗。 晶莹的汗珠顺着身体的沟壑,流进了劲瘦坚实的腰里,浅麦色的肌肤显得极富光泽。 陆凝霜在他胸膛咬下很深的牙印,脑子被烧成浆糊的姜世子裹好衣裳,流着鼻血冲进了大雪里。 身后传来少女的娇笑,姜朔只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坑里。 轻浮!轻浮!太轻浮了! 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当然骂得最多的一句是: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可是他又笑了。 霜妹妹喜欢我的身材,不就相当于喜欢我? 第37章 全看我心情如何 白芷推门进来,陆凝霜正阖着眼眸。 “小姐,姜世子怎么了?” 白芷笑着问道。 陆凝霜缓缓睁眼,盯着相互摩挲的指尖,悠悠道: “他啊,害羞了——” 白芷近到跟前儿,小心的给她披上衣衫,忍不住道: “小姐,你和姜世子……” “我和他怎么了?” 陆凝霜斜眼看来,说不出喜怒。 白芷咬咬牙,还是决定追问下去。 “小姐,奴婢看荆太医和姜世子似乎都喜欢你的。 不管怎么说,六皇子的行为都算是负了你,你要不要……” “白芷,你话太多了。” 陆凝霜移步离开,侧身跌进了躺椅里,双腿轻抬,搭在了扶手上。 她眯着眼,看不清神色,“我喜欢谁,全看我心情如何。” 纤纤玉指扶着额头,声音冷清道: “萧衡光无趣,我不要了。” * 陆凝霜并不知道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发现,这次醒来后荆时越对她的态度变了。 亲亲抱抱都不需要征求意见,就算掀开衣服摸那敏感的小腰,他都只是瞄她一眼,便无声放纵了。 唔,还是有点儿声音的。 毕竟他会喘。 不过男人嘛,就是要时常冷落。 毕竟,他们就喜欢没法控制的感觉。 醒来的次日,陆凝霜就搬回了陆府,荆时越想见她,只能在上门请平安脉的半刻钟里。 陆凝霜暂时不想搭理他。 因为隔壁耳房还有条狗。 因为失踪的三位舅舅被救回来了。 秦家三位舅舅,都是人中龙凤。 大舅舅秦知行,高大威猛,武德充沛,曾单骑走西北,开拓了多国贸易线路,掌握了齐国宝石、皮草等七成的进口量。 二舅舅秦征鸿,玉树临风,长袖善舞,手握漕运,掌海陆贸易,小说里出现的海上珍品全都过过他的手。 三舅舅秦玉书,貌赛潘安,才高八斗,是淮水一带新一代的文人领袖。 兄弟三人相互合作,勠力同心,从多国贸易、海陆运输、文人才子三方面,将秦家从齐国首富变成全书声名远扬的首富。 这样的家族都能垮,女主光环挺六! 三人路上遭遇意外,有些风尘仆仆。 陆夫人连忙让人伺候梳洗,叙旧不急在一时,正好三人累得很,梳洗完就睡下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里,陆夫人焦急的问道,以三位兄弟的能耐都能中招,幕后之人让她不得不胆战心惊。 夺嫡夺的是圣眷,是民心,是官员支持,是军队兵权。 但上述没有一项不需要钱。 三位舅子此次意外,从深层来讲,其实是有人想要拉拢合作。 无论是打劫还是绑架,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 不过这第一次接触,肯定是失败了。 以三位舅子的性格,你敢来阴的,我就敢第一时间把你拉黑名单! 陆建章不想给自己夫人造成压力,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宽慰道: “人已经救出来了,已经没事了。剩余的,他们自己会解决。 夫人,你三位兄弟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么?再说了,还有我呢。” “真没事?” “真没事!那伙儿歹人就是图钱,他们把礼物收走后,没对人下手。” 话说的没错,可不就是图钱! 但凡换了人,合作谈不拢可能会被解决掉,奈何大舅子二舅子是财神爷。 听听,这三字的含金量,可比什么摇钱树高太多! 陆夫人躺在陆国公怀里,一脸惋惜, “那可惜了,礼物里有一件北地收来的白熊皮,我打算拿来给咱霜儿做大氅的。咱霜儿身子骨弱,冬天最是遭罪。” “我知道,我知道,好夫人别气了。” * 舅舅上门,陆映雪也从外边回来了。 陆夫人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训斥的话就没停过。 要不是三位舅舅搭腔帮忙,陆映雪还要被骂得更惨。 “云儿,小雪也是你的女儿,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呢?” 换个时候,陆夫人还能给秦知行面子,如今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她气得拍桌,当场将陆映雪害小女儿中剑的事添油加醋的抖了出来。 是的,在陆夫人眼里,陆凝霜中剑就是逆女陆映雪害的。 三兄弟一听一个不吱声。 他们不相信善良的大外甥女会变坏,但情绪过于激动的亲妹子又让他们不忍怀疑。 陆映雪懒得解释,礼貌的行礼退下了。 舅舅,首先是母亲的哥哥和弟弟。 其次才是舅舅。 她何必争无用的先后呢? 陆映雪惦记着陆凝霜的病,但又记得她说过的“没事别出现在她面前”。 陆映雪远远看着沉香院,最后将一件盒子装好的东西,让贴身丫鬟含秋送进去了。 “小姐,那位送了东西来。” 陆凝霜病情加重后,白芷都不肯叫大小姐了,只满脸嫌弃的用“那位”代指。 “什么东西,呈上来看看。” 东西经过层层查验,检查无误后才来到陆凝霜的面前。 镂花的檀香盒子打开,黄色的绢布上躺着一支手掌长的匕首。 其实不应该叫匕首,应该叫小刀,刀身一指半,两边开刃,前端尖锐如刺,呈现狭长的菱形之势。 通体银白,刀脊与刀柄上有金银做旧的双蛇缠花,蛇眼和刀柄尾部有珍贵的宝石点缀。 “小姐,这不是你的沉渊吗?” 茯苓偏头,有些不解,“怎么在大小姐那里?” 陆凝霜自然记得。 它是三舅舅设计,二舅舅提供材料,大舅舅亲手锻造,送给她的十周岁礼物。 也是她在女主重生夜准备将其击杀,最后不小心反伤自己的武器。 她还以为被女主藏起来了,等到以后爆出来给她致命一击呢。 陆凝霜在丫鬟的惊呼中,将沉渊捏到了手里。 “小姐小心!它锋利得很,别把手指划伤了!” “小姐别摸刀刃儿!” “啊啊啊,小姐你流血了!” 陆凝霜淡定的将手指含进口中,转身掀开褥子,将沉渊压在了枕头下方。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用叫荆时越来。” 她推开暗门去了隔壁耳房。 陆言坐在床头与柜子的角落,听到动静立刻抬头。 他没想到的是,多日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做的事竟然是将受伤的手指放到他嘴里。 第38章 你喜欢我吗 “二小姐?” 久不与人说话,开口便有些嘶哑。 少女将青葱玉指竖在微翕的樱唇间,诱哄的嗓音轻柔又缠绵。 “别说话,那样就不像了……” 陆言无意识的吮着嫩滑的指尖,淡淡的铁锈味儿在口中弥漫开来,还有她本身携带的体香。 清苦的药香过后,便剩若有若无的甜。 柔弱的二小姐撑在他屈起的膝盖上,微眯着凤眼看来,眼底泄出一点细碎星光。 有眷恋,有欢喜,也有看透尘世的凉薄淡漠。 只一眼,就让他泥足深陷。 这副躯体依然很柔弱,只蹲这么小会儿便觉得累,陆凝霜靠在了他身上。 “嗯……” 陆言瞳孔颤了颤,垂在地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少女的亲密让他欣喜若狂。 可他完全不敢动弹,拼命的克制着,就怕惊碎了这场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他庆幸自己把握住了机会,回到了她身边。 八年里,他都只敢远远的看一眼,多数时间通过府中其他人的嘴,暗自留意她生活的点滴。 二小姐又病了。 二小姐昏睡了好几天。 二小姐长高了。 二小姐被大小姐气哭了。 二小姐及笄了。 二小姐有喜欢的人了…… 记忆忽然变得久远,罕见的大暴雨在春耕前降临,淹没了田野,冲毁了房屋,几十万人流离失所。 他记着偶然听到的传言,奉都遍地黄金,城里的狗都顿顿大鱼大肉,于是凭借一股毅力来到了奉都城外。 可城里的富贵繁华与他无关,他进不了城门,还没靠近,就被带甲的士兵撵开。 城郊附近,担心他带了脏病,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他只能蜷缩在偏僻的灌木丛里,连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座繁华都市太冷了,冷得令他绝望。 在他等死时,一辆低调奢华的大马车缓缓停下,有个金尊玉贵的小人儿被人抱着出现在车前。 “咳咳,娘亲,他好可怜,是不是跟我一样要病死了……” 小人儿病恹恹的,说话声跟呼吸声一样微弱。 夫人含泪安慰: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一个本该死在郊外的小乞丐,因为小人儿的一句话,进了富丽堂皇的镇国公府,得到了最好的救治。 “啪”的一声,回忆戛然而止。 陆凝霜被陆言看得发毛,忍无可忍,猛的抽出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恶心!” 陆言偏着脸,用余光怔愣的看着陆凝霜,染着淡淡血色的晶莹丝线从唇角扯出,显得暧昧又香艳。 他不知二小姐为何突然就发怒了,紧紧的盯着她发红的掌心,失魂落魄的说着抱歉。 无论是陆氏集团大小姐,还是镇国公府二小姐,陆凝霜都是高傲和娇纵的。 她不允许有人用怜悯和隐忍的看她。 怜悯又隐忍…… 怎么,她是要死了吗? 陆凝霜将手伸到男人背后,狠狠拽动铁链,就连手被划伤了都不在意。 铁链一下拉紧,陆言的脖子被勒得瞬间后仰,他下意识反抗,脖间爆出了青筋。 坐在他腿上的陆凝霜,被他推得往旁边摔去。 “二小姐!” 陆言忍着窒息感,眼疾手快的将人搂住,魂牵梦萦的少女就在怀中,他根本舍得不得放开。 其实二小姐的力气不大,给他造成的窒息感并不严重,还没有午夜梦回时,见她与六皇子共结连理来的强烈。 “啪!” 右脸也得了一耳光。 陆言将怀中人放开,不是因为这个耳光,而是少女冰冷又戏谑的话语。 “答应当狗,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言敛眸,故作冷漠的回道: “二小姐多虑了。” “呵——” 听着她一声嘲讽,陆言掌心都快掐出血了。 陆凝霜向来自傲于一眼看透人心的本事,这让她能像猫捉老鼠一样将人玩儿得团团转。 但此刻却忽然因陆言那隐忍又克制的爱意,感到厌倦。 怎么,是觉得她见不得人,还是觉得爱上她太过丢脸,还是有谁强逼着他喜欢了? 何必做出那副勉强的样子? 现在知道清高了? 当初她昏迷时,跪在院子被打了都不肯走的人是谁? 陆凝霜死死拽住手中铁链,冰凉的指尖挑起他的下颌,又一路往下,恶劣的在他耳边笑道: “陆言,本小姐的狗不是那么好当的!” 陆凝霜的手在他腹间一转,顺手抽走了他的黑色腰带,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只冰凉又滑腻的手不停在胸膛游走,漂亮的指甲深深扣进了朱红的肉里。 “哼……” 男人发出压抑的闷哼,汗水一滴滴从毛孔渗了出来。 陆凝霜指尖旋转,他的胸口瞬间渗出了鲜血。 “别出声,”她柔情似水的贴在他耳边,似魔鬼低语。 “你要敢发出声儿,我就让全府的人知道,你一个卑贱的乞丐,竟忘恩负义的觊觎二小姐!” 陆言不敢动弹,怕娇弱的二小姐摔倒。 陆言不敢吱声,怕生气的二小姐将他的不为人知的心事四处传扬。 陆凝霜就是知道这些,才敢肆无忌惮的对待他,不然光凭男女的体能差异,她就能被陆言压制得死死的。 可是呢,陆言不敢。 爱得卑微的人,没有任何可以抵挡所爱之人刺来的武器。 满室昏暗,唯有陆凝霜手中一盏光亮。 后背接连的烧灼感,让陆言咬紧了牙关。 陆凝霜享受的眯起眼,病弱清绝的美人转眼变成了夺人心魄的魔女。 “陆言,你喜欢吗?” 她揉着他凌乱的墨发,“嗯?” “呵呵呵呵呵……” 少女娇笑着从后拥来,清苦的药香一下就将他包裹。 葱白食指上粉白色的漂亮指甲,轻轻在他胸腹线划过,她贴着他的脖颈悠悠轻喃: “你不要以为我这样对你,就是喜欢你。你要记得,你是自甘堕落的。” 难耐的粗喘终于从紧咬的牙关溢出。 嘶哑的声音带上了炽热的温度。 陆凝霜将手帕扔在陆言的脸上,一脸轻蔑离开了,独留他一人疯狂在理智崩溃的边沿。 “小姐,他怎么处理?” 白芷迎上来,伺候她将弄脏的衣服换掉。 陆凝霜平淡的吩咐道: “吃穿用度照常给,每天烧水让他沐浴。我的狗不能脏。” 第39章 舅舅给你招上门女婿 更衣时,白芷不小心看到陆凝霜手上的伤,心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小姐,你的手……” “没事,一点皮外伤。” 陆凝霜淡定的看了一眼,甚至还做了个握住的动作。 白芷连忙将陆凝霜的手腕抓住,按住手指,制住了她的动作。 只见白皙纤细的掌心血呼啦一片,表层的皮肤堆在四周,光看着都觉得牙酸。 这还没事呢? 我的小姐诶! “茯苓,通知荆太医——” “茯苓收到!” 茯苓像一阵风消散了。 见此,陆凝霜无奈的摇头: “不用,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晚点儿舅舅们应该会来看我,没必要小题大做,尽惹长辈担忧。” “嗯。” 白芷不置可否,小心的给她清理伤口。 温水沾湿伤口,带来阵阵刺痛,陆凝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白芷轻轻吹着,一边贴心提议: “小姐,既然你对陆言那么感兴趣,奴婢晚点儿让人重新打一套链子。 面上打磨光滑,外边再用细棉布缠住,这样小姐下次就不会受伤了。” 真不愧是恶毒女配的首席忠仆,为虎作伥完全没有一点儿心理压力。 荆时越在太医署里上值,茯苓短时间内是没法将人请来的。 为了不影响陆凝霜的活动,白芷细心撒过药粉后,用纱布缠了起来,外边还用丝绸绣花手帕系上,保证美观。 陆凝霜啧了一声,将它留下了。 * 镇国公夫妇对小女儿的偏心,已经达到严重溺爱的程度。 他们特意在沉香院里修了一间豪华小厨房,花费重金聘请了两位大厨,一位擅长糕点小食,一位擅长饭菜佳肴。 平日里,只要不遇上重大节日或者宴会,陆凝霜都不需要上前厅用膳。 尤其是严冬酷暑时节,她只需在自己院儿里用膳就好了。 有时候担心她寂寞,夫妇二人还会特意过来陪她。 所以哪怕昨天下午就到了府上,到现在为止,秦家三兄弟都还没见到那位从小到大,都让他们格外挂心的小外甥女。 “那群杀千刀的强盗!把我给小霜准备的好东西全抢了去! 不止极北之地那张完整到可以直接穿起来的白熊皮,还有我千挑万选留下的金边赤狐皮。 冬日里做成披风穿上,不知道有多漂亮!” 秦知行常年行走于北部大荒原,习惯穿着褚红、深青、浅橘三色的撞色袍子,边沿镶一圈儿灰狼皮,带着一股子彪悍劲儿。 他身高近两米,身材健硕魁梧,十四岁就背着刀骑着马远赴塞外闯荡,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英俊的容貌被风沙磨砺得有些沧桑,却历练出强大的威慑力,他单独站那儿,说是草原可汗都有人信。 眼看沉香院就在不远,他主动收起了嗓门儿,生怕将那病娇娇的小外甥女吓到。 “可不是!我攒了一匣子珍珠,还有半匣从海外交换来的粉色钻石。 本打算带来给小霜霜镶成亮晶晶的首饰,结果……呵!不提也罢!” 秦征鸿穿着上上品的绫罗绸缎,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腰间十二色鸽子蛋大的宝石腰带熠熠生辉。 他不停盘着拇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淡笑,属于那种笑里藏刀的成熟大总裁。 第三位就没有前两位那么强的压迫力了。 秦玉书,作为秦家最小的儿子,淮水最受欢迎的大才子,生得那叫文质彬彬、美如冠玉。 他的表情也很不好,因为给小外甥女收集的孤本丢了。 但他气质和容貌在那儿,就算皱个眉也带着风流韵质。 三人一进院子,那叫个蓬荜生辉。 “三位舅老爷好!” 下人纷纷见礼,不敢有丝毫不敬。 陆夫人留下来打理杂事的张妈从厨房出来,引着三人来到偏厅里看茶。 “三位舅老爷请在此稍候,二小姐尚未梳洗。” 三人表示理解,小外甥女总是病着不能出门,在房间里自然要穿得舒坦些。 如今孩子大了,是该保持分寸。 张妈恭敬的同秦家三兄弟告罪后,吩咐下人在偏厅里上了几大盆炭火。 三个大男人火力足,尤其是秦知行,大雪天挽弓射猎都能赤半边膀子。 如今炭火热气一冒,还不能打开窗门通风,热得他汗水哗啦啦的流。 老三心疼大哥,想要推开两扇窗户降降温,被岿然不动的秦征鸿制止了。 “小霜霜马上就来了,屋里温度上不来,把人冻着了我扔你去海里喂鱼!” 秦玉书委屈的看向大哥,被大哥“关爱”的大掌扇得原地转圈圈。 “滚滚滚!几个大老爷们儿体格好,热得。小霜身子骨弱,冻不得。况且老子又不是不会脱衣服!” 秦玉书:行,我就多余关心你!热死你个老不死的拉倒! 没过多久,陆凝霜在白芷的陪同下进来。 苍白的小脸儿,尖瘦的下巴,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病弱身子,三位舅舅一看到就直呼苍天! “苍天大老爷,小霜你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怎么瘦成这样了?” 大舅拼命夹着嗓子,生怕口气大了,将小外甥女给吹碎了。 他准备摸摸乖外甥女的头,可一看到自己那比小姑娘脸还大的手巴子,默默放了下来。 小外甥女可比宝石皮子香料什么的娇贵多了,他还是别碰了。 “哎哟,我们小霜霜吃大苦头了!你说你爹堂堂国公爷,怎么吝啬成那样,要是多给你几个护卫,你还能磕着碰着?” 秦征鸿特意没提陆映雪的事儿,不管事实怎么样,都有离间骨肉的嫌疑。 他直接将一口大锅扣妹夫头上,毕竟孩子不合,是父母失德。 他仔细的打量着娇弱得不成样的小外甥女,带了三枚宝石戒指的左手敲击着手肘,沉声道: “要不二舅舅送你十个八个护卫,他们不仅武功高强,来去如风,还长得俊。 我秦家的掌上明珠,肯定不能嫁到别家去吃苦头的!” 生意场上谁都不敢轻视的笑面狐狸,一下变得不着调儿起来,气得当大哥的一巴掌将他掀得远远儿的。 “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什么十个八个的!” 秦知行夹着嗓子怒吼,滑稽极了。 忽然一顿,转而郑重的同陆凝霜说: “不过你二舅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秦家如珠如宝宠大的姑娘,绝对不能嫁到别家受磋磨! 以后咱们给你挑个人品才貌俱佳的公子当上门女婿,一辈子伺候咱小霜!” 秦玉书目瞪口呆,大哥,你也没放过小外甥女! 第40章 不愧是咱秦家的种 陆凝霜侧身屈膝,全了礼数后,脸上生出薄红,摆出骄纵的姿态,又羞又恼的说: “既然二舅舅的护卫这么厉害,那怎么还能被绑架呢?” 大哥和小弟都毫无顾忌的嘲笑他来,秦征鸿故作气恼的点了点陆凝霜的额头,摆出一副伤心模样。 “你这个小促狭鬼,竟学会取笑舅舅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不知道,为了来见你,舅舅舍下了多大的业务!” 话还没落平,就被臭弟弟怼了。 “钱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秦家二爷呢,是你自己没本事平衡好,还想把锅扣咱小乖乖头上! 我跟你说,要点儿脸!” 秦玉书对二哥的成见很大,谁叫他说男孩子要穷养,害得他当初游学时差点儿讨饭了! 秦家三公子讨饭,谁信啊! 秦玉书在秦征鸿跟前儿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揽着小外甥女到旁边嘀咕去了。 “别管那个不拔毛的公鸡!好乖乖,咱们来交流交流诗词,你奉都第一才女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得很啊! 不愧是咱秦家的种,生来就有文气!” 陆凝霜这才想起自己奉都第一才女的称号,为了不扫兴,挑挑拣拣的扔了两首比较合乎闺阁女子身份的诗词出来。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浣溪沙》秦观)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浣溪沙》苏轼) 古往今来,传颂的名篇佳作不胜枚举,但诗仙的太过浪漫潇洒,诗圣的太过现实压抑,诗鬼的太过瑰丽诡谲…… 她是不敢抛出来的。 秦玉书忽闻佳作,激动得连连抚掌称好,当下便叫白芷上了文房四宝,站在案牍前一阵笔走龙蛇。 不多时,两份绝妙的书法作品在他手底下诞生。 为了不抢夺陆凝霜的风头,特意在左下角用小字注释:天元二十二年冬月初三与外甥女霜闲谈所录,霜果真才女也! 秦玉书抬手将毛笔一抛,单脚踩在桌上,从腰间掏出随身小金印哈了口气,狠狠盖了上去。 随后催促着陆凝霜取了自己的印章盖在一旁。 端详之后仍觉不够,央着两位兄长也落了章。 “妙!妙!妙啊!” “小乖乖的才华加上爷的书法,还有秦家两位财神爷背书,这两张书法贴必定价值万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知行和秦征鸿没眼看,怎么功利成这样,我们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 秦家三爷,就不能大气点儿? 秦玉书:二哥,你好意思说! 秦玉书屈指轻弹纸面,珍贵的雪影宣发出清脆的沙沙声,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我打算办个诗会,让奉都文人名士都来瞻仰这两张佳作!咱家的姑娘,就是秀外慧中、才华横溢!” 虽然他们来奉都的初衷是想要见小外甥女最后一面,但现在不是没事么? 况且秦玉书来了奉都,当地的文人名士肯定会组局,一是拜见他这位淮水文坛领袖,二是想切磋切磋。 文人相轻,从古至今的道理。 既然这样,还不如自己发起文会,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想清楚这一点,秦知行和秦征鸿没有打断弟弟的兴致,反倒大力支持。 “地点,资金什么的,大哥和我包了,你小子万不可堕了咱秦家的威风!” 问及陆凝霜要不要跟着去看看热闹,她摇了摇头,柔柔笑道: “来的都是文坛大家,各地名流,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小辈还是不要去打搅了。再者,咳咳……” 她用手帕掩住唇角,不由自主的咳了起来。 三人顿时如临大敌,大手虚虚护在周围,就怕病殃殃的小外甥女晕倒了。 “舅舅们不用紧张,是最近下了雪的缘故。” 三人稍稍松了口气。 秦知行郑重其事道: “外边确实冷,小霜还是待在家里更好。” 秦征鸿点头应是: “不去好啊,不去好啊,什么文人名士,说白了就是一群闲得慌的大老爷们儿。 喝酒对诗看美人,没一个正经的! 要是那些老货再带上自家纨绔子弟,我还担心咱小霜霜被不知死活的东西冲撞了呢!” 其实他还想说狎妓玩儿赌的,怕脏了外甥女的耳朵。 二哥将文人贬得一文不值,连自家都骂进去了,秦玉书很不服气的怼了回去。 但终是没反驳让外甥女留在家里的决定,显然清楚那群人的德行。 文人嘛,本质就那回事,越风流越出彩,别以为他们多清高!就算有洁身自好的,也是凤毛麟角! 秦玉书能成为淮水文人领袖,一是惊才绝艳,二是貌赛潘安,三是有钱会玩儿。 三大要素,缺一不可。 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千杯不醉! 又絮叨了会儿,三人实在受不住屋里的热度,便借口离开了。 出门时,三人都面露愧疚,直说重新准备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由某位表哥亲自押送走水路过来,必不会让小外甥女空欢喜一场。 其实有没有礼物陆凝霜根本不在意,她能吃的东西不多,每天吃药没什么胃口。 在穿着方面,因平日里总觉难受,时常穿着舒适的寝衣在闺房里深居简出。 一身身繁复的礼服不想穿,一套套华贵的首饰不想带,一双双镶了珍珠叮当作响的鞋履,又嫌弃累脚。 就连手腕上那两只在道观里供奉过,用来镇压命格的镯子,她都想摘了。 沉香院就是个金堆玉砌的牢笼,是爹娘用来强留她脆弱生命的地方,不过大门是敞开的罢了。 目送三位舅舅离开,陆凝霜步履缓慢的上了绣楼,指尖在大厅中央的焦尾琴上扫过,发出清越的铮鸣。 “小姐,你手受伤了,暂时不能弹琴。” 白芷跟在身后,低声劝道。 珠帘晃动,陆凝霜穿过月洞门,倚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眺望着富丽堂皇的国公府。 这一座金色的牢笼啊! 第41章 芝兰楼 茯苓带着早退的荆时越出现在门口。 白芷惦着自家小姐手上的伤,温声催着她回房。 离开绣楼前,陆凝霜让白芷将焦尾琴抱走了,她现在是不能弹,却能给别人弹。 就看是哪位幸运儿了! …… 荆时越看到陆凝霜右手的第一眼,便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弄的?” 他一急起来,语气便显得冷硬。 陆凝霜身子前倾,将脸埋在了青年的脖颈,很是柔弱的说: “与家犬玩闹,不小心弄伤的。” 荆时越下意识想训两句,你不看看自己的身体情况,怎么还敢跟活泼好动的狗玩儿,也不怕被咬? 但想着人在病中,经常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能玩闹就说明精神头还不错。 荆时越将说教的话咽下,端详着被手帕仔细缠住的玉手,沉声安慰: “可能有些疼,忍一忍。” 听闻这话,陆凝霜左手紧紧搂住他的腰,窝在他怀里,在他脖间闷声闷气的说: “不要……” 娇弱的身躯瑟瑟发抖,绵软好似轻喘的嗓音余着颤音。 荆时越浑身僵硬,又气又无奈。 “二小姐,你又想做什么?伤口化脓了,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心想你当初强撕纱布,连痂带皮一块儿撕了下来,鲜血汩汩的流着,也没见你哭哭啼啼的。 如今却……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儿,听话一点? 少女忽然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角和鼻头都泛着粉色,真诚却蔫儿坏的说: “我怕疼,太医哥哥给我东西咬一咬。” 咬什么,肯定不正经,因为她正偷摸儿的解着他的衣服。 荆时越血液沸腾,却板起了脸,义正言辞的拒绝道: “二小姐,你过分了。” 陆凝霜就喜欢践踏人的底线,但也不是非谁不可。 正好白芷在外禀报说几日不见的姜朔来了,她直接当着荆时越的面儿,转投其他男人的怀抱。 姜朔一上来就将荆时越骂了一顿,什么庸医,连无痛上药都不会! 然后很大方的将手臂伸到陆凝霜面前,男子气概很足的说: “霜妹妹,怕疼就咬着!” 结果他家霜妹妹在他耳旁低语,指尖点着他胸口,姜世子的耳朵瞬间红了,支吾道: “这、这不太好吧……” 荆时越留意着那边,将药箱翻腾得乒乓作响。 可能是情敌不合的磁场作祟,非要争个输赢。 姜朔下意识回了荆时越一个得意的眼神,红着一张俊脸,抱着埋他胸的少女气势昂扬的在荆时越对面坐下。 握着柔弱无骨的小手递过去,高冷霸道的命令着: “上药!” 荆时越将小手握住,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将纱布剪开,却又忍不住朝前看去。 姜世子搂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正襟危坐,华贵的衣衫大开,露出肌肉结实发达的胸膛。 因为少女像婴孩儿一样埋在他怀里,导致少年健康的麦色肌肤泛着一层蜜桃色。 过分暧昧和香艳了! 也着实令人气恼! 一时不察,下手重了。 少女呜咽,少年痛嘶。 荆时越气得想当场摔东西走人! 姜朔龇牙咧嘴的骂着罪魁祸首: “你丫是不是故意的啊!动作就不能轻点儿,我霜妹妹都要被你弄哭了!” 顺着少女手臂望去,掌心的纱布都还没揭完,鲜血已经涌了出来。 姜朔脸上的鄙夷更浓了。 荆时越气得七窍生烟,盯着姜朔怀里的少女片刻,扯过药箱背带扭头就走。 你们爱咋咋,我不伺候了! 白芷不明所以,追上荆时越询问情况,荆时越头都没回。 带着满腔疑惑进了房间,咳,非礼勿视。 荆时越虽走了,疗伤的药还在,白芷只好接过任务,目不斜视的给自家小姐上药。 感受着胸前的吸力,姜朔脸红不已,可内心又生出点儿沾沾自喜。 霜妹妹这么喜欢,看来近几日的肌肉没白练啊! * 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波诡云谲。 俪贵妃听说了六皇子府上的闹剧,好几次在侍寝后旁敲侧击,询问何时将陆大小姐娶进府中。 经由上次事件,宝贝儿子的形象跌了不少,需要镇国公的支持凝聚声望。 明德帝总是淡淡的,从不给个准话。 安乐公主自从险些被准驸马杀害后,就落下了心理阴影,舒妃心疼女儿遭逢大难,绝口不提嫁娶相关的事。 得到这样的结果,安乐心情很好,回到府上又装了几日病后,以找姐妹散心为由,在芝兰楼窜了个局。 芝兰楼是听曲儿看戏的地方,环境清幽,情调高雅,很受贵女们的喜爱。 当然了,芝兰芝兰,芝兰玉树。 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男人附庸风雅的秦楼楚馆,只不过里边是各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罢了。 为了出门赴约,白芷对陆凝霜好一通打扮。 锦罗玉衣,珠钗步摇,环佩叮当,朱颜皓齿,裹着保暖的白裘从马车上下来时,娇美尊贵得让人呼吸都不敢重了。 安乐在楼上招手,“霜姐姐,这里!” 平西郡主挤在旁边,不甘落后,“陆小二,陆小二,快上来!” 安乐噔噔噔的跑下楼来迎接,以公主之尊给陆凝霜小心捂着兜帽。 “霜姐姐快跟我进屋,里边暖和!” 陆凝霜被冷空气挠得嗓子发痒,用绣帕掩着唇,低低咳嗽起来。 到了楼上,小姐们围过来嘘寒问暖。 “陆小二你怎么又咳起来,是不是受了凉?” 平西郡主拉着陆凝霜左右上下的打量,似是要将她看出个洞来,谢大小姐拍掉她的手,训道: “毛毛躁躁!” 转身牵着陆凝霜在身边坐下,眉眼与声音都温柔极了。 “小霜,你身体还好吧,之前听你受伤可把我们急坏了,但那段时间贵府不见客,我们只好让下人送些礼物慰问。” “没什么大碍,姐妹们不用担忧,我时常吃着药,吃药就没事了。毕竟我身体就是这样,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唉,”安乐撑着脸颊长吁短叹,“都怪我,要是不办生辰宴就没这么多事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平西郡主当即反驳道。 一旁安静的苏二小姐沉重的搭腔: “要怪就怪作恶的人,令人防不胜防。” 第42章 蔻丹 对于生辰宴,大家都心有余悸,于是不约而同的转了话题,边吃点心唠闲话,边听伶人弹曲儿。 芝兰楼的客户定位是奉都贵女,虽然有些贵女被骄纵出了怪癖,不把伶人当人看。 但她们都注重仪态和家族名声,此地自然不像男人消遣的地方一样乌烟瘴气。 楼高五层,占地广阔,内部通过回廊相连,包间不设房门,仅用珠帘锦绣屏风隔断外界视线,却隔不断一楼舞台传来的丝竹管弦声。 每个包间里都有小舞台,此刻一名素纱掩面,姿容甚美的男子正弹着琵琶,唱着《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声音婉转又冷清,唱得人心里空落落的。 只是众人正唠得起劲儿,根本不受影响。 若说近日奉都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六皇子府上的那档子事儿。 说起这冯珠珠啊,身份可不简单。 主要是她爹妈的轶闻,多年来在权贵圈子有热度。 光禄寺卿冯大人是依靠妻族,从寒门跃升贵族的典范,虽然是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凤凰男,可后宅里的姨娘小妾一大堆。 冯大人有二爱,一是美色,二是美食。 非要选出个一二来,美食是当之无愧的最爱,就连前途都要靠边儿站! 官位稳当后,他顺理成章的过上了奢靡的生活,想吃什么从来不节制,好好儿一文质彬彬探花郎转眼几年就大腹便便起来。 吃多了,吃胖了,身体总爱出毛病。 冯夫人为此没少和他吵架。 可他主打一个认错不改,表面唯唯诺诺的对待妻子训斥,转头胡吃海塞,顺便带一两个美婢回来。 好在冯大人明白自己能有今天靠的是谁,主要也懒得搭理后宅争斗,直接将领回来的女人一股脑扔给老婆安置,对生下来的儿女也冷冷淡淡。 扶持小妾跟老婆打擂台,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闲得慌! 冯夫人好几次都想和离,冯大人追到岳家不要脸的死缠烂打。 岳家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将自家姑娘劝了回去。 后来,事情发生了转机。 冯夫人怀孕生女,女儿生下来就珠圆玉润,嗓门大得震天。 随着年纪增长,冯珠珠爱吃能吃,谁要克扣她口粮立马翻脸不认人。 “吃”之一道上寂寞多年的冯大人终于找到了同好,对方身上还流淌着自己的血脉。 瞧瞧那脸盘子,那小肚子,那吃起来满嘴流油不拘一格的样子—— 冯大人仰天大笑:珠珠肖我! 于是走哪儿都牵着小饭搭子,大半夜还一起去厨房偷肘子。 在妻子的围追堵截下,父女俩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在冯大人眼里,儿女就只有珠珠和其他儿女。 亲娘是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亲爹又无底线纵容自己,冯珠珠成了冯家一霸,将一众庶出压得喘不过气。 虽然这次嫁入六皇子府的方式不光彩,身份不好听,可冯大人一如既往的疼爱这个女儿,屡屡上奏让六皇子对她好一点儿。 有了母家的疼爱和支持,冯珠珠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加上她是个没情商的,六皇子的一切暗示成了鸡同鸭讲。 前几日,不知从哪儿听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首要是抓住他的胃。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冯小姐强行霸占府中大厨房,给萧衡光洗手作羹汤,然后就把厨房烧了。 全府上下那一天都没捞到饭吃。 萧衡光因这事大发雷霆,将冯珠珠叫到面前好一通大骂,正常人面对心上人的指责早就伤心得没边儿了。 冯珠珠却跟个没事人一样,非要伺候萧衡光,在萧衡光的奋力反抗之下,不小心脚滑,一屁股将他的肋骨坐断了。 可怜的六皇子,又躺回床上了。 心大的冯珠珠,顺理成章的伺候起萧衡光的饮食起居来。 啧啧,又惨又好笑! “六哥府上,每天都热闹得不得了!” “天呐,敢伤皇子,嫌命长了吧!” “我挺心疼六皇子的,但是,噗嗤!容我先笑一笑!” “冯小姐已经是六皇子侍妾,行事也太没有规矩了!” 说着说着,众人想起什么齐刷刷的看向陆凝霜,眼底的担忧几乎是溢满了。 身为小姐们儿,她们都知道陆凝霜对六皇子的感情。 本来亲姐姐代替她成为六皇子正妃就够扎心的了,如今又来个冯珠珠捷足先登。 “对不起霜姐姐,我不是故意提起六哥的,我……” 安乐心虚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拉着陆凝霜的衣袖摇晃。 陆凝霜刚打了个呵欠,眼角正挂着泪珠要落不落的,配上病态清瘦的身姿,格外的惹人怜惜。 “陆小二,你没事吧?” 平西郡主压低嗓音小声问道。 伶人的《西洲曲》又唱到了尾声。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陆凝霜低垂着眼睫,轻声道: “没事,我与六殿下本就有缘无分。虽然心里还有些痛苦,可我已经接受了现实。” 她看向了虚空中,勉强一笑,声音像穿堂而过的风,带来满心凉意。 “我一个病骨支离,不知何时就会去了的人,实在不配有人爱。 毕竟我活的每一天,都是从阎王爷那儿偷来的……” 谢青鸾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动作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别这样说,霜儿,我们都很在意你。你是个好姑娘,值得很多人爱。” 苏辞月忽然笑嚷起来,调动了压抑的氛围。 “咱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别提那些扫兴的了。公主,霞光阁的芸娘来了。” 霞光阁是卖香粉口脂的,也有做妆容的上门服务,不过安乐约来是同小姐妹儿做丹蔻的。 走到屏风旁往下一瞧,一位簪着芍药绢花,妆容艳而不妖的女子,提着裙摆,领着三位丫头上了楼。 丫头们手里拎着描金镂花小箱子,想来是存放工具的地方。 女子叩首行礼,然后跪坐在方杌旁,亲手从丫头们手里接过箱子,一一打开。 左边第一个箱子里整齐摆放着几十枚鸡蛋大小的白瓷罐,里边装了各种基础蔻丹。 “这叫桃夭,以初开时的绛桃为原料,颜色温柔,香气清和。 这叫莺歌,以迎春花为主体,色亮清透,给人以活泼之感……” 芸娘温言细语的介绍着,四人的注意力直接被吸引了。 第43章 放肆! 上辈子一直待在病房里,哪里做过这些? 陆凝霜兴趣盎然的看着小姐妹挑了颜色,坐在一旁由丫头协助芸娘给指甲上妆。 安乐选了个碧空净,是槐花和鸭跖草做出来的,颜色清透空冷,泛着淡淡的蓝,犹如晴天碧波。 安乐打量几眼,满意的笑起来,吩咐道: “再给我在无名指上画一只小鹿!” 箱里的蔻丹都是植物染料,固色较难,芸娘与安乐商量后,最终调色画鹿角就行了。 平西郡主许晏真向来叛逆,蔻丹选了个妈见打的紫黑色,打眼一看跟中毒了一样。 她张着五根指头往安乐鼻子下探,幽冥鬼爪吓得小公主一个哆嗦。 “你也太胆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许姐姐,你怎么这样啊!” 谢青鸾抬眸喊了一声: “晏真!” 平西郡主缩了缩脖子。 苏辞月还在纠结,他爷爷苏太傅是个老顽固,看到家中晚辈打扮稍微艳丽点儿,就会说不正经。 可她正是爱美的年纪,身边的姐妹一个个美得耀眼,将装扮寡淡的她衬到尘埃里去了。 苏辞月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落到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的陆凝霜身上。 虽然凝霜病恹恹的,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打扮得再华贵,都不会让人生出嫉妒之心。 只会让人想建造一座琼楼仙宫,将她关进去细细养着。 “凝霜,你不染指甲么?” 苏辞月伸手,为陆凝霜将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眼神忽然就被焊在了她白玉般的肌肤上。 冰肌玉骨,出水芙蓉。 说的就是凝霜吧? 陆凝霜脑袋偏过来,不小心将苏辞月的手压在了耳后。 “阿月,我想做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瑞凤眼干净澄澈,带着盈盈光亮,卷翘的长睫撒落的阴影,给她添了一丝迷离。 “咳。” 苏辞月迅速抽回手,意外觉得有点儿热。 “什么颜色?什么颜色!” 许晏真探头过来,真是个坐不住的家伙。 陆凝霜转过头去,喜悦让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娇俏婉转,仿佛在搂着你撒娇一样。 “就是这个!” 青葱玉指搭在血红色蔻丹的瓷罐边沿,标签上贴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子规啼”。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传言望帝禅位后化身杜鹃鸟,至春而啼,声声泣血,哀痛之极。 子规便是杜鹃鸟,子规啼血的典故与血红色蔻丹相得益彰。 许晏真觉得这个颜色阴沉压抑,寓意也不好,但看着少女期待的样子,根本不舍得让她失望。 她违心的夸赞道: “陆小二你十指纤纤,肤白如玉,涂上一定很好看,还能提提气色。” 安乐终于找到报复平西郡主的机会了。 “霜姐姐,你比许姐姐有眼光多了,你看看她那爪子,黑不溜秋的跟个鬼一样!回去肯定会被伯父一顿好打!” 苏辞月郑重其事的说: “好看!” 谢青鸾噙着笑,温温柔柔的看着大家。 * 今日的风吹得很大,窝在天禄阁里的荆时越频频望向窗外,案牍上一堆记录都没有归纳入档。 天禄阁是太医署存放医术药典、脉案记录的地方,待在这里的一般是太医博士这种研究性文职。 他窝在这里,算是屈才了。 不过人各有志,加上太医署竞争压力那么大,他愿意堕落,没人愿意管他。 面前摊开的书簿上,记着改良十几版的治疗弱症的药方。 自打前日负气离开,他就没再出现过沉香院,陆凝霜服用的药丸都是他在家制备好,托管家转交。 “天气又冷了两分,依照往年记录,二小姐很有可能会闹风寒。” 他轻声呢喃两句,双手在身前紧紧交握,正如他那不停拉扯的思绪。 要去看看吗? 荆时越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可一想到当日的画面,心里头便像烧了一堆湿柴。 大火窜不出来,滚滚烟气儿将他熏得胸闷气短。 眼看天色不早了,他将书簿卷成筒,把笔墨收拾好,一起放进了褡裢包里,去柜子里取了药箱离开了。 至于案牍上剩下的资料,关门的小文书会整理。 荆时越养不起马,来去都是腿着。 他埋头想事,急匆匆的走着,半路遇到人拦路。 “陆大小姐?” 荆时越微微蹙眉,对于陆映雪的出现有些疑惑,他记得自己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道才对。 可能唯一的联系是,曾看过病吧。 “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映雪很诚恳,前世她与萧衡光成亲的次年,荆时越就以厌倦奉都的生活向父亲提出了离开。 然后销声匿迹。 如果只是这样,并不值得她出现在这里,但是机缘巧合下,她得知荆时越师从神医苍术。 世人将苍术吹得神乎其神,里边有多少胡编乱纂夸大其词不说,他确实是世间罕见的神医。 如今萧楚然身中剧毒,目前恐怕只有荆时越有办法。 陆映雪真诚劝说后,荆时越答应去看看。 为了不被明德帝发现,萧楚然等在一家药铺隔壁的脂粉店里。 荆时越搭上脉,闭着眼睛站在那里,萧楚然暗暗打量着这位昙花一现的医学天才。 他首先怀疑的是,他能行吗? 萧楚然才不愿意相信,奉都还有人对他的毒有办法,他暗中遍寻名医十来年都束手无策! 毕竟那可是积攒了二十几年的毒,说腌进骨头里都不为过! “如何,我家主子情况怎么样?” 玄冥握着拳,紧张的问道。 过了一刻钟,荆时越才缓缓睁眼,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 “无名散。” “无名散是什么?你就诊出这个?” 玄冥代替自家主子发问,萧楚然放下衣袖,眼神有点儿不屑。 他看向陆映雪,无声嗤笑,你从哪儿找出这样个玩意儿? 荆时越收捡脉枕,毫无起伏的说: “无名散就叫无名散,无色无味无形,通过吸入的方式进入人体。 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坏身体底子,少于十年只能诊出风寒发热,吸入十年以上才能诊出轻微中毒。 结果嘛,再等两年就可以下葬了。” 萧楚然拍桌而起,“放肆!你是在跟谁说话!” 陆映雪翻个白眼儿,嗤,外强中干! 温声同荆时越说:“该如何解毒?” 第44章 陆小姐就是那个强有力的理由 “抱歉,在下才疏学浅,无能为力。陆大小姐,摄政王殿下的毒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荆时越丝毫不给面子,挎上药箱扭头就走。 想当初,荆时越任职宫廷御医,专司后宫医疗业务,却连宠妃的面子都不给,一口咬定人家假孕,威逼利诱下都不肯改口。 幸得陆国公插手干涉,保他性命。 后来为了报恩成为镇国公府的专属医师,可是呢,还不是敢骂陆家放在心尖尖上的二小姐作天作地、自作自受? 也就是如今,大直男被陆二小姐撩拨得怦然心动,怕她哭,怕她疼,怕她恼,说话软和些了。 要不是看在陆映雪出身镇国公府的面上,他能过来给萧楚然诊脉? 再者,无名散配制极其复杂,用料多为奇珍,说是世间罕见的毒药都不为过。 历史上传丢好几次,到如今方子和名字都不全乎了,但依然位列天下奇毒之首。 摄政王身上的毒少说已有二十年,可以说从出生起就开始被人下毒。 谁敢针对圣眷浓郁的摄政王,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弟弟呢? 幕后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他与摄政王素无交集,是绝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以身犯险的。 从药铺旁边的小门出来,荆时越抬头望天,天边日光惨白,两侧堆着乌云,恐有暴雪将至。 “奉都的水真深啊!” 荆时越感叹一句。 时隔多年,他再次萌生离去之意。 或许正如师父所说,波诡云谲的奉都不适合纯粹的医者。 一箪食,一瓢饮,一叶孤舟,独钓江雪,也许才是适合他的生活。 只是一想到离开,腿便迈不动了。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陆二小姐病恹恹的模样,她倚门望来,未语泪先流。 “太医哥哥你要走?” “你答应我的都不算话了是么?” …… “上车。” 正胡思乱想着,清冷病弱的嗓音传入耳中,瞬间与脑海里的人重合。 荆时越睁开眼看去,一辆富贵奢华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身前。 车厢右下角镇国公府的徽记格外熟悉。 陆二小姐怎么在这儿? 荆时越皱起眉头,沉默地站在原地,右手下意识抓紧了药箱的背带。 一边是闲云野鹤的松快自由,一边是忽冷忽热,搅得他心乱如麻的陆小姐。 荆时越站在了人生选择的岔路口。 陆凝霜透过白芷撩开的车帘缝隙,冷眼观察着踌躇的荆时越。 不管荆时越的心思是怎样的,不管他对几日前的事耿耿于怀是否值得理解,在陆凝霜眼里,犹豫就是拒绝。 她自行替荆时越做了决定。 “看来你不想见到我。” 极轻极淡的嗓音带着一丝自嘲传出,撩开一条缝隙的车帘骤然垂落。 车轱辘转动,慢慢从荆时越的视野里消失。 他闭上眼,心好像缺了一大块。 昨日收到了师父寄来的信件,他没有拆开径直锁进柜子里,却也知道信上的内容无外乎慰问叮嘱和叫他回去。 回去吗? 他年少叛逆,自视甚高,不顾师门劝阻头毅然决然的来奉都闯荡,自以为能名扬天下。 可现实给了他致命一击。 十六岁来此,如今将满二十七,他一事无成,平白蹉跎了近十一年的光阴。 还要继续蹉跎下去吗? 他的心摇摆不定。 忽然。 “咳咳,咳咳……” 压低的咳嗽顺着风飘进了耳朵,荆时越豁然睁眼,毅然追了上去。 “茯苓停车!” 刚提起速度的马车逐渐停了下来,赤红色的高头大马在原地将蹄子踩得踢踏作响。 茯苓握着缰绳回头,等他走近了问道: “要凳子么?” “不用。” 荆时越摇头,一手按住药箱,一手攀住车厢,用力一跃,身姿灵活的上去了。 伸手将厚实的车帘撩开,一股暖香热气扑面而来。 车厢很宽敞,左右是固定好的箱式宽凳,下方掏空塞进了燃着炭火的熏炉。 后边是五尺宽的床,铺着厚实的羊毛毯,为了保暖,车厢四周都包裹着厚厚的皮毛。 光是看着,都觉得暖和。 荆时越将药箱卸到脚边,压低声音问: “这么冷的天,你家小姐怎么出来了?” 陆凝霜陪着小姐妹儿多玩了会儿,精神不济,加上芝兰楼里香气浓郁繁杂,熏得她有些头疼。 她闭眼靠在白芷肩上,被马车摇得昏昏欲睡。 见她没什么反应,白芷小声解释道: “小姐是为了赴安乐公主的约。” 说完,陆凝霜将头抬起,白芷戴好兔毛围脖,很有眼色的陪茯苓驾车去了。 荆时越与陆凝霜对视,双手不自觉的搭在膝盖上,脊背挺得很直。 无声的寂静弥漫开来,荆时越坐立难安。 “有些冷……” 陆凝霜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氛围,披着绒毯微微扭头,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轻得快要听不清。 “抱抱我。” 她示弱的瞬间,荆时越便丢盔弃甲。 荆时越刚将身体挪到中间,少女环住他腰缩进怀里,安安静静的,整个人乖巧得不像话。 他仔细掖好绒毯,双手护着不让她掉下去。 马车平稳前行,彼此的心跳在车厢里回响。 荆时越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需要一个留下的理由。 而陆小姐就是那个强有力的理由。 “我不走了……” 他轻声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 “若我病死了,也是因你食言而肥。当初是你自己承诺,会拼尽全力医治我的。” 少女闷声呢喃,这种时候都还不忘扎他的心。 “陆小姐,你可真是……” 荆时越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郑重的说: “你放心,阎王爷也不能从我手里把你抢走。” * 荆时越所料不差,陆凝霜晚上闹起了风寒。 沉香院里灯火通明,镇国公夫妇、秦家三位爷,都满心焦急的等在偏厅。 这种时候,陆夫人一点就炸。 陆映雪在跟前儿她要骂,不在跟前儿更要骂。 “陆映雪那个贱蹄子,把霜儿害成这样,还有脸出去鬼混? 也不知一天天在外头搞什么名堂,老娘就问,她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早知道是个没良心的玩意儿,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摔死!” 第45章 恨她才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情 “云儿……” 秦知行刚一出声,用手帕擦眼泪的秦慧云瞬间瞪来,红着的眼睛衬得表情狰狞。 “怎么,大哥要跟我吵? 你们都评评,我哪句话说得不对?是陆映雪那小蹄子没有整日在外头鬼混,还是霜儿这病殃殃的身体不是她害的?” “我……” 不待秦知行说话,秦慧云将眼角一揩,甩着手帕将腰一叉,指着众人连珠带炮的轰炸。 “我苦啊,霜儿苦啊,我们娘俩儿都命苦!你们整天劝母女没有隔夜的仇,让我别太苛待那小蹄子! 可是呢,你们知道外人怎么评价我们娘俩的吗,私底下骂得有多难听吗? 他们说霜儿早晚都会……活着是浪费药材!骂我生不出儿子,是不下蛋的母鸡!说我偌大的镇国公府,迟早要被吃绝户!” 秦慧云情绪激动,尖锐的声音在偏厅里炸响。 她用颤抖的手,指着门外,暴怒道: “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孽畜害的!你们让我怎么原谅,如何原谅?” “对不起夫人,让你受委屈了,我改明儿就把那些多嘴饶舌的家伙弄了,给你出气。” 陆建章心疼的抱着自己夫人,秦慧云趴在他怀里,一下又一下愤恨却无奈的捶着他的胸膛。 “我知道造成这样的结果,不止是那孽畜的原因。 可难道要我恨相公不该遵守军令,不该保家卫国?要我恨老天爷故意为难,降下遮天蔽日的暴雪? 还是要我恨那位……” 她指着天,声音嘶哑,“不该重用我相公?” 双手慢慢无力的垂下,她埋在陆建章的怀里崩溃大哭。 “恨那逆女,才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情。” 陆映雪刚好听到了全部,默默转身,从游廊里离开了。 负责照顾白狼的小武看到她的身影,犹豫着要不要禀报。 最后还是决定装作不知,等自家小姐病好了再说。 香兰榭旁,陆映雪倚栏而立,静静欣赏着月色下纷飞的大雪。 “大小姐,回去吧,这里风大。” 含秋很是担心。 夫人的话她也听到了,作为大小姐身边的婢女,她都觉得扎心。 更何况被那样咒骂的大小姐呢? 陆映雪伸手接了一朵雪,轻声道: “你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大小姐?” 陆映雪听不到含秋的声音,耳边全是陆夫人那句“恨那逆女,才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情。” 不得不说,相比之下,她这个身体康健的女儿,确实是情绪发泄的最好选择。 “为什么……” 凛凛寒风抚过她的眼角,将脸庞刮得生疼。 陆映雪的手瑟缩了一下,手背赫然多了一滴晶莹。 她不禁想到月余之前,如果从这块栏杆旁掉下去的是她而不是陆凝霜,结果会是怎样? 寒风将纱幔吹起,雪团砸到了脸上,冷意让她从纷繁的思绪里抽身。 她自嘲的笑道: “需要假设存在的东西,根本没有意义。” * 秦家在奉都也有产业,秦老大和秦老二即使是为了小外甥女来的奉都,每天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秦老四虽然不及两位哥哥忙碌,但三天两头有人邀请,隔三差五有人拜访。 因为有淮水文坛领袖的身份,有些邀约还不能不去,不然容易引发其他地区与淮水文坛的矛盾。 陆建章还要上朝。 陆夫人情绪过于激动,险些晕了过去。 所以在陆凝霜的情况平稳后,他们就回去了。 熬到半夜,已经不容易了。 沉香苑恢复了安静,下人们各自散开,还剩主屋和厨房的灯亮着。 茯苓化为一道黑影,藏匿在阁楼最高处,警惕的观察着沉香苑的情况。 白芷拿了垫子,靠坐在主屋外间,困了就眯一眼,等里边传来动静她就立马睁眼。 平日里就是这样给自家小姐守夜的。 不过今日有点儿不同。 本该离开的荆时越还在屋里。 好像包括陆国公等在内,都没人觉得奇怪。 似乎觉得有一位太医守在体弱多病的小女儿旁很有安全感? 但事实,与他们想象中截然不同。 “陆小姐,你要好好休息,等捂出汗就能好了。” 荆时越侧身坐在床沿沉声说道,他又探了一次脉。 只是将少女的手放回被窝时,他的手被反拽住了。 陆凝霜苍白的脸上生着病态的潮红,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摇曳的烛火映进她深邃眼眸里,变成了烧灼人理智的火焰。 她呼吸沉重,声音沙哑柔媚,带着十足的魅惑。 “太医哥哥帮我不行吗?” “陆小姐你在说什么?” 荆时越喉结滚动,心怦怦直跳。 “太医哥哥果真听不明白?” 小手用力一带,她借着力道半坐起来,将手贴近了他的胸口。 “那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陆小姐,你还在生病,别闹好吗?” 正视自己的内心后,荆时越的拒绝变得委婉。 陆凝霜环着他的脖子贴上去,单薄柔软的丝绸寝衣滑落,露出因病染上浅桃色的精瘦锁骨。 “我听说……” 她咬着他耳朵,“那样发汗很快,太医哥哥……” 半句话说得荆时越面红耳赤的,他擒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摇头。 “陆小姐,你病着呢!” 荆时越哑声强调。 另一只手翘起来,涂满血红色蔻丹的白皙指尖,慢悠悠的在他胸口勾画。 强烈的色彩对比下,显得妖异极了。 “之前不行,现在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顿了一下,拖着病骨,娇声笑起来,有种抵死缠绵的疯感。 “难不成太医哥哥你不行?” 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话,更何况在喜欢的人面前。 “不是。” 荆时越沉着脸否定。 “那就,试试?” “不……” “吻我。” “陆小姐你!” “嘘——” “唉……” 流光色的纱幔垂落,烛火变得很温柔。 白芷抱膝靠在门上,听着里边浅浅的动静红了耳朵。 抽空去厨房厉声敲打了下人一番,并让人将沐浴的热水准备好。 “荆太医比六殿下好……” 做好准备工作后,白芷坐在最外的门槛儿上,盯着院里的情况。 第46章 你就这么绝情 “白芷姑娘——” 屋里传来低哑的呼唤。 白芷闻声而动,很快就将水温调好,换用的衣裳也放在了浴室屏风旁的条案上。 来到床榻跟前,男人已经穿好了里衣,她作势伸手,低声说: “我来伺候我家小姐吧。” “不用,我来。” 荆时越摇头,并不看她,径直弯下腰将少女打横抱起,稳稳的走向隔壁。 “算你有良心!” 白芷嘀咕一声,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换上干净的床单被褥后去了隔壁耳房。 陆言的柜子里有一套崭新的里衣,虽然陆言的身形比荆太医瘦削,但也差不了多少。 谁对她家小姐好,她就对谁好。 况且荆太医是小姐的专属医师,穿湿衣服感染风寒了怎么办? “你拿衣服做什么?” 背后冷不丁出现道声音,白芷汗毛瞬间就炸了。 连忙举着灯回头,望见一张冷峻的脸。 “陆言?大晚上不睡觉,你要干嘛?!” 白芷的语气很凶,这人走路没个声音,又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侍卫服,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她身后。 没把她吓厥过去就算她心脏好了! “你拿我衣服做什么?” 陆言又重复了一遍。 绷直的铁链隐于身后的黑暗里,他看着白芷手中的衣衫,声音带着涩意。 “关你什么事?给你的不一定是你的! 你要知道,沉香苑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是小姐的!小姐有权利做做任何处置! 你,只是小姐的一条狗,没资格过问!” 白芷将衣服往手臂上一甩,将灯盏换到左手,扭头出去,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你!给我安分点儿!” 最后警告一句,穿过走廊拐进了主屋。 又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荆时越抱着换上月白色寝衣的陆凝霜出来,少女湿漉漉的秀发都细心的用棉巾包好了。 “白芷姑娘,麻烦你给二小姐擦下头发。” 荆太医眼尾泛红,喑哑的嗓音饱含强行压制的欲。 他微微弓着身子,湿润的里衣隐隐勾勒出流畅的身体曲线。 白芷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极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我家小姐我自会照顾好,荆太医不用担心。凳子有干净的衣服,荆太医浴后可以换上。” “谢了。” 荆时越拿上衣服,迅速返回了浴室。 不多时,细微压抑的喘声传来,听得白芷浑身跟蚂蚁在爬一样。 陆凝霜背靠在白芷优秀的胸脯上,偏过头懒懒的掀开眼皮,抬起酸软的手臂,用指尖挑了下她的下巴。 “我家白芷害羞了?” “没、没……小姐,你别取笑奴婢了……” 白芷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被少女碰过的地方好似着起了火。 之前在门外听着只觉得小姐的声音很娇,猛地在她耳边开口,她才知道什么叫心潮澎湃、血液沸腾。 小姐太诱惑了,她同为女人都有些抵不住! “男人的衣服是哪儿来的?” 陆凝霜打着呵欠,倒没再调戏贴身侍女。 白芷暗暗松了口气,将精油在掌心摩擦发热后,仔细的抹在了秀发上。 她一边做着护发的工序,一边说道: “拿的耳房那位的,刚做的新衣。奴婢担心荆太医病了,小姐你头疼脑热找不着人。 小姐应该不会生奴婢的气吧?” 陆凝霜微眯着眼,勾唇: “不会。” 就是觉得有趣。 更夫从巷子里走过,一慢三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注意保暖——” 四更天了。 陆凝霜倚在软枕上不肯入眠,等荆时越换好衣服出来,她便颐指气使的唤道: “过来。” 荆时越在床沿坐下。 她又喊道: “上来。” 荆时越迟疑了。 “二小姐,别闹了。” 就她那柔弱的身子,一刻钟都撑不过,痛苦的全是他。 再闹,他要洗凉水了。 “太医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帮我暖暖被窝儿,白芷给我塞了两个汤婆子,我还是觉得冷嗖嗖的。” 陆凝霜蹙着眉,眼缝里透着忧郁的光,有种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凄冷感。 与刚才魅惑万千的妖精截然不同。 “别让我生气。” 她最后说了一句,阖眸背过了身子。 荆时越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药箱翻找,随后捏着一枚小拇指大的红色药丸走了过来。 “二小姐,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陆凝霜靠在他怀中,好奇的问道。 “朱颜丹,”荆时越顿了一下,“具有避孕的功效。” 涂满蔻丹的手捏住药丸在指尖转动,将脸贴在荆时越的脸庞,搂着他脖子,吐气如兰的问道: “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个,难道太医哥哥经常和别的女人……” “别胡说!” 荆时越冷声打断她,不自在的说,“今天是我,咳,第一次。” “哦——” 陆凝霜拖长了尾音,表情一变,悲伤的望着他。 “为什么要我吃这个?是担心你我之间的事情败露?” 她当然不愿意怀孕,对于感兴趣的男人,玩玩儿就可以了。 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让她生孩子还不如立刻去死。 但这不妨碍她戏弄荆时越。 陆凝霜抓住荆时越的手放在腹部,闪烁着泪光,伤心的问道: “太医哥哥就这么绝情,想要与霜儿撇清关系?又或许……” 她哽咽道,“只是单纯的认为我一个病秧子配不上你? 所以,你不希望我们有未来,更不希望我们有孩子?” “不是的,是因为你的身体不可以,我绝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 荆时越被她哭得心慌,拉着她的身子转过来,目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解释: “二小姐你的身体经不起那样的折腾;再者是我们之间本就违背了世俗,我不希望你因为……背上骂名。” “哦?就这么心疼我?” 陆凝霜将药放进口中,眯着眼躺在他怀里,一劲儿的笑。 等笑够之后,她悠悠道: “好吧,看在太医哥哥这么乖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个奖励。” 少女顺手将一张明显从床单上剪下来的方帕塞他怀里,然后抱着他的腰,枕着大腿闭眼睡觉了。 荆时越摸了下那方珍贵的帕子,就这样搂着陆家二小姐,听大雪落到天明。 “你让我远离权贵,我却跟权贵家的小姐纠缠不清。师父,这算不算又一次违逆师门?” 第47章 本王没有追根究底或告密的心思 近几日雪停,阳光高照。 一些流言像是晒化的冰一样,纷纷涌了出来。 陆凝霜倚在暖阁里看书消遣,一边听白芷兴致勃勃的说时兴的消息。 “小姐你不知道,溧阳郡主夫妇现在的孩子,竟然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血脉!” “怎么会?” 蹲在地上撸狼的茯苓抬头搭了一句。 白狼陆谨为了跟主人贴贴,宁愿忍受炭火的熏烤,也要躺在贵妃椅跟前儿。 它四仰八叉的翻着肚皮,舌头偏在一旁,用来降温。 每每陆凝霜伸脚蹭那白毛肚,它就开心得直哈气。 “是真的!据说现在的孩子是郡马初恋的孩子。 那初恋是十里八乡的村花,埋怨郡马嫌贫爱富抛弃自己,于是与人勾结,在郡主生产当日,将自己的孩子换进了郡主府。 但是!” 白芷拿着抹布叉腰,脸上带着异样的神采。 “郡主曾有个青梅竹马,因为自己当初不够勇敢,只能看着郡主成为他人妇而耿耿于怀。 意外发现村花想要搞事,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认为娶不上心上人,让心上人的孩子叫自己爹也是一样的! 于是在村花动手前,拿自己的孩子换了郡主的孩子。顺便说一句,青梅竹马现在是一位三品大员,村花是某位府尹的姨娘。 现在三家人,不,还要加上青梅竹马的正妻家,四家人闹得不可开交!” 陆凝霜抬眉瞧了一眼,伸手去案几上的茶杯,白芷斟满后小心送到她手上。 “还有很多呢,比如兵部侍郎借腹生子,借的是寡嫂的腹!侍御史方大人拿私生子给自家夫人收养! 长宁侯死了好几任夫人都没生出孩子,一直被人认为克妻。 原来是家里老东西迷信,说怀的全是女婴,强行给怀孕的媳妇儿灌了转胎的符水,把人给害死了!” “转胎?这都有人信?” “谁说不是呢,所以长宁侯被那愚昧的老娘害惨了!” 愚昧吗? 陆凝霜放下话本,望向海棠院的方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陆夫人做得最狠的一件事就是,换命。 让女主给原主换命! “没有其他的了吗?” 陆凝霜淡淡的看来,白芷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她再三斟酌后回禀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 白芷“咚”的一声在贵妃椅前跪下,将拍着尾巴躺地上玩儿的白狼吓得翻身而起。 “说。” “您之前吩咐过奴婢,让奴婢把大小姐解决了,奴婢始终没忘,一直暗地里寻找机会。 昨日,奴婢终于找到了机会。大小姐在凤尾巷置了间宅子,平日里就住在那里。 奴婢找人在她回去的路上安排了刺杀……” 白芷低下头,声音渐渐小下去。 陆凝霜身子前倾,勾住她的下巴。 “结果如何?” 白芷抿唇,被她看得目光躲闪。 “被突然出现的摄政王救了,眼下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 “皮外伤么……” 陆凝霜微眯起眼睛,撩起衣袖端详起手肘出现的淡青色淤青,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世界意识那古里古怪的话。 【在吾眼里,你与陆映雪是一样的。】 【陆凝霜不会杀陆映雪。】 【在规则里,你会活得很好。】 她缓缓勾起唇角,有趣! * 凤尾巷依靠河流,平时有很多船夫撑着乌篷船顺着河流上下。 如今大雪冻结了河面,只剩零星的一两个船夫,囿于生活的困苦,撑着载了货物的小船压过冰层。 陆映雪走在岸边的青石路上,送给老船夫一粒碎银子,在对方的感谢下拎着强塞来的草鱼拐进了院子。 近日奉都的流言传得古怪,那么多权贵爆出辛秘,没有幕后主使她绝对不会信! 虽然她暗中培植的势力尚未查出什么,但她意外联想到那日父亲安慰母亲的话。 ——我改明儿就把那些多嘴饶舌的家伙弄了,给你出气。 总感觉,有猫腻呢! 陆映雪一进院子,新收服丫鬟小厮迎上来。 “主子!” 陆映雪点点头,进了屋。 不多时,车轱辘从路面压过的声音由远及近。 “叩叩!” 有人叩响了大门。 小厮拉开门一看,低声唤道: “主子,王爷来了。” 萧楚然穿着一身闷中带骚的黑底红边的厚重锦衣,单手负于身后,昂着头从外走来,下巴都快指到天上了。 “你家主子呢,还不出来拜见本王?” 邪魅霸道两个词都把他腌入味儿了,这么久都没改过来。 陆映雪翻了个白眼儿,在屋里喊道: “要进就进,不进我让清河关门了!” 萧楚然撇撇嘴,迈着大长腿往里走去,边走边说: “你信不信本王治你个藐视皇权之罪?” 陆映雪在案牍后写写画画,都懒得抬头。 “你最好治!赶紧治!现在就把我下大狱!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嗤,你这个女人!” 萧楚然停在案牍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半光线,朝后伸手,默默无闻的玄冥将一只描金瓷罐放到他掌心。 萧楚然随手放在桌上。 “你昨天不是受了伤么,拿去!” “这是?” 陆映雪疑惑抬头。 萧楚然高傲的说: “雪肌膏,抹两次不留疤,还具有美容养颜的效果。我朝贵妃讨的。” 陆映雪狐疑的看着他,“明知那位要杀你,你还敢进宫?” “呵,那有什么?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回!况且我要突然改了性格,不就惹人怀疑了?” 他支着大长腿,靠坐在桌沿,背对着陆映雪无声的叹了口气。 “反正都要死的人了,畏畏缩缩算什么? 陆映雪,本王觉得你挺神秘的。 明明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却对很多大事了如指掌,就拿此次雪灾来说,你竟然可以提前布局。 明明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你却愿意出手搭救。明明你才二八年华,活得却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有时候你眼里不顾一切的狠决让我感到震惊。” 看到陆映雪身体紧绷,眼里涌上浓浓的戒备,萧楚然苦笑道: “不用那么防备,本王并没有追根究底或是告密的心思。本王只是看到你拼命与命运对抗的样子,想到了自己。 无名散无解,本王还剩两年多的时间,本王不可能反抗成功了。便希望你,有个好的结果。” 他接过小厮上的茶,当成酒仰头饮尽,然后将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 大啐了一声: “这操蛋的命运!” 第48章 姐姐,杀死我算你的 “叩叩!” 又是一阵敲门声。 “谁啊?” 听到外边的动静,萧楚然皱起了眉头,隐晦的与玄冥交换视线,暗自警惕了起来。 清河拉开院门,一名裹着华丽貂裘,被丫鬟搀扶住的柔弱少女,赫然出现在门外。 “不知阁下……” 刚开口,陆凝霜便冷冷扫了他一眼。 白芷大声道: “狗奴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你家主人的亲妹妹!怎么,你要以下犯上?” 盛气凌人的口吻让人不适,清河眼底深处闪过杀意。 他曾经是尸山血海拼杀的死士,因为陆映雪才有了新生,虽然现在听从陆映雪的吩咐蛰伏养伤,却也不妨碍他献出忠诚。 就在他准备动手将不知死活的主仆赶出去时,陆映雪的声音响了起来。 “清河,是谁来了?” “主子,来人自称是您的妹妹。” 清河关好门,跟在主仆二人的身后进来。 萧楚然与玄冥露出同等疑惑,陆家那病秧子怎么来了? “姐姐的下人应该好好儿管管,客人上门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陆凝霜噙着淡笑跨进房门,忽略在场众人,视线径直落在女主身上。 陆映雪将桌上的东西翻过来盖住,双手撑着桌沿站起来,语气沉沉的问: “你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她行事一向谨慎,为了避人耳目才买的凤尾巷背街的宅子。正街商铺酒肆林立,背街三教九流聚集,正是大隐隐于市。 爹娘都不一定知道,她是如何找到的? 陆凝霜指尖遥遥扫过萧楚然,挑眉哂笑: “旁人可以来,身为亲妹妹的我不可以来?姐姐你说,是什么道理?” 玉手抓握着裘衣门襟,她娉婷的在萧楚然身前止步,斜着睨了一眼,轻飘飘道: “劳驾王爷回避,臣女和姐姐想要说会儿话。” 萧楚然语气幽深,眸底藏着危险。 “陆二小姐,你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嗯哼?” 陆凝霜全然不怕。 陆映雪看得脑子头疼。 一个是毒入骨髓、进入生命倒计时的大冤种可怜虫,一个是弱柳扶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病晕倒的病秧子。 一旦闹起来,无论谁出了问题她都逃不脱关系! 要是打算再坏一点, 两人一起没了…… 别说复仇了,上天入地她都必死无疑! 陆映雪一拍桌子,怒喝: “够了!” 转头看向萧楚然,肃声道: “摄政王殿下,还请您先出去一下。” 萧楚然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开口: “你让本王出去?陆映雪,你胆敢命令本王?你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陆凝霜轻嗤一声,圆润的吐出一个音: “装!” “陆二小姐,你是在取笑本王吗?” “臣女有在说话么?” 眼看二人就要爆发肢体冲突,陆映雪顶着嗡嗡作响的脑门儿,亲自下场将二人挡开。 “陆凝霜!你若真想我单独见你,现在就别作妖!” “还有你,英明神武的摄政王大人,应该不会像七大姑八大姨一样,连姐妹间的私密话都感兴趣吧?” “你!呵,谁稀罕!” 萧楚然甩袖出门。 白芷担忧,“小姐?” 陆凝霜道:“你也出去。”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姐妹二人。 “说吧,你有什么用意,我可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陆映雪抱臂站在桌前,冷眼看着这位,让她前世输得一败涂地的女人。 当初她自己也在祠堂里说了,说自己一生的苦难都是她造成的,说自己永远都不能与她和解。 既然都对彼此怀有恨意,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呢? 就不能在她动手之前,相安无事? “我是听说姐姐不小心受伤了……” 陆凝霜微微一笑,对陆映雪的审视恍若未觉,很自然的走上前来,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冰冷的温度让陆映雪条件反射的缩手,陆凝霜目视着她的双眼笑容不变,趁机将袖子一掀。 “你在做什么?!” 陆映雪暴怒挥手,巨大的力道将弱不禁风的少女掀开,就像在赏秋宴时的香兰榭上。 幸好不远处有根立柱,她的后背狠狠撞在上面,才没有摔在地上。 “呃哼……” 突然出现的剧烈疼痛,让陆凝霜秀气的眉眼都变得扭曲,她痛呻过后,想起视线里一闪而逝的淤青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 是那样么? 是她想的那样么? 看着陷入莫名情绪里的小病秧子,陆映雪后背有些发凉。 “小姐!你怎么了?” 白芷焦急的问询传来,她被人拦住了,根本无法进来。 “哈哈,没事,咳咳……” 陆凝霜直起腰,噙着异样的笑上下打量着陆映雪,陆映雪被她看得心慌。 “你……别想讹我!是你自己靠过来的,你明知道我不喜欢!” “呵呵呵呵呵,姐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搞得好像我轻薄了你一样?不过是碰你一下,不用那么大的反应吧?” 陆凝霜用染着蔻丹的指尖拭去眼角的泪花,靠在柱子上幽幽叹起了气。 “姐姐啊,你现在的胆子可真小,连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都怕,啧啧啧啧,堕落了呢……” 被仇人嘲笑,陆映雪脸黑如墨,当即出声讥讽: “陆凝霜,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根本不怕你!我躲是因为觉得你烦,觉得你恶心!” “恶…心……?” “是!恶心!难道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裘衣的扣子散开,就这样落在了地上,陆凝霜目光一瞬不错的盯着越说越激动的陆映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 “遇到点儿不顺心的事,流着眼泪捂着胸口一倒,就可以让周围所有对你有好感的人为你征战! 而你,成功隐居幕后,看那些爱慕你的人为了安慰你,对你看不顺眼的人群起而攻之。你完全是把他们当成傻瓜在耍!” 陆凝霜搂住陆映雪的腰,笑吟吟的问: “是么?那么多人喜欢我,为何独独姐姐不喜欢?姐姐宁愿心疼那些蠢货,都不愿意心疼我这个妹妹?” 冰凉滑腻的手灵活的探进陆映雪的宽袖,一路顺着她的手臂攀上去,阴冷的感觉像蛇一样。 “你把我松开!” 陆映雪咬牙切齿的说。 可平日里一推就倒的小病秧子,死死缠在了她的身上。 该死,她根本没有留手! 可即便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了,小病秧子还是不松开! “咳……” 陆凝霜虚弱的咳嗽一声,顺势将下颌放在陆映雪的肩头。 “姐姐,杀死我算你的。” 她额间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如纸,可仔细看,搂腰的手已经攀到了后肩。 瓷白的玉手上,露出一点冷光。 第49章 小病秧子你别死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陆映雪气得冷笑,可掰着少女纤纤细腰的手却慢慢松了力道。 小病秧子浑身软绵绵的,感觉一碰就能碎掉,别到时候把她讹上了! 她可不想被那群追求者、小姐妹儿们,满奉都的喊打喊杀! “我一直有病,姐姐不是知道吗?” 少女在她耳边松松软软的呢喃,微凉的唇瓣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垂。 陆映雪打了个寒颤,厉声道: “你给我下去!” 咱俩仇恨大着呢,有点儿数行吗? 我是你亲姐,但你从没把我当姐姐! “若是不呢?” “别怪我动手!” “姐姐不是已经动过了吗?” 少女在她耳边轻笑,嗓音带着点儿哽咽,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该死,休要蛊惑我! 明明先惹事的是你! 我不可像那些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瓜,我是不会上当的! “据说,人有206块骨头,” 冰冰凉凉的手指在她后脖子轻点,“姐姐要是不信,可以试试看。我的手臂刚被你掰骨折了,姐姐还有兴致的话,可以再数数其他的。” “你……”有病吧? 谁好人家没事掰人骨头,她又不是变态! 陆映雪脸色变得复杂,松开的左手慢慢抬起,揉捏着少女的发尾。 同时内心升起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虑,她怎么感觉小病秧子除了身体,脑子也有病呢? 荆时越给小病秧子调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发现么? “咳!” 突然,后背生出一丝刺痛,随后小病秧子便发出了一声轻呕,。 如果没听错的话,她是吐血了吧? 我也没动她啊,身体真有这么弱? 难不成那些年时不时捂着胸口,动不动就晕倒是真的犯病了,没有故意陷害我? “你……喂,你没事吧?” 陆映雪有点儿紧张,还有点儿慌,但因为对方埋在她脖间,她看不到情况。 “咳……” 陆凝霜无力的靠在陆映雪身上,沉重的喘着气,双眼紧紧闭着,半天都没法睁开。 可她还在笑,笑得愉悦极了。 因为怀疑的事情有了答案。 “姐姐可别关心我,不然,我就当真了~~” 陆映雪感受到的那丝刺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陆凝霜将沉渊刺向了她的后心。 可在刺进去之前,一股玄妙的力量将沉渊拦住,把相应的伤势反噬到了陆凝霜身上。 所以,陆映雪没听错,陆凝霜吐血了。 “谁关心你了?我是想说你够了,赶紧把我撒开!谁知道你又在偷摸算计些什么? 俗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我被你害过那么多回,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陆凝霜,你就不能把眼光从我身上移开么?我什么都没跟你争,你到底还想怎样? 萧衡光…你放心,我已经决定想办法解除婚约了,你要实在喜欢,你嫁给他就是了。 但我奉劝你一句,他不是个好的,虽然你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陆映雪强行按捺着情绪,一个人碎碎念着。 过了一会儿,见身前人没反应,陆映雪终于爆发了。 “快点儿的,撒开!” “咚——” 她微微用力,少女径直倒在了地上,衣领和袖口泅出大片红色。 “你……” 她一下子跪了下去。 “喂,陆凝霜!” 陆映雪弯腰凑近,慌张的试探着少女的脉搏和呼吸。 “小病秧子你别死啊,我又没对你动手!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就搁这儿等我的是吧?” 陆映雪低声咒骂之后,抱着人就往外跑。 “来人呐,快来人!” 房门被撞开,众人一拥而进。 看到陆映雪怀中浑身染血的少女时,全都瞪大了眼睛。 “你、你把你妹妹杀了?” 萧楚然咽了下唾沫,以往只听镇国公府两位小姐水火不容,没想到都上升到杀人的程度了! 清河瞬间转变表情,“主子,要我帮你处理吗?” “小姐!!!” 茯苓一听,一脚将他踢开,疯了一样的往前闯。 “小姐!小姐!呜……” 白芷早已泪流满面,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漂亮的杏眼充斥着仇恨的血光。 “陆映雪!你竟敢杀害我家小姐!我要让你偿命!” 清河与另一位丫头秋菊上前,拼命将疯了的茯苓和白芷拉开,以免伤了自家主子。 玄冥皱眉,目光紧锁在少女的脸上。 片刻后,忍不住开口: “你们别打了,陆二小姐没死!” 众人动作一顿,齐齐望来。 他接着道: “但你们再打下去,肯定就死了。” 他成功的获得了白芷和茯苓的仇恨,陆映雪的愤怒,清河的埋怨,萧楚然的嫌弃。 “闭嘴吧你!” 说话的是陆映雪。 为了拯救危在旦夕的陆二小姐,大家分工协作,因为茯苓和白芷将陆凝霜护得太紧,去太医署找荆时越的任务就交给了玄冥。 而高傲的摄政王,破天荒的给人当起了马夫,驾驶着超速的马车在城里横冲直撞。 “大小姐,大小姐……” 气喘吁吁的含秋经过绕远、换装扮、走后门等流程,终于从镇国公府来到了凤尾巷。 “大小姐,二小姐要来这里,我觉得她肯定来者不善!” “唉……” 秋菊在陆映雪身后叹气。 含秋擦着汗水,不解: “你叹气做什么?” 陆映雪站在院门口,等清河牵马出来。 “你说的二小姐已经来过了。” 不等含秋发问,她翻身上了马,长叹道,“这一次啊,你小姐我恐怕性命堪忧了!” 伸手拽着含秋坐到身后,骑马追了上去。 陆映雪眼前还浮现着陆凝霜被送上马车的情形,她忽然睁开眼,毫无生气的对她笑道: “姐姐,听说双生子不祥,古往今来都只能活一个。你说,我们俩之间,是你死,还是我死?” 陆映雪的心里像压了座山,她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了马儿身上。 “驾!” …… 另一边,马车里。 白芷将陆凝霜抱住,眼睛都哭肿了。 “小姐,奴婢求你别睡!你撑住,一定要撑住!” 陆凝霜在心里冷笑,她杀不了女主,她给女主的伤害都会反噬在她身上。 那玩意儿可真该死啊,她,陆凝霜,从来不受威胁! 第50章 快请人!六皇子和姜世子打架了 镇国公府的气氛很凝重。 秦家三位爷在大厅里踱步,陆国公被紧急唤了回来,陆夫人又一次哭晕过去。 沉香院里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死亡的恐惧和悲痛笼罩在院子上空。 他们相信,以夫人对二小姐的偏爱,若有不测一定会让他们陪葬的。 荆时越在床前忙忙碌碌,汗水不停从额头滚落。 他给陆凝霜诊出的是内伤,她的肺腑被无形的力量震伤,总之就是用身体机能衰竭那套来解释。 他不知道近两日还好好儿的,还能笑着调戏他的二小姐怎么就心存死志了? 她说:“太医哥哥,你昨晚技术不错,侍弄得我挺舒服的。” 她说:“自出生起苦难便与我形影不离,我以为这一生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唯有抛弃躯体才能得到解脱。” 她又说:“是太医哥哥让我体会到痛苦之外的滋味,让我知道,活着还是有点儿意思的。” 陆小姐,你倒是起来啊! 你为什么不肯醒? 你把我撩拨得不能自已,现在又放弃,这算什么? …… 陆映雪被陆国公打得很惨,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顶嘴,没有喊冤,强撑着精神关注着沉香院的动静。 “大小姐,你就闭着眼睛歇一歇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体会撑不住的!” 含秋在祠堂哭着劝说着。 陆映雪摇头,说不出的执拗。 “我想第一时间知道小病秧子的情况!” 她承认自己心软了。 也许是她说“你我只能活一个”的时候,也许是她死皮赖脸的缠在她身上喊姐姐的时候,也许是别云间里守着她的时候。 也许…… 早在人生重启的时候。 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谁能确定前世是真实发生,还是黄粱一梦? …… 白天到黑夜,黑夜到白天。 荆时越用尽了办法,陆凝霜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静静的躺在那里,除了微弱的呼吸,就像是一具尸体。 所有人都精神紧绷,生生的熬着。 明德帝派了宫廷内侍前来慰问,以示恩宠。 陆建章没心思应付,只简单的见了一面,就让管家看茶,仔细伺候着。 司设监的掌印太监季汝阳身负皇命,感觉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去闺房打探。 “荆太医,二小姐是什么情况?” 他仔细观察着床上的少女,精致的脸庞苍白消瘦,安静得像一尊白瓷烧铸的摆件。 “不好说……” 荆时越背动作迟滞的摇头,声音哑涩的开口。 他靠床沿支着腿席地而坐,双眼布满红血丝,眼底下一片青黑,一看便是许久不曾合眼了。 季汝阳拍了拍荆时越的肩膀,感叹道: “陆国公是国之重臣,功勋卓着。陆二小姐是陆夫人的精神支柱,意义很不一样。还望荆太医拼尽全力!” 说罢,摇着头走了。 陆二小姐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唉,红颜薄命啊! 萧楚然和萧衡光也来过,前后脚的事。 前者拎着重礼前来看望,毕竟二小姐是他驾着车送回来的,好歹要关心关心治疗进程。 后者出于担心和相思,想要见见初恋白月光。 毕竟他对二小姐用了真感情,甚至私底下还承诺过若有朝一日荣登大宝,要封陆凝霜为皇贵妃。 地位仅次于皇后! 让她独享盛宠,但不需要费心操持宫务。 如今夺嫡之事没有进展,声望还下滑了一截。 这些日子萧衡光做事跟犯了太岁一样万事不顺。 偏偏回到府邸,还要面对一个张扬跋扈的侍妾! 这样一对比,萧衡光越发念起温柔解语的二小姐来。 她总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他,对他倾注了满腔爱意。 让萧衡光觉得无论自己掌权还是落魄,在她心里都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男人! 他不希望江山还没到手,美人就丢了。 只是还没碰到房门,就被屋檐台阶处与白狼发呆的姜朔掀在了地上。 “姜世子,你放肆!” 萧衡光捂着胸口不停的抽气,看向姜朔的眼睛充满了怒火。 姜朔那一把子巨力,成功让他还没好全乎的肋骨再次骨折。 姜朔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知六殿下不去陆大小姐的葳蕤院,来二小姐的沉香院做什么? 若我没记错的话,六殿下的未婚妻是陆大小姐吧?” “关你什么事?你也不过是个邻居罢了,有什么资格阻拦我见霜儿?” 萧衡光捂着胸口直起身,俊美的容颜因为疼痛和厌恶生出一丝扭曲。 “霜儿?呵……” 姜朔撸着袖子走过来,露出手臂上暴起的肌肉,高大健硕的身躯像巍峨高山一样极具压迫感。 “六殿下还是莫要乱叫,以免坏了二小姐的清誉。 毕竟像你这种吃着碗里,端着盆里,看着锅里的渣滓,给二小姐提鞋都不配!” “姜朔,你敢辱骂本皇子?!” “有吗,殿下原来有自知之明呢?” 回来这么久,姜朔自然听到陆凝霜曾经与萧衡光的情感纠葛。 是那萧衡光背信弃义寡廉鲜耻,先拒了他霜妹妹又跟陆大小姐拉拉扯扯,最后定下婚约! 为此,他霜妹妹郁郁寡欢了好长时间。 听说私底下,经常以泪洗面。 现在呢,又跑来做什么? 向霜妹妹抱怨陆大小姐不安于室,还是新纳的侍妾不够温婉听话? 人渣! 姜朔气得眼睛都红了,拽着萧衡光衣领将他按在地上一顿狂揍。 “我打死你这个衣冠禽兽!我让你欺负她!我让你欺负她! 跟个小白脸儿一样,身子软塌塌的!是个男人就别光顾着躲,你还手啊你……” 世子打皇子? 乱了乱了! 沉香院一下就乱了起来,拉姜朔的拉姜朔,解救萧衡光解救萧衡光。 可是姜朔本就从小习武,加上在边关待了七八年,为人骁勇,招式凶悍。 下人们一时竟然没法将二人分开! 要命了,一个皇子,一个世子。 要是在府上有个好歹,他们可怎么办啊! 脚快的小武,连忙跑去求援。 最后,陆国公与摄政王亲自出手,才将他们分开的。 对了,我不会武功来着。 萧楚然抬袖掩面,藏起上翘的嘴角功成身退。 该说不说,踹六侄那两脚还挺舒坦的! 等荆时越阴着脸出来给两人看了伤后,萧楚然出声道: “咳咳,陆国公,本王就先带那不成器的告辞了!您放心,此事是小六行事不妥,本王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51章 负荆请罪 萧楚然带人离开不久,消息就传开了。 殴打皇子可是重罪,即便萧楚然有心偏袒也无济于事。 宫里很快来人把姜朔拿了去。 因为事情发生在镇国公府,陆建章脱不了干系,于是急急换上官服去陛下面前请罪。 昭庆殿上,萧楚然和姜朔一坐一跪。 屏风后面,明德帝伏案批着折子,始终不曾看过二人一眼。 陆建章一入殿便叩头行大礼: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臣特来请罪!” “哦,何错之有?” 明德帝抬头,分了一缕目光到殿上。 这位斗败众多兄弟,逼得皇父含恨而终的帝王,穿着含有祥云暗纹的素色交领直踞,腰间用轻便的丝绦系住,外边披着绣有麒麟龙纹的玄色大衣。 他穿着一身最是简单不过的常服,卸了帝王冕旒和固发的金簪,墨发从头顶散开,一直垂到腰后。 因为有屏风隔断视线,他没有佩戴金面具,露出了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容颜,以及眼角下那朵红色的仿若芙蓉花一样的胎记。 没人敢嘲笑他,所有露出过异样神色的人,坟头草已经长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这样的明德帝看似随和,实际上心思更加难测。 陆建章小心翼翼的说出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不敢任何的隐瞒。 “……陛下,是臣待客不周,没有第一时间将六殿下和姜世子安抚好,请陛下治罪!” 明德帝盯着下方的陆建章,朱笔慢悠悠的在折子上勾过。 忽然道: “陆爱卿,朕听季汝阳回来禀报,二小姐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是,陛下。” 陆建章跪在地上,强行压制悲痛,泪流满面的说,“荆太医说,是霜儿心存死志,不肯醒来……” 王公公从外走来,低声在明德帝耳边说: “陛下,太医已经将六殿下的伤势查验了,皮外伤看似严重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主要是肋骨的旧伤需要将养些时日。” “嗯。” 明德帝点点头,嗓音低沉: “说来还是六皇子的不是,若不是二小姐身体不好,可能六皇妃就是她了。 如今,正妻已定,侍妾已娶,贸贸然的去打扰一个重病之人属实不应当。 但宁国公世子姜朔殴打皇子属于以下犯上,藐视皇室,罪不可恕,现令其杖责二十,随后给六皇子负荆请罪。 至于六皇子,养伤期间朕会让俪贵妃好好儿约束,不会打扰陆爱卿享受父女亲情。” 姜朔与陆建章纷纷叩拜: “谢陛下隆恩!” …… 姜朔的体格子就是好,挨了二十大板还能走动,虽然需要人搀着,还龇牙咧嘴就是了。 在床上趴了半天,一听说萧衡光醒了,连忙招呼姜文将他送到六皇子府外。 时间已到傍晚,冷风呼呼吹着,地上还有零星的白雪。 姜朔被搀下马车后,径直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背着深褐色的荆条跪在了大门外。 “宁国公府姜朔前来负荆请罪,请六殿下开门!” “宁国公府姜朔前来负荆请罪,请六殿下开门!” “宁国公府姜朔前来负荆请罪,请六殿下开门!” 他气沉丹田,一连喊了三遍,一声高过一声,说是洪钟大吕都不为过。 主院内正被冯珠珠伺候汤药的萧衡光一下就呛住了,含怒掀了药碗。 “啊!殿下,你干什么?一会儿伤到孩子!” 冯珠珠护着肚子尖叫着躲开,穿透性十足的声音刺得萧衡光脑子生疼。 他狠狠按了按眉心,怒道: “滚出去!” “行吧,那殿下好好儿歇着,妾身明日再来看您。” 冯珠珠带着扈从昂首阔步的离开了。 萧衡光撑着床沿,咬牙切齿的问: “外边是什么动静?” 侍从流风道: “回殿下,是宁国公府的姜世子,遵陛下之意来给您负荆请罪。” “让他滚!” “可是殿下,姜世子来此是陛下的旨意……” “别给我提那个莽夫!” 萧衡光脸色难看的很,撑着床沿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想必姜朔若在眼前,他一定会捅上一刀子。 府外,吃了闭门羹的姜世子丝毫不以为意。 临近府邸出来些替主子看好戏的家伙,姜朔笑出一口大白牙,不停朝他们抱拳。 “鄙人宁国公府姜朔,遵照陛下旨意来给六皇子负荆请罪,诸位见笑了!” “不妨事不妨事,鄙人在边关多年,风沙雨雪里呆惯了,这点儿寒气属实算不得什么!” “嗐!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多等等无妨,大家回去吃饭吧!” “……” 姜文站在马车旁嘴角抽搐。 想了想还是上前劝道: “世子,六皇子不见您,要不咱回吧?” 姜朔嘶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回去?回去做什么? 殴打皇子是重罪,陛下只是给了你家世子二十大板,再让我负荆请罪罢了。 回去?我不就白跪这么久了?要是事情传到朝上,那些文官不使劲儿弹劾我才怪了! 说不定啊,我浴血拼杀出来的功劳都要被抹去!” “不会这么严重吧?” “你,太小看那些家伙了!上下嘴皮子一碰,白的都说成黑的!更何况殴打皇子,本身就是个把柄。” “那……至少把衣服穿上吧?” 姜文面露纠结,姜朔被他一噎,顺便打了个喷嚏。 “你不懂,我要让萧衡光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姜世子揉了下鼻头,仍在嘴硬。 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的伸出手,“把衣服给我围一下,咳……屁股有伤,冻得疼。” 姜文:“……” 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橘色的火光形成人间特有的银河。 姜朔冻得鼻涕长流,皮肤也变得青紫。 大门终于打开了。 “姜世子,请进吧。” 姜朔狠狠拿手帕搓了下鼻头,忍着冷意,高昂着下巴从管家身旁经过。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家殿下就是个小白脸儿!哼!” 真男人,从不畏惧严寒! 等请罪完回到宁国公府,姜朔成功感染风寒了。 他趴在床上,一边拧着鼻涕,一边让上药的姜文下手轻些。 “可疼死我了!” 姜文嘀咕: “既然知道疼,那为什么还早动手呢?” “他都敢欺负霜妹妹了,我还不能动手了?” “世子为何就那么喜欢二小姐,明明这些年她一封信都没给你回过。” “你不懂!哼!” 姜世子趴着自闭去了。 第52章 陆小姐,不要!!! 夜里又飘起了雪,晶莹的雪花从天上簌簌飘落,很快就让沉香院穿上了银装。 冷风拨开乌云,漏出了皎皎月华。 白芷被漫进来的冷意惊醒,睁眼一看,留了一条缝隙用来透气的窗户,被没眼色的夜风刮开了。 她起身将窗户掩上,用簪子挑亮桌上的油灯,借着火光挨个给屋里四个熏炉添上银丝炭。 随后来到床边,想要唤醒守在那里的荆时越,让他去收拾出来的西厢房好好儿睡一觉。 白芷很感激荆太医对自家小姐的重视,生怕小姐有个好歹,他时不时的观察小姐的情况。 得了陛下旨意留在府上给小姐诊治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边上,比她们这些侍从还要尽职。 随着慢慢走近,白芷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她连忙将床头琉璃灯挑亮,看到床上的人果真不见踪影后,惊叫了一声。 这些时日,荆时越精神紧绷睡眠很浅,白芷刚发出声音他就醒了。 “怎么了 ?” 白芷惊恐的指着床榻,“荆太医,我家小姐不见了!” “小姐……” 荆时越瞳孔一震,床上的人哪儿去了? “二小姐呢?”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镇国公府守卫森严,等闲之辈根本无法潜入。 那么,贼子是如何进了镇国公府,进了沉香院,悄无声息的将二小姐带走的呢? 伸手摸上被褥,触手温凉,人刚离开不久,他稍稍松了口气。 荆时越叫来茯苓,让她赶快通知陆国公,不要让贼人有带走二小姐的机会!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白芷很急,双手在身前交握揉搓,眼泪都飙出来了。 小姐就是她的全部,她的信仰,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别急,让我看看。” 荆时越抬手,沉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在室内搜寻起来。 他将白芷留下,而让茯苓禀报,一是因为茯苓速度快,二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个猜想。 身为苍神医最有天资的弟子,荆时越是在药材堆里长大的,十岁就能凭借气味分辨上千种药材。 他对各种药物的味道极为敏感,但显然,屋中没有任何可以达成迷幻效果的搭配或者迷药的成分。 而且被子只掀开了一角,脚榻上的鞋子也不见了,显然符合二小姐主动离开的情况。 之前二小姐陷入深眠,如何都不愿醒来,明显是心存死志。 如今她在醒后偷偷离开,很有可能做不好的事。 若是这种情况,大张旗鼓的找人反而适得其反! 相比孩子气的茯苓,白芷更为沉稳,荆时越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与白芷悄悄的在沉香院里找了起来。 “主要关注高处和水边!” 他郑重强调。 陆凝霜作为镇国公府最受宠爱的女儿,从居住的院落就能窥见一斑。 沉香院除却闺房主体飞霜阁,还有夏日纳凉的春华轩,冬日消遣躲懒的暖阁,培养兴趣的绣楼,以奇石名花建造的小花园。 规模比得上一座标准的四进大宅,总面积约占镇国公府的五分之一。 坐在绣楼顶层窗户上出神的陆凝霜,将下方鬼鬼祟祟的荆时越和白芷收入眼底。 但她并不在意,伸出右手,观察着掌心并不完整的六棱冰晶。 樱唇凑近轻轻一吹,看它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姿态,跌入春华轩旁边的小水渠里。 真像她啊! 被无形的力量裹挟前行,路上所有的经历都是身不由己。 在前世里,她被命运囿困于病房。 唯一能支配的自由,是明知陆谨心怀不轨的情况下,还选择同他出演一场鲜血淋漓的爱恨。 外人只道他的俯首称臣是一场惊天算计,焉知她的病态纠缠不是一场消遣游戏? 富可敌国的金钱和翻云覆雨的权利,既然她注定无法支配,还不如拿去换一个甘心取悦她的玩具。 还挺可笑的,她的私人物品竟然只有陆谨! 那这一世呢,她能支配的自由又是什么? 与不与女主作对的选择,还是被女主复仇杀死的时机的选择? 其实,陆凝霜知道自己这次是不会死的。 甚至知道,极有可能,女主不动手杀她,她就不会死。 毕竟恶毒女二的性命,不就是用来成全女主伟大事业,一块至关重要的踏步石,一阶不可或缺的登云梯吗? 她刻意沉睡不愿醒,是懒得面对这虚假的世界,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 有时候把命运看得太清,就失去了去经历它的兴致。 但是呢,她还真想知道,除却女主那个必要条件,自己是不是怎样都不会死? 再者说,世界意识不是威胁她么? 在她这里,好好儿活,安安分分的活,也是一种威胁。 窗框硌得骨头疼,陆凝霜攀着窗楞正欲换个姿势。 “陆小姐,不要!!!” 一道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后方炸响,陆凝霜被惊得身子后仰。 在声音主人和下方众人眼中,她分明是要跳下去! 陆凝霜转过身去,看到三丈外双眼猩红,衣发凌乱,还气喘吁吁的荆时越。 “你?”陆凝霜秀眉轻蹙,“来了?” 太医哥哥都懒得喊了,她如今没兴趣与人调情。 瘦弱的二小姐在窗边上回头,纯白色的丝绸长裙松散的挂在她的肩上。 轻薄的布料在雪月下舞动,就像水面荡开的涟漪。 柔软的青丝被呼啸的寒风吹起,将她的身形吹得摇摇欲坠。 有几缕发丝从鬓角横来,贴在没什么血色的樱唇上。 她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半张脸被月色照得白皙透明,望向他的眼眸平静得不含有任何人世间的欲望。 她说:“你来了。” 熟稔又淡漠的语气就像羽化前的告别一样。 “二小姐,不要冲动好吗?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和我说。 你说你不喜欢汤药,不喜欢苦涩的味道,我已经给你做成了指尖大的蜜丸子。 你不是服用过了吗,你跟我说好的?” 荆时越心脏紧缩,缓慢跨前一步,沙哑着嗓子温柔劝慰,双眸氤氲出了泪光。 “二小姐,我们慢慢来,你的身体一定能调养好的。人生很长,很绚烂,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第53章 那你的喜欢也太肤浅了 北地雪灾的消息占据了时下热闻榜首,压过之前豪门间的狗血故事。 这场暴雪,压垮了无数房屋,许许多多的百姓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失去了性命,奉都之人听得满心戚然。 普通人暗暗祈祷暴雪不要再下了,不然灾情扩散开来,奉都的粮价将迎来一轮暴涨。 官员们则对赈灾的相关事宜暗自谋划,因为赈灾历来都是让气运者乘风而起,或是让政敌一败涂地的时机。 让谁去赈,如何去赈,谁去配合,如何配合,顺利还是失败,明里暗里牵扯很多人的博弈。 主院书房灯火通明,陆建章正与人商讨赈灾之事。 本来陛下倾向让六皇子前去赈灾,但姜朔猝不及防的动手打人,好巧不巧毁掉了六皇子赈灾收拢名声的机会。 这个机会一丢,后面想起势就难了! “时也命也,六皇子本就不是夺嫡的最优人选,要不是我两个女儿都对他死心塌地,我根本不会关注他。 好在夺嫡是将九族压上的巨赌,我因为谨慎,还没开始下注呢。” 陆建章吐出一口浊气,对两位大舅哥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妻族可是在三族之内,干这种掉脑袋,怎么可能不跟大舅哥二舅哥通气呢? 至于小舅子,等两舅哥单独给他耳提面命吧,那家伙话密又烦人。 “一切照旧,不用给六皇子的人任何便利。 不过此次灾情比较严重,二位兄长还请约束好底下人,千万不要趁机哄抬粮价。” “妹夫,你就放心吧!我秦家乃百年仁义之家,钱财取之有道,怎么可能干那种缺德的事?” 房门叩响,三人停止谈话。 陆介带着满脸焦急的茯苓进来,一进门她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老爷,我家小姐不见了!” “什么?!” 陆建章神情剧变,一边命令陆介将国公府封锁,一边派人在府中仔细搜寻。 没多久,便有人来禀报二小姐找到了。 陆建章和秦家两位闻言,步伐匆匆的赶往沉香院。 一进去就看到绣楼顶层的陆凝霜。 少女穿着单薄寝衣坐在窗边,两只脚轻轻荡着。 夜风吹动她的裙摆,白皙纤细的小腿折射着雪月的清辉。 她就像一只纯白的蝴蝶,即将颤动翅膀,飞向无垠的深空。 “霜儿!!!” “小霜!!!” “小霜霜!!!” 三人大声急呼,心脏都险些骤停。 陆建章问院中下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芷杏眸红肿,压着哭腔回禀: “奴婢半夜醒来添炭火,意外发现小姐不见了。 荆太医分析小姐很有可能是想不开,所以一边让茯苓过来禀报老爷您,一边让我一起悄悄寻找。 果不其然,在绣楼窗边找到了小姐。 现在荆太医已经上去了,他先前告诉我小姐这种情况受不得刺激,让老爷您来以后态度柔和些,千万不能用强硬手段!” “我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对你家小姐说过重话?我真是……” 陆建章又急又气,背着手不停在原地踱步,几次想让人上去将她抱下来,又担心真如荆时越所说的那样。 “这可怎么办啊?她在高处吹了那么久,又只穿了单衣,怕是要冻坏了吧!” 陆建章转头看向秦征鸿,“二舅哥觉得我去给霜儿送衣服怎么样?然后顺势用衣服把她裹了逮下来? 大冷天儿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坐在暖乎乎的房间里打砸点儿金银玉器不好吗? 实在不行打人出气啊,她不是关了陆言吗,为何非得与自己身体过不去?” 陆建章就一个想法,宝贝闺女要心里不舒坦,砍俩人都没问题,就是去千万别拿自个儿身体开玩笑。 秦知行也是这样的想法。 但秦征鸿觉得不妥,比起强行将人救下来激出逆反之心,还是解开心结更重要。 “要不还是让云儿来,母女之间好说话,女儿家的心思我们大老爷们也不太懂,别整得适得其反了。” 陆建章想到憔悴的爱妻,又看看随时可能跳下来的小女儿,咬咬牙吩咐道: “去请夫人!” 听到下方的动静,陆凝霜转过头去,荆时越见了心弦紧绷,沙哑的嗓子带上了颤音。 “陆小姐!陆小姐!” 他伸着手,遥遥望着,像对待小孩儿一样轻声诱哄: “下来好么?乖,听话。” 锲而不舍的荆时越,让陆凝霜忍不住笑出声,指尖绕着秀发,她倚在窗口轻喃: “荆太医,你不会因为两夜风流就喜欢上我了吧?” “是,下来好吗?” “那你的喜欢也太肤浅了!” “我……” 荆时越攥紧了手,难言的看着她,无措的解释道,“不是的……” 陆凝霜不给面子的打断他,“解释不了就别解释,我听你说得够多了,我就想安静一下!” “二小姐……” “你很烦!!!” 陆凝霜冷着脸从窗台站起来,引得下面一阵阵惊呼。 荆时越脸色白了几分,他垂下眸子,掩下眸中伤痛,涩然的应道: “好。” 他解开外袍,弯腰放在月光的尽头,然后隐在了黑暗里。 “冷的话就披件衣服吧,我就在旁边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灯火燃遍了镇国公府。 陆凝霜坐在高处,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往这里汇聚。 “霜儿,下来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为娘怎么活啊!” 是陆夫人含泪痛哭的声音。 你问我你怎么活? 我连自己怎么活都不知道! “小病秧子,人定胜天!你不是一向喜欢跟我抢吗,怎么如今突然认输了呢?” 含秋将重伤在身的陆映雪搀了过来。 人心真的很有趣,明明恨得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人,却满眼不舍的跑出来劝她。 真可惜,心不狠的人,想成大事会遇到更多的磨难。 “霜妹妹,你想看塞外的风景吗?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白草黄沙、清溪饮马。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带你去!” 挨了二十大板的姜朔也来了,姜文搀着他,双眸亮晶晶的看来,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大狗。 只是带她去? 以她这破败的身躯,还没颠出都城范围,就一命呜呼了吧? 陆凝霜抬头看天,看雪,看月亮,就是不看他们。 “想看看你如何解决呢?” 她轻声呢喃,张开了双臂。 第54章 既然你都要死了 “荆时越,想看奇迹吗?” 陆凝霜问了一句,不待对方回答,直接跳了下去。 “不,不要!!!” 荆时越扑上去,却只抓到半袂衣袖。 他扑在窗户边,半截身子都栽了出去。 “陆凝霜!!!” 少女直直的坠下去,轻薄的衣裙翻飞,她好似真化作了一只蝴蝶,跳着以生命为祭的舞蹈。 荆时越的视线逐渐模糊。 时间忽然变得极为漫长,长到足以让苍云山上的过往全都在眼前上演一遍。 每当师父提及困于情爱,无法善终的师兄师姐,他就习惯性的嗤之以鼻。 “智者不入爱河!” 他信誓旦旦的说。 “嗯,前人之失,后人之鉴。时越心有成算便好。” 初闻不明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他走上了师兄姐的老路。 这算他言语无忌的报应吗? 陆凝霜跃下的一瞬,所有人齐齐上前。 “小姐,不要啊!” 白芷和茯苓用尽毕生的力气往绣楼下跑去。 “霜儿!啊……” 陆夫人悲切的大喊一声,紧接着晕了过去。 陆国公连忙伸手将她搀住,视线在绣楼和怀中人身上移动。 “霜儿!夫人!唉——” “小病秧子你干什么?” “大小姐!” 陆映雪下意识挣脱含秋的手,却踉跄得险些摔倒在地。 但同为伤患,有人比她惨多了。 姜朔一时情急没了数儿,踩着轻功往上飞,结果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刚刚起飞便咚的一声栽倒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姜文连忙上前搀扶,皱巴着脸叹道: “世子,你就别逞能了!” 见姜朔还要闹,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也不知前面摔坏没……” 话一落,姜朔立马不挣扎了,脸色红白交错的,跟唱戏法一样。 院中乱象横生,好在陆建章早有准备,提前安排了四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分布于绣楼周围。 在陆凝霜坠落的瞬间,便迅速行动起来。 风声呼啸,他们像影子一样迅速围拢。 但有人比他们更快。 陆建章身后凭空窜出一人,脚尖点在秦知行的肩头借力,以更快的速度超越提前守在楼下的侍卫。 众人只看到暗红色的衣摆一闪而过,下坠的二小姐身体腾空,被人抱着跌进了右侧飞霜阁的小阁楼。 这就结束了? 众侍卫踩在屋檐上一脸茫然,大家面面相觑,怀里都没有二小姐。 “那是谁?” “不是咱们的人吧?” “那边是二小姐的闺房,我们到底过去还是不过去?” 没有主意,只好扭头看向下不远处的陆国公,无声的询问: “我们该做什么?” 陆建章怀中还抱着晕厥的夫人,看到莫名出现的人皱起了眉头。 倒是秦知行,神色变得异常。 不多时,通禀的人姗姗来迟。 “老爷,秦家的两位公子到了。” “两位公子,哪两位?” 秦征鸿问出了声。 之前带给妹夫一家老小的礼物被贼子截了去,为了哄小外甥女开心,他和大哥重新安排了人员,在家中库房挑选珍宝送来。 严冬来临,大雪封山,前往北方诸国的道路被大雪封禁,今年的贸易接近尾声。 所以君翔提前从外回来了。 君翔是长房长子,很早就跟大哥着手诸国贸易,为人沉稳,心思缜密,办事周全,加上他目前无事,便让他送礼入京。 那另一位又是谁? “回秦二爷的话,是君翔公子和南嘉公子。” “南嘉……” 秦征鸿在口中念道,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大哥,对方的脸已经阴云密布。 “逆子!谁允许他来的?!” 秦知行愤怒甩袖,气势汹汹的朝飞霜阁行去。 那逆子胆敢作恶,他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望着大哥杀气冲冲的背影,秦征鸿也脸色不好的追了上去。 自家人知自家事,南嘉一直对小外甥女有想法,若单纯是这样便罢了,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谈。 但那孩子生来悖逆,不服管教,总是阴沉沉的看人,像地狱里出来的索命恶鬼。 第一次来镇国公府做客,就险些将小外甥女弄死! 虽然小外甥女大病一场,将南嘉做的恶事忘得一干二净,但过后每次看到他都会被吓得大哭。 后来,大哥就不许他来镇国公府了。 陆建章也深刻记得这档子事,但是夫人还在怀里晕着,他没法假手于人,便凶神恶煞的催着陆映雪。 “还不跟上去看看,你个当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茯苓扭头回来,拎着陆映雪的衣领就踏起了轻功,冷风在耳边呜呜作响,陆映雪一脸菜色。 我还有伤啊,老天爷! 我知道你担心你家小姐,可我的命也是命啊! 小阁楼上,雪花穿过窗扇,悠悠扬扬的落在男人的肩上。 他将陆凝霜半裹在披风里压在身下,右手护着她的后脑勺,放肆纠缠她的唇齿。 等到口中充斥着彼此鲜血的味道,才幽幽笑道: “小乖乖,几年不见你竟学会寻死觅活!” 低磁的嗓音带着十足的侵略性说: “既然你都要死了,不如成全哥哥怎么样?” 男人的气质比长相更妖异,泛着血色的狭长眼眸充斥着撕碎一切的疯狂,以及将她吞噬殆尽的欲。 哥哥…… 陆凝霜咀嚼着两字,脑海里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信息,但这具身躯却下意识颤栗。 陆凝霜什么也不怕,直勾勾盯着男人的眼睛,被浓稠情欲遮掩的背后,是他求而不得的真相。 他只能通过强制、占有,来赢得一席之地。 这就是你的应对吗? “你果然来了。” 陆凝霜唇角微扬,飞雪之下,她的笑容显得支离破碎。 “嗯?”男人动作一顿,眼里闪着异色,“小乖知道哥哥要来?” 我自己总归不会死,总归会有人来救我。 何曾不是另一种知道? 陆凝霜没任何欺骗人的负罪感,应声: “知道。” 男人盯了她许久,眼里的冰化了些。 “我以为你还在怕我呢。 你看,小乖和哥哥如此心有灵犀,小乖只该是哥哥的!” 听着像戏谑,实际藏着自嘲。 你要敢真做,我还能佩服你疯得彻底,但显然…… 陆凝霜移开了目光,对上了大舅舅猩红的眼眸。 秦知行气势汹汹的走来,看到被二儿子压在身下的小外甥女,暴突着眼球,顺手取了撑窗的木棍砸了下来。 “傅南嘉,你这个逆子!!!” 陆凝霜冷眼看他吐血,看他不忘将她外露的风光裹好。 第55章 你的血很艳 秦知行下了狠手,那木棍子砸下去,都能清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秦征鸿看到这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大哥这是打算将南嘉生生打死啊! “大哥,住手!” 秦知行暴怒的看来,“怎么,你要拦我?你看那孽障到底做了什么?!” 秦征鸿死死抓住秦知行高高举起的右手,厉声劝说: “大哥,你看清楚!小霜还被他抱着呢,难不成你要把他俩一起打死?” 沉眸看去,那逆子正紧紧将小外甥女护在身下,披风裹住看不见外甥女的人影。 而逆子嘴角滴着血像疯子一样笑着。 他还在说: “小乖,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手中抢走!” 傅南嘉的头发披散,遮住了外界投来的视线。 陆凝霜对上他偏执阴翳的眼神,柔柔笑道: “你的血很艳。我很喜欢。” 在陆凝霜眼中,鲜血是世上最伟大的物质。 它可以激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和恶念,可以让人褪变成最真实的模样。 能成仙的不多,大都变成妖魔。 她的声音无力、脆弱、绵软、轻微,还有一丝松风过岗的淡然,仅容傅南嘉一人听见。 奔袭千里来此的傅南嘉深抠字眼,终于抠出个“我喜欢你”。 他迷恋的低头,吻着少女的唇细细厮磨,每一次浅尝之后,便撬开她的贝齿深耕。 “唔……” “嗯……” 秦知行眉心直跳,根本压不住脾气。 千防万防,防了这么多年,都没防住这该死的孽障! 就不该单单将他赶去傅家,就该把他打死! “你让我怎么和小妹交代?” 他暴怒的喝向秦征鸿,夺回了右手的掌控,“小霜是她的命啊!” 他的儿子当着大家的面儿,在妹夫的府上欺负了,妹妹的最宠爱的小女儿! 秦知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夫人了,只好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在傅南嘉的身上。 随后而来的陆映雪被当前的景象震惊,心里莫名涌上对小病秧子的心疼。 前有萧衡光始乱终弃,后有傅南嘉强行索爱,她怕要一辈子对男人有心理阴影了吧? 她差点儿忘了,傅南嘉本就是她心理阴影来着。 那年冬天,傅南嘉跟随舅舅们上门贺岁,一眼就盯上了柔柔弱弱的小病秧子。 他表达喜爱的方式令人毛骨悚然,反正细节记不清了,小病秧子差点儿被他弄死。 高烧一天一夜后醒来,就忘记了与傅南嘉相关的一切,那次她被娘亲迁怒,险些没被打死。 自那以后,小病秧子对傅南嘉有了很深的恐惧,见他一次忘他一次,怎样都记不住。 后来两家人就明令禁止他出现在小病秧子眼前了。 陆映雪靠在门沿上痛得直抽气,同时暗自疑惑傅南嘉怎么莫名其妙的来了? 秦知行抬起一脚将傅南嘉踹翻,拿着棍子砸起来。 秦征鸿拦不住,只能护着陆凝霜不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茯苓加入战局,在秦征鸿的配合下小心的将自家小姐夺出来。 秦征鸿顾忌女儿家的面皮薄,就让陆映雪这个当姐姐好生安抚开导。 然后说服秦知行将打得满身血的傅南嘉拖了出去。 披头散发的男人仰过头来,从额头流经左眼的鲜血,又慢慢流了回去,被纤长的睫毛阻拦,沁进了狭长的左眼。 衬得眼神阴冷又嗜血,仿佛险些挣破封印的恶魔。 “小乖,等着哥哥——” 他回首望着陆凝霜,许下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承诺。 “等哥哥把那老不死的弄死后,哥哥就来找你!” “孽障!!!” 陆映雪下意识捂住陆凝霜的眼睛,不让她看那血腥的一幕。 等人走后,她忍着身上痛楚,仔细将陆凝霜裹好搂在怀里。 轻拍着少女后背,用自己从未想过的温柔语气哄道: “别怕,别怕,坏人已经被赶走了……” 说出这话时,陆映雪自己都觉得恍惚。 人在寒冷中冻久了,只会觉得热。 如今入了室内,血液渐渐回温,身体感受到寒冷,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陆凝霜出现了高热的迹象,惨白的脸庞慢慢透出殷红之色。 她强打撑着眼皮,端详起显露担心的陆映雪。 “姐姐关心我的样子真有趣!” 好不容易升起的温馨泡沫被她戳破,陆映雪脸色一僵,欲盖弥彰的解释道: “我是看在舅舅的面儿上,还有,我觉得你很可怜……” “是么?” 陆凝霜再次看向傅南嘉消失的方向,恹恹的问,“他是谁?” 她脸上看不出恐惧或是憎恨,平平淡淡的,有种看破一切虚妄的宁静。 就像,心死了一样。 陆映雪有些慌,小病秧子不会被刺激疯了吧?她本来就有发病的迹象的! 她咬咬牙,问道: “你还记得萧衡光吗?” “大小姐!” 正给陆凝霜搓着手的白芷愤怒的出声,“这种时候为什么要提……你是怕我家小姐不够伤心吗?” 陆凝霜目前只关心傅南嘉的身份。 他是未知,是变数,是……新意。 “他是谁?” 又问了一遍。 陆映雪心头咯噔,直接给确诊了失恋后创伤,把一口无敌大锅狠狠扣在了萧衡光头上。 果然人渣! 该死! 对于傅南嘉的身份,她只简单介绍: “他叫傅南嘉,大舅的嫡次子,随母姓,按照关系,你该叫他三表哥……” 傅南嘉就是个怪物! 秦家嫡系没有女儿,所以将她和小病秧子序齿进了秦家,与秦家子弟互相称兄弟姐妹,不用加表字。 但是傅南嘉不允许除小病秧子以外的任何人叫他哥哥,谁敢乱喊,他必要将人打个头破血流! 对这个家伙,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担心异性出现会让刚受欺负的陆凝霜受到惊吓和刺激,陆映雪一直抱着等她睡着后,才让白芷将她放到床上,叫荆时越过来诊治。 “大小姐。” 荆时越哑着嗓子见礼,想起窗边那一幕,他腿都还是软的。 他强打着精神探上少女的脉搏,视线落在被咬坏的樱唇上,忽然就不肯移开。 二小姐她…… 想到被秦家二位爷押走的男人,荆时越紧皱起眉头。 给开了治风寒的药,又给了瓶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 从沉香院离开,陆映雪跪在了陆建章的书房外。 “父亲,我要退婚!” 第56章 解决心结的办法 犯错的傅南嘉已在秦知行的强烈要求下,关进了镇国公府的地牢。 陆建章也将晕厥的夫人安顿好。 在外勾栏听曲,展露文人风流的秦玉书刚被叫回来。 现在书房里正坐着秦知行、秦征鸿、秦玉书,刚到的秦家长公子秦君翔,以及主人陆建章。 他们正在商讨傅南嘉的处置办法。 秦知行要求打死那逆子,秦征鸿希望手下留情,陆建章心疼闺女,一边想弄死那丫的,一边又顾及姻亲关系不能做太绝。 这件事有两个难点: 一,傅南嘉是秦家长房嫡次子,又继承傅姓,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二,他欺负的是镇国公府最受宠,且身体不好的小女儿。 陆映雪来时,屋里可谓群情激愤,但发声角度各有不同。 秦知行拍案而起: “依我所言,直接砍死那孽障!” 秦征鸿居中调停: “大哥,家和万事兴,你不能逞一时之气,跟嫂子和傅家离心吧?我看断腿就挺好,既能保全性命,又能给小外甥女赔罪!” 陆建章意动,但犹犹豫豫: “这,他毕竟要掌管傅家,总不能是残废吧?” 秦玉书看热闹不嫌事大,“割以永治?” 秦君翔是小辈,未知全貌不予评价。 毕竟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弟弟,偏心谁都不合适,很难把握那个度啊! 五人各有纠结,正好陆映雪的出现,拯救了他们。 “让她进来吧。” 房门打开,陆映雪拒绝搀扶,又一次跪下。 “父亲,我想与六皇子退婚!” “混账!” 陆建章蓦的转身,顺手抓起茶盏扔在了地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圣上金口玉言,岂能容你更改? 况且,不是你一心要嫁给他的吗?因为这件事,你妹妹都哭好多回了,如今你却跟我说你要退婚?!” 陆映雪昂着脖子,直面盛怒。 “父亲容禀,正因为妹……凝霜!” 妹妹二字,她还是叫不出口。 她说了一堆萧衡光不是东西的言论,眼看陆建章没耐心了,高声道: “凝霜有今日之劫,全因六皇子之过!” 陆映雪从陆凝霜两月前深夜来祠堂杀她,讲到别云间里她的厌世情况,再讲到几日前她来凤尾巷暴露出的绝望,又讲到今天的寻死之事。 她一顿分析,顺便夹了许多私货,告诉众人陆凝霜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萧衡光的错! 二舅不是说要给小病秧子解开心结吗,萧衡光就是最大的心结! 我们,应该解决他! “砰——” “好胆!” 秦知行拍碎了案几,宛若泰山一样站在屋中,“原来是这个玩意儿害了小霜!” 秦征鸿目光幽深,“该死!只要有我在一天,六皇子一党别想在商界讨到好!” 秦玉书一脸憎恶,“这样的人渣,怎么能有白月光皇子的称号?” 秦君翔沉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我秦家人做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权必诛!” 陆建章目光凛冽,心中对萧衡光的不满已经到快要溢出来了。 他最终拍板决定,“退婚!” 退婚是第一步,干倒萧衡光是第二步。 等他这个制造心结的人消失了,小女儿\/小外甥女\/小病秧子\/小妹的心结,自然也消失了! 昏睡中的陆凝霜还不知道,正方势力女主与反方势力老爹,中立方势力舅舅们,因为误会了她跟世界意识对着干的表现,达成了空前的合作。 这个误会啊,它真的是莫名其妙、没头没脑! 就算知道,她也懒得解释什么。 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也挺好。 陆建章动手很快,天亮后,“萧衡光、六皇子、六殿下”等词汇,就成了镇国公的禁忌。 陆二小姐为六皇子寻死的事,传遍了市井,但一股更烈的风吹来,扯掉了萧衡光悉心经营的完美人设。 将移情别恋、始乱终弃、朝三暮四等标签焊在了他的身上。 当然还有抠门儿,穷逼等,勾搭妹子金簪都舍不得送! 当然,此处要排除小病秧子,萧衡光吊着的姑娘虽多,他却只肯对小病秧子下真功夫。 在这一块儿,陆映雪挺佩服小病秧子的,虽然家里超级有钱,虽然她私库里的珍宝不计其数,虽然她爱萧衡光爱得要死。 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有萧衡光送礼物讨她欢心的份儿,让她掏腰包为爱付费是绝不可能的! 想起前世某些场景,陆映雪忍俊不禁。 她总是拿着宫廷内库最珍贵的宝贝在她面前招摇过市,主打一个“他肯把最贵重的东西给谁,那才是爱谁!” 在恋爱上,小病秧子比她清醒太多! 想她自个儿苦心孤诣、起早贪黑、呕心沥血的谋划,出钱出力还出人,最后只得到个华而不实的皇后位。 每天心累的为他操持后宫,早生华发,只得到一句不走心的“爱你”。 小病秧子呢,娇娇软软的哄两句,萧衡光就屁颠儿屁颠儿的把宫廷内库里大把的宝贝送给她,还担心她不满意。 唉,人呐,差距怎么这么大? * 明媚的阳光从云层后冒出,洒落在飞檐斗拱琉璃瓦上,变成了金色的镀层。 陆凝霜窝在躺椅上,看身子跟枝条一样迅速抽长的狼崽子,在院子里撒欢。 “嗷呜——” “嗷呜嗷呜——” 距她“轻生”不过两日,沉香院已大变样。 无论何时,她身边都有至少两个侍从看顾。 二舅舅还是力排众议,给她塞进了四名武功高强,容貌不俗的侍卫,青字辈,分别叫青峰、青山、青云、青阳。 秦征鸿的想法很简单,经六皇子始乱终弃一事,小外甥女肯定婚嫁有碍,即便有上门求娶的,也无非是看中镇国公府的权势和秦家的钱财。 再者说,侄儿傅南嘉那事,多半让小外甥女有了心理阴影。 与其嫁出去受气,成亲被夫君禁锢,还不如给她养几个美男子。 孩子大了有想法就用用,没有继续当侍卫保护安全,不比成亲香?而且以小外甥女那身子骨,怀孕产子是要命的! 为了防止傅南嘉那样的旧事重演,秦征鸿还特意给四人下了蛊,控制人的骨笛跟那堆珍宝一起送到了她手上。 “咳咳……” 那日在楼上吹久了,身体更弱了。 不过刚一咳嗽,身后一人就拿出了毯子,披在了陆凝霜的肩上。 “小姐,进屋吗?” 陆凝霜摇头,“不,我想去看一个人。” 第57章 你是不是,没想起我是谁 有一件礼物是秦君翔送的,他知道陆凝霜不喜欢待在屋里,碍于身体情况又不得不困于屋内。 所以寻能工巧匠打造了一把轻便又精巧的轮椅,希望有它代步后,能载着这位体弱多病的妹妹到处转转,以解整日待在屋中的烦闷。 白芷推着陆凝霜在地牢里行走,三名侍卫在身后保驾护航。 牢中光线昏暗,但没什么潮湿感,零星的光束从高墙暗窗里倾下来,照得一路行进的五人明明灭灭。 “他在哪儿?” 陆凝霜平静出声。 四侍卫中领头的青锋回答: “西边深处的一间独立牢房。” 回完话后,想到二爷的叮嘱,忍不住劝道: “小姐,牢中湿寒,要不……” 陆凝霜微微转头,用余光扫着他,“记住你是我的人,我没让你说话,就别说多余的话。” 她的眼神充满了淡漠,比藏进冰碴子更吓人。 因为后者表示她还有情绪波动,有波动便是在意,前者却表明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是暗卫兼死士的转职,不被主人需要就是一个死。 青峰抿唇,与另外两人对视后,默默低下了头。 白芷作为陆凝霜的第一拥趸,自然不会放过敲打新人的机会。 她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冽道: “我知道你们是秦家二爷送来的人,但入了沉香院你们就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 小姐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别做多余的事! 在咱府上,惹恼大小姐能活,惹恼了老爷夫人不一定会死,但惹了二小姐不开心,你们骨灰都剩不下! 看在你们也是担心小姐身体的份儿上,刚才的事就暂且揭过,但这样的事,可一不可二! 若有那背主的东西,小心你白芷姑奶奶的手段!” 陆凝霜嘴角上扬,白芷从侧面看到自家小姐的微笑,激动得脸颊生出红霞。 哼,我果然是最得小姐心意的侍从! 你们一个个的,都休想越过我去! 牢中关押的人不多,监牢里显得安安静静的,主要是重犯关押的地方,以及阴暗血腥的刑房在另一片区域。 嗑噔嗑噔…… 轮椅压过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不多时,陆凝霜被白芷推着来到最里边的干净牢房。 高墙上开了两扇扁长的栏窗,冬日稀有的阳光夹着飞雪从外落了进来。 傅南嘉躺在墙根下的阴影里,墨发散乱,混了金线织成的暗红色华丽的锦衣破破烂烂,斑驳的血污让它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就像一具尸体。 “砰砰……” “傅南嘉——” 陆凝霜用右手的镯子轻轻敲了下铁栏,那镯子是全透明玻璃种,里边飘了黄豆大小的绿色,形如种子破土而出,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陆国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给她找来,蕴含着对她的无限期盼和祝愿。 声音刚落,墙根下的尸体开始动弹,花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爬过来。 “小乖是想哥哥?” 傅南嘉抓着栏杆趴在地上,顶着一张带伤的妖异容颜,眉骨和唇角的血痂,给他添了一分凌虐美。 明明倦得睁不开眼,却仍撑着笑,跟两天前抱着她强吻的疯子没多少区别。 “没人给你治伤吗?” 陆凝霜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地上,一路过来都拖着血,也不知伤了哪儿。 听到这个问题,傅南嘉一脸的冷嘲,“嗤,老不死的巴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话头一转,恢复了笑容,“只有小乖心疼我。 只是可惜了,当时光顾着跟你亲了,没能第一时间对老不死的动手,以至于落了下风,沦落成阶下之囚。” 陆凝霜低眸,伸出涂了蔻丹的指甲,轻轻描着他手背上的伤痕。 “你在怪我?” 血流出来久了,颜色深沉了许多,还不及她的指甲鲜艳。 傅南嘉黑沉的眸子有一瞬慌乱,他反手擒住陆凝霜的手腕往怀中带,陆凝霜被他从椅子上生生拽下来。 “我没有,你怎么能那样想哥哥呢?” 他凶戾的低吼,随后背靠着栏杆而坐,指尖交叉着将陆凝霜的手握在双手之间。 “小姐,你怎么样了?” “小姐,您摔到哪儿没有?” “南嘉公子,你把小姐给我放开!” 白芷和青锋等人大惊失色,伸手就想将陆凝霜扶起来。 陆凝霜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别着身子侧坐在牢房之外。 她扯了扯被牢牢牵住的手,轻声问道: “傅南嘉,你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来?” “小乖你……” 男人怔住,喉结极慢的滚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久不喝水的干涩喉咙说话带着一丝颤音。 “你是不是,没想起我是谁?” “我知道。” 柔弱无骨的小手反握回去,陆凝霜唇角上扬,露出诚挚的笑容。 “府中的下人告诉我,你是差点儿杀了我的人。” 傅南嘉的心被真诚化作的利箭,戳了好几个窟窿,在这大冬天里呼呼灌着冷风。 “不是的,我……” “嘘,别说话!” 陆凝霜将指头竖在唇间,笑得纯洁又娇软,“哥哥,我问你答好吗?” 她说不记得我? 可她还是叫我哥哥! 傅南嘉偏头靠过去,就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将她微笑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 这是自当年过后,她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小乖想知道什么?” 他虔诚的吻着少女的手背,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所有的神色。 陆凝霜问: “你是从哪儿来的,我是说地点。” 傅南嘉认真思索,道: “紫台山。家里人认为我生来悖逆,性情暴虐,特意找了个深山老林的道观来约束我。” “你为何会来奉都,还赶上那么巧的时候?” “我无时无刻不想来找你。你应该不记得了,两年前这个时候我偷偷来过。” 他忽的抬起了头,眼中痛苦凝成的深渊快要将她陷进去。 “你为什么……轻生?” “因为没意思。可以把我手松开了吗,嗯,哥哥?” 泪花儿在眼中打转,陆凝霜蹙着眉尖儿,靠着他恹恹的低喘,“有些疼——” 第58章 旧日事,旧时毕 傅南嘉准备松手,却又重新握住。 黑沉的眸子里燃着炽热的火焰,他勾起唇角,将少女的青葱玉指一根根吻了起来。 另只手伸出拇指按进背部的伤口,得了满指鲜血后,抹在了少女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上。 他仔细端详,露出满意的表情。 “用哥哥的血,染成的指甲才好看,小乖觉得如何?” “还不错。” 陆凝霜笑着评价,眸光都亮了。 就像看见了玩具。 “小乖进来陪哥哥可以吗?” 傅南嘉将她的手送出来,又在栏杆间捏住了她的指尖,低沉开口,内心像压了一头窥视她许久的凶兽。 又是那种汹涌的、澎湃的欲。 强烈到想让她粉身碎骨! 陆凝霜无从得知幼年的初遇发生了什么,但此时此刻从他眼神里能窥见一二,他偏向于将喜欢的东西毁掉。 这是一件未曾被打磨过的玩具,锋利的棱角和尖刺会扎穿她细腻的掌心。 陆凝霜微抿着唇,睁大了水光潋滟的瑞凤眼,无辜的看着男人,摇头轻喃: “不可以哦,哥哥~ 没有大舅舅的允许,谁都不可以打开你的牢门!” 她抽回了手,找白芷拿了个白玉瓷瓶。 “但是呢,哥哥一个人被关这儿,没有人来看你,没有人给你治伤,比我养的狗都可怜。 这瓶药膏,哥哥便收下吧,有用与否,都是我对你的关心。旧日事,旧时毕,未来才是我们该在意的。” 这是……小乖送我的? 傅南嘉瞳孔微微放大,他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少女,然后又看向瓷瓶,翻来覆去好几次。 直到对方径直将瓷瓶从他衣领里塞进去,他才真切的笑起来。 暗处某个隐秘的地方。 有人将发生的一切收进眼底。 秦知行:“小霜不是一直怕那个逆子吗,怎么单独来见他,还给他送药?” 陆映雪:“看吧,我就说她精神出问题了吧?” 秦征鸿:“小霜霜为什么突然亲近南嘉侄子?她不会被萧衡光伤透心,然后把情感转移到南嘉侄子身上了吧?” 秦玉书:“小乖乖好善良啊,明明一直都怕南嘉,却仍惦着给他送药,真不愧是我的乖外甥女!” 秦君翔:“要不,换一种处置方式?” 陆建章:“该死!他把霜儿拽倒,还亲霜儿的手!大舅哥,我现在出去打断他的狗腿可以吗? …… 陆凝霜抓着栏杆缓缓起身,在白芷的搀扶下坐回轮椅,皱着眉揉起发疼的膝盖。 这家伙下手可真狠! 忽然,她扭头看向对面,栏杆后的牢房空无一人,她掀了下眼皮转回身,吩咐道: “白芷,走吧。” 对上傅南嘉不舍的模样,她歉意一笑: “哥哥,我膝盖很疼,肯定被你弄伤了,现在我要去看大夫,不能再陪你了。” * 从地牢里出来不远就是暗香园,里边梅花成林,次第开放。 为了除夕夜的守岁宴,膳房的丫头们正挎着篮子在林间摘梅花蒸酒。 陆凝霜从轮椅上下来,蜀锦做成的绣鞋踩在积雪上,踏碎了零落的红梅。 白芷撑伞走在一旁,三名侍卫带着轮椅安静的跟在身后。 丫鬟们还没开始行礼,就被白芷冷着脸挥退。 陆凝霜在林子里缓步前行,顺手折了一只红梅在鼻尖轻嗅,如水洗过的清澈眼眸微弯的看向深空。 命运在两年前就安排好了策略,让傅南嘉带着执念跨越千里奔袭而来,以合乎情理的方式出现在那个时机。 真不愧是你,世界意识! 陆凝霜看向不远处的湖泊,如果她从边上跳下去,救她的是身后三个侍卫呢,还是另外出现的人? 如果她在假山上失足,会不会有人贸然出现,以一换一? 如果…… “呵呵呵呵呵哈……” 她笑出了声,可表情有些阴郁渗人。 “小姐你……怎么了?” 作为陆二小姐的忠实信徒,白芷不怕自家小姐杀人放火,就怕她有个好歹。 陆凝霜将梅花从枝条上一撸到底,将嘴角一沉,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回到沉香院,陆凝霜推开了耳房的门。 陆言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小憩,脖间新铸的铁锁连着缠上细棉布的铁链,固定在床下用铁水浇筑的铁板上。 被关在耳房两个多月,他能轻易的分辨出院中每一个人的脚步和呼吸。 所以在陆凝霜推门的瞬间,他就知道了。 他眸光瞬间明亮,囚禁的生活给清俊的脸庞添了几许苦闷,有种被主人遗弃不管的孤独和凄冷感。 别有一番风味! 陆凝霜径直在床沿坐下,忧郁的看向他。 “陆言,我心情不太好,你可以陪我玩会儿吗?” 她直白的询问让陆言表情一震,死水般的心被搅得怦怦直跳。 对上她灼热的目光,他应声说好。 陆言想不明白自己中了什么毒,明明用力就能破开锁链,却偏偏要自囚于这狭小的天地,日复一日的期盼二小姐能过来。 或许是在曾经那个文静规矩的二小姐那里,他得不到与她生活分一杯羹的机会。 但现在这个看似柔弱娴静,实则病态疯魔的二小姐,却主动将他诱捕。 不能,吐饵! “哼!” “疼吗?” 陆凝霜轻叹。 陆言将即将滚出喉咙的哼声压下,喑哑道: “一点儿不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小姐,荆太医来了,给你看腿伤。” “荆太医,您稍微等等,小姐现在事务缠身。” “荆太医,你不能进去!” 第59章 别让我为难好吗 推开的门后边,是眼眶发红,苍白的脸颊生着一缕靓红的陆凝霜。 “我是来给二小姐看膝盖的,摔伤不是小事,最紧要的是确认有没有伤到骨头……” 荆时越说着自己的目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屋内被吊起来的男人身上。 可奇怪的是,他内心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残忍,而是—— 二小姐和那个男人是不是有些亲密了? 白芷局促的看向自家小姐,都怪她没有拦住,让荆太医打搅了小姐的好事。 陆凝霜浑不在意的侧身,让开空间,大大方方的让他瞧。 荆时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盯着她正在滴血的右手。 抿抿唇,欲言又止: “二小姐,你的手……” “小事。” 陆凝霜不在意的看了眼。 荆时越想起二小姐身体的特性,抿着唇将她手拽过来,压着一股酸意略显严肃的说: “二小姐,你的伤需要包扎!” 最好能跟他离开这间屋子,里边的男人真的很碍眼! 陆凝霜轻叹着摇头,被荆时越牵住的右手不受控制的攥紧,倒刺刺破掌心,渗出殷红的鲜血。 她的呼吸粗了一点儿,虽然不易察觉,但荆时越还是注意到了。 “二小姐你……” 陆凝霜噙着泪花,柔弱可怜的看向他,极度平静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猩红。 “太医哥哥,别让我为难好吗?” 她扯起一抹忧郁淡笑,就像一朵无可奈何被风吹落的杏花,在绵绵细雨里跌进人的心湖。 “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我不想这样对你。” 荆时越怔在原地,她顺利抽回了手。 陆凝霜不在意那些男人爱不爱她,在意的是他们到底有无趣味,是否可以给她死气沉沉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 爱情在她眼中,就是能把人困死的空中楼阁,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得来也无甚用处。 但是呢,荆时越是目前唯一一个从头到尾喜欢的是她,而非原本那位镇国公府的二小姐的人。 虽然她不在意,但这份心意值得嘉奖。 所以她才对荆时越有这份耐心,等他自己做选择。 若他硬要闯入甚至出言质问,她并不会动怒,但是踏进了这扇门,想出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门外和门里,是情人和玩物的区别。 她高兴荆时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毕竟比被折磨痛苦到失声的荆时越,她还是更喜欢沙哑着嗓音,满是克制的叫她“陆小姐”的太医哥哥。 陆凝霜上前两步,用完好的左手抚摸着男人风清月朗般的脸庞,温柔缱绻的低语: “太医哥哥,我晚上送你一件东西,当做礼物好吗?” 荆时越看看屋内,又看看她用柔情包装的无情,颓然的低头。 “你尽快出来,膝盖和手上的伤不能耽误!” 他急匆匆的扔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呵……” 陆凝霜弯了弯眉。 屋子里的只点了一盆炭火,很冷,但她却沁了一头薄汗。 她将绳头解开,男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肌肉单薄紧实的后背上,生出密密麻麻的红点。 陆凝霜在他腰间用力一推,趁势倚在身上,用手背颇为爱怜的抚着他的脸颊。 “你怎么这么能忍呢,陆言?” 男人那被绳子束缚的双手,已经因为血液无法流动变色。 可他好像没有感觉一样,顶着满头汗水,抿唇看着她。 “你的心情好些了吗?” “嗯,好点儿了。” 陆凝霜蹙着眉,指甲在他胸前戳着,一副恹恹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陆言惦着少女轻生的事,黑眸中涌着浓浓的担忧。 那天,他跑出去了。 可楼上有荆时越温声劝慰,楼下有老爷安排的侍卫严阵以待。 院中有老爷夫人,秦家两位舅爷以及宁国公世子心急如焚。 再次有白芷茯苓等侍从忧心失措。 绣楼所在的范围已经被团团围了起来,可他根本排不上号,无法靠近那圈子一步。 陆凝霜被他的问题激起了兴趣。 “不开心需要理由吗?就像现在……” 她戏弄着他,男人瞬间浑身颤栗,气喘如牛。 “不喜欢?” “不…嗯……”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哦对了,我不会给你的。” 陆凝霜动作悠闲的起身,转手点燃了烛火。 带有暖香的火光摇曳,正好可以照亮彼此的脸庞。 “含笑有镇静身心、去除紧张、安抚烦躁情绪的作用。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暖暖的,可以暂时将我从风雪肆虐的寒意的抽离。 你知道的,四季与我而言,就只剩一个冬天。 别紧张好吗?”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陆言的声音。 …… 傍晚,风声逐渐大了起来。 白芷跑到西厢房问: “荆太医,你想吃什么?” 荆时越讶然的从案牍后抬头,“这么早?” 按照平时,都是戌时初(晚七点)才用膳,时间也就比院中下人们早了一刻钟。 白芷点头,“是,小姐邀你共进晚餐。所以,点菜吧!荆太医!” 白芷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跟皇帝身边,准备将美人洗白白送龙榻上的大总管一个德行! 荆时越被她看得不自在,握拳掩唇轻咳了一下,道:“客随主便吧。” “你确定?” “确定。” “好吧。” 下人进进出出,偏厅的桌上很快摆满了膳食,红枣鸡汤、海鲜浓粥、清蒸鲈鱼、八宝糯米甜糕、小米蒸排骨、梅花醪糟酒。 坐在上首,陆凝霜一如既往的没胃口。 “太医哥哥怎么样,有没有后悔?” 她挑着眉看向荆时越,荆时越微微叹了口气。 别说,是挺后悔的。 这些菜式也太清淡了! “本想着你能点点儿其他的,我跟着你混一口尝尝,奈何太医哥哥太见外了。” 陆凝霜尝了一口汤,露出一脸苦色,可怜兮兮的剩下半碗推到荆时越面前。 “唉,白芷他们将我看得很紧,尤其是吃食上,我觉得人生挺没意思的。” 荆时越心脏一紧,一口喝掉鸡汤,大肆夸赞起来。 第60章 明月别枝惊鹊 荆时越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陆凝霜让白芷退下了。 偏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凝霜每吃一口就会将剩下的扔给荆时越,有时候还会故意喂到他嘴边。 虽然荆时越快二十七岁,放在正常人家孩子都上私塾了,虽然他和陆凝霜都完整的做过一次了,但事实上他仍是个恋爱经历为零的家伙。 明明是清淡寡味的膳食,愣是被少女喂成了山珍海味。 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 陆凝霜也就随口提了一下,荆时越就答应以后沉香院需要的药物都可以找他支取,前提是不伤人性命。 被美人迷了眼都还能保持最后的底线,陆凝霜觉得这样的人更有意思了。 “怎么办,我好像被你迷住了。” 陆凝霜偏过身子,一手搭在男人肩膀,一手抵着他的胸口,忧郁的开口,眼中却盛满了笑意。 “咳,有吗?” 二人相隔的距离很近,她灿烂的眸光意外的有侵略性,带着潜移默化的感觉,入侵到他心里,将他看得分明。 荆时越不自在的躲闪,腹诽分明是你将我迷住了。 若不是你个陆小姐,我已经在苍云山以雪煎茶了。 何苦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 “太医哥哥,要笑就笑吧,憋着怪难受的。你看看你,脸都扭曲了。” 陆凝霜用指尖戳了戳男人肌肉紧绷的脸颊。 荆时越噗嗤一声,又正经起来,“有吗?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只有切入天才医师的角色,才能挽回一点儿面子。 “其实你每天的饭菜不用太过苛刻,想吃什么吃就行了,甜的咸的辣的涮的烤的等等都可以入口,不是非得吃这么清淡。 民以食为天,食乃人之本,你现在药也吃着,在饭食上可以稍微放肆些,胃口好了身体才能好。 是药三分毒,以食养身才是长久之计。 我这两日尽快整理出一份清单和一份药膳单子,平时吃食按照清单的注意事项就行了。” 说起二小姐的饭食为何清淡到令人发指,荆时越约莫是有点儿心虚的,因为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原因。 以前为了省事,就直接一刀切,毕竟当时不熟嘛,现在,咳…… 他偷瞄了一眼笑得开怀的少女,觉得心都软了。 “好了,饭也吃了,总能让我给你看伤了吧?陆小姐,你再拖延,我就生气了!” “好吧好吧,给你瞧,你自己掀。” 陆凝霜双手撑着床沿,姿态慵懒的将双腿放在荆时越的膝盖上。 烟罗紫苏绣杜鹃花裙摆跟附加了某种蛊惑人心的邪术一样,不过看个膝盖而已,荆时越却整出了鸳鸯戏水的羞涩感。 白瓷般的膝盖因为主人的忽视,已经成了青紫色,肿起一大片。 荆时越拧眉往手心滴上舒筋活血的药酒,搓热后揉了起来。 只是揉着揉着,就跌到了床上。 两人的衣衫跟秋叶似的,一件件飘落。 “嗯……陆小姐你别闹!” 荆时越绷紧身体俯视着人比花娇的少女,撑在她秀发两侧的手已经攥起了青筋。 汗水从他极力克制的俊脸上滴落,他粗喘着气,压下翻涌的情欲,执着的开口: “手!给我上药!”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太医哥哥,你怎么这么不懂风情呀~ 现在是上药的时候吗?” “二小姐!手!” “好吧好吧,真是被你拿捏了!” 少女微微支起上身,骄矜的将鲜血浸透手帕的右手递到他跟前儿。 噙着一抹蔫儿坏的笑,叹气: “喏——” 荆时越行医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病人,一个手伤愣是治得他精疲力尽。 他闭着眼难耐的喘气,完全不想看到身边又菜又爱玩的坏丫头。 就仗着他顾及她身体不敢尽力,才一个劲儿的使坏! 如今,他也想学着她的语气说出来,“若我死了,一定是陆小姐你害得!” “哎呀瞧瞧,我的好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一只小手来扒拉他的眼皮,一声“好哥哥”叫得荆时越心肝儿直颤。 完了,这股气生不起来了。 陆凝霜低着头,双手扒拉男人的眼皮,猛然与他来不及掩藏恼意的眼珠子对视。 荆时越:糟糕,暴露了! 陆凝霜觉得有趣极了,这位全书最惊才绝艳的神医表面顺着她,心理活动却比谁都活跃! 看他这样子就能明白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然日常说话没那么直率气人了,可他心里头一句吐槽的话都没落下! “陆小姐,别闹了……” 荆时越拨开她胡闹的手,撇过脸去。 陆凝霜伸手探到枕头底下,掏出个巴掌大的如意纹丝绸锦袋。 她枕在荆时越胸口,慢悠悠的将锦袋拆开。 “太医哥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到现在都没拿到礼物,也不知道提醒我。” 荆时越悄悄盯着她手里的动作,明明心都雀跃得飞到天上去了,却还矜持的说: “礼物什么的不重要,二小姐每天都能谨遵医嘱按时吃饭吃药,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礼物。” “那我就不送了?” 陆凝霜眉头一挑,作势将东西塞回锦袋子。 “别!” 荆时越瞬间转过头按住她的手,在她戏谑的眼神下恼羞成怒,搂着袅袅纤腰翻过身子,将人压在了榻上。 “二小姐,你信不信……” 威胁的话都不会说,我能信什么? “别光说不练啊~” 陆凝霜懒抬眼眸,咯咯笑着,动作优雅的将一条蓝翡做成的细长腰链戴在他敏感的腰上。 蓝翡都切成红豆大小的双棱锥,间隔处挂着银子做旧的小枫叶,就连隔珠也有着细小的尖刺。 整条链子没一点儿跟舒适挨上边,荆时越被磨得声音都变了。 “二小姐,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的礼物,我最喜欢太医哥哥的腰了。我特意选了这个的颜色宝石,我觉得跟你很配。” 指尖弹了下腰侧的蝉形小金铃,在清脆声中笑吟: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是不是很应景?” 第61章 打断双腿并废去武功 雪夜里,蝉鸣一声比一声急。 但飞霜阁外的人,听不到那阵蝉鸣。 陆凝霜从地牢离去后,傅南嘉就进入了冥想状态。 在紫台山上,冥想是他做得最多的事。 他仔细揣着怀中的药瓶放空思绪,沉湎于旧时少女每一次视他为洪水猛兽的场景。 也只有想着她,他才能按捺住内心毁天灭地的想法,暂时静下心来修行。 他放任身上的伤势恶化,也不愿意损耗少女的心意。 他将药膏护的很紧。 其实,傅南嘉用与不用,伤势都不会好转,因为陆凝霜深刻的记得他强迫自己的狠劲儿。 药不是什么好药,也就是普通下人使用的低劣药膏,触及伤口会带来极大的痛意。 顺便,陆凝霜还加了一点儿芥根粉。 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想让她将荆时越一抹无痕的极品伤药,送给一个惹怒她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 看在想要的答案份儿上,她已经说了软话了,还想让她付出更多就贪心了! 主院书房。 经过监牢偷看得到的信息,众人经商议后,意见达成共识。 正准备宣布对傅南嘉的最终处理决定时,紫台山和渝州加急的信件姗姗来迟。 紫台山来信说,傅南嘉被关禁闭期间,一把火烧毁了大半个道观,人也趁机逃了出去。 希望秦家主找到人能好好儿教训,还有什么时候派人来把道观修了,不然我们就要把二公子逐出师门,以后别想再让我们擦屁股! 我们力排众议,不顾世俗眼光,收容一个不敬神佛的魔头,我们压力山大!很大,非常大!除非重新建两座大殿…… 渝州秦家来信说,我们已经知道南嘉从紫台山跑了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他人应该已经到了奉都。 按照那小子的秉性,很有可能犯下了大错,希望夫君\/秦家主,看在我\/傅家的面儿上,对傅南嘉从轻处置,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秦知行看后怒火滔天,“该死的孽障!竟然放火烧道观!怎么说也是待了那么多年,对他有教养之恩的师门! 他果然天生悖逆,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 呵,从轻发落?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大哥息怒,”秦征鸿看了信脸色也变了,但还是出声劝了劝。 秦知行一拳砸碎茶案,凛冽道: “妹夫,你不是要打断那孽畜的双腿么?现在就可以! 顺便再把他武功废了,扔到小霜面前,小霜说原谅他就活,说不原谅他就给我死!” “大舅哥,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陆建章看着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中年人,紧紧皱起了眉头。 让霜儿定傅南嘉生死,从目前来看很大快人心,但往远了看—— 大舅哥家的嫡子因霜儿而死,这不是将他宝贝闺女架在火上烤吗? 再远一点,傅家继承人命丧镇国公府二小姐之手,这不是添乱嘛! “大哥!” 陆建章换了个更亲密的称呼,拍着秦知行的肩膀,沉声道,“给霜儿赔罪就不必了,我怕将霜儿吓到。” 陆映雪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镇国公府在她眼里仍是敌方势力,只是因为父亲出手退婚更容易,她才暂时放下隔阂一起合作。 那天能跑出来安慰小病秧子已经不错了,让她为她考虑是不可能的。 一群人又扯了一会儿皮,秦知行坚持打断傅南嘉双腿并废掉他的武功。 “妹夫,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意已决,我会解决好所有的问题!” 那日云儿醒来,听说小外甥女被孽障欺负的事,跟天塌了一样,众人好说歹说才将人安抚好。 现在都还病着! 秦知行越想越气,当年就该直接将他滋墙上,免得将家里搅得不安生! 消息传到陆夫人耳中,当晚觉意都没了,第二日更是一大早来了沉香院。 陆凝霜在陆夫人来不久后就醒了,神采奕奕的,苍白的肤色透出一点儿红,看起来有些艳。 她状态能这么好,全因荆时越掐着度,见她困意上来就停了,没像她那样故意折腾人。 白芷伺候着梳洗,茯苓寻了个僻静地练武,张妈在问询了陆夫人的喜好后吩咐小厨房准备早膳。 偏厅的桌子摆开,陆夫人亲自给陆凝霜布菜。 “霜儿今日的气色还不错,想来荆太医为你调理身体,花了很多心思。” 陆凝霜咬了一口芙蓉虾,笑道: “是啊,他很尽职。” 大半夜都还在忙呢! 陆夫人一直想着昨夜听到的消息,没发现她笑容里的怪异。 等吃完后,她拉着陆凝霜的手坐在椅子上,斟词酌句的说: “霜儿,你对……你大舅舅家的三表哥还有多少印象?”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陆凝霜诚恳的摇头。 “娘亲,我不记得了。我昨天去牢房里看过他,还送了一瓶药膏。” 陆凝霜柔柔笑着,她是温柔又善良的陆二小姐。 陆夫人一听,又纯又媚的眼睛闪烁起泪花,将她抱在怀里好一阵叹气。 “我善良的霜儿啊……” 过了一会儿,陆凝霜倚在陆夫人怀里,用脑袋蹭着夫人的肩膀,孺慕的问道: “娘亲,我听荆太医说你生病了,你怎么不在房里好好儿歇息?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你一大早的来找霜儿?” 陆夫人纠结道: “你大舅舅他们,想把傅南嘉押过来给你赔罪……” “就这件事吗?” 她轻拍着陆夫人的胸口,善解人意道,“不说娘亲,单单看在舅舅的面儿上,我都不会记恨的。” 她在话中留了一线退路,没说要原谅。 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拿她的话作筏子,逼着她跟傅南嘉重修兄妹之好。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她从来不给自己留陷阱。 “不只是赔罪……” 陆夫人拍着她的后背,表情有些愁,语气一转,铿锵有力的说: “咱陆家乃将门世家,儿女敢爱又敢恨!你是我和你爹宠在心尖儿上的宝贝,我们只希望你一辈子开开心心。 霜儿,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为了任何人委曲求全,即便是娘也不可以!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爹,镇国公府,都是你的底气!” 第62章 别想跟我抢霜妹妹! 为了践行诺言,荆时越很早就出了陆府,他要回去整理资料,还要去太医署摘抄药膳方子。 天禄阁经由历代皇室传承,是齐国收纳医药典籍数量最多最完善的地方。 加上宫里的贵人惯用食疗,一些常用的药膳方子都是开放的,直接去摘抄也比自己重新更强。 出门的时间太早,遇上了准备上朝的陆国公。 “小荆,你去哪儿,我让人给你安排一辆马车。” 陆国公撩开窗帘,从车窗探出头来。 “不用了国公爷,在下步行是一样的,太医署离这儿不算远。” 荆时越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为了防止陆国公强行派人送他,他只好挎着药箱扭身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 刚睡了人家女儿又用人家马车,当父亲的不知情,感觉不到别扭,他心里头却难受得慌。 近来有关二小姐的流言甚嚣尘上,说打二小姐主意的人都是为了吃绝户。 他没法与流言反抗,只能管好自己,坚决不做那样的人。 太医署? 这个点儿去是不是太早了? 陆建章疑惑但表示尊重,笑眯眯的招手,“咱俩正好顺路,上车我捎你一段,顺便你给我讲讲霜儿的情况。” 太医署作为国家卫生部、医学院兼附属医院,隶属于太常寺,位置自然也在皇城之中。 荆时越暗叹自己大意,但陆国公盛情相邀, 又给了无可辩驳的理由,他不得不坐上了马车。 “麻烦国公爷了。” “不妨事。” 马车内,荆时越拘谨得很,陆国公的视线有如实质的落在身上,让他坐立难安。 车子摇摇晃晃,在微光中向朱雀门驶去,静谧的氛围让空气都变得严肃。 “小荆呐——” 路程过半,陆国公终于开口。 “您说!” 荆时越顿时坐直身体,该不会知道了他和二小姐的事,要兴师问罪吧? “别紧张,”陆国公笑呵呵的说,“霜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身子就弱,所以我们对她格外偏爱了些。 或许有时她会有点儿娇纵,闹些脾气什么的,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儿上不要跟她计较。 她也不是故意的,因为生病才心情不好,小荆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荆时越点头,“二小姐确实可怜。” 陆建章没想到他会应下来,脸一僵,随后顺着他的话苦笑道: “没错,霜儿是挺可怜的,一腔真心错付给了不值得的人。不过,那日你在楼上义无反顾扑向霜儿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 国公爷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荆时越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在他紧张得要死的时候,陆国公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个品性不错的好孩子,我当初没救错人,要不是你,霜儿这些年恐怕……总之,本国公打心底里感谢你。 要不我叫你贤侄吧,听着也亲近一些? 贤侄啊,我闺女那儿你多点耐心,平日里尤其是吃药的时候多哄哄,那丫头吃软不吃硬,犟得很。 我和内子对她的期望不高,就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过一辈子。” 陆国公哽咽起来,作势擦了擦眼角,然后让管家将马车停下。 “前面都是朝中官员,一个个老谋深算心脏得很。 免得他们东想西想,这里算计一下那里算计一下,我就在这儿把你放下了。 贤侄,宫门打开还有一阵儿,你寻个遮风的地方等吧。” 荆时越被放在了朱雀大街上,陆国公的马车继续向前驶去,宫门外已经扎堆了很多官员。 “这死天气可真冷!” 荆时越双手抄进袖子里骂了一声,满是懊恼。 早知道就不嘴硬了,回了别云间还能睡个回笼觉! 美人恩不好受啊! 养了几日,屁股伤好差不多的姜朔,换上官服踩着宫门开启的点儿来了。 临近年节外邦蠢蠢欲动,边关不太平,陛下下旨让五品以上的武官尽数到场。 姜朔也不想来的,等着天亮后拎着小点心去陪霜妹妹多有意思? “诶,姜文你看,那旮旯有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驾车的姜文眯眼仔细一瞧,试探道: “好像是荆太医。世子,陛下不是让他暂居陆府给二小姐看病吗,这大早上的出来做什么?比上朝的您还早,奇了!” “走,过去看看。” 姜朔催促姜文把马车驾过去。 车子越来越近,男人的身影愈来愈清晰,姜朔趴在车窗上扬声笑道: “哟,荆大人也来上朝啊,巧了巧了!几日不见,荆大人高升了啊!本世子在此恭贺!” 姜朔夸张的拱手,阴阳怪气得很。 他将那日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霜妹妹跳下去时这家伙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这要对霜妹妹没想法,他把让姜文把马车吃了! 姜文:是是是,我什么都吃的下! 荆时越本就被凛冽风雪吹得烦躁,莫名跳出个姜朔出言嘲讽,他黑着脸说: “姜世子,你是闲的没事吗?” 想明白荆时越对陆凝霜的不轨心思后,姜朔看荆时越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嘿,你说话咋这么刺挠呢?在别云间的时候,咱好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共处了几日,怎么说也是大熟人了吧? 就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何必这么大气性呢?我跟你说,人生气,老的快!嘿嘿嘿嘿……老男人! 姜文,快走!” 马车迅速启动,不安分的姜世子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做了个不太不干净的手势。 “老男人,别想跟我抢霜妹妹!” 一句话让两个人沉默。 荆时越一直觉得自己年龄大二小姐太多,都快一轮儿了。 每次娇弱可人的二小姐将他撩拨得心猿意马,他都有种罪恶感。 尤其是在榻上,他感觉自己在欺负一个不谙世事小姑娘。 这份感情,他打心里觉得不匹配。 荆时越被一句“老男人”扎得想呕血。 姜朔呢,则想起荆时越多年陪在陆凝霜身边,他直接把看诊二字忽略。 听说老男人手段最多,难保他天真纯洁、柔弱善良的霜妹妹不被老男人蛊惑。 该死! 他下朝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对霜妹妹说,让她离心怀不轨的老男人远一点! 第63章 陛下,臣告众同僚要吃我家绝户 今日朝堂的氛围很凝重。 明德帝照例戴着面具坐在上首,静听群臣激昂文字、挥斥方遒。 年关在即,众外国使者已经在来奉都的路上。 羌国派了太子前来求亲,同时大将军司空凛领兵十万驻扎于赤河对岸。 有人提议让镇国公陆建章出面,给他们一个教训后,再迎羌国太子入京,毕竟陆家精锐玄麒军跟羌国是老对手了。 文官尤其是丞相麾下众人激烈反对,这不是给陆国公拥兵自重的机会吗? 他们好不容易费了大功夫,让陆建章留在奉都带老婆奶孩子,淡了他与军队的联系。 再放他出去,之前的筹谋不就白费了? 陆建章一直警惕“功高震主”四个字。 不然老爹和两位兄长就不会死得那么突然,以至于让他一个原本打算当一辈子纨绔的家伙,挑起镇国公府的重担。 想当年,他为了追到夫人,可是死不要脸的跑到秦家去入赘呢! 结果家逢巨变,“小小赘婿”摇身一变成了国公爷,在妻子辛苦怀孕时,还要她提心吊胆的惦记他的安全! 陆建章面色大变,麻溜的滑跪到明德帝的高台下,痛哭流涕的问: “陛下能不能心疼一下微臣? 臣最疼的小女儿刚从死神手里救出来,还没脱离危险,臣的妻子因小女儿的事好几天都没下床了……” 随后抹着泪,鄙夷又哀怨的对同僚吼道,尤其那几个把他往死地贬低的文官。 “像你们这些妻妾成群,还要出去拈花惹草的家伙!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家人! 你们只知道美人臂、檀香口、细柳腰、鸳鸯锦被摇啊摇……” “住口!” “放肆!” “陆建章你不知廉耻!” “陆国公你有辱斯文!” “姓陆的,你怎么敢当着陛下的面儿,说这些腌臜言语?” 一群家中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自诩风流的官员们,破防了。 该死!该死!果然武将都是些粗俗之辈,说起话来一点儿分寸感都没有! 就在众官员对陆建章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这位从沙场里走出来铁血公爷,竟露出一副委屈神态。 “陛下,请您给微臣做主啊!” 他转头抱上明德帝大腿,捶着胸口痛心疾首,哭得都要厥过去。 顺便告了一状: “他们说要吃微臣家的绝户! 他们完全把陛下亲赐的镇国公府,和清平关二十五万玄麒军当成了囊中之物!其心可诛啊! 呜呜,微臣该死,同朝为官多年竟然没有早察觉他们的不臣心思!微臣该死,没有生个儿子杜绝他们的野心,导致陛下君臣失和! 臣万死啊陛下!!!” 陆国公磕头行大礼,奠定了整件事的基调。 陆建章你可真该死啊,几句话下来造反的人就成了我们! 八尺高的糙老爷们儿哭着装委屈? 臊不臊啊,你这个死绿茶! 难怪当年能将首富秦家唯一的闺女哄到手! 被针对、被内涵的官员们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紫,牙都要咬碎了,只恨不能上前将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余下官员脸色也很奇怪,明明是武将,可这嘴怎么这么油滑呢? “好了!” 明德帝低喝一声,审视众人许久。 对于哭诉的陆建章没露出什么不满的意思,更是让殿前太监亲自给人扶起来。 “陆国公,您劳苦功高!年关将至,陛下自不会让你与妻女分离的,你就安心吧!” “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陆建章感动的吹出个鼻涕泡儿。 明德帝眉头跳了一下,点了两个跳得最欢的文官,随同明威将军曹光耀带兵前往,震慑羌国大军。 明德帝还让身边的内侍去库房挑些宝贝和珍稀药材,等陆建章下朝后带回家,以表慰问。 众人暗暗嫉妒红了眼。 怎么他一通闹腾,陛下不仅不惩罚,还给赏赐呢? 明明陛下喜怒无常来着! 有些聪慧的暗自琢磨,然后恍然大悟,陆国公那番话怎么跟追姑娘时,剖白心意一样一样的? 陛下的镇国公府,陛下的玄麒军,陛下的镇国公…… 再加上哭泣示弱。 哇呜,他们好像找到上升的诀窍了! “陛下——” 有官员扯着哭腔,效仿陆建章滑跪而来。 明德帝无情道: “殿前失仪,押下去!” 怨种官员:他奶奶的,你要不要这么双标? 众臣:陆建章果然是大奸佞! 插曲后,又议起了其他的事。 北方的雪灾比预料的更为严重,不止传信求助的幽州、碣州被暴雪打击,再往北一点。 一个建于环山之间的城市,齐国矿石产区的莫城,几乎被突如其来的大雪掩埋,逃生者寥寥无几。 领命前去赈灾的诸位大人,苦于大雪过厚,还在头疼的建造庇护所。 不幸的是,一身风骨、为官清正,发誓弹劾遍天下贪官的监察御史杜景杜大人,为了多收容几位灾民,执意将房间让了出去,然后感染了严重的风寒。 据说都开始说胡话了。 赈灾事业颇有种中道崩阻的感觉。 诸位大人压力大得不停脱发。 明德帝下令让喜欢搞发明的五皇子,带着物资和人马,进行第二波的朝廷援助。 当朝堂的消息被风吹到六皇子府时,萧衡光露出庆幸的表情。 还好棘手的事情没落到他手上,不然那么恶劣的环境,他去了肯定过得不好。 当然,他绝不可能原谅殴打他的姜朔。 “啊——”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熟悉的爆鸣从远方迅速逼近,在书房整理公务的萧衡光一个激灵。 等他抬头,养得珠圆玉润满面油光的冯姓侍妾破门而入。 他拿着镇纸狠拍桌面,怒道: “冯!珠!珠!谁!让你进来的?” 冯珠珠不顾他的怒吼,一屁股挤过来,兴致勃勃的同他说: “殿下,妾身有紧要事情禀报,你何必在意那些虚礼?妾身告诉你,你有后了!” 大嗓门正怼着耳朵,萧衡光感觉灵魂都飘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说……什么?” 冯珠珠将点心吃得满脸,嚼吧嚼吧的说: “你,六皇子,有孩子了!” 萧衡光脸色慢慢白了。 霜儿! 第64章 陆国公教女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要这么对霜儿? 萧衡光定在原地,如丧考妣,无意识呢喃: “霜儿爱我那么真,我却伤她那么深……” 想起前几日陆二小姐为他轻生的消息,萧衡光心都在滴血。 冯珠珠怀孕的消息一出,不知道霜儿…… 他蓦的转头,阴森森的盯向冯珠珠的肚子,冯珠珠被他看得弹射起步。 “殿下,你要干嘛?” 后知后觉的品出他话里的含义,冯珠珠叫来得力扈从挡在身前,直言不讳道: “殿下你就死心吧,病恹恹的陆小二嫁给你,绝对不到半个月就能香消玉殒了。你那娘,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别用那眼神看我!我肚里揣的不仅是你的种,还是我冯家血脉,你可别想干坏事!你也不想我满奉都的闹事吧?” 这或许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后,执念破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冯珠珠对萧衡光便是如此。 曾经觉得他惊为天人,美到她心坎儿上,发疯似的想要得到他,用了以后才知没有想象中惊艳。 技巧都不会,弄得她不舒坦! 冯珠珠本就很前卫,嫁人后彻底放开天性,平日里骚话一句接一句的。 见萧衡光愤怒开始变质,隐隐爆发出杀意,她扔下一句“三个月后就能行房,没几天了,殿下记得多学学”就跑了。 徒留僵着张黑脸的萧衡光。 脏话很多,多到卡壳了! 等人跑没影儿了,才捶桌大骂: “不要脸!!!” 走到花园中的冯珠珠抚着肚子思忖,要不要送陆映雪礼物感谢感谢呢? 身为冯家嫡女,她虽然蛮横,但世家豪门子嗣应有的素质,比如待人接物的本事、敏锐的政治嗅觉、阴谋诡计后宅阴私手段等都是具备的。 只看她愿不愿使用而已。 想着陆映雪是萧衡光圣旨钦定的六皇妃,她一个提前用手段勾搭六皇子入府,说不定能生下长子的侍妾,特意在主母入府前显摆(下战书)是合情合理的吧? “豆包儿,从本小姐私库挑几件贵重礼物送给陆大小姐,就说本小姐有喜了,特意与准六皇妃分享!” 不管陆映雪还爱不爱六皇子,她都承她的情。 以后要斗,是以后的事。 说不准儿,陆映雪和六皇子的婚约会作废呢? 多一个陌生人都比多一个敌人好。 …… 早朝开了许久,等散朝都快中午了。 陆建章领着陛下赏赐的礼物,感动的踏上了出宫的道路。 姜朔没有如早上发誓的那般冲向镇国公府,而是追去了陛下日常办公的昭庆殿。 因为出岔子的不仅是羌国,还有宁国公府世代镇守的西北重镇。 西北边上的几个大型游牧民族,得知齐国北边的大雪灾后,高兴得策马穿过了落月山脉。 在齐国边境大行骚扰之事,顺便劫掠了不少粮食和妇女。 “陛下,朔愿领兵五万,将他们赶出去!” 姜朔跪地自荐。 他的情况跟当初的陆建章很像,却又不尽相同,因为姜朔的父亲,宁国公姜远逸还在,只是英雄迟暮。 姜朔需要尽快成长起来,从父亲手中接过责任的火炬。 明德帝盯了他许久,道: “你不是喜欢陆家二小姐吗?” 姜朔怔愣道:“是。” “想朕给你们赐婚吗?” “我……臣,不想逼迫二小姐。” “喜欢不就该弄到手吗?” 明德帝坐在台阶上和他侃了起来,姜朔不敢直视圣颜,所以更没法推测面具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喜欢他腹肌的霜妹妹,姜朔耳朵红了一丝,斟酌着摇头: “顺其自然就好了。二小姐已经很苦了,臣希望她余生是甜的,更不希望她怨臣。” “行,你去吧。” 明德帝挥挥手,让姜朔退下了。 …… 沉香院里,已经摆上了午膳。 找不到人陪,陆凝霜就把陆言召了过来。他太过温顺,反倒不美,将残羹赏他吃完后,又重新关了回去。 陆谨已经长到二十多公斤,整日精力旺盛得不行,沉香院已经装不下它了。 所以在陆凝霜准备午睡时,小武就带着它满府邸的撒欢。 陆国公笑呵呵的走进暖阁,身后跟着管家,他双手藏在身后更显奇怪。 “爹爹,您怎么来了?” 陆凝霜在躺椅上打着呵欠睁眼,陆国公从身后变出一串儿撒了白芝麻的糖葫芦,红澄澄跟小灯笼似的。 “给我闺女甜甜嘴——” 陆建章年轻时是奉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如今年岁上来也是醇香的美髯公一枚。 不过毕竟比不得老年人,他的胡子还没蓄几年,又黑又短,平添硬汉气质。 陆凝霜眼睛亮晶晶的接过,灿烂的笑道:“谢过爹爹!” “嗐,你是爹的女儿,说什么谢不谢的,都应该的,应该的。” 得了闺女笑容,陆国公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暂时放下来了。 随后让白芷把陆管家带的东西收下去。 “陛下赏赐的,算恩典吧。” “爹爹,陛下怎么又赏东西给您啊?” 陆凝霜双眸亮闪闪的,看得陆建章充满了无尽的倾诉欲。 他要吹,狠狠的吹! “当然是你爹我办事得力,简在帝心……” 吹着吹着,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陆建章对陆凝霜讲起了自己的为官之道。 “当臣子其实跟谈感情是一样的,君臣关系更甚于恋人关系。 你要忠诚,付出,信任,偶尔示弱和撒娇。无论陛下是怎样的人,都喜欢忠诚自己,拼命对自己付出的人。 但是呢,你光忠诚和付出是不够的。就拿咱武将来说,就相当于你拼命的立战功,虽然心是好的,可最终的结果是功高震主了啊! 到这种程度,“感情”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如何阻止感情变质,也就是君臣离心相互戒备呢? 你要表现出百分百的信任,不管他怀疑你是不是外边有了人,你都别吵别闹,用真诚的大眼睛看他,随便他查去。 但想要保持如胶似漆,还需要示弱装可怜,你要在一些不影响大局,且大是大非没毛病的事情上大喊‘有人欺负我,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呜呜呜……’” 陆凝霜的笑声就没停过。 她或许知道原主这朵盛世大白莲大绿茶怎么来的了,基因天赋加进化! 第65章 你嫌弃我没旁的妹妹香 葳蕤院里。 陆映雪刚从外头归来,含秋上前细心的为她解开披风,并拂去头上落雪。 萧楚然那个大冤种中毒已深,显然成了大病秧子,连着旷了几日早朝,今天明德帝又让帝王专属御医给他瞧病去了。 谁瞧谁知道,越瞧越不好。 唉,只怪这家伙嘴硬,得罪了神医高徒却不肯低头,不低就不低吧,尸体凉了就舒坦了! 反正她从前世记忆里将人扒拉出来,还用掉了自己的面子,已经算仁至义尽,是萧楚然自己不争气! “大小姐,六皇子府上送了礼过来。” 含秋将披风晾在屏风上,为自家小姐倒上一杯热腾腾的姜茶祛寒气。 “萧衡光?”陆映雪动作一顿,疑惑抬头,“不应该送小病秧子么?” 她就是一颗棋子,那才是真爱好吗! 含秋解释: “是冯侍妾让人送来的,说是要与您分享怀孕的喜事。” “又不是我让她怀的孕,有什么好分享的?” 陆映雪一脸无语,转念一想,似是明白了冯珠珠的意思,便吩咐道: “从大哥送来的缎子里选几匹合适又不出挑的,作为回礼。” 正妃气度还是要装一装的,毕竟退婚还在进行中,以免被人瞧出端倪坏了事。 就是那小病秧子…… 得到消息后不知会怎么闹。 “一会儿我去趟沉香院。” “大小姐,你去哪儿做什么,二小姐之前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你身上的伤,现在都还没好全呢!” “好了,我有分寸。” 陆映雪将手放在含秋肩上,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 时间已是半下午,白芷贴心的给自家小姐上了茶水和甜点。 牛乳与米粉、干桂花做成的乳糕营养又易消化,鲜橘皮配鸡蛋、面粉做出的蒸糕松软又清甜。 暖阁很大,毗邻小花园的一面,有一间二十平米大小的半开放式空间。 靠墙的地方布置了许多花草盆景,宛若一处从古建筑里长出来的小森林,与旁边的小花园相得益彰。 从高处的横梁降下两道绳索,与一条黄花梨的靠背长椅相连,形成一只设计精巧的秋千。 陆凝霜脱了绣鞋抱膝缩在秋千上,通过控制重心轻轻荡着,一边将啃过一口的点心抛出去喂狼。 陆谨身姿很灵活,心思也很活络。 明明蹲在地上张嘴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吐着舌头来回跑,引诱陆凝霜将糕点抛得又高又远,然后展现非凡的跳跃技术。 只见后脚在用于造景的大石头上一蹬,身体在空中反向弯曲,形成一把劲力十足的弓。 然后张开狼嘴接住点心,身体在一百八十度旋转的过程中,落地恢复成反犬旁。 “哈哈哈,嗷呜~~” 陆谨:?? ˊ?ˋ?? 直到两盘子点心都喂完,陆凝霜才拍着手阴阳怪气的说: “哟,姐姐何时来的? 我这儿一向偏僻,位置怕是处在齐国之外,毕竟姐姐向来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踏足一回。 今个儿莫非遇上什么大喜事,值得姐姐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的来见我?” 她转头训起白芷: “你这丫鬟怎么当的,姐姐大驾光临都不通知我?怠慢了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是奴婢办事欠妥,请小姐责罚!” 白芷马上跪地认错,配合自家小姐演戏。 被晾了半天的陆映雪黑着脸,我果然还是讨厌她! “说话这么顺溜,看来精神头不错!下回别寻死觅活的,搞得全家都不得安宁!” 越说越气,直接嘴快道: “月月闹,年年闹,这么多年了你烦不烦啊?你要真想死,下次记得寻个隐蔽处,一了百了!” 只是说完内心便涌上一丝后悔。 她原本是想着大舅一会儿要押傅南嘉来,考虑到小病秧子刚被欺负过,担心她受了刺激,所以过来陪一下。 当然,她是看在诸位长辈的面儿上! “大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小姐呢?” 白芷跳出来怒骂,手指头都要戳到陆映雪脸上了。 她这一动,躲在周围的四名侍卫和茯苓也跟着动,转眼廊下就多了五个人。 陆映雪一点儿愧疚都没了。 “我说的不对吗,烦人精?” 她直直的盯着少女,态度是那样的恶劣。 陆凝霜扬手让众人退下,再抬头已满眼泪光。 陆谨察觉主人的难过,蹲到秋千旁边,时不时扭头对陆映雪龇牙。 “呜…呜……嗷呜……” 陆凝霜摸了摸狼脑袋,放下裙摆赤脚踩在地上,用那双泪眼安静的盯着陆映雪,一步步朝她靠近。 陆映雪被看得心虚,不由自主的后退。 最后一根黄花梨做的立柱,挡住了她后退的脚步。 陆凝霜抬手,撑在了陆映雪的脖子旁。 “所以,姐姐是来看我死没死的?” 她面无表情的牵上陆映雪的右手按在自己胸口,眼泪如山谷中的溪水缓缓淌下。 “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心? 你感受感受,它被你伤得支离破碎。” 少女的手透着彻骨的冷意,浅褐色的双眸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荒野。 就连单薄衣衫下躯体,也没多少暖意。 要不是那手掌下微弱的心跳,陆映雪都要以为面前站得是保存得当的尸体。 “你…离我远一点。” 她撇开脸,生硬又抗拒。 “要是我不呢?” 少女偏头,一点点凑近,殷红的眼尾显出一抹令人心惊的偏执。 她们的心跳,重叠在了一起。 在陆映雪骤然放大的瞳孔下,少女咬上了她的脸颊,陆映雪瞬间把自己想象成了苹果。 “你属狗的吗?!” 陆映雪黛眉倒竖,含怒的推搡着身前少女,谁知对方竟抱着她腰委屈得大哭。 “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别人能有我跟你亲?” “什么别人别人的?” 陆映雪莫名其妙。 少女嗷一声,哭得肝肠寸断。 “你就是嫌弃我!你嫌弃我是个病秧子,满身药味儿!没有别的哥哥俊,没有旁的妹妹香~~” 陆映雪气笑道: “什么哥哥妹妹的?你在乱说些什么?你是嫌我名声还不够差吗?芳华园那次,你已经把我塑造成残害手足的恶毒长姐了!” 第66章 哥哥,你怎么这么惨呀~ 其实芳华园落水事件另有原因,她和陆映雪都是受害者。 这就不用告诉女主了,毕竟她对寻求女主原谅不感兴趣。 这副身躯虽比前世好,但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哭得投入了些,心脏便隐隐发痛,似乎要晕厥过去。 陆凝霜闭了嗓子却控制不了眼泪它自个儿流,泪失禁体质挺影响生活的。 陆映雪听见小病秧子不再出声,便以为她不再闹了,谁知少女将脸埋在她脖间,热泪哗哗的从脖颈里流进去,烫得她满心焦灼。 这是个什么事儿呢? 唉呀,烦躁! “行了,哭两嗓子就得了,我新衣服可没有你这个千娇百宠的二小姐多。 你委屈,我还委屈呢!你整事,回回挨打的都是我!我看啊,别给我安排葳蕤院了,直接让我搬去祠堂得了!” 陆映雪抖抖肩膀,语气不见好。 “喂,说话啊,哑巴了不是?” 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小病秧子好像在抖啊! 吃了几堑的陆映雪连忙察看怀中人的情况,竟看到少女双目紧闭,下唇都咬出了血。 “喂!小病秧子?陆凝霜?不是吧,又来?我说你至于吗,你那么多姐姐妹妹的,何必逮着我一个人陷害,我是掘了你祖坟还是怎滴?” “姐姐,我心口疼——” 少女紧紧箍着她腰,又往她怀里蛄蛹,闷闷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却又带着莫名的勾子。 “你给我揉揉……” 陆映雪:栽赃陷害新花招是吧,我才不上当! 她径直喊道: “来人,快来人啊!白芷茯苓快点儿过来,你家小姐犯病了!” 闻言,白芷茯苓闪现。 “天!小姐你怎么又不穿鞋!茯苓快把鞋子拿过来!” “大小姐,你怎么不看顾着点儿,你明知我家小姐身体弱。等等,我家小姐怎么哭了?我可怜的小姐,肯定又被欺负了!” 陆映雪也感觉到疼了,脑仁儿疼!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招着手,将人往丫鬟那儿送,“知道你家小姐身体弱还让她在外边吹风?还不把人送屋里?” 两丫鬟瞪了陆映雪一眼,正准备动手将自家小姐接过来时,陆凝霜发起了脾气。 “别碰我!” 有气无力的吼完二人后,余着点儿沙哑哭腔,可怜兮兮咬上陆映雪耳垂。 “我不要她们碰,只要姐姐抱……” “住口!” 陆映雪出声喝止,少女的手也滑溜的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冰爪子冻得她鸡皮疙瘩直冒。 “再乱来,我剁你爪子!” 陆映雪一脸凶相,最后被缠得没法,顶着一张臭脸将少女挪到暖和的室内。 回屋的路程中,思维活跃起来。 小病秧子身子软绵绵、轻飘飘的。 还冰冰凉凉的…… 夏天抱着应该很凉快。 清苦的药味儿挺解暑气。 把她租出去卖了! 摸个手十两银子,抱一下一锭金子。以小病秧子前赴后继的爱慕者和姐姐妹妹们,我的天,发财之道啊! “姐姐是在想如何卖了我?”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陆映雪被问得心虚,不自主抬高了声调: “胡说八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肆意妄为,没有底线?” 将人放下,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闪到三丈开外。 “哦,这样说来我还是姐姐的底线呢?” 陆凝霜故意曲解语意,坐在躺椅上咯咯笑着。 白芷用绒毯将她裹了,又往腿弯和怀中塞了汤婆子,茯苓跑出去找张妈要热水。 陆映雪被她笑得生恼,抽搐嘴角嗤笑道: “真会给自己贴金,就你这理解能力,还奉都第一才女?我看那,全是捧臭脚捧出来的!” 嘲讽完后便别过身去,暗暗打量屋内的陈设,说是天下珍宝尽贮于屋中都不为过,这才是真的“金屋藏娇”吧? 陆映雪好奇,一般来说越是受宠的孩子,长大了越是天真。 尤其是闺阁小姐,古往今来向往真爱,不顾一切的抛弃鲜花着锦的生活,奔向穷小子怀抱的人数之不尽。 便是她自己,上辈子不也是为虚无缥缈的爱情付出了一切么? 小病秧子是怎么看透“肯为你花钱的人不一定爱你,不肯为你花钱的人一定不爱你”的本质的? 很快,茯苓端了水盆进来,白芷温柔的伺候自家小姐洗脚,一边照常无伤大雅的絮叨。 “小姐,你就算再急也不能不穿鞋,您身子骨本来就弱,要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我敢肯定,荆太医回来给您把完脉又要骂奴婢们。奴婢们当然不怕挨骂了,可奴婢们心疼您……” 白芷跪坐在地上,动作轻柔的将那对擦干水的玉足放在腿上,认真的抹着润肤保湿的香膏。 跟在自家小姐身边,她见过世间太多珍宝,在她心里都比不上自家冰肌玉骨、香气幽冷的小姐。 不含媚态却魅惑至极。 清冷病瘦、无情厌世,却引得人血液沸腾。 真的很绝好吗! 等白芷给陆凝霜套好鞋袜,被屋里热气熏得直吐舌头的西北狼王后裔,主动来到椅子跟前儿躺下,露出毛绒肚子。 灵性的蓝眼睛里分明写着“踩我”。 幸好它不是人,表情也只是对主人的黏腻而非猥琐,不然真不想奖励它。 陆凝霜用狼腹暖脚,白芷在一旁倒水取药,吃过后就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院内忽然喧嚣,窗口下的陆映雪嗖的一下站起来,喊道: “小病秧子别睡了,大舅来了。” 继重物落地的声音后,秦知行醇厚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小霜,这些年傅南嘉这个孽畜犯的错罄竹难书,就算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你作为最大的苦主,舅舅拎着他给你赔罪来了。你放心,舅舅已经亲手打断他的腿,废了他的武功,今后再也伤你不得。 孽障做了许多恶事,虽然你忘了,舅舅却一直觉得亏欠你,所以想将最后的处置权交给你。 你若恨他要死,舅舅这就结果了他,若愿意原谅,舅舅就把他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无论生死,他都没法再伤害你。” “舅舅可以把他留下吗?” 陆凝霜做出第三个选择。 傅南嘉出气多进气少的躺在台阶下,双腿被秦知行用棍子生生打断,在地上折出诡异的弧度。 胸膛高低起伏,鲜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咳。 他全程用黑沉如墨的眸子一眼不眨的盯着秦知行,听见陆凝霜的声音后忽然笑了,越笑越夸张,越笑越癫狂。 秦知行对小外甥女的选择不解,但表示尊重。 等他走后,陆凝霜从屋里出来,眼里迸发着异样的神采踩在傅南嘉的胸口上。 “哥哥,你怎么这么惨呀~” 被亲生父亲,亲手斩断翅膀的疯子,玩儿起来应该很带感吧? 第67章 记得洁身自好 陆凝霜防着傅南嘉发疯,仅踏了一只脚上去,用力不算大。 奈何傅南嘉武功被废,经脉受损,伤势正是严重的时候,猛然受力,咳咳的咯了口血。 “小乖,乖一点,先下去。” 指节分明的大手攥紧少女脚腕,爬满血丝的双眼疯狂又晦涩。 他还没能从掌控者的角色脱离出来,嘶哑的嗓音带着习惯性的命令。 陆凝霜将他的手踢开,忧郁的笑道: “小乖乖不乖的我不知道,但哥哥要是不乖,是会吃苦头的哟~ 瞧瞧我的新鞋和新裙子,都被哥哥的血弄脏了呢,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傅南嘉忽然盛怒,阴恻恻的唤道: “小乖——” 威胁的意味很浓。 陆映雪从屋里出来,就看到陆凝霜从怀里扯出两张尚带体温的绣帕,团吧团吧塞到被侍卫制住的傅南嘉的嘴里。 “哥哥听话,不要吵,我喜欢安静。” 又从白芷手中接了新帕子擦手,语气心疼的吩咐道: “哥哥受伤这么严重,关东厢房去吧,让他好好歇息。” 陆映雪站在陆凝霜身后不远,费解道: “你为什么要把他留下?” 她对傅南嘉没什么好感,或许正如紫台山的人所说,他就是天生的魔头,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若她处在小病秧子的境地,多半会想方设法斩草除根。 因为被一个疯子缠上,太危险了! 陆凝霜转身,总觉盈盈笑容里掺了别的东西。 “他欺负我,我就不能欺负回去吗?姐姐,这叫风水轮流转。” …… 今日的沉香院很热闹。 陆映雪离开不久后,姜朔带着一堆小玩意儿从正门进来,对陆凝霜百般讨好。 陆凝霜倚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偶尔斜两眼看他表演。 半大个子的白狼兴奋地跟在姜朔屁股后头跑来跑去。 打眼一瞧,还以为养了两只犬。 白芷目不斜视的进屋,低声说: “小姐,该用晚膳了。” 陆凝霜卷起书,懒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使出百般解数给她逗趣的姜朔。 “那不是有个大闲人吗,让他伺候我用膳。” 白芷看向姜朔,许是觉得心虚,姜朔忸怩一下后,便跟着白芷跑到厨房催晚膳。 等膳食在桌上摆开,姜朔亮着大白牙在那儿使劲儿招手,“霜妹妹快来,一会儿凉了!” 白芷贴心的将一盏水晶宫灯挂在陆凝霜身后的架子上,暖色的光线经由水晶折射,照得陆凝霜附近更亮堂了。 她仍看着书,对姜朔的呼喊不为所动。 白芷得了自家小姐几句耳语,去到外间对姜朔说: “姜世子,我家小姐说腿疼,不想过来用膳。” “腿疼?怎么突然腿疼了呢,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一听陆凝霜不舒服,姜朔腾的一下跳起来。 白芷将笑抿下去,恭恭敬敬的说: “麻烦姜世子将膳食给我家小姐送过去。” 然后便退下了。 姜朔愣了一下,迅速行动,一边问着陆凝霜喜欢吃什么,一边在桌上挑挑拣拣。 用勺子舀起八珍粥吹凉,喂到少女嘴边。 那檀口微微一张,勺子里软烂的红豆便不见了。 此情此景,瞬间让他想到之前某个惊世骇俗的行为,默默含了胸。 “你脸红什么?” 陆凝霜将视线从书页移到姜朔脸上。 这家伙目光躲躲闪闪的,完全藏不住心事。 瞧着像是自荐枕席的,身上浴后的水汽都还在,怎么比小姑娘还羞答? 姜朔不主动说来由,陆凝霜也不开口问,饭都吃完了,他也没透露出所以然。 又过了一会儿,见自家霜妹妹还是没啥反应,他终于蔫吧吧的开口: “霜妹妹,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马上就要去边关了,一想到见不到一两月见不到霜妹妹,他心里就难受得慌。 得了首肯,他小心的将人拥进怀里,再慢慢抱紧。 自从得知霜妹妹喜欢自己的肌肉后,他便铆足了劲儿锻炼,即便趴床上养伤时都一天几百个俯卧撑。 陆凝霜被他宽阔的胸怀包裹,暖暖的很贴心。 “对不起,霜妹妹……” 少年嗓音沙哑,情绪也变得低落。 “西北边关动乱,我向陛下请命出征,后日一大早便要离开奉都。 今年的除夕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会尽量赶在你生辰前回来。” “你要走?” 陆凝霜黛眉微皱。 在原来的剧情里,姜朔在公主生辰宴上看到她与萧衡光云雨,问她是否萧衡光强迫她,他愿意为她出头,却被她毫不留情的骂了。 然后心灰意冷,正好年前西北动乱,他自请出征。 这场战役并没有那么简单,他遭遇埋伏,身受重伤,副官和卫兵拼死将他送出来。 直到次年夏天,他才满身风霜的回归大众视线。 剧情已经变化,可他还是要去? 陆凝霜忽略姜朔絮叨的关于“老男人”“骗人”等废话,脑海里想象着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变成阴气沉沉的败军将领,就觉得惋惜。 既然剧情拦不住,现就采了这朵娇花吧。 陆凝霜攀上少年的脖子,吻上了喋喋不休的唇,柔软的小舌攻城掠地。 姜朔先是一惊,可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眸子一沉,拼命吻了回去。 他甚至大胆的说: “此行尚且需要些时日才能归来,担心霜妹妹想念我的胸肌,今天便让你摸个够。” 他红着脸解了衣衫,露出愈发健硕的身材。 少女埋胸,他嘶了一声,复杂又纠结的支吾道: “霜妹妹,你…有了我就不许要别人了。 外头的男人都很坏,身材也没我好。尤其是荆时越那个老男人,你离他远一点,别被他骗了。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不安好心……” 少女勾着他塌腰下去,双眸明亮的盯着他,问: “我听说营中有junji,朔哥哥在边关多年,还干净吗?” 直白的问题一出,姜朔脸红得不行。 “我、我……” 他低下头,艰难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我没碰过其他人……” “那我给你打上标记好吗,从沉香院出去以后,记得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陆凝霜在他肩上咬住渗血的牙印后,拉着他倒向了自己。 第68章 海东青 姜朔是个还算守礼的人,爱重爱重便是深爱和尊重的意思。 他一边艰难抵抗柔情攻势,一边哑声劝说,不想就此突破底线。 可终究还是沦陷了。 且一发不可收拾。 姜朔和荆时越不同,因为年轻有朝气,喜欢就放肆,还能拉下脸撒娇,在大狼狗和小奶狗间任意切换。 虽然吃肉的眼神有些凶,本质上是当不了小奶狗的,但披羊皮来装乖也挺有趣的。 放纵有放纵的快活,克制有克制的缠绵,陆凝霜说不上更喜欢谁。 晚归的荆时越站在门口,紧抿着唇听着少年情欲浓重的音色,以及少女娇弱的轻喘,表情很是不好。 他天没亮就顶着风雪出门,殷殷切切的整理膳方,忙到太医署里的同僚都走光了才离开。 一天里,只啃了个带去的冷面馍馍和一壶凉掉的茶水,回来就惦记着给她诊脉,结果呢? 她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把他当成什么了,随用随弃的物件,还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荆时越感觉被灌了一大桶的黄连水,苦得张不开口。 准备叩门的手举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叩下。 最后愤然甩袖,大步流星的离去。 本该在主屋一里一外守着的白芷和茯苓,蹲坐在东厢廊下的门槛儿上,扒拉着晚饭低声说着小话。 “白芷姐姐,我们为何不拦荆太医呢?” “他早晚都要接受现实,现在不过是提前让他知晓,好摆清自己的位置。” “可是你不怕他闯进去坏事?” “他不会的。” “为什么?” “荆太医是高傲的,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姜朔一朝开荤,总觉不够。 嘴甜的哄了佳人一遍又一遍,直到少女皱起眉头,他才意犹未尽的化身蝴蝶,飘飘然的飞过墙头。 “咚!咚!” “咚!咚!” “关好门窗,小心盗贼。”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知不觉间,二更(晚9点)到了。 白芷伺候好陆凝霜沐浴,又用棉巾绞干了头发,将少女放回被窝好生歇息,留了茯苓在床前守着,这才径直往西厢房走来。 姜世子有些放肆,弄伤了小姐,她来找荆时越是为特殊处的伤药,以及避孕还没副作用的朱颜丹。 这样做是很伤人,可那又如何呢? 小姐才是第一位的! “叩叩——” “叩叩——” “荆太医,你睡下了么?” 白芷毫不犹豫的叩响了房门。 屋内,荆时越有些恍惚的抬头。 面前的桌案上,亮着屋内唯一一盏油灯,灯芯没人打理,已经快沉进了灯油里,昏黄的火光照不清他的脸庞。 他闭着眼坐椅子上调整呼吸,青色袖摆上沾满了墨痕。 桌面和地上,散落着几十个因为写废而揉掉的纸团。 他根本静不下心来,一想到站在屋外看到的场景,手就不受控制。 是愤怒,是心酸,是不甘。 没得到回应,白芷又敲了几下。 “荆太医?” “荆太医?” “荆太医,我来取朱颜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刺得荆时越心脏鲜血淋漓。 他攥紧了双手,白玉镇纸都被巨力捏出了裂纹,听着越来越急的敲门声,直接吹灭了灯火。 朱颜丹啊,二小姐,你都不避讳我一下的么? 翌日,荆时越很早就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收拾干净的桌案上,赫然放着一只装有药丸的锦盒。 白芷将锦盒取回,同陆凝霜说了这件事,陆凝霜接了一枚朱颜丹咽下,脸上没什么波澜。 午休时,姜朔又来了,身后跟着一名拎着铁笼子的两米壮汉。 他先进了屋,抱着陆凝霜偷香窃玉了一番,然后将下巴搁在陆凝霜肩上,像哈巴狗一样说道: “霜妹妹,外边那只海东青是我以前训的,速度奇快。你要是想我了可以给我写信,最快两三日就能到我手里。 还有,年关将近,觐见的外国使者,回京述职的外地官员纷纷往奉都赶,人多杂乱,是最容易生事端的。 你素来柔弱,我担心你被人欺负,所以我把阿勇给你。他天生神力,性子敦厚,忠勇无畏。 我把他留下来保护你,出门的时候带上,无论是当车夫还是拿东西的苦力都行,好让你的安全多一分保障。 你平安了,我才能放心。” 沉香院很大,多养一个也是养。 只是陆凝霜不希望多个眼线,更不希望有人管自己。 玉手从姜朔的衣领探进去,在他耳边调笑道: “朔哥哥不会是让人来盯着我的吧?” 姜朔咽着唾沫,心猿意马,“不、不会。” 他有那个心却没那个胆子,因为他炸掉那样做霜妹妹一定会生气的。 滑腻的指尖揉搓起来,陆凝霜忧郁叹道: “可我也不想要个不听话的。” 姜朔隔着衣衫按住她的手,红着耳朵承诺道: “这你放心,我让他只听你的话。阿勇幼年高热,心智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最是一根筋了。” 这样说来,跟茯苓挺像的。 “行吧,你都这样说了,我就收下了。” 夜晚又开始风雪交加。 呼呼的冷风吹得人满心惆怅。 天还没亮,姜朔便骑着马,带着一队人轻装简行的离开。 出城的身影逐渐被风雪淹没,留下一路马蹄印。 刮了两阵儿风后,马蹄印也消失无踪。 站在楼上目送姜朔离开的陆凝霜蹲下身,摸了摸陆谨的头,轻声道: “去吧。” 陆谨机敏又灵性,又是西北孕育的雪狼,说不定能给姜朔一点儿助力, 只希望,阴气沉沉的败军将领离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远一点。 不然就太可惜了。 “啊哟,什么东西?” 正在上楼的男人被忽然窜出的白影撞了趔趄,等他准备追责,陆谨已经和外边的风雪隐在了一起。 陆凝霜闻声扭头,对上了一双满含愧疚的桃花眼。 “霜儿——” 竟是萧衡光那个晦气东西! 第69章 萧衡光的落魄 阿勇在楼下看着马车,她身边有白芷茯苓随侍,青峰青阳青云青山四人隐于暗处。 陆凝霜刚一露出不耐的神情,四人就瞬间出现,拦住了萧衡光上楼的路。 “你们是谁?” 萧衡光脸色郁郁,眼里迸出冷光。 冯珠珠确认怀孕后,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他都快被闹疯了。 冯珠珠的陪嫁扈从将她护得很紧,加上光禄寺卿明里暗里的关注,他根本没法让她暴毙而亡。 冯珠珠又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他惹不起那神经病,只好躲在了外头。 他已经在外留宿好几日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间出来会偶遇心上人。 陆凝霜让茯苓关了窗,看都没看萧衡光一眼,下筷子用起此间酒楼闻名奉都的早茶。 “六皇子殿下,他们四个是保护我家小姐安全的侍卫,这你也要管吗?” 白芷步子沉稳的走到楼梯处,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光看着萧衡光,痛心疾首的开口: “六殿下,你和我家小姐有缘无分,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放过她好么? 从你放弃我家小姐,选择大小姐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将我家小姐的心伤得支离破碎。” “我不是故意的,霜儿,你知道的……” 萧衡光仰头看着楼上,表情略微焦急,用那双深情的桃花眼说: 你知道我是打算让你当皇贵妃的,我们还约定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陆凝霜不为所动,他的媚眼抛给了瞎子。 白芷继续发难: “大小姐就算了,那冯小姐呢?圣旨亲赐的姻缘,如今,你和她还有了孩子!” “冯珠珠……那件事……” 萧衡光自觉难以启齿,即便全奉都都知道他们的丑事。 “够了,六殿下!您要真将我家小姐放在心上,一早就会来解释,何必拖到今日? 您也别说什么身不由己,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这不是你从前同我家小姐说的话么? 六殿下,我家小姐已经对你彻底失望了,还请您不要再出现在我家小姐面前,就当奴婢求您! 我家小姐身子弱,实在受不起折腾了,您放过她好么?求您放过她吧! 世间女子千千万,您身为高贵的六皇子,何必抓着我家小姐不放,难道您非要看到我家小姐香消玉殒才肯罢休吗?” “咚”的一声,白芷在楼梯口涕泗横流的给萧衡光跪下,那决然又痛心的样子吓得萧衡光摔下了楼梯。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萧衡光脸色惨白的大吼,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希冀的往楼上跑去。 “霜儿!霜儿!霜儿,你再看我一眼!” 我那么爱你,怎么会想害你呢? 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未来陪我共享江山的皇贵妃啊,我怎么舍得害你呢? 萧衡光疯了似的往楼上闯。 此刻时间还早,酒楼里没几个人,但大庭广众之下侍卫们也不敢真动手,以免伤到皇子给自家小姐和府上带来麻烦。 最后还真让他上了楼。 不过还没靠近,他心心念念的人便冷眼看来,眼角默默淌着两行清泪,没什么血色的樱唇咬出了血迹。 萧衡光心神俱震,“霜儿?” 陆凝霜任由泪水流下,眼底一片死寂。 她轻启唇瓣,嗓音轻得随风就散。 “衡光哥哥,我们回不去了。” “霜儿!!!” 在萧衡光怄得吐血之前,陆凝霜先一步“悲痛欲绝”的晕倒了。 陆凝霜这一晕,奉都再起流言。 世人向来同情弱者,加上喜欢陆二小姐的人很多,以及萧衡光不复白月光皇子的美名,流言多是辱骂他的。 骂他人品不佳、品德败坏、没有体统、内心阴暗、心思歹毒、光逮着身体不好的陆二小姐一个人欺负,得不到就要毁掉。 可怜陆二小姐真情错付,还要被渣男死缠烂打,人都快被逼死了。 自然有陆家秦家和陆映雪推波助澜的结果。 萧衡光的声望跌落谷底。 然而落到这样的境地,萧衡光想的不是如何挽留颓势,而是如何求得陆凝霜的原谅。 他日日在镇国公府外等候,金银珠宝如流水一样送进沉香院。 得到的回复一成不变: “二小姐尚未醒来,请六殿下回去吧。” 短短数日,六皇子府被搬空了大半,俪贵妃愤怒的将人唤到跟前,将他狠狠的骂了一顿。 “不过是个女人!” “不过是个女人?” 最后一句话,引得萧衡光怒目。 俪贵妃气得一耳光扇上去,芷兰殿一下子安静了。 “母妃,你打我?” 萧衡光不可置信的捂着脸。 看着他这副质问的模样,俪贵妃更气。 “我打你又如何?你看看你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是大齐最尊贵的皇子,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浑浑噩噩,不思进取?萧衡光,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母妃!霜儿她有名有姓,是儿臣最爱的人,别用区区女人和病秧子这种贬低的字眼称呼她! 爱一个人就要爱屋及乌,儿臣不明白,您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为什么就不能容忍我爱的女人? 还是说,在您眼里,我只是一个母凭子贵,助你实现野心的工具?” “啪!” “疯了!疯了!” 俪贵妃又甩了一巴掌,鲜红的指甲在萧衡光俊美的脸上刮出两条血痕。 萧衡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猩红着眼眸说道: “既然母妃不待见儿臣,儿臣这就告辞!” 俪贵妃望着儿子离去的身影,捂着胸口,深觉头晕目眩。 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把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该死,不听话的儿子拿来有什么用?! “娘娘!娘娘!” “不好了,娘娘晕倒了!” “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走在空荡荡的宫道上,看着凄美的红墙白雪,萧衡光摸着肿胀的脸颊默默流了一滴眼泪。 世上再没有像霜儿那样,无条件全心全意爱我的人了。 我弄丢了我最心爱的姑娘。 等走到宫外,迎接他的是有些显怀的冯珠珠。 “哟,这不是咱始乱终弃、吃里扒外的六殿下么?怎么被人打了呢?” 冯珠珠撸起袖子,将人拽上了车。 “萧衡光我告诉你,你现在吃穿用度全是花我的,你要再出去裹乱,小心我停了你的零花钱!” 没错,在秦家动手之后,六皇子的产业就成了夕阳产业,只亏不赚。 后来他为了求得陆凝霜原谅,把好东西全送镇国公府上去了,如今府里用度全靠冯珠珠的嫁妆撑着。 没想到曾经光鲜亮丽,让奉都女子趋之若鹜的六皇子,竟沦落到侍妾来养的下场。 第70章 你就是我心里的江南 萧衡光魂不守舍的坐在位置上,对冯珠珠以下犯上的行为视而不见。 可凶着凶着,冯珠珠望着他那张带伤的俊脸,便只剩下心疼。 萧衡光长得是真好看,他完全继承了生母俪贵妃的美貌。 而俪贵妃能从一名江淮之地进献的舞姬登上贵妃宝座,除了精通伺候人的功夫,还有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后来诞下萧衡光,为了不给他的身份留把柄,俪贵妃认了送她入宫的江州知府为父,还入了族谱。 有一说一,萧衡光是所有皇子公主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冯珠珠最痴迷的就是他这副皮囊,就算想到他心有所属,对自己只剩厌烦,看到那张脸她每顿也能干三大碗饭! 她捏起绣帕,一边给萧衡光脸蛋儿上药,一边小心翼翼的吹着,轻声细语的安抚: “殿下,妾身也不是有意凶您的,更不是看重那点儿钱财,妾身是心疼您深陷情网郁郁寡欢。 妾身知道您对陆家二小姐的真心,可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您日日在镇国公府外守着,除了伤害自己还会伤害其他人。 万事都要往前看,事情闹成今天这样,您还不如坦然放手。陆二小姐尚在昏迷之中,您是非要闹到贵妃娘娘让人训斥她你才肯罢休吗?” 冯珠珠是真心疼自家男人……的漂亮脸蛋儿,那该死的老妖婆,怎么下得去手?暴殄天物就不怕遭报应?! 自从进了府,老妖婆就明里暗里给她找事,今天给派嬷嬷给她教导礼仪,明天就授意府上管事敲打于她。 六皇子府整日鸡飞狗跳,属实不是她故意找事,当然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占山为王的意思。 所以在劝说的过程中,她略微夹带了私货。 “真的不能挽回了吗?” 萧衡光抬头,寂寂的开口,多情的桃花眼泛起了泪光。 冯珠珠何曾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往日都是被他气得破口大骂,脸颊红艳艳的。 冷不丁美男落泪,她心脏抽痛的将人拥进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略微凸起的小腹,温言软语道: “殿下,挽不挽回还有那么重要么,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不过,妾身和孩子,永远都是站您这边的。” “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有你支持我,母妃她……” 萧衡光双眸无光,自嘲的开口。 冯珠珠理着他的鬓发,目露柔光,圆胖白润的脸只显得国泰民安。 “好殿下别伤心了,马上过年了,咱们一起去办年货好吗?” “咯吱咯吱” 镇国公府的马车从旁驶过,陆映雪撩开窗帘,正好与冯珠珠对视,二人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陆映雪原以为对萧衡光来说权利才是最重要的,没想到今生竟然为了小病秧子同她退婚。 她摸着怀里的退婚圣旨,感叹真爱的力量就是强大! 她退了婚,冯珠珠得到了人,光禄寺卿接下橄榄枝,北方赈灾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因为小病秧子,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 芷兰宫中,俪贵妃晕倒的消息很快惊动了圣驾,明德帝抛下事务前来探望。 喂下汤药不久,俪贵妃就醒了过来,哭哭啼啼的要明德帝贬斥陆建章教女无方。 “陛下,镇国公次女不安于室,行为放浪,不守妇道,将我儿迷得神魂颠倒,性情大变,竟不惜将府上大半家财送到镇国公府! 陛下,依臣妾看,陆家二小姐就是个天生的狐狸精,邪祟之物,还请陛下给臣妾做主!” 明德帝盯着不如以前乖巧的宠妃,平静道: “爱妃的本意是让我处置陆家二小姐吧。” “养不教父之过,陆二小姐如此没有教养,全因镇国公教导无方! 她和六皇子没有婚约却生纠葛,分明是私相授受,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这样做?” 俪贵妃骂完之后,眼波流转,缠缠绵绵的唤道: “陛下~~~” 近日事务繁多,明德帝没怎么睡过好觉,对俪贵妃的勾引毫无波澜。 他好整以暇的问: “爱妃知道来芷兰宫前,六皇子同朕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俪贵妃有不好的预感。 明德帝直视她的眼睛,薄唇轻启: “退婚。” “难道是跟镇国公府大小姐退婚?什么?这不可能?陛下,我不相信!” 尖锐的声音刺得明德帝脸色一沉。 “爱妃,你若乖巧听话,朕予你盛宠一世。” 否则…… …… 镇国公府。 传言昏迷不醒的陆二小姐,正在侍从的随行下,在梅园里散步。 四名侍卫分为两组,一组在前边开路,以防不长眼的丫鬟小厮冲撞主子,一组缀在后方随时应对不测之事。 白芷茯苓一左一右将陆凝霜搀住,高大威猛的阿勇提着装有海东青的笼子紧随其后。 陆凝霜随手掐了一朵红梅递给白芷,白芷转身,阿勇熟练的将笼子打开将海东青抓出来。 等梅花封进脚踝的信筒里,神异勇猛的海东青化为一道光影,振翅飞到了高空。 古人相思鸿笺尺素,她和姜朔却是海东青传花,另一种风花雪月。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姜朔走后,雪山没了来自主人的血脉震慑,总喜欢扑府上的信鸽吃,搞得陆大管家苦不堪言。 奈何雪山是姜世子亲自送于自家二小姐的海东青,总不能射杀了事。 万不得已之下,将事情告知陆凝霜。 无论人还是动物生事,都是因为闲得。 陆凝霜便想起姜朔所说想他就写信一事。 不过写信是不可能,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她给姜朔写信道相思开了个不好的头怎么整? 陆凝霜随手在院里掐了朵花,本意是敷衍和给雪山找事干,没想到姜朔收到后特喜欢这出,认为是他和她之间独一无二的浪漫。 还写信说: “我看到那花,就想到你在花前的样子,我碰到这花,就好像我们一起赏景。 霜妹妹,不拘什么,你今天看到的花和叶,哪怕一丫枯枝都可以送来,哪怕我身在戈壁,也似身在温暖如春的江南。” 第71章 爱能给人穿上铠甲,也能给人满身荆棘 月亮湖旁的军营驻地,姜朔与副将商讨完战术后,披着夜色回了营帐。 撩开门帘,一只体型健硕的白狼在帐篷中央鼾声震天。 听见细碎的脚步后,睁开半只眼,见是大熟人儿后翻着个身子继续打起了呼噜。 姜朔揉揉发疼的眉心,不自觉露出一抹无奈。 长腿一迈,从陆谨上方跨过,坐在简陋的桌案前,桌上有一只半开的鎏金木盒,盒中收着枯萎变色的花叶枯枝。 杂乱得像是乌鸫筑的巢。 刚摆弄了一小会儿,安静的军营迅速喧嚣起来,姜朔目光骤然一凛,放下木盒提上长枪,在陆谨之后走出了营帐。 冷月在戈壁上照出了血腥厮杀,在奉都奢华雅致的沉香院里,照出了一个可怜可恨之人。 傅南嘉被困在四方椅上,身上新换了轻薄光泽的红衣,领口一直低到腹部,露出了性感的曲线。 洗过的墨发带着最后一点儿水汽,柔顺的披散在身后。 他被困在这方椅子上,已经有很多天了,断掉的双腿已经彻底感知不到,但时时刻刻生出的疼痛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 “哥哥今夜很美。” 陆凝霜闲庭信步的在椅子周围绕行,冰凉的指尖在男人身上和椅子上划过。 傅南嘉缺水缺食的被养了这么久,身上唯一被处理的伤势就是皮外伤,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挣扎了。 他只能用阴翳的眼神盯着绕行的少女。 陆凝霜在他面前停下,蹙着眉抚上他棱角变得明显的脸颊,轻叹道: “哥哥瘦了……” 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戾。 太不乖了! 陆凝霜摇着头,动作优雅的将一碗兑了药的冰水从傅南嘉头顶淋下。 因为腿伤的缘故,他发着高热。 冰水甫一接触,便升起袅袅白雾。 他忽然坐直身体,绷紧了肌肉死死盯着她,干涩的喉咙发出两个难听的音节: “小…乖……” “哥哥,你为什么要凶我,你不喜欢吗?” 陆凝霜执着鹅毛,伤心的叹气,一边有意无意的从他肌肤上扫过。 药效逐渐发散,傅南嘉的双眸慢慢染上了赤色,粗喘的呼吸,让空气都升温了。 “哥哥,你的声音很让人心动呢!” 陆凝霜脸上布满微笑,半蹲着身子,双手肘在傅南嘉受伤的膝盖上,撑着下巴欣赏他意志被药性冲溃的模样。 那药很凶猛,即便是一头牛吃了都得发狂。 傅南嘉如今武功全失,更是被饿了数日精神薄弱的时候。 不消半刻,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拼命的在椅子上挣扎,粗喘着…… 重症用猛药,傅南嘉疯病这么严重,陆凝霜心疼兄长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看他快不行了,才悠闲的拿起水瓢,一瓢一瓢的往他身上浇冰水降温。 那股药性戛然而止,生生封在了身体里,他紧闭着双眼,身子不由自主的痉挛。 从房间里出来,白芷贴心的递上了手帕。 “过半小时再去收拾,让人重新给他换一身干净衣服,别冻死了。 记得灌风寒散,还有明日可以送点儿带荤腥的肉粥补补元气。” “知道了小姐,奴婢会安排好的。” “伺候他的下人不用刻意避讳什么,傅南嘉最是心高气傲,换衣服时最好让他醒着,看看自己的丑态。” 一路说着回到了屋中。 陆凝霜在白芷的伺候下,开始沐浴。 浴汤里滴进了橘子精油,闻着让人精神舒缓。 这东西出自荆时越之手,用的是院里那数硕果累累的红桔。 水汽氤氲下,陆凝霜靠在浴桶边昏昏欲睡。 白芷轻重合度的给她按摩着头部,轻声道: “小姐,我听说六皇子今日主动找陛下退了和大小姐的亲事,如果明日六皇子上门的话要见吗?” 陆凝霜轻抬玉臂,打了个呵欠。 “不见,我还昏迷着。” 白芷细细打量着自家小姐,发现她完全不以为意,看来果真将六皇子放下了。 好啊,好啊! 古人诚不欺我,有了一片森林,就不会执着于歪脖子树了。 “羌国的使节明日入京,很是热闹,街上各家各户都在办年货,您要不要出去逛逛,整日闷在院儿里,奴婢怕您无聊。 安乐公主他们日日询问你的情况,您要是再不醒,她们就该急哭了。 话说,安乐公主最爱的双色牡丹都送来了,就是盼着您早日醒来呢!” “明日再说吧!” 换上月白色的寝衣走向床榻,荆时越正好叩响房门,亲自拿着蜜丸子监督她吃药来了。 他的闷气,在听到陆凝霜被六皇子害得昏迷不醒时就散得一干二净。 那日他心急如焚的跑回来,喉咙都涌上铁锈味儿。 看到二小姐闭着眼躺在床上的那刻,双腿都站不稳了,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哪怕后来发现陆凝霜在睡回笼觉,他也没有生气,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紧紧将人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爱能给人穿上铠甲,也能给人满身荆棘。 可纵使伤痕累累,荆时越也要披着陆小姐给的荆棘靠近。 因为无论是高人预言的二十岁大限,还是他自己诊出的情况,陆小姐都到了日薄西山之境。 她可以任性,他不能。 因为他负气的结局很可能是永别。 “对不起,我不会再走了。” 画面回到现实,荆时越一手拿药一手端水,板着脸十分严肃的看着陆凝霜。 他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就看你心虚不虚! 陆凝霜被他盯烦了,招招手,非要交易才肯吃。 “什么交易?” 荆时越穿着蓝色衣袍在身旁坐下,整个人如松风霜月,气质卓然。 陆凝霜倚在榻上,挑着眉玉手往他腰间一搭,松竹君子瞬间颊生艳色。 “二小姐……何故戏弄我?” “这怎么叫戏弄呢?” 她手上作乱,话头一转,“我送你的首饰戴着的吗?” 荆时越气息紊乱,“戴…着。” “给我看看。” “……好。” 平坦的腹部被链子上的尖刺硌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娇艳。 她指尖一处处抚过,由衷的赞道: “太医哥哥,很适合你。” 第72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荆时越绷紧了身体,应承道: “是陆小姐眼光独到。” 他原不会说肉麻之语,被撩多了便能忍着不自在回复一两句。 陆凝霜骤然倾身,湿热的呼吸落在腰际,比蓝翡腰链磨人数十倍,荆时越身子一颤,金蝉声扰得他心思浮动。 因为每一次金蝉鸣叫,都是夜色旖旎、共赴沉沦之时。 杯中饮水险被泼了出去,好在他眼疾手快迅速将杯子稳住。 “二小姐,先把药吃了吧,一会儿水凉了。” 他喑哑的连忙催促,若再不把药喂下去,就得掉地上了! 陆凝霜坐起身,笑眯着眼眸,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后,抵着他的额头,缠绵道: “我要你哄哄我。” 盈盈双眸中炽烈的光华灼得荆时越心慌,却也迟疑点头,“好。” 在她面前,他从没有反抗的权利。 吃完治疗弱症的药后,荆时越果真听话。 陆凝霜按在他胸膛的手,触碰到擂鼓般的心跳。 手指灵活的解了他的腰带遮住其双眸,又扯了他发带缚住其手腕。 “太医哥哥乖。” 少女轻哄的嗓音像极烈的酒,将荆时越灌得头晕目眩。 “唔,小心……” 是他最后的话语。 …… 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柩,在地上印出花鸟的影子,有一缕日光偏移,将床榻上的少女唤醒。 白芷茯苓贴心的伺候陆凝霜梳洗,等收拾得差不多,早膳也上来了。 荆时越几乎从不留宿,见陆凝霜睡着便自行解开束缚,轻柔的抱着她去清理和上药。 因为有时候施针需要深厚内力,所以他也是会武的,崩开手腕发带轻而易举。 但比起姜朔、陆建章之流,他专修内功,体格更显修长灵逸。 自从荆时越发了话,陆凝霜的一日三餐可口了很多。 今日的早膳是五谷豆浆、蟹粉汤包、红枣薏仁粥、麻油鸡丝卷、油条果子,外加一碟儿腌菜。 那腌菜与山椒、茱萸同腌,辛辣之味惹得陆凝霜直掉眼泪,可无论白芷茯苓怎么劝,她还是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小姐,您快喝水!” 白芷连忙给她斟茶。 茶水是茯苓拎着茶壶去外边冰过的,温度略低于人体,很适合解辣。 陆凝霜闷头用膳,默默垂泪。 当望见两位贴身侍女忧心忡忡的模样后,忽的破涕为笑。 “不用担心,难得尝出苦涩以外的味道,我自然想过过瘾。” “呜呜,小姐……” 太可怜了! 二人心疼的抱头痛哭。 * 族中还有很多事要做,秦知行身为秦家家主当仁不让的归了家。 秦征鸿要主持海运相关的大局,年关里与商界同盟的交道不比朝会简单。 秦君翔是要接班的长房长子,加上他还要安抚母亲,跟着秦知行一道儿回去了。 唯有秦玉书这个风流才子,继续留下来与各方文人打交道,顺便将自己和秦家的名声打出去。 上一回以陆凝霜两首词为主举办的文会大获成功,秦玉书含泪怒赚十万两,虽然分了大头给外甥女,但还是吃到了大甜头。 两位兄长赞助了四万两,昧下两万两;收入会费三千两,留几份空白请柬到市面上被拍卖出六千两,两份联名款墨宝卖出十万两,分得两万两。 总计赚了四万九千两。 而他付出了什么? 喝了小酒,看了美人,赏了歌舞,装了逼,这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小乖乖,你还有惊天动地的灵感吗?给三舅舅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首好不?赚了钱咱还是二八分!” 吃过早膳不久,秦玉书就兴冲冲的来了,此刻趴在陆凝霜身下躺椅的扶手上,笑得像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 如今外邦使臣、述职官员纷纷来京,眼下正是赚取名望和银两的大好机会! 秦玉书的目光太过灼热,陆凝霜心知此次若不给,他应该会继续纠缠。 思忖一刻后,露出一根手指,悠悠开口:“你一我九。” 压一压价钱,免得总让我背诗。 “小乖乖,你怎能坐地起价,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小舅舅了么?” 秦玉书不愧是感情充沛的文人,从怀里抽出手帕掩面假哭起来,要不是担心吵到她,说不定会嗷两嗓子。 “舅舅可是一心为你,呕心沥血的想把你捧成一代女文豪啊,你就不心动吗?” “不心动。” “名流千古啊,小乖乖!” “死都死了,还管什么身后名?” “好吧好吧,”秦玉书让步,“一九便一九!” “行,你记吧。” 陆凝霜抬手,示意白芷上文房四宝。 秦玉书迅速沾上墨汁,大马金刀的站在桌案之前。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问刘十九》白居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青玉案·元夕》辛弃疾) 秦玉书再次兴奋于自家小文豪的文采,挥毫泼墨时胸中激荡,仿佛已看到小外甥女和自己名传千古的样子。 他写了一遍又一遍,却觉始终觉得没配上这两首诗词的意境。 他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愁眉不展,一张张笔走龙蛇的宣纸,撒得满屋都是。 颇显风流的松青色宽袖直踞,已经溅上了墨汁,直衬得他豪放古雅。 屏风之后,衣衫不整的陆言被陆凝霜的文采折服,他痴痴的望着暖阁里云淡风轻的少女。 从琉璃瓦撒下来的日光,给她笼上了朦胧光晕,就像巡视红尘的神。 一个时辰后,秦玉书抱着得意之作离开后,陆言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二小姐。” “过来。” 陆凝霜阖眸招手。 他依言来到跟前,黑眸里尽是痴缠。 第73章 是姐姐失了警惕之心 意乱情迷时,房门被人叩响。 “小姐,大小姐来了,要见吗?” 陆言动作一滞。 “唔……” 陆凝霜抚摸着陆言的头颅,缓缓撑开眼皮。 双眼迷离带着泪花,殷红的眼尾像是落了一瓣桃花。 “告诉她,若真想见我就等着。” 陆凝霜恢复两分清明,另外八分继续纵着自己沉溺其中。 她找寻到了比药更灵的东西。 荆时越悉心研制的药丸并不能消除身上病痛,但情事对大脑的刺激,会暂时让如影随形的疼痛销声匿迹。 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三年还是三个月又或是三日,于她而言有什么差别? 陆凝霜再次闭眼,抚摸着陆言的黑发,轻声道: “继续……” 自家小姐的喘息像一粒火星子落在心里,烧得她心潮澎湃,白芷摸了摸脸颊,发现烫得不行。 没想到转眼间,那名蹒跚学步、动不动就生病的小小姐,已经长成媚骨天成的少女。 “奴婢知道了。” 她告退后,先用冷水洗了脸,照见镜子里的自己恢复正常,仔细整理好仪容后才去了院门口。 “大小姐,我家小姐现在没空,你要是真心实意想见她,就随我去偏厅等着吧。” 她冷淡的回道。 陆映雪略微犹豫,点头,“行,我等。” 她琢磨了一整夜,还是觉得应该来致谢,若不是小病秧子歪打正着的装晕,退婚一事不会这么容易。 萧衡光亲自提出,所有的负面影响都由他一律承担了。 不管小病秧子本意如何,自己得了好处就应该表达谢意。 引入偏厅后,白芷上了茶和点心。 陆映雪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打量周围环境,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茯苓带着两名侍卫站在门口似是怕她乱跑。 用得着如此防备吗? 我又不稀罕你小姐的金银珠宝! 茶水喝完两盏,点心吃完半碟儿,陆映雪终于忍不住开口: “茯苓,你家小姐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来?” 茯苓小脸一板,扭头冷冰冰的说: “无可奉告!” “嘿,你这妮子!” 陆映雪倏然起身,茯苓用余光瞥了一眼,傲娇道: “大小姐若无耐心,离去便是!” 小病秧子的下人跟她一样讨厌! 陆映雪忽略凶巴巴的茯苓小萝莉,悠闲的在厅中转了起来,比起上一次来,屋里又多了很多珍品,不少是宫廷御品。 正后方挂着两百年前盛大家的《春山访友图》,笔法松灵、老辣,既有宋人构图饱满、势状雄伟的全景山水遗风,又有元人笔法松灵、设色温润的书卷气韵致。 博古架上,釉里红松竹梅图玉壶春瓶、三彩刻花卉纹三足盘、青白釉刻花瓶、金嵌宝石朝冠耳炉、水晶天鸡尊、子刚款茶晶梅花纹花插…… 世人求之不得的珍宝,就这样随意的摆放于屋内。 有钱,太有钱了,怎么不是我的呢? 陆映雪为自己掬了把辛酸泪。 脚步声逼近,她转头看去,端着托盘的下人鱼贯而入,在桌上摆满了珍馐。 “这是什么意思?” 陆映雪逮住了一名丫鬟。 那丫鬟行礼,恭敬道: “回大小姐话,二小姐请您入席。” “现在不是还玩吗?” 陆映雪下意识反驳。 丫鬟微笑着退下了。 陆映雪在廊下看了天空,才发现已经到午时了。 好家伙,她等了一个时辰! “姐姐在外边站着做什么?” 顺着声音望去,小病秧子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来,她眉梢流露着淡淡的媚意,唇色娇艳,引得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陆映雪移开目光,抬脚跨进门槛儿。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茯苓和白芷给二人布菜。 沉香院基本不允陆映雪带侍从进来,所以今天,她也是独身一人。 “那个小病秧子……” 陆映雪咽下茯苓添进碗里的虾仁,斟酌着开口却感觉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朝对面的少女看去,对方嘴角的微笑逐渐放大。 “陆凝霜你给我下药?!” 陆凝霜放下筷子叹息,“是姐姐失了警惕之心。” 陆映雪身体失重的往地上倒去,内心生出无尽的悔恨。 难道重生一世,还是要栽到陆凝霜的手里吗? 是啊,她在祠堂就提醒自己了,“姐姐,你的心不够狠。” 她应该,第一时间杀了她才对。 …… “小姐,大小姐怎么办?” 茯苓站在昏迷的陆映雪身侧,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来。 做掉吗? 激动! 陆凝霜面不改色的用着饭食,咽下一块炙羊肉后,毫不吝啬的发出赞扬。 随后淡声道: “用过午膳就该午睡,把她送到卧房的贵妃榻上,记得把外边的脏衣服脱了,别弄脏了毯子。” 茯苓惆怅道: “好的,小姐。” 说罢,单手扛起陆映雪走了。 陆凝霜又尝了两筷子水煮鱼片,口齿生津的嘱咐道: “晚上还要这个。” 白芷劝道: “小姐,您的胃受不了,荆太医说了您想吃什么吃什么,但要适可而止。” 其实汤面上就几粒山椒,汤色也呈奶白色,陆凝霜十来年都不曾用过刺激之物,为防她胃部受不了,厨子都一粒粒的往里数。 早膳她就被辣哭了,白芷再不忍自家小姐失望,也不得强硬起来。 “小姐,咱们循序渐进好吗?” 她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白芷八岁就跟在陆家二小姐身边,几乎见证了她的成长。 从“白几”到“白芷”,从“白芷,痛”到“白芷,我好累啊”,白芷不过大二小姐六岁,却在她一声声呼唤中有了为母为姐的感觉。 她希望她健健康康,笑容常在,愿她所求之事都能圆满。 她愿为她做任何事! 陆凝霜恹恹的放下筷子,以清茶漱口,结束了午膳。 卧房里,脱去外衣的陆映雪昏迷在贵妃榻上,她换上柔软的寝衣,扯上被子钻进了她怀里。 好暖和…… 脸颊在陆映雪胸前蹭了蹭,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啊——” 一个时辰后,尖叫划破了沉香院的寂静。 陆映雪看着怀里睡得脸颊红颜的少女,思绪乱成了毛线。 第74章 什么,姐姐连栋楼都舍不得给我买 昏迷前的悔恨爆发出来,陆映雪瞬间用力掐住少女脆弱的脖颈,手脚并用,像开启杀戮的蟒蛇死死将她绞住。 少女几乎没有挣扎,逐渐变红的脸色却暗示了她正在遭受的痛苦。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前世今生的仇就报了!’ ‘杀了她,偏心父母就会悲痛欲绝!’ 心底滋生的恶魔在耳边兴奋的低语。 陆映雪恨意卓然的加大力量,可在最后关头骤然失力,四仰八叉的躺在贵妃榻一侧,无声的又哭又笑。 杀陆凝霜真的好难啊! 就算再恨,她没法亲自动手。 陆映雪,你太懦弱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陆凝霜勉强恢复后,摇摇晃晃的爬过去。 丝滑的寝衣在刚才的暴力中裂开了好几处口子,顺着她白嫩的肩头滑下,最终如披帛一样堆在了臂弯处。 露出冰台色的蜀绣肚兜,金黄色的金丝菊巧夺天工,就像盛开在了山林的深秋晨雾里。 她就是人间最清冷的姝色。 “姐姐事到临头又反悔,真真让我意外。” 陆凝霜跪坐一旁,笑得忧郁又惋惜,嘶哑的嗓音却让她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陆映雪闭上眼,不听她的嘲讽。 “你要跟爹娘告状就赶紧的,何必与我做口舌之争?” “在姐姐心里,与我说话叫‘口舌之争’,真令妹妹痛心疾首!” 陆凝霜低下右肩捂着胸口,笑叹时泪痕已经蔓延到下颌,然后汇成一粒水晶,滴落到手背上。 她伤不伤心不知道,陆映雪偷看那一眼后,内心跟刀割一样。 妖孽! 陆映雪面上不动如山,暗暗在心中骂道。 空气中交锋的杀意渐渐消融,陆凝霜径直枕到了陆映雪勒过自己的手臂上。 陆映雪要收回,她将手伸到肩上强行与她十指交扣,温柔笑道: “姐姐可以再掐一次。” “不用了,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陆映雪当即不动了。 陆映雪搞不懂这个名义上的亲妹妹,明明怨恨自己让她生得体弱,怨恨自己抢了萧衡光,曾满心憎恨的在祠堂里说过永远都不可能与自己和解。 为何又缠上了自己? 陆凝霜侧身凝视着女子,用指尖慢慢描着那张与自己相同,气质却截然不同的脸。 “杀我是姐姐自己的决定,我可始终都没有反抗过。谁让姐姐打搅了我的好事,午睡便只能你来陪我。” “好事,什么好事?” 陆映雪忽然睁眼,审视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陆凝霜描画的手因为陆映雪睁眼停在了空中。 “姐姐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她的语气含羞带怯,神情却平静无波。 有前世的记忆在,陆映雪并不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少女。 她遇上过荆时越好几次,即使刻意压制,那眉眼间缱绻情深都没逃过她的双眼。 加上之前小病秧子留下傅南嘉时似是而非的话语,让她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早有猜测。 只是自认与小病秧子是前世仇敌,是今生的陌生人,懒得去在意罢了。 陆映雪欲言又止,最终依然没问出口。 罢了,不执着于萧衡光就是好事。 因为萧衡光很快就会被废掉,成为身患残疾无法继承大统的六皇子,成为光禄寺卿嫡女冯珠珠豢养的美人夫君。 冯珠珠会成为萧衡光实际上的妻子。 深居简出的六皇子将会与同样深居简出的镇国公府二小姐,再无干系! 陆映雪从榻上坐起,背着陆凝霜说: “我今日来是为邀请你上街游玩,以此感谢你装昏迷歪打正着的让萧衡光与我退婚,今天一切花销由我负责。” 而后纠结道: “你……别再惦记萧衡光了吧,你们不会有结果的。二舅舅不是给你送了四个吗,自家养的家雀,不比外边的野鸡乖顺?” 野鸡长得光鲜,却是会乱飞会啄人的,一旦飞入山林,你再伤心欲绝也无用。 家雀虽平平无奇,却受你控制,永远也逃不出你的掌心! 陆凝霜不想跟陆映雪扯家雀还是野鸡的,她只要孔雀和凤凰。 出声召白芷茯苓进来伺候梳洗,准备应邀上街散散心。 对上俩丫头恨极的眼神,坐在一旁的陆映雪摸摸鼻尖。 谁让你们给我下迷药的! 该庆幸我良心未泯,没把你家小姐掐死! “小姐,茯苓这就把荆太医叫回来!” 白芷又气又心疼的观察着陆凝霜脖间可怖的青紫色掐痕,一边给她更衣一边提议道。 陆凝霜按着眉心,摆摆手。 “算了,他看到了一定会训我,”视线落到降低存在的陆映雪身上,“也一定会训姐姐的。” …… 马车从陆府后门渐渐驶离,陆映雪低眸打量着非要倒她肩上的少女。 她穿着缥碧色的华裳,外边披着纯白色的狐氅,衬得冰肌玉骨,仙冷出尘。 然脖子上用来遮挡掐伤的杏色流光锦缎带上,绣着两只嬉戏的火狐,让她整个人瞬间鲜亮活泼起来。 陆映雪的指尖忽然有些发痒。 驶出巷子,街道变得开阔和喧嚣。 叫卖声、嬉闹声、交谈声、砍价声……让寒冷寂静的冬天活力四射。 陆映雪戳戳少女的肩膀,故作冷淡道: “快醒了,你看想买什么。” 陆凝霜打着呵欠,泪盈盈的仰头。 “什么都可以?” “是的。” 陆凝霜对着窗外宾客如云的四层高大酒楼一指,“姐姐,能买下来吗?” 陆映雪默默看着“天下第一楼”五个简单质朴却格外狂傲的鎏金大字,咽下唾沫道: “你明明可以把我卖了。” 天下第一楼地处在朱雀大街与青雀长街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差不多在奉都的中心,是奉都的地标建筑之一。 里边有钱庄、酒楼、珠宝铺、丝绸铺、香料铺等,年流水何止百万银! 别说买楼了,买地皮我都买不起! 小病秧子,你可真狠啊! “唉……” 陆凝霜长长叹气,委屈道,“我就知道,我在姐姐这儿一文不值,罢了。” 她又顺手指了下扛着一架子小葫芦走过的小贩儿,“就那个吧。” 那玩意儿一文钱一个。 陆映雪感觉被扇了一耳光。 第75章 二小姐,好久不见 一路驶来,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镇国公府的马车。 入冬以来,镇国公府二小姐与六皇子的爱恨纠葛愈演愈烈。 以及两首浣溪沙的广为流传,让人们对这位天生体弱却文采斐然的陆二小姐生出无限的好奇。 当一个人的文才达到登堂入室的境地,其所有的情感经历,就会被美化成风花雪月。 现在的陆凝霜便是如此。 有人心疼她所爱非人,吃尽爱情的苦。 有人惋惜她太过颖悟绝伦,慧极易折 。 有人对她心驰神往,恨不能替代六皇子与她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有人怜惜她自幼被病痛折磨,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更有人叹息她神明堕世,被囚困于世间这所牢笼。 …… 距离产生美,深居简出让世人对陆二小姐的形象无限美化。 当确认她从情伤中醒来,出现在外界之后,人群逐渐沸腾了起来。 “陆二小姐!” “陆二小姐,看我!” 见马车路过,路人拿着手上的货物就开始招手。 “二小姐,世上好男人千千万,一个六皇子算什么,咱们别难过了。” 一名姿容甚美的少妇用手帕擦着眼泪柔柔出声,就差与陆凝霜执手相看泪眼。 “陆二小姐,男人哪有漂亮妹妹香,一想到你流泪我就兴……咳,心疼。” 一名生性活泼的少女半掩着脸挥手。 定睛一看,身后的书摊上摆着《病弱美人偏爱我》《陆二小姐给我作诗的一百个深夜》《她对我怦然心动》…… 陆映雪瞳孔瞪圆,莫名感觉内容不正经怎么回事? 谁? 写的话本子? 谁,给我站出来! 陆凝霜浑不在意,还对给她打招呼的美人们恹恹一笑,那股子病态风流让不少男女突发心悸。 完了,我栽了! 笑完之后,陆凝霜放下窗帘,蹙着秀眉兴味又同情的看着陆映雪。 在小说里,女主崛起之前,原主始终是正面形象,是美好的代名词,是无数人争相追捧的对象。 要不是女主重生,占据先机,永远都破不了她虚伪的假面。 相比之下,女主想要在这样厉害的角色打压下崛起,难度不亚于某朱开局一个碗。 真令人同情! 陆凝霜抬眸望向虚空,好奇此方天道喜爱的到底是谁。 越往前行人就越多,年节前上街的人本就比平常多几倍。 马车实在驶不过去了,陆映雪便让留下清河与秋菊二人看守马车。 姐妹二人相携前行。 陆凝霜的两贴身丫鬟紧随其后,力大无穷的阿勇行走前方将人流分开,另外四名青姓侍卫列于两侧。 “诶,你们看,那是不是镇国公府的双生姐妹花儿!” 一间茶楼上,有微醺的纨绔朗笑开口。 同伴闻声纷纷定睛看去,一个个趴在窗边露出痴容。 有些人生下来就没有脑子,代替思考的只有下半身。 即便伏羲女娲当面,也敢信口开河一番。 纨绔与同伴猜拳,淫笑着下楼邂逅一场。 “输了,输了!你们俩跟本少爷走,看我的!” 纨绔拎着在包厢内顺手掐了朵山茶,簪上鬓角,领着两位同伴,在下人的簇拥下往二人行去。 “二位小姐留步!” 纨绔高声呼喊,从侧前方大步走来。 理了理衣襟后,捏着茶花作揖,然后右手挽花递了出去。 “鲜花赠美人,不知小生是否有荣幸与二位小姐把臂同游?” 陆凝霜眼里闪过戾色,什么脏东西,又臭又丑! 陆映雪下意识将陆凝霜挡在身后,厌恶道: “好狗不挡道!” “陆大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你我父亲皆同朝为官,论起来小生忝居兄长之位,从来没有好好儿照应过两位妹妹。” 纨绔笑呵呵,美人生起气都别有韵味儿! 不提陆映雪与纨绔的针锋相对,陆凝霜却是想到了别处。 按照剧情的骚操作,不出意外的,她今天是跟着女主遭了无妄之灾。 陆映雪作为极不受宠,几乎跟下人没什么区别的陆家大小姐,被骚扰的情况多得很,哪怕后来嫁给萧楚然也没杜绝。 算了,还是动手吧,这群人丑得她眼瞎。 陆凝霜一挥手,阿勇和四名侍卫瞬间行动起来,白芷茯苓则将她,顺便将陆映雪护在中间。 阿勇双脚往地上一跺,像小山一样挡在纨绔的面前,对方的护卫见此一拥而来。 他双手如铁钳一样擒住一名护卫的肩膀,直接用力甩了出去。 青锋四人赤手双拳,将对面的人打得抱头鼠窜。 大街之上,惊叫声不绝于耳。 “让开,快让开!” “不想死的就让开!” 陆映雪本想同陆凝霜嘲笑那群人,却见长街那头,失控的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骚乱的人群让摩肩接踵的大道拥挤万分。 陆映雪面色倏然一变,抓着陆凝霜努力往边上挤去,回头竟发现小病秧子早不见了踪影。 该死! “茯苓!白芷!阿勇!青锋!” 她站在一处台阶上,踮着脚嘶声呼喊。 失控的马车像一滴冷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 沸腾的人声直接盖过了她的呼喊。 失控的马车后还有紧追不舍的黑衣刺客。 人群越来越乱,浓郁的血腥气在寒风中散开,让人忍不住作呕。 “陆凝霜!陆凝霜!你在哪儿啊?” 陆映雪唇瓣都咬出鲜血,她提着裙摆,脸色苍白的四处寻找。 “砰——” 发狂的高头大马将之前还言笑晏晏的少女撞飞,落下的马蹄踏碎了胸腔。 “噗嗤——” 有一滴热血溅在了陆映雪的脸上。 她带着万分惊恐僵硬的扭头,看到染血的陌生衣裙后,才扶着墙壁大吐特吐起来。 大理寺、顺天府以及兵马司接连赶到,迅速解决事端、封锁现场、安抚百姓。 陆映雪双腿虚软的走过去,重生后头一次因为小病秧子出声祈求: “我是镇国公府大小姐,舍妹在刚才的动乱中失踪,烦请诸位帮我找一下妹妹,镇国公府必有重谢!” 在某个偏僻的巷子里,一名身材挺拔,容貌艳丽,高鼻深目的男人,含着戏谑将陆凝霜抵在了墙上。 “二小姐,我们好久不见!” 第76章 二小姐,咱俩可能要当亡命鸳鸯了 “是啊,好久不见。” 陆凝霜心平气和的抚上男人的脸,扭着他下颌左右打量,拇指不由自主的按在下颌渗血的箭伤上。 “一转眼,百里公子就从制造刺杀的幕后黑手,变成了被人追杀的丧家之犬。 变化大得让我一时……” “一时如何?” 深浅不一的橄榄绿异色双眸凝视着她,就像两只准备戏弄猎物的狼,在后方交互徘徊。 陆凝霜挑眉,揉捏着指尖血迹,轻笑道: “让我心生怜惜。” 明知她在说笑,得到答案的百里临依然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 护在陆凝霜腰后的手臂蓦的收紧,另一手摩挲着她的后颈,喉咙里发出笑音: “那二小姐可要好生怜惜人家!” 说罢将头一偏,捕获了那一抹红唇。 柔软的、清甜的、微凉的感觉,还有口脂的石榴花香在唇齿间交织,成了寒冬腊月里唯一的春色。 百里临霸道的掠夺着少女一切,却仍觉不够。 手臂用力往上一提,就势屈膝抵上墙面,柔软的身躯便被定在了怀里。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巷子另一头出现,精锐的军队一寸一寸的搜索,紧张的氛围打破了当前的旖旎。 百里临恋恋不舍的松开樱唇,沙哑的着嗓音跃跃欲试的说: “对不起了二小姐,得委屈你跟我走了。 要是能活下来我送你一份大礼,要是不幸殒命,咱们在地底下双宿双栖!” 百里临系紧了陆凝霜的狐裘,将她的脸紧紧按在胸前,随后扯过披风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 “二小姐,抓紧了!” 他单手搂着纤腰轻轻一跃,瞬间将附近搜查的禁军队伍、兵马司队伍、顺天府衙役、大理寺查案人员—— 以及藏于暗处的刺客队伍收进眼里。 “呵,还真是兴师动众!” 百里临轻叹一声,旋转着身体翩然落在二楼。 他出现的那一刻,刺客的眼神刹那亮得骇人,暗暗打了几个手势,对街涌现更多的刺客。 有的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有的翻窗而出,攀着墙壁外沿灵活的移动,有的踏在悬挂五彩灯笼的绳索上跳到了对街…… 他们张狂大胆的分成三个方向围来。 为了各国使臣平安入京,明德帝特意抽调了一队禁军在朱雀长街涵盖的片区巡视,当骚乱发生后他们便立刻响应。 禁军都尉李佑年右手按刀,带着队伍鹰视狼顾,在百里临出现的刹他便倏然抬头将其锁定。 “还真是嚣张啊!” 他放出信号烟花,召唤分队朝此方聚拢,然后一边判断百里临前进的方向,带队从近道超过去。 跟着兵马司封锁现场的大理寺衙役,先看到雨后春笋冒出的刺客,果断留下两人后,一起朝刺客冲了上去。 年终大会是被骂得狗血喷头,还是拿奖金升职,就看眼下了。 “该死的刺客,哪里逃!” 从街角转过来的两名顺天府衙役,看看余烟未散的信号弹,又看看上官们浴血厮杀的惨烈景象。 “我们,追哪边?” 王二咽了咽唾沫,艰难的问道。 同伴拔刀,义正言辞的说: “贼子正在潜逃,为保都城治安,我们应该助李都尉一臂之力!” 还没说完扭头就跑。 王二恨恨的喊道: “你倒是等等啊!我也要为京城治安,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 箭矢簌簌射下,刺客出其不意的从各方向砍来,百里临直面围攻,单手执剑艰难的抵挡。 陆凝霜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到周围的情况。 但尖锐刺耳的金戈交鸣声,以及男人激烈的心跳、愈来愈粗的呼吸,都揭示了当下的凶险。 她的腰已经被勒得麻木了,浓重的晕眩感让胃部翻江倒海。 汗水一阵阵的往外冒,可四肢却凉到骨头痛。 “咳咳……” 陆凝霜难受的咳着,嘴角却露出微笑。 在府上众人紧盯,出门有丫鬟侍卫亦步亦趋。 而此时此刻,只有寡不敌众、自身难保的百里临。 或许…… 她的手无力的松开男人腰间的衣裳,平静的想着这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突然,男人带着她一个急旋。 “噗嗤——” 利刃刺破血肉,冷风呼啦啦的从耳边灌进来。 “二小姐,抱紧点儿!” 男人不羁的开口,沙哑的嗓音多了一股沉闷压抑的感觉。 百里临右脚往刺客身上一蹬,从背后刺来的长剑陡然脱离。 他将口中血啐到另一名刺客脸上,劈剑夺去了身后那人的性命。 低眸看去,身前的披风都被刺透了。 “好好好,真是好样儿的!” 百里临笑容放大,异域风情的俊脸变得格外妍丽。 可眼底的嗜血之意,让空气都冷了好几度。 “二小姐,咱俩可能真的要当亡命鸳鸯了!” 如此危急都不忘调情,众刺客见到后,杀意愈发浓重。 奇怪的、细微的、难以分辨的声音响了起来,陆凝霜莫名觉得脖子有些痒。 只是刺客惊恐的叫声将动静盖过,加上旧病复发,她在弄清楚前就晕了过去。 …… 小巷外,陆映雪踉跄的跑到杂物堆旁,弯腰捡起了一只葫芦挂饰。 葫芦鸡蛋大小,尾部坠着红色流苏,正面刻着“平安”,反面刻着“康健”。 “是她!就是她!” 她颤抖着双手,死死盯着葫芦上的一滴鲜血,泪水却模糊了视线。 “小病秧子刚才就在这儿……” 玄庚带着一队府兵站在陆映雪身后,称病数日的摄政王萧楚然,满脸病色的靠在一根柱子上看她落泪。 “咳,咳……” 手帕掩唇,他低眸瞟了眼帕子上的黑红之物,轻叹一声塞进了袖子里。 “雪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不是说你妹妹坏得很吗,那她就一定没事的。” 不多时,玄冥一脸凝重的从房顶落下。 “主子,查清楚了,有人在羌国使团进京时刺杀,随行的官员和侍从无一幸免,羌国太子不知所踪。 羌国内有人与我国勾结,想要除去太子顺便引发两国矛盾。 属下去大理寺看了,没有陆二小姐的尸体,对了,镇国公府的人也来了。” 第77章 欺辱二小姐,下辈子就当太监吧 身穿戎服脸色阴沉的陆国公撞开清河,龙行虎步的来到陆映雪面前,扬起大掌扇了过去。 “孽障!!!” 他胸膛起伏不停,因为愤怒脖子粗红青筋鼓起,就像一头准备杀戮的雄狮。 陆映雪身体踉跄,萧楚然伸手扶了一把。 眨眼间,一个狰狞的青黑色五指印,裹住了半张明艳的脸庞。 “多谢。” 陆映雪道了声谢,转身站得远远的。 一边听消息,一边跟协助二人安排搜寻陆凝霜的人马。 萧楚然有府兵,陆建章有部曲,都是明面上的军队,她虽私下发展了势力,却更擅长打探消息。 人马被分成数队,迅速朝不同的方向散去。 陆建章背着手转过来,狠狠瞪了陆映雪一眼,指着她道: “回去再找你算账!” 陆建章在附近寻了间茶楼坐镇,萧楚然随着他坐在二楼临街的平台上。 天色阴了下来,飘起了湿雪。 萧楚然斜倚在栏杆上,时不时的咳嗽,扰得本就烦躁的陆建章心慌意乱。 “晋安王,您身子骨弱,到屋里烤火去吧!” 萧楚然倦怠的抬了抬眉,哂笑道: “陆国公一如既往的实诚,一点儿都不屑与本王虚与委蛇。” 他有两个名号,一个晋安王,一个摄政王,唯有前者是封邑完备的实职,后者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 说实在的,他更喜欢“晋安王”三个字。 因为他不幸的一生都是那个虚名造成的。 “等你想清楚为什么而活,你再来找我虚与委蛇也不迟。” 陆建章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讽,端着茶如牛饮水,来压制内心的烦躁。 …… 羌国使团遭遇刺杀,随行者无一幸免,太子下落不明的消息很快传遍各处。 百官们议论纷纷,诸皇子心思各异。 天禄阁里查阅医书的荆时越,被太医署的喧闹吸引。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从楼里出来,随便问了一个人,指着往来匆匆的医署人员。 那名辅助教育的医工执礼后,忧声叹道: “羌国使团遭遇刺杀,浮云街一带人员伤亡惨重,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现在正分批安置到患坊,太医令大人有令,太医正以上官员去患坊(相当于卫生所)诊治,务必治好各位公子小姐!” 荆时越挥手,医工走后传令的人员来了。 “荆医正,上首有令,请立刻前往浮云患坊诊治伤者!” 荆时越赶到后,被分到了一群二世祖,其中一人身下被马蹄踩爆。 “愣着做什么,你这个庸医!要是治不好,小爷让你跟它陪葬!” 正好是拦陆家姐妹的那名纨绔,为防伤上加伤,浑身带伤的侍从们紧紧将他四肢按住。 他痛得只能破口大骂。 荆时越瞥了暗看好戏的同僚一眼,习以为常的给纨绔诊脉。 “你们这群废物!连主子都护不住,回去我让我爹把你们全都五马分尸!” 侍从们被吓得畏畏缩缩。 他又骂起了陆家姐妹。 “陆家那俩有眼无珠的丫头片子,竟敢不识抬举,还让人动手打爷? 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一个声名尽毁的弃妇,送给爷玩儿……哎哟,庸医!爷要砍了你的狗头!” 纨绔痛得满脸扭曲,丑陋得不像人。 荆时越按捺住内心的担忧和杀意,召来药童协助,面无表情的说: “伤得太严重了,如果不想半身不遂的话就必须切干净。” 他坚守着医者的底线不伤人性命,但医好医坏是能操作的。 他纵有精妙缝合的本事,却不肯给用在禽兽身上。 况且,除了他有这一手,旁的太医见了依然只有一个连根剔除的答案。 你欺辱二小姐,小子,下半辈子就当太监吧! “庸医!庸医!滚开!快滚开!我不要你治!你是个废物!爷乃长庆侯嫡幼子,快去把太医令给爷叫来!” 荆时越与看好戏的同僚都无语起来。 一个落魄的长庆侯幼子,还想使唤太医署最高长官? 有病! “既然公子不治,那在下就退下了。” 放下助人情节,珍惜他人命运! 荆时越摇着头,给他撒了药粉止血后,果真不管了。 …… 奉都各处相继都点起了灯,灯火璀璨,是人间特有的银河。 浮云巷依旧处于封锁当中,待大理寺勘探完现场后,顺天府衙役拿着笤子拎着水桶,在大街上冲洗起来。 刺客砍死二十一人,因惊马而死四十八人,伤者无数。 这一场血淋淋的案件,给即将到来的除夕蒙上了阴云。 使团发狂的马不止一匹,差不多有一半受到惊吓,朝各个方向疾驰而去。 “幕后之人就不怕遭报应吗?为杀羌国太子,制造的动乱也太大了吧!” “今天不值夜,洗完咱就赶紧回家吧,刺客还没全部落网呢!” “是,干活儿吧。” …… 陆凝霜被疼痛唤醒,睁眼就看到床头绿光幽幽的眼睛。 “你终于醒了。” 男人嘶哑的开口,白着一张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袒露的上身包满了绷带。 右侧锁骨向下,胸口向上的位置,已经浸满了鲜血。 百里临上手将陆凝霜扶起来,满眼担忧,却戏谑的开口: “我满身伤都没晕,二小姐却晕到现在,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陆凝霜靠在软枕上,恹恹的笑道: “你没拿我挡剑,护我无虞我还该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遭此一劫。” “阿芜——” 百里临朝外喊道。 一名穿着青紫色异族长裙,身配银饰,脸上还有刺青的女子走了进来,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给陆凝霜看病。 百里临玩世不恭的笑道: “我就算不带你走,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二小姐,你真该谢我。” 阿芜对百里临摇摇头又点点头,沉默不语出去了。 百里临换坐到陆凝霜身边,伸手将她抱起,朝外间行去。 “走,吃饭!顺便哀悼咱俩失去了做亡命鸳鸯的机会。” 陆凝霜翻了下白眼,任由他抱自己出去。 当看到桌上的虫子后,她后悔了。 一巴掌还没扇下去,就被百里临捉住亲了下,等笑够后才吩咐道: “阿芜,把那两样撤下去,我们的二小姐胆子小得很。” 第78章 别乱动 陆凝霜蹙着眉,抬起手臂,慢条斯理在百里临的白绷带上擦了擦手背。 一句话没说,但嫌弃是实打实的。 百里临偏不让她如意,将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一起捉住,低头夸张的亲了又亲。 直到陆凝霜平心静气的启唇: “你若喜欢,砍下来送给你。” 百里临这才收敛,再不敢妄为,就怕她一怒之下真伤了自己。 二小姐骨子里的疯,他在公主府就看出来了。 正好桌上的汤锅和炉上的石板都热了,百里临主动给陆凝霜盛了一碗高汤,然后夹着巴掌大的五花肉放到石板上烤起来。 “二小姐先喝口汤暖暖身子,烤肉一会儿就好。” 见陆凝霜不动,他厚着脸皮贴过来。 “二小姐是不是觉得很简陋?比不上镇国公府的山珍海味吧?” 陆凝霜还难受着,没有任何胃口,却不妨碍施展扎心大法。 “你知道就好。” 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她轻轻的瞟着男人道: “我吃得下山珍海味,也吃得下吃粗茶淡饭,却绝不会为了旁人勉强自己。” “好好好,知道二小姐娇气,但今天情况特殊,不是没办法的事嘛? 尊贵的二小姐先将就一顿,就算你说想吃龙肉,明儿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给你弄来!” 百里临满眼是笑,出乎意料的好性子。 陆凝霜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陆谨的影子,乐得配合,用了几口膳食。 虽然陆谨野心勃勃,对她尽是利用,但也是真的懂她。 说来对权势臣服的野心,才是他身上最大的性感。 爱,才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陆言太过乖顺死板,沉闷无趣,连内心想法都不敢表达,懦弱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姜朔张狂却不够成熟,很是少年心性,一哄就害羞; 荆时越敦厚正经,做点儿什么都讲究张弛有度,适合细水长流的陪伴,不适合找刺激; 傅南嘉除了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和双腿断折、疯批属性的加持外,还真没什么吸引力。 至于二舅舅送来的四名青姓侍卫,容貌虽可,但不出尘。性格千篇一律,跟府上的侍卫相差无几。 家雀而已,没什么好说道的。 陆凝霜将视线放在百里临身上,一个浑身是胆不怕死的家伙,倒有几分意思。 晚膳撤下去后,百里临非拉着陆凝霜到天井旁看星星。 这所院子很小,有两层,正中央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天井。 抬头看去,辽阔的天空割得只剩那小小的一方。 不超过六平米的露天空地上用青石砌出一汪小池子,养着睡莲和几尾黑白锦鲤。 水面长了青绿色的浮萍,附近的地面上爬满了青黑色的青苔。 百里临坐在小矮凳上,两条大长腿大喇喇的伸出檐廊,支在空地上。 陆凝霜被他搂在怀里,坐在他腿上。 阴沉的夜空只有零星的几粒星辰,还不如看慢慢悠悠飘下来的雪花片儿。 陆凝霜人生第一次待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周围涌来的陈旧气息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就像有无数的虫子待在看不见的角落。 “别乱动,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 百里临转头调侃,嘴角的笑意浓重,双眸里似封印着一头野兽。 陆凝霜对他威胁不以为意,勉强挪了个舒服的位置,也不管他的伤势径直靠在他胸膛上,完全把他当成了椅子。 “你跟羌国太子什么关系?” 陆凝霜用熟稔的语气问出敏感的问题。 小说里羌国太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名字,陆映雪与萧楚然登上至尊之位,还没来得及发兵羌国他就薨逝了。 不过百里乃国姓,今天又是羌国使团入京的日子,百里临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百里临盯着陆凝霜,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绿幽幽的。 片刻后,他失笑: “怎么,二小姐想当太子妃?” 他转过头去,望着从天井落下的碎雪,惋惜道: “那可能要让二小姐失望了,百里临只是羌国太子的影子,区区一介隐卫而已,给不了二小姐想要的。” “这样啊……” 陆凝霜应道,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变化。 “不过——” 百里临忽然嬉皮笑脸的将陆凝霜搂进臂弯,低下头双眼熠熠生辉的凝视着她。 “二小姐若喜欢那个位置,我可以篡个位,把太子杀了。反正太子总是对我非打即骂,我早就想把他干掉了! 正好我跟太子有七分像,又从小学习他的一言一行,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不是问题!” 陆凝霜勾唇轻嗤: “你可真是个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东西。” “求二小姐这种绝代佳人有何不可?” 百里临吻着少女的耳朵,笑得很不正经。 “二小姐,看在我对你如此情深的份儿上,我叫你凝儿,你叫我阿临如何? 一个凝,一个临,咱俩确实很有缘分。” 陆凝霜没有回复他,汗毛忽然炸了起来。 她不经意发现四周的黑暗里有东西逼近,散发着腥臭腐败的气息。 只是东西逼近的瞬间,百里临的神情陡然变得凌厉。 陆凝霜没看懂他做了什么,“黑暗”便如潮水般退去。 没多会儿,收拾碗筷后就不见踪影的阿芜一脸凝重的走了上来,对百里临点头后转身出了门。 百里临恢复笑容,抱着陆凝霜往屋里走去。 “之前我说要是咱俩能活下来我就送你一份大礼,凝儿,跟我去看你的礼物。” 百里临从隐秘的角落翻出一只散发着寒气的玉质百虫雕花盒。 打开后,一只拇指大小,浑身玲珑剔透,宛若水晶雕刻的蝉,静静的出现在视野里。 “这么好看东西,凝儿应该不怕吧?” 陆凝霜好奇的问: “这是什么东西?” 百里临牵过她的手,捏住中指,认真又温柔的问: “凝儿,取你一滴血可好?” 陆凝霜点头,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刀尖儿轻轻的在葱白指尖点了一下,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他挤出一滴鲜血后,立刻将手指放到口中吮吸。 只见血珠滴落到蝉身上,转眼就被吸收。 水晶内部出现一条条玛瑙纹,就像心脏一样,有节奏的颤动。 下一刻,蝉从僵化的状态活过来,展开翅膀飞到了陆凝霜手背上。 第79章 圣蛊 百里临看着对陆凝霜极近亲昵的圣蛊,露出满意的笑容,却轻描淡写的说道: “就一只比较珍贵的蛊虫罢了,送你傍身,以后蛇虫鼠蚁都不会靠近,比什么驱虫药都管用。” 陆凝霜戳了戳,犹疑道: “这就大礼?” 百里临摊开手,耸着肩,一个劲儿的叹气。 “是啊,我区区一太子隐卫,穷得叮当响,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小家伙放我家乡贵着呢,都是我偷来的!” 其实—— 百虫一蛊,万蛊一王,这只冰晶蝉乃王中之王,可号令天下虫蚁。 它是最难培育的圣蛊,数百年难得一见,在羌国那个巫蛊盛行之地,甚至能影响…… 数月前公主府上与凝儿分别时,听到她的凄楚之言,蓦的心思一动,鬼使神差的将一只金蚕幼蛊放她身上。 以期远在羌国,也能知晓她的安危。 没想到再次碰面,金蚕幼蛊竟因饮了她的血而完美蜕变,成为了羌国皇室求而不得的珍宝! “凝儿,既然小家伙喜欢你,你就收下吧,明年开春以后,保准没一只蚊子敢咬你!” 说着顿了顿,补充几句,“人前就别放出来的,你知道的,怕虫子的女人不少,别到时候引起骚乱误伤了你自己。” 陆凝霜端详着手背小虫,当发现自己接受它后,它凶残的一口咬破皮肤,晶莹剔透的身体渐渐隐没。 “它不会……钻进去了吧?” “嗯哼!” 男人那张看戏的脸,看着就欠打。 陆凝霜狂甩手腕,手都麻了也没任何反应,她满脸怨气的看向百里临,对方噙着笑指了指她肩头。 不知何时,圣蛊趴在它肩上,两条触须一颤一颤的,莫名的委屈。 陆凝霜:“……” 夜色渐深。 百里临自行将染透的纱布换掉,缓了缓一阵儿,才继续嬉皮笑脸。 他指着简陋的屋子说: “今晚要委屈凝儿跟我躺一张床了,地上没有底板,我如今伤势严重,打不了地铺。” 吹灭油灯,百里临将她放到里边,自己平躺到最外边。 身边很快传来平稳的呼吸,陆凝霜睁着眼,意识越来越清晰。 陌生的地方,陈旧的气息,浓稠的黑暗,湿冷的空气,刺骨的寒意…… 周身尤其是腰间针扎样的痛楚,让陆凝霜仿佛在十八层地狱受刑。 可男人身上浓郁的血腥儿,成为了油锅下的大火,将心底深处的燥意翻来覆去的煎熬。 陆凝霜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眼不眨的盯着旁边和衣躺下的男人。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且粗重,被泪光挡住的眸底,是幽深的血色。 一刻后,房门被紧急叩响。 阿芜压低嗓音说: “搜查的人来了,需要立即转移地方!” 刚还睡得死沉沉的百里临翻身下床,捞起陆凝霜撞开房门,内力一提,从天井跃了出去。 迟迟找不到爱女,陆建章在宫门落锁前跑进皇宫,对明德帝撒泼打滚一顿闹腾,终于得到临时调派兵马司和李佑年那队禁军的权利。 明亮的火把和灯笼,像泾渭分明的溪流,慢慢将附近的民居淹没。 陆凝霜远远看着,直到视线被阻隔。 * 次日使臣觐见的朝会上,弹劾陆建章谋逆的折子如雪花飞到明德帝的案上。 陆建章正是烦躁的时候,撸起袖子跟朝臣狠狠激情对线了一番,有那浑水摸鱼不讲理的,上去就是沙包大的拳头。 等明德帝出声质问时,他直接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撒泼,破罐子破摔的喊道: “……陛下,臣自知君前失仪,罪不可恕。臣先叩谢陛下赐予的兵马司暂调之权,以此多年来陛下的厚爱。 朝堂诸公都是不当人父的,或许家里的妻儿老小本就是给别人养的也说不准。 他们嫉妒臣疼爱女儿,便恶语攻击、栽赃陷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反正女儿找不回来,内子就活不下去,没了夫人臣也活不下去,正好臣一家子在地下团聚,再续亲情。 衮衮诸公皆是利欲熏心、狠心薄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之辈,臣羞与他们同朝为官!” 众臣的脸色很精彩,在陆建章的嘴里,他们不仅是品德败坏的人渣,还是为隔壁老王养妻女的绿帽王! 谁能忍? 谁能忍! 只是就在众臣放下道德礼仪,准备一边狂喷一边围殴陆建章时,坐于上首的明德帝不咸不淡的开口: “镇国公殿前失仪、藐视君威,当庭杖责二十。众臣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导致君臣失和,朝会乱象横生,各罚俸半年。 羌国使团被杀一案,令大理寺与刑部主理,限期三日。 镇国公继续统率兵马司,仔细搜寻羌国太子下落,同样限期三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五日后,朕于太和殿设宴招待各国使臣,光禄寺与礼部共同操持。退朝!” “陛下有令,退朝——” 随着御前太监的高呼,明德帝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百官憋着一口气各自散去。 陆建章阴着一张脸压后而行,袖子撸得高高的,露出肌肉虬节的臂膀和沙包大的拳头。 谁敢扭头唾弃,他就敢冲上去打人。 回到府上,仍旧没有陆凝霜的下落。 陆建章勉强挤出时间,发落当日随行的侍卫丫鬟。 “侍卫杖责六十,关七天禁闭,只给水不给食!丫鬟杖责三十,关三天,同样给水不给食!拖下去!” 至于姜朔送的阿勇,陆建章不好越俎代庖,直接让他滚一边儿去。 陆凝霜失踪的事,东西厢房的两人也听到了。 陆言心中焦急,扯断了铁链,在脖子上缠上布帛遮住项圈后,一脸冷峻的出了府。 他是乞儿出身,在陆府多年,在三教九流有一部分势力。 为了二小姐,正该动员起来。 荆时越给陆夫人看诊完,步履匆匆的来了沉香院。 他在医学上颇有建树,现实却无多少人脉,寻找二小姐一事根本帮不上忙。 他唯一能做的是完成她的嘱托。 帮傅南嘉看腿,只医伤不接骨。 荆时越推开东厢大门,动作粗暴的给傅南嘉检查起伤势。 忽然,嘶哑阴森的声音响起: “你也是小乖的裙下之臣?” 第80章 刀拿来,本国公要出去发个疯 傅南嘉红衣如血,面色惨白,墨发披散,形销骨立,被禁锢在圈椅上无法离开,双眸如点漆,照不进半点光亮。 美则美矣,却阴森诡谲。 荆时越蹲坐在药箱上,一声不吭的给傅南嘉扎针。 双腿早已肿胀变色,幸好天气寒冷,屋中炭火需不足,日常又涂抹了消炎的药膏,才不至于让腿肉腐坏。 “就凭你,也能得到小乖的青睐?” 明显讥讽的话语落进耳中,有人替着喝了那缸醋,荆时越内心没那么酸了。 是啊,就凭我! 我得到了二小姐青睐,而你却像个物件一样被关在房里,什么都没有! “呵,玩物。” 荆时越哼了一声,继续治疗。 二小姐眼光挑剔,虽然不用医好双腿,但要尽量恢复到原本的肤色。 等她回来,还给她一个完美的玩偶。 傅南嘉忽然激烈的挣扎起来,妖冶的脸庞扭曲,他神色癫狂的嘶吼: “她去哪儿了!她去哪儿了!她是不是故意跑出去的,是不是又去找别的男人了?!” 椅子被他晃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荆时越刚落下的银针,因为对方突然的动作断在了腿里。 神经病啊! 赔老子祖传的银针! “傅公子,在下劝你闭嘴。” “贱人!”傅南嘉披散着长发,恶鬼一样的盯着他,狠戾的咒骂,“只会勾引小乖!她是我的!” 他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小乖是我的,是我傅南嘉一个人的……” 荆时越气得磨牙,拿了一根有些粗的银针刷刷几下,将傅南嘉扎了个临时全身瘫痪,顺便还点了哑穴。 “呸!就你闹腾!” 一个时辰后,今日的治疗完成,荆时越将傅南嘉扎回来,拎着药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大理寺衙门。 “线索核实了吗?” “核实了。” “结果呢?” “没、没找到。” “什么叫没找到?” “就是……找过去的时候,人去楼空。” “废物!!!” 大理寺卿挥掉一桌文书,“再捉不到嫌犯,后天你们全都提着脑袋跟本官去菜市口报到吧!” …… 摄政王府发生了相似的问话。 “怎么样了?” “不尽人意。” “什么意思?” “好几拨人都暗中搜寻,有的是冲羌国太子去的,有的是冲陆二小姐去的。” “冲陆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萧楚然手帕捂嘴咳了好几下,对玄冥露出疑惑,除了陆映雪还有谁讨厌她? 玄冥道: “背后似乎能查到宫中人的影子。” “宫中?” 萧楚然倦怠的闭眼,轻声道,“将消息递给陆国公和陆大小姐吧。” …… 镇国公府,同样。 “有二小姐下落了吗?” “还没有。” “羌国太子呢?” “也没有。” “线索了呢?!” “没……没有。” “滚下去,继续找!” 陆建章再次砸碎了一套瓷器,突然的暴怒让长时间不眠不休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老爷,您怎么样了?” 陆介大步上前将他搀住,陆建章背靠案桌,缓着头昏脑涨的感觉,一声又一声叹气。 “姐夫,你还好吧,要不先休息一下?” 秦玉书担忧的围在一旁。 陆建章深吸一口气,苦笑摆手: “无碍,我就是担心啊。 霜儿身子骨那么弱,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我怕再找不到她就没机会了,我还怕她被人欺负……” 若说女儿家清誉什么的,他以前还在意,希望小女儿能许个清白出众的好儿郎,希望她此生幸福美满。 现在只期盼她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算世人顾忌她失踪期间毁了名声,没人上门提亲他也不稀罕。 大不了像二舅哥所说,给霜儿招个好男儿当赘婿,或者给她养两个美男,还不用忍受父女分离。 “不会的,小乖乖一定会没事的,姐夫不必太过忧虑。我相信,咱们很快就能把她找回来!” 秦玉书出声宽慰,陆介挥退战战兢兢的侍从,弯腰将大块的瓷片捡起来放到托盘上。 “老爷,摄政王府刚递了消息,说二小姐失踪另有隐情。” “隐情?” 陆建章豁然睁眼,目光锐利的扫向陆介。 “是。” 陆介点头,将刚得的信件递了上去。 陆建章撕掉封口,取出信纸一抖,展开后凝眸看了起来。 信上毫无偏颇的记着查得的消息—— 很早开始有人留意二小姐的动静,前日出门便于暗中尾随;长庆侯幼子拦路调戏是有人撺掇;使团惊马还没靠近,茶楼前面就乱了起来。 看完之后,陆建章面无表情的将信纸伸到烛火上点燃。橘色的火光越燃越大,最终在他手里化为灰烬。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冰冷彻骨的音节从齿缝逼出,尤胜外间呼啸的风雪。 他之前以为霜儿是在骚乱中丢失,然后被歹人发现绑了去,却从没想过有人故意设局。 好,很好,非常好! “老爷?” “姐夫?” 秦玉书玉陆介齐齐出声,生怕他被刺激出个好歹。 陆建章朝陆介伸手,皮笑肉不笑的说: “没事,把本国公的刀拿来,本国公要出去发个疯。” 陆介紧张的看向秦玉书,想要让他劝阻,陆建章冷声道: “无妨,我有分寸。” 陆建章最终拿了当年凯旋后陛下亲赐的宝刀,扯乱发髻,猩红着眼眸冲出了陆府。 他一直知道陛下纵容自己的底线在哪儿。 他手上无兵符,镇国公府无男丁,即便玄麒军忠心于他,等他百年后,镇国公府就会消失。 他在朝中树敌颇多,不结党营私,是个只能求陛下庇护的孤臣。 他对夫人忠贞不渝,一生一世一双人,让陛下想到原配发妻和孩子。 只是权力倾轧、皇权争斗,让当时还是皇子,准备偏安一隅、关起门过自己小日子的陛下美梦破碎。 所以陛下时常在他身上找他自己的影子。 种种原因相加,只要他不影响到陛下的皇权和江山,陛下都会纵着他。 “渣滓们,你爷爷来了!” 这是陆凝霜失踪的第三日。 陛下给出找到羌国太子期限的第二日。 陆建章拎着御赐宝刀打上了数位朝臣府邸,其中,事发前拦路调戏陆家姐妹的长庆侯府首当其冲。 第81章 你在骗我? 长庆候府上,长庆候还在让民间大夫寻找让小儿子身下恢复原样的办法。 陆建章以一敌百,分外疯癫的闯进去,当着长庆候和其夫人的面儿,将他们的小儿子砍死。 “陆建章你踏马疯了?你怎么敢上门行凶?我一定要到陛下面前好好儿参你,让你为我儿子陪葬!” “现在,是我要你儿子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陆建章拎着鲜血淋漓的宝刀,散乱着头发,笑容阴森的逼近,就像索命的黑白无常。 现任长庆候就是个酒囊饭袋,直接被吓得双腿发软,哆哆嗦嗦的嚷着要去找陛下要公道。 陆建章渗人一笑,顺手将刀放在长庆侯肩上,他夫人直接被吓晕过去。 “周澧啊周澧,若不是你生的小杂种,我闺女怎会遭此横祸?你最好祈祷她毫发无伤,不然……” 慢慢拖动宝刀,脖间的刺痛让长庆侯肝胆俱裂。 “本国公要你全家下地狱!” 陆建章砍完长庆侯幼子后,相继去了其他二世祖的府上。 不过毕竟是从犯,他只用刀鞘将人断胳膊断腿,泄泄心中怒火。 霜儿是没有兄弟,可他这个当爹的正值壮年,还没死呢! 只有当爹的懦弱无能,才需要兄弟帮衬! “本国公打的是你们有眼无珠,心术不正,恶贯满盈!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本国公打的就不止是儿子,而是你们当老子的了!” 陆建章拎着宝刀,潇洒转身。 “呼,果然舒坦多了。” …… “你知道吗,外边为了找你搅得天翻地覆了,今日你爹还提刀上门砍人了。” 百里临赶在天黑前回来,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包袱,打开后全是奢华柔软的料子做的成衣。 又经过一次转移,他们已经从平民区的破旧小院搬进了烟雨楼,它是一所中等规模的青楼,此处人多杂乱,正好隐藏。 陆凝霜靠着软枕倚在床上,眉间染着倦意,“你打算将我留到何时?” 百里临满腔欣喜散去,走到床沿坐下,将她放在锦被外的手握在掌心,用势在必得的眼神看她。 “当然是留一辈子!” 百里临俯身在没什么血色的樱唇上肆意逞凶,等变得红润晶莹又饱满,才笑着哄道: “凝儿放心,我有的都给你,没有的,我抢来给你。我觉得太子妃的凤冠霞帔跟你很配。” “是么,那阿临可要努力了,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 陆凝霜没有他预想中的愠怒,情绪稳定得有些异常。 少女抬手抚上他的唇角,冰凉的指尖与潋滟无情的眸光,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百里临在外蓄积的戾气都散了,他真喜欢她那副理所当然又颐指气使的样子。 他欢喜的将包袱拽过来,就在床上铺开,五颜六色的衣服看得人眼花缭乱。 “凝儿不是说要换衣服么,你看看喜欢哪个,都是柔软舒适的缎子,你选着,我去弄沐浴的热水。” 百里临是羌国人,对齐国的潮流趋势不甚明白,挑来的都是过气的样式,陆凝霜有理由怀疑他是去人家仓库偷拿的。 一不小心翻到最底下的大布包,纤纤玉指挑开布角,露出一套看起来带有异域风情的华贵嫁衣。 “这东西……” 搬热水进门的百里临大惊失色,立马关门放下热水,跑过来将裙子藏到背后欲盖弥彰的说: “凝儿什么都没看到吧?” 看到了,很像给公主迎亲准备的礼服。 陆凝霜摇头,“没看到。” 不期然,从百里临眼中逮到一丝失落。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百里临抱着衣裳就往衣柜里塞,时不时还扭头瞅她,奈何陆凝霜对他的“勾引”不以为意。 问我啊,你怎么不问? 百里临在内心叫嚣,你问了我说不定就给你了呀! “水兑好了吗?” 陆凝霜淡淡问道。 百里临关上柜子,继续拎水去了。 天色渐晚,烟雨楼丝竹管弦纷纷响了起来,还混合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声。 屋子很小,百里临拘谨的坐在床沿,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颜色浓俗的合欢屏风。 柔软的身段渐渐沉入水中,雪白的肌肤被昏暗的灯光镀上了蜜色,荡漾的水波一圈圈儿的,直晕到他心底。 百里临喉结滚动,嗓子干涩。 他举起茶杯解渴,却发现水早就没了。 百里临心烦意乱的将茶杯放下,双手撑着膝盖,坐在原地度日如年。 又过了一会儿,陆凝霜穿着一件白底玉兰花内穿交领长衫当做寝衣走了出来,泛着暖色的玉足踏在深褐色地板上,露出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 长衫的质感很好,柔顺、丝滑、细腻、飘逸,相应的,带来若隐若现的朦胧感。 百里临的呼吸加重,只是刚想调笑两句,就注意到细腰上恐怖的淤青,以及少女脸上连热气都没压住的病态。 他大步迎了上去,带有细茧的大手隔着布帛贴在后腰,将少女拦腰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见他疾言厉色的追问,陆凝霜便觉得好笑。 她倒在百里临怀中,细长白皙的玉手拽住男人的衣领,真的笑出了声。 “早就有了,你勒出来的不知道吗?”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百里临又急又心疼,微微将衣服扯开,看到那仿佛被人欺凌过的伤痕,忍不住出声质问。 陆凝霜扯了扯嘴角,笑得云淡风轻。 “这几日,阿临是在逃命,我呢,是在燃命。无所谓,是你要带我走的,就算死半道儿上,也怪你命不好。” 百里临被顶得哑口无言。 兀自生着闷气给她抹药。 过了很久,他哑声问: “你真不在意自己?” “好吧……” 陆凝霜搂着百里临的脖颈攀上去,扭身跪坐在他怀里,在他的耳边用委屈的轻音说: “我很疼——” 百里临身子都酥了,可一转头却看到她红着眼,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你、凝儿你怎么了,别哭啊,我轻点儿……” 百里临被她哭得手足无措。 等看够了男人失态的样子,陆凝霜“扑哧”笑了起来。 “凝儿,你骗我?” 百里临探究的望着陆凝霜,似乎有些生气。 陆凝霜根本不管他,湿着头发闭眼躺进了被窝里。 第82章 烟雨楼大火 百里临简单洗漱后,侧身在外边躺下,眼里只映进少女的身影。 他强打着精神聆听动静,以防被刺客偷袭,可后背新添的剑伤痛得他想抽气。 还有外边的靡靡之音,身旁带有热气的玉体,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理智。 他纵然很想,但并不愿动她。 百里临在公主府看到陆凝霜的第一眼,她就占据了他心里最特别的位置,。 他从没有这么渴望的娶一个人。 所以才会强吻她,并鬼使神差的将自己培育的另一只金蚕蛊放她身上。 准确来说过往二十多年,他都得过且过,娶她为妻是他唯一的欲望。 百里临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人被纷乱的景象替代,不讲逻辑,颠三倒四。 “太子无错,如何被废?” “他的位置是先皇后给的。” “死!” “王上属意大王子。” “……” 百里临发烧了。 同一张床榻,陆凝霜蜷缩着身体,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无论是隔壁欢好的动静,还是楼下唱曲儿的声音,或是身后百里临沉重的呼吸,亦或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都被无限放大,拼命捶打着她的耳膜。 她紧闭着双眼死死按压腹部,一抽一抽的剧痛,完全盖过了身体其他地方的疼痛。 前世的身体极为虚弱,根本没有月信,没想到重生得了具稍好的躯体,竟还要忍受这份苦楚。 从原主的记忆里发现,这仅仅是人生中的第三次。 一想到大半年一次,一次躺一月,陆凝霜满心躁郁,想要毁灭。 翻来覆去都得不到缓解,握手成拳一下又一下的砸上小腹,就像人在牙疼时,偏恼火的狠捣牙龈。 痛是痛,但也痛快啊! 陆凝霜手撑床榻,像一具雕像一样跌坐着。 潮湿的长发搭在白皙肩头,一点点往下滴落的水珠,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眼泪自顾涌了出来,厌世的情绪在此刻达到顶峰。 她抬起左手,仔细端详着修长白嫩的手指,无声的大笑起来。 她什么也不想了。 人间本就苦,苦中作乐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小心从指缝里注意到高热昏睡的百里临,她放下手,偏头抚摸上男人五官立挺的脸,瑞凤眼中充斥着寂静的疯色。 很烫,很暖,很好。 她落着泪,露出一抹妖娆的笑容,俯身吻上了男人的薄唇,右手用力撕扯着他的衣裳。 百里临有了动静,他绷紧了肌肉,各处伤口陆续崩裂,猩红的鲜血从伤口渗了出来。 “哼……” 男人紧皱眉头,发出呓语。 陆凝霜状似疯魔,不曾怜惜他,就像不曾怜惜自己。 百里临脑子混沌的睁眼,他喜欢的那朵雪梨花,突然变成了火山壁一生只开一次的凤尾莲。 转瞬即逝,却极尽热烈和灿烂。 炽烈的光芒和灼人的温度,就像太阳落下来与他拥抱一样,伤人又伤己。 “凝儿……” 百里临眼神没有聚焦,喃喃的呓语。 他一直只亲不碰,就是想留在大婚当晚,他不想她草草交付自己。 只是伤口发炎导致高烧,让他思绪混乱,说话颠三倒四。 陆凝霜紧紧抱着他,又哭又笑的让他……充满欲色的沙哑软音,带着你死我活的狠劲儿。 百里临抵抗不了少女的祈求,双手用力将她摔到了身下,吻掉了脸上的泪水。 杂乱的脚步声在烟雨楼里响起,滚滚浓烟在惊叫声中蔓延到各处。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 “……” 百里临回顾着此生,他出生便因母后之故立为太子,后来母后故去,他成了众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兄弟想将他拖下来,父王想让他给疼爱的长子腾位置。 这一次派他来齐国求娶公主,便是前朝后宫一箭双雕的阳谋。 他嗤笑一声,凝儿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凝儿,我们去地底下做夫妻。” 百里临说得赤诚又温柔。 那是血与火的见证,是生与死的痴缠,是对藏于暗处的魑魅魍魉的嘲讽,是对充满苦难的人世间的反抗。 百里临一直都看得明白,权利将人变成恶鬼,让夫妻反目,兄弟成仇,让人间变成了炼狱。 无人相信他舍得下太子之位,就算他自觉淡出争斗,旁人也只觉得他蓄意藏拙、暗中谋算。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可笑,可笑! …… 尘烟散尽,在云溪边见证齐国百年历史变迁的烟雨楼轰然倒塌。 陆映雪、陆言站在废墟里,目不转睛的盯着灰烬里两只早已变色的镯子。 两人的心境各不相同,但爬满血丝的眼里,涌出的泪光是一样的。 他们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各自拾起一只镯子。 无论是全透明飘绿玻璃种,还是极品红珊瑚,都看不出原本的顶奢风范。 陆映雪将镯子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喉咙哽得难受,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 她在想,如果这世道全是恶人做主,能不能把它推翻? 连一个小病秧子都容不下的世界,留来有何用? 玄冥钻进封锁圈,对二人说道: “二小姐情况稳定下来了。” 陆映雪将绿飘花手镯揣进怀里,看向一脸沉闷的陆言,道: “我们一起找到她的,你要去看看吗?” 陆言珍惜的抚摸着镯子,默默点头。 …… 摄政王府上,守了两天多的荆时越胡子拉碴的从房间里出来,来到游廊尽头的亭子里。 毒入骨髓的萧楚然坐在椅子上,满脸病色的看着账册打发时间。 “摄政王殿下……” 荆时越在石凳上坐下,嘶哑的喊了一声,萧楚然捂唇咳嗽,抬眸看了过去。 “你不守着你心上人,跑过来做什么?” 荆时越定定的看着萧楚然,下了很大决心说: “殿下身上的毒,还有办法可解。” “你说什么?” 萧楚然目光灼灼的看去,若是能活,谁愿意死啊? 荆时越缓缓点头,艰难的叹道: “是,但代价很大。 我感谢你及时救出二小姐,所以你要是同意的话,我愿意一试。” 第83章 要多少爱才绑得住你? 陆映雪熟稔的跨进王府,穿过花园、游廊,来到僻静的青竹院。 当日的情形很是紧急,经过多番考虑,最终将陆凝霜送到了这里。 后来陆建章得知她被安置在摄政王府的消息,只当不知。 但陆凝霜被找到,他没了后顾之忧,直接在朝堂上发疯,发誓要创死所有相干人员! 陆映雪坐在床沿,拧了帕子垂眸给陆凝霜擦手。 少女的皮肤很白,能清晰的看到紫色的血管,明明只比她晚出生一个时辰,手却瘦瘦小小,她很容易就能握住。 陆映雪压开少女的手指,一根根轻柔的擦拭,露出掌心浅而凌乱的纹路。 听说掌纹乱的人一生凄苦。 想到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时,陆映雪默默将脸撇过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转回来。 因为从小到大都不住在一起,陆凝霜平日又深居简出,陆映雪其实对这位双生妹妹的病弱,没有实质性的感受。 经过两日的贴身照顾,内心的怨和恨,都被少女带来的辛酸填满。 她最深的感触是,她真的好瘦好小一只,似乎一点儿力道就能将她掐死。 曾经自行抚平的愧疚,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快要将陆映雪整个人淹没。 “小病秧子,你真是柔弱又恶毒,但我单方面原谅你了,前提是你自个儿乖乖的醒过来。” 她将少女冰凉的手暖热后,小心的塞回了被子,苍白的手背上,赫然晕开一滴湿色。 陆映雪又换了一盆温水,亲自给少女擦洗。 陆凝霜的两位贴身丫鬟被打了板子,无法起身。 陆映雪自己有得用的丫鬟,却不想她们看到小病秧子浑身青紫可怖的欢爱痕迹,以免丢了金尊玉贵的镇国公府二小姐的体面。 那天看到在火海中紧紧拥抱的两人时,她先是惊恐,后是愤怒,最后是痛心。 因为她从陆凝霜的脸上看到了对死的向往。 是的,向往。 她很想唤醒她质问: “你从我手中抢走那么多人的爱,凭什么想死就死?” 她更想问的是: “那么多人都偏爱你,你就没有一点儿留恋吗?要多少爱,才绑得住你?” 擦拭完身体,又开始抹药,荆时越给的药膏很好,那雪白的皮肤几乎没有其他的印记了。 然后给换上新的丝绸寝衣,她的皮肤很娇嫩,唯有最光滑细腻的丝绸才穿得了。 等梳完头发,并掖好被子,陆映雪才朝外喊道: “可以进来了。” 陆言隔着屏风贪心的端详着少女的容颜,他不敢想象那夜去晚了会发生什么。 “人都是天地间的一抔黄土”,他不记得是二小姐何时说的了,但她死后绝不会是黄土,而是漫天星辰湮于虚无。 他的世界,再没有一丝光亮。 “陆言,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在短短的几日里,陆映雪对他的能力有了很大的认可,他应该踏进更广阔的天地。 同样,她也希望他能将小病秧子拴住。 陆言痴痴望着少女,哑声开口: “把幕后之人解决了,我就回耳房当二小姐的狗。” 他说得很是坦然,没有半点儿丢脸的感觉。 陆映雪看了眼陆言脖子上不小心露出来的铁项圈,暗叹小病秧子手段过人,又叹陆言爱得卑微。 可转念一想,若非小病秧子伸出援手,说不定陆言早已消失在世界上。 国公府小姐和乞儿? 国公府小姐和府上侍卫? 很好,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陆映雪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正经的同陆言攀谈起来。 刺杀羌国太子百里临的幕后黑手暂时没抓出来,但谋害陆凝霜的罪魁祸首却被查得一干二净。 俪贵妃气恼萧衡光过于儿女情长,不思进取。 不仅为了陆凝霜顶撞她这个母妃,还整日浑浑噩噩,葬送夺嫡的大好助力,即与陆映雪退亲。 她悉心养大萧衡光不是为了让他谈情说爱,而是为了争太后之位! 两件事情叠加,俪贵妃恨上了镇国公府。 为了报复镇国公府,顺便给死儿子一个教训,她挑中两方都在意的陆凝霜动手。 世人皆知陆二小姐对陆夫人的重要性,一旦陆凝霜死亡,镇国公府必将大乱。 再引导百官弹劾陆建章,就算事情败露,镇国公府落败也已成定局。 只可惜早就从使团跑出来的百里临,通过蛊虫定位,出手将陆凝霜救走。 坏了俪贵妃的精妙计划。 陆建章在朝堂上火力全开,势必不会放过俪贵妃,可光降位份有什么意思? 杀人,还需诛心! 陆映雪径直上了六皇子府,将俪贵妃设计谋杀陆凝霜的消息告知了萧衡光。 “不可能!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对霜儿的感情!” 因为失恋整个人都丧丧的萧衡光,打出三连否定。 陆映雪嗤笑道: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来嘲笑你的。六殿下,这就是你的真爱呀,真爱呀~~ 本小姐十分庆幸你爱的人不是我,不然,恐怕被贵妃娘娘暗杀的人就是我了。 六殿下,我一介民女,不好入宫,我拜托你向贵妃娘娘转告我诚挚的谢意,我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冯珠珠也看不惯那老妖婆,咽下一口大肘子,抬袖擦了擦嘴角油光,摸着肚子叹道: “真可怜啊儿子,要不是为娘机灵,你就死你外婆手里了。” “你说母妃对你下过手?” 萧衡光转过头来,震惊且狐疑的看着自家侍妾。 “那可不,你就只记得‘霜儿霜儿’,哪还关心我们母子的死活? 说不定我们娘俩儿坟头草一丈高了,你才后知后觉。” 冯珠珠一个劲儿的嘲讽。 至于俪贵妃有没有对她动手,萧衡光会查吗?俪贵妃会解释吗? 就目前这情况,母子不打起来都算好的,还不是随她胡说。 不过,罚她跪雪地是真的,幸好乖儿子皮实! 萧衡光一个人坐在门槛儿上冷静了好久好久,冻到浑身僵硬后,暴怒出声: “我要去问母妃!” 正同陆映雪分享东坡肉、大肘子、烧鸡、烤乳鸽的冯珠珠一个激灵,怒吼: “要死啊!” 第84章 喜欢我女儿的人很多,不缺你这一个 萧衡光扫向桌子—— 各种硬菜摆了满桌,甚至还上了小酒儿。 他那侍妾像主人似的坐在上首,身体胖成个球,双手齐下,吃得满面油光。 叫什么冯珠珠,干脆叫猪得了! 他那前未婚妻,长得倒是明眸善睐、天姿国色。 但一只脚不拘一格的踩在椅子上,拎着酒壶陪侍妾对吹,一点儿女人的柔美都没有。 萧衡光多看了两眼,感觉眼睛都瞎了。 想到自己因为这两个玩意儿,与霜儿破镜难圆,嗷的一声哭出来,以袖掩面冲进了风雪中。 “殿下,殿下,等等属下!” “还有奴才——” 太监王宝和侍卫流风连忙追了上去。 坐着马车摇晃到宫门口,萧衡光都还低头耷肩,整个人蔫儿巴巴的。 王宝从车头跳下来,转身撩开车帘,伸出手臂去搀扶萧衡光。 “殿下,到了。” 萧衡光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觉得我错了吗?” 他从出生起就一帆风顺,得到无数人的追捧巴结,但与陆映雪定亲后,一切发生了变化。 “殿下说笑了。” 王宝微笑着敷衍过去,这段时间自家殿下的脸比六月的天气还多变,还是别多嘴,免得他发神经。 果然没多久,萧衡光自己就想通了。 他自言自语说着话,带着恍然大悟的愠怒: “陆映雪那女人克我!” 走在宫道儿上,意外碰见了安乐公主。 陆凝霜被找到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安乐担心霜姐姐,于是跑到宫里找舒妃帮忙。 结果并不如意,小公主是哭着出来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扯上“利益”二字。 就像她当初与上官凌云定亲,就是希望她成为上官家族与七哥的纽带,让上官家成为七哥的助力。 只是没想到,上官凌云是那副德行,还早早在暗中倒向了四哥。 安乐不停的抹眼泪,人与人之间怎么就不能有纯粹的感情,为什么总要谈家世,谈立场,谈政见,谈利益? 朦胧的视线里映出萧衡光的身影,小公主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拎着裙摆像炮弹一样撞上去。 小拳头鼓锤一样砸在萧衡光的胸口。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六哥你害的,你把霜姐姐还我! 爱是放手,不是占有,好聚好散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死缠烂打呢? 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迟来的深情狗都嫌! 啊啊啊啊啊,我讨厌死你了,要不是六哥你,俪贵妃娘娘怎么会对霜姐姐下手?我讨厌你!讨厌你! 从今天起,我不要你这个坏哥哥了!果然,不管是哥哥还是爹,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 “哎哟小祖宗,说话注意点,小心被旁人听去!” 送安乐出来的庆云宫总管太监,一边和颜悦色的劝慰着小公主,一边撑伞送她往宫门走去。 萧衡光被打懵了,只能愣愣的目送一行人远去。 芷兰宫已经锁上了宫门,一队宫廷禁卫在外边把守。 对于俪贵妃的处罚还没正式下诏,但关闭宫门让其禁足,是明德帝对陆国公做出的态度。 萧衡光停在芷兰宫门口,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始接受母妃暗害陆凝霜的事实了。 “让我进去。” “六殿下。” 禁卫队长拱手,换来芷兰宫看门的小太监进行通报。 不多时,俪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走出来,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后叹道: “殿下,娘娘不想见您,天寒地冻的,您先回去吧。” 其实,俪贵妃的原话很无情:让他滚,本宫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 俪贵妃还在殿里骂: “皇家无真情,感情只会成为软肋,是个人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明白? 一天情呀爱的,这是一个正经皇子该干的事吗?说出去本宫都觉得丢脸! 那死孩子以前不是做得挺好吗,一天花枝招展像个花孔雀一样,把奉都名媛淑女耍得团团转! 呵,我以为是个风流货,结果是个情种哟,大情种~笑死本宫了! 他当初要敢为了那病秧子到陛下跟前儿据理力争,本宫还高看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事情不对了就往当娘的身上埋怨! 既要还要,没觉得婊吗?怪我怪我,全都怪本宫,当初怀孕的时候喝多了水,给他淹脑子里了……” 俪贵妃故意提高了声音站在殿门口儿骂,在宫门处的萧衡光虽然没听清她所有的字句,但大差不差了。 “就算本宫东窗事发,要被陛下贬斥,也不是他一个当儿子的可以来质问的!” 听完最后一句话,萧衡光拉着脸离开了。 一路上,他看着熟悉的宫墙,内心却涌上一阵阵陌生感。 这个世界,似乎全都变了。 …… 来使居住的四方馆里,百里临做着最后的准备。 明天便是齐国皇帝在太极殿宴请诸位使臣的日子,他要借齐国之力正大光明的回羌国,并争夺那个位置。 那夜起火后,是陆国公带着一队禁军赶到,将他救走的,在那之前凝儿已经被陆大小姐带走了。 他还记得在醒来后与陆国公的对话。 “你知道吗,我当时就想杀了你! 可考虑到一家老小的性命,我踏马还得把你好好儿供起来,你要是有个意外,我就是齐国的罪人!” 陆国公虎着张脸坐在靠椅上,低头把玩的宝刀反射着寒光。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陆国公面前,郑重的说: “陆国公,我想娶凝儿。” “你踏马再说?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宝刀寒光晃眼,下一刻就落在了他肩上,他又上前一步,毫不退缩的逼视着那双锐利的鹰眼。 “陆国公,我百里临今生非凝儿不娶,白首相约,不离不弃。” 陆国公瞬间站起,满身肌肉运用力,他被刀压得踉跄了一下。 “老子如珠如宝的闺女,是不可能嫁到你们羌国那山旮旯的!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他绷紧肌肉,稳稳的站住,任由伤口开裂,却神色自若的说: “我可以留下。” “当上门女婿?” 陆国公嗤笑一声,收回了刀,“树欲静而风不止,百里临是羌国太子,是羌国昭慧皇后的嫡子,你始终都摆脱不了这些纷扰。 你留在我女儿身边,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杀机。喜欢我女儿的人有很多,不缺你这一个。 百里太子,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第85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 是啊,逃避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圣蛊的存在,凝儿的处境将变得凶险万分! 圣蛊一出,万蛊臣服。 就算凝儿严格按他所说,不在世人面前显露圣蛊,只要有别的蛊虫出现在附近,也很快会暴露。 只是凝儿从小就用各种珍贵药材续命长大,血液已经发生变化,圣蛊绝不可能认她以外的人为主。 除非…… 光是想到那个可能,百里临便浑身冒寒气。 薄唇微勾,露出一抹冷笑,望着羌国的方向低声道: “父王、王兄,别来无恙!我很快就回来了。” …… 华灯初上。 陆建章回府后,就将陆映雪叫了过来。 这一回陆凝霜丢失,陆建章并没有罚陆映雪。 她叩门而入,静静的站在屋中央。 书房的门窗大开,吹得灯火明灭,中年人身穿藏蓝色锦袍,面对窗户负手而立。 天上的雪花绕过窗前枯枝,落到了他的肩头,若在偏过头低着露出一抹笑,便是陆映雪心里的慈父形象。 只可惜,他那个模样,她只在他陪着小病秧子时见过。 是要教训我么? 罚鞭子还是罚跪祠堂? 亦或是两者一起? 陆映雪猜到自己会受罚,但不知为何,听到召唤后她还是来了。 打吧打吧,打得越多我越能毫无顾忌的恨你。 谁知陆建章转过身来,扔给她一叠资料,她翻开一看,最上面写的分家文书? 再下面,财产分割清单? 一叠叠,全是镇国公府土地田产、酒楼商铺、以及公中的财产核算记录。 “爹,你……” 陆映雪被陆国公打得猝不及防,她攥紧了那叠纸,不可置信的看向中年人。 陆建章慢慢点头,露出了陆映雪曾经期盼过的慈爱笑容。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打算将你分出去,你自己去官府立女户。 我和你娘都还活着,所以府上财产分成三份儿,你一份,我和你娘一份儿,你妹妹一份儿。” 陆映雪眼眶发热,鼻子酸得难受,她攥紧了双手,艰难的从齿缝挤出几个还算平静的字眼。 “你们就这么不待见我?” 她深吸一口气,笑得哽咽又嘲讽: “你们为了她一个人,赶我走? 十六年我都忍过来了,你们如今却要为了她赶我走,在我谈婚论嫁的年纪将我赶出镇国公府? 凭什么?你们的心还能再偏一些吗?如果从来不曾把我当你们的孩子,为什么当初不溺死我?!” 陆建章平静地看着她发泄,继续按着刚才的节奏说: “因为你妹妹和我们住在一起,她又不能断药,我们肯定会将钱补贴到她身上。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们偏心,但没办法,那就是事实,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偏过去的心早就救不回来了。 强行救治,只会死!映雪,我和你娘对霜儿的偏爱已刻进骨子里,改不了了。” 他摩挲着沉香桌面,长长的叹着气,顺便给陆映雪倒了杯温茶。 “为父知道亏欠了你,所以想出了这个办法。 映雪,我看得出你想要逃离镇国公府,既然如此,带上属于你的财产逃离有什么不好的呢?难道你还有什么留恋的?” “我恨死你们了!我什么都不留恋!” 陆映雪大声嘶吼,眼泪接连不断的砸进地毯里。 “那便最好。” 陆建章杀敌杀得多,小姑娘的愤怒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等陆映雪嘶吼完,他又道: “镇国公府没有男丁承爵,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待我百年就会一起烟消云散。 而我百年之日或许很快,只要你妹妹出事,你娘就活不下去,我肯定会陪着你娘一起走。 你伤不伤心我不在意,但到那个时候,你想争财产就来不及了。朝堂诸公皆是豺狼虎豹,你若留下,会被一起瓜分殆尽。” 陆映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镇国公府的,只知道萧楚然在门口接她时,她在他怀里哭的天昏地暗。 翠珠从门口探听完消息回了海棠院,陆夫人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回夫人,大小姐哭着离开的,想来老爷将分家的事告诉大小姐了。” 陆夫人抚摸着一块邪神像,沉沉道: “我要她把命换给我的霜儿!” “夫人,二小姐不是还没有下落吗?” “呵……” 陆夫人轻嗤。 若霜儿没找到,老爷不会是放松的样子,但老爷不肯告诉她霜儿情况,只能说霜儿情况极不乐观。 霜儿,娘会救你的。 * 腊月二十,宜嫁娶、出行、订盟。 招待各国来使的国宴,在太极殿开启。 梁国献黑白熊一对,白孔雀一对,流光锦三百匹,金银羽饰若干。 吴国献皮草四车,白玉两车,犀牛角一车,象牙一车,骨雕制品若干。 墨国献墨玉、青灵芝、琥珀…… 又经各部族献礼后,百里临带着羌国使团姗姗来迟。 他说,感谢陛下救命之恩。 他说,给陛下和各位大人添麻烦了,那日被屠杀的使团是假使团。 他说,陛下高瞻远瞩、胸有沟壑,轻易识破敌人奸计,维护了两国邦交。 他说,羌国与齐国万万年! 羌国使团被杀一案,变成了他和齐帝化解敌人试图挑起两国矛盾的完美合作。 没有使团被杀。 没有太子失踪。 有的是羌齐两国友谊长存。 “听说羌国太子,此行是来和亲,不知殿下看上了哪位公主?” 好事的大臣开口,百里临和陆建章,以及负责查案的大理寺卿、刑部侍郎齐齐锁定了他。 呵,兵部侍郎,线索最后指向的人。 他们都知道,他身后一定还有人,但一时半会儿是挖不出来了。 但,他肯定是要完的。 百里临拱手,气势昂扬道: “和亲只是两国邦交的手段之一,既然羌国已经与齐国达成盟约,就不需要让公主遭受背井离乡的痛苦。 孤听说你们齐国有一首诗,不知大人能否为孤解释一下?” “太子请说。” 兵部侍郎眼含蔑视,果然是山旮旯来的人,嗤! 百里临对上首明德帝颔首后,环顾四周,朗声道: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代崇徽公主意》唐·李山甫) 他眼神锐利的笑道: “虽然曾经是交战国,但孤一直很欣赏贵国将军们的骁勇。就不知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兵部侍郎脑子“轰”的一声,看到武将们暴怒的模样后,心里念叨“完了”。 第86章 大小姐把二小姐绑架了 “咳咳,依本王所见,汪大人只是单纯的看不起各位将军罢了。 毕竟你们只知道找汪大人要武器,要盔甲,要战马,东西准备慢了就打人,却不知道用钱打点打点。” 作为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萧楚然也拖着病体出席了宴会。 汪大人哭丧着脸向兵部尚书、丞相求救,被二人忽视后,他趴跪到明德帝面前。 “陛下,臣冤枉啊!” “汪爱卿,冤在何处?” 明德帝搂着远山芙蓉面的苏贵妃,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纯金龙纹酒尊轻轻摇晃,随意的喂到美人檀口边。 透明的酒液从朱唇溢出,流过光洁白皙的脖颈,渗进被华丽锦缎半遮半掩的秀美山峦间。 美人早已不胜酒力,酡红着双颊,眼神迷离,愣愣盯着面前黄金面具后略显凌厉的下颌线,像是在思索今夕何夕。 场面香艳且旖旎,但无人敢直视圣颜。 身为帝王无需下场与臣子分辩,在他不耐烦之前,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齐齐上前,甩出汪闻天一系列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强抢民女等罪状。 “还有呢?” 帝王继续当着苏贵妃父兄的面儿,把她当成爱宠灌酒,视线在众皇子身上扫过,语气稀松平常。 被他扫过的皇子全都瑟瑟发抖,在宴席上变得十分拘谨。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两相对视。 “还有意图谋反!” “请陛下治罪!” 明德帝轻叹,倾斜酒尊,像是在告慰故人。 “诛九族这种小事,就交给二位爱卿了。” 他大笑出声,命令歌姬继续跳舞,眯着眼斜靠在龙椅上,龙袍略微凌乱,有种放浪形骸的感觉。 …… 萧楚然进宫参加宴会,摄政王府就只剩陆映雪。 因为他特意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许靠近青竹院,若有窥探院中所住之人身份者,五马分尸。 院中只有两名负责洒扫的下人,往往做完该干的活计后,就麻溜儿的退下了。 时至戌时三刻,院里还未掌灯。 陆映雪侧身躺在床榻外边,已经在黑暗里凝视了陆凝霜好久。 少女静悄悄的躺着,连呼吸都很微弱,比平日里或讥讽或陷害她的陆二小姐乖巧多了。 “我最初以为,我活泼一点,就可以给府上带来欢乐,母亲却咒骂我,说我故意耀武扬威。” 陆映雪勾起少女一丝青丝,在对方莹润的琼鼻尖端扫过,嗤笑道: “你还真被我羡慕哭了。” 那时候的小病秧子很小,很弱,离不开房间,离不开大人的怀抱。 只能透过窗户,艳羡的看她撒欢。 真可怜啊,连路都走不了。 “后来我以为沉稳一点,听话一点,他们就会喜欢我,可他们还是忽视我。 当我在床上病得起不来时,我意识到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就像你一样。你一哭,全府上下似乎心都碎了。” 陆映雪笑出了声,眼泪默默从眼角流出,她自嘲的说道: “当我试着哭闹吸引他们的关注时,得到却是母亲恶毒的骂声,她问我把你害成这样有什么脸哭,问我命怎么这么硬。 我忽然明白哭不哭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是你,做什么他们都喜欢。 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就是多余的那个。就像如今,他们肯陪你一起去死,却直接把我踢出局外。” 陆映雪忽然伸手,在少女脸上轻轻摸了一下,肌肤比丝绸还细腻,比牛奶更嫩滑,比鸡蛋更有弹性。 不愧是他们细心呵护珍宝啊! 而她,是被弃如敝履的可怜虫。 生着薄茧的手摸上少女的喉咙,陆映雪扬唇讥笑,泪珠滚滚而落。 “你们一家三口的感情,多令人感动啊!可我见不得你们相亲相爱怎么办?” 指尖模仿着刀刃在纤细的脖子划过,下一刻,她却将脸埋在少女颈间,身体微微颤动。 她哭了许久,似是要将前世今生的委屈流干。 当眼泪停止,她眼神晦涩,表情幽寒。 “你不是说我们才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吗?小病秧子,跟姐姐走吧。” …… 荆时越一天忙成陀螺。 既要给陆夫人看病,又要给傅南嘉医腿,还要查找资料给萧楚然解毒。 当然,最重要的是每天要守的二小姐,要给她找延长寿命的办法。 一天能睡一个时辰,就算不错的了。 当他给傅南嘉医过腿,从镇国公府来到王府,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铺时,惊得一口气没提上来。 “二小姐……” 他一头栽倒在床前。 …… 国宴是成功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给配合俪贵妃谋害小女儿,勾结羌国暗害百里太子的兵部侍郎,送上九族投胎大礼包后,带着一身酒气的陆国公哼着小曲儿回了府。 只是椅子还没坐热,醒酒汤还没咽下,便有人跌跌撞撞的来禀。 “老、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年关说这些,晦气!到底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陆建章拧眉训了两句。 在摄政王府外以盯梢名义,行保护之事的手下哭丧着脸道: “大小姐将二小姐绑架了!” “什么?!” 陆建章脸色铁青,暴怒道,“孽障!给我追!都注意点儿,千万别伤了二小姐!” …… 空荡荡的街道上,一辆马车飞速向城外疾驰,清河驾着马车神色很是严肃。 假扮成陆映雪的含秋扶着车壁,一边呕,一边碎嘴念叨: “大小姐到底要干什么啊,哕……清河,你能不能开稳点儿,哕……哕……” 躺在榻上挺尸的假二小姐秋菊,摇晃着脑袋适应车子颠簸的节奏,悠闲道: “还能有什么,主子要把二小姐藏起来呗。” “藏起来做什么?” 含秋虽然是陆映雪的第一心腹,但为人还是有点儿憨,秋菊故意开玩笑: “金屋藏娇还能干嘛?” 含秋:(⊙o⊙)! “不、不是吧?” 看一脸菜色的含秋戴上惊恐面具,秋菊笑出了声。 “傻丫头你还真信了?” 含秋擦擦嘴,有些沮丧。 “咱们都是大小姐的心腹,理应互相信任,我怎么会想到你会骗我?” “都坐稳了!驾!” 清河冷声嘱咐后,用力甩起了马鞭。 秋菊连忙抓住车壁,发呆的含秋一脑袋撞上了窗沿,窗帘被大风刮开,她猛地看到后边数不尽的火光。 “这这这这……” 老爷不会派了千军万马来追他们吧? 那铺天盖地的煞气让含秋心脏怦怦直跳,似乎下一刻就要胆裂而亡。 第87章 是我离不开她 很快,马车被训练有素的府兵围住。 清河被押下去后,管家陆介骑着马来到前头,恭敬却不失压迫的喊道: “请大小姐下车!” 含秋已经全身无力的跌坐在车厢里了,秋菊想要为主子多拖延点儿时间,捂着含秋的嘴一声不吭。 陆介微微侧头,平心静气道: “请大小姐下车,万事好商量。” 车厢里还是无人吭声。 北风呜呜的刮着,雪花越飘越大,都快迷眼了。 陆介又等了一会儿,见仍旧无人响应,倾身一把撩开门帘,看到里边只有两个瑟瑟发抖的两蠢丫头才知道中计了。 陆介一手拎一个,摔到地上厉声质问: “大小姐去哪儿?二小姐被带到哪儿去了?说!” 纵然额头在地面的冰棱上磕出鲜血,秋菊也紧咬牙关不吭声。 陆介将目光落在含秋身上,“含秋,你说!” 含秋只觉浑身一沉,一种无形的磅礴的压力,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我不知道……” 含秋被吓得满脸泪水。 “把他们全都押回去!” 陆介扬手,骑着马儿调转方向,带着队伍打道回府。 三人遭受了极为严厉的拷打,可他们是真不知道陆映雪将陆凝霜带到了什么地方。 宴会散后,萧楚然被明德帝留了一会儿,关心他的身体,所以回来得比较晚。 听到陆映雪将陆凝霜从他府上将人带走的消息后,深夜上了镇国公府,但被暴怒的陆国公无情的撵出来了。 暗中有人看到了镇国公府外发生的事情,回去禀报给了帝王。 “陆二小姐怎么样了?” 明德帝阖眸倚在龙榻上,墨发披散,露出眼角下的芙蓉胎记,深沉而妖冶。 暗处的人回复说: “被陆大小姐带到了骊阳王府旧址。” “嗯,退下吧。” …… 荆时越昏了两个时辰就强行醒来,头疼得炸裂,他踉跄的朝外走去,遇到了拦路的玄冥。 “荆太医还是再歇一歇吧。” “滚开!” 荆时越一把药粉撒过去,摄政王府第一高手就“噗通”一声,倒下了。 没走几步,玄庚又出现了。 荆时越按了按太阳穴,语气极不耐烦的说: “怎么,你也要拦我?” 玄庚准备说话,身后传来了咳嗽声。 他转头找萧楚然要主意,萧楚然将手帕团在掌心叹道: “让他走吧。” “可是您的毒……” 萧楚然的身影在廊下隐没,雪月给他描出满身孤寂。 荆时越看也未看一眼,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找到陆小姐,找到她…… 他在风雪中前行,大雪簌簌从天上落下,遮挡了前进的视线。 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后悔当初师父在讲解虫香时,他没有认真听,导致现在寻找二小姐的下落却无从下手。 “二小姐——” “二小姐!!!” 男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荆时越跌倒在雪地里,想起萧楚然玩笑似的话: “她跟羌国太子那样了,你还要喜欢她?” 他记得自己的回答: “她那么痛苦,我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况且是我离不开她,不是她离不开我。” …… 低调的马车在男人身边停下,陆映雪撩开窗帘,看到要被冻死的荆太医后,嗤笑一声: “德行!” 命人将他捡起,带走了。 温暖唤回了荆时越的意识,看到绑架二小姐的罪魁祸首时,他瞬间冷下脸,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陆映雪将干净衣服扔他脸上,嘲讽道: “看你先杀死我,还是我先让人杀死你的二小姐。” “二小姐?” “滚去换衣服吧!你的二小姐正发热呢,不想她死就赶紧换好衣服过来!” 说罢,陆映雪头也不回的走了。 荆时越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揉着发疼的眉心,迅速换好衣服进了里间。 “二小姐,真的是二小姐?” 看到陆凝霜的那一刻,他恢复了不少力量,探完脉后熟练的打开药箱,最下层都是他给陆凝霜准备的常用药。 陆映雪远远坐着,表情很是复杂。 小病秧子就像黑暗里的光源,引得众人飞蛾扑火。 当那一点儿灯油燃尽,所有追逐她的人就会跟着她一起化为灰烬。 “荆时越,她真的只能活三年吗?” 陆映雪冷不丁开口,唤醒了昏昏欲睡的荆时越,他强打着精神回复: “没有三年。如果二小姐不尽快醒来的话,恐怕……” 他苦涩的笑道: “昏迷不醒的人连消化都成问题,一个人不吃不喝,你觉得能坚持多久?” 陆映雪下意识攥紧了袖子,“没有其他办法吗?” 荆时越轻捶太阳穴,中气不足的回道: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如果可以,我如何不想二小姐长命百岁? 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尊敬的陆大小姐,你下次偷二小姐的时候能不能给我打个招呼? 实在不行把我一起打包走,只要你不对二小姐使坏,我绝对不反抗。 再者说,有个大夫在身边不好吗?” “咚”的一声,荆时越在脚榻上睡死过去了。 陆映雪抽了抽嘴角,良心未泯的扔了床棉被给他。 看在你对小病秧子用情至深的份儿上,我允许你给她守夜。 翌日傍晚,杏花别苑来了位不速之客。 正是将奉都闹得天翻地覆的羌国太子。 “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陆映雪倚在门口,语气冷冷的。 百里临穿着金红相间的华贵锦袍,衣摆上用金、银线,搭配不同深度的黑色丝线,绣满了虫蛊。 浓黑的长发取鬓角两侧,编出了细辫,再绑上了精致的珠宝饰品。 眉目狭长,邪气四溢,一看就是喜欢打破世俗陈规的那种人。 百里临挑眉,用陈述语气说: “孤知道凝儿在里面,所以陆大小姐,让孤进去吗?” 圣蛊不出,金蚕蛊就是蛊中之王。 他耗费心血培养出两只金蚕蛊,大的那只是他的本命蛊,小的那只给了凝儿。 虽然小弟跟对主人,一跃有了帝王之资,可两只蛊之间长久的联系,不是那么容易被斩断的。 况且圣蛊还小,根本不知道如何斩断金蚕蛊对它的感应。 所以,凝儿去了天涯海角,他都找得到。 第88章 大家一起来唤醒她 “百里太子是吧,你有什么脸进来?” 陆映雪满脸厌恶的嘲讽,在她眼里,百里临是强迫小病秧子的歹徒。 她不信除了强迫,正常的欢好会留下那般恐怖的伤痕。 更不信小病秧子会在几天时间内爱上一个人,并愿意与之肌肤相亲。 百里临笑容凝滞,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那晚是凝儿先强要他的。 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凝儿满怀痛苦与绝望的拉着他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百里临闭了闭眼,哑声道: “陆大小姐,让我进去看一眼凝儿好吗?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齐国了。” “是么,那正好滚远点儿!” 陆映雪毫不客气的撵人。 百里临站在原地,不肯退让。 “或许你不会相信,有些人一眼就是一生。 在遇到凝儿之前,我从未想过未来如何,遇到她之后,我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能有她。 我想娶凝儿,此生非她不可,但我也知道以凝儿的身体情况绝不可能远嫁,所以我会处理好羌国的一切再来找她。 如果上天不肯成全,我会追到地底下去。 陆大小姐,不管你用何种眼神看我,我都不会放开凝儿的。” 百里临转身,露出丰神俊朗的侧脸。 “孤先将附近的小尾巴解决了,明日再来探望凝儿,希望陆大小姐能让孤进去。” 陆映雪重重的关上门,来到主卧掐上了陆凝霜白净的小脸。 “你说你,怎么净招惹些神经病?不过你放心,以后绝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 旁边翻看医书的荆时越幽幽望来。 抄起挠痒的耙子打在陆映雪的手上,严肃道: “不准掐!” 陆映雪摸着发红的手背,看到小心翼翼给小病秧子脸蛋儿抹玉肌膏的男人,轻嗤道: “你就当个宝吧!” 那天小病秧子被救出来后,看到她满身恐怖痕迹,这家伙一边气得想杀人,一边酸得要流泪,然后还一边兢兢业业的研制舒缓药膏。 啧,也是个神经病! 夜半时分,月上梢头。 杏花别苑又来人了。 一阵刀光剑影后,陆言卑微的趴在窗口往里瞧,站得跟尊雕塑似的,连窗户纸都没舍得捅破。 ——怕冷风灌进去吹凉了心上人。 陆映雪打着呵欠出来,对下属摆摆手,陆言爱在外头站就让他站着,冻死算球! “哎,又一个神经病!” * 百里临扫尾扫掉的恰好有镇国公府的人,逮不到逆女的镇国公变得极为暴躁,成了一点就炸的炸药桶。 幸而年关休沐已经开始,不然有很多官员会在朝堂上遭他口水和沙包大的拳头。 再遇上个双标的陛下,啧,他们只能吃哑巴亏。 就算打陆建章板子又如何,那家伙铜皮铁骨,打身上跟道系小说里淬体似的。 可恶! 要不是俩人都有真爱,眼神十分清白,他们都要怀疑两人私底下玩儿“我为将军解战袍”,“君上臣下”等把戏。 日子变得丰富多彩,但过得很慢。 俗话说事不过三,百里临被陆映雪拦了两次后,就在夜里翻墙而入。 意外激发了一代神医和一代蛊王的巅峰对决,下场就是整个府邸的人都被药翻了,包括他们自己。 中蛊的,中药的。 那几日府上都是颠人,抽筋儿的、大笑的、大哭的、跳脱衣舞的、狂拉不止的…… 找摄政王府请了外援,强摁着吃了解药才救回来。 于是陆映雪明令禁止在杏花别苑使用毒药和蛊术,有违者撵出去,算是变相允许百里临进府。 不允许也没办法,武功跟蛊术不是一个体系的,防不胜防。 要是再发生一次医蛊对决,她和她的势力就要一键清空了。 陆凝霜迟迟不醒,大家慌得要死。 荆时越查阅古籍找到个没什么大用的办法,就是每天在陆凝霜耳边讲过往的经历,希望将她唤醒。 荆时越待在陆凝霜身边的时间最长,可以讲的经历有很多,大到陆凝霜诱捕他,小到儿时的一次感冒发烧。 还有腰间的宝石链子,他讲得最多,只因是二小姐亲自设计的。 陆言就翻来覆去的讲多年前的初遇,二小姐像仙子一样,浑身发着柔和的白光,将他从饥寒交迫里救了出来。 他发誓以后一定报答她,听她的话,只要她肯吩咐,为她做什么都好。 性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是他性子闷,不会合理的捧哏,二小姐说什么他都只会“嗯”,所以他被二小姐厌弃了。 那段时间,人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陆管家看他根骨不错,将他放入暗卫营里训练,后来又觉得他不适合刺杀,便让军营里退下来的老兵带他。 靠着报答二小姐的信念,他成功加入府卫,成为护卫镇国公府安危的一员。 陆言从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絮絮叨叨的,嗓子都变得嘶哑。 陆映雪也说,说被陆凝霜夺走的一切,说被陷害的桩桩件件。 唯有百里临能说的最少,毕竟他与陆凝霜认识的时间不过几日。 深受打击的百里太子讲起了蛊术,详之又详的对一个尚在昏迷的人进行高端蛊术教学。 每次听到一耳朵的陆映雪和荆时越,都会不约而同的骂一句神经。 陆言则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中间还发生过其他事,从落月山脉飞回来的海东青雪山在镇国公府兜了几圈儿都没找到陆凝霜,原封不动的带着姜朔传递的“思念”飞回了西北。 那是一颗特别漂亮的石头,长成星星的形状,在黑暗处会发出亮光。 在准备伏击敌人前,他收到了雪山无功而返的信息,那一刻他本能觉得霜妹妹出了事。 心绪大乱,一时不察,被敌人反向伏击,幸好陆谨成了当地狼王,叫来众狼协助姜朔冲出了包围圈。 为了尽快回京,他率一路轻骑在陆谨这个带路狼的作用下,与敌人打起了游击。后方大军慢慢逼近。 终于在除夕前夜,将敌人撵出齐国四百里开外。 然后不曾休息,带着满身风尘,彻夜不息的往奉都赶。 霜妹妹,等我。 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第89章 你非要这样吗 除夕当天,陆映雪只犹豫了半刻,就让厨房准备年夜饭。 反正镇国公府没有她的位置,回不回都一样。 况且小病秧子还在杏花别苑,那对偏心爹娘肯定过不舒坦。 别人不舒坦,她心里就很舒坦! 她可是听荆时越说过,家里老娘都快成精神分裂了,一边对她极尽诅咒,一边差点儿为小病秧子哭瞎了双眼。 “小可怜,你娘都要为你哭瞎了,啧啧。你要再不醒,她恐怕要随你去了。” 晚膳开始前,陆映雪溜溜达达的跑到陆凝霜床边嘲讽,顺便将一个绣了健康长寿的大红色荷包塞到了她枕头底下。 里边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是天下第一楼里芙蓉胭脂铺的地契。 压岁压祟,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宴席就摆在陆凝霜所在的院子里。 通透连廊放下芦苇帘遮挡风雪,十步一个烧红的火炉子。 一群主要因为陆凝霜而聚起来的人,在宴上推杯换盏。 不知是谁起了头,先说起陆凝霜,结果全都闹了起来,非扯着陆映雪和萧楚然评理,看陆凝霜到底爱的是谁。 闹着闹着,相互推搡着跑到陆凝霜的房里嗷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三个男人比八百只鸭子还要吵。 虚幻的世界里,轻松了一段时间的陆凝霜,因为外界的喧闹,终于彻底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捕获。 她艰难的粗喘了几口气,闹着虚汗坐了起来,咬着牙关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内随地乱躺的男人们。 她的眼神很冷,带着无情和对生命的漠视。 “既然全都想要我,那干脆把我砍成几段分了吧。” 她闭上眼嗤笑,忽然取下头上唯一的一枚素金簪,狠戾的朝纤白的手腕刺去。 在金簪即将刺穿手腕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横过来,死死的将金簪抓住。 “二小姐,你做什么?!” 荆时越压着心慌和愠怒,阴着一张脸一字一句的问道。 眼睛有点儿红,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凝儿,别胡闹!” 百里临迟了一步,却握住了她准备刺穿的那只手。 陆言离得最远,目光满是担忧。 陆凝霜试着挣脱手,两人抓的太紧,她又一次性躺了个十来日,身上根本没多少力气。 于是身子软绵绵的朝地上栽去,担心拧断了她的胳膊,荆时越连忙松手,然后人就被百里临夺到了怀里。 “怎么,酒醒了,不吵了?” 陆凝霜勾唇,没骨头似的窝在百里临的怀里,软绵沙糯的嗓音带着无尽的寒冷。 三人其实没喝多少酒,早就清醒了,那一点儿醉意只是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 陆凝霜眼角染上薄红,厌烦的说: “日日吵,夜夜吵,怎么不吵死我得了?整天在我耳边叨叨,不嫌烦吗? 求求各位好哥哥,让我睡过去一个月不好吗?” 她其实能感觉到外界情况,他们说的一字字一句句都被她听了进去,包括陆映雪那些看似厌恶,实则忧心的话语。 可她并不觉得感动。 澎湃的病痛像一副枷锁,将她死死困住,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她只有让意识脱离身躯,沉进最深处的虚无,才能觅得一方净土。 陆言和荆时越还被少女一声“好哥哥”硬控,百里临却因为不停砸落手背的泪珠,烫得满心焦灼。 “凝儿,你怎么哭了?” 他手忙脚乱的给少女擦着眼泪,可那泪水怎么都擦不干。 她一边放肆的笑着,一边怨恨的质问着: “你们想尽办法把我唤醒,是有办法治好我了,还是有办法可以将病痛转移?” 她看向荆时越,讥诮的目光被过往的柔情包裹。 “太医哥哥你说,你事无巨细的管着我,监督我,要求我,一定找到办法了对吧?” “二小姐……” 荆时越抿唇,愧疚的摇头,“抱歉,我做不到。” “太医哥哥你过来嘛~~” 在百里临杀人的眼光下,荆时越被少女勾走心神,坐在了床边,就在百里临身旁。 冰凉的小手牵着他,贴到了平滑的小腹上,那层光滑柔软的丝绸,好似她那白瓷般的肌肤。 荆时越不解,但柔声安慰道: “二小姐别哭,会找到办法的。” 百里临抬脚去踹身旁的狗男人,哪曾想少女像是耗尽全身所有力气,死死的将狗男人的手拽住。 他踹过去那一下,只听到她因手腕脱臼而发出痛呼。 “凝儿,你怎么样了?” 百里临急声问道。 少女定定的望着荆时越,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可怜兮兮的问道: “太医哥哥,我知道你医术高超,你能把它从我身体里切掉么?” 荆时越被她眼底的狠意吓到清明,他郑重的否定: “不可以!” 从伦理道德上讲,那是女儿家最重要的东西,是人类延续的根基。 从医德上讲,随意切除健康器官,是要遭天谴的。 从二小姐的身体考虑,动那样大的手术跟杀她有什么区别? “凝儿,别跟其他人拉拉扯扯!” 百里临摩挲着陆凝霜的手腕,见她还在跟别的男人眉目传情,用力一按,生生接了回去。 “嘶……” 陆凝霜睫毛颤动,眉心紧皱,苍白的笑容满是促狭。 她前倾着身子靠在荆时越耳边低语了几个字,荆时越红着耳朵气恼的躲开了。 她的笑容一滞,懒懒散散的朝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陆言勾了勾手指,指着跟前儿地面道: “过来。” 她用受伤的手甩了百里临一个耳光,在他准备发火时吻上了他的唇,抬起一只脚踢上了陆言胸口。 在百里临眯着眼想要踹人时,她张开青葱玉指慢慢与他十指相扣,略显迷离的瑞凤眼里尽皆魅意。 “阿临——” 另一只抚上了他奢华的腰带。 她咬住舌尖,那股铁锈味儿点燃了百里临心里的火。 “凝儿……” 他听到了来自金蚕蛊的消息。 圣蛊的主人命令他,像那晚一样帮她。 饮鸩止渴,百里临蓦的想到这四个字。 可她的疯她的痛苦历历在目,百里临心疼得流血。 “打个商量,让地上那个滚。” 他掐着少女的腰,仍惦记着阴沟里老鼠一样的陆言。 陆凝霜却看向了脸色铁青的,浑身绷紧的荆时越, 笑得张狂: “太医哥哥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二小姐,你非要这样吗?” 荆时越闭着眼苦笑。 你为何非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第90章 醒来 “太医哥哥你可真有趣……啊!” 陆凝霜噙着笑抬眸看去,忽然黛眉一皱,发出一个短暂的痛音。 原来是百里临嫌她挑了火却只顾着跟别的男人说话,一气之下撩开青丝,发狠咬上了她脖子。 舌尖轻扫,将渗出来的腥气回味后咽下,大掌掐着少女腰肢,低声在她耳边警告: “凝儿,认真一点!还有,不许看他!” 百里临趁机将陆凝霜移到右腿上,飞起一脚朝地上捡食吃的流浪狗心口踹去。 陆言眼神一凝,停下动作腹部收缩,托着莹白小脚用力后仰,同时右手成刃,朝百里临的小腿劈砍而去。 百里临一脚踹空,腿上还挨了个手刀,虽然躲得快没什么痛楚,但身为男人的尊严遭到了严重挑衅。 更气人的是,凝儿又给了他一巴掌。 “你也想当狗是吧?” 然后继续同荆时越调笑: “太医哥哥,别做出那副苦情模样,我给了你单独占有我的机会,是你自己拒绝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说要,结果却只顾着跟别的男人说话。我还治不了你了? 生气的百里太子忍不住迁怒,掐腰的手蓦的用力,相扣的十指从少女身前绕过,将她转成了面对面。 “凝儿,看着我!” 他死死捏着她的下颌,双眸幽深的逼近少女,浑身散发着残忍的侵略性,就像野兽对撕碎猎物的欲望。 可素白手指点上了他的眉心,少女笑得又娇又媚。 戏说他的眼睛像猫,还是镇宅驱邪的玄猫。 局势变化得很快,丢了骨头的流浪狗疯了一样的扑上来,阻止他与凝儿的亲密。 “太医哥哥,我知道你总是为我考虑,这样,你打败他们俩我就听你的。” 话落,荆时越也朝他攻来。 他只好抱着怀中人躲闪腾跃到屋子中央。 至于被抱着打架斗殴,陆凝霜已经习惯了。 此时此刻巴不得天下大乱,咯咯笑道: “陆言也一样,只要你能将另外两人打趴下,我就饶恕你私自出逃的罪。 机会已经给了,能不能当人,就看你努不努力了~~ 大家加油哦,别放水,谁赢了谁陪我。” “凝儿,你可真棒啊!” 百里临咬牙切齿的夸了一句,抱着少女努力躲闪,一边寻机会还击。 不过没一会儿,三人不约而同的停战。 只因这位陆二小姐,总有意无意的往他们的攻击上撞。 担心真的伤到她,百里临将她放到床上坐好,警告她乖乖坐在原地,然后带着荆时越和陆言去了外头。 “要打跑远点儿打,吵到我了,一个都不要!” 陆凝霜双手撑在身侧,小腿轻轻晃荡,对着三人背影说话时一脸冷色。 …… 桌子上还烧着锅子,萧楚然赐“意外”身亡的牛,被优秀的庖丁玄庚拆解,成了涮用的好材料。 不过百里临他们离开后,玄庚等就有眼色的抱着饭碗到某个角落去了。 此刻亭子里只剩摄政王和陆家大小姐了。 “我听见二小姐好像醒了,动静不太对,似乎还有哭声,你真不打算去看看?” 聊完正事后,萧楚然忽然出声提醒。 往年这个时候他不是在宫宴上看皇族之间虚与委蛇,就是一个人待在府上静静的等阖家团圆的日子过去。 私底下与别人一起过还是头一遭。 感觉挺新奇的,心里也似乎有点儿暖。 他用筷子夹了两片牛肉在翻滚的汤锅里涮了涮,悄悄放到了陆映雪的碗里。 一袭热烈红装明艳动人的陆大小姐频频回顾,一颗心都放在了屋子里,始终没发现有人给她夹菜。 “王爷,你说什么?” 看到她将牛肉送进嘴里,萧楚然剑眉微扬,心情莫名有点儿愉悦。 他又道: “本王说,你要实在关心就进去看看,你妹妹好像在哭啊。” “谁关心她了?哭就哭,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了不起?不是有三个爱慕者吗,有的人是哄她! 我管她那么多干嘛,死不了就行,反正我绑她过来也只是为了威胁我那偏心爹娘!” 陆映雪一阵抢白,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其实她心里还别扭着,尤其是萧楚然面前,她曾说了小病秧子很多坏话,让她关心她不是打脸么? 更何况她说的没错啊,先不提百里临,陆言和荆时越爱小病秧子爱得死去活来,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呢? 太医都进去了,她更没必要去了。 视线里,萧楚然默默抬袖遮脸,转过头颅看院里的雪花。 陆映雪气笑,露出这鬼德行是嫌弃她是吧? “萧楚然,你把脸转过去做什么?我碍着你了?” 话刚说完,冷不丁脖子上吹来一口湿润气息,少女哭过的沙哑软音灌进了耳朵。 “姐姐,好冷啊,陪我睡觉。” 陆映雪死死的瞪着抬袖掩面,啧了一声“谁关心她了”的狗王爷,僵硬的、缓慢的转过脸,正好与少女哭红的眼眸对视。 “你……” “阿嚏!” 才说了一个字,少女就揉着鼻尖儿,眼泪汪汪的望着她。 小病秧子只穿了身杏花色的寝衣,轻薄的丝绸从瘦削的肩膀滑落,露出小半个肩头。 雪白细腻的肌肤,已经被寒风割出红艳艳的斑痕。 及臀的青丝被风吹得散开,就像一件开线的黑披风,尽最大的努力给赤脚从风雪里闯来的少女维持一点儿温暖。 “你疯了不成,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荆时越呢,他们不是进去看你了吗?” 陆映雪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给陆凝霜披上,在转身的刹那拽住萧楚然的黑狐大氅用力一扯,以前所未有的帅气姿势将少女拥进怀里。 大氅慢慢落下,将姐妹俩一起裹住。 萧楚然:o(*≧д≦)o!! 本王强调一遍,本王如今的身子骨,比她的弱!!! 陆凝霜压住嘴角的笑,故意软弱无力的靠在陆映雪的胸口叹气: “姐姐,你把摄政王殿下的大氅给了我,摄政王殿下不会感染风寒吧,殿下的脸色好像很不好呢~~” 萧楚然:对,风寒,还我! 陆映雪看过去后,萧楚然不停咳嗽,病歪歪的倒在椅子上,宛若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面露迟疑,他不会要死了吧? 陆凝霜在她耳边吹气: “姐姐,身子太虚的男人不能要,他要倒吸你阳气~~” 萧楚然表情龟裂。 你说什么玩意儿?! 第91章 我听说胃不好的男人,只能吃软饭 萧楚然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他多年来上打老下打小,不分男女,不分贵贱,所以才有“疯狗”的称号。 陆映雪担心陆凝霜被疯狗咬死,轻咳两声后,挡住她看向萧楚然的视线,转移话题。 “那三个不是进去看你了吗,你怎么不穿衣裳鞋子,就这样出来了? 那仨玩意儿没一个出声劝你吗?” “你是问荆时越、百里临和陆言?” 陆凝霜从黑狐大氅的包裹中仰头,眉眼弯弯的盯着眼前人的下巴,陆映雪能清晰的感受到睫毛的颤动。 “除了他们还有谁!” 陆映雪语气微冷,蕴含习惯性的嘲讽。 陆凝霜翕动鼻翼嗅了嗅,伸出拇指擦上陆映雪的唇角。 陆映雪被凉得一个激灵,低头就看到少女咬着手指,漫不经心的说: “跑出去打架去了。” “为什么打架?” “哦,我告诉他们谁打赢了,谁今晚陪我。” 陆映雪一想,不准! 看到她咬手指的动作,不经意想起嘴角一闪而过的凉,不甚自在的问: “你…在干什么?” 陆凝霜挑眉示意着咕噜作响的铜锅,将小拇指咬了更大一个缺口,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兴致勃勃地解释: “我在想我的血能不能拿去涮,涮出来是什么味道?像鸡血、鸭血、还是猪血?” 察觉陆映雪的纠结,她瞥了她一眼,顺手将大拇指上的油光蹭在了大氅上,表情格外纯良无辜。 “你不会以为我吃下去了吧?姐姐,我又不是你恋人,怎么可能吃你嘴角的东西? 我可是你亲妹妹啊姐姐,我看你是真饿了!” “我看你才是真饿了!竟想拿自己的血涮锅!” 陆映雪用冷厉的表情压住尴尬,不停地往锅里倒东西,不小心把萧楚然刚涮好的肉都沉锅底了。 萧楚然将筷子拍在桌上,“我说你们够了!” “姐姐,摄政王殿下说他吃够了。” “姐姐,你光给我煮就行了,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那个?” “姐姐不愧是姐姐,就是跟我心有灵犀!” “姐姐,摄政王一脸菜色,是不是吃多了想吐?” “姐姐,我听说胃不好的男人,只能吃软饭……” 陆凝霜在陆映雪耳边“姐姐”“姐姐”的叫,又甜又坏,跟夹着酸劲儿的糖葫芦一样。 虽然偶尔一下酸倒牙,但它开胃呀! 陆映雪浑身都轻飘飘的,嘴角也不知从何时起放不下来。 她似乎明白荆时越一个整天只知道医书医术的大男人,是怎么沦陷的了。 萧楚然很想打人,但他不能,拳头和牙齿忍得咯吱作响。 因为那“姐姐精”的姐姐,是他事业的合伙人,“姐姐精”的裙下臣,是唯一能救他性命的大夫。 人生二十来年,萧楚然首次体会到憋屈。 “本王吃饱了,二位随意!” 萧楚然起身,大步朝打斗声的方向走去,他要去挑唆一下,三个都打死算球了! 陆映雪看了一眼,就不再管了,因为她体会到养宠物的乐趣,正忙着投喂陆凝霜呢。 内心最深处的不甘和向往,被少女的依赖和一声声“姐姐”填满。 …… 杏花别苑有很大一片空地,是曾经的演武场。 三个男人借着雪月的一点儿光亮,在空地上激烈厮杀。 对的,厮杀。 出力人主要是陆言。 他像疯了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攻击着百里临和荆时越。 本来二人没打算生死决战,奈何来了个不要命的,再不全力以赴,伤的只会是自己。 萧楚然出现在空地边上,看到远处的血腥搏斗后,不由得震惊。 陆言黑色紧身侍卫装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剑伤,鲜血汩汩流出,他被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要的就是光明正大。 百里临没用蛊,荆时越没用毒,陆言没用暗器。 他们甚至连内力也没用,全凭武功招数、身体素质和耐力进行对抗。 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陆言虽然实力比不过二人,倒是他不要命啊! 很多时候他选择的攻击方式都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百里临和荆时越可不敢像他这样,渐渐就落了下风。 但是当陆言成功击败二人后,他“咚”的一声倒下了。 他躺在泥泞的雪地上,透过眼中血色凝视苍穹,喃喃道: “二小姐,我做到了,你别赶我走……” 这里一片血腥,饭桌上也不温馨。 陆映雪没养过任何活物,更不知道陆凝霜的实际饭量,只一个劲儿开心的投喂。 现在,陆凝霜趴在她膝盖上脸都吐白了,她拍着她后背,又气又急的说: “你是傻子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吃没吃饱,你不会告诉我吗?你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 非要闹成现在这样才开心是吧?你失策了,我可不会心疼你,我心里高兴着呢!” 其实她确实不清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毕竟日常有丫鬟伺候。 她也没体会过吃饱的感觉,往往吃了两三口就再也没胃口了。 她只是想试试吃吐的感觉,顺便试试陆映雪有多在乎她。 陆凝霜紧抓着陆映雪的手腕,吐到满脸泪水,却噙着一抹不容易察觉的笑,可怜兮兮说着俏皮话。 “我只是想让姐姐开心~~” “你看,你现在就很开心!” “你……” 陆映雪一肚子嘴硬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默不作声的将陆凝霜打横抱起,一步步往卧房走去。 叫来惨兮兮的荆时越给她开了药,喂进肚子里,陆映雪换上寝衣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睡吧。” 她平躺在外侧,离陆凝霜远远儿的,闭上眼睛一脸冷漠。 陆凝霜像只小猫悄咪咪的爬过去,扯开她的手枕在脑袋底下,然后伸出双臂环上了她的腰。 “这样才叫陪睡。” 陆映雪赫然睁眼,语气低沉凛冽: “松开!” 跟个冰坨子一样,冻死老娘了! “不松。” “松开!” “不!” “快点儿的,别逼我打你!” 陆凝霜缩进被窝,将脸埋陆映雪腋下,闷闷拖长了音: “太——医——哥——哥——” “你叫荆时越做什么?!” 陆映雪语气不怎么好。 陆凝霜夹着嗓子,“当然是陪我咯~~ “闭嘴,睡觉!” 陆映雪环过胳膊,捂上了少女的嘴。 第92章 姐姐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封锁许久的未央宫因人开启,远远的就能听到颐指气使的娇柔女音。 不多时,大门被人打开,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昏暗的大殿。 陆映雪以为是陛下顾念夫妻情分过来看她,强忍着难受,眯着眼睛流泪抬头。 却不想,看到的是穿着一袭奢华至极的皇贵妃服饰的陆凝霜,身姿娉婷的走来,头上还戴着逾矩的凤凰金钗。 视线在她圆润的肚子上扫过,笑得媚态横生。 “姐姐,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你呀,还是乖乖听话,好好儿把我的小太子生下来,届时我会请求衡光哥哥给你一个体面。” “你们还想夺了我的孩子?” 陆映雪愤怒的开口,久不与人说话,她的嗓音沙哑而粗粝。 陆凝霜微微侧着身子,对着阳光端详着涂满蔻丹的玉手,饶有兴致的笑道: “姐姐,你我一胎双生,你生的跟我生的有什么区别? 你放心,你去后,我这小姨就是亲娘,我会将孩子视如己出,用心疼爱的!” 画面一转,陆映雪抚摸着肚子,神态安详的饮下了毒药。 她尝过被当作棋子的苦楚,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利用,甚至以后还要叫仇人一辈子的爹娘。 “孩子,娘这就带你走……” 毒药顺着喉咙流进胃部,浓烈的苦臭味儿引得她一阵阵作呕,药效发散得很快,剧烈的痛楚侵袭了她的神经。 腹部似乎遭受了重锤,又好像有人拿着生锈的刀子,一刀刀将肉割开。 痛,很痛,还很恨。 恨那对想要去母留子的奸夫淫、、妇! 陆映雪猛然睁眼,大口大口的喘气,泪水湿了满脸。 身旁的凉意,让她不自觉想起了服毒跌倒后,未央宫主殿那被血和汗浸湿的,冰冷彻骨的地面。 她阴翳的扭头,下意识掐上了陆凝霜的脖子,可几个时辰前少女那一声声的姐姐,勉强将陆映雪从服毒自杀的余韵里唤醒。 她都能杀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也能…… “怎么没有脉搏?” 按在陆凝霜脖子上的手蓦地松开又握紧,过凉的体温与死寂的脉搏让陆映雪身体发颤。 “死……了……?” 陆映雪喃喃开口,神色呆滞。 与陆凝霜相处的片段,轮番闪现。 “姐姐,你为什么不肯疼疼我?” “我死了,你就是陆家唯一的子嗣……而我,是掩于山间的一抔黄土,终将被世人遗忘。” “听说双生子不祥,古往今来都只能活一个。你说,我们俩之间是你死,还是我死?” “姐姐,我恨你。” …… “不!我不信!之前都还好好儿的! 陆凝霜,你都还没有赎完罪,我不准你死!” 下一刻,陆映雪跌跌撞撞的下床,有些魔怔的朝外冲去。 已经被泪水打湿过的脸庞,再次被汹涌而至的眼泪洗刷,明媚的容颜竟多了一份梨花带雨的韵味。 刚刚入睡的荆时越被强行唤醒,他龇牙咧嘴的拎着药箱闯进了房间。 平安祥和的除夕夜因为陆凝霜的意外变得死气沉沉。 在荆时越紧急诊治时,杏花别苑的管家来报,镇国公带着一队人,亲自驾着一辆宽阔豪华的马车出现在后门。 陆映雪僵滞的脑子恢复转动,她想起多日前与父亲的谈判,那时他已经找到了杏花别苑的所在。 “如果你不想小病秧子出事,就把我的人放了。 父亲,你可以试着劫人,也可以带着部曲围攻,但你最好想清楚,是你先把人救出来,还是我先把她解决了?” “除夕夜,我给你最后的期限。那时我会亲自带人来接霜儿,若有意外,别怪我不顾父女情面!” 除夕夜,到了啊! 陆映雪看了一眼声息全无的小病秧子,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嘴角挂着对自己的轻嘲。 当看到府外骑着高头大马,挎着佩剑的威武将军时,带着一股变态的快意说: “父亲,你来晚了,小病秧子刚刚咽气!” “你说什么?!” 陆映雪成功看到老父亲脸上的扭曲,擦着眼泪,前俯后仰的笑道: “我说你的乖女儿死了。 真的,特别可怜。你是没看到啊,她死前哭着喊爹喊娘,说她疼说她怕,叫你们快来救救她。 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我告诉她你们不要她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而已,哄了这么多年你们早就烦了。 如今,正在想办法生儿子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建章翻身下马,强压着滔天怒火,放弃拔剑,而是一巴掌扇在陆映雪的脸上。 “啪——” “孽畜!!!” 极为响亮的耳光,伴随着中气十足的怒吼响起,陆映雪身体斜飞着撞到门上。 她啐出一口血后,大笑不止。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是孽畜的话,生我这个孽畜的你又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也是孽畜吗?” “陆映雪,你好得很!来人,给我这孽女押下去!” 陆建章甩袖,跨过门槛儿。 麾下众人领命,伸手将陆映雪擒住,发现主子被捉,杏花别苑的侍卫尽皆冲出,与陆建章带的人手对上。 一场父与子的对抗,在万家灯火齐燃的除夕夜开始了。 不,子时已过。 现在是初一,是新年。 荆时越的呼喊,中断了两方的厮杀。 视线触及满地鲜血,他摇头直叹这个年节不吉利,总是动兵戈。 “二小姐醒了。” 听到荆时越带来的消息,陆映雪凶狠的挣开束缚,挨过耳光左脸肿得发亮,泛着恐怖的青黑色。 控制她的府兵看向镇国公,得到信号松了手。 压着怒火的陆建章与心情复杂的陆映雪跟在荆时越的身后,父女两人是陌生人,还是仇人。 将二人领进屋,仔细叮嘱一番后,荆时越摇摇头,转身熬药去了。 床榻上,脸庞尖瘦苍白的陆凝霜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对走来的陆映雪倦意浓重的低笑: “姐姐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她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病瘦得可怜。 “姐姐哭得好惨,把我都吵醒了。” 陆建章大步走来,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沧桑的声音里溢满了心疼。 “霜儿,你怎么病成这个模样了?” 第93章 本国公知道你与霜儿的事 陆凝霜将视线移到帅大叔英武不凡的脸上,本能的湿了眼眸,带着哭腔有气无力的喊道: “爹爹——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很害怕,梦里有吃人的怪物,一直在追我,它不让我回来。 有好多次,我都差点儿醒不过来了,我能听到外界的动静,但我眼前是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爹爹,你是不是来救我了?我想你,还想娘亲,我害怕,我想回家……” 余光瞧见一脸愧色的陆映雪,她又维持着可怜模样,有心机的加了一句。 “我要姐姐陪我……” 女主不在身边,怎么玩儿呢? 虽然沉香院是牢笼,但也是精致华美的牢笼。 有贴心的白芷茯苓,有训练有素的仆从,有合她心意的打发时间的去处。 她在那里,说一不二。 不像此地,男人们可以不分白天黑夜的在她耳边吵。 什么时候,一条狗也能不经主人同意出现在她面前了? 还有,陆映雪是真不会伺候人,日常喂药擦洗就不说了,被窝里汤婆子都不舍得给塞一个,她真的要被冻死了!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伺候人的活计还是交给她的亲亲白芷和茯苓吧,陆映雪啊,就留着给她逗趣好了。 毕竟,将自我毁灭的魔鬼唤醒,是需要献祭的! 陆凝霜嘴角多了一丝邪气的笑,二人因为她的柔弱可怜而心疼,完全没有注意到。 陆建章隔着棉被,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胸口,老泪纵横的说道: “霜儿别怕,爹爹来了,爹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浑身煞气最是浓郁,有爹爹在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找上你! 好闺女别哭,你看你弱得跟个狗尾巴草似的,风一吹就断了,你娘也想你,看到你这样子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莫哭莫哭,女儿家的眼泪是金珠珠儿做的,莫把财气哭出去了,免得便宜了无关紧要的人……” 陆建章说话努力夹着嗓子,还故意说叠词,陆映雪心酸的同时还有些犯恶心。 小病秧子是十六岁,不是六岁! 陆建章将陆凝霜哄睡之后,细心用棉被裹了,抱着她往外走去。 路过一脸阴沉的陆映雪时,拧眉低斥: “孽障!没听到你妹妹说的话吗,跟老子滚回去!” 就这样,陆凝霜回了镇国公府。 陆映雪再三斟酌后,也跟了回去。 有一说一,镇国公府的安保很厉害。 陆夫人早早等在沉香院门口,手里拨弄着沉香珠串翘首以盼。 雍容华贵的陆夫人清瘦了不少,渝州热烈的红山茶,变成了安静忧郁的白玉兰。 当陆国公抱着陆凝霜走来,她紧拽着乳母朱桂英的手,压着哭音紧张的问道: “嬷嬷,你看那是霜儿吗?老爷将霜儿找回来了吗?嬷嬷,你告诉我!” 朱桂英一把年纪,努力瞪着开始浑浊的眼珠子,在橘色的宫灯下分辨陆国公的身影。 高大威武的是老爷,身后低着头的漂亮姑娘是大小姐,后面的是管家,老爷怀里的被子…… 好像是个人,应该是二小姐。 老爷对自家夫人一向爱重,洁身自好得很,同僚送来巴结的扬州瘦马都没要,所以抱着的一定是二小姐! “是,夫人,老爷将二小姐找回来了!老身就说二小姐吉人天相吧,夫人还不相信!” 朱氏强打着精神安慰自家夫人,看到她喜形于色的迎上去后,露出慰藉的笑容。 “老爷,院子一切都打理妥当,衣服被子全都熏过了,老爷,霜儿还好吗?” 陆夫人攥着手帕跟在陆国公身旁,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秀美脸蛋儿,只是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 “霜儿没事,只是睡着了。” 陆国公不想妻子伤心,暂时隐瞒了女儿的情况。 “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夫妻二人护着陆凝霜进了沉香院,没有分给陆映雪一丝目光。 陆映雪在门口转了几圈儿,低着头回了住处。 飞霜阁内,陆夫人寸步不离的守在陆凝霜身边,看到她过分苍白的脸色后,眼里闪烁着晦暗的光芒。 陆映雪,还我儿命来! 西厢房里,荆时越低声告诉陆国公,陆凝霜的情况很严重,人虽然从长时间的昏迷醒来了,可身体受到了重创。 “二小姐的精神状态比较奇怪,她似乎能控制清醒的时间,可一旦睡着后,心跳和呼吸都近于无。” 荆时越想到她刚醒时,明明很不舒坦,后面却兴致勃勃的与他们调笑,精神头好极了,一时竟让他忘了查看她的身体情况。 听说后面她穿着寝衣赤着脚跑到亭子里去找陆映雪,还不小心把胃撑坏了。 荆时越直后悔,早知道不去干架了。 一个大年初二就要走的羌国太子,一个不被二小姐喜欢的“狗”,他何必跟他们争执呢? “你是说,霜儿的清醒像透支生命?” 陆国公的脸色很难看,取下挂在身上装饰用途大过实际用途的青玉荷花纹鼻烟壶,揭开盖子微眯着眼吸了几下。 鼻烟是以优质的烟草研磨成极细的粉末,掺入麝香、冰片等名贵药材,封入蜡丸陈化数年至数十年而成的东西。 具有一定缓解疲劳的作用。 比起这东西,他更喜欢烈酒解愁。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喝酒实在不合时宜。 “贤侄,你有什么办法吗?” 陆国公又凑到鼻尖儿深吸了一口,他闭着眼,看不出任何神色。 “本国公知道你对霜儿的情意,甚至知道你与霜儿的事。 不要惊讶,本国公毕竟是镇国公府的主人,府里任何动静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 荆时越再次感受到沙场悍将的压迫感。 “也不要紧张,我没戳破这件事就说明我知道事情的缘由。” 荆时越坐立难安,喉咙咽了一次又一次,干巴巴的问: “国公有什么吩咐?” 陆国公睁眼,深黑色的眸子将荆时越的忐忑看了进去,指尖敲击桌面,很平易近人的说: “霜儿过得很苦,她既然选了你,就说明在她心里你是值得的。 不过呢,当父母的不一样,双标得很。贤侄要是能让霜儿渡过这一劫,本国公就相信你对霜儿的感情。 你要是找不到办法,本国公会认为你是在玩弄霜儿,本国公会送你下去陪她!” 第94章 但你不可以 荆时越与陆建章对视许久,张了张口,有些泄气的叹道: “国公爷放心,我会尽全力的。” “嗯,本国公信你。” 陆建章郑重地拍拍他的肩头,离开了房间。 打更人的梆子敲过了好多次,天光渐渐明亮,荆时越还坐在原位上,愣神的望着院里皑皑白雪。 …… 陆凝霜是在午后醒来的,憔悴不少的白芷和茯苓趴在她床边压着嗓音哭,多日的惶恐不安在此刻完全爆发。 “小姐,是奴婢失职,是奴婢没有好好儿照顾您,才让您在外边受了这么久的苦难。小姐如今的模样,看得奴婢心疼。 小姐,你怪奴婢吧,随便怎么罚都行,是白芷不好,奴婢的视线就该片刻不离的落在您身上。若不是奴婢分心,又怎么会将您弄丢?” 白芷跪坐在脚榻上,为了不吵到陆凝霜,抬手近距离的扇着自己耳光。 可力气一点儿也不小,青葱玉指狠狠落在脸上,殷红的指印带出渗血的划痕。 她低着头不敢去与榻上少女对视,汹涌的泪水不停从下颌滴落,泅湿了胸前蓝色的蝴蝶绣花。 茯苓像只小呆狗趴在陆凝霜脚侧的床沿上,双手叠在下巴处,努力睁着黑亮的大眼睛,鼻涕眼泪一个劲儿的流。 “呜呜,小姐,茯苓没用,但您别不要奴婢,奴婢可以一顿只吃一桶饭! 实在不行,奴婢……奴婢可以去码头扛货挣钱,奴婢的力气很大!挂牌杀人倒是来钱快,就是容易下大狱。 那天拦路的长庆侯幼子已经被老爷砍了,那群纨绔的随从也死了好几批了,是老爷帮奴婢善的后,现在他们都不敢出房门了。” 茯苓哭得很有喜感,头上的双丫髻随她抽搭一晃一晃的。 陆凝霜从被子里伸出手,朝二人招了招,白芷抬袖擦去泪水,小心的将她搀起来。 茯苓手脚麻利的取了软枕,迅速塞在她身后。 陆凝霜静静的打量着快被愧疚压垮的姑娘,指节轻轻的在她受伤的脸颊扫过。 “白芷,你是我最倚重的大丫鬟,一天十二个时辰你至少有九个时辰待在我身边。 十四多年来四千六百余个时辰,陪我的人都是你。” 她揉着茯苓的梳着双丫髻的脑袋,凑到白芷耳边用极轻的声音叹道: “白芷,谁都可以从我身边离开,但你不可以,懂吗?纵使众叛亲离,你也要留在我身边。” “小姐,奴婢永远都不会离开小姐的,小姐在哪儿奴婢在哪儿,奴婢要跟着小姐一辈子,奴婢愿为小姐做任何事!” 白芷一下抱住陆凝霜失声痛哭,嘴里不停说着自责的话语。 陆凝霜揩去茯苓脸上的泪,轻笑道: “你也是哦~” “嗯嗯,小姐让我杀谁我就杀谁,小姐不让我杀谁,我就饶他狗命!茯苓要跟小姐好一辈子!” 茯苓立起三根指头,抬臂蹭去眼泪鼻涕,露出小白牙慷慨激昂的发誓。 白芷还在那里流泪,即使自己不合规矩的将陆凝霜抱住,她依然沉浸在自家小姐丢失的恐惧里。 当初陆国公带着兵马司和禁军全城搜索都找不到陆凝霜下落时,白芷只觉满心绝望,想要随陆凝霜去了。 是她在陆夫人院里做事的娘抽空过来将她骂醒,说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让她再等等。 说她贱命一条丢不丢的没谁在意,但要是二小姐被找回来,一时找不到能周全伺候的人,她就是罪人。 敢做不敢当,最是懦弱了,对不起镇国公府对他们的恩情。 说如果二小姐找不回来,老爷夫人自会让她陪葬,想跑都跑不了。 所以何必急在一时? 茯苓思想简单,见陆凝霜收到她发的誓言后,就恢复了开心的样子。 双手背在身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琢磨着一会儿去厨房偷什么吃的好。 她只说以后一顿只吃一桶饭,没说不吃别的呀? 况且陆谨不在,给它准备的肉食份额还在呢,不吃多浪费啊? 白芷心思细腻过度就成了敏感,哭泣半天都停不下来,陆凝霜被她身前的柔软包围,右手很自然的攀上了高峰。 白芷八岁起就跟在陆二小姐身边,享受的都是一顶一的好待遇。 几乎不干什么粗活儿,在二小姐身边主打一个陪伴。 吃得好,穿得好,富贵气将她养得水灵灵的,加上年龄在这儿,那叫一个前凸后翘,身段曼妙。 整个人宛如一颗熟透的蜜桃! 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狗东西? 想一想,白芷的婚姻是配平文学,女主没重生的那一世嫁是给了萧衡光的贴身侍卫流风,重生那世嘛当然跟着原主一起惨死了。 如今萧衡光已经与她再无干系,白芷应该没机会与流风培养感情了。 蛇一样冰凉滑腻的东西钻进了衣衫,白芷浑身一个激灵,低头一看,脸真红成了蜜桃。 “小、小姐,你……” 陆凝霜披着满头青丝侧坐在床榻上,香肩半露,凤眼幽深,唇角上扬,被捉了现行也不见心虚。 想到原剧情里,白芷为了她把丈夫和孩子都当成了棋子,陆凝霜就忍不住啧道: “多好的姑娘啊!” “小姐!” 白芷脸红得滴血,心慌得头皮和嘴唇发麻,完全不敢与少女含笑的眼眸对视。 “您、您要想……奴、奴婢帮您把荆太医叫进来……” 陆凝霜闻言微微挑眉,抱着软枕侧倚在床榻上,又苏又柔的轻哼: “你在怕我?” 白芷头皮一紧,红着脸欲哭无泪的栽过去,双手连忙挥动,意外按进了少女怀里。 那纤长的脖颈,凹陷的锁骨,白得透亮的肌肤,还有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药香,猛然为白芷奉上感官盛宴。 她似乎听到了少女诱人的、绵长的、轻柔的喘,一如她与荆太医他们荒淫前的调情。 “白芷,你在想什么?” 陆凝霜松开手,食指慢慢上滑,挑起了白芷的下颌。她半眯着眼凑近了打量,笑得很有趣味。 察觉自己想入非非,白芷抬手捂住脸和眼睛,大声说: “没想什么!” 陆凝霜勾着一抹笑,替她掖好了衣裳,随意的问道: “白芷,你喜欢荆时越、陆言、傅南嘉,或是百里临吗?唔,你好像还没见过百里临。” 白芷放下手,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认真的回答: “他们是小姐的人,奴婢不会喜欢的!奴婢会帮小姐看好他们的!” “呵,乖~” 第95章 她是不是疯了 准备吃饭喝药时,陆夫人来了。 陆凝霜正好一脸厌烦的将汤药扫到地上,白芷在一旁劝她消气,茯苓迅速打扫满地狼藉。 如今病情加重,还有风寒症状,需要用的汤药副数多,种类多,以前的方子自然不行了。 汤药改搓药丸,用药差距很大,荆时越还没调整好方子,只能先将着汤药用。 “霜儿这是怎么了,别生气,生气就不美了。” 陆夫人好脾气的上前,接过另一碗药轻轻搅动,吩咐白芷把刚才的再去熬一碗来,才细声细气的劝说着陆凝霜。 “娘的乖孩子,喝一点,先来一小口。喝了身体才好。” 带着一套掐丝祖母绿宝石镶钻石戒指的手执起金錾花龙纹勺,喂到陆凝霜的嘴边,那股药气让她浑身都泛着苦。 当陆凝霜条件反射的呕出声时,陆夫人端碗的手轻轻颤抖,心肝儿都苦了。 “好孩子,再忍一忍,很快就不用吃这些苦药了。” 陆夫人抽出手帕,轻柔的擦去陆凝霜眼角的泪花,哽咽的说道。 陆凝霜抬头,直直的望进陆夫人的眼睛。 里边有对她全心全意的疼爱,和一不做二不休的狠戾。 换命的戏码要上演了对吗? 没什么用的,娘亲。 陆凝霜闭眸靠在陆夫人怀里,环住她的腰身轻轻说了一句: “娘亲,你不要做傻事。” 陆凝霜前世是被医生从母体里剖出来的,差不多可以叫做“棺材子”。 她没见过母亲,但她觉得要是有的话,一定是陆夫人的模样。 前世父母之间的感情与陆国公夫妇很相似,都是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里没了另一半便活不下的鸿雁。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为了追查母亲死亡的真相,父亲不眠不休跟疯魔了一样,在她周岁时就死了。 按理说有那样的父母陆凝霜该对感情极为认真的,可实际上,她最厌恶的就是痴情人。 厌恶他们干脆利落的撒手人寰,独独抛下了她,让她一个人在人间受苦。 父亲但凡爱她一点,就不该让医生将她剖出来。 母亲的腹中很凉,但怎么都比人间温暖。 陆凝霜紧紧抱住陆夫人,用脸蹭着她脖子,露出略显病态的笑容,乖巧可人的问: “娘亲,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陆夫人理所当然的回道: “当然,你可是娘的命根子!” 暖和的双手捧住陆凝霜的脸颊,像哄小孩儿一样,在她额头亲了亲。 “娘要看着霜儿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没几日就是你的十七岁生辰了,娘的心肝儿想要什么礼物呀?” 陆夫人兀自说道: “我听白芷说,你想要天下第一楼?那个有些麻烦,背后有朝中重臣和皇室的人。 但也不是不能操作,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办。 再不济,让你爹收集黑料参一参,那种地方主要有两种作用,一起赚钱,二是收集消息。为娘不信它一干二净!” 首富家的女儿太豪横了! 陆凝霜低声笑道: “不用了,娘亲,我拿来也没什么用处。” 陆夫人感动不已,连连叹道: “娘的霜儿就是懂事,会心疼爹娘了。不过霜儿不妨大胆一点,咱家有钱,娘有钱,你努力败,没关系的。 你要会乱花钱娘才安心,这样你才不会被不安好心的穷小子骗了! 那种你一根簪子够人家过一辈子家庭,是坚决不能去的……” 陆夫人不停的念着择偶观,就怕自家宝贝女儿被骗了。 主要是陆凝霜马上十七岁了,凑近来的“莺莺燕燕”肯定很多。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给女儿将道理讲透了,她才不会被哄骗。 只是经陆夫人那样一说,世上没几人配得上陆凝霜了。 毕竟有权的没有秦家有钱,有钱的没有陆家有权,能一次性给陆凝霜全身上下换一整套的不多。 在陆夫人眼里,天底下全是穷逼! 陆凝霜嫁给任何人都是要去吃苦的! 说着说着,二哥的提议从脑子里冒了出来,还别说,找人入赘是个好法子! 只要敢不好好儿伺候霜儿,就把他扫地出门,商界政坛全面封杀,然后再找新的。 彩! 陪陆凝霜用完膳,陆夫人施施然的走了,紧锁多日的眉眼舒展,谁见了都知道她心情好。 今天是大年初一,上门拜访的客人很多,沉香院里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嚣。 陆凝霜窝在暖阁里,捧着一支白梅昏昏欲睡。 荆时越坐在一旁,贴心的剥着南边儿送来的甜柚。 “太医哥哥好像心不在焉啊?” 陆凝霜将一小块柚子肉咽下,嗅了嗅梅花,将脚伸到荆时越腿上,隔着衣服点了点他腰间的链子。 荆时越抖了一下,扯起袍子将她的脚捂上,低垂着眉眼不说话,只是将剥得干干净净的柚子肉递到她唇边。 陆凝霜蹙眉睁眼,拿过唇边的柚子肉砸到青年身上。 香甜的果汁迸溅,让白色对襟衫和最外的青灰色外袍脏了一小块。 “二小姐……” 荆时越清越的嗓音有些无奈。 然后就没下文了。 陆凝霜坐直身体,被熏炉烤得微红的脸庞露出冷色,“你出去!” “二小姐……” 荆时越发现了不对。 陆凝霜一把扫掉茶桌上的东西,厉声道: “你给我出去!” 她从躺椅上起来,发疯砸着身旁的东西。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烤火的熏炉都被她掀翻。 白芷茯苓急忙过来,屋子里一阵兵荒马乱。 陆映雪来时,陆凝霜披着狐裘靠在门边对着她笑,好像差点儿将屋子烧起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姐姐怎么来了?” 陆映雪扫视着纷乱的暖阁,道: “你的东西拿掉了。” “东西,什么东西?” 陆凝霜双手交叠在身前,笑吟吟的看着她。 陆映雪纠结之后,还是将装有房契的荷包递了过去,支吾道: “你的压岁钱。” “姐姐给我的?” 陆凝霜走了上来,没接荷包,而是双臂搭在了陆映雪的肩上。 “不是!” 陆映雪移开目光,内心的别扭让她下意识否定。 “哦,我懂了。” 陆凝霜一口亲在她唇上,拿过荷包转身,挥舞着走远了。 “价钱嘛——” 陆映雪摸着唇瓣愣在原地,在心里震惊的发问,小病秧子是不是疯了? 第96章 陆国公,你眼睛干不干 陆映雪扭头就找了荆时越,让他抓点儿紧,小病秧子的疯病愈发严重了。 荆时越去杏花别苑给萧楚然扎针做药浴,每一个阶段都要换药方,整个人忙得不行。 萧楚然在屋里痛得嗷嗷叫,荆时越擦着汗水来到亭子里倒水喝。 “怎么个疯法?” 他煞有其事的盯着陆映雪,他的认真严谨让陆映雪局促。 “就……” 陆映雪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似乎很喜欢肢体接触。” “知道了。” 荆时越点点头,提笔嗖嗖写着药方,叫来玄冥,“明日药浴要用,先准备上。” “你不惊讶?没问题吗?” 陆映雪紧紧观察着荆时越的表情,小病秧子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就是说不上哪里奇怪。 荆时越一个神医都没发觉吗? “嗯,”荆时越一副淡淡的样子,跟小病秧子有着像。 “元宵节后我要离开奉都一趟,少则一月多则三五月才能回来,麻烦陆大小姐看顾二小姐一下。” “你要走?!” 陆映雪睁大了眼睛,表情十分惊讶,茶水都倒到杯子外边去了。 “嗯,有很重要的事情。” 荆时越不想多说。 萧楚然痛叫的声音小了。 陆映雪放下茶壶,好奇地问: “你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一向讨厌她的,有时候还恨不得掐死她。 还有,小病秧子一个月至少病三回,你离开那么久,真能放心?” 荆时越与她对视,坦然的露出怀疑目光。 “不放心也没办法,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走之前我会将二小姐可能用到的药全部准备好,届时让大夫诊治后,按需用药就好了。” 眼神望向镇国公府的方向,他叹了口气,补充道: “我会找人接替的,王爷后续的治疗方法也会留下。” 说着,他将一本手订的册子推到陆映雪的面前。 “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估计挤不出什么空闲了。这是有关二小姐的注意事项,陆大小姐可以提前翻翻看。” 陆映雪打开册子,上面主要从衣食药饮几个方面开始讲,比养花还仔细。 第一页那几条矛盾的句子标上了红线。 【极度畏寒,但有时意识不到寒冷。多穿衣。】 【十分怕疼,但因习惯了疼痛,常常意识不到自己受伤。多观察。】 【流血很难止住,及时发现伤口,上特制止血药。手痒爱撕纱布,盯!】 【性格缺陷,平静易怒。】 陆映雪越看越糊涂,“什么叫平静易怒呢?这不挺稳定吗?” 荆时越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陆大小姐,你太年轻! “过于稳定的情绪并不一定是好事,一个人有明显的喜怒哀乐说明他简单,心思外露。看不透的才是最恐怖的。 就我的经验来讲,二小姐生气有三种程度,第一种表现气恼,第二种笑得很冷,第三种平静得令人心慌。 前两种还好,第三种就麻烦了,一个没注意就给你憋个大的。提一嘴,当初跳楼轻生时就是这个鬼样子。” 陆映雪被吓到了,当即决定回去彻夜研读。 …… 百里临也带了新年礼上门,对外宣称是趁着离开之前,感谢一下镇国公的救命之恩。 陆建章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冲着他宝贝闺女来的吗? 一头拱白菜的野猪,烦死了! 可不可以滚? “小女尚在昏迷中,百里太子还是先行离开吧。” 百里临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既听不懂言外之意,更看不懂端上来的冷茶。 端起来呷了一口,笑得很是和善。 “孤不忙,可以多等等。雪天喝冷茶,很有意境呢。说起来孤在家乡就喜欢这样喝,国公爷用心了。” 陆建章:可恶,怎么能有人比我还不要脸? “呵呵,百里太子喜欢就好。” 客人还在,而且还是一国太子之尊,陆建章不好扔下对方离开,憋着一口气坐到对面。 百里临来的时机太过巧妙,需要陆建章亲自接见的人物已经见完了,现在俩人大眼瞪小眼,就看谁先投降。 “陆国公,你眼睛不干吗?” 对视久了,百里临饶有兴致的问瞪着他不眨眼的陆建章。 陆建章:你管老子眼睛干不干! “百里太子,你不尿急吗?” 陆建章回怼着喝茶解闷儿的百里临。 百里临:你管我尿不尿急! “陆国公说笑了,您老眼睛都不干,孤自然也不尿急。” “百里太子可要小心了,尿憋多了那玩意儿容易坏。别年纪轻轻就生了暗疾。” “劳烦陆国公挂念,孤不胜感激。您老放心,孤还要迎娶凝儿呢,自然会保重自己的身体。” “你这该死的臭不要脸的……” 还没骂完,外头就传来陆介急匆匆的禀报,“老爷,宫里有旨,陛下召见。” 转头愠怒的看向百里临,对方举着茶杯微笑,“陆国公快去吧,别耽误了陛下的大事,孤在此处继续等凝儿。” “哼!” 陆建章甩袖离开,回到卧房更完衣后,急急忙忙的走了。 百里临见状,放下茶杯唤了一名下人。 “带孤去二小姐的院子。” “贵人,二小姐她……” 百里临不耐,一只蛊虫落在那下人身上,咬破皮肤迅速钻进身体。 下人一抖,神色变得迷茫。 百里临命令道: “带我去见二小姐!” 下人喃喃: “带您去见二小姐。请跟我来。” 陆凝霜躺在暖阁西侧的罗汉床上,窗户外种了一丛观音竹,枝条细长,竹身泛着金色,风吹时树叶摩挲,沙沙的很助眠。 百里临得了白芷通禀后,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坐在床沿伸手去摸陆凝霜的脸,低声唤道: “凝儿,快起来。” 陆凝霜拍开他的手,闭着眼背过身去,声音满含倦意的说: “你谁啊,烦死了。” 百里临拾起一缕秀发,在手心轻抚。 “凝儿,你可真没良心,我差点儿因为你被打死了,你身边人一个个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我到现在都没同任何人透露,那夜是你这坏丫头趁我发热昏睡强迫的我。 还有,我还贫着血呢,你不给我补补?你不会吃干抹净不认账了吧?” 陆凝霜烦躁的扯过被子,“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何必装出情深不悔的样子?再说了,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 第97章 孤就喜欢你这样的坏种 百里临的动作一顿,戏谑的表情陡然阴沉。 随后指尖摩挲着青丝,慢悠悠地放在鼻尖嗅着,橄榄绿色的眸子像一汪透不进光亮的深潭。 带着野蛮的侵略和占有,囚困着那只病弱可怜的鱼儿。 “你怎知我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百里临违心的讥诮,声音低沉又危险。 大手一伸掀开被子,强行将人掳到怀里,毫不怜香惜玉地撕咬着薄薄的耳垂。 “可孤现在就喜欢你这样了怎么办? 身娇体软,柔弱可怜,本该是被人娇养的金丝雀,却有将天下人踩在脚下,肆意玩弄的高傲。 凝儿,你不是个好东西,把人的真心当玩具,就不怕有一天玩脱了,死无葬身之地之地?” 他忽又笑了起来,陆凝霜仿佛置身于阴冷湿潮的洞窟,黑暗里窸窸窣窣的,都是要将人啃食殆尽的蛇虫鼠蚁。 【好香】 【她好香啊】 一道奇异的思想传达过来,陆凝霜径直忽略了百里临的发癫。 光说不练假把式,不舍得杀我你就闭嘴!威胁对我来说,没用! 【她是我的!】 【她是我的!!!】 另一道思想很幼稚,也很暴戾凶残。 【香……】 【滚!!!】 过了一会儿,陆凝霜终于发现在吵吵的是什么了。 不知何时,她那只玲珑剔透,长得跟只蝉一样的蛊虫爬上她肩头,猩红着复眼,挥舞着镰刀状的前肢。 而它的对面,也就是百里临的肩头,趴着一条金灿灿的虫子。 有着尖瘦甲壳虫样脑袋,圆滚滚的蚕身,尾部如胡蜂,带有毒针。 长得诡异又恶心,不由自主的让人联想到基因缝合的怪物。 说来培养蛊虫本就是在培养怪物。 剧毒的蛇虫鼠蚁放在一起厮杀,喂养剧毒的药物,优胜劣汰和定向选择,培养出违反自然的诡异生物。 金蚕蛊像一位痴汉,慢慢蠕动着身体,朝陆凝霜靠近,翕动的口器正好与某道思想重合。 【好香】 【好香】 【给我咬一口】 【给我咬一口!】 陆凝霜能感受到小冰的愤怒,小冰是她给冰晶蝉取的名字。 它颤动着翅膀扑上了金蚕蛊。 “孤就喜欢你这样的坏种!” 正巧,百里临压着陆凝霜倒下,两只打架的蛊虫被摔飞了出去。 …… 外面的灯火逐渐亮了起来,百里临穿好衣服在少女凝脂般的肩头上落下一吻,餍足的男人脾气还不错。 “明天我就走了,小没良心记得想我。” 陆凝霜闭着眼,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我会把阿芜留下,随你使唤,我知道你一肚子坏水儿,所以有什么脏事儿可以交给她。 阿芜师从某位祭司,最会装神弄鬼了,我觉得跟你挺配。” 眼睛睁开一条缝,陆凝霜困倦的说: “我看你派她来更像盯着我。” “哟,你还知道呢?” 百里临俯身,修长指尖理着她的鬓发,阴恻恻的笑道,“我就是让她盯死你,凝儿,谁叫你不安分呢?” “那我把她杀了。” “你尽管杀,只要你能杀得了。” 他贴在她耳边呢喃,“杀了阿芜还有阿草、阿无、阿元……有无数的人来盯着你,你把他们都杀了,还有无数的虫蚁。 凝儿,别给自己找麻烦好吗?本来你说句软话就能将我糊弄过去了,毕竟此次回去我要去争我该得的。 羌国山高水远,地形复杂,我一旦被事情绊住,短时间内就没法脱身来见你了。” “那不正好?” 陆凝霜抚着他喉间凸起,笑得凉薄无情。 百里临抓住她的手,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但许久后,他败下阵来,捂住少女媚意横生的眼眸叮嘱道: “如果我不幸死了……你记得抹掉我们之间的一切痕迹,永远永远别把圣蛊亮出来。羌国的人,早就魔怔了。” “好的。” 陆凝霜娇笑起来,睫毛不停颤动,挠得百里临手心痒酥酥的。 他松开手,起身走了。 从昏暗里,孤身闯进了灯火辉煌的人间。 主人都走了,金蚕蛊怏怏不乐的结束了打斗,一步三回头的追了上去。 翅膀都打出孔洞的冰晶蝉踉踉跄跄的飞到陆凝霜身前的被子上,低垂着触须,两只复眼安安静静的望着她,莫名的可怜。 陆凝霜是个无情的女人,樱唇轻启: “滚。” 触须交缠,发出一种近似“嘤嘤嘤”的微弱声音,一头撞到她头发里,消失不见了。 花瓣在水面铺开,陆凝霜在白芷的搀扶下沉进水里,氤氲热气给凝脂肌肤笼上了薄纱。 白芷拿起细腻的丝绸落在肌肤上,轻柔的擦洗,低垂着眉眼道: “雪山刚刚已经飞回来了,带着姜世子凯旋的消息。阿勇已经拿下去喂食了。 朱颜丹还没去取,因为荆太医还没回来。” 说起这事白芷就挺……不知道怎么评价,荆太医平时挺大方的,院儿里的人要什么药说一声他就配好了。 偏偏朱颜丹他管控得极严,每次都要找他打申请,一次只给一粒。 每次给了吧,气得一天都不怎么吃饭。 何必呢? 糊涂一些不好么? “不管他。” 陆凝霜拨弄着花瓣,淡淡道。 他爱计较就计较,气死了是他自个儿的事。 沐浴过后,穿上扶光色的长袍,粉杏的颜色跟泡得泛红的肌肤极为接近,灯光底下透出玲珑身段。 琉璃金色的柔软缎带将腰肢衬得细细的,不禁让人想起春日里河边垂下绿丝绦。 裙摆在她身后逶迤而来,及臀的秀发带着浓郁的潮气,她并着双腿侧坐在绣凳上,对着镜子挑眉。 “小姐,您的药好了。” 在白芷给她绞头发时,茯苓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两只白玉碗里呈满了苦涩的汤药。 陆凝霜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挥手散着空中药味儿,扬声将陆言唤了过来。 他的伤还没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脸色一副死人白,形销骨立下竟多了一分与陆谨的相似。 “把它们喝了。” 陆凝霜示意茯苓将药端过去。 “小姐!” 白芷紧急的喊道。 陆凝霜的表情从深沉到可怜,变化得极快,白芷却看得噤声了。 陆言扫了大家一眼,伸出瘦得分明的右手,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又是一碗,他表情都没变过。 “谢小姐赏赐!” 下一刻,咚的一声倒了。 鲜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越流越凶。 “拖下去,别脏了我的地毯!” 陆凝霜移开眼,把玩着妆奁里的珠钗。 第98章 手指一勾,八方来财 “别扔耳房里,扔东厢去。” 陆凝霜淡声补了一句。 “好的小姐。” 茯苓单手抓住陆言的衣领子,手背托着腰往肩头一搭,雄赳赳气昂昂的扛着被药补晕的陆言出了门。 陆言怎么说呢,是有些奇葩在身上的。 荆时越不给他治,他自个儿也不出去找大夫治,就跟流浪狗似的,随便在路边吃点儿草,然后跑到黑旮旯里蛄蛹着硬生生熬着。 活不活的全看天命。 要不是知道陆凝霜爱干净,每天撑着一口气洗一回澡,烂在黑旮旯里都没人知道。 “烦死了。” 那些男人都烦死了。 没一个好的。 陆凝霜蹙着雾眉,扯着红丝线有条不紊的缠着掉落的青丝,灵活的手指硬是将那一缕头发编成了如意结。 随手打开一个漆金螺钿紫檀方盒,将编成如意结的头发扔了进去,里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好多都是原主随手收的礼物,听白芷说库房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箱笼专门收那些玩意儿。 “白芷,明天将装破烂儿的两个箱笼搬出来我看看。” 白芷拿着木梳轻柔梳着发尾,无奈笑道: “那些东西其实不破烂儿的,好些公子小姐的贴身玉佩珠钗什么的,甚至还有人家传家宝呢。” “传家宝?除了姜朔的传家玉佩还有谁的?” 陆凝霜转过头来看白芷,白芷净用花瓣水净过手,用丝绸擦干,指尖沾上润肤香膏往她脸上轻轻打圈按摩。 低头凝视着她光洁的额头,声音温柔得像暖风拂过碧波。 “御史大夫翟英大孙子送的金镶五彩宝石凤凰镯,吏部侍郎贺朝华二儿子送的点翠镶料珠海棠蝶纹步摇,宣威将军二房大孙送的白玉龙螭纹鸡心佩,丞相嫡孙女谢大小姐送的宝石镶蛇形臂钏等。 不过大部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儿返回去了,还有零星几样传家宝,搁在库房里没管。 余下的都是没什么象征意义的珠宝物件儿玩具摆件,还有小姐们做的手帕香囊等。” 陆凝霜挑眉,“这么多?” 原主不应该在后宅里当妾,应该去朝堂上当贪官。 手指一勾,八方来财啊! 财神爷说的就是她吧? 白芷现站在身后,拇指轻柔的给她按着太阳穴,笑道: “是挺多的,谁叫小姐你受人欢迎呢?但翟英那个死老头儿,竟然以此为由参老爷收受贿赂! 真好笑,咱家什么没有?稀罕他家那不吉利的凤凰镯?嗤,翟家从祖上到现在,接过凤凰镯的没一个婚姻美满的。 幸好小姐你让奴婢们把它还了,不然指不定怎么克你呢! 当祖父的造的孽,自然要当孙子的还,听说翟大少爷现在都还抬不起头来,婚事儿都耽误了。 大家私底下都在嘲讽,万一收了聘礼,人家翟御史转头就朝陛下参他们收受贿赂呢?他们可没有咱老爷这样简在帝心,陛下愿意花时间了解来龙去脉。” 御史大夫翟英的孙子? 没印象。 不重要了。 陆凝霜打了个呵欠,道: “傅南嘉怎么样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如今东厢和西厢的入住率是一样的,东厢陆言和傅南嘉,西厢荆时越和陆谨,两边厢房还各剩两间。 陆谨虽然只是一头狼,可它的待遇是厢房里最好的一个,不仅月例十两,新鲜牛羊鹿肉足额供应。 还有小桃小武两名侍从伺候,前者负责日常生活,后者负责训练陪玩。 白芷从妆台上拿了一支白玉玉兰花簪,用指尖勾起陆凝霜发顶部分头发挽了起来,又细细擦了一遍披散的部分头发。 “傅少爷情况……是心病,腿伤也好了,只是骨头断了不能走路。 之前老是趁着下人进去伺候时发疯,后来听说您失踪,沉香院全都沉浸在悲痛的氛围里,他疯了两次就跟个死人一样了。 恐怕是听信了小姐您不好了的消息。” 陆凝霜揉着嗓子咳了两声,转身将手搭在白芷手臂上,“扶我去看看。” 白芷目露忧郁,“小姐,天有些晚了。” 陆凝霜摸上白芷的脸颊,笑容惊鸿绝色却又蕴含着水晶般的破碎感。 “没事,咳,反正睡不着。” 纵使与百里临春风一度后满身疲惫,可刻在骨子里的病痛强行把她的精神来回拉扯。 一个人闭着眼躺在那儿很容易崩溃发疯。 陆凝霜的气息很重,半天才呼吸一口,白芷心疼的给她更衣,低声劝道: “小姐,奴婢让人重新端一碗药来好吗?” “不要。” 少女的指甲嵌进了她的肉里,白芷忍着疼哄道: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晚上冷,奴婢给您将银鼠皮大衣披上,就扶您去看傅少爷。” 院子里灯火辉煌,小路旁伫立的镂空石雕灯柱投射出细碎的星光。 茯苓意思性的拎着一盏八角流苏宫灯在前方引路,白芷抬着手臂,将陆凝霜半抱在怀里搀扶着前行。 到了东厢第二间房,陆凝霜轻声吩咐: “不用点太多灯,伤眼睛。” 茯苓点头应是,先行推门而入,将各处柱子上的铜质荷花壁灯点亮。 桌面的烛台灯盏,一个没点。 “小姐,可以进来了。” 被困在椅子上的傅南嘉猛然惊醒,眯着眼睛难受的看向门口。 茯苓手脚麻利的搬了躺椅到里间,还铺了貂绒,塞了软枕。 陆凝霜在椅子上躺坐下,打量着屏风前墨发披散,瘦出一身风骨的男人。 他略显迷茫的望来,脸上的病色似乎比她这个重病之人还要浓重。 “哥哥不认识我了?” 陆凝霜勾唇,指尖撑着下颌打量着对面的人。 “小……乖……” 傅南嘉的意识慢慢清晰,喉咙像是沙漠一样,干哑又粗粝。 他猛地握紧了双拳想要扑过来,瘦得嶙峋的手腕被镣铐勒出了青痕。 陆凝霜不再出声,就这样看着,看着。 直到外界灯火阑珊。 敲门声响起,茯苓说道: “小姐,荆太医回来了。” 陆凝霜看向白芷,“把他松开吧,以后让他到床上休息,免得骨头变形,影响身形。 舅舅送我的轮椅也给他,时不时让人推出去吹吹风,家里病我一个就够了。” 第99章 我会在墓地旁给哥哥留一个位置 “小乖,咳咳咳……” 在陆凝霜一脚跨出门槛儿时,傅南嘉从软榻上摔了下来。 大红寝衣微微敞开,露出冷白的锁骨,泼墨般的长发从后背倾泻而下,垂落在骨节分明的双手上。 红白黑三种颜色碰撞,他愣是穿了一种新婚丧妻,向死多日的鳏夫感。 陆凝霜停住脚步回头,不咸不淡的反驳: “我可一点儿都不乖。” “我知道。” 傅南嘉罕见的露出一抹淡笑,挣扎着爬过来,嘶哑的嗓音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你要是乖,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陆凝霜透过珠帘和屏风,仔细打量着露出柔和笑容的男人,思忖难不成关久了还将他关正常了? 傅南嘉低垂着长睫,丹凤眼显得狭长且迷离,爬动时支撑的手臂一下失力,整个人囫囵的从脚榻上滚了下来。 他仰躺在地上,眼角沁出一点儿水光。 “小乖,同哥哥说会儿话好么?” 天可怜见的,疯批开始装可怜了。 陆凝霜折回里间,窝在躺椅里静静地看男人表演。 “小乖都不扶哥哥一下的吗?” 他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说道。 陆凝霜心肠冷硬的摇头,还拿话刺他。 “我看哥哥爬得挺起劲儿的,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沉香院的下人将你伺候得很好,好到让你忘了自己是阶下之囚。” 傅南嘉大笑一声,慢吞吞的挪过来。 “说来人世间也没什么意思,被小乖关起来,我甘之如饴。” “你是怎么变得这么油腻的?” 陆凝霜抬头,眼底一片冷漠,“我不喜欢你说话的样子。” 她挥了下手指,白芷得到授意后,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条红色发带给他捂了嘴。 那模样,调情的感觉大于实际作用。 白芷退回来后,还一脸兴奋的看着陆凝霜,像是在说“快夸我快夸我”,她可是亲自参与到小姐与傅少爷y的一环。 陆凝霜:这丫鬟不能要了! 陆凝霜揉揉眉心,挥手让白芷退下,白芷听话的去向荆时越讨药了。 等她走后,房间变得寂静。 一种难言的氛围弥漫开来。 傅南嘉从地上撑着坐起来,将发带移到了修长的脖子上,深不可测的双眼紧盯着陆凝霜。 “小乖,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凝霜阖眸小憩,对他爱搭不理。 最近处的壁灯灯芯燃短了没人剪,滋啦一声落进油里,橘色的火苗一下晃了起来。 就在此时,她忽然抬袖掩面,一只手拿着捂在唇边,压抑的咳了起来,苍白色的脸色一下就泛起了潮红。 她眼睫挂着泪珠笑盈盈的看向快爬到跟前儿的傅南嘉,前倾过身子用染血的手勾住他的下巴,低声道: “哥哥,你装可怜装得太假了,你看,这才是真的。” 傅南嘉一把擒住她过分纤细的手腕,猩红着眼睛死死的瞪着掌心血迹,薄唇蠕动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好了,哥哥听话,天气好了会有人带你出去透气的。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奉陪了。” 陆凝霜长叹一声,优雅的抽手,但傅南嘉抓得太紧,她自个儿险些跌到地上。 她垂眸调整了一会儿呼吸,幽幽笑道: “我知道哥哥很急,但你先别急,我这仇人肯定比你先死。你再拽一下,把我摔下去,正好给你表演个原地去世。” 傅南嘉抬眸与她对视,一边用袖子给她擦着掌心。 “小乖,你才是真凉薄,我比不上你。但我不会原谅你,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得陪我一天。那是赔偿。” 陆凝霜笑得娇娇软软,“哥哥这么好吗?那我会在我的墓地旁,给哥哥留一个位置的。” …… “二小姐,你今天又没按时吃药。” 把完脉,荆时越便一脸笃定的说道。 陆凝霜背靠软枕躺在榻上,揪着流光纱制成的纱幔,语气恹恹的。 “你烦不烦呐?”她伸手,“药拿来。” “什么药?”荆时越脸色黑沉。 “避孕的!”陆凝霜很不耐,“装傻是不是?” “你又和谁?” 荆时越用上了审问的口吻。 “你爱给不给。” 陆凝霜直接躺进了被窝。 没多久就传来平稳的呼吸。 荆时越面色晦暗不明的坐在床沿,看着背对他的无情无义的少女,内心很愤怒,很酸涩,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他攥紧的拳头松开,正欲起身将朱颜丹化水给她喂进去时,意外发现她浑身颤栗,还说起了呓语。 “杀了我……好痛……你下手啊!” 大豆般滚落的汗珠与汹涌的眼泪混在了一起,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折腾,苍白尖瘦的小脸写满了无助和彷徨。 她总是有瞬间灭掉人怒火的办法,但若可以选择,荆时越更愿意生很久的闷气。 “白芷,茯苓,快进来!” 荆时越在二人的帮助下紧急施针,随后又将人按进了药浴里。 陆国公夫妇、陆映雪还有秦玉书大晚上被惊动过来,得到陆凝霜这次真的不太好的消息后,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霜儿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陆夫人抹着眼泪,嘶声追问。 “一个时辰后就能醒过来,但……” 荆时越面色凝重的看向了陆国公,“告假的折子我已经递了上去,日期写的是元宵节开始。只是以二小姐的情形,我三天后就得走了。 国公爷,麻烦你给太医署知会一声,我得回去请教我师父,才知道如何救二小姐。” 陆建章郑重应道: “贤侄放心,那老梆子不敢不批假。另外,我给你准备一辆马车,三匹汗血宝马换着拉。再配二十名精锐护你安全。” “精锐就不必了,我师父避世多年,不想见到外人。如果有那二十精锐随行,我恐怕把深山踏遍了都见不到他的影子。” 荆时越拒绝了陆国公的好意。 “行吧。”陆建章点头。 陆映雪坐立难安。 陆夫人哭着哭着,面色阴狠的盯上了她。 在“母慈女孝”的大战爆发之前,陆凝霜醒了,陆夫人瞬间收回注意力,踉踉跄跄的朝卧房跑去。 一边垂泪,一边哼着小曲儿将人哄睡后,便急匆匆的走了。 陆建章看了陆映雪一眼,道: “分你的财产记得来取,名义上你依然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葳蕤院也一直为你留着。” 第100章 两个箱笼 翌日,安乐公主、平西郡主许晏真、太傅家的苏辞月早早下了拜帖,说是来探望陆凝霜这个好姐妹儿。 白芷伺候着陆凝霜洗漱穿衣,茯苓动作轻巧的在屋中打扫。 白芷顺便说了三位小姐下午会来探望的事。 “谢大小姐来不了,她跟随家里人回乡祭祖了,恐怕元宵节后才能回来。 小姐,你昨天才发病了,恐怕没什么精神应付三位小姐吧,要奴婢将拜帖拒了吗?” 陆凝霜从妆奁里选了支红珊瑚梅花簪递给白芷,鲜艳的梅花蓦的开在了发髻上,衬得整个人愈发冷艳清绝。 “不用回绝,正好我闷得慌,让她们陪我说会儿话挺好的。 张嬷嬷呢,让她将三位姐姐妹妹爱吃的不爱吃的拟个单子送到小厨房两位厨子手上,让他们尽管把拿手的点心做出来。 吃不完的届时分给院儿里下人就好了,单单茯苓一个,就能解决十人份儿的。” 拿着羽毛掸子轻轻扫着十三狸奴双面绣屏风的茯苓瞬间扭头,拍着胸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谢谢小姐!奴婢绝不会让任何一点儿食物被浪费掉的!绝对不会!” 白芷摇头打趣,“你呀,得亏是跟着小姐。就你这饭量,要是跟着外头其他主子,早被打发了。” 茯苓嗖一下窜到陆凝霜身后,对着镜子里神仙般的人儿承诺道: “所以呀,茯苓要跟小姐好一辈子!” 陆凝霜朝茯苓招招手,“蹲下一点儿。” 茯苓听话的半蹲。 陆凝霜摸摸她新盘的小道髻,将抽屉里一条水貂毛发带绑了上去,干练的丫鬟顿时成了软妹子。 陆凝霜又在她光滑的脸蛋儿上揪了一把,戏谑道: “陆谨就要回来了,以后没肉偷吃了怎么办啊?嗯?” 陆谨虽然出外勤了,可它份例里的东西每日都备着,然后被茯苓中饱私囊。 陆谨:嗷呜!凭什么跟我抢! “那个……” 茯苓缩着肩膀一脸讪笑,水润润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小姐怎么知道?” “我是病了不是死了,”陆凝霜话才说了半句,两丫鬟便急急的喊道: “小姐,快呸呸呸! 不吉利的话不能乱说!” “好吧,呸!” 陆凝霜拧巴着眉,艰难的说出自认为有些脏的字眼,白芷茯苓听了顿时破涕为笑。 “好了,茯苓,我罚你去给我找瓶毒药来,不论什么毒都行。” “小姐不会是想……” “你想多了。” “奴婢保证完成任务!” 早膳是燕窝杏仁粥,油条果子,鸡丝汤面,鱼兜子,三鲜春卷儿。 陆凝霜吃什么都容易腻,为了哄她多吃点儿,一日三餐都比较丰盛。 她只吃了一口粥,一颗油条果子,两筷子面,余下的都赏给两大丫鬟了。 白芷将汤药端上来,本想盯着她喝,却被她催去搬箱笼了。 “小姐,你可一定要记得吃药啊!” 离开前白芷频频回头,陆凝霜答应得好好儿的,转身就将其泼到了不老松盆景里。 随后闭着眼睛,倚在坐榻上小憩。 “动作轻一点儿,别把东西碰坏了,更别吵到小姐清净。” 一刻钟后,白芷指挥着院中小厮,将陆凝霜点名要的两个大箱笼搬到了茶室。 陆凝霜睁开眼从坐榻上下来,两个箱笼是黄花梨木雕成,既没镶嵌也没什么描金工艺,是库房里最不起眼的箱笼了。 白芷将锁扣打开,又将盖子揭开。 一箱花花绿绿,一箱珠光宝气。 花花绿绿的主要是织品,诸如手帕、香囊、抹额、发带、真丝团扇什么的。 小部分是旁人买了送陆二小姐的,大部分是各家小姐手绣的,有些还绣上了主人的专属标记。 一旦放出去,半城的贵族小姐都没了清誉,也是幸好陆二是姑娘家。 珠光宝气的主要是金银宝器,诸如纯金九连环、玉佩、发钗、镯子、项链、戒指,掐丝工艺做的挎包,当代大家制的笛箫等。 陆凝霜让白芷拿了个带柄金钩子,跟炒菜似的在里边翻翻捡捡。 “小姐,你想找什么,您给奴婢说说。 所有的礼物都记了账册的,你说奴婢一定知道。” 看她忙活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反倒是将箱笼里的东西捣烂了不少,白芷忍不住出声问道。 陆凝霜探进半截身子,手里的金钩子又捣坏了一件鎏金银囊,喃喃道: “我记得有几样从姐姐那儿抢的破烂儿来着,怎么没翻到呢?” 白芷哑然,您抢大小姐的东西可不止一件两件。 “大小姐送的被奴婢单独归纳在另一个小箱子里。您说,您要什么奴婢去找。” 陆凝霜回忆道: “应该是姐姐亲手绣的,还没完工,特点就是特别的丑。” “有一张双杈菊花手帕,您要的是它吗?” “双杈菊花手帕,什么玩意儿?” 白芷迟疑道: “奴婢猜测大小姐应该是打算绣并蒂莲的,只是碍于女红不精。 不过大小姐当时才七岁,情有可原,必不是有意嘲讽小姐您的。” 陆凝霜手中甩着姜朔家的蟠螭(pán chi)纹玉佩,绕着箱笼走着。 “行,你把姐姐亲手做的东西都取出来,放在好拿的地方,我可能会用到。 剩余的都分门别类存在多宝格里。” 又拎了件莲鹿纹玉佩在手中把玩,便让白芷将箱笼收下去了。 今日初二,天小雪。 海棠院的一等侍女翠珠来问,要不要大家再陪着吃顿团圆饭,被陆凝霜掩唇拒绝了。 “明天早上我会亲自去向娘请安的。” 翠珠面露担忧,“二小姐,您的身体……” “咳咳,”陆凝霜摆手,牵起一抹笑,“总待在房里也不是个事儿,一个府邸里我还是能走过去的。 你告诉娘亲记得给我准备爱吃的,我可是打算过去蹭早膳的,要没我的份儿,我是不依的。” “二小姐的孝心把奴婢都感动了,二小姐就放心吧,夫人最是宠您了。 不过您还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 “奴婢告退。” 第101章 玩闹 午后不久,安乐、苏辞月、许晏真不约而同来了陆府。 管家陆介亲自出门将三人迎了进去,马厩原来养军马的老刘头将三辆马车引进宅院,兢兢业业的刷起了马。 陆夫人在花厅与三位姑娘简单唠了会儿,表现出对她们的欢迎后,就让贴身丫鬟红玉将她们送去沉香院。 “你们都好好儿玩儿,有什么事派人告诉我就是了。有你们陪着呀,霜儿指不定有多高兴。” “陆伯母您就放心吧,我们就是专门来陪陆小二的,保准儿让她笑逐颜开!” 许晏真抬头挺胸,将胸膛拍得咚咚作响,张扬的气势让陆夫人一下笑进了心坎儿里。 “郡主可真活泼!好了好了,我就不耽搁你们小姐们儿的时间了,快去吧。” 许晏真兴高采烈的挥手,边走边转圈儿。 安乐一身毛绒绒,连发饰也是,一路蹦跳着跟小白兔一样。 苏辞月最为内敛,走在最后对陆夫人规规矩矩的行完礼后,才轻移莲步离开。 陆夫人站在花厅门口,露出感慨,随后吩咐翠珠: “让玲珑衣阁、莲香坊、金玉阁的二掌柜带上铺子里最时兴的衣裳、胭脂、首饰到府来。 小姑娘家喜欢装扮,把丹蔻做得最好的芸娘,化妆最好的洛娘子也找来。 等问过二小姐意见后,就让他们到沉香院去伺候。” 翠珠蹲身行礼,“奴婢省得。” “好了,去吧。” 陆夫人带上贴身嬷嬷从后门坐马车走了。 …… “陆府好大啊,上一次我就觉得了,五步一景,十步一阁,感觉比我的公主府还好看。” 安乐张着双臂转着圈圈儿,脸上兴奋极了。 “我跟你们说,之前我府底下不是找到很多地道吗,父皇派来的人没有填完,留了一小块儿。 我就让人将它改装了,年后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邀请你们跟我一起探险好不好?” “你那有什么好探的?我年后想磨着父王去军营里玩玩儿,不知道他同不同意。” 许晏真嗤了一声,脸上写着“你那是小孩的游戏,我才不去”。 苏辞月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望一眼周围的景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病弱少女倚栏听风,或是泥炉煮酒的慵懒模样。 陆凝霜分明不在这里,可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才不是什么幼稚游戏呢!” 安乐气鼓鼓的叉腰,头上两只对称的发髻好似成了要撞人的鹿角。 “我让人按照恐怖的样子装的,有假的无头尸,长舌怪,张着血盆大口的大老虎,嗷呜~ 还有头发及地,满脸鲜血,死不瞑目的女鬼!!!” 她一下扑到了平西郡主身上,人家条件反射一个肘击,小公主顿时捂着下巴哭唧唧。 “许姐姐,你坏!我要找霜姐姐告状!” 吼完后,转身拉着愣神的苏辞月衣摆,一个劲儿的晃着。 “苏姐姐~你看她,好过分啊!” 以往小团体有什么矛盾都是谢青鸾在调解,她温柔典雅,举止大方,很有包容心,是名副其实的“长姐”。 苏辞月多数时间都很安静,融入不进去,只会在陆凝霜在场时释放一点儿存在感。 冷不丁被要求当判官儿,她有点儿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拿着手帕轻轻擦着小公主的下巴,温声道: “都红了,一会儿找你霜姐姐拿点儿药膏擦擦。” 穿过一道很长的花廊,来到一个月洞门前,红袖恭敬的说道: “公主,郡主,苏二小姐,我家二小姐的沉香院到了。” 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沉香院的小厮急急跑进去,换来了白芷亲迎。 “奴婢白芷见过公主殿下,郡主,苏二小姐。我家小姐久候多时,快随奴婢来吧。” 白芷将三人引到了绣楼里。 陆凝霜穿了一身碧空色的衣衫,外边披着雪白的狐狸披风,双手揣进绣了三色锦鲤的兔绒手捂里。 身后跟着茯苓,她俏生生的立在门口,头上的红珊瑚梅花簪是浑身上下唯一的浓艳之色,戴在她头上仿佛开在了雪地里。 苏辞月的脚步一下就轻快了。 安乐那只小鹿迈着腿儿径直冲了上去,将陆凝霜撞了个满怀。 “霜姐姐,我太开心了,总算看到你了!” 澄澈的眼睛biubiu的眨着,陆凝霜想笑,却只能偏头掩唇咳起来。 “咳咳,咳咳……” “霜姐姐,你怎么了?” 许晏真将抓住安乐后领子将她拽走,“你把你柔弱不能自理的霜姐姐撞伤了。陆小二,外头冷,快进屋!” “啊?霜姐姐抱歉,我一下没控制住。” 安乐张牙舞爪的挥手,却仍旧被许晏真拖进了室内。 苏辞月上前,自然而然搂住陆凝霜的腰,扶着她往里走。 “凝霜,我们先进去。” 一楼进去就能看到许多名家画作,放在平时,大家肯定是要附庸风雅一番的,但私底下就自家小姐们儿还那么做作就太累了。 许晏真一眼盯上了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前的榻上,三两下蹬掉绣鞋,不顾形象的躺了上去。 “舒服,太舒服了!昨天一整天和今天上午都忙着人情世故,把老娘都给累趴下了! 还好寻摸到机会来找你玩儿,要是再跟那群人虚与委蛇,我怕是要一头撞我家会客厅大门上!” 侍女宝儿将她的鞋子摆好后立到了边上。 “我也是!整天本宫本宫的,嘴都要瓢了,规矩多死人。还说什么公主要注意仪态,仪态能当饭吃吗?” 安乐随后躺了上去,眯着眼叹道,“果然舒坦,要是我也像霜姐姐这样就好了。” 陆凝霜刚进屋没多久,二人一拥而起,拖着她和苏辞月倒上去。四个小姐们儿一起疯疯打打。 陆凝霜有午休的习惯,今个儿为了等她们便没睡,闹了一会儿就生了困意。 “有点儿累了。” 陆凝霜打着呵欠,顿时泪光涟涟。 苏辞月侧身望着她,伸出拇指抹了下她的眼角,忽然提议: “要不我们也午休会儿吧?” 拿着软枕与许晏真打架的安乐立马扔了枕头挨过来。 “我要挨着霜姐姐!一二三,好了,我睡着了。没有事情不许和我说话。” 安乐双手放在胸口,安详得很。 不管许晏真怎么捉弄她,都没有反应。 陆凝霜捏起一撮头发,慢悠悠的在她鼻尖儿扫着,来回好几次,安乐终于咯咯笑出来。 “霜姐姐,你也坏!” “好了,不捉弄你了。” 陆凝霜问,“你们真要午睡?我让白芷铺床去。” 安乐搂着她,咯咯咯咯的,“不要,好姐妹就要躺一起!我们几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第102章 宴散 茯苓留在屋里陪着三名侍女,同时候在一旁随时响应主子们的吩咐。 白芷有眼力见儿的去搬了四床崭新的锦被来,本打算一位主子一床,免得受了凉。 谁知几位主儿跟小孩儿似的,她拿什么她们抢什么。 “郡主,奴婢这儿还有呢,你们每个人都有的。” 白芷颇为无奈。 “不要!我就要安乐手里那床,那个好!” 许晏真将绣了满幅猫儿的锦被扯过去后,又跟安乐抢起了绣了狗儿的被子。 安乐是从陆凝霜身上抢的。 “霜姐姐盖什么我就喜欢什么,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喜好当然要一样咯!” 陆凝霜没了法子,只好转身去扯苏辞月身上的百花被。 上边绣的不是园林中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野草。 色彩清新怡人,野趣十足。 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看着就开心。 到最后,四个姑娘艰难的盖着一条被子,瞪着眼睛齐齐望着天花板。 各自的丫鬟白芷、宝儿、如意、芙蕖等,席地坐在外间,时不时透过阻隔的纱幔看一眼,笑得乐不可支。 “公主殿下真活泼!” “你家郡主好坏啊,谢大小姐不在,指着三位主子欺负!” “改天等谢大小姐回来,我们可要好好儿告一状呢!” “嘘,小点儿声,是不是睡着了?” 有人提醒后,众丫鬟侧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慢慢的不说话了,掏出帕子等物件儿绣了起来。 “霜姐姐好香,嘿嘿嘿嘿……” 安乐搂着陆凝霜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发嗲,还像个毛虫似的往她身边挤。 不过呢,小公主显然还是个端水大师,抬起头来对两侧人夸道: “许姐姐和苏姐姐也香!当然了,我也香,大家都香香的,嘿嘿嘿嘿嘿……” 说罢又蛄蛹到陆凝霜肩头处,魔性的笑声引得陆凝霜嘴角直抽抽。 该死的,为什么这种傻笑可以传染?! 不多时,四位奉都顶层贵女,闷在被窝儿里笑抽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苏辞月揉着发酸的脸颊低声劝道: “好了,我看凝霜是真累了,她病还没好呢,我们就别闹她了。” 安乐双手探到肩头抓住被沿,乖乖的点头,“我说一二三,谁再说话谁是小狗儿!一二三!我睡着了!” 声音顿时一静,瑞兽香炉里青烟缭绕,摇晃着升到半空中弥漫开来。 安静的氛围很是助眠,眼皮子颤着颤着,便彻底闭上了。 等她们醒来,已经是申时(15:00)初了。 贴身侍女们放下手中活计,端着面盆进来伺候自家主子梳洗上妆,翠珠看准了时机进来询问: “二小姐,玲珑衣阁、莲香坊、金玉阁的掌柜,还有最会做蔻丹的芸娘,化妆最好的洛娘子也来了。 要让他们进来吗? 夫人说了,小姐您和诸位小姐们儿的消费全由她承担,您只顾着开心就好了。” 陆凝霜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真人换装游戏呢,她还没玩儿过。 翠珠直起身拍拍手,各位掌柜领着随从鱼贯而入,绣楼一层很快就被锦衣华服、珠宝首饰、胭脂水粉摆满了。 安乐蹦跳着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满眼都是小星星。 “哇,全都好好看啊!怪我词穷,如今只有一个哇字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激动。 这就是首富家千金的奢靡生活吗?” 她在一处多宝盒前站定,金镶珠花蝠簪、金镶珠石秋叶蜘蛛簪、金镶珠石松竹灵寿簪、金嵌珠石蜻蜓纹簪、金缉米珠蝴蝶纹步摇等。 那是一整套采用累丝、烧蓝、镶嵌工艺的饰品,各色珍品宝石点缀在锆蓝色的纯金托底之上,富贵又大气。 安乐虽然是比较受宠的公主,母族也算不错,可日常可支配的费用并不多。 偌大一座公主府要钱,她培育花卉要钱,那点儿月例银子根本不够花,全靠皇父和母妃贴补。 她的吃穿用度基本上都是宫中送来的,自个儿根本不舍得在外边花销。 “喜欢什么拿就是了,娘亲说了,让你们都开心点儿。” 陆凝霜话一出,身上骤然爆发出金光,险些晃瞎了三位姐妹的眼睛。 这就是财神爷散财的感觉吗? “最爱霜姐姐了~~~” 安乐冲过来狠狠抱了陆凝霜一下,尖叫着跑去选首饰了。 许晏真发现里边有许多精致的骑装,同样开心的不行。 顺手抹上大红口脂,朝陆凝霜邪魅一笑,然后张开双臂,撅着嘴儿追了过去。 “来来来,陆小二,爷给你个亲亲!” “走开,红得像吃了小孩儿似的。” 陆凝霜伸出手指抵在许晏真额头上,露出一脸嫌弃,她想不明白好好儿一姑娘怎么这么油腻? 她心里却是笑着的,跟她们在一起真的很有人间的烟火气。 苏辞月喜欢调香,就跑到了莲香阁前,同二掌柜讨论着胭脂水粉和香料的配比,当场配了一个香囊给陆凝霜。 “阿月,你怎么总盯着我看?” 在苏辞月给她系上香囊时,陆凝霜一手勾住苏辞月的腰,笑眯眯的抵着对方额头。 “我很好看吗?嗯?” 苏辞月垂眸仔细系着香囊,系完后又将陆凝霜的衣衫理了理才与她对视,真诚的应道: “凝霜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真的么?” 陆凝霜微微偏头,彼此的呼吸在鼻尖交织,“阿月不会是喜欢我……这样病恹恹的人吧?” 她蓦的松开手,倒退着转入安乐与许晏真之间,兴致勃勃的同她们探讨什么样的衣服首饰,搭配什么样的妆容好。 “我觉得这对金嵌宝镶玉观音簪首跟陆小二你很配,和田玉质的观音纹雕刻,以红宝石作为点缀,素雅高贵。” 许晏真将发簪插在陆凝霜头上,转头又去看其他的。 担心她们饿着,白芷让小厨房将点心送了上来,跟那些饰品一样,陈列在大厅中央的长桌上。 一群人玩儿换装游戏,玩儿到天黑都还意犹未尽。 “霜姐姐,我们就先走了,谢谢霜姐姐的礼物,你一定要好好儿的哦~” 安乐拼命挥手,贴身侍女如意两手都抱满了东西。 “陆小二,好好儿养病。东西,谢了!” 许晏真豪放的做了个江湖礼,丫鬟宝儿同款“不堪重负”。 “凝霜,我的新年祝福是,愿你健康长寿。” 苏辞月只提了一盒儿点心,其他的东西都没要,拿回去只会被老顽固祖父批评。 陆凝霜目送着她们远去,一颗心随着她们的离去孤寂起来。 “我要的毒药准备好了吗?” 她问茯苓。 第103章 毒酒 在等待主角们到来时,陆凝霜隔着笼子逗弄着海东青。 “你怎么炸毛了?” 陆凝霜蜷着腿坐在黄花梨雕花靠背椅上,海东青的笼子放在面前的紫檀束腰珐琅面方凳上。 她捏着肉条往笼子里往,海东青一个劲儿的往角落里缩。 忽然,惊恐的扑腾起了翅膀。 陆凝霜没好气的将肩头的水晶蝉拂掉,“你敢咬死雪山,我就把你踩死!跟你前头的主人一样没眼力见儿。” 圣蛊慢慢翻过身子,张开翅膀,腾腾腾的朝她飞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陆凝霜看了水晶蝉一眼,它瞬间消失在她身上。 抬头看向门口儿,陆言和傅南嘉相继而来。 陆言时不时咳两声,看起来很虚弱。 傅南嘉穿着大红衣袍,披散着墨发坐在轮椅上,不说话时莫名有病娇感。 又过了一刻钟,荆时越和陆映雪来了。 荆时越眉心染着疲惫,一进来就抓着陆凝霜的手腕把脉,毕竟他以为茯苓传信催他回来是二小姐病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松开皓腕,拎着桌上茶壶咕噜噜灌着水。 陆映雪佩了一块儿迎春花色的面纱,遮住脸上除夕夜被陆国公扇出的恐怖伤势。 她似是染了风寒,嗓子有点儿哑。 “小病秧子,大晚上的叫我们来做什么?怎么陆言和傅南嘉也来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诡计?” 陆凝霜将笼子拎到地上,漫不经心的喊道: “进来吧。” 白芷和茯苓端着紫檀托盘走来,每个盘子里有六只白玉杯,杯子里都装上了清澈的酒液。 她们将杯子移到提前准备好的枨(chéng)条桌上,陆凝霜抱膝柔弱可怜的说道: “趁夜叫大家过来,是想跟你们做个游戏。 我难得有求于大家,你们不会觉得大过年的跟病秧子待一起不吉利,而不愿意陪我玩儿吧?” 明知她在装可怜,但大家都被她自暴自弃变成的利箭,在心上扎了窟窿。 憋闷又难过。 荆时越很忙,一刻也不愿耽搁,但此时咬牙挤出时间哄道: “二小姐,你说便是了,别随便贬低自己。” 傅南嘉撑着下颌,噙着一抹笑,目光深邃的望着她。 “小乖,我一落败的裙下之臣,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陆映雪身子一抖,探究的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兄妹! 额,表哥表妹……好像没啥问题。 不是,小病秧子怎么养虎为患啊?! 你不怕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陆言忠心道: “但凭二小姐吩咐!” 陆凝霜的视线落到身上,“姐姐呢?” 陆映雪暂时压下胡思乱想,“别废话,有事说事。” “好。” 陆凝霜露出笑容,眼底凉薄无情。 她指着桌上酒杯,启唇道: “这个游戏很简单,玩儿的是诸位的勇气和运气。” 荆时越和陆映雪有不好的预感。 听她继续说: “这里一共有十二杯酒,酒里放了不同的药物,有微毒,也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惊愕的荆时越与陆凝霜含笑的眼眸对上,“没错太医哥哥,剧毒是从你那儿拿的。你说毒药不能伤人,那咱自己吃总行了吧?” “你疯了吗,二小姐?” 荆时越愤怒的想要掀翻桌子。 “是,我是疯了,我早就该疯了。” 陆凝霜笑得很娇,抬手透过指尖望向动怒的青年,清亮婉转的嗓音森冷彻骨。 “太医哥哥你尽管掀,东西我准备了很多,不陪我玩儿,你们是走不出这里的。 我也知道你担心我,但你放心,你要敢掀桌子,我有一千种方法死在你面前!你若愿意当个孤注一掷的赌徒,随你。” 她满不在乎的欣赏着刚做的蔻丹,纯黑色的指甲用朱砂描了石蒜花。 红花石蒜,别名彼岸花,传说是通往忘川的引路之花。 开在她葱根般的指尖上,妖邪至极。 陆言将荆时越死死的拦住了,陆凝霜百无聊赖的看他们争执。 “放开!” “我不会让你伤害二小姐的!” “是我要伤害她吗?是她在自寻死路!” “若我将毒药选了,二小姐就不会有事!你将桌子掀了,二小姐就……她从来说到做到的!我不能赌!” “你拦着我才是赌,滚开!” 陆凝霜望向一副看戏样子,嘴角还勾着笑的傅南嘉,“哥哥,你不拦我?” 傅南嘉拍了拍断腿,戏谑道: “小乖是要哥哥趴在地上拦吗?哥哥可不想在你其他爱慕者面前出丑。” 陆映雪频频看向门外,想要找个两全之策。 “姐姐,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她被陆凝霜点名儿了。 “反悔又如何,我可不想跟你死一块儿。” “屋外有青姓四侍卫,一个力大无穷的阿勇,一个身手敏捷的茯苓。 若是哥哥还有武功,与陆言和太医哥哥通力合作,说不定能突破防线。 可惜了,姐姐不会武,陆言是站我这边的。” “好了!” 陆凝霜站起来,出声制止了荆时越和陆言的拉扯,深情款款的说: “你们对我都很重要,所以,我给你们两次搏命的机会,一人可以挑两杯酒,剩下的我喝。 当然你们也可以只选一杯,剩下的都是我的。” 话音未落,陆言便上前拿了两杯仰头喝下,在准备拿第三杯时,陆凝霜握住了他的手。 “好喝也不能贪杯哦~” 她环视众人,“下一个谁呢?” 傅南嘉推着轮椅上前,将她的手从陆言那里抢过,哈着气用衣袖擦了又擦。 “别什么脏东西都碰!” 他将人扯到腿上,环着她,将毒酒喝成了交杯酒。 最后一杯饮尽,他将下颌放到陆凝霜肩窝,与她耳鬓厮磨: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礼成,小乖。” 眼下还剩八杯酒,荆时越和她需要选出四杯,剩下的四杯是陆凝霜的。 陆映雪很紧张,仔细观察着傅南嘉和陆言的情况,走到荆时越边儿问: “你有办法解毒吗?” 荆时越将剩下八杯挨个儿分辨过,又将空酒杯查验后,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陆凝霜。 陆凝霜微微一笑,无声启唇: “敢喝么?” 第104章 失效 陆映雪端起一杯酒在鼻尖嗅了嗅,压低声音问: “你发现什么了?” 荆时越脸色极为难看,直直的与陆凝霜对视,“全都有毒!” “她不说了吗?” “杯里只有一种毒,人死的时候状态安详,眉目舒展,容貌美丽,所以叫红颜醉。” 见陆映雪还不明白,他加重语气强调: “剧毒!” 陆映雪瞬间将杯子从鼻尖儿移开,杯里的酒液都泼了一半儿出去。 “二小姐,你从哪儿拿的这东西?” 荆时越面色沉沉的盯着陆凝霜,过分严肃与沉稳的气势让人下意识害怕。 但陆凝霜不怕。 她窝在傅南嘉怀里,白皙指尖拈着男人的一缕发丝在牙齿间咬着玩儿,调笑道: “太医哥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你给过我丫鬟别云间的药房钥匙? 后又跟我说你身无长物,唯有别云间一处宅子还算值钱,所以你又单独送了我钥匙。 难不成,你的话都是骗我的?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床笫间的情话听不得——” 傅南嘉强势的将陆凝霜的脸掰过来,从她肩膀处落下双肘,揪着她的脸将整个人拥进怀里。 “哥哥都要为你赴死了,你怎么还盯着其他男人?那就是个胆小鬼、穷鬼!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小乖~” 他揪着少女滑滑的脸蛋儿蹭来蹭去,却没发疯似的吻她,因为嘴里有残留的毒药。 陆映雪心情很复杂,既忧心自己接下来面临的处境,又不太能接受小病秧子与其他男人过于成熟的关系。 床笫二字,她是怎么坦然说出来的? 纵然她预料到小病秧子与荆时越的不清不楚,却没想到不清不楚到了床榻上去。 荆时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又青又红,而后闭着眼深吸口气,随便抓了两杯倒进嘴里。 他将空了的酒杯在半空倒扣,深沉中带着一股赌气的感觉说: “陆小姐,现在合你意了吧?!” 他将杯子一摔,转身坐到了凳子上,握住的双手搭在膝盖上闭目养神,坐等毒性发作。 他很生气,连喜欢的陆小姐都不搭理了。 如今,只剩一人没选了。 压力给到了陆映雪,她站在六杯毒酒前,举止摇摆不定,手伸出了又缩回来。 她不想死,真的。 一点儿也不想! 在她准备掀桌时,陆凝霜按住了她的手,夺过了她手里的酒杯。 “既然姐姐不选,那我选!” 她笑得仪态万千,高举酒杯慢慢倾斜。 清澈的酒液倒进了微张的檀口,有部分溢了出来,挂在嘴角,沿着天鹅颈流入更深处的风光。 她的动作很引人遐想。 至少傅南嘉的目光晦涩了很多,他喉结滚动,低叹一声靠在了轮椅的靠背上。 可惜了! 一杯,第二杯。 陆凝霜咳嗽起来,双眸泛着湿润,容貌增色不少。 “姐姐还不选吗?” “咚咚,骨碌碌……” 是酒杯落地的声音。 第三杯,她挽住陆映雪的手臂,当着她的面儿喝下去。 食指中指夹着杯底悠悠转动,另一只手轻飘飘的拂过陆映雪的脸颊,她忧郁的靠在女子肩头叹道: “姐姐,还不选吗?你要再不动手,就没有赌运气的机会了。” 陆映雪嗤笑: “有什么好赌的,每一杯都是毒酒。” “你不选,怎么办呢? 太医哥哥已经饮了毒酒呢,姐姐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如何能从门外六人合力围攻下逃脱呢?” 她笑得惋惜。 死到临头,陆映雪反倒平静了。 她伸手扶了一把,静静的与陆凝霜对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吗,荆时越找到治好你的办法了,只需要再耐心等一等。三个月你都等不了吗?” “姐姐,我不过是想与你同生,”少女附在她耳边咬字,“共死,而已。这才是双生子最完美的宿命不是么?” 陆凝霜腹部开始绞痛,饮酒的三个男人也逐渐有毒发的表现。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一滴晶莹从陆映雪眼中砸落, 她搂着陆凝霜的后腰,毅然端起一杯酒喂到口中。 冥冥之中的变化开始,陆凝霜大笑着咯出了鲜血,念叨着“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晕倒在陆映雪的怀里。 “陆小姐!” 荆时越头重脚轻的跑过去,控制着虚乏无力的手臂给陆凝霜检查情况。 “救什么救,反正都要一起死。” 陆映雪出言嘲讽。 但半个时辰后,荆时越得到个古怪的结果。 “红颜醉好像放久了失效了。” 陆映雪捂着抽痛的肚子反驳: “毒药还能失效?” 荆时越点头,“目前看来是。” “不该更毒了吗?” 荆时越迟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大家的症状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 后来,果真只有拉肚子的情况。 众人围在软榻边,殷切的看着陆凝霜。 “你们说,小病秧子知道吗?” 陆映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荆时越摇头叹气,“不清楚。” 傅南嘉坐在轮椅上,占据了大好位置,抓着小手儿不放,嗤笑道: “小乖不过是为了测试真心罢了,贪生怕死之徒都滚吧!” 陆言没说话,但用眼神赞同傅南嘉。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陆凝霜从昏迷中醒转,感觉五脏六腑疼得炸裂。 “咳咳,”她揉了揉喉咙,满眼晕眩的看向外边。 白芷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动作轻柔的将陆凝霜扶起,再往她后背塞了两个软枕。 “小姐,您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 “咳咳,给我水。” 白芷斟了杯温水喂到陆凝霜嘴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姐,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红颜醉怎么失效了?怎么只有您吐血晕倒了?” 陆凝霜恹恹的躺在床上,容颜苍白又脆弱,轻嘲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上天不愿她死呢?” “ta?小姐说的是谁?” “没什么。”陆凝霜摇头。 她终于可以死心了,杀女主的路根本走不通。 那么未来又该如何呢? 等女主失去耐心来杀她,还是把女主当成宠物戏耍? 呵! 第105章 换命 海棠院里,母女间的气氛很是温馨。 陆夫人一个劲儿的给陆凝霜夹菜,笑得保养得当的眼角都露出了轻微的褶子。 “霜儿,多吃点儿,都是你爱吃的!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拗? 你要是想娘了,派丫鬟说一声,娘不就亲自来看你了,何需你冒着寒风走一趟? 咱们是嫡亲的母女,你呀是为娘的心肝儿宝,别那么见外!” 翠珠将刚出锅的桂花乳酪从托盘里呈到桌子上,笑着搭话: “夫人,二小姐是心疼您呢,您就别絮叨二小姐了吧,不然你自个儿该心疼了!” “嘿,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陆夫人嗔了一声,朱嬷嬷便拎着拐杖轻轻敲了下翠珠的腿弯儿。 翠珠一边躲,一边夸张的喊道: “嬷嬷饶命呀,夫人饶命呀,奴婢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没个正行!”陆夫人挥手,“去去去,别闹着你二小姐了。” “奴婢告退。” 翠珠带着红袖盈盈一拜,步子轻快的退下了。 …… 时间是个老六,当你注视它的时候,它慢吞吞的走着,一旦你移开注意力,它就成了过隙白驹,扬着浓尘将你远远甩在身后。 十七年前的正月十五丑时,一名浑身青紫,失去呼吸的婴儿在镇国公府降生。 一名略显狼狈的得道高人甩着拂尘,抱着婴儿来回踱步,几句呢喃之后,婴儿发出了猫儿似的哭声。 就这样,镇国公府有了活生生的二小姐。 正值妙龄的秦大小姐躺在血泊中,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拼死生出的女儿,就彻底昏死过去。 “不好了不好了,陆夫人血崩了!” 产婆慌慌张张的跑出产房,偌大的镇国公府无人坐镇,乱成一锅粥。 秦大小姐的乳母朱桂英站了出来,维持着府上秩序,一边握着她的手不停在耳边念叨国公爷、两位小小姐,还有秦家的一切。 秦大小姐凭着一股执念,等到了下人强行从府上挖出来的老太医。 清平关消息不断,都是齐国大军节节败退。 秦大小姐一边昏昏沉沉的坐着月子,一边忧心丈夫的安危,两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女儿是焦躁不安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二小姐醒了吗?” “没有。” …… “二小姐吃了吗?” “喂不进去。” …… “二小姐……” “夫人,二小姐又呛奶了!” …… “夫人,二小姐又发热了!” …… “夫人……” …… 在一声声“夫人,二小姐又如何”的呼声里,秦慧云熬干了心血。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或许她曾经想过将大女儿好好儿宠大,可是在丈夫生死未卜,小女儿朝不保夕,她自己缠绵病榻的情况下,能吃能睡的大女儿成了家中异类。 当惶恐不安将她吞噬,她急需一个情绪发泄口,不然就会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理所当然的,家中唯一的异类,造成她和小女儿病痛缠身的大女儿,就成了那个可怜虫。 陆夫人摩挲着陆映雪那张传承了丈夫优点的脸,感慨万千。 问她那样对陆映雪会后悔吗? 起初是心虚的,后来就习惯了。 “是你欠霜儿的,你早就该把命还给霜儿了!” 陆夫人被富贵气温养的典雅容颜瞬间扭曲,微微上翘的瑞凤眼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偏执与狠戾。 在杏花别苑的隔壁,曾经盛极一时的骊阳王府另一部分旧址,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祭坛。 它由黑红色的石头砌成,占地约百平米,周围种着光秃秃的植物,上边缠绕着挂有金铃的红绳,一直勾连到中央的神像上。 神像高约一丈四,下方有一个两人宽的入口,就像陵墓的入口一样。 “陆夫人,决定好了吗?” 说话的人身材挺拔,披着一件大黑袍子,长得像和尚,脖子上还挂着舍利串儿 额间偏偏画着暗红色的徽记,看起来十分邪门儿。 他和陆夫人之间,摆着一块完整的黑曜石长案,有半人高,八尺长。 祭坛周围的红绳通过神仙外的孔洞穿进来,固定在长案不同的位置。 陆凝霜与陆映雪正并排躺在上边。 陆夫人小心翼翼的用手帕给陆凝霜擦着脸,露出慈爱的笑容,轻声呢喃: “霜儿,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别怕好吗?娘在外边等你。” 昏迷的人没有反应,陆夫人抬头看向怪和尚,诚恳道: “大师,我女儿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成功啊!” 大师拨弄着脖间舍利,高深莫测的回道: “陆夫人,陆二小姐的原定命数在明年仲夏截止,为其换命乃逆天而行,会犯下无尽业障……” “我明白!大师,只要能救霜儿,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你出去吧,在下这就开始作法。” 大师左手敲紫金钵盂,右手拨弄脖间舍利,嘴里念念有词的围着长案踱来踱去。 无风起尘,飞沙走石,金玲哗啦啦响了起来,急促尖锐的声音让人阵阵耳鸣。 陆夫人一步三头,当她从入口出来,大师抬手一挥,石门轰隆隆落下,阻断了进出路径。 “大师?大师?” 陆夫人站在石门外忐忑的呼喊,铃铛声将她的声音完全盖过。 她又等了一小会儿,直到脑子被吵得发昏发胀,才不甘不愿的走出了祭坛范围。 “嬷嬷,你说会成功么?” 陆夫人站在假山旁边,紧张的拽着朱桂英苍老的手,老人为她理了理披风,安慰道: “夫人莫慌,一定可以的。为了二小姐,您可是仔仔细细的核实过的,天底下确实存在换命续命之法。” 面前没什么遮挡物,可陆夫人心焦的踮起了脚,不停念叨: “可……可我心里为何就是不安呢?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朱桂英叹着气,继续安慰: “夫人您太紧张了,关心则乱,老身可以理解。 别慌,大师不是说难度很大,需要时间吗,夫人咱到亭子里耐心等着吧,这里风大。” “不,不行,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看着我心慌。我要第一时间见到霜儿。” 第106章 鸿恩寺 下午,镇国公从外归来,扯下披风递给侍从,问陆介: “今天是霜儿的生辰,特意提前回来,怎么没看见夫人?” 去年已经大办过了,今年小女儿身体不太好,陆国公便同夫人商议一家人聚在一起庆生,免得让霜儿拖着病体应酬。 陆介将底下人送的信件递上来,回道: “夫人说是要带着二小姐出门逛逛,毕竟这些年来夫人和二小姐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说了要去鸿恩寺看长生大师,为二小姐祈福,祈求二小姐平安康健、长命百岁,元宵节人就太多了。 对了,大小姐也跟着一道儿的。真是难得的景象呢!” “长生大师?” 陆建章记得夫人让他查过一次,是一名徒步拜谒各地深山庙宇的苦行僧。 餐风饮露,天为被,地为床,旨在教化飞禽走兽昆虫等,修行之道自成一派,是个实实在在的怪人。 为了找到治好霜儿的办法,他们一家子人在民间各种打听,先是隐士名医,后是江湖上的能人异士。 陆建章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位长生大师,好像确实有点儿本事,曾数次用秘术为人续命,但效果不太显着且有伤天和,被他排除掉了。 他也同夫人死说过,夫人应当有分寸,所以陆建章没担心什么,继续问道: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想想,要不要给霜儿做碗老爹长寿面?做面应该没有砍人难吧? 陆建章一目十行,不足片刻又换了一张信纸。 看信件的紧要程度,敏感的被他扔到砚台旁烧掉,其他的被他叠好放在抽屉里。 “夫人说鸿恩寺的斋饭不错,吃沐浴过香火气的斋饭对身体好,想必是要吃过才回来吧。” “斋饭吃得都挺早,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的如何了,为霜儿庆生可不能大意!” …… “霜妹妹她们到底去哪儿了,你记清楚路没有啊?” 姜朔撩开门帘,一脸不耐的催着驾车的姜文。 今个儿好不容易从老娘安排的相亲局里脱身,没想到姜文这货跟踪都没做好。 白日里,姜朔被姜夫人骗到鸿恩寺上香,他本不愿意去的,却不想留意到姜夫人说鸿恩寺有棵六百年的银杏树,求姻缘十分灵验。 他立马改变了主意,打算去银杏树下给自己和霜妹妹求个长长久久。 他先到银杏树旁,跟底下的道童买了十份姻缘牌,虔诚的写上自己和陆凝霜的名字,然后驭起轻功飞到了银杏树的顶端。 在挂姻缘牌的时候,意外看到了陆府女眷的马车。 就在这时,老娘召唤他。 忌惮老娘的鸡毛掸子,他只好先让姜文跟上去,看陆凝霜是不是来了。 不过他刚跟着老娘到大殿上香叩拜走完流程,就遇到了熟人,主要是老娘的熟人。 出于礼貌,他跟几位夫人问好,问着问着夫人们就拉着他扯起了婚姻大事。 当夫人们示意自家闺女,姜朔就知道大事不妙。 可人在世上想活得好,活得长,不止有意气风发,还有人情世故。 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人情世故,亦或者是忌惮老娘鸡毛掸子,姜朔都没办法扭头就走。 权贵世家间的相处向来如履薄冰,得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姜朔耐着性子假笑,等脱离长辈们的视线范围,他就对几位小姐直言自己早就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 “世上良人很多,但你们的良人一定不是我。 若不是对着我喜欢的姑娘,我肯定没有耐心承担自己应承担的责任,说不定比陆国公一怒之下砍死的长庆侯嫡幼子还要纨绔。 诸位小姐,我想说的是一生爱一个人就足够了,愿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良人。” 说完这番话,姜朔转身溜了。 若放在从前,他肯定会大闹一通,让所有人都没脸,可如今会不由自主的设身处地。 他忍不住想,霜儿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办? 如果男的很渣很贱,不顾长辈情面骂她怎么办? 光是想想,内心就憋得慌。 推己及人,姜朔态度变得温和,毕竟诸位小姐并没有错,她们只是听从父母之命来赴约罢了。 因为爱,姜朔心肠变得柔软。 “世子,你别催嘛,二小姐她们的行进路线就是这样弯弯绕绕,属下也没法子。” 姜文拉住缰绳调了个方向,钻进了破破烂烂的胡同。 姜朔从车厢探头,问了个颇为哀怨的问题: “你就说霜妹妹来鸿恩寺是不是相亲?” “那肯定不是。我就没看到适龄的公子。” 胡同不太好走,车轱辘压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很是颠簸。 姜文控制着马儿速度,闲适道: “说来奇怪,陆夫人带二位小姐出门,为什么要半路换马车,还弯弯拐拐的绕路? 搞得神神秘秘的! 今个儿不是二小姐的生辰吗,难不成陆夫人这样神秘,是为了给二小姐惊喜?” “我反正觉得挺惊吓的,我还以为霜妹妹发现我跟别的姑娘相亲,特意来抓奸呢!” 姜文回头瞥了一眼,嗤道: “世子你就别妄想了,二小姐才不会来抓你奸,我觉得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你个单身汉,根本不懂!” 姜朔瞬间激动起来,右手偷偷探进衣服摸着肩上牙印,愤声反驳,“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爱我!” 姜文翻了个白眼,“那您倒是说说,二小姐有多爱您?” “她!她……” 想到出征前与陆凝霜的温存,姜朔激动后便噤了声,说出去对霜妹妹名声不好,但他一定会负责的。 “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啧!” 姜文摇头,世子这恋爱脑哟~ 狗都不吃! 又过了一阵子,马车从一处荒废的园林里驶过,姜朔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停下!” “怎么了,世子?” 姜朔皱着眉,脸色凝重的从车上跳下。 他在周围走走看看,然后纵身跃到了假山上的凉亭顶部,眺望着四周环境。 “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他兀自喃喃,姜文在下边喊: “世子,您发现什么了?” 第107章 白骨 “你知道我们到哪儿了吗?” 姜朔回到马车上,神情严肃的问道。 姜文愣声道: “哪儿呢?一路过来人迹罕至,荒凉破败,要不是我确信没出城,还以为到了城外呢。” 姜朔沉声强调:“永兴坊!” 姜文摇头,“属下只知道永昌坊。今上出宫建府的皇子公主们主要分布在永昌坊。” 姜朔解释起永兴坊的来历。 “永兴坊在永昌坊旁边,它有一个别名你应该知道,十六王宅坊。” 先帝时期,此处分布了包括太子府在内的十六位亲王宅邸,其中有十一名是先帝子嗣,剩余的是宗室成员。 除亲王府外,还有部分郡王府。 夺嫡时的惨烈情况就不说了,姜朔当时还小,并不清楚。 他知道的是当今陛下上位前曾血洗永兴坊,将所有皇室成员屠戮殆尽,各府上下鸡犬不留。 皇室血脉断绝,唯剩当今陛下自己和年幼的摄政王萧楚然。 自那以后,人们对永兴坊谈之色变,走都不敢往这儿走,生怕被冤魂缠上,这块儿直接就荒废了。 姜朔想不通,依着对霜妹妹的宠爱,陆夫人为何会在霜妹妹生辰当天带她来如此不吉利的地方? 不好,霜妹妹和陆夫人、陆大小姐一起被绑架了! “霜妹妹恐怕有危险!姜文,你快告诉我接下来怎么走,我先去察看情况,你骑马去陆府通知陆伯父!” “走到尽头看到一人环抱粗的香樟树,选左边那条路,过两个街口右行,从门进去顺着青石大路前行……” “好了,赶紧走!” “世子,属下不放心你。” “走!时间就是生命!” …… 阴风呼啸,刺骨的冷意不停侵蚀人的身体,陆夫人裹着披风坐在避风的亭子里瑟瑟发抖。 不知从哪儿飞出来一群老鸹,落在附近的枯枝上哇哇的叫着。 暗红色的眼珠子机械的转动,一群黑压压的畜生盯着周围唯一的两只活物,将陆夫人和她的奶嬷嬷盯得毛骨悚然。 朱桂兴大起胆子拿拐杖砰砰的敲着柱子,一边扬声驱赶。 冷汗流了一背,它们才呼啦啦的飞走了。 “夫人,别怕,那群畜生已经被老身赶走了。” 朱桂英拍着陆夫人后背,温声细语的安慰,陆夫人抬头看她。 “嬷嬷,我想去看看怎么样了。” “行,老身陪您。” 二人相互搀扶的往祭坛走去,渗人的气氛让她们精神紧绷,踩碎枯枝都能吓她们一跳。 “夫人,您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朱桂英警惕的打量四周,忧心忡忡的问,“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鼻子失灵了,老身总闻到鲜血经年累月的腐败味儿。” 经她提醒,陆夫人也意识到了,频频环顾周围,心里恐慌愈来愈浓。 “大师确实没问题的对吧?我让好些人查过他的身份!老爷也说没问题的对吗?”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陆夫人死死抓着朱嬷嬷苍老的手。 朱桂英压着忐忑点头: “夫人,您不要自己吓自己。您信不过其他人,难道还信不过老爷么?老爷那么厉害,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脚尖突然踢到障碍物,陆夫人一个踉跄,她站稳后低头察看,一根白森森的人指直挺挺地立在道路中央。 “啊!!!” 陆夫人尖叫着后退,身体失重的倒在了地上,胡乱挥舞的双手抓到了厚实的枯叶下腐烂流水的皮肉。 “啊!!!有鬼,有鬼!” 心脏猛烈的跳动,带来阵阵眩晕感,在被吓得晕死过去前,她想到了自己被阻隔在祭坛下的女儿。 “霜儿,我的霜儿!” 陆夫人提着一口气,跌跌撞撞的朝神像跑去,精神已经麻木到除了陆凝霜什么也关注不了。 “霜儿,霜儿,你在里边吗?娘救你出来,娘马上救你出来!” 她拼命的撞击着石门,云鬓散乱,珠钗坠地,眼泪冲花了精致的妆容。 “夫人,夫人,您别这样,您都受伤了!” 朱嬷嬷颤巍巍的追上来,她一把年纪了,落叶下腐烂的白骨吓得她气儿都差点儿没喘上来。 “嬷嬷,快帮我一起开门,我要救霜儿出来了!霜儿,霜儿,等着娘……” 陆夫人一边肩头骨折,痛得脸都扭曲了,然后换一边继续撞。 打磨得光滑平整的指尖在石壁上抓挠得血肉模糊,她像感觉不到痛,不知疲倦的撞击着石门。 走错好几次路的姜朔循着声音赶过来,看到平日里在主母间高贵又傲慢的陆夫人疯疯癫癫的撞击石头,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显然,并不是错觉。 他迅速跑过去,护着未来丈母娘不让她做傻事,追问道: “伯母,发生什么事了,霜妹妹呢?” “霜儿、霜儿……” 陆夫人蠕动着唇瓣,指着严丝密合的神像,焦急又恐慌的说: “霜儿在里边!” “什么?!” 姜朔将陆夫人和朱嬷嬷拉到一边,仔细打量着黑黢黢的石像,莫名觉得瘆得慌。 不是神像太丑了,相反,它雕刻得极为逼真,真到像个活生生的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直勾勾的看着你。 他又看向头顶交织缠绕,形成巨网的红绳,将阴沉的天空分割成无数块儿,刻有诡异花纹的金玲时不时“铛铛铛”的响。 “您确定霜妹妹真的在里边?” 先不管陆夫人带霜妹妹来做什么,确定她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 可神像的石材密度很高,单凭他的力量根本无法破开,就算强行破开了,在那狭小的空间内一定会伤到霜妹妹的。 “从门口的台阶下去,有一个二十平左右的房间,霜儿就在里边! 姜世子,我求你,一定要把霜儿救出来!” 陆夫人紧紧抓着姜朔的手臂,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伯母别慌,我先找找有没有机关。我已经让姜文去找伯父了,想必救援很快就能来。” 说罢,姜朔围着祭台仔细寻找,最终竟发现开门的机关已经坏了,只有强行破门的办法。 姜文啊姜文,你最好跑快点儿! 第108章 地道 “等等,小子,你说甚?” “回国公爷,我家世子怀疑尊夫人和两位小姐被绑架了。” “不是,你说谁夫人?” “陆国公,您夫人。陆夫人!还有两位陆小姐!” “你说在哪旮旯的?” 姜文无奈,“陆国公,永兴坊。” 撸起袖子将面团揉得一塌糊涂的陆建章摸了下鼻尖儿,转身,询问陆介: “你说今儿夫人小姐去的地方是哪儿?” 陆介从灶台前抬头,道: “老爷,鸿恩寺。夫人带小姐们去鸿恩寺寻长生大师和祈福了。” 陆建章拿水瓢舀了水,将黏糊糊的大手放了进去,目光如炬。 “保护夫人和小姐的人呢?” “并没有他们的消息。” 陆建章眉头一拧,冷声道: “去鸿恩寺查查情况,将他们给本国公找回来,渎职全给本国公死!若早已捐躯,好好儿安抚他们的家人。 赶紧给我备马,我亲自去永兴坊看看情况!” 陆府大门外,陆建章翻身上马。 跟着小武“环游”陆府的大白狼嗖一下窜出来,睿智的看了陆建章一眼,拖着尾巴在前头跑起来。 小武累得扶墙而出,虚弱无力的摆手: “陆谨,嗬……陆谨,嗬……你干嘛去,快回来咳咳……” 陆建章扬鞭,高声道: “出发!” …… 祭坛上。 姜朔腰间携带着用来防身和行侠仗义,咳,主要是毁灭花花草草的软剑都被砍卷皮了,神像只多了深深浅浅的划痕。 他靠坐在神像旁,右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垂眸大口大口的喘气。 未来岳母的眼光实在是太炽热,他根本承受不了,更不敢说自己毫无办法,因为怕看见她大失所望的模样。 “再等等,再等等,就快开了……” 他只能用这样的话术敷衍。 忽然,叮铃叮铃—— 清脆的铜铃声,像黑暗中骤然迸射的天光,点亮了姜朔满心希望。 “嗷呜嗷呜——” “喔喔喔——” 养得油光水滑的雪狼王从枯黄的灌木丛里一跃而出,来到了他的眼前。 姜朔兴奋又感动的挼着狼头,亲亲密密的喊道: “好儿子!” 一小会儿后,姜文带着陆国公的支援抵达。 下马的第一时间,陆建章就将陆夫人从冰凉的台阶上扶了起来,摸出手帕小心的给她擦脸。 “夫人,你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陆夫人早就哭哑了嗓子,只会不停的念着“霜儿,霜儿”。 她突然从自我世界里抽离,死死的抓住陆建章的胳膊,无声的疯狂大叫: “救霜儿,救霜儿,救我女儿!” 姜朔及时解释: “据伯母说,两位小姐都在神像下方的空间里,但是机关已经毁了,想要打开唯有至少四位内功高手合力,或者使用炸药。” 其实,炸药才是最方便快捷的,但它是兵部管控物品,私人不太容易得到。 姜朔有些担忧。 谁知陆国公跟手下人嘀咕了几句,会使炸药的高手和炸药一起来到跟前儿。 姜朔嘴角抽搐,不愧是简在帝心的权臣啊,出行带炸药团队,行为就是嚣张! “务必给本国公用量精确,但凡伤了二小姐,本国公要你们好看!” “是!” 陆建章厉声叮嘱后,来到旁边一边安慰夫人,一边询问情况。 当听到陆夫人与长生大师谈妥,于陆凝霜生辰当天给她和陆映雪施行换命之术,将陆映雪所有寿数转渡到陆凝霜身上时,他勃然变色。 “夫人,你糊涂啊!” 他疾言厉色的训道: “你难道忘了我跟你说的,经由长生大师换命的人活了短则三五月,长则两三年? 我告诉你,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病人身边的亲朋好友相继离奇死亡,死状极为凄惨,最后自己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仿若中了诅咒一样! 你说,你图什么?!” “我……我……我只是想让霜儿变得康健,我想她拥有正常人的身体,正常人的寿数,我……” 陆夫人茫然无措,一个劲儿自责,爆炸的动静让她的思维变得清明。 她狠狠扯住陆建章的衣襟,像发怒的母狮子一样声嘶力竭: “相公!你别想瞒着我!姓荆的小子已经给霜儿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找不到办法,她熬不过这个春天! 我不过是想赌一把罢了! 十七年了,相公,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三年五年,这么多年来秦家和陆家满世界的寻医问药,有办法早就有办法了! 我已经不能生了,霜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命根子!你不一样,愿意的话你可以娶很多女人,再生很多儿女!” “听我说夫人……” 陆建章握住陆夫人的手腕,免得手上伤上加伤,被陆夫人悲愤的挥开了。 “我还要怎么听你说?从嫁给你我就在听你说! 我真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跟你回陆家!我要是留在秦家,霜儿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主子,门打开了。” 下属来禀。 “里边没人,但正中央的石棺内,是一处向下延伸的暗道。” 姜朔忍着尴尬催道。 陆建章看向情绪激动的妻子,陆夫人闭上眼转过身去,深吸一口道: “你先去救霜儿,我自己缓缓。” “那我留下两人照顾你,夫人宽心,我一定不会让霜儿出事的。” 从石像进去前,陆建章转身,郑重的补充,“我不会有其他女人,其他儿女,有夫人你和你生的孩子就够了。 若夫人还没有安全感,回去我就找太医署开药吃,我也不能生了,我和夫人绝配!” 姜朔:你俩够了,秀恩爱要秀到什么时候?快救我的霜妹妹啊啊啊啊! 站在石棺口,陈旧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地道里漆黑一片,落脚便是湿黏感,鞋子被浸透后咯吱咯吱的响,还会喷浆子,将人恶心得不行。 前边有三名黑衣侍卫摸黑探路,六名从战场退下来的府兵分两队,举着火把将陆建章和姜朔护在中央。 “哕——” 走了一截路后,姜朔终于呕了。 “贤侄,怎么样了?” “我感觉有蛆虫在我鞋子里蠕动!!!” 第109章 你以为逃得掉吗 话音刚落,侍卫们回来了。 “主子,世子,前边很多岔路,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属下等不知道歹人走的哪条路。” 陆建章眉深目沉,时间紧急,如何办才好呢? 姜朔擦擦嘴角,强忍着恶心弯腰,拍了拍满身脏兮兮的大白狼。 “这种时候,看陆谨的就行了。” “能行吗?” “那当然,年前我在戈壁上……咳咳,是它给我引路,在人家部落里杀了七进七出。” 察觉到陆国公探究的目光,姜朔贴在陆谨耳边嘀咕: “快带我们找你主人。” 众人侧身让开,陆谨大摇大摆的走到最前头,边走边等人。 七弯八拐的,最后在一处墙壁前停下。 “该死,路被人堵了!” …… 烛火通明的地宫。 陆凝霜头脑昏沉的睁开眼皮,先看到了被随便扔在地面的陆映雪。 然后从附近的金属器皿上,看到了身下用铁水浇筑、铁链固定,用暗红色的颜料填满所有阴文纹路的棺椁。 不知道被人喂了什么,满嘴腥苦味儿。 她皱着黛眉松不开,用溃散的注意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小冰还是有点儿用的,从它的反馈来看,就是因为它将不知名的怪药吸收了,她才能醒过来。 偌大的地宫虽然点了无数的烛火,却依然阴暗幽深,加上身下仿佛被镇压的棺椁,恐怖气氛直接拉满。 “咚——” “咚——” “咚——” 是人的脚步声。 陆凝霜眯着眼睛,留意着原文里不曾出现的地宫和陌生人。 往远处数第三根盘龙柱旁,浓稠的黑暗里隐约出现半个身子。 脚步声还在继续,“人”闲庭信步的前行,经过镂空影壁,来到大殿的入口。 是个男人。 他墨发披散,穿得很随意,内里是红色重缎长衫,外边是黑色的对襟大袖,黑红相互锁边,还有金线绣的麒麟龙纹。 他身姿挺拔修长,像个衣架子一样。 唇薄,颧骨略高,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衬得眼下的芙蓉花格外艳丽。 不管是放在现在,还是年轻时,都是不可多得的骨相美人。 “醒了就别装了,二小姐。” 男人走路有些跛,衣摆又宽又长,所以不太明显。 他在棺椁附近站定,明明沐浴着足够多的烛光,却似身在黑暗中。 “你是陛下?” 陆凝霜没什么好害怕的,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唯一觉得不适的是身下的垫子太薄,硌得她骨头疼。 明德帝双手负于身后,在下大厅的台阶处坐下,深沉的表情不变,理着袍子轻啧道: “二小姐果然聪慧,难怪陆爱卿疼你入骨。” “这里哪儿?” 陆凝霜不接茬儿,打探起自己的处境。 明德帝没有掩饰,很坦然的回答: “地宫,按地面位置的话,是在朕的昭庆殿。” 正说着,一个邪气的和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对明德帝说: “主上,时候差不多了。” 明德帝缓缓起身,过来颇为爱怜的摸了摸陆凝霜的头,“二小姐听话,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了。” 陆凝霜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下意识命令小冰攻击,冰晶蝉从她体内飞出,嗖的落到和尚肩上。 被拍掉后,鬼鬼祟祟的从地面阴影爬过去,咬上了他的脚腕,注入毒液。 三个呼吸,和尚倒了。 陆凝霜催它再接再厉,它委屈巴巴的传达信息:没有捏,真没有了捏…… 【废物!那一起死得了!】 【人家还是个宝宝……】 鬼精鬼精的圣蛊嘤嘤嘤后,慢吞吞的跟明德帝“追闹”起来。 终于,用仅剩的毒液将对方毒晕了。 陆凝霜又狠心压榨它,让它将陆映雪咬醒。 蛊虫能杀人,也能救人,是她昏迷期间从百里老师的课上了解到的。 半个时辰后,那两人都开始动眉毛了,陆映雪才悠悠转醒。 “我的天,这是哪儿?!该死的……” “姐姐……” 陆映雪的骂声戛然而止。 不是害我吗,怎么老妖婆把她心肝宝儿都害来了? “走,快走……” 陆凝霜的声音虚弱无力。 小冰通过联系跟她吐槽: 【一个毒人,一个药人,我的口水都不够用了,毒不死他们。 长头发的香香,不过没有主人香香…… 主人,咬一口,咬一口!】 陆映雪迅速确定周围情况,发现皇族痕迹后,背起陆凝霜就开始跑。 “小病秧子,我们在哪儿?是不是你搞的坏事?进了禅房我就晕了,不是你搞的,也是为了你搞的!” 陆映雪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嘴上一点儿也不退让。 陆凝霜头疼得厉害,身后似有无数双大手将她拉扯,将她拽回被铁链锁住的阴沉木棺椁。 “走,快走……” 她不喜欢这种黑暗腐朽的地方,即便是死,也愿被镇压地底,永不见天日。 各个路口都有呼啸的风声,陆凝霜感受得分明,是那种生于黑暗死于黑暗的人。 “别催了,我根本找不到路好吗?” 陆映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跳得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 “咳咳,有人追来了……” 陆凝霜的意识很沉,为了多争取些时间,她允许小冰吸血恢复力量。 圣蛊高兴坏了,针尖样锋利的空心尖牙高高举起,狠狠刺穿后脖的肌肤,一脸沉醉的吸了起来。 红色的血浆流进腹部,冰晶状的身体出现花纹,一闪一闪的很是漂亮。 “嘎巴” 温润的光滑自圣蛊周身流转,照亮了陆映雪脚下的道路。 “你怎么还带夜明珠呢?” 回应她的,是陆凝霜吐在她前襟的血。 【你真的很废物!】 骂完小冰,她意识彻底消散。 许是察觉到死亡危机,幼年期的圣蛊终于拼着长不大的危险开始攻击那些影子人。 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填补。 陆映雪根本不敢去关注身后的情况,她怕看了就再也没有勇气逃命。 “轰隆隆——” 不知何处的机关被启动,一位身穿麒麟龙纹长袍的男人出现在前方。 他周身散发出极大的威慑力,光一眼就让人无法动弹。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第110章 怪事 一晃就到半个多月以后了。 陆府已经挂起了灵幡。 哀恸的哭声在镇国公府上空萦绕,前来吊唁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 本来未出阁的女子早夭不会有如此大的排场,一般是随便找个地方草草下葬,受宠爱的家人简单的为她办下葬礼便埋进祖坟。 本来,陆家人坚决不肯办葬礼,他们始终坚信陆凝霜没死。 即便有尸首作为证据,他们依然不愿意相信。 当时陆建章和姜朔通过被清空的路段,来到了一处荒凉的行宫,那里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他们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奄奄一息的陆映雪。 以及,一具被损毁的少女尸体。 尸首的穿戴与陆凝霜去鸿恩寺前一模一样,身材也瘦瘦小小,看到的第一眼姜朔就跪了。 将尸体带回去后便小心存放,陆建章动用所有力量在奉都内外拼了命的搜寻。 他不认。 与陆凝霜相关的人都不愿意相信那具尸体是她。 即便找陛下借了禁军,将奉都搅得天翻地覆,陆建章依然不肯放弃希望。 可后来,司仪局的宫人与陛下的圣旨一起到达后,陆家二小姐之死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陆国公忠君爱国,劳苦功高,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 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朕实不忍闻,特追封镇国公嫡次女陆凝霜为平康郡主,以示安抚。 愿陆爱卿早日脱离悲痛,继续为大齐效力。” 所有人都说陆国公不愧是简在帝心的重臣,陛下不仅愿意将拱卫皇城的禁军借给他玩闹,还特意降下追封圣旨安抚他的丧女之痛。 一时间,陆建章三字成了陛下红人的代表,甚至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意思。 可陆建章呢? 他只觉得“简在帝心”四个字莫名膈应。 “平康平康,平安康健……人都死了,多大的嘲讽啊!” “嘘,小心隔墙有耳,夫人。” 因为灵堂有宫人操持,陆建章拖着满身疲惫去后院儿安抚妻子。 自那具尸体被送回来,陆夫人就有疯了的迹象。 陆映雪带着伤艰难的下床,经常在灵堂里边的角落里,一看吊唁的人就是好久。 司仪局宫人的哭灵声,都压不住脑海里的魔音。 “抓住她们。” “你以为跑得掉吗?” 陆映雪记得自己满身是血的倒在昏暗的长廊里,失血的速度很快,意识变得模糊。 视野里最后一个画面,是身穿麒麟龙纹长袍的男人,抱着昏死的小病秧子远去。 她真的死了吗? 陆映雪不知道。 从那时的情形看,那人不会留她们的性命。 所以尸首真的是她吗? 零星的,陆映雪又记起了点儿事。 小病秧子护着她的脖颈,有气无力的说: “别回头,继续跑!” 她拼命跑啊,沉闷的、密匝的咀嚼声,让人下意识想到成千上万的甲虫将人淹没,撕咬,吞噬。 影子几个几个的消失,男人再一次出现在下个路口。 “跑够了吗?” “陆大小姐,游戏结束了。” 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陆映雪惊恐的倒退,被人横拉着灵堂里白色的帷幔接住了后腰。 陆映雪从意识世界抽离,看到的是姜朔那张潦草了不少的俊脸。 “站稳了吗?站稳了我就松手了。” 他松开帷幔,自顾自的解释道,“抱歉用这种方式接住你,但我答应了霜妹妹要守身如玉。 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陆映雪的视线在他颇具颓废气的穿衣打扮上转了一圈儿,默默离远了几步。 我知道小病秧子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也不用放弃个人卫生吧? 小病秧子肯定不会喜欢臭臭的男人的。 “说吧,什么事?” “荆时越的师妹来了。” “哦。” 姜朔叹气,“如今只剩摄政王一个病人了。” …… 后宫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陆家举行二小姐葬礼前几日,陛下低调地立了一个皇贵妃,就藏在他的昭庆殿里。 无人知其模样,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后宫妃嫔知道后,带着不甘和嫉妒闯了几次昭庆殿,涉事的高位嫔妃被明德帝贬进冷宫,低位嫔妃直接得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后宫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探听皇贵妃的事情,可内心里早已将对方当成了死敌! 经由明德帝推迟,今天是年后第二个大朝会。 他在朝堂上提出了立后一事。 众臣没有准备,直接被消息砸晕了。 陛下怎么回事,立后不是他的逆鳞吗? 都登基多少年了,名义上的皇后仍然只有皇子时期的原配发妻! 群臣没有对付这个问题的经验,一起给了个万金油式的答复。 “陛下三思——” “朕三思过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陛下有令,退朝——” 望着空空如也的龙椅,大臣们很懵。 什么定了,皇后吗? 对方什么样呢? 名字身份呢? 封号呢? 封后大典怎么个章程呢? 您是来耍我们玩儿的吧? 其他议题不议了么? 从朝会上离开的明德帝,第一时间回了昭庆殿。 他动作轻柔的撩开床幔,侧身在床沿坐下,御用的龙榻上正躺着一名娇柔的少女。 她眉心总是蹙起,想来梦境并不美好,那一股病色让倾城容颜多了股柔弱感。 “阿姊醒醒,起来吃早膳了。” 不惑之年的明德帝这样叫她。 他又试着低声呼了几次,又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胸口,少女终于从梦魇中醒来。 她迷茫的看向四周,眼里有初生婴儿般的懵懂,还有一种渗人的僵硬感。 “这是……哪儿?” “阿姊你又忘了,这是朕的昭庆殿?” 明德帝小心的将她扶起来,亲自伺候着少女更衣,好似把她当成傀儡娃娃在打扮。 “朕?” 她浑身一抖,小小的身板儿护着他,恐惧的打量四周,压低的声线颤抖。 “别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要死人的!” 明德帝摸摸她的头,揽着她靠在肩膀轻哄: “没关系,朕将他们都杀了。如今,朕才是皇帝!” “皇帝?” “嗯,朕是皇帝,你是皇后。阿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第111章 灵体 传完膳,宫人就退下了。 少女身体很虚弱,明德帝便将她抱到桌子边,亲力亲为的照顾她。 “我是谁呀?” 吃着珍贵药材熬出的汤羹,她再次变得呆呆傻傻。 明德帝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笑容柔和,语气温柔的解释: “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 “嗯,妻子。” “妻子,妻子…妻……子!” 她忽然尖叫起来,表情疯狂又扭曲,不顾一切的攻击着明德帝,“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陆凝霜坐在饭桌上,撑着下巴荡着腿儿,津津有味的看着明德帝不厌其烦的哄占据她身体的厉鬼。 这位陛下的爱,比疯子更疯。 为了不让妻子的魂魄消散,他找来能人异士设置封印,强行将她镇压地宫二十余年。 并坚持用童子献祭,少女鲜血浇灌。 说是这样会让魂魄变得强大,拥有“夺舍”的力量。 她在地宫转悠那么久,没看到那位魂魄断层第一的强大,反倒看见了无数冤魂,虎视眈眈围在棺椁周围,挤满了地宫。 别说,吃起来还挺香。 她能够吃灵补灵前的黑暗血腥就不说了,眼下还是听皇家秘辛比较有意思。 明德帝现身说法,好吧,胡编乱纂,说他们的儿子没事,如今在外头玩耍呢。 没过多久,给他办脏事儿的季汝阳季公公就牵了一个四岁小儿进来。 抱上“儿子”的…… 怎么称呼呢? 陆凝霜打量着自个儿那病弱躯体里,黑到发红的,乱成马赛克的厉鬼,贴心的取了“小黑”的名字。 抱上儿子的小黑恢复了一点儿记忆,开始喊明德帝的名字。 “祈安,祈安……” “阿姊,我在!” 明德帝有些激动。 很明显,这是一个姐弟恋的故事。 时间一晃,就到晚上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又被镇压了那么多年,小黑醒来的时间很短。 不过刚好在晚上,它又醒了。 明德帝跟它并排躺进被窝,搂着哄它睡觉,陆凝霜清楚的看到它浓稠的杀意。 就跟她撕吃地宫里的灵体小面包一个鬼样,凶残得很。 “祈安……” 它低声呼喊,背对着明德帝说,“你不难受吗?” 明德帝柔情的嗓音格外富有磁性,“我不动你,你身子不大好。” 半夜,他出去找后宫嫔妃发泄,洗得浑身爽利了再回来。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两次了,他似乎单纯的享受与妻子重逢的温馨,然后把后宫嫔妃当成发泄的工具。 小黑和明德帝的相处看久了便觉得无聊,因为他总是不说他们之间的故事。 陆凝霜只好一边啃着小面包,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小黑,琢磨着啥时候奇怪的力量减弱,冲上去啃它一口。 平平无奇的一天又过了。 当灵体的日子很无聊,但胜在浑身轻松,跟修了仙一样。 身体的病痛仍在,可如今是小黑在里边,痛的便是它。 这破烂玩意儿都要,痛不死你! 陆凝霜飘进棺椁里,安详闭眼。 一觉睡醒,地点意外刷新了。 她跟在会喘气儿的陆映雪身边,看一位气质清冷的姑娘给萧楚然治病,那银针足足有一寸长,全都要扎进身体里去。 陆映雪感觉身边凉嗖嗖的,耳朵旁还有人吹气,她摸着胳膊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雪丫要是害怕可以出去。” 脸都痛得变形的萧楚然张嘴嘲笑,又一针落下,他突然叫破了音。 一个疗程做完,姑娘看向陆映雪,“可否带我去镇国公府一趟,我想吊唁一下我荆师兄生前喜欢的人。” 陆映雪带着颜心檀去了镇国公府。 陆夫人生病宅在后院,陆国公诸事繁忙,陆映雪有了当家做主的感觉。 灵堂布置在前厅,占位很大,前方的院子里摆满了素色的花卉,让黑白二色的灵堂不至于太过沉闷。 从大门跨进去,雕刻精美的金丝楠木棺椁摆在灵堂中央,前方有衣着统一的宫人操持吊唁仪式。 陆凝霜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灵堂,那种感觉很……新奇。 她前世是被陆谨设计害死的,不知道获得了那么多的遗产,他有没有舍得给她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如果有陪葬品就好了。 最好是他自己。 听说给她陪葬的人已经爹爹送下去一批了,而眼前这群操持葬礼的宫人,是明德帝送给平康郡主的陪葬。 她亲耳听到的。 可怜,这些人都还不知道。 棺椁里的无名尸首下葬之日,就是他们身死之时! 宫人点好香递到颜心檀的手里,陆映雪陪着她一起祭拜。 忽然,一阵风吹过。 香灭在了二人手中。 人往往比鬼怪更可怕,宫人在深宫里什么没见过,淡定的给二人换了新的香。 拜后,又灭了。 气氛已经开始不对。 踏进灵堂的萧衡光脚步一顿,等到第三次香灭后,拔腿就跑。 刚帮完忙的姜朔冲到棺椁旁,激动得泪流满面,“霜妹妹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他将耳朵贴到棺盖上倾听,陆凝霜觉得有意思,跟着他学。 其他人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 陆映雪弱弱的问: “这个世界上,不会真的有鬼吧?” 宫人和陆府下人一个没看住,姜朔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将棺盖推开了。 “不要啊,姜世子!” “不能打扰死者安宁!” “姜世子不吉利!” 姜朔还想反驳霜妹妹才不会不吉利呢,意外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傅南嘉抱着死尸躺在棺材里,人都要瘦脱相了,跟镇压了几百上千年的魔头似的。 “你踏马是谁?谁让你进去的?给我滚出来!” 灵堂乱象横生。 身为主人的陆凝霜只觉得吵。 哦,还有,她觉得姜朔臭,傅南嘉脏。 她知道自己没死,因为她跟身体还有牵绊,可具体如何回去就不知道了。 先不说这个,这俩她还要吗? 一闭眼,她又回到了地宫。 镇国公府灵堂上的意外传开后,一道极为惊世骇俗的流言紧随其后—— 据说,陆二小姐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有人质疑,便有人解释: “陆二小姐出生是死胎,得遇高人才死而复生!从小到大都用灵药将养,那些药性都腌进骨子里了,你说是不是?” “我还听说,陆二小姐身怀羌国至宝!” 第112章 羌国来信:她没死 越是离谱儿的流言越容易有人相信。 “活死人肉白骨”,再引申一下,岂不是可以长生不老? 多吸引人啊! 流言传出的当天,就有人到镇国公府周围窥探。 随着时间的流逝,打探的人越来越多,行为也愈发肆无忌惮。 镇国公府就像即将成熟的极品灵药,周围守了无数的妖魔鬼怪,等待时机动手采摘。 当有心人混进吊唁宾客里,当场掀了棺材盖儿,被陆建章愤怒打杀并将其头颅高悬于镇国公府前的正大街后。 一滴冷水,滴入了有关陆二小姐尸首离谱传言的油锅里。 无数心怀不轨的人露出爪牙,人心的黑暗彻底暴露于日光之下。 终于有一天,妖魔们按捺不住了。 守卫森严的镇国公府混入了贼人,他们在灵堂放了一把一大火,趁机盗走了金丝楠木棺椁里已经开始腐败的尸身。 操持丧仪的宫人,大部分葬身火海。 停灵不肯下葬的镇国公府,成了一场可笑的闹剧。 “是谁——” “谁干的!” “究竟是谁?!!” “我要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陆建章血压飙升,外露皮肤下的血管尽数暴起,威严十足的虎目裂满了血丝。 他仰天咆哮,雷霆般的声音震撼了镇国公府方圆五里内所有人的耳膜。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缓了好久,才压下那股眩晕感。 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虽然他内心深处始终抱有幻想,不愿意相信灵堂里的尸首是霜儿的,但他依然,依然要那些人陪葬! 陆介为首的军士在明,雪影卫在暗,陆言、陆映雪、姜朔的势力为辅,最终查出一个令人悲愤的事实。 盗尸一事涉事者众多,一时难以详尽。 从潜入镇国公府、制造混乱、盗走尸体、扫尾、分赃等各个环节,都有许多被流言冲昏头脑的默默参与。 上至前朝后宫,下至三教九流,庙堂、江湖,乃至他国皆有牵涉。 只能说,长生的诱惑力太大了。 陆建章等人愤怒无处发泄,内心被悲占满,如果陆凝霜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为何她多年病痛缠身,经常性命垂危? 足以见得释放流言之人用心险恶! 可为何要这么做? 有什么益处? 谁会受益? 尸体丢失后,众人被迫从悲痛里抽身,开始琢磨这一系列的问题。 “还有,为何我会在荒废的行宫醒来?是什么人才有能力在皇城修建一座偌大的地宫?” 陆映雪适时提出困扰了自己多日的问题。 骊阳王府下四通八达的地道让陆建章想到了数月前震惊奉都的四皇子谋逆案。 安乐公主府下,就有数不清的地道。 永昌坊在永兴坊与皇城之间,永兴坊在陛下登基后就荒废了,但实际上是属于陛下的地盘儿。 永昌坊就在皇城根下,两坊都有大量暗道,是巧合吗? 陛下能允许吗? 越是深思,眼前的迷雾越浓。 “大妹妹,你好好儿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陆映雪作为唯一一个可能见过幕后黑手的人,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我……好像见过一个人……” 对上秦君翔鼓励的眼神,脑袋发疼、记忆有些混乱的陆映雪拼命回想。 人在极度恐惧下会记混、夸张或是忘记一些事情,陆映雪如今就是这个样子。 她努力回忆,断断续续的说: “周围很黑,我以为要跑掉了,那个人却忽然出现在下一个路口。 那是一个男人,年龄好像跟父亲差不多,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眼神很吓人,一与他对视,我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秦君翔执笔饱蘸墨水,在宣纸上画起了侧写。 “陆凝霜”死讯传开没几日,他就以秦家跑腿人的身份来了,至于真正的代表,是工于心计的秦家二爷。 “对了!” 陆映雪忽然大声喊道,唾沫横飞的说,“麒麟龙纹!麒麟龙纹!他衣服上有麒麟龙纹!” 陆建章沉吟: “龙纹一般是皇室,或者受陛下青睐的朝臣经由陛下赏赐才可使用。” 家里便有很多龙纹物件儿,甚至还有一件龙纹外袍,陛下曾经赏他的。 其实,他心里有了怀疑。 永兴坊暗道、地宫、中年男人、麒麟龙纹、荒废行宫,查找线索时无形的阻力…… 但他不敢轻易怀疑。 因为一不小心九族尽灭。 何况那位大方的给了他调用禁军的权利,若他当时异心,逼宫都可以。 …… 月上梢头,陆建章想事想得睡不着。 身旁的妻子突然挥着手拼命喊叫,明显是魇着了。 他将人唤醒,安慰时对方泪流满面。 “老爷,是霜儿,我看见霜儿了!她叫我救她,可我没用,没能拉住她…… 老爷,霜儿一定就在某个地方,如果我们都放弃了,她该有多绝望啊?” 陆建章将妻子搂在怀里,轻拍着背承诺: “夫人放心,只要霜儿还在这个世上,上天入地我也会将她找回来!” …… 阳春三月,树枝抽新芽,莺啼声恰恰。 陆府收到了一封从羌国辗转而来的信件。 信封上有泥泞,也有新旧的血迹。 陆建章将信展开,通篇废话里藏了“凝儿没死”的讯息。 百里临没敢把圣蛊写出来,因为至今都没人确定圣蛊真的诞生了。 只要他不承认,流言始终是流言。 羌国至宝? 羌国有很多宝! “信上说他在霜儿身上下了蛊,他清晰的感受到子蛊没死,这说明霜儿还活着。” 如今,所有人都留意到陆凝霜还活着的消息,连姜朔都没去关注又冒出个情敌的事实。 “信上有给追踪的办法吗?” 姜朔急声问道。 “没有。”陆建章摇头,习惯性的将信纸烧掉,“而且信上说子蛊很虚弱了,霜儿的情况不容乐观。” 秦君翔提议: “为防那群为求长生已经魔怔的人,我建议继续追杀参与抢夺尸首的人,并且搞得越声势浩大越好,让他们坚信抢的就是小妹!” 陆映雪附和: “事情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再在其他地方分心了,全力救小病秧子要紧!” 第113章 二小姐想试试被活剐的感觉吗? “……那时我身体有疾,被父皇不喜,我身边的宫人陆续找了法子离开。 就连从小照顾我的大宫女都弃我不顾,哪曾想你留了下来。 我觉得你很奇怪,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恰恰相反,带着某种让人猜不透的目的,努力的对我好。 所以我把跟过我的宫人全都设计杀死,却独独留了你一命。 云影殿内,只剩我们二人。 你洗衣、做饭、浆补,给我变出许多东西,给我讲天地的广阔,你说只要心是自由的,没有什么樊笼能困住我。 你说,你是为我而来! 可是后来,你为什么要走? 你说你要回家,难道有我在的地方不是家么?阿姊! 我带你一起出宫开府,把你视做此生唯一,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顺着你!为什么你还是想逃,为什么连孩子都绑不住你!” 明德帝掰着少女双肩低声嘶吼,随后轻柔地摸着她的脸庞,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既然你不要我们的孩子,那我也不要了,不要了……我当着你挑开了他的肚子,你记得吗? 谁知你仇恨的看着我!阿姊,多好笑啊,你竟然为了别人恨我!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浓烈的窒息感传来,少女被满眼红色的帝王搂在怀里,掐住了喉咙。 陆凝霜暗骂该死,故事很好听,但为什么要掐我? 我没回来身体前,也没见你下死手掐小黑啊? 下一刻,帝王在耳边幽幽出声: “二小姐,故事好听吗?” 陆凝霜:“!!!” 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才回来不久啊! 而且我装得很像啊! 半月前,身体传来莫名的吸力,将跟在陆映雪身边的陆凝霜魂魄拽了回去。 然后,她的身躯就呈现一体双魂的模样。 不过大多时间都是小黑在掌控,她一天能被动控制小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对了,明德帝有一次突然问过她一个太监是谁,她好像愣了一下。 该死,露馅儿了! 小黑在他登基前就死了,肯定不认识宫里的太监! 在陆凝霜快要窒息死前,明德帝松开手,噙着笑满眼幽深的看着她。 “二小姐,你可知朕为何选你?” 陆凝霜揉着喉咙拼命咳嗽,他顺手斟了一杯茶,她从水中倒影里看到脸色惨白,浑身阴气沉沉的自己。 这就是被厉鬼占久了的后遗症。 明德帝不需要她回答,指尖敲击着阴沉木做的案桌,娓娓道来。 “其实朕已经尝试过很多很多次了,多大到朕已经记不清了,但除你之外没有一个成功的。 那些身体,全都在离魂之前死去,无一例外。然而死了的躯体,被她接触后很快就会腐烂。 朕听说特别虚弱的人才是夺舍好的材料,后来我注意到陆夫人生下了你,一个死而复生的死胎。 死而复生,跟朕想要的情况极为吻合。 魂魄脱离后,身躯能活一次,就能活第二次。 但朕不敢轻易尝试,一直把你当做最后的机会。正月十四,配上你的命格,正好是个百年难遇的阴煞之局。 于是朕动手了,结果让朕很满意,她在你死之前占据了身躯,朕的阿姊回来了。 你知道朕为什么允许你活着吗?” 陆凝霜还在思索原文从未暴露过的大boss,就听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陆凝霜断断续续的咳嗽,哑着嗓子回答: “或许因为我死了,身体就死了,你的心上人再也没有机会复活。” “对!”明德帝勾唇一笑,慈祥的背后是蚀骨的阴冷,“所以二小姐,你最好听话。” “不听话又如何呢?” 陆凝霜半躺在罗汉床上,吃着他特意让御厨做给心上人的糕点。 她吃一口,抬手就往他龙袍身上砸,黏糊糊的皂米糕弄得到处都是。 力量悬殊,她杀不了他。 恶心人,她还是会的。 明德帝皱了皱眉,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他故作柔和的劝道: “小孩子还是乖一点儿比较讨喜。” “嗤——” 陆凝霜砸了一块儿在他脸上,半透明的白色软糕遮住了眼角下的芙蓉花。 明德帝额头升起青筋,一脸晦暗的说: “这么久了,不知道二小姐听到风声没有,那具用来代替你的尸体已经被想长生想疯了的人分而食之。 二小姐想试试被人活剐的感觉吗?” “哦,陛下处理尸体的方法真机智,我很佩服!这样的话,爹娘他们就没法发现我被你掉包了对吧?” 陆凝霜已经将魔爪伸向了那碗半固体的玫瑰杏仁酪,明德帝眉头直跳,最后却是他败下阵来。 他用尽办法都没留下他的阿姊,陆凝霜的身体是他再续前缘的唯一机会。 “二小姐,可以和平共处吗?” 明德帝后退一步,好声好气的商量。 他也很想将陆凝霜毁灭,或者囚禁起来,但现实情况不允许。 她脱离的两个多月里,身体已经有衰败的迹象了。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和阿姊同时住进躯体里。 “陛下是在求我?” 明德帝捏碎了桌案。 陆凝霜斜眼睨着男人,一点儿也不受他的威胁,散漫道: “别想用家人控制我,你看是我全家先死,还是你阿姊先被我打死! 你真的愿意放弃与她共度余生的机会,就为了吓唬我一个小孩儿?陛下,我只是一个孩子,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明德帝将手握紧了又松,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条件!” 陆凝霜毫不客气的说: “老男人别挨我,我膈应!” 明德帝咬牙切齿的强调: “朕也没想动你!朕只想陪着朕的阿姊!” 他的需求都是找的后宫嫔妃解决。 “调一些人到昭庆殿陪我说话,要长得特别好看的,男……” “不可能!” “好吧好吧,只要长得足够好看,男女无所谓。 我一个从来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子,让很多人伺候没问题吧? 堂堂一国之君,不会让我比在镇国公府过得还差劲吧?” “可!以!” “还有……” “朕还有奏折要批,朕希望晚上回来看到的是朕的阿姊,否则一切都不作数!” 第114章 他把你赔给我了 昭庆殿来了四名宫女,燕肥环瘦,绰约多姿,个顶个的绝色。 明德帝给她们的要求是: 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动的别动。没未经召唤不准踏入殿内半步! 要不是担心陆凝霜生事,他恐怕要把宫女们变成哑巴。 明德帝发现陆凝霜是真不怕死,她每次出现都左拥右抱的,一口一个“卿卿”“心肝儿”叫着美人儿。 甚至还给四名宫女取了大乔、小乔、娥皇、女英的名字,主打一个坐享齐人之福! 直到某日不小心撞见了荒淫的一幕。 她无所顾忌的抱着娥皇亲吻,那宫女衣衫不整的躺在她怀里,被她作乱的手撩得浑身颤栗。 大乔小乔一个捏脚,一个捶腿。 女英跪坐在她身后按着肩膀,翘挺的弧度都快将她陷进去了。 明德帝爆发了。 “二小姐,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在他那里,陆凝霜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求陛下饶命!” 大小乔直接跪趴在他脚下,女英连滚带爬的下了贵妃榻,狠狠的磕着头,散开的衣襟处显露着傲人的资本。 娥皇还有些恍惚,被明德帝叫进来的季汝阳拖拽了出去,另外三名宫女紧随其后。 惨叫声连连,陆凝霜捋着鬓发,坐直了身体。 她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毕竟狗皇帝一言不合就杀人。 昭庆殿里除了季汝阳为代表的几个人外,没有宫人能活过七天。 地宫里埋的尸体多的是,二十年来已经是个不可估量的数字了。 陆凝霜庆幸自己有用,不然应该会成为其中一员。 “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只支配一个时辰,不仅如此,我还不能离开昭庆殿半步,只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陛下,我已经够听话的了,你还要我怎么做?陛下,我们再说其他的……” 陆凝霜不顾形象的翘起二郎腿,手肘支在膝盖上撑住下颌,正红色金线绣花的皇后常服上,凤凰展翅翱翔。 “在让你阿姊重返人间的事情上,我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为了你们再续前缘,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陛下,你一点儿也没有苛待功臣的羞耻之心?” 她长叹一口气,取下凤钗戳着指甲,漫不经心的说: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马儿迟早要被逼死的。” 陆凝霜的威胁,明德帝深以为然。 在赠送貌美宫女的当晚,他就趁她沉睡叫来薛渊,也就是长生和尚,让他设法将陆凝霜的意识抹除,并将其封印在身体里。 可最后不仅没达到效果,还让她知晓了他的恶意。 阿姊有二十多年没当人了,根本意识不到身体的不对之处,比如咳嗽,比如发热,比如胃痛等。 她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跟初生的婴儿没什么两样。 陆凝霜掌控时知道身体哪儿犯病了却又故意隐瞒,只顾着享乐。 拖延之下,身体渐渐垮了。 然后在某一天晕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都快要一命呜呼了。 那一刻,明德帝人生第一次后悔。 后悔没把事情办好,还让正主儿发现了。 后来,明德帝就知道不能当面与陆凝霜对着干,她可以不心疼她的身体,他却没法不心疼他的阿姊。 他因为心中愤懑,噶过好几次宫女,但最后都在她发作前又添了麾下忠心且美貌的送上去。 又是一番争吵,明德帝最终让步。 陆凝霜指向殿外,斩钉截铁的说: “我要他!” 季汝阳,司设监的掌印太监。 明德帝暗地里的心腹之一。 与他那支影子队伍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明德帝死死的盯着陆凝霜,像是在分辨她的欲望与野心。 “为什么是他?你可以选其他人,只要你答应不乱来,朕可以允许你多选一人。” 陆凝霜笑着摆动指尖,呵欠之后,整个人又妖气又邪门儿。 “权利可以给人增添美色,季公公本来就容貌不俗,滔天的权势让他的气质多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我跟陛下不一样,三千弱水我只取那一瓢,你就算退让到让我挑一百个宫人我都不要。 况且吧,我这个人很猎奇,如今就想咬一口季公公那种表面平易近人,内里阴险狡诈的坏人。 陛下不会对自己没信心,或是对季公公没信心,认为我能让他反水吧? 哦对了,多问一句,陛下应该不会碰下属吧?” “你什么意思?!” 明德帝脸色都青黑青黑的。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陛下没有宠幸过季公公吧?希望你们谈公务时,没有做不该做的。” 陆凝霜又一次在明德帝红线上起舞。 “二小姐!!!” 明德帝暴吼一声,陆凝霜捂着胸口就开始哎呀直叫唤,“不好了,我心口疼,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强压着愤怒,朝外嘶吼: “季汝阳,滚进来!” 话落,身穿紫色麒麟长袍,长相秀气温柔的年轻太监迈着小步,恭恭敬敬的跑了进来。 “陛下,皇后娘娘。” 他噙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规矩的行礼。 明德帝踹了他一脚,明显是迁怒,“别叫她皇后,她不是皇后!” “那……姑娘。” 他结结实实的受了一脚,重新行了个礼。规矩礼仪,完全挑不出错来。 陆凝霜招招手,“叫我二小姐就行了。” 季汝阳看向明德帝,对方语气很不好的骂道: “现在的她又不是朕的皇后!” “是,二小姐。” 他来到跟前儿,弯着腰,身子压得比陆凝霜坐着还要低。 “你知道你家陛下叫你进来做什么吗?” 陆凝霜带着侮辱性的拍着他的脸颊,季汝阳笑容不变,“奴才谨遵陛下吩咐!” “他把你赔给我了,所以以后,你就是我的所有物了。” 明德帝故意使坏,嗤笑道: “你家二小姐还想知道你身子干不干净,季汝阳,你跟她说说,你到底有没有过对食,或者男姘头? 你家二小姐洁癖得很!” 面对二人的贬低,季汝阳应对得很自然。 “回二小姐的话,奴才一心为陛下办事,从没有想过那些。” 第115章 有几分像他是你的福气 陆凝霜叫新上任的玩物给她捶腿,季汝阳跪坐在贵妃榻前的地面,理整齐前摆后,托着她的鞋底放在了怀里。 他手指又长又细,但十分有力,估计是使用刑具拷问犯人锻炼出来的。 他半低着头目不斜视,动作有点儿重。 “嘶——” 陆凝霜吸了口气,另一只脚踹向他的胸口,他稳稳当当的跪坐着,一边捏着小腿肌肉,一边温声解释道: “二小姐不常走路,肌肉软弱无力,长此以往恐怕连行走都成问题。 奴才给您疏通经脉活血,所以有些痛,请您忍忍。” 明德帝坐到对面的圈椅上,看陆凝霜随意使唤他的下属,忽然勾唇道: “二小姐,你父亲镇国公通敌叛国,已经被朕下了刑部大牢,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这段时间,明德帝搞了很多事。 灾是不赈的,功臣是不赏的,罗织罪名、抄家灭族是要干的,封后大典是要举世皆知的。 齐国民怨沸腾,说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都不为过。 钦天监看好的日期是在五月初,明德帝担心封后大典过程生乱,于是打算将陆建章彻底拉下来。 谁让他这么久了,还抓着陆凝霜不放,私底下一点儿也不放弃对她的寻找? 本来,他可以让镇国公府永世辉煌。 是陆爱卿自己偏要走那条死路! 通敌叛国的证据很好伪造,但陆建章确实有跟羌国联系过,这是事实。 况且,他是皇帝。 说谁通敌叛国,谁就通敌叛国,不需要证据! 陆凝霜前倾着身子,用指尖挑起季汝阳的下巴,他常年伺候人,身上带着一股被强权驯服的谦卑。 啧,又像了! 陆凝霜在心里讥笑,没想到陆谨成了她的“纯元”。 你有几分像他,是你的福气。 “季公公,陛下说的是真的吗?” 季汝阳察言观色,对上她清亮却幽冷的双眸,语气柔和的回道: “二小姐,陛下是天子,说的自然是真话。” 陆凝霜抬头看向对面,双手撑在身侧,皱着眉头长吁短叹,忧郁极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一个不人不鬼的存在,如何为家人求情? 莫非陛下想让我跪地求你?也不是不行……” 她作势起身,整个人朝地上摔去,被季汝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二小姐,小心。” “你这条狗真尽职!” 陆凝霜嘲讽了一句,季汝阳好似没听出其中含义,笑着应道: “谢二小姐夸奖。” “跪碎瓷片、跪炭火、跪刀尖儿,跪个不分白天黑夜都可以,我无所谓的,为了家人嘛,付出什么都值得。” 陆凝霜迈着优雅的步子朝明德帝走去,云髻高梳,环佩叮当,通身贵气的她像踏入火海的凤凰。 她在明德帝面前站定,愁绪满怀的叹道: “就是不知,有些人会不会心疼。毕竟如今,我对这具身体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说完话,她转身一倒。 啊哦,待机时间到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 小黑又被格式化了。 明德帝一口气被憋在心里,却又不能对心上人发泄,换上柔情耐心哄了起来。 “阿姊别怕,朕是你的祈安。” 小黑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少女眉眼精致,唇色很淡,像是生了很久的病。 她记不得自己本来的模样了,只是茫然的抚上脸庞,喃喃道: “为什么我这么年轻?” 她转头看向明德帝,“为什么祈安生了白发?” 白发? 明德帝骤然一惊,抓着自己的长发仔细查看,他一直都有认真的保养,因为他怕阿姊回来会不认识他,不再爱他了…… 当他真的发现鬓角多了两根白头发,一股暴虐之气从心底生出,却又被怀中少女阻拦。 他做着深呼吸,尽量好脾气的哄道: “阿姊,你忘了,你生了一场大病,沉睡了多年,现在才醒过来,所以你依然年轻貌美。” 季汝阳早已退下。 …… 陆凝霜发现自己又到陆映雪身边。 她还发现家里已经打算造反。 她又发现陆映雪与萧楚然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二人已经暗中积蓄了不少力量。 所有的人,都只是为了活命罢! 姜朔被明德帝派去了边关,险象环生。 陆言网罗天下能人异士,建立起江湖情报组织飞霜阁,走了与原文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至于为何叫飞霜阁? 因为他心之所向。 …… 回到身体的陆凝霜心情还不错。 趁着明德帝在前朝,陆凝霜将季汝阳叫了进来。 “二小姐,有什么需要吩咐奴才的?” 陆凝霜拍了拍龙床,“坐上来。” 季汝阳躬身,缓缓道: “奴才不敢。” 陆凝霜双手撑在床沿上,撑着身子近距离与他对视,阴翳的双眸分明写着对权势的疯狂。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要是不看眼睛,倒是个阳光秀气的好儿郎。 “我知道你不受我威胁,但我依然能威胁到你。” “二小姐说笑了。” 季汝阳笑得亲切,可气息莫名寒冷。 陆凝霜描着他秀气到有些雌雄莫辨,却并不女气的容颜,轻叹道: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都豁的出去。 我挺欣赏他的,人嘛,有追求是好的。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季公公跟他挺像的。” 季汝阳来了兴致,“二小姐还认识这样的人?” 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没坐龙床边沿,而是跪坐在地上,仰头看她。 不经意间给她营造出居高临下的感觉,陆凝霜嘴角扬了起来,揉着他的唇瓣道: “那就说来话长了,季公公要是感兴趣,以后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季汝阳挑了挑眉,“所以二小姐是想让我当那位的替身吗?” 陆凝霜夸奖道: “季公公洞若观火!” “行吧,只要不过线,奴才谨遵吩咐,毕竟奴才已经被陛下赔给二小姐了。” “过线?什么线?” 陆凝霜拽着他的领口,靠过去。 季汝阳隔着手帕擒住她的手腕,盈盈笑容充满了礼貌,“二小姐总不希望让奴才被陛下千刀万剐吧?” 第116章 季公公觉得冒犯吗 陆凝霜挣脱桎梏,抚上了他的鬓角。 季汝阳将头发梳得很规矩,一丝也没有从纻绉纱做的烟墩帽里垂下来。 陆凝霜满目柔情的低叹: “原来季公公怕死?” 季汝阳笑容亲切,“人活在世上,谁能不怕死呢?” “那真的是可惜了,我还以为季公公的胆子有多大呢!” “二小姐肝胆过人,奴才自然不能比,奴才胆小如鼠。” “行吧,”陆凝霜闭眼倒回龙床,腰上裹着龙凤呈祥的锦被,懒懒吩咐,“替我更衣。” “奴才遵旨。” 季汝阳起身,迈着小步将干净衣衫取了过来,再动作轻巧的将陆凝霜移到床边。 宫里的下人伺候懒在床上的主子穿衣是很正常的。 如果遇到侍寝的第二日要给贵妃行礼,主子基本累得睁不开眼,就需要宫人给光着的主子更衣打扮。 陆凝霜的情况好多了,只是故意赖在床上,季汝阳伺候人的功夫熟练,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就将主要的衣裳换好了。 接着净面,梳发。 这就需要陆凝霜坐着了。 “二小姐,接下来要梳头发了。” 季汝阳提醒了一声,出于规矩,将陆凝霜半扶半抱的移到妆台前,将她安置在放了天鹅绒绣花靠枕的紫檀束腰雕回纹扶手椅上。 他小心的托着后脑勺靠在椅背边沿,护着满头青丝从椅子后垂落。 然后从妆台上拿起描金带彩象牙梳,动作轻柔缓慢的从发尾梳了起来。 陆凝霜睁开眼,就望见他认真的模样。 她伸手去戳他的手臂,他没什么反应,她又去扯他腰间的衣裳,他不为所动。 陆凝霜将视线落在腰部往下,他仍旧不受干扰,只在最后一刻将她不安好心的动作拦下。 “二小姐,请不要制造让陛下把奴才送进慎行司的机会好吗?” 他笑容温和且谦卑,目光灼灼,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如果是荆时越,应该带着长辈式的不赞同,后来给她看病时由她调戏不就是么? 仿佛在说“这下总行了吧?别再调皮了。” 陆凝霜支着指头故意戳他胸口,偏头笑道: “你这样的心腹犯错,也送到慎行司?不该有专门的机构吗?” 她不捣其他的蛋,季汝阳就由着她。 双手灵活的盘着发髻,叹道: “二小姐是想撬开奴才的嘴,得到有关陛下势力的信息吗?” 陆凝霜指尖上移,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压向自己,抵着他的额头,抚着他的唇瓣低喃: “你想错了季公公,我想撬开的不是这张嘴……” 季汝阳笑容还在,却难得暗下了眼眸。 “二小姐很有想法,一个阉人也想碰。” “很新奇不是吗?” 陆凝霜闭眼贴着他的脸庞,在他耳朵反问一声后蓦的松开,懒洋洋的瘫回了椅子。 季汝阳对着镜子给她上着发钗,耳环,夹着不易察觉的讽刺问道: “二小姐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对一个阉人来说很冒犯吗?” “那季公公感觉冒犯吗?” 陆凝霜通过巨大的铜镜与他对视,只见他神色淡了许久,忽然笑着摇头: “主子对奴才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谈何冒犯呢?” 他的所有情绪都收进了心底深处,从眼睛很难轻易将他看清。 季汝阳是陆凝霜最不易读懂的人。 很有趣,很有挑战性! “梳好了,二小姐看看还满意吗?” 季汝阳梳的公主式样的头,不仅有少女感,还贵气十足。 为何没戴皇后的专属金簪呢? 因为那把三两重的凤凰金簪被陆凝霜拿来掏鞋底子了,虽然鞋底没有泥巴。 洗漱更衣用了大半个时辰,加上之前还用了些时间,陆凝霜惋惜的搭在季汝阳抬起的手臂上,穿着裙子在镜子前走了两圈儿后说道: “我们明天再见,季公公。” …… 夜里,归巢的蜜蜂和蚂蚁在一处荒凉的宫殿廊下聚集,然后化分成无数股,朝宫外涌去。 一路上,还有一些被惊醒的虫子,摸不着头脑的加入行军队伍。 “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巡逻的禁军路过,亮出武器大喊: “谁在哪里?!” 一人打着灯笼往树丛里去,忽然飞出一群马蜂将他蛰得嗷呜乱叫。 同伴连忙脱下披风挥舞,将马蜂赶走后问道: “你还好吧?” 队长让众人解除警戒,吩咐道: “明日一早过来把蜂窝找到摘掉,以免伤了宫中贵人。” “是!” 马蜂叮过人后,也违背生物特性的朝宫外飞去。 出发和加入的昆虫很多,但路上损失的也很多。 昆虫齐齐出现在宫道儿上,让宫人误以为闹了虫灾,以太医署牵头,禁军为主力的队伍,在宫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灭虫工作。 有人说,这是上天在示警,因为陛下失德。 有人说,数百年一遇的浩劫即将来临,将毁灭我们的世界。 有人说,有人在大兴巫蛊之术,这些年不停丢失的童子和少女就是证据。 也有人说,连皇宫都有人偷工减料,嘴上一下子对民生问题担心得不得了。 众说纷纭。 镇国公府却发现了真相。 幸存昆虫经过昼夜不歇的奔袭,零零散散的来到海棠院里,在陆夫人的窗下汇聚成一句话: 【我在皇宫】 陆夫人是惊恐的。 但当跌跌撞撞的蜜蜂落在地上,将凌乱的一摊补全,陆夫人一下嚎啕大哭。 因为那凌乱的一摊,是【娘】。 “霜儿,霜儿!我就知道,霜儿没死!” 意识到情况,她死死捂住嘴巴惶恐又狠戾的扫视周围,用眼神威胁翠珠、红袖,还有朱嬷嬷,让他们一个字也不准泄露! 过了许久,陆夫人终于将心情缓过来,躺进被窝开始装病。 “翠珠,你跟君翔公子还有陆介说我病了,病得有些严重,让他们过来探望我。” 没多久,秦君翔和陆介急匆匆的来了。 “姑母,您怎么样了?” “夫人,属下给您请大夫!” 翠珠听从陆夫人吩咐,将他们引到窗下,低声道: “夫人没病,夫人是想让你们看这个。” 她将遮掩的字迹露出来。 第117章 陆小姐,我将身体还你 “终于找到小病秧子的下落了。” 听到秦君翔的话,陆映雪眼中闪烁着泪光。 没人知道,元宵节后她每晚都梦魇。 不是小病秧子跑着跑着消失了,就是她满身是血,死不瞑目的问“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又或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在妖魔口中挣扎,声嘶力竭的呼喊: “姐姐,好疼啊……” 陆映雪一到晚上,必须点很多很多的灯,被光芒包裹才会勉强感觉到心安。 “姑父在狱中暂且无碍,但我们还是要尽快把他救出来。如今诸位皇子蠢蠢欲动,各州府兵马暗中调动。 姑父唯有出来,我们才有主动权! 我会启动在皇宫里埋得更深的桩子,寻到小妹的具体位置。” 一番商谈后,各自分开。 …… 陆凝霜的身体又倒了。 起因是让从沉眠中醒来的小冰吸血。 伤到关机的圣蛊刚恢复点儿精神,就被无良主人派去干活儿。 小冰很难受,小冰很饥饿,小冰很疲倦。 一下子没收住,多喝了些血,破损的口器还不小心放了点儿毒出来。 幸亏陆凝霜常年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养着,对毒有一定的免疫,并且她还是圣蛊的主人。 所以只是虚弱,没有直接一命呜呼。 明德帝叫了太医会诊,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帘子给“陆凝霜”看病。 太医们在内心吐槽陛下将皇后看得够紧的,难不成让他们瞧见了能少一块肉,还是人脏了? 毛病! 太医们讨论后,最终开了一套不出错的方子。 “皇后娘娘就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好好儿静养。” 时至今日,外界都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相关信息。 又过了几日,陆凝霜终于醒了。 明德帝已经与“小黑”甜蜜完,继续搞事去了,他要修一座史无前例的行宫,所以需要去杀反对者,去横征暴敛。 昏迷的日子里,陆凝霜意外与小黑碰面了,它不是被怨气占满的黑色不规则物体,而是人形。 她穿着淡蓝色的裙子,披着黑亮的长发,是那种一看就很善良温柔,最容易被利用和欺瞒的人。 她说她后悔了。 她说有些人生来就是恶的,爱根本感化不了真正的恶,只有以恶才能制恶。 她说萧祈安故意毁了她回家的办法,将她囚在身边。 为了绑住她,日日强迫她承宠,让她生下了孩子,最后又当着她的面将孩子凌虐至死。 “他一点儿也不可怜,他就是来祸害人间的恶鬼! 他将我和孩子的死推到陛下和众皇子公主身上,其实不过是为了成全他掌控天下的野心。 见了萧祈安我才知道,除了他,天底下没人配称为坏人。 我已经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的来处,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恨他。 但是恨,太累了。 陆小姐,我将身体还给你,你将我吞了吧,拿着我所剩不多的记忆与他演下去,希望你能等到爱你的人将你救出苦海。 就算化为虚无,再无来世,我也不想熬下去了。” …… “二小姐,该喝药了。” 季汝阳的轻唤将她从回忆里扯出,看到他手中药碗,陆凝霜顿时掩住口鼻,嫌恶道: “你们皇后娘娘醒那么久,为什么不喂她,反倒来喂我?是不是看我听话久了,好欺负?” 季汝阳双手托举药碗,弓着身子立在跟前儿,保持着微笑,耐心解释: “没有欺负您的意思,只是此时恰好该喝药了。二小姐,一会儿凉了更苦了。” “季公公是在威胁我吗?” 陆凝霜抹着眼角,作势要闹。 季汝阳打着自己的嘴,温声告罪: “都怪奴才不会说话,惹了二小姐生气,您该打打,该罚罚,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是你让我罚的。” 陆凝霜趿拉着绣鞋走到几案旁,在一堆挂着水珠的盘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枚不大不的金杏。 她上挑秀眉,手臂从脖子后搂过来,将杏子放到躬身的季汝阳手心。 在他耳边低声说: “吃进去,我就原谅你。” 说罢拿过药碗,仰头灌进了嘴里,然后将碗递回他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傍晚装小黑陪明德帝吃晚膳时,季汝阳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儿奇怪,只不过他的恭谨面具无懈可击。 陆凝霜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执拗的落在明德帝身上,“祈安祈安”的唤着。 季汝阳也很快就退下了。 次日,该她醒来的时间到了。 这个时间并不固定,以前是随机,如今看她心意。 但为了不让明德帝起疑心,她不敢明显的侵占那十一个时辰。 一碗药送到面前,露出季汝阳那张谦卑俊朗的脸,权势让他变得格外富有魅力。 陆凝霜抬脚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他的膝盖,他将碗端的很稳当,愣是一点儿也没撒出来。 陆凝霜打着呵欠,泪眼朦胧的问: “我赏你的杏子呢?” 季公公表情坦然中藏着一丝无奈,“二小姐不是看到了吗?” 陆凝霜兴致勃勃的逼近,“你不觉得生气,难堪?敢欺辱你的人,应该全都尸骨无存了吧?” “奴才不属于人,没有人权。”他笑容温和,“二小姐是主子,不在其中。” 陆凝霜掐着他的腰,将头偏放在他维持着抬起的手臂上,悠悠道: “那,万一有一天我不是主子了呢?” “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看来,季公公是记恨上我了,”陆凝霜指尖落在他身上,围着他转悠,“仇恨的味道,我喜欢。” 季汝阳感慨: “二小姐的喜好真是特别!” “今天咱们玩点儿其他的,”陆凝霜附在他耳边,右手在他肩线上划过,“季公公给我看一下好吗?” 季汝阳直起身子,将药碗盖上,叹道: “二小姐,您真是执着将奴才送阎王爷那儿去!” “季公公,殿里没有其他人,半人半鬼的我能感知周围一切动静。” “看来奴才别无选择了。” 说罢,他将上衣脱了,闭目跪坐在殿中。 “我很喜欢。” 陆凝霜抚摸着满背陈旧的狰狞伤痕,轻叹着气,“就是如果会流血就好了。” 第118章 奴才多谢二小姐关心 明德帝对心上人好又不好。 他将她的人身自由限制在昭庆殿内,从不允许她离开半步,却又将春天搬到了殿中。 每天天还未亮,便有宫人送来沾满露水的鲜花,摆在殿内各处,花团锦簇,甚为喧嚣。 陆凝霜走走停停,顺手扯起一枝玫瑰花,深红色半开的玫瑰落在季汝阳后背慢慢扫过,越过紧致的肩线来到胸前。 只是随意拍打几下,花瓣便簌簌的落下。 陆凝霜嘴上咬着空枝条,从季汝阳后背拥过去,冰凉的手从疤痕上一路抚过,碰到了贴在胸膛的玫瑰花瓣。 “季公公真稳重……” 她半阖着眼眸,蹭着他的颈窝拖长了音节轻叹,随后取下深绿色的空枝在他眼前比划,呼吸音里满是忧郁。 “季公公,我可以用它吗?” 季汝阳睁开眼,和气却从容的拒绝: “不可以的二小姐,会死人的。” 陆凝霜拥着他,就在他耳边笑: “季公公是在担心事情败露,会被陛下千刀万剐而死,还是担心我不知轻重,将你弄死了?” 季汝阳扭头看她,距那抹泛着桃花香的红唇,只剩不到半指的距离。 阴翳的眼眸有深色在暗涌,他噙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点头,坦诚的回答: “都挺担心的,毕竟二小姐致力于将奴才送地狱里去,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二小姐的。” “也许呢。” 陆凝霜将下颌放在的肩膀上,揉着他胸口无所谓的玩笑,“也许你真的欠了我一笔巨债,穷尽一生都还不完!” “二小姐总能找到法子,将奴才逼得束手无策。” 季汝阳忽然抬起修长的手指,破天荒的为陆凝霜捋了下鬓发,“过几天吧。” “什么?” 少女弯着眼眸,靠在他肩头偏着脑袋对他吹气,眼底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陷阱,却偏偏用了璀璨的星河作伪装。 他又说了一遍: “过几天。”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一处偏僻陡峭的山峰,一位背着药篓的青年男子伫立峰顶极目远眺。 素净的蓝色衣摆沾上了泥土和露水,被狂风一吹,嗒嗒的拍打在小腿上。 他身处的地方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唯有远处山谷里一座被桃花林掩映的古寺,传来寂寥的钟声。 那是此方天地仅有的人烟。 荆时越静静望向南方,他想望的地方却被群山与暮云阻隔。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他轻叹一声,从腕间弹出一根丝线,缠到山崖边的古木上,迅速降到了云雾以下。 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陆小姐一定要撑住! …… 明德帝已经彻底疯了。 连陪伴自己的皇后都顾不上了。 他已经杀红了眼,午门外的广场被染成了暗红色,无数的蛆虫疯狂涌动。 禁军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清理。 大齐百姓以及文武百官的反抗情绪越来越激烈,许多想着得过且过的奸佞乃至贪官,都暗中倒向了造反派。 其实从萧祈安上位的手段就可以窥出端倪,他登基称帝不是为了缔造大齐盛世,更倾向于毁了这个世界。 “阿姊”的凭空出现,让他坚信所身处的世界不过是一场游戏。 因此,也能是他的游戏。 他从她那里压榨的很多东西,才是他制霸齐国,荣登帝位的重要倚仗! 明德帝站在观星台顶层,负手俯瞰着自己的帝国,远方的红日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血色,正是他理想中的样子。 “阿姊,你看到了吗?朕,才是这个世界的神灵!” 与此同时,昭庆殿内。 分隔空间的纱幔垂落,迎着风轻轻飘动,寂静的殿内响起了绝妙的曲调。 季汝阳扶着书房里的龙案,蹙着眉心,汗水直流。 他很稳重也很安静,展现着封建时代顶级奴仆最好的修养。 忽然,鬼祟的脚步声逼近。 季汝阳眼神凛冽,从脖子上为了气氛给他带上的项链上扯了一粒小金珠,抵在指尖屈指一弹。 “噗通”一声,隔了多重纱幔,数十丈的距离将人灭杀。 随后,他嗓音沙哑的问: “容奴才去处理个意外好吗?奴才还想多活些时日。” 陆凝霜不情不愿的放开离开。 她望着他弯腰捡起自己紫色的外袍往身上一披,撩开纱幔大步朝外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长发在两肩披散,宽大的袍子被风鼓起,时不时露出肌肉绷紧的小腿。 莫名的具有性张力! 陆凝霜无声感慨,季公公这口好香! 他既没有内心臣服于她,也没有爱上她,甚至说不定还在心底预设她的死法,但他表现出来的服从感,真的让人着迷。 陆言是很听话,可与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窗下,识别出潜入者妃嫔身份的季汝阳,嗤了一声。 虽然昭庆殿被影子严密防守,但他们只会清除靠近的奸细、武者等,并不会对后宫妃嫔动手。 杀了一位妃嫔是有些麻烦,但善后也不是很困难。 毕竟她们在陛下眼里只是发泄的工具,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二小姐一根手指头重要。 季汝阳面无表情的揭开瓶塞,将褐色的粉末倒在死者的身上。 刚一接触,“粉末”便瞬间活了起来,迅速将尸体覆盖,吞噬。 最后他挥手,隔空将粉末中那只殷红的肉虫收进瓶子里。 然后用内力将满地虫尸碾成粉末,扬到了殿外的空气里。 他回到了书房,诚恳的说道: “二小姐,奴才刚杀了个人,身上有些脏。” 陆凝霜拿起他自个儿的手帕,给他擦了擦下颌的汗水,啧啧道: “季公公不会是故意躲我吧?” 季汝阳无奈的看着她,脸色都还有些艳。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为了今天特意准备了两日,你看你现在人都饿虚了。” 陆凝霜在他腰间摸了一把,将擦过汗水的手帕放在他手心里,柔情似水的关切道: “季公公,记得保重身体,不然我会心疼的。” “奴才多谢二小姐关心!” 季汝阳将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穿好衣衫出了昭庆殿。 他要伪造那位宫妃的死亡真相。 第119章 封后大典之乱 五月初三,宜出行、祭祀。 宫人们在昨夜就开始给陆凝霜打扮起来,光是皇后礼服就穿了半个时辰。 陆凝霜很累很累。 她感觉精神快要耗尽了。 若非吞噬了小黑和地宫大量的冤魂,恐怕早就醒不过来了吧。 明德帝不在,他忙其他的事情去了,时辰到了过来接她。 季汝阳主动接替宫人,给陆凝霜梳妆。 陆凝霜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天还昏沉沉的,仪仗就动了起来。 “阿姊累的话,可以先靠着朕睡一觉。” 耳边传来明德帝低沉的声音,陆凝霜掀开眼皮,发现自己正坐在宽阔奢华的龙辇上,靠在明德帝的肩头。 赤金色帷幔上,可以看到暗藏的龙与凤。 陆凝霜想到了一种特殊绣法,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画面。 绵延的仪仗队后,是文武百官的车架。 明亮的火把照亮了蜿蜒绵长的队伍,仿若刚从天幕里醒来的巨龙。 好奇心都快溢出来的大臣努力窥探着前方龙辇,想要透过层叠的赤金帷幔看清一国之母的模样。 “记得伺机而动!” 陆建章同属下吩咐, 他被放了出来,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努力,很小一部分是明德帝的意思。 发现一时无法将陆建章弄死后,明德帝干脆让他近距离观摩封后大典。 不知道陆爱卿看到死去的女儿,成为她阿姊的容器会是什么感想? 想到此处,明德帝笑出了声。 “阿姊,你高兴吗? 朕带你去寿山举行封后大典,朕要你与朕并肩,揽尽朕的万里江山!朕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朕的皇后! 朕要与你,生生世世不分离!” 寿山很高,车架到山脚就上不去了。 新皇后的身体很虚弱,无法自行登山,明德帝不顾礼部官员的反对,命令季汝阳将她背上去。 陡峭的石板路形成登天梯,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陆凝霜穿戴天底下最高规格的凤冠霞帔,趴在季汝阳的背上,遥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晨风将湿润的山雾吹来,她不由自主的咳了起来,明德帝的视线在壮阔的河山上,根本没注意她的不妥。 爱会藏在细节里,从这里也能看出,萧祈安对他的阿姊是占有不是爱。 听祷文,祭天地。 明德帝牵着陆凝霜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宣誓他与皇后永结同心,共享天下! 被深藏了数月的皇后娘娘终于露出了真实面容,文武百官全都面露震惊。 知晓皇后身份的人震惊她的身份,不知晓她身份的人震惊她的年龄。 “好像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 “那位陆二小姐不是死了吗?陛下还给她追封了平康郡主,为什么她在陛下身边,为什么还成了新皇后?” “皇后娘娘这这么年轻,能当好一国之母吗?儿戏!这是儿戏!” “我不同意!” “你敢不同意吗?” “我……” 当中唯有沧桑了不少的陆建章,痴痴的望着少女的身影,虎目中泪意涌动。 霜儿,我的女儿…… 原来你在这里! 瘦了,真的瘦了。 萧祈安,夺女之仇,不共戴天! 与此同时,潜入昭庆殿的队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营救陆凝霜的人员在影子的埋伏下迅速减员。 陆言作为领头人,誓死不肯退步。 明德帝早就看到老泪纵横的陆建章,特意搂过皇后,抬手指向陆建章,戏谑道: “陆爱卿,没想到吧?” 他抚摸着少女上了全妆,格外倾城绝色的脸庞,兴致勃勃的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朕的皇后特别漂亮?特别亲切?” 他眼神一厉,勾唇嗤笑,“只可惜,她跟陆爱卿没有任何关系。” 他温柔的看向少女,在她耳边轻柔的低喃: “阿姊,给朕的镇国公打个招呼!” 少女不安的抓着他的手,有些害怕的喊道: “祈安——” “阿姊乖,别怕,你可是皇后娘娘!谁都不敢动你!” 少女抿了抿唇,轻声喊道: “镇国公……” 陆建章身形踉跄,女儿陌生的眼神让他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明德帝仰天大笑,开心极了,他又点了最前排的萧楚然,“来,叫嫂子。” 初夏时节还裹着狐裘,一脸苍白虚弱的摄政王握拳掩唇,咳嗽了一小会儿后,乖乖的喊了“嫂子。” 明德帝笑得更厉害了。 就在此时,意外突发。 仪仗队里有一群人将衣服一扯,露出寒光森森的武器,阴狠的朝高台上的二人攻去。 陆建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该死的,谁干的?! 谁踏马准你现在刺杀的! 视线在皇子和群臣间扫过,他暗暗将干坏事的人记到了心里。 刺客的出现像一个信号,几乎所有有造反之心的人再也按捺不住,信号弹一个个发射,在寿山顶上绽放出灿烂的烟花。 陆建章狠狠跺脚,调动藏在暗中的势力朝明德帝追去,让他们趁机将闺女抢回来。 寿山上开始屠龙后,奉都城内也开启了大战。 红日渐渐升起,将大地照成了血红色。 明德帝搂着陆凝霜站在悬崖边上,龙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想弑君是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以为朕是那么好杀的?” 季汝阳带着人奋力拼杀,是明德帝身边最后的防线。 明德帝将手指屈在口中用力一吹,轰隆声响起,一只遮天蔽日的机关鸟从宗庙里飞了出来。 他抓住铁链跨进了金属笼子里,神色猖狂的对血腥厮杀说再见。 至于为他拼死的心腹手下,他没有分出半点儿目光。 为他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他拉了铁链,机关鸟倾斜翅膀,转向朝远处飞去。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刁钻的角度射来,明德帝见无法躲避,忍痛将自己的皇后推出去。 箭矢正中陆凝霜胸口,她最后看了眼漫天霞光,极速朝下方坠去。 “对不起阿姊,朕会为你报仇的!” 看到那一幕的季汝阳一愣,半个肩膀都差点儿被人削掉。 陆建章目眦欲裂,愤怒又无助的呼喊声在山上回荡。 “霜儿!!!” 第120章 奴才是来报仇的 寿山是齐国次龙脉,山下分布着萧氏皇陵,是齐国境内海拔佼佼的名山大川。 所有人都认为陆凝霜必死无疑,包括她自己。 重力加速度的加持,她坠落得越来越快,呼啸的风声让耳朵发痛。 如果就这样结束,也挺好。 至少她的尸体能沐浴阳光,还有鲜花野草,飞禽走兽为伴。 昭庆殿的几个月里,陆凝霜逐渐感觉到自己与身体出现了隔阂,以拖延病情的办法来恐吓明德帝的那次,其实情有可原。 身体传来的反馈有些微弱,精神亢奋的她有时候根本察觉不到。 或许是因为她吃多了冤魂,导致身体与精神的强度极不匹配吧。 甚至在扮演小黑以后,只要身体情况允许,她基本可以几天几夜不闭眼。 多可怜的季公公啊,初次承宠,他那只鹰就快被她熬坏了。 怎么办,好舍不得。 还没尝够滋味的她,好想将他埋在身边! …… 滚滚黑云压来,遮住了天边霞光。 尖锐的、嘲杂的动静铺天盖地,刺穿着人的耳膜,寿山之上正在厮杀的各方人马纷纷停下动作,惊恐的看向陡变的天色。 “快看,那是什么?” 转眼之间,黑云就来到头顶。 一只只红眼的乌鸦与蝙蝠从耳旁掠过,尖叫着、嘶鸣着往云雾下激射而去。 有人尝试着攻击,转瞬就被疯狂的乌鸦淹没,等它们散开之后,只剩一个血红色的骨架。 “啊!!!” 同伴凑近看了一眼,吓得跌坐在地。 扔掉武器往山下跑去,不停嚷道: “天谴!天谴!是天谴!” 趁着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季汝阳打出撤退的暗号,带着下属们一个个跟下饺子一样,从陡峭的悬崖上找路溜了。 反应过来的五皇子萧晗怒火中烧,却只能砍断几处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降索发泄。 “该死!竟然逃走了!” 世人对五皇子的印象是不务正业逍遥王爷,整日在府上捣鼓他的破烂儿,至今一事无成。 北方雪灾他名为朝廷大使,实为吉祥物,好在手底下的官员给力,让他在赈灾事上混了一点儿名声。 对于他实名制弑君弑父,大家都是震惊的,毕竟活在世上名声很重要,他那样做是要一辈子戳脊梁骨。 没见其他朝臣心腹,都蒙了脸的吗? 其实萧晗也害怕,怕流血,怕死,他一腔孤勇不过是为了兄长报仇。 萧晗出生不久母亲就死了,他被抱到云妃名下,与四皇子萧怀玉一同长大。 因为明德帝的漠视,皇子们的教育存在很大问题,恃强凌弱的情况尤为普遍。 萧晗吃得少,长得慢,学得慢,因为生母地位不高,母族又没什么助力,他是众兄弟欺凌的首选。 萧怀玉为他打了很多的架。 小时候,四皇兄护他不被人欺负,长大后,四皇兄给他圈出一方净土,还给他很多钱财让他做喜欢的事情。 他是不敢争皇位的,他也劝过皇兄,危险太大了,咱别争了。 但萧怀玉告诉他,身在皇家,尤其是有过父皇的残忍做法在,争了有可能活,不争一定会死! “五弟,你做你喜欢的事就好,其他的交给兄长。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谁知闭门捣鼓半个多月,出来就听到四皇子意图谋反,在天牢里畏罪自尽的消息。 他的天塌了。 几番辗转,才打听到皇兄上吊另有隐情。 皇兄啊皇兄,你怎么这么傻,当今陛下冷血无情,他只是暴君,不是父亲! 萧晗愣愣的转身,看着寿山上下遍野横尸,看着奉都滚滚浓烟,露出一丝看透的苦笑。 “皇兄,我们全都是棋子,包括你我,包括文武百官,包括整个大齐。 皇兄,我害怕。” 他将染血的长剑横到脖子上,用力一刎。 霞光慢慢恢复,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在他视线里走来。 “皇兄……” 他伸手。 一步跨入悬崖,最终粉身碎骨。 人生有百态,复仇不成拔剑自刎的五皇子是寿山上的个例。 陆建章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那中箭后从高空摔下的宝贝闺女,嗷一声继续嚎啕大哭。 “走!赶紧随本国公下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都给本国公打起精神来!” …… 下到谷底的季汝阳眼尖的发现远处杂草里的金钗,等下属简单的给他处理好肩膀伤势,他吩咐道: “你们先撤,本督公还有事。” “属下们告退!” 太监装扮的众人从不同方向隐没,原地很快就剩下季汝阳一人。 他从石头上起身,握着剑鞘将枝条往旁边压下,迈步从灌木丛中走过。 站在乱石堆前,弯腰将杂草间的金钗捡起,用衣袖将泥土擦干净,端详几眼后从衣襟揣了进去。 他继续艰难前行,路上掉落的东西越来越多,有珠钗,有衣衫,还有沾满鲜血的箭矢。 季汝阳将箭矢捏在手中把玩,用的是制式箭镞,还有军队的徽记。 宁远军,宁远侯。 本公公记住你了! 季汝阳抬剑将箭矢削断,把箭镞留了下来。 越往前走,留下的痕迹越多。 二小姐走路并不稳当,从遗留下的痕迹可以发现,她摔了很多次,石头和荆棘上到处都是暗红的颜色。 有一块格外尖锐的石块儿,应该是刺进了她的身体,因为前端半指长的范围被血浸过。 季汝阳皱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最终,掉落的衣衫、饰品还有血迹,在一汪幽绿色的潭水前消失了。 他将捡的那堆衣服放在草丛上后,直接跳进了水里,将陆凝霜捞了起来。 被水浸透的丝绸里衣紧贴身躯,他只简单扫了一眼,竟发现少女浑身没有任何伤痕。 实在太奇怪了! 季汝阳花功夫用内力给陆凝霜烘干里衣,然后给她套上外衣,背着她一步步离开深山老林。 “咳咳……” “二小姐醒了?” 陆凝霜眼前一片虚影,季汝阳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季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季汝阳看了眼汩汩流血的左肩,拧了拧眉,含着笑音嗤笑道: “二小姐欺辱了奴才,奴才自然是来报仇的。” 第121章 阉人的感情也骗吗 陆凝霜从广袖里伸出惨白纤瘦的手,牵住季公公的耳朵,在他耳边问: “咳…那你还不砍死我?毕竟我那天那样对你,我以后还想那样对你。” 季汝阳阴气森森的威胁道: “奴才本打算寻到二小姐尸首,将二小姐千刀万剐,没想到二小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 他走得又稳又快,虚汗已经打湿了浑身衣裳。 只听他笑着感慨,听不出半点儿不对劲。 “二小姐这般气运惊人,奴才忽然舍不得杀您了! 奴才要把您囚在身边,让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您熬不住死了,再把二小姐烧成灰,砌在奴才卧房的墙上。 让二小姐生生世世都向奴才赎罪。” “真的么?” 刺骨冰凉的手扣住对方喉结,陆凝霜虚弱发笑,“季公公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听到耳边的戏谑,季汝阳没有太大的反应,将人往上托了托,抬头计算起下脚的路径。 语气毫无波澜的陈述道: “皇宫里的奴才不是人,自然不会有感情。” 陆凝霜收紧了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双眼渐渐闭上,樱唇吻着他脸上被荆棘划破的伤痕,叹道: “可我喜欢上季公公了怎么办,摔下来时我就在想,没你给我陪葬心好痛,季公公在我……死后找其他人,心……更痛……” 季汝阳一手托住陆凝霜臀部,一手抓住藤蔓,慢慢从崖壁顺下去。 他一心多用,很自然的接话: “阉人也骗吗?二小姐不会这么饥不择食吧?据奴才所知,二小姐已经骗了不少人了。” “季公公吃醋了?” “奴才谢二小姐抬举。” “别担心,我如今最爱你,也最想带走你。” “奴才会信以为真的。” 季汝阳有问必答。 下山的路很难走,基本上都是强闯出一条路来。 走了一段时间,发现背上的人没了动静,他放出一个比较惊人的消息。 “二小姐,其实奴才早就知道是您了。” “……” “您赏赐奴才杏子的那天傍晚,奴才就发现皇后是您装的。真的皇后娘娘应该消失了吧?” “是……么……” “二小姐和皇后很好分辨的,皇后娘娘的眼中只有陛下,二小姐的眼中只有趣味。 虽然只有一眼,可那份兴色太浓了,看得奴才如芒在背的。” “……” “既然皇后已经不在了,奴才就没必要将你交还给陛下了。” “……” 季汝阳加快了脚步。 “奴才为陛下办事多年,敛了不少财富,足够为二小姐打造一间金屋子。 二小姐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又脏又臭的阉人,您的爱好真的让人难以理解……” 破旧的马车在隐蔽的山路疾驰,季汝阳抚摸着少女惨白的像死了几天的脸庞,催促车夫再快一些。 她的情况很不对,脉搏都几乎摸不到了,但胸口像着了火,烫得肌肤发红。 季汝阳为陛下办事多年,了解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却对二小姐此刻的情况一无所知。 …… 夜幕时分,镇国公府后门出现了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色宽袍下的人。 镇国公还带着队伍在寿山一寸寸搜寻,所以出现在府门的是陆映雪。 “你是什么人?” 如今诸王乱斗,奉都城内硝烟四起,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对方压着嗓子,露出了被袍子遮盖的少女。 “在下是来换赏金的,不知道镇国公府已死的二小姐,当今陛下新后,能换多少赏钱?” 少女垂着手臂,仰着头颅,漂亮的发髻乱得一塌糊涂,她穿着被刮坏的皇后礼服,寂静的躺在对方怀里。 “陆凝霜!” 陆映雪震惊的上前,颤抖的伸出双手却被男人躲了过去,少女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 “你!” “陆大小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不会连规矩都不懂吧?” “只要她活着,多少我都给你!” 陆映雪咬紧了牙关,连忙引着男人入府,视线一瞬也没有从陆凝霜脸上移开。 直到进了沉香院,他才揭下宽大的兜帽,露出一张汗涔涔的白脸来。 “季公公,是你?!” 陆映雪下意识提高了音调,浑身充满了敌意,“你这个明德帝的走狗!” “是本公公又如何?莫非您不想要二小姐了?” 季汝阳话音刚落,一道怒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看谁敢带走我女儿!” 闻讯赶来的陆夫人,直接上前给了陆映雪一个狠辣的耳光,咒骂道: “贱人!我就知道你见不得霜儿好!” 随后不管陆映雪的仇视,从搀扶她的翠珠手中接过厚厚一沓银票,甩到季汝阳的脸上。 “五十万两,换我女儿!季公公,应该够了吧!” 季汝阳市侩的蹲下身子,捡起了银票,扯着一张笑脸逢迎道: “不愧是陆夫人,就是有气魄!二小姐还您,奴才这就退下了。” 就在季汝阳起身准备离开时,床榻上忽然伸开一只手,死死的拽住了他的手臂。 虚伪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转过身冷漠将少女的手扒开。 “霜儿,你醒了是吗?” 陆夫人挤到了床边,流着泪呼唤。 陆映雪恨恨的瞥了陆夫人一眼,来到了床的另一头。 陆凝霜睁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管季汝阳如何扒拉,就算将她皮肤都弄破了,也没能将她的手掰下来。 “霜儿,霜儿,我是娘啊,你不认得了吗?快把手松开,那是坏人!” 陆夫人用手帕擦着少女脸庞,满脸泪痕的哄道,“别怕了,别怕,有娘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了。” 陆映雪怒意满满的吼道: “你能不能轻一点儿?还有,赶紧把她给我放开!” 屋里的人越来越多。 有陆管家,有拖着一口气回来的陆言,有刚抵达奉都的荆时越,也有消失了许久的傅南嘉。 季汝阳摩挲着少女的手,低声叹了口气。 他转身对众人说: “请大家先出去一下。” “你又要搞什么鬼?” 陆映雪生怕他对小病秧子不利。 季汝阳眯了眯眼,冷厉道: “请给我一点儿时间,或者,把二小姐的手砍下来?” 第122章 用我的命换我女儿的命 “这种时候都惦记着奴才,你可真是……” 季汝阳握着陆凝霜的手腕在床沿坐下,拍了拍她死死扣紧的手,噙着微笑,语调温和的轻哄: “先把奴才放开好吗?” 少女双眸的漆黑如墨,却又似乎泛着红光,视线一瞬不落的锁在他的身上。 配上那张惨白兮兮的脸,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可季汝阳不怕。 他一生无恶不作,百无禁忌,在很多人眼里比恶鬼还恐怖。 何况在二小姐半人半鬼时,他就被揩了很多油。 如今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陆凝霜不回答,他便拧着眉头无奈的苦笑: “二小姐,奴才不会跑的,容奴才去锁个门好吗? 虽说当奴才的没有人权,可奴才还是想留点儿颜面的,尤其在您那群狂蜂浪蝶面前。” 他耐心的等待。 皇宫内驯养大的奴仆,总有最好的耐心。 过了一会儿,手松开了。 季汝阳摸了摸少女的脸,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起身退走,然后在众人激愤的目光中关门上锁。 他们只看到阴影下的半张脸。 诡异而阴冷。 没看出他的平静与从容。 当三道门都被关闭,同时花窗也被锁住,拉下窗幔后,屋子变得一片昏暗。 季汝阳抽出火折子,点亮了梳妆台上的彩绘雁鱼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不远处的花鸟鱼纹立身更衣铜镜,也照亮了镜中残缺的身体。 他望向入宫后便不曾仔细端详的丑陋身躯,喉咙里发出低哑的轻叹: “二小姐,太监真的不好玩儿。” 季汝阳的思绪清晰又冷静,他在脑子里一一回想欺凌过自己的人的下场,已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唯有肩膀后露出的发顶的主人,不仅好好儿的活在世上,还做着更为羞辱他的事情。 季汝阳不喜欢反思,他讨厌反思,更不喜欢思考其中意义。 活着,才是最大的意义! …… 月上梢头,关闭许久的房门终于开启。 季汝阳裹着宽大的黑袍出来,压低的兜帽让人只能瞧见光洁的下巴。 “钱货两讫,医不医得好,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众人目送他离去,没有好事者出手阻拦,因为他是明德帝的走狗,将陆凝霜送回来说不定就是阴谋中的一环。 如今陆凝霜失而复得,他们不想横生枝节。 只有坐在轮椅上的傅南嘉,盯着他漆黑的背影好久,发现了宽大黑袍下,略显颠簸的走路姿势。 …… 陆夫人的身体有些熬不住了,是翠珠与红袖一左一右搀着她进了屋子。 陆映雪的脸已经上了药,正准备跟上去瞧瞧小病秧子的情况,陆夫人就发作了。 丫鬟搀着她站在门口,膀大腰圆的婆子紧紧挡住进屋的路。 陆夫人骂陆映雪克她霜儿,放她进去一定会将人克出个好歹;她骂傅南嘉是畜生,连表妹都不肯放过;骂陆言区区奴才,还敢觊觎府上小姐…… 唯有荆时越没有挨骂,被果断放了进去。 陆映雪生气又如何,还不是只有听着。 毕竟早在元宵节,这位偏心到胳肢窝的老娘就有些神志不清。 她疯了,一个不顺心,就连当国公爷的爹都要被她打得抱头鼠窜。 除非陆映雪的计划里有消灭陆府这一条,否则她根本不敢招惹陆夫人。 陆映雪吩咐含秋搬了凳子来,坐在廊下听叉腰的陆夫人“舌绽莲花”。 渝州血脉骂人就是厉害,当万事讲礼仪规矩的国公夫人真是委屈她了。 等骂够了,荆时越也诊断得差不多了。 陆夫人眼神扫向红袖,对方“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颠婆走了,陆映雪便将视线放在两位难兄难弟身上。 傅南嘉坐在轮椅上,脸色晦暗极了。 陆言靠在柱子上咯着血,身形摇摇欲坠。 屋内。 陆夫人侧坐在床沿,握着陆凝霜的手,担忧的问道: “为什么霜儿没什么反应?” 荆时越出声解释: “二小姐的身体过于虚弱,因此她有一部分意识陷入了沉睡。 好消息是,她胸口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焕发着强大的生机,不停地将破败的身体修复,让她撑到了现在。 只是没有外界力量的加入,那股力量很快就会耗尽,然后必死无疑。” 陆夫人急急问道: “有什么办法?” 荆时越只说: “先让二小姐休息吧。” …… 收到消息的陆建章在黎明时赶了回来。 荆时越将诊断结果当着陆建章的面儿,跟大家说了一遍。 在场的有陆映雪、陆建章、秦惠云、秦君翔、傅南嘉、陆言、萧楚然,门外由陆介带人把守。 姜朔在边关回不来。 在陆夫人快要发作前,荆时越起身站在大厅中央,语气平淡的说出救治陆凝霜唯一的办法。 “我不清楚被明德帝囚禁的几个月里,二小姐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身体被阴气侵蚀得十分厉害。 单从寿数来说,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用活死人形容都没有问题。 为今只有祝由术可以救她。” 祝由术可追溯到上古时期,是一种玄妙的道巫之术,以禁咒发挥作用,与天争命,可起死回生。 入门的条件极为苛刻,代价过于沉重,被世人妖魔化后,一度被列为禁术惨遭失传。 如今他从师父那儿继承的祝由术属于残缺版,但恰好可以救陆小姐。 “那就救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陆夫人恼怒的催促,“只要救回霜儿,我可以给你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陆建章安抚着夫人,同时应声: “既然有办法了那就去做吧。” 只有陆映雪观察着荆时越的表情,担忧道: “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是吗?你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荆时越松了口气,环视一圈儿后说: “需要有人自愿献出寿命。” 在陆国公怀疑他对二小姐感情的目光下,他淡声补充: “我是施术者,只能起到媒介作用,没法将寿命献给二小姐。” “我!用我的命!” 陆夫人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死死的抓住荆时越的胳膊,带着哭腔嘶吼: “用我的命换我女儿的命!你看看我还能活多久,把我所有的寿命都拿给霜儿吧!求你了!” 第123章 一晃三年 “不行的,”荆时越摇头拒绝,“一人最多取十年。” 要很多人自愿,这便是祝由术达成的难处之一。 另一个难处,是得道的师父说的。 他说陆小姐是天命反派,是恶之化身,是没有福寿的。 强行扭转结局,需要施术者用命来换。 因为救一个坏人,只有罪孽没有福报。 荆时越不愿意相信师父说的话,陆小姐确实不是好人,但不至于到天命反派的程度吧? 她手上没有沾过一条人命,世上比她坏的人多太多了。 从思绪里抽回,众人已经商量好了。 除萧楚然以外,在场的每人献出十年寿命,加起来就是六十年。 荆时越露出苦笑,按照罪孽程度来算,给陆小姐续六十年,他的命怕是不够赔的。 他将标准定在五十年,众人商议后,一致决定将秦君翔踢出去。 陆建章、秦惠云是爹娘,陆映雪是亲姐,傅南嘉和陆言是裙下臣,而秦君翔只是一个血缘关系不够亲密的表兄。 时间定在三日后,那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看在肯为自家女儿献出寿命份儿上,陆夫人允许陆映雪、傅南嘉和陆言进屋,众人看望完陆凝霜便各自散了。 …… 回到某个落脚点的季汝阳打了点儿水擦洗身子,视线在全是血的裤子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 他将自己简单收拾,给白日里打斗落下的伤口上药包扎后,就缩到冷硬的床板上闭目恢复体力。 天亮后花了几个时辰赶路,来到明德帝尚在修建的行宫复命。 “你去哪儿了?” 明德帝披着墨发,穿着松垮的寝衣,赤脚在殿内踱步,癫狂的红色染上了狭长的眼角。 推了他的阿姊挡箭后,他疯得更严重了。 “回陛下,奴才去山下搜了下皇后娘娘,所以回来晚了。” 季汝阳跪在地上回答。 明德帝闪身出现在他面前,掐着他的双肩追问: “怎么样,找到了吗?” 季汝阳忍着被掐裂开的伤口,平静开口: “奴才惶恐,陆国公的追兵跟得太紧了,奴才没敢仔细搜索。” “你个废物!” “陛下息怒!” 明德帝一脚踹到季汝阳胸口,他吐出一口鲜血,爬着跪回原位。 明德帝又踹了他一脚,转身往殿内深处隐没,森冷的声音传来: “给朕查清楚,是谁杀了朕的皇后!朕要在翌日黎明时,看到罪魁祸首全家上下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 还有,把地擦干净,别让你肮脏的血液,玷污了朕为皇后修建的行宫!” 季汝阳磕头应道: “奴才遵旨!” …… 第二天黎明时分。 宁远侯全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的头颅,悬挂在正东向的城门上,逐渐发力的夏阳将他们炙烤。 不到中午就脱水褶皱。 苍蝇挤在头颅与城墙之间狭窄的阴影里嗡嗡作响,幸福的繁衍着后代。 明德帝将大本营转移到了黎山北部的行宫里,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至于宫中的妃嫔,他没一个带走的。 一时间,奉都皇宫成了无主之物,众皇子为了归属权打得不可开交。 六皇子萧衡光早就退出了夺嫡斗争,如今被冯珠珠强压着当奶爸。 他受不了孩子的哭闹,偷跑出去寻花问柳,意外被人割了头。 这是他们的父皇教给他们的,每一位皇室子孙都是皇位争夺者! 龙凤胎没了亲爹,加上如今时局混乱,还在坐月子的冯珠珠只好带着孩子回冯家。 …… 一晃就是三年。 盼着陆凝霜醒来的众人,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三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诸王之争后,齐国分崩离析,陆家众人转移到萧楚然的封地晋阳,慢慢发展力量。 明德帝在第一年时,往奉都周围的城市投放了疫病,造成数十万百姓染病而死,有神医在的晋阳成了炼狱之中唯一的净土。 荆时越早就不当太医了,给陆凝霜续过命后,他头发全白了,好在容貌没变。 只是整个人深沉和忧郁了很多,时常一个人待着,一句话也不说。 搬到晋阳后,在陆映雪的劝说下,他开了家“仁医馆”。 为了躲避桃花,每次去医馆都会提前易容成道骨仙风的老头儿。 他每天只坐诊半日,然后就回去照顾陆凝霜,看到她的身体情况在慢慢好转后,就会露出难得的微笑。 为了拯救疫病中的世人,荆时越的早已避世的师父,派出了他的一位师妹两位师弟相助于他。 至于师兄师姐们,早折在了情劫里。 他不在医馆的时候,便是师弟师妹坐诊,他们一起组成了晋阳王萧楚然为代表的诸侯势力的神医团队。 说起这个最有希望一统齐国的势力,镇国公长女陆映雪才是实际话事人。 她拉拢了九公主萧浔鹿为代表的舒妃家族,冯珠珠为代表的光禄寺卿势力,平西郡主许晏真为代表的平西王府,谢青鸾为代表的丞相府残余力量…… 这些力量看似与陆凝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实际上还真的与她有联系。 就拿最实干的王府女官苏辞月来说,就是冲着陆凝霜只身投奔的。 每次地盘儿扩张,陆映雪就恨不得抱着自家那个好妹妹亲。 去它的天命反派! 分明是老子的吉祥物! 第二年,明德帝开挖沧江堤坝,又造成几十万人流离失所。 另外,他还整了万人大坑,想用献祭的方法将他的阿姊从五行之中拉回来。 幸好,她早已经灰飞烟灭,不用再看到他丑恶的嘴脸,血腥恐怖的手段。 当年冬日,久无雨。 他让人通过地道在奉都各处尤其是皇宫埋下炸药,数百年的齐国都城毁于一旦。 第三年,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他暴毙在了尚未修建完的行宫里。 尸体被蟑螂啃食得面目全非,才有人将他发现。 为了那座史上最为奢华壮阔的行宫,他强行征调数万民夫,可最后,幸存者十不存一。 幸存者们形容枯槁,践踏完暴君的尸首后,倒在地上发疯的大笑起来。 明德帝的死,让笼罩在齐国上空的恐怖氛围消失,各地似雨后春草,迎来新生。 第124章 娘亲,我不想看到他 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 金黄色的稻穗在天地间摇晃,累累果实挂上树梢,除了长青的树种外,树木披上了五彩的霞衣。 天还没亮,陆建章就换上方便干活的粗衣短打,搭上汗巾,急匆匆的带着近卫军士下田抢收。 姜朔头戴草帽陪同,在热辣的阳光下露出粗壮的手臂,每一次高举着稻谷摔打在木质大方斗里,都展现了澎湃的力量。 他没能在给陆凝霜续命的事件上做出贡献,只好从陆建章身上扳回一局。 不打仗的时候,他就是陆国公的好大儿,陪着种田钓鱼,陪他闲话边疆。 别说,他这一招确实出得好。 在所有喜欢陆凝霜的男性里,陆国公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贤侄,赶紧的!趁着天气好多收些,我看明后天好像要下雨。” 陆建章割好的稻谷,陆续在身后堆成小堆后,姜朔扯起衣摆擦掉满头热汗,大笑着应道: “遵命,伯父!” “你这小子……” 陆建章微笑着摇摇头,继续弯腰割起了稻谷。 “老爷,老爷——” “陆国公,姜世子——” 呼喊声远远传来,陆建章抬头望去,金色谷浪的尽头,自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珠,挎着藤编的篮子在田坎儿上小跑。 送个水都这么急躁么? 还是夫人有事儿找我? 搬到晋阳后,陆夫人都挺安分的,干得最大的一件事是斥巨资在城内一比一复刻了镇国公府,说是担心陆凝霜醒来不习惯。 后来又说,担心女儿的魂魄找不到家。 无论怎么解释蕴养好身体她就会醒,陆夫人都不肯相信,执拗的将等待陆凝霜醒来的每一天,过成了招魂的每一天。 陆夫人也会做其他的事,比如坚持亲手给陆凝霜缝衣裳,纳鞋子。 她总会念叨: “霜儿又长一岁了,以前的衣服肯定不能穿了。” “天气热了,该给霜儿制夏衣了!” “鞋底要厚,走路才不会硌脚,针脚要密,穿起来牢固。” “天冷了,霜儿畏寒,要多准备几身裘衣。” “……” 陆映雪根本不敢在陆夫人眼前露面,平日里来陆府找陆建章商议事情,都努力躲着走。 明明她也为陆凝霜献了十年寿命,可陆夫人只记得她故意将她丢下了。 陆映雪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跟旁人说,至少不能让偏心娘知道,她背着小病秧子在地宫里逃过命。 不然,就不会遭遇一系列诸如被泼黑狗血驱邪的糟心事儿。 正在王府商议秋收后北伐,将失地收复的陆映雪也遇到了传消息的下属。 荼蘼又名暗九,曾是她从秦楼楚馆里救出来的可怜人,齐国大乱后她所在的青楼也遭受了冲击。 陆映雪虽然心善,却并不是什么人都救的,是姑娘自己展现了价值。 “我不想再出卖身体了,乱世来临,我想活下去!” 荼靡跳舞一绝,没想到扔进暗卫营后,点亮了轻功天赋,就连习武多年,被借调到暗卫营当教头的玄冥,都追不上她这个新人。 但是呢,她其他方面很薄弱。 于是陆映雪派她去沉香院当丫鬟,随时关注陆凝霜的情况。 “什么事?” 陆映雪让智囊团继续议着,荼靡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语,萧楚然目光灼灼的看过来。 “你是说小病秧子醒了?” 陆映雪不受控制的惊呼出声。 得到肯定后作势就要朝外跑去,想起自己身处的场景,按捺情绪说道: “你们各自先按规矩行事,其他的事下次再议。” 陆映雪跑后,萧楚然追了上去。 智囊团里的苏辞月站起身后,又默默坐了回去。 复刻版镇国公府沉香院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但全都踌躇的待在庭院中,没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三年前荆时越说过,陆凝霜醒来后,记忆可能会出现问题。 他们谁也不敢面对那个可怕的场景。 荆时越在万众瞩目下出现在院门口,然后于众星捧月中进了卧房。 少女偏着头躺在拨步床上,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儿,张妈和新调来照顾她的丫鬟紧张的守在旁边。 荆时越大步跨到床边,花了两刻钟给少女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沉声道: “没问题了。以后多吃多跳,能恢复到正常人的身体水平的。 不过才刚醒来,还是要注意休息。” 或许是担心吵到陆凝霜,也或许是担心陆夫人发飙,陆言和傅南嘉看一眼就退下了。 姜朔打心底觉得现在不是献殷勤的好时候,毕竟亲生爹娘都还没跟霜妹妹唠上话,他挤上去算什么? 于是他也走了,不过却带上了大白狼。 “儿子,走!爹带你去撒欢!” 屋子里只剩下苍老不少的陆氏夫妇,满头白发的荆时越,和……躲在博古架后的陆映雪。 她怕颠婆老娘搞事! 陆凝霜旁若无人的环视着周围环境,在四人殷殷期盼下,虚弱的下了床。 她一眼锁定了博古架后的陆映雪,捂着胸口摇摇欲坠,伤心欲绝的控诉道: “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四人脑中响起了警报,陆夫人已经没功夫管陆映雪了,上前将陆凝霜搂在怀里,流泪喊道: “我的儿,你怎么了?” 陆建章帮助自家夫人,将陆凝霜扶回床上,夹着嗓音忧心忡忡的指着自己: “霜儿你看我是谁?” 陆凝霜倚靠在软枕上,蹙着眉头疑惑又无奈的叹道: “爹爹,你又在做什么?我是病了,不是傻了。” 她看向陆夫人,柔柔的撒着娇: “娘亲,你看爹爹,把女儿当成傻子了!” “娘帮你打他!” 陆夫人慈爱的哄过后,双眼冒火的对着陆建章,曾经的小拳拳早已经变成了大逼斗。 陆建章连连求饶: “别啊夫人,我错了还不行吗?乖女儿还在呢,给为夫留点儿面子吧!” 荆时越面色凝重的给少女把脉。 无数记忆混乱的在陆凝霜脑中呈现,最后定格到了荆时越对她的毒舌和厌恶里。 “荆太医,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她同样露出嫌恶,挥开他的手躲进了陆夫人的怀里。 “娘亲,我不想看到他,他老是故意开难吃的药折磨我!” 第125章 忠诚的人,值得被铭记 荆时越身形踉跄,虽然表情还是那个凝重的鬼样子,陆映雪却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悲怆。 听到小病秧子话的那一刻,他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干了,三年的等待好像没了任何意义。 他下了最后的诊断,便一脸平静的离开了房间。 他说,二小姐的记忆应该停留在了陆映雪被赐婚的那个秋天,准确来说是赏秋宴落水的时候。 陆凝霜觉得他们说话很奇怪,而且她也发现了周围的疑点。 白芷茯苓不见了。 爹娘脸上的皱纹变多了。 陆映雪成熟了很多,身上隐隐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 外边的季节不太对,阳光太刺眼了。 荆太医头发白了。 但是她不动声色,但可以肯定的是,荆太医的诊断是错误的。 沉睡的三年她将吃下的亡魂彻底吸收,所以拥有了它们的全部记忆。 所有记忆中,她身为陆氏集团大小姐的前世,原镇国公府二小姐,以及明德帝的阿姊小黑的存在感最为强烈。 虽然拥有了海量记忆,陆凝霜认为,她依然是她,拥有了再多记忆还是她。 思考她与那些身份的关系,没有任何意义。 在陆凝霜还在努力整理记忆的时候,心灰意冷的荆时越提出了离开。 “小病秧子已经醒了,现在说走,你不觉得亏了么?” 王府后山的春风亭里,陆映雪凝视着青年满身孤寂的背影,出声挽留。 她自然舍不得他的医术,也为他对陆凝霜的付出感到惋惜。 “先来的人先走,有什么不对吗?” 晚风扬起他的白发,残阳给他青色的衣衫染上了金边,荆时越轻声呢喃,好像一步踏到了红尘之外。 他早该走的,施展完祝由术就该走的。 陆小姐还能活将近五十年,他能活多少年呢? 只是因为那份牵挂和执念,他才留了下来。 如今,她记忆停留在他们有瓜葛之前挺好,免得他死时,让她多一分离愁。 荆时越闭上了眼,苦涩的说: “她身边的人一直很多,以后会更多,从来都不缺我一个。” 他静静的望着荷花池里的夕阳倒影,就像看到了寿数不多的自己。 “我累了。” …… 沉香院里。 陆凝霜集团大小姐上身。 屋子中央跪着陆言,她拿着长鞭将他打得满身是血。 “陆谨,杀了我你开心吗?” 此方世界真正的“陆谨”在门外仰天“嗷呜”,激动的扒拉着房门,想要告诉自家主人: “宝宝在这里呀!” 陆言挺直了脊背,赤诚的望着她,压下喉咙的腥气,语速缓慢的回答: “我不会伤害二小姐的,就算是让我死。” “是么?” 陆凝霜叫芍药端来一大盆水,噙着笑打量了陆言一圈儿后,表情一冷,撩起袖子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头按到了水里。 “你也尝尝窒息的味道!” 陆言会闭气,可听到她的话语后,便任由冷水将口鼻淹没。 她是集众人之力,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二小姐,她做什么都应当顺着。 下午,她又开始喊“祈安”。 陆凝霜提前警告过院中下人,未经她的允许,不能随意泄露她的情况。 沉香院有一半以上的人是陆夫人和陆映雪安排的。 二人认为她在明德帝身边受了严重的伤害,不敢刺激她,所以不约而同的瞒下了这件事。 明德帝、昭庆殿、地宫、封后大典等,是沉香院的禁词。 自从陆凝霜苏醒后,荆时越就没在她醒着的时候出现过,每天在她睡着后诊脉观察情况,整理后续调养的药方。 五日,他就能整理完所有的东西了。 以后,他在不在都无所谓了。 …… 今天的天气很好。 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陆凝霜兴致勃勃的在府中散步,身后跟着从贴身丫鬟到小到侍卫到暗卫等,不下三十人。 伺候她的人主要由陆夫人提供。 保护她的人由陆建章、陆映雪、秦征鸿、姜朔、陆言倾情贡献。 “你们知道白芷和茯苓去哪儿了吗?” 逛了一会儿便觉得累,陆凝霜去了香兰榭休息,四周的天青色纱幔随风飘动,带来阵阵蕴含菖蒲香气的凉风。 丫鬟给她轻轻摇着扇子,小厮动作麻利的摆上新鲜瓜果和茶点。 红袖是陆夫人派来监督众人,好让他们尽心伺候二小姐的存在。 此时正好解答陆凝霜的疑惑。 “白芷入了淮南王后宅,如今已是最受宠的侧夫人,茯苓居无定所,无人知其下落,只是偶有消息传来。” 详细的内情是,两位丫鬟将陆凝霜遭遇不幸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们曾想过以死谢罪,被府上人劝过后将自己放逐到了陆凝霜名下最偏僻的庄子,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后来听到陆凝霜是被明德帝抢去,且在封后大典上被推下悬崖后,二人便生起了报仇之心。 只是明德帝所在之处坚若堡垒,很难混进去,杀不了父亲,她们就把仇恨转移到诸皇子身上。 白芷选定了众皇子中实力最强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淮南王。 她从籍籍无名的外室爬到了侧夫人之位。 干过的大事有挑拨三皇子与其他兄弟的关系,陷害他的心腹谋士,谋害他的子嗣,生他的孩子,给他下断子绝孙的药,出卖他的消息等。 是为我方势力铲除对手的隐形助力。 茯苓走的是暗杀路线。 杀皇子,杀皇孙,杀下属,杀亲戚,要是遇上了,连敌方的传信鸽子都不放过。 她单枪匹马,给其他诸侯造成了不小影响。 “她们应该还不知道二小姐您还活着,家里人将您的消息捂得很紧,主要是害怕当年那个‘活死人肉白骨’的流言。” 陆凝霜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被狗皇帝从高空推下,小冰就暴走了。 遮天蔽日的乌鸦和蝙蝠朝她飞来,林间的走兽疯狂嘶鸣,她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但小冰深扎于心脏里,传来的炽热感,让她的意识都开始分崩离析。 现在,应该彻底与她融为一体了吧? 有小冰的部分力量还是没问题的。 “我想把她们找回来,我还是更习惯白芷和茯苓的伺候。” 忠诚的人,值得被铭记。 第126章 晒伤 陆凝霜多年来大部分时间深居简出,像秋收时节烈日灼人的时候,她都有气无力的瘫在的床榻上。 虽说水榭上凉风习习,但沉睡三年有余的她,还是被气温闷得恹恹的。 她眯着眼睛揉着太阳穴,蹙着眉心坐在被帷幔遮挡的躺椅上,两侧有丫鬟摇着扇子。 侍卫们步伐稳重又轻快的将她抬回了沉香院。 歇了一小会儿,她在灼人的日头里钻进了书房,伏案写起了书信。 “白芷亲启: 睁眼经年有余,世道巨变。我今日才知,自小与我形影不离的你已与我天各一方……” 红袖特意准备了消暑茶,轻手轻脚的来到了书案旁。 才将茶杯放下,准备嘱咐二小姐注意身体,就看到少女红得不太正常的皮肤。 红袖一惊,失手打翻了茶水。 可她顾不得衣衫潮湿,心疼道: “不得了,二小姐您的皮肤好像晒伤了!奴婢马上给您叫大夫!” 陆凝霜没太大反应,原来露在外面的皮肤发疼和瘙痒,是因为晒伤了? 真是新奇的经历! 红袖焦急地朝门外大喊,荼蘼和芍药齐齐推门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 红袖执着蝴蝶戏花团扇,近距离轻柔的给陆凝霜扇着发红的皮肤,一边吩咐两位丫鬟。 “二小姐的皮肤被太阳晒伤了,你们快去找大夫!” 她兀自喃喃,“荆太医马上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来……” 荆太医的医术最好了,而且这些年一直是他负责二小姐的病情,给二小姐治病他最是仔细了。 随后叹道:“算了,你们直接去仁医馆吧,就算荆太医没空来,颜大夫他们过来也是行的。” 听到荆时越要走的消息,陆凝霜握狼毫笔的手紧了一瞬,思绪飞到了别处。 见二人还在屋里,红袖冷声催促: “还愣着?快去啊!” 催促声打破了陆凝霜的沉思,她面不改色的继续写道: “……经年种种于我如黄粱一梦,但身边全然陌生的侍从,让我有大梦未醒的感觉。 他们不合我心意,看不懂我的眼神,就算再多一百个一千个,也比不上你一人。 人的一生总是在选择中度过,写这封信是给我自己,也是给我最合乎心意的丫头,提供一个导向与当下处境不同的未来的选择。 白芷,我想你了。” …… 仁医馆后堂。 荆时越将陆凝霜可能会用到的药品、药方分门别类,收在多宝盒不同的格子里。 多宝盒足有半人高,从跌打损伤到伤风感冒,从静气凝神到养颜护肤等的药,只要他有,只要他会,都有成品存在里边。 柳徇风抱胸倚在柱子旁,打趣道: “师兄,人家养闺女都没你这么细致!既然舍不得,干脆就别走了? 眼看着就能抱得美人归,你却转头就走,让别人来摘桃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荆时越将药瓶重重一放,冷眼扫来: “你话很多是吧?” 柳徇风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在嘴边做了个拉起的动作。 啧,遭受情伤的男人惹不得!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了吵嚷声。 来人是荼靡,径直对坐诊的颜心檀说: “颜大夫,我家小姐看着今天天气不错,便出门散了散步,没想到被太阳晒伤了。 您快跟奴婢去看看吧!” 排队等待看诊的老头儿不满的嚷嚷: “你这女子好没教养,怎么插队呢?老子的腿疼了一上午了,就等着大夫拿药呢!耽搁了病情,你赔我啊?” 在他准备撒泼时,有人认出了荼靡的衣衫,压低声音劝道: “你想死别带着我们,那可是镇国公府的人!谁不知镇国公府在晋阳的超然地位?” 据不准确的消息来源,镇国公府的主人,拥有晋阳王麾下最大的军队,镇国公府的姻亲秦家,资助了晋阳的发展和数场扩张战役,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是晋阳实际话事人。 就连这座仁医馆的老馆主,据说都是从镇国公府出来的。 人家的人,人家的地盘儿,插个队怎么了? 老大爷一听,立马噤声。 草他奶奶个腿儿,出门没看黄历踢到铁板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颜心檀一听是二小姐的事,转手扯了扯红绳,后堂顿时叮铃铃的响。 不多时,仙风道骨的老馆主姗姗来迟。 “何事?” 颜心檀对一脸云淡风轻的师兄翻了下白眼儿,悠悠道: “你的那位有出诊需求,去不去?” 荆时越沉默不语,分明是在犹豫。 另一位正给人扎针的师弟撩开帘子,激动的挥手: “我去!让我去!我倒要看看那位有多会蛊惑人心!” 荆时越阴着脸看过去,声音没有起伏的说: “你去啊。” 明明是再平和不过的语气,杜邱亭愣是听出了打断腿的意思。 “我……手里还有事,去不了。” 他默默放下帘子,将身子缩了回去。 他只是好奇嘛! 入世越久了解得越多,那位二小姐简直是一绝世妖精,此处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 只是据说与她相处过的人,不论男女,无一不为她的魅力所折服! 此等奇女子,当然要好好儿瞧瞧了! 颜心檀挑着眉啧啧,直接念叨着在看诊册子写: “镇国公府出诊一位——” 柳徇风快步拎着药箱挂到荆时越肩上,故意狗腿的笑道: “馆主亲自出诊!” 荆时越看看他,又看看药箱,皱着眉走了。 …… 荆时越进门时,陆凝霜闭着眼弯着腿,斜倚在贵妃榻上。 红袖正拧了帕子给她冷敷。 少女脱了外衫,穿得比较清凉,低矮的领口处能看到肚兜玉色的镶边,美人柔弱却撩人心弦。 醒着的陆凝霜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荆时越脚步一顿,十来步的距离却似有刀山火海。 直到红袖催促,他才重新移动。 陆凝霜睁了眼,看荆时越一脸公事公办的给自己检查、开药,然后挎着药箱离去,一个眼神对视都没有。 她一把掀翻了摆放瓜果和茶水的案几,拖着湿漉漉的裙摆赤脚踩在水里。 听到屋里的动静,背影走得更快了。 陆凝霜勾唇,冷冷道: “很好。” 第127章 哥哥怎么还没死 傍晚收稻结束,在河里畅游了一番儿的姜朔领着浑身湿透的威武狼王回来。 “霜妹妹——” 他兴奋得抱着陆凝霜原地旋转,陆谨蹦跳着追着陆凝霜飘飞的裙摆。 “嗷呜嗷呜嗷呜——” 姜朔和陆谨都很欢乐,院中的侍从亦被感染,唯有陆凝霜不展笑颜。 知道她为什么不笑吗? 白日里的晒伤好不容易缓解,姜朔身上不知带了什么灰尘,让她敏感的肌肤再次遭了罪。 “你给我滚呐!你到底从哪儿鬼混了,别碰我!” 陆凝霜难受得眼泪一颗颗的往外滚,白皙的鼻头很快就红了。 姜朔连忙将她放到秋千椅上,下意识用粗糙的手指给她擦着泪水,自然收获了她的愤怒。 如今的下人真的没有从小跟着的好用,还是生育过的张妈发现不对,出面阻止了姜朔看似安慰实则雪上加霜的行为。 她一边让人准备洗澡水,一边温声劝说: “姜世子,您整日在田地里待着浑身沾满了稻谷屑,您不知,那种东西对皮肤的刺激最严重了。 二小姐皮肤分外娇嫩,与您肯定是不能比的,您以后没沐浴更衣最好别碰二小姐。” 张妈的话陆凝霜不喜欢,她还是更喜欢胆大包天,敢把姜朔骂得狗血淋头的白芷。 “姜朔,张妈,你们都给本小姐滚!” 陆凝霜不惯着,将附近桌上的盘子都砸了,冷厉的扫视院中所有人。 “滚!都滚!你们!全都!别靠近本小姐!” 她毅然转身,摔上了房门。 张妈与姜朔面面相觑,默默退下了。 屋子里传来阵阵打砸声,陆凝霜将触手可及的易碎品全都给扔到了地上。 她神情寂寂地站在满地狼藉中央,脸上、手上,还有脚上被碎片割裂的伤口,在圣蛊的力量下慢慢愈合。 她闭上了眼睛,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陆谨若有所感,紧张的嚎叫起来。 有毒的虫蛇很快涌进了陆府,在府中兵荒马乱时,陆凝霜看了眼院中下人们的尸首,拖曳着裙摆面无表情的出了门。 这里是晋阳,是复刻的镇国公府。 除了原本从娘身边调来的张妈,院里全部都是陌生人。 他们不知她的喜好,对她没有感情,照顾她保护她,只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所以她也没必要留情。 三年时间,变的东西太多了。 …… 沉香院满地被虫蛇啃咬的尸体,让众人误以为羌国的人动手了。 准备来告知荆时越离去消息的陆映雪焦急的问道: “小病秧子去哪儿了?” 他们费尽心思寻找的主角,正在一间僻静的小院儿里,与傅南嘉翻云覆雨。 从陆府侧门离开后,陆凝霜漫无目的的走在夜色之下,白皙的双足沾满了尘土和鲜血,华丽不失飘逸的云青色罗裙脏污不堪。 总是行踪诡秘的傅南嘉推着轮椅在夜幕下出现,一把将踽踽独行的陆凝霜捞到怀里。 “小乖是要离家出走吗?” 巷道的阴影里,傅南嘉的表情被隐没,陆凝霜只注意到那双幽深得让人心惊的眼眸。 陆凝霜自然的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困倦道: “你要送我回去?” “哥哥都不叫了?” 傅南嘉捏住她的鼻尖儿,幽声笑道: “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惩罚的。” “好吧,”陆凝霜打着呵欠,抚着男人胸口启唇,“那哥哥……怎么还没死?” “哥哥只会有一种死法,就是死在小乖身上。” 傅南嘉将少女圈进怀里,控制轮椅转向,往偏僻的街道行去。 院子的门槛儿处砌了两道缓坡,才将将关上院门,火热的气氛便在二人之间被点燃。 “哥哥能行吗?” 陆凝霜面对着撒野。 傅南嘉后靠在轮椅上,握住纤细的腰肢,“小乖觉得呢?” 陆凝霜扯着男人的衣领摇头,“哥哥武功全废,又断了双腿,怎么还能到处跑呢?” 苍白精壮的胸膛在星光下熠熠生辉,他肆虐着那一抹樱唇,低沉诱哄: “感觉怎么样?” 他省略许多解释,“哥哥是修道的,小乖……你不让人治哥哥的治腿,哥哥自己也没治。” 陆凝霜眼角溢着泪,“有些疼。” …… 黎明后,在陆凝霜的要求下,傅南嘉将他送回了陆府。 众人等在沉香院里,看到二人从门口出现表情各异。 陆凝霜视而不见,到院中才从傅南嘉怀里起来,光着脚一脸平静的推门进屋。 陆夫人与陆国公忧心忡忡的对视。 陆映雪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姜朔自责的望着她的身影。 陆言抿紧了唇瓣,目光痴缠。 荆时越闭目养神,呼吸有些粗沉。 萧楚然摸着下巴,观察着众人。 陆凝霜不说话,没一个人敢问。 将小乖送到后,傅南嘉控制着轮椅,一脸生人勿近的走了。 在原地纠结许久,有些人还是相约着进了屋,在他们出声之前,拿着发梳梳头的陆凝霜先行开口: “娘亲,给我换一批伺候的人,他们全都不得用。” 陆夫人擦了擦眼角,压住喉咙哽咽,连忙应道: “好好好,为娘一定给你最好最合心意的下人。” 陆凝霜又看向陆国公,“爹爹,我想要只听我话的侍卫,好吗?” “好好好,爹都依你!” 陆国公老泪纵横。 陆凝霜的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儿,平静的语调却意外让人心凉。 “如果在我院里的人却不听我话,你们说我是什么?死人还是傀儡? 如果在我院里的人却为别人监视我,你们说我算敌人还是罪犯? 给我的就只是我的,没有下一次了。” 众人根本不敢深想她的言外之意,担心刺激到她,都悄悄退下了。 走在府中,陆夫人不解的问: “老爷,你说霜儿是怎么出去的?” 陆建章摇头,伸手搀扶着夫人。 “是我们太担心她失了分寸,如今霜儿已经醒了,她院里的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就像从前一样。” “我知道,唉……可是霜儿的样子,让我好害怕,我怕她一不小心做傻事。 早知道当初就别把沉香院的下人送去陪葬了,应该多等一等的。” 第128章 姐姐是来让我挽留他的? 陆凝霜不知道小冰是圣蛊,可她知道小冰很强。 有小冰的定向命令,昨夜的动乱只有沉香院有伤亡。 沉香院内所有人,包括张妈在内无一生还。 本来只是监工的红袖被临时征调,留在院里暂时伺候陆凝霜。 陆凝霜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近身,让红袖准备好洗澡水后,她自行沐浴更衣去了。 她穿着珍珠白绣建兰的重缎抹胸,下穿同色百迭裙,外罩一层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对襟外衫,热水泡红的肌肤朦胧若现。 及臀的青丝湿哒哒的披在身后,一走便是一地湿痕。 陆凝霜坐在高脚凳上,拿着点心,偏头安抚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陆谨。 “好狗狗,别害怕,你要乖懂吗?” 被她出声留下的陆言静静立在门口,露出一个安分的背影。 陆凝霜顺手将空了点心盘摔在地上,淡淡的喊道: “陆言,进来吧。” 待陆言走近,她朝碎瓷抬了下下颌,“跪着吧。” 陆言眼睛都不眨一下,双膝一屈,直挺挺的跪了上去,瓷片割破皮肉的“噗嗤”声,清晰可闻。 又逗弄了一阵白狼,陆凝霜才拍了拍毛绒绒的大脑袋,发出指令: “乖狗狗,出去吧!” 陆谨慢慢直起后肢,轻轻的将下巴放在少女的膝盖上,用蔚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看她,倒退着出了房间。 等陆谨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陆凝霜收回目光落在陆言脸上。 双腿交叠,指尖敲击着膝盖,漫不经心的问: “你知道我把你留下来是做什么吗?” 陆言寻找着自己的错处,实诚的回答: “我不该不经二小姐允许,往您的院子安插人手,我不该让他们汇报您的情况,我不该惹二小姐不高兴……” “嗯,接着说。” 陆凝霜云淡风轻,“让我听听,我的狗还背着我做了什么。” 陆言不敢隐瞒,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说了,包括但不限于趁她沉睡偷亲她,把她扔掉的衣服私藏,总会贴身揣着当初她戏弄他后擦过手的手帕。 听起来是挺恶心的,但把他想象成会咬拖鞋,喜欢偷藏臭袜子的狗就无所谓了。 “你是说你有一个江湖情报组织飞霜阁?” 这才是陆凝霜想听的重点。 “二小姐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改……” 陆言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表情,缓缓点头,莫名有些可怜,就像被抛弃的狗。 陆凝霜起身走近,踢了一脚陆言的膝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让你问了吗?” 鲜血已经浸湿了他身下的地面,陆言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渗出来。 他稳着声线,诚恳道: “请二小姐责罚!” “罢了。” 陆凝霜揉揉眉心,摆着手转身,窗户吹进来的晨风让她披着的软烟罗外衫像薄雾一样涌动。 “我梳妆台上压了两封信,你给我悄无声息的送到白芷和茯苓手上。 办好了你就回来,办不好就滚吧。没用的狗,我不喜欢。 还有,以后要汇报消息,应该是单方面向我汇报你的消息,弄清楚谁才是主人,明白?” “明白,二小姐。” …… 处理了一上午事情的陆映雪,还是觉得应该要单独见陆凝霜一次。 不是她想当老妈子,实在是不想看到两人后悔的场面。 好吧,她就是偏心小病秧子了。 就算养一条狗多少都有点儿感情,何况是一个人? 就算忘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心里总会是有痕迹的,凭什么荆时越说走就走,不告而别? 昨晚陆映雪找陆凝霜就是要说荆时越马上走了的事,没想到出了意外。 结果她以为早上荆时越看到小病秧子,会向她告别,谁知那家伙什么一个招呼都不打! 路上问他,他还是一个屁都放不出。 气死人了! 陆映雪记得陆凝霜有午睡的习惯,特意在半下午过来。 连廊两侧轻纱飘扬,得到通报后,陆映雪一路走来,最终来到了专为纳凉而修的春华轩中。 少女躺在摇椅上,拿绣了荷花的罗扇盖在脸上,一边轻轻摇着椅子,一边听新来的侍女演奏箜篌。 金漆木案上驱蚊的熏香袅袅升起,身旁不远的铜制冰鉴里,冒着凉爽的冷气。 她身体还有些弱,每日冰量都掐得紧。 “小病…咳咳,陆凝霜。” 想起陆凝霜记忆不明的问题,陆映雪强行更改了称呼。 陆凝霜抬起团扇,侍女躬身退下。 新送来的侍从们随时可能被更换,他们是不配拥有名字的。 陆凝霜噙着淡笑睁眼,用扇子勾着陆映雪。 “姐姐,过来坐。” 对于病瘦的陆凝霜来说,摇椅很是宽大,她只侧了下身子,就坐下了一个陆映雪。 陆凝霜将陆映雪按下,并排躺着,给她摇着小扇,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轻嗤: “姐姐不去陪你的哥哥妹妹,来找我作甚?是又想淹死我呢,还是想掐死我?” 陆映雪思索她的记忆究竟到哪儿了,没想明白就发现小病秧子趁她分神,将双腿压到了她膝盖上。 “你干嘛?” 少女明目张胆的窝进她怀里,脸在她胸口中间蹭着,眼睛像一汪秋水似的映着她的模样。 “我香吗?” 三年多的沉睡,她还是那么小小一只,柔弱得可怜。 同龄的人很多已经成家立业,都有了成年人的模样,她却依然停留在二八芳华的时刻。 那是一种纯真和烂漫,还有稚嫩。 天知道此刻小病秧子脸上怎么能看出这些东西,她的情感经历分明都能写成一本书! “是挺香的。” 陆映雪诚实点头。 药香浸进了骨子里,在伏天很是清爽安神。 “我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陆映雪拍着陆凝霜的后背,少女外形与年龄的明显差距,让她生起了怜惜之心。 “什么事呀,肯让姐姐纡尊降贵?” 陆凝霜将下巴放在两峰之间,指尖点着陆映雪的耳垂,眨巴着眼睛问道。 陆映雪:她为什么这么乖啊!!! 少女的刻意装乖,让她完全忘了被揩油的现实。 “咳咳,是这样的,荆时越要走了你知道吗?” “哦,荆太医要走关我什么事?” 陆凝霜的手从她衣摆探了进去,绵软的嗓音藏着微不可察的凛寒。 “别闹!” 陆映雪淡定的擒住她捣乱的手,完全把她当小孩儿一样。 听到小病秧子完全不在意的回答,长长叹了口气,斟酌许久后,还是决定将荆时越为做的事告知。 “所以,姐姐是来让我挽留他的?” 陆凝霜不知何时扒拉开了她的衣领,格外凶狠的咬在她锁骨上,表情晦暗的笑道: “若是真的,荆太医自己怎么不说? 姐姐情愿为他当说客,都不肯关心关心我昨晚有没有受到惊吓。 姐姐你告诉我,你喜欢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还是更喜欢我?” 第129章 有人要遭殃了 “这话怎么说?” 陆映雪掐着少女白得发光的脸蛋儿。 有陆凝霜故意伪装在,还有她心底一层滤镜在,陆凝霜在她眼里她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少女忽然俯身,抵住她的鼻尖,缱绻的嗓音里压着冷意和怒火。 “避而不答……” 少女莞尔一笑,指尖绕着她的衣襟,“所以姐姐喜欢的是他了?” “你这逻辑可真有趣。” 陆映雪摸着少女软软的青丝,连头发都带着一股子柔弱味儿。 陆凝霜忽然偏头咬住了陆映雪的唇,都不用抵开贝齿,直接就可孤军深入。 在陆映雪惊慌推搡时,陆凝霜又瞬间翻脸无情,径直从她怀里起来。 少女背对她衣衫不整的倚着雕栏,海蓝色的薄纱轻轻拍打在杨柳扶风般的身躯上,将她整个人的存在都模糊了。 陆映雪准备说话时,对方开口了。 “我觉得醒来就是一个错误。 我应该继续乖乖的躺在那里,当一个能被肆意摆弄的真人玩偶,满足你们的控制欲,完成你们的幻想。 活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但幻想中的人一定完美。” 陆映雪整理衣衫,沉声辩解: “并不是这样的,小病秧子,大家都期待你能醒来。” 少女格外平静的话语,让陆映雪莫名觉得低她一头,连解释都被侵蚀得苍白无力。 少女忽然转头,厉声道: “你只代表得了你自己,你代表不了其他人!除非,你与其他人心意相通。” 陆凝霜顺手从插瓶里拿起一支粉色芍药,一边沿着春华轩边缘踱步,一边揪着花瓣,垂眸轻嗤: “我的好姐姐,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你说荆太医为我付出了很多,为了救我连性命都不顾了。白发为我而生。我沉睡三年,也是他不辞辛劳的照顾。 可他却在我苏醒后,决定不辞而别,只是因为我没想起与他的激烈情事对吧?” “别这样说。别贬低你自己。我相信他们喜欢的是你,而不是……” 陆映雪懊恼自己为何对上小病秧子总是词穷,究竟有没有什么人,能压制她那张诡辩的嘴啊? 陆凝霜单手搭在腹部微微仰头,高举的右手缓缓松开,任由花瓣零落。 她扬眉轻叹: “爱我的人,爱我的身体,爱我的性格,爱我的容貌……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它们都是与我不可分割的整体,单独强调才是可笑。” 等再次低头转身,她双眸通红,晶莹的泪水寂静的滚落,向来从容淡定的将人玩弄于鼓掌中的少女情绪陡然变得激动。 “他连要死的人都能救活,却没办法恢复记忆,你说可笑吗? 姐姐,是他没给我时间!是他先放弃的,怎么能怪我!” “抱歉,是我说错了话。” “没关系,姐姐是不一样的。” 少女怀中搭着一支荷花,恢复了恬静的笑容,迈着悠闲的步伐远去,嘴里吟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 陆映雪神情复杂的望着她的背影,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 或许,自己不该来的。 回到王府,陆映雪还有些心不在焉。 汇报情况或是征询意见的下属路遇了几拨儿,她都没什么反应。 刚将公务推到全能管家玄庚身上的萧楚然正背着手在府上溜达,兴致勃勃的巡视着府中江山,一眼就瞥到陆映雪的奇怪。 他从河对岸飞过来,左手护在陆映雪脑后,将她抵到了树干上。 陆映雪吓了一大跳,抬手就捶。 “你有毛病啊?” 从小吃苦耐劳的陆大小姐有一把子力气,根本不是普通娇小姐能比的。 萧楚然被捶岔了气,撑着树干偏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咳嗽。 萧楚然解毒后,虽然武功什么的都还在,就是偶尔身体很虚,比严重体寒的姑娘闹月信还惨。 “咱怼天怼地的王爷大人又虚了?” 陆映雪给了一个白眼儿,张嘴就要叫玄冥将他柔弱不能自理的主子捞走,下一秒就被萧楚然控了下巴。 “你出门被谁啃了?嗯?” 晋阳王眼神晦涩,煞气冲天。 陆映雪反手将他抵树上,近距离仔细打量后,戏谑道: “咱王爷不会吃醋了吧?” 她松开桎梏往桥上走,“我下午不是去看我妹妹了么,被她不小心弄的。” 萧楚然像头大尾巴狼跟在身后,眼神凶狠,表情却可怜兮兮的。 “本王都还没亲过呢,话说,你妹妹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 “有吗?” 陆映雪不以为意,“她不一直都这样子?反正王爷你别去招惹她,一般人根本哄不了。” “雪丫——” “别这样叫我,难听!” 萧楚然拽上了她的衣袖,“夫人?媳妇儿?王妃?” 陆映雪板着脸,耳朵泛红,恶狠狠的瞪着他。 “我可没说嫁给你!如今正逢乱世,活着需尽全力,哪还有时间搞那些? 你可是咱势力的主公,注意自己的形象!我看你就是太闲了,又把事情丢给玄庚了吧?” 萧楚然笑而不语,扯着她袖子摇晃。 等到遇上下属松开袖子前,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不嫁,我可以嫁,相公,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映雪咬牙骂道: “神经!” 回到议事厅,陆映雪请来了与陆凝霜有关的几个人,开起了小会。 安乐公主最爱捣鼓种花,且在培育一道上颇有心得,如今兼了不太正式的屯田副使,将城东千亩田地种得沉甸甸的。 苏辞月没有固定职位,就是一块儿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的砖。 谢青鸾在家相夫教子,王府议事都是由其丈夫参与。 这三位,在陆映雪心里是最为了解陆凝霜的人了,是小病秧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陆映雪用“我有个朋友”开头,大致概括了荆时越和陆凝霜的事情,问: “我这个朋友她怎么了?” 苏辞月默默举手,用控诉的眼神盯着陆映雪: “二小姐生气了!很气!非常气!” 陆映雪顿时紧张起来,仍无力的辩解了一句: “不是我妹……结果会怎样?” 苏辞月:“有人要遭殃了!” 萧浔鹿:“哼,活该!” 谢青鸾哄着孩子摇头。 第130章 荆太医,你准备好了吗 “对了,大小姐,我能去探望霜姐姐吗?啊啊啊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萧浔鹿双手合十,睁着黑亮亮的眼睛露出乞求,如果有尾巴,一定摇成了螺旋桨。 陆映雪在外一般被称为晋阳王特使、王府主事或者陆大人。 但是在她从闺阁女子蜕变的前期,就认识她的人,私底下还是习惯称呼为大小姐。 毕竟直呼大名不太尊重,叫职位又太正式。 陆映雪没有纠正那些,她是维系麾下众人与晋阳王之间的纽带,平易近人比较重要。 “再过两日吧,”陆映雪委婉拒绝,“她刚醒来,情绪不太稳定,我担心你们无意间会刺激到她。” 萧浔鹿垮下脸来,怏怏不乐。 悄悄与苏辞月对视一眼后,小声嘟囔: “明明刺激霜姐姐的人是你们! 睁眼醒来家没了,环境变了,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没弄清楚境况,认识了十多年的人,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啊啊啊啊啊,光是设想一下,我都要被气死了!” “是这样吗?” 陆映雪一愣,环视众人,“如今的镇国公府跟奉都的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苏辞月知道给上司留面子,没再出言反驳,而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倒是萧浔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气成了一只河豚,直言不讳: “你这个假姐姐!” 搂着孩子的谢青鸾语气柔和的补充了一句: “我儿子晚上睡觉,被他父亲从左边移到右边都会大哭。” 陆映雪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同样的人同样的环境,孩子在睡梦中都能发现不对。新镇国公府建得再像,终归不是原来的地方。 略微想了下沉香院众人的死状,她打了一个寒颤,虽然没查到具体原因,但总感觉与小病秧子有关。 罢了,谁搞出的事,谁自个儿摆平。 是生是死都受着! 她不管了。 …… 暮色下,一辆奢华的马车提前拦住了荆时越的去路。 车帘撩开,露出了少女柔弱清冷的脸。 “走这么慢,难不成是在等我追你?” 一出口便是嘲讽,荆时越沉稳的表情有些龟裂,他沉声道: “没有。” “那你有什么需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 “没有?好一个没有……” 少女大笑起来,被眼泪模糊的双眼忽然变的狠戾。 她压着满腔悲伤,放声质问: “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走,就我不知道,你看我长得像傻瓜吗?如果我没想起来,你是不是就准备这样一走了之?!” “二小姐你……” 荆时越瞳孔放大,冷漠在此刻回暖。 少女泪如泉涌,她铿锵有力的回答: “是,我想起了,所有的所有! 可是在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的太医哥哥就已经死了!是你没给我整理记忆的机会!是你先放弃了我!” “陆小姐……” 荆时越迎上去解释,却被少女愤慨的打断。 “你以为我会摇尾乞怜,说我错了,还是会跪在地上抱着你的腿,求你别走,承诺此生只爱你一人,好让你翻身做主? 白日做梦!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一样,我也一样! 既然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愿意赐予你制造遗憾的机会!愿你此后半生孤独为伴,事与愿违!” “陆小姐!” “荆时越,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别再回头!” …… “不,不对。” …… “赔你付出的青春!” 少女将一箱黄金砸到荆时越的脚边。 “如今正逢乱世,各地银票难以流通,这五百两金子够你挥霍的了。 但在离开之前,把三年的债务清了。” 少女搂着荆时越倒在了草丛里,指尖灵活的勾着他的腰带。 “像这样的白发美人,也还没尝过。伺候好我,我就让你走。” …… “也不对。” …… 少女站在荆时越的面前,忽然从袖子里亮出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 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将匕首往更深处推去,挂着泪珠的双眼冰冷无情。 “太医哥哥你知道吗,只有死人才能抛下我!” …… “还是不对呢。” 沉香院里,抱膝坐在秋千上的陆凝霜睁开眼眸,又一次叹气。 不够,全都不够! 荆时越犯下的错,怎么可能如此简单摆平,就算是死,也太轻松了吧? 没人知道,被抛下是陆凝霜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 她前世遭受的所有苦难,都与被人抛下紧密相关,她在心底深处,始终仇恨着本来与她最亲密的三个人。 是母亲先抛下她,给了她一具孱弱的病体! 是父亲再抛下她,让她成了任人宰割的孤儿! 是祖父最后抛下她,将她推进了无尽的深渊! 她是母亲留给父亲的希望,是父母留给祖父的希望,多令人感动的爱啊,可谁又曾给过她希望? 孩子从不会关注你为他付出了什么,他只会记得自己遭受了什么! 有人说,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来治愈,对于陆凝霜来说,那就是不可治愈的一生。 陆凝霜逗弄着食指上泛着红宝石光泽的小冰,噙着幽笑,启唇: “荆太医,你准备好了吗?” 院中的侍从们正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再次被打砸一空的屋子。 他们目不斜视,安静有序,就算陆凝霜做出再惊人的举动,他们也不会大惊小怪。 在蛊虫和毒药的双重作用之下,这一批侍从成为了陆凝霜最听话的工具人。 对的,听话。 下人而已,她只需要听话的。 …… 荆时越将整理好的多宝盒交给了师妹,让她找机会送到镇国公府。 抬头看了渐落的日头,踏上了远行之路。 “不再等等吗?” 出城的晚归亭处,相送的师弟问道。 “不用了,不会有人来的。” “那是,你都没给人家说。” 柳徇风将搭载着重物的小毛驴牵过来,拍了拍毛驴的脊背。 “包袱里有干粮和盘缠,外边兵荒马乱的,投宿不一定安全。你牵着毛驴往山里歇脚,都比走大路安全。” “不用了。” 荆时越两袖清风,什么行李都没带。 柳徇风顿时气恼,一把将缰绳塞荆时越手里。 “让你牵着你就牵着,就你这执拗的样子,会让我以为你在怨我! 走吧走吧,要走赶紧走!幸好那位小姐不用看你这鬼样子,我看着都来气!” 第131章 苏辞月:可能有些惊世骇俗 夕阳下的蜿蜒山路,毛驴的铃铛声在山间回荡。 发白如雪的青衣青年,牵着毛驴步履平缓的前行,古井无波的双眸映着山下渐远的晋阳城。 这一别应该就是永远。 前尘往事,就此斩断吧! 忽然,强烈的危机感从后方传来,荆时越汗毛倒竖。 他眼神一凛,左手袖子用力一甩,一支寒光森森的箭矢被卷在了衣袖里。 留有血槽的箭镞旁,绑着一缕用雾粉色埋金纱罗衣片裹住的青丝。 他刚将箭矢抖落,衣片和青丝一起自燃,唯一的灰烬都被晚风吹散。 他没见过那抹衣片,但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她才会穿这么讲究的料子。 荆时越的心蓦地收紧,双脚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缓慢的转过了身体。 远处的山崖上,一名脸上带着病态柔弱,容貌却足够惊艳的少女伫立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雀青色如意纹对襟直领大衫,内搭月华色相思鸟红果绣花抹胸,下穿雾粉色埋金纱罗裙。 她浑身上下的衣料,都散发着极为柔和的光泽,光看一眼就能让人明白“云泥之别”四个字的含义。 荆时越张了张口,在注意到她身旁轮椅上的红衣男人时,握紧的手藏在衣袖里垂落。 “这次想射哪里?” 傅南嘉将陆凝霜半揽在怀里,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双手,控制着金光灿灿的宝弓。 陆凝霜神情冷漠的调整方向,重新搭上的箭矢对准了荆时越的胸口。 荆时越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下一瞬,利箭破空而来。 他认命的闭上了眼。 冷风从脸旁嗖的吹过,利箭割断了他半截鬓发,倾斜的没入后方的地面。 几息之后,荆时越诧异睁眼,却只看到柔弱的二小姐像尊雕塑立在崖边,面无表情的落泪。 傅南嘉用手背给她抹了一次又一次,丝毫起不到作用。 她脸庞上的泪光,变成无数锋利的冰刃,刺穿了荆时越的心脏。 他下意识上前,破空而来的三支箭,深深的嵌入身前的地面,正好拦住他将去的方向。 “二小姐——” “哥哥,我们走吧。” 陆凝霜松开宝弓毅然转身,视线不肯与荆时越对视,就像在沉香院时,他刻意的躲避一样。 “小乖,不再玩儿了么?” 傅南嘉将宝弓扔进草丛,控制着轮椅从岩石上下去,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跳出来将弓捧住。 接着,更多的人悄无声息的冒出来,将荆时越团团围住,不准他上前一步。 激烈的打斗声传来,傅南嘉心情极好的追着陆凝霜。 “小乖,我让人把他拦住了,小乖不会生气吧?” 陆凝霜走在前面,平静的回答: “哥哥做得很好。” 傅南嘉控着轮椅,艰难的在草丛里穿行,发自内心的说: “下次别这样了,哭得我心都碎了,就算是演戏,我也见不得。” 荆时越一边与突然冒出来的众人交锋,一边留意着山崖的动静。 他只听到少女郁郁的声音: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傅南嘉迎合道: “是小乖的新作吗?小乖不愧是齐国第一才女,就是文思泉涌!” 陆凝霜摇头,“不是我,是一位叫李太白的诗仙所做。” “梦里所见吗?” “是啊,大千世界。” “嗯,你说我就信。” …… 距离荆时越离开已过两日,苏辞月还是偷摸递上了拜贴。 “小姐,苏姑娘来了。” 院中下人都不知道自家小姐与苏辞月的关系,称呼很是生分。 闭目靠在躺椅的陆凝霜挥手: “让她进来吧。” “是,小姐。” 苏辞月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暖阁。 此处甚为宽阔,冬天摆上熏炉烧上地炕可以取暖,夏天摆上冰鉴架上摇扇又可以纳凉。 春华轩总归算室外,睡着了容易风寒。 侍女引到门口就停了。 “苏姑娘,请吧。” 未经小姐允许,她们不敢擅自进去。 “嗯。” 苏辞月颔首,伸手推开了大门。 她一眼就看了躺椅上小憩的少女。 苏辞月轻手轻脚的来到椅子边,代替侍女拉起了摇扇,声音轻柔,如涓涓细流。 “凝霜,我知道荆太医走了,你最近心情不好,特意过来看你。” “嗯。” 陆凝霜从鼻腔里应了一声,眼睛上盖着绣了月桂的蜀锦腰带用来遮光,看起来懒懒散散的。 苏辞月换到脚凳上坐下,将少女踩在玉石地板上冻得泛红的双脚抬起,把蹬得东一只西一只的绣鞋给她穿到脚上。 鞋子针脚细密,鞋底柔软,缎面上绣的狸奴活泼可爱,一看就用尽了心思。 陆凝霜睁开一只眼,疑惑的瞥着苏辞月。 对方给她理好裙摆,有理有据的解释: “脚下别贪凉,容易生病。” “好吧。” 苏辞月坐在脚凳上,撑着下巴看她,温柔安慰道: “凝霜别不开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的,除非我遇到意外死了。” 陆凝霜一脸忧郁的问道: “真的么?” 苏辞月三指立誓: “若有违背,永堕地狱!” 陆凝霜咯咯笑了起来,倾身摸着苏辞月蜕变得美艳的脸,悠悠叹道: “阿月真好!” 苏辞月趁机握上了那柔若无骨的手,另一只手撑在椅把上,将陆凝霜重新陷回椅子里。 她嘴角扬着浅浅的弧度,眼底泛着粼粼波光,她俯视着少女轻声问道: “凝霜,我有一个可以让你心情好起来的办法,你愿意试试吗?” “什么法子?” 苏辞月犹豫,双眸却熠熠生辉: “可能有些惊世骇俗……” “能有多惊世骇俗?” 陆凝霜躺在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 视线里的美艳女子缓缓俯身,青葱玉指搭在她的腿上,在她耳边低喃了几个字。 少女像只受惊的白兔,红着眼睛软绵绵的问: “会……开心么?” “试试吧,”苏辞月很是包容的安抚着她,嗓音分外柔和,“要是不喜欢,我就停下。” 陆凝霜咬着唇,我见犹怜的点了下头,弧度很小,脸唰的一下便红了。 “别怕……” 苏辞月轻轻哄了一声,经常握笔的修长玉指落在了裙摆的蝴蝶上。 第132章 大戏:再哭下去,心碎的是哥哥 “可以吗?” “嗯。” “可以么?” “嗯……” “可以么?” “呜……” 少女抓紧了扶手,躺在椅上眼睫轻颤。 漂亮的裙摆在她身下散开,苏辞月半跪在地上,每一步都极有耐心的询问。 好一阵儿后,少女红着脸大口喘气。 苏辞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起身坐到她身边,抽出手帕仔细的给她擦汗。 等陆凝霜呼吸平稳,她声音很轻的问: “感觉好些了吗,霜宝?” 陆凝霜藏在害羞下的尽是了然,她试探着坐起,却因为无力失败了。 苏辞月贴心的将她扶起来,将手臂揽在她的身后,指尖小心的捋着她的头发。 陆凝霜顺势靠在她胸口,低低嗯了一声。 她本想迷茫的发问,是不是喜欢她,可转念一想,挑破窗户纸后就没意思了。 毕竟那年在暖阁里与姐妹们嬉戏,她就看出苏辞月对她的企图了。 就像现在这样,当只软绵绵的小羊挺好玩儿的。 苏辞月抚摸着陆凝霜的发丝,另一只手很安分的扶在她背后,极尽温柔的嗓音带着试探的意思。 “霜宝会不舒服吗?” 陆凝霜红了耳朵,小声道: “没有……” “那……霜宝会觉得恶心吗?” “不怎么恶心……” 苏辞月拍着她后背,进一步试探: “霜宝能接受吗?” 陆凝霜吓得抱上苏辞月的腰,将脸紧紧埋在她胸口,支吾的声音染着无措: “我…我不知道……” 苏辞月露出平和的微笑,耐心安慰着怀里的柔弱少女。 “没关系,霜宝,我不会逼你做什么的,一切以你的意愿为重。 我只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陆凝霜安静了许久,寻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抽噎起来,然后逐渐放开了音量。 强烈的悲痛情绪,让听到的人心情直接跌落深渊。 她抓着苏辞月的衣襟,在她满脸疼惜时,像幼猫一样软弱无助的哭诉: “他走了,他走了!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了,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他现在却走了! 阿月,你说为什么,那么多年的相处与陪伴,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十多年都没能留下一个人,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院中有很轻的动静,苏辞月没注意到,她尽全力的安慰着怀中少女。 “不是你的错,霜宝。 能离开的人,只能说是人生中的过客,不会离开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的。” 陆凝霜哭得肝肠寸断。 “可是我很难过,三年都等了,为什么三天的时间却不肯给我? 阿月你知道吗,沉睡中的每一天,我都重复在同一个噩梦里。 我梦见自己被锁在漆黑的棺椁上,无数的黑影从黑暗的地宫各处冒出,疯狂啃咬着我的魂魄,好疼,真的特别疼,疼得我想死。 等我从它们的撕咬下侥幸活下来时,却发现我的身体被棺椁中的东西夺走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陛下抱走。 我被遗留在黑漆漆的地宫,任由常人触碰不到的黑影们欺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不知道为何会醒来,不知三年都过了,更不知三年里发生了什么,对我而言这是不存在的三年。 我能记得我爹,我娘,我姐姐,还能一眼认出他,这难道还不够么?” “别说了,霜宝,别说了……” 苏辞月已经泣不成声,用力搂着陆凝霜,想要为她将那段恐怖的记忆抹去。 “我们别想了,好吗,你已经安全了,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了……” 偶然出现在门外的陆映雪紧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哭了出来。 她从没有想过,被关萧祈安囚禁的几个月里,小病秧子经历过那样恐怖的事情。 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她还努力记得他们,实在不应该被苛求什么。 对不起,小霜。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姐姐会为你保驾护航! 陆国公和陆夫人恰好也听到了。 他们本来是来陪宝贝女儿用晚膳的,没想到听到了惊天内幕。 陆夫人当场哭晕过去,陆国公遭受打击,险些没站稳。 “夫人!老爷!” 翠珠压低了嗓音呼喊。 陆建章痛不欲生的摇头。 “别吓到霜儿了,随我扶你家夫人回去。” 他的想法与陆映雪的一样。 以后霜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霜儿,是爹爹没早点儿察觉暴君的目的,才让你受了那么大的折磨。 是爹爹对不起你! 这一场七分真三分假的戏,还有一位重要观众。 在傅南嘉手下的围追堵截下,荆时越被迫离开了晋阳,但是刚离开晋阳范围,就中了敌人的圈套。 睁开眼一看,他竟然被傅南嘉送回了陆小姐的沉香院。 他身体被缚,被塞了嘴,还被下了大量软筋散,倒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但是让他彻底失去反抗之心的,还是主屋里陆凝霜的真情流露。 “对不起”三个字,他在心底说了很多。 他最想做的是先回到五天前,把那个冷漠的自己千刀万剐,再回到八天前,把一意孤行的自己打死。 “你真的很该死!” 傅南嘉双臂搭在轮椅扶手上,漆黑的眸子里有血色涌动。 两次了! 足足两次了! 他亲眼所见小乖为地上那个该死的男人哭了两次了,他没有看见的地方呢,会不会有更多?! “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荆时越没有反应,他安静的躺在地上,悔恨的泪水浸透了白发。 直到隔壁传来最后一道带着哭腔的质问: “我可是叫他太医哥哥啊,他为什么要先放弃我?为什么!!!” 荆时越忽然眉心紧皱,右脸偏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他瞬间面若金纸,嘴里的白色布团慢慢浸出了血色。 傅南嘉坐着轮椅上前,抽出一根铁棍像翻垃圾一样在荆时越身上推了推。 见他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嗤笑道: “自作孽,不可活!” 听见所有闲人全都离开,傅南嘉控制轮椅去了主屋。 他将早已恢复冷漠的少女揽进怀里,用拧干的凉帕子给她敷着红肿不堪的双眼。 “人已经绑回来了,小乖,以后都别哭了。” 陆凝霜在枕着他的臂弯,冷言嘲讽: “哥哥,你以前不是喜欢看我哭么?还是越凄惨越兴奋呢,这两次我哭得你喜欢吗?” 从不低头的傅南嘉,真心实意的认了错,拇指轻揉着她眼角叹道: “别哭了,都别哭了,乖宝贝,再哭下去,心碎的是哥哥了。” 隔壁那个,不就吐血了么? 第133章 心痛的滋味,谁尝谁知道 “胆小鬼!” 陆凝霜嗤了一声。 她很会得寸进尺,当即揪着傅南嘉的左耳到唇边,恶声恶气的说: “那以后都让哥哥你哭吧!我可太想看哥哥哭着求饶的样子了!” 傅南嘉忍着耳朵的剧痛,没舍得训她,而是含着笑音无可奈何的感叹: “你这坏丫头,当真一点儿也不吃亏!” “我饭都不想吃,还吃亏呢!” 陆凝霜翻了个白眼儿,双臂伸过头顶往傅南嘉怀里一躺,直接倦怠的闭眼。 “我累了,哥哥陪我睡觉吧。” 傅南嘉单手控制轮椅,将她送到了榻上。 陆凝霜双手枕在脸下,侧着身盯着床前的傅南嘉,打着呵欠有气无力的问: “哥哥要上来吗?” 她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 “有人不想当人,想当畜生,就随他吧。以后这份殊荣,便给哥哥了。 哥哥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曾经她的软榻基本只有荆时越上过,既然来到新的环境,换了新的床榻,人自然也该换了。 荆时越,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 从镇国公府离开的苏辞月,思索之后径直去了仁医馆。 既然霜宝那么放不下荆时越,与他师出同门的师弟虽然不像他,但总能给霜宝一点儿慰藉。 师兄做错了事,师弟还有什么不对呢? 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 天色昏暗,仁医馆已经打烊了。 苏辞月叩开大门,进到大堂,忧心忡忡的说明了来意。 “二小姐今天清醒后,听到荆太医的不告而别的消息,下午伤心的哭了很久,我担心她晚上会发病。 你们知道的,二小姐刚醒来不久,身体虚弱得很,好不容易恢复了思绪,弄清了现状,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麻烦几位大夫上上心,如果镇国公府派人来的话,你们尽快派一个人去吧。” 正在扒饭的杜邱亭放下筷子,白净周正的脸上露出同情。 “二小姐好可怜啊!” 柳徇风一身竹青色衣衫,头上用藤条盘着发髻,打眼看去像蛇成了精。 他唇角勾起嗤笑,不正经的嘲讽: “看看咱那师兄干的好事!年少轻狂不服管教,年纪大了尽欺负人家小姑娘! 最可恨的是,还要咱擦屁股!” 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陆凝霜,三年来都是荆时越在精心养护,况且镇国公、晋阳王他们,将她的存在捂得很紧。 这越发激起了他们心中的好奇。 颜心檀很有责任心的说: “苏姑娘,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心对待二小姐的。” 苏辞月胸中大石头落地,感激的说道: “谢谢你们!” 年纪最小的杜邱亭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们该做的,毕竟师兄不当人……” 很好,很好。 苏辞月眼底深处流露一丝笑容,一个眉清目秀、周正乖巧,一个风流倜傥、离经叛道,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知道霜宝会喜欢吗? 视线又隐晦的落在了颜心檀的身上,很有一种清冷大师姐的感觉。 苏辞月颔首离开,嘴角上翘。 “你们有没有觉得,苏姑娘的眼神儿有些奇怪?” 将大门从里栓上后,柳徇风敏锐的发问。 “有吗?” “有吗?” 师弟师妹齐出声。 两个蠢包子! 他无语的摇了摇头。 …… 当天半夜,果然有人来求诊。 为防应付不了二小姐的情况,师兄妹三人一起去了。 他们到时陆府很安静,在沉香院的侍从带领下进了闺房。 正好看到最里边的拔步床上,身穿红色里衣、长相妖孽的男人坐在榻上,将生病的主角儿抱在怀里。 其实也不算抱,他顶多是让少女枕在他大腿上,握着瘦弱的小手小心安抚。 三人有点儿受到冲击。 “我是她哥哥!” 傅南嘉随口解释了一句,冷声催促,“快过来看看!我家小乖醒不过来了,嘴里还有呓语!” 三人一听,快步走了过去。 柳徇风占据主位,傅南嘉用手帕包了陆凝霜的手腕递过去。 颜心檀抽出荆时越为陆凝霜做的诊籍翻到最新一页,握好了笔。 杜邱亭蹲在一旁,打开了药箱。 切脉开始,所有人敛声屏气。 窗外连知了都没有一只,极度的安静让少女口中的呓语变得清晰。 “别走……别抛下我……” 四人以为她梦到的是荆时越,表情都不太好,尤其是柳徇风三人,一脸的心虚和愧疚。 其实,一个男人而已,哪能给陆凝霜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她只是带着记忆梦回了一趟前世,看到母亲在路上咽气,看到父亲熬干了心血猝死,看到祖父一夜白头…… 可婴孩儿的无助只能通过啼哭表达,她做不了任何反抗,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柳徇风诊断后凝重的陈述道: “二小姐伤心过度,已经陷入了昏迷,还有风邪入体的迹象。 我适当开一点儿药,先将汗发出来,再点一支安神的香。 以后切记大喜大悲,于身体恢复不利。” 荆时越还躺在隔壁没人管,他浑浑噩噩中将柳徇风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到耳朵里。 伤心过度…… 陷入昏迷…… 他的心无一刻不痛,抽搐的感觉从未停歇。 “陆小姐……” 他又一次吐了血。 师兄妹三人暗中观察着陆凝霜的模样,她看起来格外脆弱,似乎一丁点儿的风雨就能将她摧毁。 她不具有任何的威胁性,只会让人感到同情、可怜、心疼…… 三人的心不由自主的偏了。 走在回医馆的路上,杜邱亭一个劲儿的叹气: “二小姐好可怜啊,看得怪让人难受的。师兄他真的做错了,走不到最后,就不该去招惹。” “是啊!” 颜心檀拎着灯笼应道,“虽然给她续了命,可早已亏空的身体不是那么好养的,再经历两次这样的事,我真怕她熬不过去。 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怜!可悲!可叹啊!” 柳徇风望着弦月,跟着摇头。 陆凝霜打心里抗拒喝药,傅南嘉试了好几次都没喂进去,不得不放弃了。 他躺在外侧,让少女枕在臂弯里,轻拍着她的后背,静静的守了一整夜。 心痛的滋味,谁尝谁知道! 第134章 白芷亲启 淮南王府。 管家在奢华度仅次于主院的红药堂外,低声通禀道: “侧夫人,王爷已经在新收的美人处歇下了,您早些歇息,不用等了。” 卧房里熄了两盏灯,只剩下昏黄的暗影。 院里的侍女出来温柔的见礼,顺便将一包银子塞进了管家的袖子。 “劳烦萧管家了。” “没有,没有,为侧夫人效力是奴才的荣幸!” 管家笑容满面的退下了。 卧房之中,艳冠淮南之地,隐有乱世妖姬之名的淮南王侧夫人。 收起了那副蛊惑人心的样子,理好因为小心机而险被撑落的胭脂红肚兜,牵过开衫衣襟将身前迷人的风光遮住。 起身坐到床头,从床板里翻出了被仔细藏匿的信件。 【白芷亲启……】 光看到熟悉笔迹写下的四个字,女人便已紧紧捂着红唇,无声的滚落了泪水。 “我的小姐……” 【白芷亲启: 一别经年,世事变迁。我睁眼醒来就到了晋阳,看到周围伺候我的陌生面庞,有种大梦未醒的感觉。 我时常会梦到被关在昭庆殿地宫的日子,但我半夜惊醒,却只能盯着黑漆漆的夜时,我就知道,你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哄我。 你走了,茯苓走了,爹娘变老了,姐姐变得更成熟了,姜朔变黑了,荆太医头发变白了…… 所有人都变了,唯有我被困在过去,始终找不到路出来。 白芷,我想你了。】 读完信件,女人再也忍不住,趴在在香风习习的罗帐里,压抑的抽泣起来。 曾经,她叫白芷,是齐国镇国公府二小姐的贴身婢女。 日常做的事是给小姐梳洗,劝小姐吃饭,哄小姐吃药,为小姐添衣。 看到小姐平安度过一天,内心就很开心。 后来,她叫殷如月,是淮南王萧凌宣最宠爱的侧夫人。 她凭借从小姐那儿学到的撩人于无形的手段,让萧凌宣那个风流花心的王爷一步步沉沦,为她宠妾灭妻。 就算府中进来再多美人,他也忘不了她。 美人们可以忽略王妃侧妃的存在,却无人敢轻慢于她。 因为她是后宅的实际掌控者,是小世子的母亲,是淮南王最宠爱的女人。 那么如今,她到底是谁呢? 挥退在门外问询的侍女,哭过的侧夫人将信件伸到蜡烛上点燃。 火光幽幽,照亮了她丰满的身材,雍容的体态,凝脂般的肌肤,还有眼中诡谲的算计。 可她骨子里,仍是小姐的白芷! “小姐,奴婢也想你。” 女人轻启红唇呢喃,嘴角升起的笑容让她如鬼魅一样。 “麻烦小姐稍微等一下,奴婢解决完手里的事,就来找你。” …… 殷侧夫人果然不同凡响,就算淮南王昨夜与新得的美人们颠鸾倒凤,天亮后还是眼巴巴的来陪她用膳。 “本王的好月儿,你不会生气吧?” 淮南王一坐下便将侧夫人搂到怀里,吸着她发梢淡淡的药香,一副神醉心往的模样。 侧夫人葱根似的手指不经意按到男人腿上,低垂着眉眼,泪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王爷的心神恐怕早就丢到美人们身上了,哪还记得妾身呢?” 一看就不好亲近的男人一手捏住侧夫人的琼鼻,一手从衣衫里探进去。 “美人们只是尝个新鲜,月儿才是本王的心头好,”他霸道的抵上了红唇,“让本王欲罢不能……” 侧夫人蹙着柳叶眉,抬手挡住了男人的嘴,冷眼睨人显得很是娇媚。 “王爷带着其他女人的味道就想碰妾身,妾身可不要!” “你在嫌弃本王?” 在男人沉下声音时,侧夫人恰好说道: “要是人家闻到妾身身上杂乱的香气,还以为是妾身用王爷的钱,偷偷养了三千佳丽呢~” 男人瞬间失笑,啧啧个不停: “没想到咱侧夫人还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呢,还偷养三千佳丽?本王以后可要当心了,不然一不小心美人们就成侧夫人的了。” “哼,当着妾身的面儿还句句不离美人儿,妾身都要被气饱了。” 女人极尽娇俏的与淮南王虚与委蛇。 再等等,等大火将王府燃尽,世上就不会再有殷如月了。 有的只是小姐的白芷。 …… 天亮后,陆夫人来沉香院探望女儿。 因为陆凝霜有过吩咐,只要是爹娘姐姐,在她没有特别叮嘱不能打扰的时候,三人进院不用阻拦。 陆夫人进屋以后,意外看到搂着陆凝霜躺在床上的傅南嘉。 她忍了忍,但有些忍不了。 结果傅南嘉抬起头来,一脸冷厉的提醒: “你们动静能不能小点儿? 小乖昨天伤心过度昏迷,半夜找了大夫看过,现在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你们非要折磨她是吧?” 陆夫人咬着后槽牙,又愤怒,又有些无措的问: “是霜儿让你陪着的?” 傅南嘉毫不留情的嘲讽: “就外边那些人,能抵什么用?小乖根本就不喜欢陌生人! 放在你们身上,你们敢让陌生人近身吗?怕不是害怕得睡都睡不着! 除了我,小乖还能相信谁?” 陆夫人紧紧按着胸口,呼吸都重了几分,翠珠连忙帮她顺气,生怕她有个好歹。 傅南嘉不喜欢这位姑母,准确来说世界上他只喜欢陆凝霜。 他抬起与少女十指相扣的左手,示意陆夫人。 “看清楚,是小乖不想让我走!” 陆夫人闭着眼睛缓了很久,想到昨日不小心听见的哭诉,她逼着自己接受了傅南嘉与女儿的逾矩行为。 她忽略傅南嘉的存在,在翠珠的搀扶下来到床前,端详着受尽苦楚的女儿。 “别欺负她,算我求你。” 跨出房门前,陆夫人回头声线颤抖的说了一句。 傅南嘉从未得到过亲人长辈的好脸色,直接反讽道: “不需要你假惺惺,我自会保护小乖的!” 陆夫人眼眸湿润的扯了抹勉强的笑容,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傅南嘉握着陆凝霜的手,重新枕回了枕头,薄唇刚好碰在少女的额头上。 他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 “哥哥自会守护好小乖的!不需要靠别人,哥哥会为小乖达成愿望的!” 第135章 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午后正是午休的时间。 秋收需要卖苦力,萧浔鹿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帮不上忙,已经在家赋闲好些日子了。 天气很热,晒谷子正好。 对于人来说,闷得有些受不了。 只不过让萧浔鹿更受不了的是母妃和舅妈们无休止的催婚。 对的,就是催婚。 母妃只让她自由了两年,最后还是觉得姑娘应该嫁人生子,似乎这样一生才圆满。 萧浔鹿一气之下抛弃了解暑的甜瓜和冰鉴,顶着灼人的日头,躲到了苏辞月的住处。 苏辞月独身一人,还是个姑娘家,陆映雪担心她住外头不安全,所以将她安排在了王府。 其实眼下条件紧张,麾下比较重要的能人,只要没法与家人住在一起的,都被安排在了王府。 王府很大,安排那么多人绰绰有余。 “苏姐姐,我来找你了!” 还不待下人通禀,萧浔鹿一头扎进了屋子。 靠在椅子上的苏辞月听到动静,神情自然的将书籍合上,塞到了背后。 抬头看向少女,耐心的问: “安乐,你怎么来了?” 苏辞月在姐妹四人当中,存在感并不强烈,属于安静的倾听者。 按照她对小公主的了解,她铁定是遇到不开心的事要找她吐槽。 萧浔鹿丝毫不见外,一屁股挤到苏辞月身边,以手做扇,颇为气恼的抱怨: “当然是躲家里人了!整天都催我与男儿相看,烦都烦死了! 苏姐姐你是不知道,她们不经我允许,又自作主张的给我安排了一位表哥,听说已经在来晋阳的路上了!” 想到进门时,女子似乎全神贯注的做着事情,便习惯性的问了一嘴: “对了,苏姐姐你刚在做什么?” 苏辞月正寻找搪塞她的理由,就见到她皱起了眉头,奇怪的嘟囔道: “什么东西?” 苏辞月眼睁睁看着小公主从屁股下,将她认真研究的资料抽了出来。 “《寻芳记》……是什么?” 小公主很疑惑。 苏辞月战术性的喝水。 下一刻,小公主便手快的将书放到膝盖上打开,里边的内容让她纯洁的心灵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这这这这……” 萧浔鹿又猛翻了好几页,已经震惊到失语。 苏辞月伸手欲将书籍夺回来,萧浔鹿一步跳开,高举着书念道: “……她握住她的膝盖分开,指尖轻重合度的打圈,香甜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萧浔鹿脸庞通红,黑珍珠似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她举着书籍质问: “苏姐姐,这是什么东西?” “给我。” 苏辞月从容的伸手,这种尴尬的场面,先怂就输了。 更何况,她没觉得自己性向异于常人,有什么抬不起头的。 只要不牵扯到霜宝,一切都无所谓。 她已经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了。 萧浔鹿执拗摇头,气鼓鼓的盯着她。 “苏姐姐,你告诉,这是什么?!” 苏辞月语气平静: “你不是看到了吗,春宫册而已。” 萧浔鹿眼睛都红了,“可上面是两个女人!” “那又如何?” 记忆里有些懦弱的苏辞月眼神冷漠的看着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公主要是接受不了,觉得我恶心,大可以离开。我喜欢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想,应该影响不到别人吧?” “我……”萧浔鹿嘴角瘪了起来,眼泪要落不落,“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苏辞月笑容虚伪,没什么温度。 “公主殿下,臣女只是劝你,忍不了不用忍,因为臣女是不会改的。 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把我当成陌生人,以免得以后想起,平白坏了您的心情。” 她当然不会改! 她好不容易趁虚而入靠近了霜宝,为哄她开心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她以后只会更加努力的讨好霜宝! 小公主,看在曾经的姐妹情谊上,咱好聚好散吧,别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 萧浔鹿抬手抹着眼睛,整个人很是伤心,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激动的问: “你是不是对霜姐姐……” “够了!” 苏辞月皱眉呵斥了一句。 “你你你你……你果然对霜姐姐居心不良!” 萧浔鹿脸红脖子粗的支吾,没多少勇气的将书藏到身后,“我也想跟霜姐姐贴贴,我不想成亲,我宁愿像书上……” “萧浔鹿,你闹到什么时候?” 涉及陆凝霜,苏辞月终于没了耐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书夺了回来。 她用极为严厉的语气训斥着小公主: “凝霜不是你能随便玩笑的对象!你若是不愿意成亲,你可以拒绝,你若是拿她当挡箭牌,我绝对饶不了你! 你以为这种事情闹出去好听吗?你是顶得住世人异样的眼光,还是你家里人的压力? 你随随便便一闹,你让凝霜以后怎么见人?街上的人那么多,你大可以雇一个说是你喜欢的人,何必要拿你霜姐姐去冒险呢? 我实话告诉你吧,她不喜欢我,也不会接受我!她有姜世子他们!” 萧浔鹿两只手都在擦眼泪,她委屈又生气的低吼: “你凶什么凶嘛?我不那样总行了吧?呜呜,是我说话没经过脑子,我不想伤害霜姐姐,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苏姐姐你别凶我了,我知道错了,你别告诉霜姐姐,我不想惹她生气。 我听到消息的,她都哭昏迷了。” 苏辞月一愣,艰难的问道: “昏迷了?” 萧浔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来时路过仁医馆听到的,说霜姐姐不能大喜大悲的,况且这消息陆府根本没隐瞒,应该是怕大家不小心刺激到霜姐姐。” 她问:“苏姐姐知道内情吗?” 苏辞月吐出一口浊气,沉重的点头。 她简单说了一下,伸手摸着小公主的头,郑重的叮嘱: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背叛你霜姐姐,也别像荆时越那样不告而别好吗?” 小公主一下变得很乖。 “我才不会那么做呢!我是霜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我们要好一辈子呢!” 她犹豫的看了苏辞月一眼,“苏姐姐……” “有什么问题直说便是。” 苏辞月收敛了脾气,又是那个耐心十足的好姐姐。 萧浔鹿低声道: “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发誓!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别……” 苏辞月笑容柔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强迫她的,就算她不喜欢,讨厌我了,我也会告知她后自己走的。 不用担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伤害她的。” 第136章 他的小乖甜度爆表 陆凝霜一次性睡了三天,一醒来就匐在傅南嘉的身上干呕,左手紧紧按着肚子,脸色惨白惨白的。 听说伤心过度会伤及肠胃,轻则恶心呕吐,重则昏迷不醒。 她可算是体会到了,也算人生新体验吧! 傅南嘉给她顺着背,表情死沉死沉的,像是要把她的痛苦给瞪死。 陆凝霜用余光观察着他,心里对调教好的傅南嘉很是满意。 疯批妖孽哥哥还是蛮香的! 只要比他狠,总能将其驯服的。 哦,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的腿简直完美! 疯批很好找,好看的疯批也不少。 但是坐在轮椅上,还长得妖孽,且被训得百依百顺的疯批,就超稀有了! 陆凝霜呕完之后,泪眼朦胧的朝傅南嘉伸手,软软的撒着娇: “哥哥抱我下去~” 傅南嘉能有什么法子? 只好先把自己从床上移到轮椅上,再伸出双臂把她抱到腿上,然后控制轮椅来到侍女准备好的洗漱架前。 “先擦擦脸,哥哥陪你用膳。” 傅南嘉倾过身体,从金盆里拧了帕子,动作轻柔的给少女擦脸。 陆凝霜故意将脸扭开,他板着脸,却满眼宠溺的叹道: “小乖,听话!” 陆凝霜昏睡三天,滴水未进,傅南嘉陪着她什么也没吃。 眼下都有些头晕眼花,可他还是先耐着性子哄着陆凝霜吃了小半碗面条,等她确实不想吃了,再把她的残羹剩饭扫进肚子里。 陆凝霜懒散的靠在男人怀里,神采奕奕的看他咀嚼,指尖在背后戳他肚子,矫揉造作的问: “哥哥那么喜欢吃剩饭吗~~” 傅南嘉低眸与她对视,噙着笑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回答: “哥哥生来就是吃小乖剩饭的。” 那一瞬,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萦绕在耳边,配上他理所应当的笑脸,狠狠的戳中了陆凝霜的癖好。 疯批的温柔有种绝佳的反差感,动不动用强逼迫或是充满戾气的阴阳,说白了就是不够爱。 当爱变成本能,他会忍着痛主动拔掉身上的尖刺,用最柔软的腹部将你包裹,然后忘却自己,彻底变成你的模样。 陆凝霜揪着傅南嘉的耳垂,压不住兴奋的命令道: “那我以后的剩饭都留给哥哥了哟?” 傅南嘉偏着头,让她方便揪耳朵,笑眯眯的应道: “好。” 陆凝霜眉飞色舞的强调: “那你每顿记得回来吃干净,我全都给你留着!哥哥可不要光说不做哦~” 她想,哥哥比荆时越好养多了! 既要还要,那根本是条养不家的黄鼠狼! 傅南嘉拥着少女低声叹道: “会的,谢谢小乖。” 他想,小乖果然是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 他的小乖怎么能这么好? 用完膳后,侍女将养护身体的汤药端上来,傅南嘉低声下气的哄陆凝霜喝药。 陆凝霜可太喜欢他这样子了,不过她想看看,他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手勾着男人的肩膀,一手捂住口鼻,蹙起秀眉嫌恶的拒绝: “我不要,除非哥哥也喝。” 勺子里刚吹凉的药,被傅南嘉毫不犹豫的吃进了嘴里,他狭长的丹凤眼笑眯成一条缝,里边渗出灿烂的星光。 他又舀了一勺吹凉,举到少女唇边,温柔的语气能把人都融化掉。 “小乖,这下该你了吧?” 陆凝霜双眸晶亮,我喜欢这个调调! 她张嘴将勺子咬住,把药吃下后,忽然搂着傅南嘉的脖子埋在他颈窝处悄咪咪的说: “我好喜欢这样的哥哥!” 纵容她毫无底线,不管怎样都好声好气的,就算说吃药分他一半,他也欣然接受,比以前动不动就发癫的神经好太多了。 琥珀色的汤药在“你一口我一口”下,见了底,彻底征服傅南嘉的快乐,让陆凝霜心情一直很好。 心里头一开心,嘴就甜得让人心神荡漾。 她笑眯眯地搂上傅南嘉的脖子,一个劲儿向他倒糖。 “我好喜欢这样的哥哥!” “真的么,小乖?” 傅南嘉已经愣住了,分明是不敢相信的。 陆凝霜重重点头,嗓音娇柔圆润: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傅南嘉红了眼,人生第一次听到小乖直白的喜欢,他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陆凝霜还咬着他耳朵强调: “非常!特别!格外!尤其哦,哥哥~” 傅南嘉被甜迷糊了,直到看到少女掌心鸡蛋大的纯金铃铛,才意识到自己跳进了什么死亡陷阱。 “哥哥不会反悔吧?” 少女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托着铃铛,眨着眼睛,拖长了尾音悠悠说道: “哥哥不哭,我就要哭的哟~~” 她已经按住了胃,泪花渐渐在眼眶充盈。 后来嘛,傅南嘉带上金铃,移动轮椅将陆凝霜送到隔壁。 他成了她的专用交通工具! “哥哥感觉怎么样?” 陆凝霜旁若无人的亲了下傅南嘉的唇,傅南嘉拧着眉头护着她腰,阻止她乱动的行为。 “不怎么样。”他摇头。 陆凝霜拽着他腰间的衣衫凑近,恹恹的催促: “你再感受一下嘛,仔细感受一下嘛~或许会喜欢呢?” 傅南嘉仍是摇头,表情不算好。 他捧着少女的脸,低头语重心长的叹道: “很难受,很不舒服的,还让我心情烦躁,小乖。但因为是小乖的游戏,我也意外答应了,所以哥哥愿意忍过去。” “唉……”陆凝霜明显变得失望,她转回头感慨,“原来哥哥不是天选4、、爱圣体呢~” “小乖说的是什么意思?” 傅南嘉疑惑出声。 陆凝霜摇头,起身摆手,“没什么,哥哥自己把东西扔了吧,我要跟熟人单独叙叙旧。” “好,有事随时叫我。” 傅南嘉坐着轮椅出门。 陆凝霜绕着地上的囚徒走了两圈儿,绣了狸奴的流光缎镶东珠彩宝翘头鞋,直接踹上了荆时越的肚子。 “你让我很失望啊,我的太医哥哥!” 她蹲下身,将荆时越嘴里的布团扯出来,捏着他的下巴喂进一粒黑色药丸,然后咬破指尖将血抹到他牙齿上。 她噙着微笑,眼底冰冷无情。 “你知道我给你吃的是什么吗? 它叫相思蛊,别名噬心蛊,是一种很烈的情蛊,以后你只要想到我,就会遭受噬心之痛。 若是情动,那更惨了,冰火两重,生不如死,这都是你应得的。” 第137章 荆时越,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相思蛊包括控制院中侍从的蛊虫,都是陆凝霜找阿芜要的。 若不是醒来那天小冰感知到阿芜本命蛊的气息,她都快忘了这号儿人了。 陆凝霜羞辱性的拍了拍荆时越没什么血色的俊脸,翘起指尖将他沾满尘土和血迹的白发撩到耳后,似情人般低喃: “我的血是毒也是解,除非我愿意,你就算杀了我也解不了身上的蛊。 而且,天底下我可能是唯一的解法。 荆时越,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二小姐,咳咳咳……” 荆时越从晋阳边境便滴水未进,此刻喉咙像是着了火,一说话便疼得不行。 加上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散干净,他躺在地上翻身都有些困难。 “不想同我说话?正好,我还不想听你说呢!” 陆凝霜故意面带嘲讽的曲解他的意思,用布团重新把他的嘴堵上,伸出双手在他身上到处摸索,最终在胸口处将装在锦袋里的蓝翡腰链掏了出来。 “我亲手给你戴上,你却解了好几次,想来是不稀罕的。” 陆凝霜露出微笑,随手将腰链连同袋子一起,扔进了侍女送进来的炭盆。 明火瞬间升腾,狰狞的火舌迅速将蚕丝制成的锦袋吞没。 荆时越无法开口,视线牢牢锁在被火焰覆盖的腰链上,满脸的伤痛。 陆凝霜发现他总是抓不住重点,转身出门寻了一根两米长的铁棍,面无表情的对着炭盆一阵打砸。 猩红的炭粒四处飞溅,耀眼的火星像夜空中灿烂的星河,飘荡在宽阔的房间里。 “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她步子有些踉跄,苍白柔弱的脸庞透出寂静的疯色。 一刻之后,她站直身体,冷漠无情的俯视阶下囚,垂于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 凝脂般的手背被烫出了细小的水泡,光滑的掌心被磨掉了大块的皮肤,光看一眼都觉得痛。 金属制成的火盆倒在地上,烧红的炭火滚得到处都是。 而那华贵的裙摆,被飘飞的火星烧穿了一个又一个洞。 “唔!唔!唔唔!” 荆时越脖子青筋暴起,眼球瞪出了红血丝,他在地上奋力挣扎,急出了满头大汗,只为提醒她赶紧离开。 陆凝霜知道自己的处境正逐渐变得危险,可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继续与荆时越对峙。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二小姐!快走啊!我求你了……】 如果可以重来多好啊,他一定会谨慎选择,不会再走到这一步。 陆小姐,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别伤害你自己!你快走吧,这里马上就要燃起来了! 如果葬身火海是我应得的下场,我会欣然承受的。 荆时越狼狈不堪的在地上蠕动,他爬到了炭火上,眼角滚出了血泪。 泪水滴在炭火上,瞬间滋出的烟雾熏到了他的眼睛,他滚动身体,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yin。 看着他的模样,陆凝霜发出一记笑音。 院中的侍从职业素养很强,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灭火、洒扫、更新烧毁物品的流程。 在陆凝霜的授意下,荆时越被侍从带下去处理伤势,而她自己却被傅南嘉扣押,等待仁医馆大夫的到来。 “哥哥,你给我修间密室吧,就在我卧房底下。最好里面能听到外边动静,但外边听不到里边动静的。 好不好嘛,我知道哥哥肯定有办法的~” 傅南嘉抓着她两只手腕,不让她乱动,以免牵扯了伤势,脸色阴沉沉的训道: “给我坐好了!大夫没来之前,你什么都别想!” “哥哥~” “别咯咯咯,我可不会下蛋!” 太阳西沉,金光从窗柩里洒了进来,柳徇风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门口。 “二小姐,傅少爷,柳大夫到了。” 陆凝霜闻声抬头,一条“竹叶青”闯进了视线。 这位柳大夫脸颊略瘦长,气质偏阴邪,头发像是随手扯了药藤挽上,像极了偷偷用活人炼药的疯狂科学家。 一看就不像正派人士! 柳徇风大步流星的走来,坦然迎上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直白的问: “二小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身上是有什么不对吗?” “小乖——” 傅南嘉空出一只手,捂住了少女的眼睛,当哥哥的小心眼儿成这样,柳徇风古怪的啧了声。 仔细检查了情况,又问清楚了受伤的前因后果,他认真的处理起伤势来。 师兄喜欢的二小姐,怎么多病多灾的? 处理了半天,愣是没听到什么动静,柳徇风疑惑的问了一嘴: “二小姐不痛吗?” 陆凝霜安静的摇头,傅南嘉的手正抬着她的两只手腕,方便大夫处理伤情。 对于她的回答,柳徇风明显感到震惊。 “不痛?” “嗯,习惯了也还好。” 陆凝霜半真半的回道。 当初在昭庆殿就发现了,吃了那些冤魂后,她的感知力变得很强,现在身体正慢慢好转,敏锐的感知逐渐体现在了身上。 其实很疼的,因为耐受过强上千百倍的疼痛,虽然身体变得敏感,她也可以轻松忍过去。 柳徇风将伤口清理完后,观察了陆凝霜的表情好一阵儿,傅南嘉差点儿压不住杀意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赶紧把药上了,然后给我滚出去!” “凶什么凶,搞得像情哥哥一样……” 柳徇风低声吐槽,用干净的蚕丝手帕沾上药水,挨着点在了翻出白肉的掌心。 “药有点儿痛,稍微忍着点儿。” 烫伤药还好,涂上凉幽幽的,但是那消炎生肌药是他自个儿研制的配方,效果立竿见影,就是痛感上多少有点儿不顾病人死活的感觉。 他制药一向如此,只管结果不管过程。 当两只手都包好,陆凝霜仍没吭过一声后,柳徇风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同时在内心尖叫:这样的病人太听话了,我也想要!该死,荆时越怎么背着我们吃这么好? 在他频频望来后,陆凝霜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别看了,我感觉被你的眼神霸凌了!” “哦抱歉抱歉,”柳徇风连忙认错,“不好意思,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能忍的病人。” 陆凝霜挥挥手,打起了呵欠。 “你走吧,我们要用晚膳了,就不留你了。” 柳徇风走后,傅南嘉搂着她忿忿的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老盯着他?” “谁?” “荆时越的师弟!” 呵欠连天的陆凝霜眼睛一下亮了。 傅南嘉突然想扇自己嘴巴子。 第138章 别伤他筋骨 因为有伤,傅南嘉特意吩咐晚膳清淡些,发物之类的东西都不准放。 当然,他指挥院中下人都是经过陆凝霜允许了的,就连晚膳吃清淡都耐心与她商量过的。 两只手都伤了,这下子只能让人喂了。 陆凝霜吃着傅南嘉喂到嘴边的小米甜粥,一个劲儿的惦念道: “哥哥记得给我修密室,我要偷偷把荆时越关进去,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哦!” “你就那么喜欢他?” 傅南嘉用拇指擦干净她的嘴角,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樱桃肉,放在舀了小半勺米粥的勺子上,小心的喂到她嘴里。 陆凝霜咽下以后,故作伤心的叹气: “哥哥不想与我有小秘密么?” 傅南嘉夹着一股恼意,酸溜溜的应道: “我跟你说东,你跟我说西,你都讲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不依你? 赶紧吃饭,哥哥一会儿就去想办法!” “爱你哟~” 情话张口就来,傅南嘉嘴角都压不住。 …… 次日下起了雷阵雨,院子一下积起了水。 傅南嘉盯着她吃了药就出门去了,陆凝霜躺在摇椅上闭眼吃着瓜果,雨滴拍打在窗户上哗啦啦的响。 陆凝霜觉得无聊,干脆跑到隔壁看她的真人玩偶。 荆时越已经沐浴过换了干净衣服,神情木然的坐在墙边的小榻上,双眼发红,还有些灰蒙蒙的。 陆凝霜刻意挥挥手,竟发现个有趣的结果,他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报应啊! “陆小姐?” 荆时越循着动静转头,嗓音还有点儿哑,“你的手怎么样了?”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柳师弟擅长制毒,医术奇巧,在疑难杂症方面更甚于我。 有他在,你的伤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只能感知到陆凝霜的站位,并不知道她此刻正因为自己双目失明而笑逐颜开。 就算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因为是他罪有应得。 陆凝霜在一丈开外比划了半天,发现荆时越真的一点儿也看不见后,迈着小步跑到跟前儿,把他的脸一阵揉扁搓圆。 “柳师弟?看来你很推崇他。” 陆凝霜侧身坐到荆时越腿上,一手搭在他后肩,另一只手用露在纱布外的指头,挑起他的下巴。 她仔细端详着青年的面容,白发为他增添了忧郁,清冷,他的表情带着失意和落魄。 本就相貌堂堂的荆太医更吸引人了。 她饶有兴致的点评: “我见过他,长得还不错。” 她附在他耳边悄声提议,“你想看我们做吗?” 温暖的呼吸落在耳中,酥酥麻麻的,可她的言语却是那样的锋利,直接破开胸膛,荆时越的心割得血肉模糊。 他早就知道陆小姐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还是会那样痛苦? “陆小姐,不要……” 荆时越蠕动着唇瓣,无神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的少女,准备摸她脸的手忽然转向,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胸口。 “啊……”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他眉头皱成“川”字,汗水从陡然苍白的脸上滚落。 陆凝霜知道,恢复活跃的噬心蛊,正兴奋的啃咬着他的心脏! 痛就对了。 我给了你那么多耐心和纵容,比对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你却用不告而别来回报我! 就算再死一百次,我都记得你这叛徒! 陆凝霜偏头吻上了青年的唇,眼眸像月色下的幽深海湾,能让所有闯入者尸骨无存。 “是不要和他做呢,还是不要我祸害他?嗯,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反正你以后也出不去了,我再单独找一个专属神医不好么? 你不愿意照顾我,总会有人愿意的,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他?” 陆凝霜温柔地撩动他的长发,又用衣袖擦了擦他满脸因为蛊毒发作而渗出的汗水,在他耳边低叹: “你放心,只要我出手,没有什么人得不到! 我可不是你这样的骗子,我会在这种时候亲口告诉他,你是我的第一个。 告诉他,你不告而别,音讯全无。 我还会骂,你师兄真不是个东西! 我的太医哥哥,你师弟骨子里可不安分,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尊敬你,哈哈哈哈哈哈哈,说不定他会一边叫着小嫂嫂,一边跟我骂你……” 灼热的呼吸在此彼此的唇齿间交融,情欲被点燃的荆时越,疼得快要晕过去。 噬心蛊好像化分为千万只,拼命的啃咬他的五脏六腑,那股炽烈的痛意让身体像是泡进了岩浆里。 但在五脏六腑之外,四肢被极寒的霜雪冰封,彻骨冰冷。 可陆小姐言语描述的场景,更令他痛苦不堪,他用力将少女抱住,热烈的回应着。 “不要……别找我师弟……” 他断断续续的祈求,意外的有歧义。 他的臭嘴啊,哄不了人,也说不会情话,得罪人倒是天赋异禀。 他真实的意思是,陆小姐,你不要找柳师弟代替我,我以后哪儿也不去,我就待在你身边。 …… 傅南嘉回来是在傍晚,中午的剩饭还在,他特意赶在晚膳前回来陪陆凝霜。 他很敏锐,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小乖呢?” 他表情阴冷的盯住了一名近身侍女,对方战战兢兢的回道: “小姐在沐浴。” 沐浴? 傅南嘉看看被金色夕阳笼罩的院落,戾气在此刻暴涨。 小乖背着他偷吃了! 除了那该死的老男人,还能有谁?! 关在房里都不安分,还能勾引他家小乖?我踏马现在就想把他塞进密室里,再拿铁水把门浇死! 在傅南嘉拖着铁棍准备干坏事时,陆凝霜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口儿。 “哥哥,你在做什么?” 傅南嘉压着怒火一秒变乖巧,显眼的铁棍将门窗门槛儿敲得砰砰作响。 “哥哥在检查房子牢不牢固,有没有因为昨天的火变脆弱……” “啧!” 陆凝霜移步走来,伸手勾起他的下颌,近距离与他对视,“说实话!” “好吧……”傅南嘉恢复了阴沉狠戾的模样,幽幽道,“小乖偷吃了是吗?” “整个院子,连哥哥你都是我的,何来偷之一说?所以哥哥拿铁棍是要……” 陆凝霜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感,骄矜的睨着傅南嘉,软绵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傅南嘉阴恻恻的盯着耳房,“我要去打那个胆敢勾引你的老男人!” 陆凝霜忽然就笑了,灿烂的笑容比外边的金光还耀眼。 她娇俏的转了身,身姿娉婷地往回走。 “我还没玩儿够,不准伤他筋骨。” 傅南嘉转怒为喜,“好的,小乖!” 第139章 我愿女儿开心快乐,无病无灾 傅南嘉深刻的记得扎针之仇,阴着脸来到矮榻前,举着铁棍就往青年身上砸。 荆时越因为蛊毒发作失去了反抗之力,携带着雷霆之威的铁棍猛的落到后背,他一下趴到床上,口中呛出了鲜血。 “你不是很能吗,一根针就能让人全身瘫痪?那你有没有预料到自己如今的下场?” “你不是要跑吗,要弃小乖而去吗,怎么现在又恬不知耻的勾引她?!” “表面上装出一副清高样,勾得小乖念念不忘,其实骨子里比楼里的男妓都下贱!” “风水轮流转,如今阶下囚是你,被小乖厌弃的人也是你!有我在,你别想再见天日! 或许用不了多久,小乖就让我帮忙埋尸,好好儿享受你的报应吧!” 每一次铁棍砸下,都伴随着傅南嘉的讽刺,等到心里头畅快了,荆时越也奄奄一息了。 “废物!” 他拿铁棍戳了戳发现没反应,忍着厌恶探了下脉搏,没探出大问题后直接离开了。 他可记得小乖的吩咐,有分寸的呢! …… 黑纱笼罩在天幕上,剩几片云漂浮着。 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充斥着知了的尖锐嘶鸣,凉风习习的夜晚被虫鸣烧成了滚水,让人心烦得想发疯。 沉香院却是难得的净土。 有小冰的威慑在,寻常蛇虫鼠蚁根本不敢靠近,最没眼力见儿的知了都远远避开了这个禁区。 陆凝霜面对面枕在傅南嘉胳膊上,闹着要他摇扇。 她体寒畏冷不怕热,只是单纯的想要折腾他。 “快摇!” “哥哥,你行不行?” “哥哥,能不能好好扇呀?” “扇!” “嗯?” “咳——” “……” 动作一停,陆凝霜马上出声催促。 傅南嘉黑眼圈儿都熬出来了,灵魂出窍的他又摇了两把扇子,凝滞的思绪琢磨了一个问题: 小妮子精神头怎么这么好? 陆凝霜睁着眼,把好哥哥当鹰熬。 寅时(三点)的梆子刚敲过没多久,她伸出魔爪,按着刚眯着的傅南嘉使劲儿摇晃。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嗯,怎么了怎么了?” 傅南嘉陡然惊醒,眼底布满了血丝,心脏跳得急促,精神都是恍惚的。 等心悸感消退了,人也彻底清醒了。 只见小妮子那小嘴儿一张一合,无辜道: “没什么,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傅南嘉又好气又好笑,翻身将她圈在身下,一点一点轻啄她的锁骨。 “小乖既然不想睡觉,那就陪哥哥做点儿别的。” 嗓音带着刚醒的朦胧和沙哑,听起来勾人得紧。 陆凝霜抬手扒住他的嘴,缩在阴影里咯咯笑着,“我才不要你,疼!” 傅南嘉很气愤,但自知理亏,只能柔声哄着: “哥哥轻一些,小乖心疼心疼哥哥好不好……” 天赋出众也不是他的错,总不能真不要他了吧? 他还忍着心酸帮她修密室呢! 委屈! …… 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 傅南嘉顶着脸上的五指印出了门,凉爽的秋风迎面吹来,心情都变得很好。 他被小乖打了! 不过没关系,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了别人想被小乖打都没机会! 他安排的工匠已经在路上了,精通机关之术,重要的是算是他的属下,干完活儿后不用杀人灭口。 现在来琢磨下密室如何设置,修一间是不是小了点儿? 以后要再有阿猫阿狗惹小乖不开心,关不下怎么办? 那么多人住,是不是要注意干净?不然气味儿飘上去,把小乖臭晕了怎么办? 要有人打扫的话,肯定不能只有小乖闺房一个入口,不然送饭和洒扫的人整日进进出出一点儿隐私都没有。 好,在室外增设一个隐蔽的出入口。 小乖被狗皇帝关了很长时间的地宫,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应该是不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的。 排水一定要注意!防潮加上!夜明珠加上!琉璃灯加上! 还是有些昏暗,不行不行,要继续想办法。 傅南嘉伏在紫檀书案前写写画画,揉掉了一张又一张的宣纸。 他想把密室修得别具匠心,只要小乖一看到密室就会想到他,继而下意识认为有事就该找哥哥。 如此一来,就算出现再多狂蜂浪蝶,他在小乖心里的地位永不动摇! 忽然,他想到了秦家不小心搞出来的透明琉璃。 傅南嘉唇角一翘,有了! 满怀欣喜的将一间小小的密室,拓展成与沉香院相同大小的地下宅院的傅南嘉还不知道,他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早膳过后,陆凝霜在侍从的簇拥下来到海棠院附近。 进去之前,特意让多余的侍从候着,自己领着两名伺候的侍女跨进了院子。 海棠院的下人想要禀报,被她制止了。 “我身体已经好多了,不用惊动娘亲,我是来请安的。” 下人欲言又止,在她凛冽的眼神下,恭敬的退下了。 想要在陆府活命,必须严格执行的第一条守则便是: 二小姐的话永远是对的,二小姐的命令一定要照做,就算让你打老爷一个大逼斗都必须上。 这是陆建章早年亲自定下的规矩,就怕下人们看小女儿体弱欺负她。 果然,打他大逼斗的话一出,没人敢再怠慢陆凝霜,府中上上下下全都殷切的捧着她。 书归正传,陆凝霜停在主屋外,听着屋里的动静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咳咳,咳咳……” “夫人,还是找大夫看看吧,您都病了好几日了,看着您消瘦的样子奴婢心里头难受。” “咳咳,不用了,何必闹出去呢,我这是心病。” “什么心病,您分明就是被傅少爷气的!再怎么说您也是他的姑母,是他的长辈,他怎么能那样说您? 就算看在二小姐的面儿上,他也应该对你保持尊敬!” “翠珠,别再说了,咳咳,霜儿如今能醒来已是不易,她要喜欢傅南嘉就让她喜欢。 一个被家族除名的落魄少爷罢了,能恃宠而骄是他的本事,只要能哄霜儿开心,骑我头上屙屎屙尿我都认。 我如今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霜儿能开开快乐,无病无灾的过每一天。” 第140章 为什么好好儿的对我罚跪 等听得差不多了,陆凝霜故意眼神冷漠的扫向一旁端着汤药的红袖。 红袖上前,在门口低声禀报: “夫人,二小姐来了。” 屋子里,陆夫人浑身乏力的靠着软枕躺在床榻上,翠珠在旁边不停的拧热帕子,热气蒸在额头上,能缓解脑袋的钝痛感。 听到宝贝女儿来了的消息,陆夫人惊慌的扔掉的帕子,挣扎的坐起来,连忙唤道: “快快快,快伺候我更衣上妆!” 陆凝霜只给了一刻钟的时间,可一刻钟哪够啊? 她进来时陆夫人站在屏风前,层叠交错的服饰只穿了一半儿,脸上也只涂了珍珠粉和唇脂,明显看出了憔悴。 “霜、霜儿?” 陆夫人怔在原地,像是没预料到她会这么快进来。 陆凝霜安静的唤了一声: “娘亲。” 陆夫人犹豫片刻,换上了慈爱的笑容,挥开翠珠的搀扶迎了上去,牵着少女的手往窗下的罗汉床走。 “娘的乖女儿,可是想娘了?你这傻孩子,让你身边的侍女来说一声,娘不就亲自去看你了,何须你走这么远的路?” “我想到很久没来给娘亲请安了。” 陆凝霜跟在陆夫人身旁,声音软软的。 陆夫人捏着衣袖给女儿擦着额头,嗔怪道: “你这傻孩子,咱家又不是规矩严苛的别家,哪需要你亲自来请安呢?你尽管在院儿里好好养身子,咱家是为娘当家,谁敢多说什么? 乖女儿,累着了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看你,脸都晒红了,虽说是早上,但也马虎不得!” 她护着陆凝霜招手,“快快快,快坐下!翠珠,快把软枕塞你二小姐身后!红袖,赶紧去厨房把熬好的银耳燕窝莲子羹端上来!” “诶,来了。” 翠珠从柜子里抱了俩新做的软枕,里边塞满了上好的棉花,湖蓝色的缎面上绣了一只藏在繁华间的小白虎。 四周缝合的线圈外,还镶嵌了一条浅灰色的毛条,看起来格外的软萌可爱。 侧身一靠,便能感受到殷实的母爱,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明显不一样。 红袖放下汤药,转身就小跑出去,生怕动作慢了二小姐真有个好歹。 陆夫人让人将罗汉床上的案几撤了,让少女把腿放在她膝盖上,替她放松走得酸软的肌肉。 “霜儿,最近胃口还好吧,有没有不开心?鞋子穿着还合脚吧,娘又给你做了几双。” 说话间,聚在角落裁剪料子的嬷嬷走过来,将针线筐里一起拿了过来。 陆夫人一一拿起,笑着介绍: “你看,这是做的小老虎,就差两粒黑曜石的眼睛了,缝上就能穿,娘希望希望你跟老虎一样身强体壮。 这是做的小狗儿,希望你跟狗崽儿一样活泼开心,无忧无虑。 这是打算做狐狸样式的,狐狸很精明,为娘希望霜儿一样精明,做什么都别委屈自己……” 陆凝霜静静听着娘亲的殷殷希望,抬手按住了夫人的胳膊,柔声关心: “娘的身体还好吗,霜儿见您的面色有些憔悴。” “娘没事,只是因为天气炎热,有些食欲不振罢了。” 陆夫人表情一僵,将半成品放回针线筐,讪笑着用手帕包住一块奶白色点心,喂到陆凝霜的嘴边。 “来,霜儿,尝尝小厨房新研制的莲蓉白玉糕,软糯清凉,入口即化,还有降火的功效。” 陆凝霜咬了一口,大米的醇厚香气在口中弥漫,接着,薄荷的清香和莲蓉的甜香在唇齿间炸开,凉爽的感觉一下窜上了心头。 “很好吃,娘也吃。” 母女俩相互喂了几块儿后,陆凝霜埋在陆夫人怀里,表明了意图: “娘,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陆夫人下意识拒绝,但陆凝霜抬头,定定的望着她,将上辈子的经历移花接木。 “娘亲,我这几日总做噩梦,梦到你不要我了……” “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呢,娘就算不要你爹,也不可能不要你!你可是为娘的心肝儿!” 对上陆夫人宠溺的目光,陆凝霜压着翻涌的泪意,双眸红红的说: “可是我梦到你生病了,生了很重很重的病,不管我怎么喊你,你依然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黑暗里。 你就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跟昭庆殿地宫里的孤魂野鬼待过,你认为我不是你的女儿了?” 陆凝霜落寞的扭头,手却紧紧的拽着陆夫人腰间的衣裳,逼着她回答。 “哦,你们应该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没关系,说出你最真实的想法,很多时候我也感觉自己变了,变得心狠手辣,反复无常。 我就是个坏蛋,一心只想爹娘一直陪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疼我爱我,永永远远只偏心我。 娘亲,霜儿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像霜儿了?” 陆夫人抱着陆凝霜猛哭,不停的说: “你永远都是娘最爱的女儿!娘的霜儿哪哪儿都好,不许胡说! 你怎么可能坏,分明是周围的人做得不好,你生气是应该的!驭下就是要严苛,不然谁都能蹬鼻子上脸! 女大十八变,样样都正常,你再变就变成天上的仙女儿了,让为娘既欣慰又苦恼,真不知怎样的男儿才配得上你!” 陆夫人毫无底线的狂吹,在她眼里,自家女儿简直是全世界最温柔善良、体贴大方,最最漂亮的姑娘了。 心狠手辣?你眼瞎吧,根本不可能! 反复无常?你有病吧,谁准你欺负她的? 陆夫人毫无底线的纵容,让陆凝霜很是欣喜,心里头对气过自家娘亲的傅南嘉没了好脸色。 陆夫人答应看大夫,并让她可以随时找仁医馆的大夫询问诊断情况后,她在陆夫人的催促下离开了。 不是陆夫人嫌弃她,而是担心再过一会儿日头大了,她出不了门。 那就只能在海棠院待到傍晚了,陪老妇人一下午,得多无聊啊! …… “你给我滚出去跪着!” 傅南嘉顶着烈日回来,却得到了陆凝霜无情斥责。 “小乖,为什么好好儿的对我罚跪?哥哥到底哪里做错了?” 傅南嘉有些慌乱,还有些无言的愤怒。 第141章 我们山海不相逢 “怎么,不服气?” 陆凝霜倚在门口,身上穿着清爽的薄绿色长裙,青丝零落的搭在肩头,雪白的锁骨若隐若现,衬得整个人独一份的柔弱。 偏偏,她的神情却有着不容违拗的强势。 嘴角微勾,波光潋滟的瑞凤眼里尽是嘲讽: “你是腿断了,又不是瘫痪了,怎么跪不得?若真想要一个理由,那么我问——” 锐利的眼刀射去,眸中瞬间万里冰封。 “傅南嘉,谁给你的胆子气我娘的?” 傅南嘉陷入懵逼状态,但他很快就想起几天前的事情,他不过是怼了秦惠云几句,结果现在要闹得他“秋后问斩”吗? “就因为这?就因为这区区小事,你让我罚跪?还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在院子里?” 傅南嘉怒极反笑,抬手从袖间射出一道红绫,缠在陆凝霜的腰间,一把将她扯到了怀里。 “小乖——” 他禁锢着少女,爱怜的抚摸上对方滑腻的脸颊,沉声危险的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哥哥太好说话了?” 陆凝霜毫不畏惧,反手就是一耳光,清脆的声响让男人表情出现龟裂。 “哥哥,是你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吧?” 傅南嘉一手掐住大腿,一手抓住少女单薄脆弱的衣襟,作势撕开。 “小乖,你当着以为我不敢用强?这些天,是我太惯着你了。” 陆凝霜从容的躺在他怀里,珍贵的衣料滑落,露出半个白到发光的肩头。 她像是对自己的处境无所察觉,淡笑道: “你可以试试。要是你今天没把要我弄死,死的可就是好哥哥你了。 届时,别说与你合葬了,陪葬坑都不会给你留!我只会把你挫骨扬灰洒在东海里,我们山海永不相逢!” 对于傅南嘉那种变态来说,合葬是比成亲更高一级的幸福和殊荣。 今生越是不曾如愿,就越是期盼来生。 陆凝霜根本不在意傅南嘉会不会动手,反正她也打不过,就算让小冰出马,也没办法让他顷刻毙命。 所以,她把小冰当成了选择。 给傅南嘉的选择。 究竟是在跪地认错后,继续与她相亲相爱,还是强迫她后,死生不复相见。 哦,死的自然是他了。 沉香院是她的院子,侍从是她的侍从,她还有小冰,以及仁医馆送来的荆时越研究的毒药。 只要她动了杀心,傅南嘉是走不出去的,向他发难之前,她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陆凝霜威胁的话语,让傅南嘉愤怒到了极点,奢贵的衣料在他手底下脆弱不堪。 可他也只是在审视了陆凝霜许久之后,将她滑落的衣衫提起来理好,面色黑沉的去了太阳底下。 双手扶着轮椅,满身戾气的跪在地上。 他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认识到了错误,他不过是明白小乖不在意清白和性命,他根本威胁不到她。 相反,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住他的心神。 他不想看到小乖死气沉沉的样子,也不愿从她眼中看到对自己的仇恨。 跪就跪,有什么了不起? 他又不是没给小乖跪过,就当一种情趣了!他绝对不是跪给秦惠云那老女人的! “傅南嘉,跪到太阳下山,你就还是我的好哥哥。” 陆凝霜扔下这一句话,带着侍从出门了。 …… 秋收时节,雷阵雨来得比什么都快。 院子里的傅南嘉被淋成了落汤鸡,而出门的陆凝霜也被拦在了半路上。 时隔多年,她第一次出门。 遇到这样的意外,一名侍从在最近的客栈定了个最好的包间避雨,一侍从去附近的成衣馆买了干净的衣衫。 还有两名路分两头,一名回陆府禀报情况,一名去王府通知情况。 “小霜被雨浇在了路上?” 陆映雪腾的一下站起来,她不再叫小病秧子了,因为那太不吉利了。 但有人比她更快,商议着在云江与淮南王麾下军队作战的姜朔,嗖一下跟大耗子似的窜进了大雨。 时常跟在他身边招摇过市的,还会下地稻穗的陆谨,紧跟着闯进雨幕。 只是没过多久便折返回来,一人一狼披了蓑衣,再次踏进暴雨里。 陆映雪:不是,你这样显得我这当姐姐很呆啊! 此刻议事的人不多,就她、萧楚然和姜朔。姜朔一走,就剩她和萧楚然面面相觑。 “还议吗?” 陆映雪攥着泉州传来的秘信,犹豫片刻,还是先把信拆开了。 天东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姜朔已经去接人了,她落在后面显得更呆。 还不如留在这里把事情安排好,小霜来了爱玩玩儿,不想玩儿去休息也可以的。 陆映雪简单吩咐后,读起了信来。 信是淮南王侧夫人的心腹传出来的,但看那徽记又是飞霜阁的。 信上说八月十一,淮南王与其世子生辰,将要大摆宴席,届时将制造一场动乱,将淮南王、世子和王府一起焚于大火之中。 让他们想办法趁机入主泉州,将淮南之地收入囊中。 陆映雪无声叹道:白芷竟然肯杀自己的儿子么? 但世子一死,淮南王后继无人,淮南必将大乱,她作为既得利益者是没有资格点评对方行为的。 更何况,欲谋大事,必先心狠。 兵法有云: 凡是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陆映雪将信点燃,在成事之前,不能泄露白芷的谋划。目前暂时还要称呼她为,殷侧夫人。 …… 客栈大厅里,南来北往的行商说着一路上的见闻。 说安南闹了匪患,附近几个村庄都被屠戮殆尽,百姓的尸首在太阳底下暴晒,好不容易停下的瘟疫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说北边儿的放牧为生的金族四处劫掠,还抓两脚羊食用,那边的百姓苦不堪言,不知何时才能复国。 说东边两王对战,逃难路过的青壮年都被拉去充军了,他们装成老弱病残才度过关口。 他们说,晋阳王所辖范围之外,是恶鬼横行的地狱,看不到一丝活着的机会。 他们还说,齐国内乱把人打得越来越少了,或许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异族统辖。 “哎!” “唉!” 众人连连叹气,举杯与陌生人对饮。 乱世里,活着才是唯一的要义。 第142章 大雨 陆凝霜点了一桌子菜,静静听着楼下的闲谈,就连身边的侍从都露出世道艰难的感慨,她却始终没什么感触。 她神情悠闲的夹了一块银丝卷,咬了一下便默默的放到空碟子里。 急躁的风将狂躁的雨从窗外连廊吹进来,大雨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抬头看着街上冒雨奔袭的平民百姓,就像曾经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后,看那些触碰不到的车水马龙。 她对乱世有自己的定义,毕竟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世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自下而上,很快,包厢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来接霜妹妹。” 门口把守的侍卫将门推开,笑容爽朗的姜朔领着身条流畅健美的大白狼进来了。 陆谨已经是成年狼了,很高大威猛,站起来足足有姜朔大腿高。 但是脖子上用粉色飘带打了个蝴蝶结的阴文镂刻金项圈,一下子就把锋芒毕露的气势弱化了。 特别是走到陆凝霜脚边一倒,扭着脑袋和四肢,露出沾着不少泥浆的灰白肚皮时。 那哪里是凶残的狼王,分明就是一条听话的大狗! “霜妹妹,早知你要去王府找大小姐,我应该顺道来接你的。” 姜朔在陆凝霜身侧坐下,故意拉开了半米的距离,以免身上的湿气过到她的身上。 陆凝霜单手撑着下颌,眯着眼噙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拖长了音调。 “哦,接我?你拿什么接我?” 姜朔抿唇有些尴尬,他是直接从王府跑过来的,这种暴雨天骑马根本睁不开眼。 他思索片刻灵机一动,眼眸亮闪闪的盯着陆凝霜,“霜妹妹,等天气好了我教你骑马吧? 你的身体慢慢就能养好了,以前不能做的事,以后都可以尝试着做。我可以带你策马奔腾,看旷野炊烟,看长河落日,看大雪满山……” 越说越心动,他似乎看到了金色余晖笼罩的无垠草原上,马儿在溪边饮水,他搂着霜妹妹坐在草地上看落日。 平平无奇的景色,突然变得浪漫非凡。 “姜朔,你在傻笑什么?” 陆凝霜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撑在姜朔身下椅子的扶手上,倾身近距离打量着他。 猛然与少女的眼神对上,姜朔似乎梦回了那年冬天,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咳,不能咬……我昨日还帮着收过稻谷,身上应该还有稻屑没洗掉……” 陆凝霜维持姿势凝视他半天,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才慢慢退回去。 正巧雨停了,陆凝霜与姜朔一起走到楼下,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上了马车。 “那是谁啊,怎么姜将军亲自给她驾车?” “不知道,但你们看她身边那群侍从个个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好大的排场!” “不过马车上有陆府的徽记,光此一点,咱都惹不起。” 马车缓缓驰行,姜朔一边驾车,一边说着行军见闻活跃气氛。 陆府带出来的十几名侍从安静的跟在护在马车周围。 另一处的酒楼包间儿,探出一名模样娇俏的贵族小姐,看到姜朔为姑娘驾车的场景恼恨的拧着扇柄。 “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让姜将军当马夫?真是没有规矩!” 在晋阳很多世家小姐们的眼中,有权有势,家世显赫,长得高大英俊的姜朔,简直是完美的另一半人选。 更何况他至今未娶,府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如此洁身自好的男人,说句凤毛麟角都不为过! 很多家族都托人上门为自家姑娘说过亲,但都被他给拒了,给的理由十分好笑,说自己心有所属。 如今世道那么乱,他的心上人却从未出现过,想来不是没有,就是死于混乱当中了。 “去,给本小姐查查哪儿来的贱人,竟敢从本小姐手里抢人!” 李小姐咬牙切齿的让人打探陆凝霜的情况去了。 …… 沉香院中,傅南嘉被暴雨砸得晕头转向,双腿硌在滚烫的地面上又被雨水浇透,带来刀锋刮骨般的疼痛。 他双臂死死攀着轮椅,努力稳住身形,坚决不让自己摔倒。 他将无处发泄的愤怒和仇恨,落在了耳房的某个人身上。 房间里,荆时越站在柜子前,凭感觉将多宝盒的药整理进去。 没想到到头来,专门为陆小姐准备的东西,回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他时不时咳一声,五脏六腑都扯得生疼,陆小姐给他下的蛊果真厉害,傅南嘉那疯子下手也是真的重。 多宝盒是今天上午由下人送过来的,顺便带来陆小姐的一句话: “你的药交由你自己看管,但是不能治你自己的眼睛。” “告诉陆小姐,我知道了。” 他无力的应道。 一句话不含任何威胁,可他清楚的知道违背她意见的下场。 不过,命都给了,一双眼睛又有什么大不了? 荆时越摸着朱颜丹的瓶子出神,万蚁噬心的痛楚再次蔓延。 陆小姐还没吃药呢。 和他,和傅南嘉…… 他恨自己听觉太过敏锐,也恨自己对人体过于了解,后半夜陆小姐和傅南嘉的每一步,都在他脑海里呈现了具体的画面。 恨谁呢,又气谁呢? 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 …… 马车停在了王府后门。 如今的晋阳王府,已经不属于私人了,前院被划分成不同部门的办事机构,后院有一部分变成了从属的寝舍。 俨然一个五脏俱全的小朝廷。 姜朔先行跃下马车,笑眯眯的抬起右臂搀扶陆凝霜,陆谨站在马车侧边,仰着脑袋充当脚凳。 它的真狼皮草油光发亮,蚊子上去都打滑,陆凝霜蹙着眉将它撵开,她可不想一脚摔成个植物人。 陆谨拖着尾巴恹恹的走开,姜朔悄悄翘了嘴角,上手将陆凝霜拦腰抱起。 等陆映雪身边的大丫头含秋出来迎接,姜朔才悄悄挼了狼脑袋,并承诺道: “别不开心了,儿子,下次我给你做个背背上的脚凳,你主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被姜朔这么一安慰,陆谨重新欢喜起来,三两步跑到陆凝霜身旁,跟着她一路进了府。 第143章 夺天下之计 苏辞月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荷花轩中,此刻雨停,携带的公文也看得差不多了。 正准备往前院方向去,不期然望见从假山另一侧经过的陆凝霜,她快行几步,在对岸挥手喊道: “霜宝——” 陆凝霜转头,就看到苏辞月穿着一身干练的紫灰色圆领袍,黝黑的长发用白玉簪挽在头顶,愣是将身上那股美艳劲儿压了下来。 远远看去,竟有一种事业有成的女驸马之感。 陆凝霜略微颔首,柔弱又乖巧,仿佛那日下午什么也没发生过, 姜朔的视线在二人身上移动,忍不住感叹:“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可真好!” 就是不知,在明白苏辞月是情敌后,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在夜晚梦回此刻时,气得狠扇自己几个耳刮子? “二小姐,前边就到大小姐的所在了,不过大小姐还在忙事情,您看您先随奴婢去休息,还是继续去找大小姐?” “找姐姐。” 陆凝霜摇头拒绝,过了汉白玉拱桥就双手撑着膝盖,脸颊蒸得红艳艳的。 乌云散去,炽热的阳光落了下来,府上的知了吵得她心烦气躁的。 “霜妹妹,你是不是累了?” 姜朔在旁边给她撑伞,同时用身躯遮挡太阳。 陆谨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哈哈吐着舌头。 “闭嘴!” 陆凝霜拧着眉心朝空气怒喝一声,姜朔和陆谨两个大个子都被吓得抖了一下。 不会吧,难不成我又惹霜妹妹生气了? 姜朔欲哭无泪,他暗暗揩了汗,可怜巴巴的说: “霜妹妹,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直接指出来好吗,不用顾及我的面子。我改,我马上就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蝉鸣鸟叫顷刻间停了,陆凝霜直起腰来,怪异的扫了一脸小心翼翼的姜朔。 “谁说我生气了?” “那你……” “知了叫声吵到我了。” 陆凝霜淡定的回复后,朝他伸出了双手,恹恹道,“我腿疼,走不动了,你背我。” “好。” 姜朔将油纸伞递到她手中,背对着她蹲下身来。 他背着少女步伐稳健的前行,私以为能走到地老天荒就很好。 只是陆凝霜极喜欢戏弄人,在姜朔分神畅想时,她光明正大的将手从他衣领里探了进去。 比起三年以前,肌肉紧邦了很多,每一个细胞都澎湃着力量。 少年人的稚气也散了,乖狗狗好像变成了茹毛饮血的狼。 “霜妹妹,别闹。” 回过神来的姜朔眼神晦暗的偏头看她,平静的嗓音下是汹涌的欲望。 陆凝霜拨开他的衣领,对着他脖子狠狠咬了一口,有些失落的呢喃: “我的乖狗狗没有了。” 所以,她决心再物色一个。 放肆的人生当然要多姿多彩,疯批要,忠犬要,病娇要,毒蛇要……奶狗也要。 有些人很难界定属于什么,没关系,只要她感兴趣,她都要啃一口。 “小霜!” 陆映雪站在小道儿尽头,沉沉喊了一声,然后在含秋的帮助下,将陆凝霜抱了下来。 她很想训道,你这丫头能不能再大胆一点?没看到某人眼神儿都变了,恨不得当场吞了你吗? 姜朔埋怨的看了陆映雪一眼,又略微可怜的看向陆凝霜,弱弱唤道: “霜妹妹——” 陆凝霜有了姐姐,直接把姜朔抛在脑后,揽着陆映雪的脖子,娇气的喊道: “姐姐,我好累啊,你抱我走啊!” 她虚假的抹着眼角,夸张的诉说起来,“你不知道,为了找你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外边的雨好大,车帘子都挡不住,雨水哗啦啦的沿着车窗流进来,我衣服都湿了。 阿嚏!姐姐,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是因为你在外边有了别的漂亮妹妹吗?” 说着说着,眼眶湿润起来,微微低垂的眼角发红,配上眸子荡漾的水光,让人下意识想到漂浮在水面的海棠花。 但相比之下,还是她比花更娇。 陆映雪将她横抱着入了大厅,不轻不重的训道: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到处认姐姐妹妹?” 陆映雪将她放在椅子上,对含秋吩咐道: “去把姜汤给二小姐端过来。” 厅里没有其他人,长长的桌案上摆满了文书,后方以及两侧的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 椅子右后侧的地方,挂着一张六尺长的齐国舆图,上边被勾画过红线之外,是落到沦陷于异族手里的地方,灰色是被齐国诸侯割据的地方。 唯有黑色实线范围内,才是他们现在掌控的地盘儿。 陆凝霜的视线在舆图上转圜良久,拽着陆映雪腰间的衣裳,忍着恶心咽下姜汤后,悠悠叹道: “姐姐速度不太行啊,怎么才打下三分之一的地盘儿?” 原着里没有明德帝祸害天下的剧情,按照进度,此时都该打国外了。 先打草原,再打沙漠,打南越密林,打羌国,一路打打打,速度跟迷人的老祖宗有的一拼,一路爽飞了。 如今三年了还在国内,好好的重生打脸逆袭爽文,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本来作为被女主祭天的反派,陆凝霜是没有资格吐槽的,但是呢,她就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 陆映雪听到她的话沉默了。 姜朔也有些牙疼。 悄咪咪过来盯梢儿,发誓要抓住陆凝霜对陆映雪心怀不轨的小辫子的萧楚然,也愣在了原地。 三个人内心都有一只土拨鼠,争天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啊喂! 陆凝霜悠然的在厅中漫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唯恐天下不乱的陈述道: “夺天下之计,有合纵、连横;夺胜战之计,有三十六策;夺民心之计为‘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事为民所办。’ 结束乱世最快的方法,就是解决引起乱世的人……” 姜朔合理提问:“可是暴君已经死了。” 陆凝霜微微一笑,说出的话让人胆寒,“可其他人没死呢。” 陆映雪连忙捂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训道: “这种话不能乱说懂吗,你这跟毁灭世界有什么区别?” 接着厉声警告其他人,“你们什么都没听到懂吗?若有泄露,全家牵连!” 将下人全都挥出去后,陆映雪摸了摸陆凝霜的头,殷切道: “好妹妹,我们来谈谈你说的计谋好不好?当然了,你别发表意见,劳苦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第144章 天纵英姿 “合纵是弱势力结成联盟,联合抗击强势力,阻止强者兼并。 连横是侍奉一个强势力为靠山,来进攻一些弱势力,达到兼并和扩张的目的……” 姜朔自行取了笔墨纸砚,跪坐在条案前奋笔疾书,时不时满是星星眼的望着少女。 不愧是我喜欢的霜妹妹,竟然在兵法谋略上有天纵英姿! 说不得以后我在前线浴血厮杀,霜妹妹坐在军中决胜千里,胜利之后夫妻双双把家还,一定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佳话吧! “三十六计分为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六个部分……” 陆凝霜在厅中走走停停,第一次当着旁人的面儿展现自己非凡的记忆和渊博的学识,感觉新奇又古怪。 就好像前世躺在病床上,通过电子设备这个途径了解世界的唯一方式,都染上了色彩。 苍白且单调的人生,在回忆里多了一丝罕见的鲜活。 “所谓趁火打劫,即:敌害在内,则劫其地;敌害在外,则劫其民;内外交害,败劫其国……咳咳……” 多说了会儿,她便咳嗽起来。 陆映雪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像个在深宫浸淫多年的总管太监。 小心翼翼的搀着陆凝霜,来到宽大的黄花梨雕麒麟浮云纹的书案前方。 拉开椅子,扶着她坐下,又亲自奉了茶和点心,然后力度合适的捏着肩膀。 “好妹妹,不急啊,你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再吃点点心歇息歇息,别熬坏了身子。” 她这妹妹有点儿厉害啊,以前只以为是朵只会捂着胸口装柔弱的小白花,没想到还是天生的军事家。 现在一想,捂着胸口掉两滴泪,就引得拥护者为之仗义执言,甚至大打出手,何曾不是一种兵法? 趁着陆凝霜休息的功夫,姜朔从屋里拿出一套丹青用品,在窗下的长案上摆开一张洒金宣纸,迅速描绘着陆凝霜刚才指点江山的风姿。 霜妹妹的高光时刻,自然要画下来供世人瞻仰。 或许几百年以后,众人提起他的霜妹妹,下意识想的是“伟大的文学家、军事家”,而非镇国公府深居简出,没有具体名字的闺阁小姐。 在陆凝霜歇过后继续讲述时,萧楚然终于站不住从暗处溜了进来。 很是霸道的挤开姜朔,拿着纸笔刷刷记起来,他内心古怪也莫名的慌张。 该死,为什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病恹恹待屋子里的娇小姐,比本王还懂得多? 再不博采众长,吸取知识,我晋安王的位置怕都坐不稳了! 这一回,陆凝霜倒是没作妖。 眼看着日头西斜,灿烂的霞光让斗拱飞檐都流转着赤金色的光辉,陆映雪终于恋恋不舍的将陆凝霜打断。 “好了,该用晚膳了。” 她吩咐含秋赶紧去传晚膳,并回忆着当初荆时越给的注意手册,特意加了几个陆凝霜可能会喜欢的菜品。 浮云阁是陆映雪的办公之地,虽然处在后院范围,但时常会有外人到此。 这不,厅中已经聚了好多人,都属于晋阳王势力的肱骨,因为桌椅不够,他们便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 他们全都是被陆凝霜吸引来的。 借此机会,陆映雪光明正大的介绍了陆凝霜的身份,她已然醒转,再不可能被藏起来。 况且小霜身体已经好了,肯定要让她恣意一些,才不辜负好不容易得来的时光。 如果在自己的地盘儿上,都保证不了小霜的安全的话,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这是我一胎双生的亲妹妹,镇国公府的二小姐,这些年因为生病一直待在府上休养,近日身体略见好转,才有机会出门。” 在场的人大都不知道镇国公府二小姐的,毕竟谁好人家盯着一位深闺小姐不放? 但今日展现的在军事上的非凡智慧,让他们打心底对尊敬这位体弱多病的二小姐。 里边有些人是不太对付的文官,有部分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武将,姜朔见不得如此淡定,将写满的宣纸整理好后,“不经意的”将几首传世佳作背了出来。 “姜世子,你一个打仗的粗莽之人,好好儿的背什么酸诗?” 五大三粗的威武将军费启光扯着嘴角嘲笑起来。 这货家世没有姜朔显赫,人长得也有些着急,姜朔幼年时套他麻袋打了好多回。 也就是如今同在晋阳王麾下效力,不然早就动手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全诗寥寥二十字,用词简洁。绿蚁、红泥、白雪,色彩的跳转让质朴的生活气息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流露出真情。 不愧是能引动南北文坛的千古名篇之一啊!” 那位在公主生辰宴上得知妻子死亡真相的失意人,曾经的内阁侍读,现在的王府幕僚沈迁,朝陆凝霜拱了拱手。 “青阳沈至清,见过陆大家。” 陆凝霜淡定的颔首,对于如此高的评价,并没有多少触动。 “大齐第一才女”本就是她的标签,换种角度来看,属于自带光环的金色头衔,也算她这反派女配的天赋了。 稍稍运作,一个文学大家的称号手到擒来。更何况背后运作的还是秦家那个全书首富。 “什么, 那位写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名句的是陆二小姐?” “我等眼拙,拜见陆大家!” “若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之人,恐怕只有陆二小姐了!” 有文化的人全都怪叫起来,好吧,他们是太过惊讶了。 见到众人纷纷朝陆凝霜投去敬仰的目光,姜朔感激的看了好朋友一眼,而后挺胸抬头, 一脸与有荣焉。 爱上一个优秀的人,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晚膳过后,陆映雪与内部人员敲定了保护陆凝霜的细节。 以后陆凝霜出门,将由陆建章提供的二十名玄麒军开路,姜朔提供的十五名镇远军、王府提供的六名府兵拱卫,陆映雪提供的十名侍卫近身保护。 加上陆凝霜原本的三十侍从,明面上她身边的人有至少七十人。 各个精锐,都可以打场小的突袭战了。 第145章 我想多一个人爱她 陆府里,陪着陆建章用膳的陆夫人忽然放下了筷子。 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皱着眉头,神情严肃,陆建章下意识有点儿慌张。 “怎么了夫人?” 他好像没干错事吧? 难不成是因为过阵子出征,没告诉她的原因? 可打仗讲究先机,还没敲定细节的事怎么告诉她啊?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听说你今天唤了大夫?” “夫君……” 夫人长叹一口气,轻轻靠在他怀里,鲜少的露出了柔弱的一面。 陆建章将她揽住,握着她的手,听她说: “我想跟陆映雪和解。” 陆建章瞬间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妻子,她向来视大女儿为生死仇敌,恨不得回到过去将之掐死。 突然说和解,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或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对了,是和平的和,解释的解吗? 解,不会是解决的意思吧? 陆建章声线颤抖: “夫…人,要不你再想想?” 现在齐国分裂,天下大乱,正是崛起的好时机,经过对各方势力的分析,萧楚然是最有可能坐上皇帝宝座的人。 依着映雪的贡献,以后少不得要成为并肩天下的皇后。 届时,他就是开国元勋,陆家的辉煌是要载入史册的! 虽然陆家不一定能传承下去,虽然他不一定非要实现列土封疆的梦想,可一家子平平安安是他最坚定的追求。 夫人要是把映雪杀了,陆家断了与晋阳王的纽带,他们又将漂泊到何处去? 让他自己带着军队打天下,首先不现实,没有皇室正统的名头,他就是反贼,名声上就不占优势。 其次,如今争天下已到白热化,他再另起炉灶,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最后,说他目光短浅也好,儿女情长也好,他只想守着妻女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皇权二字蕴含的杀机,比乱世还强上几倍! “你那是什么眼神?!” 陆夫人快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她狠狠咬住牙关,才没把小拳拳变成暴戾铁拳。 近日都在劳作,肌肉又硬实几分。 陆建章担心爱妻受伤,将那削葱般的手握在掌心,诚实认错: “是为夫不好,是为夫对夫人妄加揣测了,夫人别生气了,看到夫人心情不好,为夫就心口疼……” “油嘴滑舌!” 陆夫人嗔了一眼,轻叹,“我是想明白了。依照现在的情形,霜儿以后少不得要仰仗她。 我不过是希望,陆映雪能看在姐妹情分上,好好儿护着我的霜儿。她尊不尊敬我,认不认我,我都无所谓。” 她牵着陆建章粗糙的大掌,心不在焉的在他掌心写写画画,眼中闪起了泪光。 “霜儿今天来探望我了,被暴君囚禁的经历成了她心里抹不去的阴影。 她不停强调要我们一直陪着她,像是担心我们会抛弃她一样……” 陆建章为夫人擦着眼角,凝着剑眉,心都沉了下去。 “霜儿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我们对她的偏爱还不够明显么? 夫人趴在他怀中,忽然哭出了声,“霜儿是觉得,她不是她了……” “怎么会,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我陆建章的女儿!” “我想,多一个人爱她,说不定会抚平她内心的惶恐。” …… 马车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晋阳不比奉都,没有那样开阔平坦的青石道路。 这里一切的基础设施,都比奉都差了好几等。 陆凝霜撩开窗帘,弯着眉眼吹着晚风,驾车的姜朔在前边絮叨个不停。 周围的烟火气,让她身体都暖了。 “停一下!” 她骤然出声,姜朔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紧急拉住缰绳,马儿抬蹄嘶鸣,士兵拔刀警戒。 “霜妹妹,发生什么事了?” 将车停稳后,姜朔撩开车帘。 少女靠在窗边,显然是看见了什么。 姜朔心头一紧,顺着视线望去,一位穿着破烂衣裳的乞丐撞进了眼中。 若说乞丐有什么特别,那就是衣裳特别脏。 应该是今天的大雨迎头痛击,衣服还泛着潮意,灰不溜秋,深一块浅一块,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头发结成绺,夹杂着枯枝落叶,在头顶上炸得跟鸡窝一样,还有苍蝇围着他脑门儿飞舞。 姜朔很小就上了战场,见过更多惨烈的事情。 他亲眼见过身侧的同袍咽气,掀开他的衣服一看,受伤的地方已经有蛆虫蠕动。 就说近几年,他也看多了人间炼狱,一个邋遢的乞丐而已,他自然面不改色。 只是想到被护在深闺里的霜妹妹,他伸手捂了她的眼睛,在耳边劝道: “霜妹妹别看了,乱世之中,流离失所的人数不胜数,你要是觉得可怜,我让人把他收留下来。” “不用了,”陆凝霜出声拒绝了,她轻眨眼眸,睫毛挠得姜朔手心发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何必妄加干涉呢?” 姜朔只当她想明白了,像霜妹妹这样的天纵英才,肯定看得比他透。 “好,我送你回家。” 他出去驾车,没注意到她嘴角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也没注意到乞丐投来的关注。 陆凝霜缓缓放下车帘,无声说道: 季公公,好久不见。 …… 傅南嘉腿伤犯了,疼得他表情扭曲。 但夕阳落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沐浴。 陆凝霜在姜朔的陪同下回到沉香院时,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陆凝霜说她累了,姜朔便识趣的离开了。 她转头问院中下人: “傅南嘉呢?” 下人恭敬的回答: “傅少爷在沐浴呢。” “他一直跪着的吗?” “一直跪着,下雨也没起来。” “嗯,退下吧。” 飞霜阁后有一处小温泉,藏在天山石影壁后面,旁边还种了一簇芙蓉花。 傅南嘉没在屋子里,肯定是在那里,他腿疼时就会去泡一泡。 陆凝霜去时,傅南嘉穿着单衣坐在水里,低头一点点按着自己的伤腿。 湿漉漉的红衣勾勒出流畅的曲线,升腾的白色雾气在月光下变得愈发朦胧。 场面一度变得旖旎。 “哥哥。” 陆凝霜坐在岸边用来造景的寿山石上,傅南嘉听到呼喊看了一眼,就将头转了回去。 他在生气。 这是陆凝霜的想法。 第146章 二小姐还活着,真好 是要我哄吗? 她还没哄过生气的男人呢,以前浑身无时无刻不在痛,有人甩脸子她只觉得烦,只会直接将人踢了。 陆凝霜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意外体会到了曾经从不会去感受的诗情。 那些诸如“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诗句,都不再是苍白的文字。 陆凝霜明白,是她的心境变了。 她不再被病痛囚困,不再被四四方方的宅院困住,她拥有了前世今生都不曾畅想的自由。 或许有一天,她能去深山里听古寺钟声,去海边看潮起潮落,在冬日里策马感受大雪满雕弓。 撩人的情话她能毫无负担的张嘴就来,但此时此刻她并不想说那些轻佻言语,因为她此时不想与男人做那种事。 甚至不想有任何蕴含欲望的肢体接触。 她只想静静的吹风看月亮。 有人在身边陪着,便是最好的情况了。 陆凝霜除去鞋袜,坐在岸边将双脚泡进温泉里,傅南嘉背对她坐在池子中央,除了最初那一眼,没给她任何回应。 正好,她不需要回应。 泉水的热意从脚心蔓延至周身各处,像一件轻薄无形的披风,为她阻隔了晚风的凉意。 最终,是傅南嘉先稳不住,打破了充满和谐的静谧氛围。 “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泡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又变得凉飕飕的。好的是,经脉活络后,双腿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陆凝霜双手撑在身后,用一种极为放松的姿势坐在岸边。 “嗯?”听了傅南嘉的话,她偏头看来,疑惑道,“为什么要说话?” 如果傅南嘉有通过眼睛看穿一个人内心的本事,他就能发现,此刻是他离陆凝霜的心最近的一次。 她从来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她将内心层层包裹,你以为她在真情流露,你以为她在跟你推心置腹。 其实,都是半真半假的戏剧。 目的不过是玩弄人心,让别人心甘情愿的当她的囚徒罢了。 她从没有真的对谁说过心里话。 她脸上的疑惑是真的,眼里的疑惑也是真的,她的表情和心思达到了统一。 傅南嘉忽然就问不下去了,显然她此时并没有思索他在生气的问题,甚至没有思考与旁人相关的话题。 “没什么,我洗好了,准备起身更衣了,小乖你要回避吗?” “嗯,不打扰哥哥了。” 陆凝霜站起来就走,她不想将傅南嘉看清楚,尤其是他的腿,有些事还是保持朦胧感最美妙。 傅南嘉盯着地上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莫名松了口气。他也不想狼狈不堪的出现在小乖的眼前。 …… 今夜的氛围特别祥和。 陆凝霜沐浴后,安分的躺在了傅南嘉的怀里,傅南嘉安分的将她搂住。 “小乖今天很开心?” 他绝口不提午后的争吵。 “嗯,开心。” 陆凝霜也没提让他罚跪的事。 一切的争执,好像在这一问一答中,消弭于无形。 …… 一名邋里邋遢的乞丐在黑夜里摇摇晃晃的倒在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儿门口。 等善心大发的屋主人将他救进去后,他忽然暴起,瘦削的双手瞬间绷成鹰爪,轻松扭断了屋主人的脖子。 “砰——” 尸体重重砸在地上,头颅被拧了一圈儿出现在背后,瞪大的双眼慢慢渗着鲜血,在不可置信的散去了光芒。 乞丐从尸体身上跨过,熟练的去厨房烧水洗澡。 半个时辰后,在街上游荡的臭乞丐,摇身一变,成了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 季汝阳坐在窗边,先用屋中的小刀割掉打结的长发,再咬住腰带,面容冷峻的剜掉腐烂的伤口。 晋阳的防守很严密,对待无家可归的流民却保持着一份善心,晋阳范围还有专门的机构安置外地迁来的流民,引导他们从事生产生活。 为了混进城中,他的伤和脏都是实打实的。 流民不可能浑身干净,为了逃命,数月不换洗才是正常的。 而且跋山涉水,遭遇的匪寇或偶遇的难民抢劫,身上怎么都会带些伤。 正好,季汝阳在被人围剿时受了伤,简单处理后,他就换上粗布短打,从北方一路行来,彻底变成了乞丐。 他来晋阳只为了确认一件事:二小姐还活着吗? 三个多月的颠沛流离,他都快瘦脱相了,陛下的暴毙对他这个走狗的影响十分巨大。 各路人马都想抓住他,接受或者摧毁陛下的隐秘力量,借此问鼎天下。 他麾下众人许多都已经反水,不然他也不用躲得如此辛苦。 院中躺着的尸首,便属于背叛者阵营。 季汝阳面无表情的上药包扎,夜风里的低叹只容他自己听见: “二小姐还活着,真好。”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后半夜的一场雨,让气候染上了凉意。 傅南嘉依然陪着陆凝霜吃饭,盯着她把蕴养身子的汤药喝下。 “小乖,哥哥不能陪你用午膳,你记得按时吃饭喝药。” 出门前,傅南嘉双手搭在陆凝霜腰侧,仰头看着她光滑的下颌认真叮嘱。 “好的,”陆凝霜回抱了男人一下,恩赐他亲了下脸庞,“哥哥也要按时吃饭。” 傅南嘉忍住笑意,轻柔的捋着她的发丝。 “哥哥不会在外边用膳的,因为小乖会给哥哥留饭。” 软语几句哄走了傅南嘉,陆凝霜步子悠闲的跨进了耳房。 “荆太医,吃住都还习惯吗?” 荆时越的作息一般很规律,起得早,睡得早,陆凝霜进来时他正对着装药的柜子捣鼓。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陆凝霜的问题,而是在犹豫后,揣着药瓶摸索着来到她面前。 欲言又止,最后有些紧张的说: “二小姐,你还没吃药。” 还没等陆凝霜回应,他便因为担心她误解,而着急忙慌的解释起来。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想说你的身体还是经不起折腾,就算仔细将养,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但总归不可能真的与正常人一样。 有些于你身体有碍的事,还是能避则避,二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147章 柳大夫,你的心在嫉妒 陆凝霜就着荆时越的手,倒了一粒朱颜丹出来,没什么犹豫便吞了,顺便还扎了他的心。 “你放心,生谁的也不可能生你的。” 她的想法从未改变,生是不可能生的,她可不想好不容易病好了,还没享受人生,就死在了生孩子上。 她扫视着荆时越碎裂的微笑面具,转身往外走去。 为医者,他很贴心,为情人,只能说差强人意,而满意只满意在正人君子沦陷于情爱的反差感上。 她暂时不想跟他拉扯了。 荆时越,等密室修好了自个儿住进去吧,我目前对你丧失了兴趣。 …… 保护陆凝霜的力量,已经有了别的名字,就叫做护卫队。 他们人数较多,在陆凝霜不出门时,是需要坚持训练的,住处由陆管家统一安排,并不在沉香院。 当陆凝霜表现出要出门的意图,不出一刻钟,护卫队与马车一起出现在了陆府侧门。 为她驾车的人叫梁业,出自陆父的玄麒军某个骑兵营,有个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的职位在身上。 虽然国已不国,但过去的荣光不会消失。 他驾车很稳,至少比姜朔稳得多,车轮在凹凸不平的街道压过,却没产生太大的颠簸。 周围的环境逐渐喧闹,车子驶进了闹市当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四周回荡,给整条街都按下了静音键。 晋阳百姓第一次见如此大的排场,八卦的心思一下就活络起来。 究竟是谁如此嚣张,就不怕被晋阳王抓起来吗? 队伍在仁医馆外停下,梁业作为护卫队队长,交涉之后给医馆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将闲杂人清理干净后,他回到马车旁,“二小姐,可以下来了。” 侍从摆上马凳,搀着她从车上下来,头顶上的油纸伞,遮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 一天能打听到什么,李小姐什么也没打听到,意外撞见清场入医馆的陆凝霜,下意识就要找她理论。 自以为被横刀夺爱的刁蛮小姐,无外乎那几句古往今来都说烂了的狠话。 不过,她没预料到自己根本进不去。 “我认识她,让本小姐进去!” 李小姐挽着紫色披帛,气呼呼的指着里边,在晋阳王还没有来封地前,她简直是晋阳城的小祖宗。 从士兵转职成护卫后所有人换上了佩剑,离李小姐最近的两位将剑柄交叉,厉声道: “退后!” “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 李小姐气得两腮发红,头顶冒烟儿。 两人不为所动,“第二次警告,退后!” 她被吓了一个踉跄,两名侍女连忙将她扶住,她恨恨的吼道: “我祖父可是晋阳太守!” 医馆当中,正向柳徇风了解娘亲病情的陆凝霜皱了皱眉头,“外边在吵什么?” 梁业拱手,“属下出去看看。” 柳徇风撩了下衣袖伸手,目光有些热切,像是要将她活剖了。 “二小姐,能请个脉么?” 陆凝霜坐在柜台前的高脚凳上,把手放在面前的脉枕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探上脉搏,有点儿凉。 他语气平缓的说道: “陆夫人主要是忧思过重,郁结于心,伤了身体,精神上有一点儿错乱,不过慢慢开解后能恢复正常……” 陆凝霜将他的叮嘱听进心里,陌生人长时间碰她,她有点儿难受。 主要是目的性太强了,虽然他的目的无伤大雅。 陆凝霜忍不住说道: “诊出我的毛病了么?我见柳大夫指尖冰凉,恐怕有点儿体虚啊!” 柳徇风收回手,暗忖还是个带刺的! 不过他脸皮厚,满脸笑容的应道: “多谢二小姐提醒,医者不自医,看来我该让师弟师妹好好儿给我看看了。” “确实该如此,三位大夫都是晋阳的栋梁,千万要注意身体。” 陆凝霜煞有其事的点头,笑容柔柔的,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颜心檀沏了茶水过来,打断柳徇风对陆凝霜的审视,轻声道: “二小姐喝茶吧。” 转身暗暗警告师兄:别什么人都动!你要敢拉二小姐下水,我就向师父举报你私底下拿活人试药的恶行! 柳徇风无所谓的耸耸肩,师父避世隐居,根本不可能下山,你的威胁对我没用。 颜心檀咬牙,可恶! 回后堂便嘱咐师弟,“你把姓柳的盯紧了,尤其是去陆府出诊的时候,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 “让我盯梢柳师兄,为什么?” 杜邱亭蹲在院中喂兔子,草里拌了他新开发的补药,瞧瞧这小身板儿,被喂得膘肥体壮的。 “他可能会拿二小姐试药!” 颜心檀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柳徇风,在所有同门当中,他是最不讲规矩的人了。 她说的规矩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而是偏向于道德、底线之类的东西。 “啊,不会吧!” 杜邱亭猛然站起来,清澈的目光让颜心檀觉得他很呆,不说蠢是顾及同门情谊。 “让你盯着你就盯着,咱们会不会被大卸八块儿就看你的了。” “保证完成任务,师姐!” 大堂,柳徇风抓紧机会与陆凝霜闲谈,说话诙谐亲切,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二小姐的身体正在稳步恢复,平日里记得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有机会的话多出来走走,换换心情,人会好得更快。 二小姐的脉是我见过最神奇的了,不知二小姐可知,自己是否接触过蛊虫一类的东西?” “蛊虫是什么?” 陆凝霜很真诚的摇头,静静看他试探。 “蛊虫是一种阴毒的东西,能在无形之中控制人的心神,让人防不胜防。” 刚还一本正经的他倏然笑起来,摆着手,“当然了,那只是传言,不可尽信。 对了,你有收到荆时越的消息,抱歉,我不该提的。” 他紧紧盯着陆凝霜的眼睛。 陆凝霜也笑了,突兀的勾住他的脖子,还剩半指的距离时,偏头垂眸在他脸边低声道: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你的心在嫉妒。” 柳徇风维持着姿势,眼眸晦暗,反问: “嫉妒什么?” 陆凝霜轻笑: “嫉妒你的师兄。” 第148章 姜将军的外号叫二狗子? 陆凝霜的问题,让柳徇风想起了在山上的日子。 师父总是夸荆时越福慧双修、颖悟绝伦,说他是极为难得的医道圣体,学什么都能触类旁通。 假以时日,定能超过他这个老头儿。 师父对荆时越从不藏私,荆时越想学什么就教他什么。 在荆时越钻研自己喜欢的方向之余,师父将自己毕生所学揉成简单的内容,让他有了全局的了解。 而他们呢,师父只让选择一门或两门,很多的内容,他们根本没资格知道。 与之相比,他们简直是没人爱的孤儿,虽然大家都是师父捡回去的孤儿。 师父对柳徇风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你心性不定,不可贪多。” 真的很好笑,与十几岁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强行入世的荆时越相比,到底谁更心性不定呢? 后来看到荆时越跑回去,为了求得祝由术救心上人,在师父的房间外跪了七天七夜。 柳徇风不知道旁人是怎样想的,他自己反正先是愤怒,然后酸涩,最后是畅快。 祝由术这种逆天而行的禁术,师父居然会,而他们在之前竟然都不知道。 不过呢,他们师门像是有诅咒,门中弟子遇上情劫差不多就废了。 荆时越再被师父寄予厚望又如何,还不是为情所困,难以善终? 所以他会嫉妒吗? 嫉妒荆时越活不长,还是嫉妒他有过不了的情劫? 哈,他才不嫉妒呢! 看似回忆许久,其实不过瞬息。 “二小姐说笑了。” 柳徇风笑容不变,伸手整理着脉枕,虽然不知道脉枕有什么好整理的。 陆凝霜将手松开,坐回了凳子,弯着眉眼笑得挺乖,“你怎么知道我在说笑?” 一次交锋在无声中结束了。 再说话时,旁边多了一个人。 杜邱亭观察完兔子,拖着凳子来到柜台窄边一侧,撑着下巴恶狠狠的盯着柳徇风。 正主儿表情很淡定,归纳脉案,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二小姐以后有看诊需求,或者有什么需要我们仁医馆的,派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我们会继承师兄意志,悬壶济世,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陆凝霜听到了,他差点儿说成了“遗志”,不过他变调儿很快,将大逆不道的真实心思掩盖住了。 啧,原来是个想捅荆时越几刀的反骨师弟? “我会的,以后就麻烦柳大夫了。” 柳徇风微笑,随性的吩咐杜邱亭: “师弟,送二小姐出去。” 杜邱亭做出请的姿势,行于陆凝霜侧前方领路,走到门口看到梁业前边有人在撒泼,二人带着侍从径直走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杜邱亭代替陆凝霜发问,医馆刚开那一段期间曾有不少人闹事,待晋阳王权势稳定后,基本上就没遇到闹事的了。 所以,很稀奇。 梁业一个铁血汉子有些无奈,他朝陆凝霜拱了拱手,道: “二小姐,这位姑娘非说认识您,被我们拦住后就开始放狠话,等我过来后她带着侍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硬说我们欺压民女。” 玄麒军军纪严明,不可伤平民,不可碰民女,不能踏民田,不能入民舍,不能抢民财。 转成二小姐护卫,他们依然遵守着纪律。 况且,好的名声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甚至兵不血刃的效果, 如今争夺天下,上位们都一副体恤百姓礼贤下士的模样。 梁业作为玄麒军里出来的人,自然不愿意给玄麒军、镇国公府,乃至晋阳王府抹黑。 “认识我的?” 陆凝霜好奇的看过去,对上了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姑娘云鬓朱颜,杏眼香腮,浑身披金戴玉,富贵逼人。 配上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是一个娇蛮无理的大小姐。 世人在陆凝霜眼中仅分为两类,有趣的和无趣的。 姑娘目前介于二者之间。 陆凝霜曾为奉都顶级贵女,身边有皇室公主、丞相嫡女、王府郡主、太傅孙女等贵女保驾护航,有皇子、国公府世子、侯府世子、尚书嫡子等贵族公子鞍前马后,基本上没人敢舞到她面前。 除却女主,突然出现个仇视她的人,陆凝霜感觉很新奇。 “你说你认识我对吗?” 陆凝霜在梁业和杜邱亭担忧的目光下挥开护卫组成的安全线,笑盈盈的来到李小姐面前,伸手将她搀了起来。 “地上很脏,姑娘还是先起来吧。” 抽出纯白色不带任何纹饰的手帕,动作轻柔的给对方擦了擦脸,蹙着黛眉,含着一股忧郁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是陆府的二小姐,晋阳王府主事陆映雪的亲妹妹,因为身体不好,沉睡了几年,前几日才醒过来。 我不知哪里惹恼了姑娘,麻烦您告诉我。” 陆凝霜今日穿了一条艳丽十足的石榴裙,云锦质地细腻光泽柔和,边沿的孔雀羽线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显得甚为华贵。 上身的扶光色月影纱短衫,生生将那股明艳张扬压了下来,配上那张清冷病弱的脸,让人觉得她楚楚可怜。 李小姐懵了,她李幼微向来只打逆风局,你倒是怼我,让人打我啊,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回家叫支援? 不叫支援,我如何将你踩下去,坐稳我的小霸王之位? 被病美人含着水光的眼睛望着,李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强行撇开视线,做出不屑的样子,声音却跟蚊子似的。 “我说,让你离姜将军远一点!他是本小姐看上的人!” 陆凝霜凭借超强的感知,善解人意的回复道: “你口中的姜将军是姜朔吗?” “你竟敢直呼将军大名!” 李小姐顿时气恼,护卫齐齐上前一步,又将她吓了一跳。 她出门不怎么带护卫的,因为她喜欢钓鱼执法,打脸真的很爽。 今个儿却后悔只带了俩死丫头。 陆凝霜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伤心的泪光,“可我一直是这样叫他的……” 李小姐正准备怼她是不是在炫耀,就听到她叹气,“没想到睁眼醒来,二狗子成了偷姑娘芳心的大将军。” “啊,二狗子?不是,什么叫偷心,不能这样讲,很有损将军风范!” 李小姐反驳后,心痒的凑过来,“姜将军以前的外号叫二狗子吗?” 陆凝霜笑而不语。 陆谨那头狼是大狗子,姜朔自然排行老二了。 第149章 季汝阳:请赐奴才青云路 姑娘间的友谊建立得很快,讨论同一个人,同一件首饰,同一份八卦,只要有相同话题,她们就能变成朋友。 当然了,成朋友的想法是李幼微一厢情愿,陆凝霜并不承认。 分开之前,李小姐蹦跳着招手,脸上洋溢着浓重的喜悦。 “陆二小姐,你要是无聊了可以来找我玩儿,只要你不抢我的姜将军,我们就是好朋友!” 陆凝霜慢慢放下车帘,嘴角笑容逐渐淡去。 她会因为李幼微的觊觎而仇恨对方么? 不会,她只会迁怒姜朔。 她怒姜朔不够洁身自好,给了别人遐想的空间,怒他招蜂引蝶,不收男德。 她的迁怒不讲道理,就像前世被人渣伤害的女孩子,人们只会指责她穿的裙子太短,打扮得太美,是存了心的勾引人。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不是你自己给了人家暗示,她会纠缠不放么?” 云来客栈外,陆凝霜用此话将兴冲冲跑出来找她的姜朔撵了回去。 他站在巷子转角,身边蹲着大白狼,紧抿着唇目送陆凝霜的马车驶入客栈后院儿,目送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冷漠的上了楼梯。 “霜妹妹……” 他低声呼喊,委屈得想流泪。 “嗷呜嗷呜……” 陆谨看了他一眼,又殷切的望向主人。 一人一狼,浑身都被凄凉和孤寂笼罩,他们像是没人要的野狗。 如果再来一场大雨,氛围便足了。 陆凝霜本来没打算骂那么狠的,奈何姜朔自己撞了上来。 在那之前,她在途经的某处巷子的墙壁上,看到了炭笔画的玫瑰花枝。 只有茎秆,没有花瓣。 正如在昭庆殿夺走季公公初次的那支。 她的季公公来找她了。 一路解密,她最终让梁业将马车停在了云来客栈。 可怜的姜世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冒出来的,可怜的他更不知道,季公公是他霜妹妹心里独一无二的手办。 陆凝霜没让人清场,只是让梁业出马,包了客栈最上面两层,然后让他们守在楼梯口。 陆凝霜独自坐在天字一号房内,饮着不够新鲜的雪山毛尖儿。 店小二经过一番查验,端着客栈的招牌菜入了天字一号房,季公公随之出现了。 “奴才见过二小姐。” 店小二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季汝阳不俗的容貌。 他与在皇宫时一样恭谨,但那双黝黑深沉,连陆凝霜都无法一眼看清的眼睛,分明说了四个字:别来无恙。 季汝阳瘦了很多,脸色比她还白,皮肤凹陷下去后,骨感愈发明显,整个人多了股挥之不去的阴翳感。 陆凝霜一下子就联想到苍原上凶残且阴森的秃鹫。 他随手从黄花梨的大立柜取出一样长条物件,双手撑着比起龙案不知道简陋多少倍的妆台,回首问: “二小姐来么?” 时间可以将人美化,也能将回忆酿酒,陆凝霜不在乎季汝阳有没有生出情愫,姿态悠闲的走过去。 “季公公既主动相邀,哪有不应之理?” 季公公自觉褪了衣衫,季公公流出了热汗,季公公面若桃花,季公公溢了声轻喘。 季公公……动了情。 在陆凝霜准备扯开他腰间厚实的绷带时,季汝阳压着喉咙里的喘,转过来擒住她的手,用跟海棠一样艳丽的眼睛凝视着她。 “恐怖又恶心,别看。” 绷带下是他为了去除腐肉,生生剜出来的凹陷。 陆凝霜恹恹点头,继而用指尖描起他后背纵横交错的伤疤,有新的,有旧的。 最新的还渗着淡粉色的血水。 “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何会把我送回去。你不知道,醒来没见着你我还失落了好久。” 陆二小姐又开始编织情网了。 季汝阳麾下势力遭受重创,消息再不灵通也知道她为了荆时越伤心的事。 季公公没去戳穿她的谎话,皱了下眉,回忆着寿山上的那一日,哑声道: “奴才也没想明白为何会将您送回去。让二小姐失落,倒是奴才的不是了。” 店小二久不出现,梁业生了疑,满是警惕的出现在门口,敲了敲房门。 “二小姐,您还好吗?” 陆凝霜按着季汝阳愈发放肆,却用仅容二人听见的声音,规劝道: “季公公可别出声儿~” “二小姐,您没事吧?” 敲门声急促了起来,再不应答,梁业就要破门而入了。 陆凝霜对季汝阳挑眉笑了一下,回道: “没事,你是想问那店小二么?我觉得他挺伶俐,就留下来布菜了。” 里间与房门之间有屏风和博古架,梁业眼神儿再好,也看不透两人在做什么。 对陆凝霜的反应一顿分析,确实没发现有遇到危险的情况,梁业便退下了。 “季公公真会按着我的喜好布菜呢~” 陆凝霜在季汝阳耳边轻笑,杀人不眨眼的季公公耳朵突然红了。 饭后,季汝阳收拾着狼狈的自己,戴上那副与人虚与委蛇用的微笑面具,谄媚道: “二小姐请赐奴才一条青云路!” 陆凝霜坐在官帽椅上,指尖敲击着扶手,笑得像一个反派。 “那就要看你的价值了!” 二人就此达成了合作,至于合作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人类做事,总喜欢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青云直上是季汝阳留在陆凝霜身边用以迷惑世人的理由。 陆凝霜明白,他自己也明白。 杀人如麻,只爱权势的季公公终究被镇国公府那位病恹恹的二小姐迷了眼。 …… 重逢的第三天,王府那边传来消息,明德帝第一走狗季汝阳被抓了,但无论怎样审问,他都不曾吐露明德帝隐秘力量的半点儿消息。 萧楚然和陆映雪都感到为难,那狗皇帝对世人的威胁太大了,他们生怕他留下了什么能制造灭世浩劫的后手。 受了七日刑,季汝阳终于舍得开口,却是直触陆映雪底线的话: “我要见二小姐。” “绝对不可能!” “见了二小姐我才会说,否则我就将秘密带到地底下去,让你们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剑。” 陆映雪焦躁的将消息告诉了陆建章。 在两人死命纠结的时候,陆凝霜毛遂自荐。 “为爹爹,为姐姐,为天下大义挺身而出,我心甘情愿。” 第150章 我也不同意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陆建章和陆映雪厉声否决。 陆国公大步上来,提溜着陆凝霜的肩膀,将她安置在书房旁边的椅子上,指着她强调: “你给我坐好了,哪儿都不能去!” 他平时便是不怒自威的模样,麾下将士各个都怕他,与宝贝女儿说话都刻意夹了嗓子。 一朝在陆凝霜面前显露威严,主角儿还没怕,引着陆凝霜进来的陆大管家倒是慌得不行。 负手的陆建章一脚踢过去,气笑道: “你这玩意儿这样看着老子做什么?难不成担心老子会对你家二小姐动手?夫人不得活剐了我? 还愣着做什么,要本国公请你吗?赶紧去把你二小姐爱吃的茶点端上来啊!” 陆介可不在乎老爷踹了自己,一听到自家老爷肯定的言语,翻身从地上爬起来,那张粗粝方正的脸都要笑烂了。 “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说句以下犯上的话,陆介把陆凝霜当成了自家闺女,出去猎个兔子都要琢磨一番二小姐要不要那皮子。 你以为沉香院里随处可见到一点儿也不稀奇的名贵花草怎么来的? 是陆介出外勤时顺道儿挖回来的,也幸亏这个世界没有保护植物的说法,不然他几辈子都出不来了。 陆介这个人呢,身上有一抹悲壮色彩。 他陪着陆建章一起长大,先是陪着读书习武的书童,上战场后就成了副将,传达命令,护卫周全。 战场上刀剑无眼,杀机四伏。 陆建章又是老国公的第三子,立誓做个纨绔子弟的人,只因为父兄接连遭逢意外,他不得不顶起镇国公府的大梁。 陆建章从一代纨绔成为合格的玄麒军统帅的路上,是陆介用命为他保驾护航。 陆介为他的少爷挡了无数的刀箭,最严重的时候,身上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每一个地方都在淌血。 贵族对容貌一向看重,毕竟是门面儿,能当国公府少爷的贴身侍从兼书童,他曾经也是个俊秀少年郎。 但因为受伤过多,在战场上数次九死一生,俊秀少年郎早已面目全非,只剩镇国公府负责管家还生育有碍的老奴才。 模样大变的陆介说一句长相狰狞都不为过,奉都百姓私底下用来止小儿夜啼的人物首选陆管家。 陆介见惯了人情冷暖,并不在意那些,只是外人的看法让他放弃了娶妻生子的打算,一心一意为国公府效忠。 上天总喜欢制造惊喜和意外,搅乱人类好不容易安定的生活。 镇国公府病弱可怜,动不动就哭,连明日能不能活过的二小姐,却成了攻破陆介内心高墙的利器。 健康活泼的大小姐都怕他,可这位长时间养在屋里的二小姐一点儿也不怕他。 第一次见他便盯着他看,眼睛滴溜溜的转,好像感到很新奇。 是的,新奇。 就像看惯了乖顺金毛儿后,猛然看见了凶猛的藏獒。 天生体弱的二小姐长得很慢,说话也很晚,坐在陆国公怀里,牙牙学语的叫“介…介……” 陆介不知道夫人带着二小姐来找老爷了,担心吓着二小姐,他躲得很快,可他还是听见了软绵无力的小奶音。 “介…介……” “嗯,他叫陆介,爹爹最骁勇的副将,还是咱们府上的管家。当然了,咱家的管家权在你娘亲手里。 我女儿真厉害,一学就会!” “霜儿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宝宝!” “腻…害……咯咯咯咯……” 二小姐笑了。 夫人老爷笑了。 远远听到动静的陆介也莫名其妙的笑了。 从厨房取了茶点的陆介,陪着张老脸站在陆凝霜身后,听陆建章与陆映雪对她语重心长的劝诫。 陆建章没让陆介出去,他对陆介偏心自家宝贝女儿的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了。 “霜儿,我们给你安排了那么多人,你要是觉得待在家里无聊,你可以在护卫队的保护下满晋阳城的闲逛。 实在不行,让你姐姐放人,让安乐公主和苏辞月他们过来陪你。 你每天开开心心的玩儿就行了,不需要你舍生取义,一切有爹爹呢!” 陆映雪接过话头,继续开导: “你根本不知道季汝阳有多狠毒,他阴险狡诈,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暴君犯下的恶事很多都是他亲自执行的。 小霜,你太天真了,他提出见你不是打算松口了,而是为了拿捏我们。 你放心,我和爹绝不会中招的!” 陆介借着陆夫人的名义劝了一句: “二小姐,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你涉险的!” 陆凝霜是个听娘亲话的好孩子,微微红着眼眶,抿着唇瓣,勉强又倔强的望向三人。 “我只是想帮忙……” 她一向善于营造在旁人眼里的美好形象,明知道他们不会允许自己去牢里见季汝阳,仍坚持演完最后一帧。 看到倔强到快落泪的陆凝霜,三人感动得喉咙像塞了一根玉米棒,又噎又涩的。 但凡她年纪小十来岁,他们说不定会冲上去搂着她喊“乖宝宝”。 三人又是一通劝慰,不过语气柔和很多,陆建章和陆介两个大老粗强行夹着嗓子,听得陆映雪掉了满地鸡皮疙瘩。 听话、乖、没事、不用管、你放心玩儿等词汇,在两位长辈口中重复率很高。 陆凝霜是被陆介亲自送回沉香院儿的,分开前还特意给了她个好消息。 “茯苓马上到晋阳了,就明后日的事。” “好的,陆叔。” 在外人面前陆凝霜都是叫陆管家,私底下偶尔一声陆叔,因为叫的少,才显得珍贵。 陆介笑得满脸褶子,忍不住透露了为陆凝霜准备的祭月节惊喜。 “属下意外找到了一株金莲,回头就给二小姐挖来种到水缸里。” 其实陆介不丑,只是脸上横亘的刀疤将他衬得很凶。 跟陆建章站一起,就成了恶贯满盈的匪寇头目和铁血丹心的战场大元帅。 也能侧面看出,陆建章能追到陆夫人,多半是靠那张脸。 不需要任何感谢的话,理所应当的收下陆管家的好意,是二小姐和陆管家之间早就变成习惯的事情。 第151章 淮南王寿宴之乱 八月十日的月亮已经变得很圆了。 陆凝霜偎在傅南嘉怀里,听他汇报密室的进度。 傅南嘉砸了重金,又以工匠家人的性命相要,密室的进展很快。 还差一些零星的机关和基本陈设,就可以让荆时越拎包入住了。 “哥哥每天忙成狗,腿疼吗?” 对上陆凝霜忧郁的目光,傅南嘉捉住在胸口随便描划的柔荑,可怜巴巴的为自己邀功。 “不太疼,要是小乖能奖励哥哥的话,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被陆凝霜折腾的次数太多,傅南嘉早就不会随便发qing了,夜晚乖乖的当抱枕,睡的觉素得不行。 陆凝霜惦着傅南嘉根本不知道的新玩具季公公,期间没给任何人尝过甜头,这个时候却是勉为其难的叹气。 “好吧,就奖励哥哥亲一下。” 她指自己的唇。 豺狼一下子扑了上去,对那点儿肉沫星子都不算的东西表现得很满足。 傅南嘉回味着那份香软,左手被少女枕在头下,右手安安分分的搭在她的腰侧,眨着眼殷殷切切的问: “小乖,再亲一下好不好?” “不好!” 陆凝霜背过身去,往脖子处狠狠拉了下被子,转瞬便淡了呼吸。 徒留傅南嘉独自忍受“凄风苦雨”。 “哎……” 他不敢将人弄醒,不甘不愿的闭了眼睛。 忽然,清苦回甘的香风袭来,下一瞬他便被人锁了唇。 小妮子吻起人来比他还凶残,不过片刻他口中便弥漫起铁锈味儿。 有一会儿后,少女俯身拍了拍他的胸口,眸中溢着点点星光,乖巧的哄道: “看在哥哥劳苦功高的份儿上,给你额外的奖励。好了,哥哥乖乖睡觉吧~” 傅南嘉看着舍不得眨眼。 性格百变的小乖,真的让他爱到不行! …… 数百里之外的泉州,淮南王府灯火通明,下人忙碌着为明日的生辰宴做最后的准备。 极尽奢华的红药堂里,殷侧夫人左右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两岁多,小的是儿子,明天两岁。 她能宠冠王府后宅,一是会撩,二是会生。 她静静端详自己一双儿女,眼里的柔情早就被冰冷冻结。 现在,两个孩子在她眼中只是淮南王仅有的子嗣,他们未来的敌人。 殷如月亲自给两个孩子喂了暂缓发作的药物,让奶娘抱下去睡觉了。 在她准备安寝时,淮南王推门走了进来,一把将她搂到怀里。 “月儿这么晚还哄孩子,真是个好母亲!” “妾身是想到翼儿都两岁了,时间如江水,滚滚东去不停歇。 妾身既感动孩子一天天长大,又惶恐于人老珠黄,再不被王爷钟情……” “月儿试试就知道爷钟不钟情你了,哄完孩子,侧夫人该哄哄本王了。” “王爷,你讨厌……” 床架咯吱摇晃,红幔不停飘荡。 毒药通过殷侧夫人的身体,下给了忘我的淮南王。 女人保留了一丝理智,望着晃动的床顶,在心底无声呢喃: 小姐,白芷马上就能回来见你了。 …… 淮南王寿宴,前来赴宴的宾客极多。 身为小皇叔的晋阳王也派代表送上了贺礼,还有一个原因是淮南王地盘儿与萧楚然地盘儿接壤。 泉州正巧挨着渝州,而渝州正是首富秦家的所在,相当于淮水之地被分割给了两王。 明德帝表面上对元后忠贞不渝,可生的孩子比先帝都还多,按着年纪算,元后还没薨逝他就让别的女人怀了孩子。 说不定他一边叫着阿姊,一边带着女人到正主面前真人秀,才会让一心偏爱他的人心存死志。 故事中的两位主角都死了,再无从得知明德帝与其元后的爱恨情仇。 只说淮南王寿宴,派来贺寿的王爷代表(包括以其名义)便有四位,公主三位。 细数一下明德帝的子嗣: 大皇子为元后所生,根本没有长大。 二皇子在幼年期死在了后宫争斗里。 三皇子萧凌宣正是淮南王。 四皇子萧怀玉因谋逆在天牢上吊自尽。 五皇子萧晗因为四皇子报仇不成,在寿山拔剑自刎。 六皇子萧衡光在花楼被人所杀。 七八两位皇子一母同胞,占据了并不富庶的通州,一心想要富贵奢靡的活下去。 九皇子被茯苓砍了。 十皇子流落到了梁国。 十一皇子跟着亲姐入了驸马府,因人为设计的坠马而死。 十二十三只会阿巴阿巴,一个傻了也快死了,另一个已经被茯苓杀了。 至于公主,如今活着的就剩九公主萧浔鹿,三公主萧青禾,八公主萧云萝,后两位都嫁人了。 萧青禾嫁入了丞相府,是谢青鸾的嫂子。萧云萝配了吏部侍郎的儿子,目前属于淮南王一系的人物。 其他的公主不是死在了明德帝制造的浩劫(瘟疫、洪水、皇宫大火)里,就是消失不见了,反正杳无音讯。 你看,明德帝的爱真的很可笑。 原来的教坊司众人奏起盛大的音乐,身段妖娆的舞姬跳起勾魂的舞蹈。 暗香袭人的水袖在淮南王鼻尖儿轻扫,一个下腰,轻纱掩面的美人回眸一笑。 殷如月不合规矩的坐在淮南王身侧。 被关在院子里许久的正妃侧妃,含着恨意坐在下首,眼里的仇恨燃成的火焰试图焚毁这一切与她们无关的热闹。 殷如月笑容淡淡,只会在萧凌宣与舞姬眉目传情后安抚性的靠过来时,露出嗔怒的模样。 “王爷,您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她表现出来的醋意,极大的取悦了淮南王。 男人搂着她柔软的腰肢,低头轻笑: “她们再美,也不过庸脂俗粉,哪有本王的侧夫人勾魂儿呢?” 殷如月倒在淮南王怀中与他调笑,冷待着时机到来。 陡然出现的刺客打碎了歌舞升平的景象,紧接着有客人中毒倒地,接着王府后院儿燃起了大火。 正妃侧妃疯了一样的大笑,诅咒殷如月儿女尽亡,不得好死,也诅咒萧凌宣美梦破碎,心想事不成。 殷如月捂着胸口倒下,妖艳惑人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的孩子!!!” 她嘴角渗着血,在萧凌宣怀里晕了过去。 “你们这两个毒妇!是你们干的对不对?!” 萧凌宣踉踉跄跄的拔剑,无情的削掉了正侧二妃的头颅。 想当初,他也曾对她们说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盛却、人间无数。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男人薄情起来,无人能及。 血泪从滚落的头颅流出,她们只愿来世不再为人,不尝人间情苦。 第152章 姐妹玩闹 云江对岸,屯着晋阳八万兵马。 晋阳王萧楚然骑着马在奔涌不息的岸边闲逛,身边陪着在此次战役中作为副将的姜朔、许英华,先锋军将领费启光,参军谢玉成。 秋风瑟瑟,落木萧萧。 萧楚然勒马止步,看江水滚滚东流。 他在等一个信号,等泉州求援的信号,他领的这一支大军,只会是横扫人间黑暗的正义之师! 两年前,沧江堤坝被暴君在雨季恶意炸毁,洪水以滔天之势席卷了下游六座城市,哀鸿遍野,死伤者数以万计。 等到冬月枯水期,仍不时有泡烂了的尸骨从不知名的角落漂到水面上。 云江是沧江支流,被损毁的堤坝在云、沧两江分开的下游不远,晋阳所辖地界以极其幸运的方式避开了洪水。 虽然边沿地带仍有人员伤亡,但比起毁于一旦的青阳一带好太多。 “不知何时才能复国……” 谢青鸾的兄长,尚了三公主萧青禾的营中参军谢玉成,满脸忧愁的叹息了一句。 “会的。” “会的!” “会的……” 众人接连应道,交换目光后,一扫脸上阴霾,在江边朗声大笑起来。 他们都有一个盛世梦! …… 袭杀淮南王的刺客来势汹汹,不过并不是只有一拨儿人。 以陆言为领头的我方人士伪装后,混在里边浑水摸鱼,主打一个激化矛盾,打乱敌方部署。 他们不留痕迹的将中毒倒地的殷如月护在中间,对非本阵营的人嘎嘎乱杀。 陆言只有一个想法,带白芷回去,见二小姐。 这是两件事,是目前他眼里最重要的事。 陆言深知自己在陆凝霜那里的地位,根本没想过邀功的事,他只是想尽快回去见二小姐,他很想见二小姐。 每杀掉一个人,距离见二小姐便近了一步,就算藏在泉州城内不眠不休的谋划,他也不觉得累。 很快了,很快了。 他很快就能完成二小姐交代的任务。 他终于能在二小姐那里体现自己的价值。 他陆言,是有价值的。 二小姐,别不要我。 …… 求救的信件由淮南王府一谋士,递到了萧楚然的手上。 其他撕咬淮南王府的人都是疯子,他们只顾着争抢金银、美人、地盘儿,对无辜百姓置若罔闻。 不,他们还是看见了百姓的。 看见淮南王所辖范围内的百姓,成为马蹄下的亡魂。 曾经的疯狗摄政王,如今将辖地治成桃花源的晋阳王,成了唯一的救赎。 收到信号后,萧楚然挥手渡江。 此战之后,便收拢了齐国一半以上的土地。 若能撬开季汝阳的嘴,得到暴君藏起来的巨额资源,重建齐国只是时间问题。 据悉,那位在他出生前就去世的五皇嫂(明德帝萧祈安行五)很神秘! …… 晋阳城里,陆映雪还是不允许陆凝霜去见季汝阳。 为了不让敏感的妹妹多心,特意放了劳模苏辞月的假。 亲自派马车将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苏辞月,在家奶孩子的谢青鸾,为了躲相亲的表哥躲到田间地头的萧浔鹿,在平西王军营里嚯嚯哈哈想方设法混仗打的许晏真,接到了镇国公府里。 沉香院在修密室,让姐妹喝茶聊天不合适。 听到乖女儿的小姐妹儿们来陪她玩耍,陆夫人大手一挥,将靠近花园,风景优美的玲珑阁划了出去。 想着姑娘还小,爱玩儿,还有小孩子(谢青鸾的儿子,陆映雪要求的),陆介亲自带人监工,不到半天园子里便多了好几处秋千、投壶、花灯、木马…… 姐妹们在松涛亭里相见,随意占了圈椅、罗汉床,对躺在贵妃榻上的病美人嘘寒问暖。 她们仔细问着,陆凝霜一一答着。 一轮过后,终于说起了别的。 谢青鸾在回乡祭祖后的春天,就与翰林学士宗远成了亲,宗远是谢父的爱徒,出自世家大族。 若明德帝不搞事,宗远未来应该会继承谢父在文官集团中的位置。 “谢姐姐,可以给我摸摸吗?” 陆凝霜从贵妃榻上坐起,双脚落在地上,左手撑着边沿,倾着身子笑吟吟的招手。 她不喜欢孩子,但谢青鸾怀里的小崽子安静又乖巧,黑珍珠样的大眼睛四处转悠,旺盛的生命力让人由衷的感到欢喜。 “好啊,给你摸摸,染一染咱陆大家的文气!以后咱小瓜蛋定能长成个内外兼修、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众人刚还在笑“陆大家”,下一刻,“陆大家”就笑起了“小瓜蛋”。 “小瓜蛋儿,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凝霜伸手在大白馒头似的小胖脸上点了一下,捂着嘴半天都歇不下来。 “谢姐姐,你好歹是丞相府嫡女,姐夫也是翰林学士,怎么小侄子叫这个名儿?” 苏辞月噙着淡笑,站在陆凝霜身后轻摇团扇。 “我我我,我告诉你!” 萧浔鹿挤过到两人跟前儿,献宝似的看向陆凝霜,“谢姐姐说贱名好养活!” 转头挼了着小胖脸,嘟着嘴逗小孩儿,“对不对呀,咱们的小瓜蛋儿?姨姨好喜欢你的小胖脸儿,跟你那软软弹弹的屁股蛋子似的!” 许晏真见缝插针,伸着两爪子靠过来,笑得阴险可怕。 “桀桀桀,小瓜蛋儿,让姨姨捏捏你的小屁股蛋子!” “嗷!” 小崽子瞪大眼睛嗷一声往亲娘怀里缩,接着声嘶力竭的哭起来。 许晏真不出意外,被表姐狠狠打了手板。 “瓜蛋儿还小,脆弱着呢,你以为是你那些兵器啊?让你没数!让你没数!” 反手塞陆凝霜怀里,麻利的撸起了袖子,“好霜儿帮我抱一下,孩子喜欢你,我要打死那个死妮子!” 怀里猛然多了个热乎团子,陆凝霜有些惊慌失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像极了男人们第一次抱她的模样。 苏辞月和萧浔鹿一个帮她护着孩子,一个在旁边哄,哄小孩儿也哄大人。 亭子四周,是已为人妇的谢青鸾追着许晏真揍,想当初未出阁时,她还讲究笑不露齿,走不晃裙。 嫁人倒像是脱去了枷锁,露出了原本的鲜活灵魂。 第153章 没人给我插上翅膀 揍完人后,谢青鸾优雅的摸了摸鬓角,噙着温柔的微笑坐在椅子上整理裙摆。 “我就说瓜蛋儿喜欢你吧!” 对面。 小崽子早就不哭了,抓着陆凝霜的衣襟坐在她怀里,就盯着她看。 孩子第一次见霜姨姨,感觉很新奇。 陆凝霜刚驯服神兽,也觉得新奇。 瓜蛋儿跟陆谨一样的机灵劲儿,若是能听懂人话,肯定比那头狼有趣。 “喂,你会说人话么?” 陆凝霜将指尖落在后脖颈上,冰凉的温度让小孩子直哆嗦,可眉头却笑得灵活扭动。 三姐妹:???人言否? “呵呵!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凉咯咯咯咯……姨姨……” 小瓜蛋眉毛扭,身子也扭,像条蚕子似的,在陆凝霜怀里动来动去。 三人直接被逗乐了。 陆凝霜干脆两只手都往崽子衣领里伸,小蚕虫扭得更欢了。 他一边咯咯咯笑,一边喊“姨姨痒”“姨姨凉”,不一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 谢青鸾担心小胖墩压坏了柔弱的陆凝霜,伸手将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哄着哄着,孩子就开始犯困,她便将人交给了丫鬟。 这下,成了四姐妹的空间了。 四人携手同游,在园子里赏遍开的菊花,后又到杏树底下,荡起了秋千。 萧浔鹿和许晏真一个赛一个活泼,双脚踩在秋千凳上,人都快飞到与绳索齐平了。 “小鹿你不行啊,你没我高!” “你才不行,我都看到王府大门了!” “真会开玩笑,这树才多高,王府又有多远?你能看得到?” “我说看得到就看得到!” 萧浔鹿傲娇的哼了一声,憋足劲荡起了秋千。 许晏真嘲笑了一声,在秋千持平时腾空一跃,抱膝翻转,表演了个危险性十足观赏性也足的空中三连翻。 坐在树底下摇扇子的谢青鸾心都要跳出来了,等许晏真跑回来,抬起扇子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死丫头,你要吓死谁啊?!” 另一边的两人就显得格外祥和。 陆凝霜坐在秋千上,苏辞月动作轻柔的推她,时不时附耳说笑,还有空闲给她剥葡萄。 谢青鸾将目光停留在二人身上片刻,却又淡定的移开。 乱世之中,她惟愿亲近的人好好活着。 世间情爱,在生活安定富足时可以锦上添花,亦可作为消遣,在风雨飘摇的生活里,就剩下变为柴米油盐的争执。 霜儿已经经历过生死大劫,相当于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偷来的。 随她去吧! 只希望苏辞月有分寸。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到了傍晚。 谢青鸾抱着小瓜蛋同陆凝霜招手,“给霜姨姨说,我们走了。” “霜姨姨,走了……” 谢青鸾目光柔和的望着陆凝霜,道: “霜儿,人生在世,快乐很重要。” 这是她对霜儿的祝愿。 对她自己来说,利益很重要。 她的婚姻攸关利益,她的孩子同样如此,她从享受丞相府荣光的那一刻起,就要为丞相府的利益付出一生。 没什么好委屈的,权利和义务相辅相成,哪能光享受不付出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陆凝霜是谢青鸾心里的净土,是谢青鸾心中不曾被世俗利益污染的自己,是可以洒脱恣意、不管不顾的自己。 所以霜儿,一定要快快乐乐呀! “别执着于过去,有人走,也会有人来。以你如今的身份,有的是优秀男儿想得到你的青睐。 爱一个要跑,那爱两个三个就好了。 为旁人伤心,根本不值得!” 谢青鸾理了理陆凝霜的鬓发,陆凝霜很难想象,循规蹈矩的丞相府嫡女,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萧浔鹿没什么好劝的,她怕苏辞月打她。说了一句“下次再找你玩儿”,便溜溜的跑到了马车上。 许晏真脑仁儿里只有打仗,根本没看出任何东西,今天来镇国公府只是干玩儿。 “陆小二,改天来我带你去军营,教你骑马射箭啊——” 很好,话一落,谢青鸾忧郁的心情一扫而空,抬步撵了上去。 “我打你这个不靠谱儿的死妮子!带霜儿到军营,你怎么不上天?” “我倒是想啊,可没人给我插上翅膀!” 许晏真放下车帘,催促马夫赶紧驾车跑。 大门口就剩下苏辞月了。 她问:“霜宝,你觉得柳大夫和杜大夫怎么样?” 陆凝霜抿唇,犹豫再三道: “阿月,为什么这么问?” 苏辞月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语气带着安抚性,“你觉得可以就收了,不喜欢再踢了。找与荆时越相似的男人尝尝,你才能更快将他忘了。” 陆凝霜心里再次震惊,面上却什么都不显。 没看到她拒绝,苏辞月摸摸她的头,会心一笑,“祭月节那天,我帮你把柳大夫约出来。” …… 皎皎月华从窗户漏了进来,经由暖玉地板漫反射,流光纱制成的床幔里一片微光。 陆凝霜辗转反侧,思考着苏辞月的话。 她缺玩具吗? 为什么上赶着送她呢? “小乖,你怎么了?” 心上人在怀里动来动去,傅南嘉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声。 她再碰到,他就真控制不住了。 陆凝霜转过身来,抵着傅南嘉的鼻尖儿,谎话连篇的说: “我在想,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把密室修好啊?他住在隔壁,我老担心他会跑。” “你都不舍得给他上链子,门也不锁,武功也不废,跟哥哥抱怨有什么用?” “好吧,那我还想哥哥……” 陆凝霜搂住他的腰,傅南嘉的眼睛一下红了,强忍着问她: “真的可以吗?” 回应他的是她大胆的动作。 这边,帷幔荡到月光暗淡。 那边,一盏孤灯伴至天明。 茯苓伺候陆凝霜沐浴更衣,然后陆凝霜便打着呵欠迈进耳房,朝静坐的白发青年伸手。 “药!” 朱颜丹的药瓶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荆时越直接倒了一粒放在她手心。 陆凝霜吃了药转身就走,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完整的交流。 房门轻掩,室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陆凝霜表情平淡的溜达去了别处。 噬心之痛而已,忍忍就习惯了,还没有她曾经遭受过的病痛严重。 第154章 茯苓回来了 陆凝霜身体累,精神却很好。 她让茯苓陪着,在院子里四处闲逛,顺便琢磨着折腾人的法子。 她对每一个男人都有不同的定位。 比如陆言是铁链锁起来的,可以随意打骂的看家狗,惩治人的血腥手段只能用在他身上。 比如傅南嘉是暖床婢子,呼来喝去的照顾起居就够了,不过需要经常敲打,免得记不清自己的位置。 比如姜朔是放养的……二哈。 他结实的身材,宽阔的后背都属于众人里的佼佼者,但他的性格却不是温柔腼腆的男妈妈,陆凝霜略感惋惜。 比如季公公是她4i游戏的指定对象。 荆时越就比较特殊了,她不会伤他一根毫毛,反倒会给他最优渥的生活,但吝啬给他情感,让他在惶惶中度过。 玩儿的是精神上的驯服与控制。 她是个很记仇的人,既然好好儿的情人他不愿当,那就好好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就比如她会特意在荆时越噬心蛊发作时,用略为快意的语气告诉他: “以前我发病疼得生不如死时,你却嘲讽我自作自受,现在报应到了你身上,你觉得怎么样呢?” 心痛吗,后悔吗? 她只是将荆时越未沦陷前的所作所为还给他,就足以击溃他的内心。 荆时越曾经因为嘴臭伤害镇国公府二小姐的言行,在多年后化为子弹源源不断的射向他自己。 翻旧账真的很有意思,看一代神医挣扎于情爱的泥潭,更有意思。 陆凝霜爱极了“报应”这个词。 照顾荆时越的侍从在台阶下行礼,禀报道: “小姐,那位公子吐血晕倒了,现在都没醒。” 陆凝霜倚在栏杆上,喂着池子里的锦鲤,无所谓的回道: “他自己就是大夫,等他醒了自己治。” 她只是不让他治眼睛,又没限制他别的。不是不愿与她对视么,那一辈子都别看了! 再者说,吐血有什么可怕的? 她以前总是吐血呢! 等侍从离开后,陆凝霜转头看向身侧的茯苓,关切的语气里夹着威冷的感觉,“还能坚持吗?” 原来茯苓正跪在装过鱼食的碎瓷片上。 “奴婢可以!” 茯苓紧抿着唇,泛白的脸庞有冷汗流下。 她的眸光未变,只有一腔比火山熔岩还炽烈的忠诚。 陆凝霜很满意,她虽然迫切的想要找回左膀右臂,但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她们生出异心。 茯苓是昨天回来的,蓬头垢面,浑身配满了武器,血液变质的味道很远都能闻到。 她站在院子中央,远望着廊下的陆凝霜,蠕动着唇唤道: “小姐……” 然后就没声儿了。 陆凝霜点点头,让侍女带她下去梳洗和休息,表现得平平淡淡,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今日一早就开始测试忠诚。 在听到召唤后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又在好吃好喝的歇过后陡然来这么一着,是最容易测出对方真实想法的。 但凡有所不耐,茯苓就留不得。 因为那说明她的心已经变了。 她不会要一个潜藏的威胁。 陆凝霜让侍从将午膳搬到春华轩另一侧的亭子里,傅南嘉从外头赶回来亲自给她布菜。 至于茯苓,仍跪在池子边。 “小乖,尝一尝鱼脍。” 傅南嘉含着笑殷切的伺候着,夜里得了超级大奖,他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就连对着看不惯的陆家人(不包括陆凝霜),都罕见的露出了三分笑脸。 激动的心情,让他恨不得抱着小乖猛亲。 不过,那肯定不可能的。 再多要奖赏,会被小乖打的。 陆凝霜毫无心理负担的享受傅南嘉的伺候,同时,视线一直落在茯苓身上,观察她还能坚持多久。 在用过午膳,准备躺在椅子上午睡的时候,茯苓终于坚持不住,倒下了。 躺椅上的陆凝霜微眯起眼,抬脚踹了下给她按摩的傅南嘉,打了一个呵欠。 “把茯苓带下去,让人医一下伤。” 傅南嘉由她踢在自己肚子上,双手轻重合适的按着放在膝盖上的小腿,不过表情有些诧异。 “让我去吗?” 陆凝霜反问: “不能吩咐你吗?” 傅南嘉瞬间反应过来,打着手势让他的下属将茯苓带下去医治。 做完后,右手置于身前微微颔首,动作优雅的做了个含有臣服意味的姿势。 “为小乖效劳,是哥哥的荣幸!” …… 八月十五是祭月节。 陆夫人早早就准备起来。 陆凝霜每天都会抽时间去陪陪娘亲,看她如臂使指的操持中秋家宴。 对于陆夫人来说,这是难得的团圆日。 因为陆凝霜沉睡不醒,府上从那年元宵节后,就再也没庆祝过节日了。 如今天下勉强安定,至少晋阳范围内出现安居乐业的局面,人们热情高涨,傍晚过后有花灯可看。 陆夫人特意给陆凝霜准备了三套崭新的服饰,不是图让她艳压群芳,而是为了让她在灯会上好好玩儿。 毕竟出去玩儿,穿得漂漂亮亮才开心不是吗? 陆凝霜也在等,等祭月节与柳徇风的会面。 她站在沉香木长案前,提笔写着记忆里的千古名篇,茯苓安静的在一旁磨墨,一边欣赏她铁画银钩却暗藏锋芒的书法。 用那些千古名篇练字才够韵味,像《滕王阁序》《兰亭集序》《陋室铭》等,她都写过一遍了。 不过每次写完,她都会亲手烧掉。 如今的名声已经够用了,她并不想窃取那些文学史上的璀璨明珠,来成全自己虚假的荣光。 “小姐,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烧掉?” 茯苓好奇的发问。 从小跟着的丫头就这点儿好,既能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你的意思,也会在无伤大雅时与提出疑问。 其他的侍从可没有胆子质问。 陆凝霜扶着袖子,写起了与中秋有关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头也没抬,“不合适。” “奴婢明白了!” 茯苓眉开眼笑,将墨磨得更起劲儿了。 憨丫头肯定没明白,不过不重要。 “别磨了,都晕不开了。” 陆凝霜写到一半儿,看到笔尖儿浓稠半天都不肯滴落的墨汁,陷入了沉默。 算了,不练了。 第155章 祭月节之约 祭月节前夕,喂完药人归来的柳徇风收到了王府传来的信。 “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他拿起柜台上的信随口问了一句,坐在后面拨弄算盘进行物资盘点的颜心檀回道: “是府上苏辞月苏姑娘身边的人送来的。” 柳徇风点头,顺手将信件拆开,一目十行的扫去,表情都没有变化。 杜邱亭谨记师姐叮嘱,将一路拎着的东西放下后,窜到柳徇风身边。 “师兄,是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柳徇风扫了他一眼,眉头挑了下,道: “明天傍晚陆二小姐要出府看花灯,需要大夫随行,以防发生意外。” 苏辞月在信里写得很冠冕堂皇,陆凝霜是镇国公府和王府的软肋,在如今这个关键时期绝对不能出意外。 苏辞月与仁医馆没有太多交情,但王府和仁医馆关系匪浅。 扯着王府的大皮,让柳徇风赴约的计划便没了纰漏。 “既然你这么爱跟着我,那你就去通知一下吧,说你师兄我知道了。” 柳徇风将信纸伸到油灯上点燃,噙着一抹笑,斜睨着心思全都写在脸上的傻白甜师弟。 “好的,师兄。” 杜邱亭行礼后退走。 柳徇风将灰烬捏碎,拍了拍手,提步去后堂沐浴去了。 又死了个药人,晦气! …… 夜里下过淅沥小雨,早上一推门,夹杂着淡淡晨雾的冷风迎面吹来,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天气开始明显转凉了。 陆凝霜畏寒,天气一冷就提不起劲儿,在被窝里熬到日头高升才懒洋洋的让茯苓伺候穿衣。 穿的是橘红色那套,上边是藕荷色雨花锦交领,小桃红素缎交领小袄,柿红色软缎嵌银丝珍珠领对襟衫,雾色绣碎金桂蜀锦广绣上衣,下着香妃色挑金百花穿蝶苏罗裙。 外层还有月色流光缎大广袖,冻玉色烟罗纱衣,白狐狸皮镶边儿的薄披风。 鞋子是陆夫人纳的斑斓金虎样式的翘头鞋。 首饰自不必说,极品宝石镶嵌,但黄金用量较少,不然就显得咄咄逼人了。 衣衫罗裙层层叠叠,外层的浅色烟罗料子,将衣料华贵的光芒掩盖下来,整体装扮看起来柔和与活泼。 为了方便陆凝霜上街游玩,晚宴开始得比较早。 虽然陆府如日中天,想攀附的人很多,可晚宴也只有自家人。 陆建章、秦惠云同坐上首,陆凝霜挨着秦惠云右侧席位坐下,陆映雪又挨着陆凝霜右侧坐下。 陆建章的左边依次是秦家大舅秦知行,三舅秦玉书与其妻子祝晚筝,二舅二子秦温礼。 秦家人是午后到的,一路舟车劳顿,也是陆夫人将晚宴提前的另一个原因吧。 都是一家人,不需要拘什么礼,陆建章简单讲了一下对大家的祝愿后,宴席便开始了。 陆凝霜坐在陆夫人和陆映雪之间,深受二人照顾,往往眼神刚落在某盘菜上,紧接着菜肴就被夹到了她的碗里。 “霜儿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雪儿的成就也让人刮目相看!” 初次见面的三舅娘笑容温柔,坐姿和吃饭的仪态都十分讲究,一看就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的典范。 听到祝晚筝说话,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姐妹二人。 秦玉书没什么心理负担,提了一杯酒对小外甥女大吹特吹,简直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我跟你说,夫人,你翻来覆去品读的‘人间有味是清欢’,就是出自小乖乖的手。” “我很喜欢其中的意境。” 祝晚筝眼神一亮,随后变得愈发柔和,就像春日午后湖面被风掀起的微波,能抚平人内心的躁动。 陆凝霜回了个乖巧的微笑,“能得三舅娘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夸完孩子,大人们又自个儿谈了起来。 陆凝霜倒是发现一个问题,娘亲居然没有和姐姐针尖对麦芒,俩人之间有种诡异的联系,表现在不约而同忽视对方的存在。 饭桌上,陆凝霜并不想作妖。 她最先离席,带着侍从护卫出门溜达去了。 她,陆凝霜,如今恐怕是全书最闲的人了。 …… 抚仙阁顶层临街的包厢,早就以镇国公府二小姐的名义包下了。 一轮璀璨的圆月从云层后露出,正好落在抚仙阁屋脊上,琉璃制成的瓦片折射着清辉,让那八层高的楼阁仿佛成了仙人降临的地方。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李白) “二小姐果真好文采!” 柳徇风从人群对面出现,身后跟着挎了药箱,一路挤来气喘吁吁的杜邱亭。 “二小姐好!” 他抬袖擦汗,弱弱的打了个招呼。 啊啊啊,他此刻的形象一定很不好! 不对,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形象? “不是我做的……柳大夫,杜大夫?” 陆凝霜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 柳徇风停在三步之外,谦虚的颔首: “我是来为二小姐今夜的游玩保驾护航的。” 瞥到陆凝霜身边茯苓的敌意,挑眉笑着补充,“为您的身体健康保驾护航。” “我先在此谢过了。” 陆凝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不知两位大夫可愿与我共赏这满城灯火与天上明月?” 一行人上了上了扶仙阁。 梁业将三分之一的护卫遣到抚仙阁周围的酒楼客栈隐蔽,将三分之一的护卫留在楼下策应,剩下三分之一的护卫守在顶层各处。 陆凝霜倚在窗边,津津有味的俯瞰下方那些人的人生。 一条小溪从街头往远处延伸,许许多多的平民百姓蹲在岸边静静放起了荷花灯。 他们的表情大都忧伤,应该是在怀念死去的亲人。 也有情侣笑容满面的放灯,许下此生不负的白首之约。 货郎担着东西走街串巷的叫卖,富贵人家的马车在路中间艰难行驶,附庸风雅的半吊子文人在喝酒品诗,暧昧阶段的公子小姐在路边猜着灯谜。 趴在窗台上的陆凝霜,目光迷离的发出轻叹。 “二小姐可是有心事?” 寻找着下一个实验目标的柳徇风回头,面露关怀的问道。 陆凝霜一手枕在下颌处,一手摇着盛了桂花酒的白玉杯,望着杯中荡出来的月光,失魂落魄的问: “你说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第156章 二小姐到底喜欢他哪点儿 不需要指名道姓,聪明的人自然明白指的是谁。 她的网已经织好了,饵也撒好了,就等猎物上钩了。 这是一个比较明显的陷阱,柳徇风一定看得出来。 陆凝霜知道柳徇风一定看得出来,但柳徇风一定会跳的。 因为荆时越是他心中的魔障。 除却医道终极,胜过荆时越是柳徇风走到今日的重要力量来源。 果然,他将放在人群中的注意力全部收了回来,拿过案几上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低头深嗅之后,抿了一口,瘦长有力的手指捏着酒杯在鼻尖微微摇晃,启唇感慨: “师兄他啊,向来自命不凡、狠心薄情!” 隐藏意思就是,因为你刚醒来把他忘了,所以他备受打击,感觉面子过不去,于是直接跑了。 所以啊,二小姐你看,我师兄就是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 当陆凝霜看过来后,他接着叹息: “当初在山上就是如此,无论师父如何劝阻,我们如何挽留,他都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走便是十年,十年里音讯全无!我们寻了各种途径捎信给他,却从来没得到回复。” 我干不了你荆时越,我还不能挖你地基了? 你都肯以寿命为代价,施展禁术救陆二小姐了,我不信你真能放下她? 我踏马在她面前使劲儿抹黑你,反正你跑了,关于你在师门的一切,还有你的为人,解释权全部归我所有! 我要让她看清你丑陋的面目,讨厌你,仇恨你,厌恶你,精神攻击你懂的吧? 小样儿,不折磨死你! 柳徇风嘴角的笑容虽不明显,可灿烂的程度就跟外头盛绽的灯火一样。 “他对我也如此狠心吗?” 陆凝霜表情一怔,有些迷惘的望着天上的圆月,脸颊生出薄薄的红晕,像是醉在了回忆酿成的酒里。 酒精对破烂身体的刺激性很大,她历来是滴酒不沾的,最多尝一尝酒酿做成的甜点。 杯里的酒不过是拿来渲染气氛和把玩的。 “也许……二小姐会是例外吧。” 柳徇风倾斜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从窗子倒下,带着惋惜的表情,在夜风里低喃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心思敏感的人才能看出他最真实的答案: 你不会是例外的,没有人是例外。 “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结果……在那件事之前,他明显不喜欢我……” 陆凝霜慢慢吞吞的回神,抬手将酒杯递过到柳徇风面前,嘴角扬着勉强的笑,眼里泛着湿润的光。 “我不能喝酒,柳大夫能代我饮一杯么?” “二小姐之令,岂敢不从?” 柳徇风压住笑意,轻叹着将酒杯接过,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不知何时,侍从安静的退下了。 贴身守护的丫头茯苓,也退到了屏风之外。 唯有杜邱亭那傻小子坐在桌子上,对眼前的豪华盛宴大吃特吃。 好酒加好菜,珍馐美味不计其数,光是原材料,就远不止几百两银子。 他一个山旮旯长大的孩子何曾遇到过这样高规格的席面呢? 苍术避世隐居的地方真的是在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周围还有悬崖绝壁,天然毒障,一般武者都挨不到边。 杜邱亭得令下山之前,吃的是什么?是一年不重样的野菜,拉个屎都是绿色的! 好多次都让他误判自己的中毒情况,导致他被柳徇风阴惨了! 即便下了山,入了仁医馆,最好的伙食也仅是三天加一个鸡腿。 苦啊,孩子过得苦。 酒菜下肚,清秀端正的少年郎成了个小醉鬼,在不在的无所谓。 “二小姐到底喜欢他哪点儿?” 窗户边,柳徇风和陆凝霜已经开始谈心了,饮下那杯酒后,二人的关系多了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陆凝霜蜷着身子,趴在罗汉床中间的案几上,把控着节奏迷惘的摇头。 柳徇风坐在另一侧,肘撑扶手,指尖抬着下颌,目光深邃的望着她。 “他离开后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我发现自己其实不喜欢他,而是习惯。 我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总能看见他,习惯我一生病他便出现在我的身边。” 陆凝霜扯了扯嘴角,笑得像雪花一样脆弱,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滴,与窗台边沿挂着的桂花酒一样映着月光。 什么,不喜欢荆时越? 柳徇风默默架起了二郎腿,整个人倚在位置上,竹青色的宽袍略微绷紧,勾出了那细细的腰。 他自带风流韵质,但他本质上只是个邪恶科学家,而非万花丛里过的浪荡子。 “柳大夫,习惯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 你或许不知道,最开始我很讨厌他,他总是不遗余力的给我开各种各样的苦涩汤药,一刀从我的食谱里切掉了世上绝大部分食物。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他那张嘴真的格外讨厌,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受委屈的人。” “师兄的嘴,我们也深受其害。” 柳徇风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倾过身子,轻巧的放到陆凝霜手边。 帕子是棉与麻混纺的,呈深灰色,比陆凝霜日常用的细滑丝绸粗糙很多,但洗得十分干净,还熏过杀毒的草药。 荆时越就喜欢在他的别云间里熏这玩意儿。 他蛮好奇的问: “二小姐不是镇国公夫妇的掌上明珠么?师兄他还敢骂你?” 镇国公府最受宠的二小姐都敢骂,真头铁! 要知道在暴君垮台之前,陆国公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得罪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柳徇风对荆时越性格的莽和直有了更深层的认知。 “谢谢柳大夫。” 陆凝霜攥起手帕,却没有用,她摇头低声回答,“或许因为他的药对我比较管用,爹娘倚仗他给我治病,能容忍他的傲慢无礼。 比起活命,让我受一点儿委屈并没有什么。有求于人嘛,自然要摆出态度。” 陆凝霜还是比较能理解爹娘对荆时越的放纵,他们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满世界寻找江湖名医,能人异士。 可治病的人如潮来如潮去,却只有荆时越一个人坚挺着,那些人全都没有任何用处。 随着束手无策的医师越来越多,荆时越的存在就显得愈发珍贵。 或许起初是对他的傲慢不满,可渐渐的也只能把它当做天才独有的性情。 傲慢没关系,能治我女儿就行。 “那为什么……” 柳徇风等待着下一个答案。 你们的关系怎么转变的? 这是能击溃荆时越内心的关键。 第157章 毛遂自荐,狼狈为奸 “还是那句话,习惯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 陆凝霜将头枕在手背上,侧脸有些红,这次是凉风吹的。 她依然趴在两人座位间的案几上,眼神一半迷离一半清明,轻启樱唇,整个人十分平静。 “我感受到了他的离意,但我不想他离开,所以那夜我把他留下了。 十六岁和二十七岁,我觉得自己是有胜算的。” 柳徇风仿佛听到了一个惊天秘闻,表情都快控制不住了。 但除了震惊、激动、不安好心外,还有对陆凝霜的赞叹,赞叹她的胆大妄为和不择手段。 不得不说,师兄的眼光很好,居然能找到这样一位极品。 表面上柔弱的可以,但越是了解她,就越是看不清她,她就是一座巨大的、神秘莫测的宝藏,值得他花大功夫来挖掘。 他对二小姐感兴趣了,不是以前那毒医对药人的兴趣,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我还是输了,就算他喜欢上了我,最后仍然离开了我。” “往事不可追,离开的人不值得怀念。” 柳徇风靠到案几旁,将左手翻开放在桌面,望着陆凝霜的眼睛,直白又冷静的问: “二小姐觉得我怎么样? 你要是一时忘不了他,我作为师弟,身上总归有点儿他的影子。” 确实直白,毛遂自荐,甘当替身,但又不是陆言那种替身。 他的眼里有野心。 一种另类的野心。 陆凝霜不怕他有野心,就怕他心如止水。 “很好啊,柳大夫。” 陆凝霜微微弯唇,将手覆在了他的掌心。 柳徇风握住她的手相视一笑,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狼狈为奸。 这边都快上高速了,那边还在阿巴阿巴。 当然了,这是夸张的说法。 杜邱亭那傻小子虽然一直盯梢柳徇风,可愣是什么也没发觉。 出门游玩的萧浔鹿抬头望见了窗边的陆凝霜,于是欢欢喜喜的跑了上来。 见陆凝霜大晚上还不回家的傅南嘉,心怀忐忑的找到了抚仙阁。 苏辞月、许晏真、谢青鸾过来蹭位置赏景。 秦玉书、祝晚筝、秦温礼…… 陆映雪…… 他们像姗姗来迟的观众,进入了落幕的剧场里。 傅南嘉乘坐云梯上到顶层,扫到两名同性后,雷达就响了起来。 “小乖,你怎么不叫我陪你?一个人出来逛,多没意思啊。” 他推着轮椅来到窗边,神情温柔宠溺,落在柳徇风和杜邱亭身上的余光嗜血且森然。 他朝陆凝霜伸手,做出拥抱的姿势。 有别的男人在场,他恨不得将她锁在怀里,宣示主权。 “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凝霜笑眯着眼略微靠过去,充满坏心的伸手,却不起身。 傅南嘉暗暗咬牙,坐在低于罗汉床的轮椅上,单凭臂力将她抱了过来,顺便在她耳边低声道: “小乖,你今天很不乖。” “是么?” 陆凝霜回头,搂着傅南嘉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笑得格外灿烂,“难道我不乖,哥哥就不爱了我么?” 当着柳徇风和杜邱亭的面,她毫无顾忌的与傅南嘉亲密,是因为二人早就看到了她和傅南嘉的相处模式。 突然疏远才不正常,再说了,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凭柳徇风的聪慧,应当早就猜出她和傅南嘉的关系。 凭傅南嘉的敏锐,很快就能发现她和柳徇风间的猫腻。 啧,真期待打起来的那天呢! 陆言在外头,姜朔在外头,荆时越道心破碎,百里临那家伙不知道夺位夺得如何了。 他们不打架的日子,真是平淡无趣。 等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了,陆凝霜手一挥,让人重新换了一桌佳肴。 她始终坐在傅南嘉怀里没挪窝,主要是为了测试大家的反应。 傅南嘉反正很开心,他有种常年不见光的外室,突然登堂入室当嫡妻的感觉。 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对于傅南嘉出现在这里,还将陆凝霜抱在怀里,所有人都是惊讶的。 苏辞月:这是谁? 萧浔鹿:霜姐姐的速度真快。治疗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下一段感情。是我霜姐姐就没问题。 谢青鸾:我有大家闺秀和豪门贵妇的人设,我什么也没看到。 宗远:我夫人没看到,我也没看到。 许晏真:瞪大我的溜溜眼,啥情况啊这是? 秦玉书:我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祝晚筝:小外甥女是不是有些过于大胆了?等等,被秦家和傅家除名的三侄子,他怎么在这里?小外甥女和三侄子,我似乎看到了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秦温礼表情复杂的唤了声:“小妹,三弟……”(前文提过,陆氏两姐妹序齿进了秦家嫡系,是秦家嫡系仅有的姑娘。) 陆映雪悄悄训道: “知道你爱玩儿,都不知道避着点儿人吗?” 成功收获了傅南嘉血腥的仇视:你已被敌方标记。 柳徇风尽力扮演着随行大夫,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倒是杜邱亭那小子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又哐哐吃了起来。 并且期待的问: “二小姐,我可以打包么?” 柳徇风默默低头掩面,出去别说认识我! …… 寂静的沉香院,左侧耳房。 侍从敲门后,送进来了一份点心,是祭完月神,还象征着团圆的月饼。 这是陆凝霜吩咐好的。 团圆的日子,让他尝尽孤独,多美妙的安排啊! “公子,小姐让送的月饼给您送到了。” 屋里点着一盏孤灯,是荆时越自己点上的,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点灯到天明,他分明是看不见的。 他的内心告诉自己,是为陆小姐点的。 希望她仔细脚下,走路别摔跤。 可惜,本该看见的那个人始终无视。 黑夜会脱去人的枷锁,让人丢掉道德和仪态放纵。 可陆凝霜只会在白天,在荆时越衣冠楚楚,在他一本正经的时候找他。 至于灯,她有无数的随从为她点灯,他点的灯,她不稀罕。 荆时越沉默许久后,问侍从: “她呢?” “小姐看花灯去了。” “起风了,她衣服穿足了么?” 侍从笑道: “有那么多伺候的人呢,而且陪伴小姐多年的茯苓姑娘也回来了,公子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担心。” 第158章 是他作茧自缚 侍从的话直白又伤人,就差明明白白的说“你对小姐没用”了。 荆时越挥手让他退下,抬手摸着火焰,忍着手指被灼烧的痛,仔细修剪着灯花。 他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 能来抚仙阁的诸位都是非富即贵,而且出门之前都是吃过晚饭的。 桌上那一桌豪华席面,基本没有人动,唯有钝感力超足的杜大夫主动为大家上演现场吃播。 柳徇风坐在角落扶额装着深沉,有这样一个师弟,他根本没脸抬头。 好在之前已经吃过一桌了,杜邱亭很快偃旗息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醉笑着招呼店小二帮他打包。 “嗝,开心,从来没吃这么饱过,这个要,这个也要,嗝,我明天后天,嗝,大后天,都要吃肉汤泡饭……” 他眯着眼,指示的手在飘。 然后踉跄往陆凝霜跟前儿走,被眼疾手快的柳徇风逮住了后腰带。 他像落水的狗一样,朝陆凝霜的方向扑腾着双手,满脸醉红的笑道: “嗝,谢谢二小,嗝姐,你是大好人……” “行了,再说下去脸都丢尽了。” 柳徇风一个手刀将杜邱亭劈晕,单手抬着师弟的腰,像搭了一块大挂抹布似的。 他淡定的饮了口茶,那叫一个优雅。 陆凝霜召来茯苓,嗓音柔软也含着倦意。 “柳大夫,我还打算到街上逛逛,希望你能随行,我要是突然不舒服了,也好有个照应。 杜大夫的话,我安排人先送他回仁医馆如何?” 充足的理由一出,傅南嘉都不好反对。 柳徇风微笑,“那就麻烦二小姐了。” 听说要去街上逛,萧浔鹿很激动,挽着陆凝霜的手臂摇晃,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水润润的,真像一头小鹿了。 “霜姐姐,快走吧快走吧!” 被忽视的傅南嘉:很好,又多一个想杀的人! 从抚仙阁下去时,街上没之前那么拥挤了,但花灯河灯全都亮了起来,台前的戏剧、路口的杂耍,正是最热烈的时候。 秦玉书在门口挽上妻子,眉眼间流露着柔情。 “雪儿,小乖乖,你们慢慢玩儿,我带你们三舅娘随便逛逛。” 秦温礼为人比较内敛,上前对陆凝霜和陆映雪说道: “我还有点儿事,就先回去了,两位妹妹自便吧。” 陆映雪点头,嘱咐道: “二哥注意安全。” 陆凝霜笑眯眯的挥了下手: “二哥哥路上小心。” 傅南嘉悄悄捏了她的手心,像是在表达不满。 秦温礼与傅南嘉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那牵扯到童年旧怨,说来话长。 二人遇到一般都是当做陌生人。 这已经算好的了。 要是秦家四公子秦文钧与傅南嘉遇上,那必定要打个头破血流。 因为傅南嘉,秦文钧险些步了亲大哥秦温仁夭折的后尘,二人结下了无解的死仇。 傅南嘉在秦家,简直是臭名昭着。 陆家病殃殃的二小姐居然能给那魔鬼样的玩意儿套上链子,大家都难以置信。 因为孩子睡着了,谢青鸾夫妇也告辞了。 陆凝霜一路闲逛,顺手买了很多没用的小东西,一股脑儿扔傅南嘉怀里。 应景的花灯,她一人买了一盏。 傅南嘉、苏辞月、萧浔鹿、陆映雪、柳徇风都有,一碗水端得很平。 她一路花的都是陆映雪的钱,东西多数落到傅南嘉怀里,剩余的被她送给了其他人。 陆映雪有种花钱为妹妹养莺莺燕燕的错觉。 这不,柔弱却娇俏的陆二小姐又立在一处玉石摊前,欢快的朝陆大小姐招手。 对方但凡有所迟疑,她便按着胸口伤心起来。 “姐姐,难道我在你心里,连二两银子都不值?” 美人垂泪最让人心痛和心动,何况是那种纯白茉莉花一样的病美人。 衣衫首饰再华美,旁人也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贵气才能养活这等娇弱美人。 陆映雪动作慢了片刻,便有好多人抢着献殷勤。 萧浔鹿甚至直接将她撞开,兴冲冲跑到小霜跟前儿,大手一挥: “包起来!” 可显着她了! “让我来吧,毕竟在年岁上,我也算是当姐姐的。” 苏辞月不甘落后,轻飘飘的瞥向萧浔鹿,温柔的眼神儿暗含威胁。 柳徇风背着手,步子悠闲的过来搅局。 噙着平易近人的笑,从腰间掏出一小粒金子放在摊子上,道: “既然二小姐喜欢,全买下来就是了。” 快被杂七杂八的货物淹没的傅南嘉都要气炸了,欺负我两只手都不得用是吧? 小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很想将手里的货物扔掉,亲自去抢夺付款权,但担心丢掉货物惹陆凝霜生气,只好黑着脸让下属把他推过去。 “付钱!” 坐在轮椅上的傅南嘉冷声命令下属,强势介入到众人与陆凝霜之间。 转头对陆凝霜哄道: “小乖,哥哥有钱,咱不稀罕别人的臭钱!” 正主儿仍带着殷殷期盼望着另一人,眼中的泪含而未落,看起来委屈极了。 陆映雪轻叹一声走过去,摸着她的眼角,认真问: “这次有我的么?” “姐姐觉得呢?” 陆凝霜搂着她的脖子,笑得比周围的灯火还要灿烂,右眼轻轻一眨,恹恹的人一下鲜活灵动起来。 拿着不值钱的平安扣,陆映雪笑出了声。 …… 月归西窗,院里响起了动静。 荆时越下意识起身,关注着院中的动向。 “哥哥,我好累好困啊,你走快一点儿呀!” 陆小姐回来了。 “轮子都要冒烟儿了,你这小没良心的愣是不知道心疼人!” 男人很是无奈,但嗓音充满了愉悦。 是陆小姐的表兄傅南嘉,近段时间基本与她形影不离的人。 “难道哥哥今天不开心?” “嗯,开心!”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哪儿敢啊,小祖宗!” 声音移动到主屋里,渐渐的小了。 接着是侍从打水,伺候沐浴的动静。 然后是床榻摇晃的声响,男女一唱一和的喘息。 荆时越沉默的坐了回去,继续挑着身前的油灯,莫名有种深闺怨妇的感觉。 他终于体会到作茧自缚的含义了。 第159章 季汝阳的交易 晋阳王府最深处的地牢里,被定为极度危险人物的季汝阳再次提出要求。 他要见镇国公府二小姐。 为表诚意,他说了一个有关明德帝的信息,即:第一运河将遇到毁灭危机。 齐国有三条大运河,中部两条,北边一条,保证了齐国粮食的丰饶。 晋阳占据中、南部地区,等收下淮南王的地盘儿后,差不多就将第一运河、第二运河囊括其中。 虽然秋收已经过了,但是小麦的种植时间没多远了,一旦运河出现问题,不说今年,那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 那又得饿死多少人? 负责审问的玄冥紧急禀报王府主事陆映雪,同时传信萧楚然。 用的是姜朔在三年里新训的海东青,至于当初送给陆凝霜的雪山,已经在齐国分裂时壮烈牺牲了。 得到消息,刚入睡的陆映雪不得不急匆匆的赶来。 “运河为什么会毁?怎么毁?我不放你出去不就行了?” 陆映雪一连扔出三个问题。 她一点儿也不想让这样危险的人物出现在妹妹面前。 季汝阳盘腿坐在地上,精铁制造的锁链将他的双手吊起来,象征身份的紫色麒麟袍已经因为受刑而破烂不堪。 “呵!” 他低声笑着,披散的长发染着汗水和血液从面前垂落,遮住了那双阴冷嗜血的眼睛。 “大小姐真会说笑,我不过是是陛下的走狗罢了,一切行动都听从陛下的指挥。 如果我有能力随意制造灾难,我就不会只当一个被呼来喝去、没有人权的太监了。” “所以是暴君的手笔?” “陛下早就设置好了,立冬一到,提前埋在运河周围的炸药就会被点燃,只可惜陛下突然暴毙,没法亲自看到第一运河被炸毁的场景。” 陆映雪眉头拧成麻花,表情十分难看。 “你知道炸药埋藏的地点吗?” 季汝阳轻叹着摇头,幽幽的笑起来: “大小姐,这是交易,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陆映雪陡然愤怒: “运河一毁,粮食减产,你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被饿死么?!” 季汝阳嗤笑道: “大小姐,我历来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我早知道自己死后会下地狱的。所以……” 他声音一寒,“百姓的命与我有什么关系? 想知道运河计划的详情,想知道陛下更多准备,可以! 我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要求,见二小姐!” “你!可恶!” 陆映雪拂袖而去。 …… 天蒙蒙亮,傅南嘉动作轻巧的从床上坐起,侧过身子伸手揭开灯罩,吹灭里边的烛火。 密室差不多修好了,他今天出去是为了准备惊喜,那套东西一定会让阴暗的密室变得跟地上一样。 在他准备起身下床时,被窝里却探出来一条纤细的玉臂,抓着他的腰困倦的低喃: “哥哥,再陪我躺会儿。” 傅南嘉只好躺了回去,少女在她胸口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不动了。 他动作轻柔的将她的头发理出来放到一侧,以免睡得不安稳。 然后伸手将她环住,仔细掖了掖被子,便静静的端详着她的睡颜。 小乖破天荒的黏他,他很开心。 可是睡着睡着,怀中人变得不安分。 傅南嘉吻着少女额头,低声劝阻: “别闹!不然你今天起不来了!嗯……” 陆凝霜闭着眼,双手揪着男人寝衣的衣襟,将头埋在他胸口恹恹的说: “那就起不来。” 傅南嘉抚着她的后背,隐忍着低声道: “那哥哥轻点儿。” …… 荆时越等到中午,那颗朱颜丹都没送出去,因为主屋里的人还没起。 不重要。 因为更重要的来了。 茯苓隔着屏风禀报: “小姐,大小姐来了,要伺候您起身么?” 陆凝霜枕着傅南嘉的胸口,打着呵欠回复: “你让她就在外头说,她要不介意就让她进来,我才不想起来!” 小腹已经隐隐作痛了,希望不是那该死的月信,当年的痛得让她发疯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抓着傅南嘉的大手按在自己腹部,有气无力的在他怀中唤道: “哥哥帮我揉一揉,有些痛……” “不会是我伤到你了吧?” 傅南嘉很是紧张。 “不是……” 她的嗓音已经染上了细微的哭腔,由于她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让傅南嘉看不到她的表情。 听说陆凝霜还和傅南嘉躺一起,陆映雪就感觉有些尴尬。 但想到大局,还是迈了进去。 运河的安全关系到粮食的丰收,粮食的充足关系到晋阳的安定,晋阳的安定又攸关他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如果晋阳都乱了话,那天底下都没有容身之所了。 陆映雪站在屏风外,听着二人沙哑中带着未褪情欲的声音,偷偷揩了把脸。 “小霜,季汝阳那里,或许还是需要你去一趟。 因为他提到第一运河的事,暴君在运河周围埋了炸药,只有见了你,他才会说具体的地点。 我会安排好一切,保证你的安全,你只需要隔着牢门见他一面。你可以思考一下,愿不愿意傍晚再告诉我答案吧。” 迅速说完,然后溜之大吉。 傅南嘉帮陆凝霜揉着肚子,轻声问: “小乖,季汝阳是谁,为什么要见你?” 他知道季汝阳的身份,可他不知道季汝阳在小乖这里的身份! 陆凝霜抱着他的腰,紧闭着眼睛,虚弱的呢喃: “哥哥,我不想说话……” 陆凝霜拖着傅南嘉熬到未时末(下午3点)才放他走,自己在茯苓的伺候下懒懒散散的起来。 “小姐,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总该吃点儿什么吧?” 茯苓担心的劝慰,陆凝霜望着镜子摇头。 茯苓顿时着急,“您不吃东西,身体会熬不住的!” 眼看着她快要急哭了,陆凝霜揉着眉心,不耐的摆手: “藕粉吧,多加点儿蜂蜜。” 等茯苓手脚麻利的将藕粉呈上来,陆凝霜已经摔了好几样瓷器了。 她心里很烦,很烦。 想虐人,想见血,蛰伏许久的暴戾再次蠢蠢欲动。 “小姐,您多吃点儿。” 茯苓对地上的碎片视而不见,小心劝着陆凝霜多吃几口。 陆凝霜吃了两口就将碗摔了,冷着脸对收拾残局的侍从说道: “滚出去!” 第160章 你合该是我的 天上飘起了小雨,落在窗外那簇美人蕉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荆时越躺在屋里的小床上,身前趴着突然发疯将他推倒的二小姐,对方勾着他的发丝把玩。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 空气很安静,他听着雨,也数着彼此的心跳。 算着时辰,荆时越终于忍不住开口: “二小姐是有什么事要问我么?” 总不会是来叙旧,她只想折腾死他。 陆小姐身上的味道很是清甜怡人,下午沐浴的时候应该滴了很多他提炼的桔子精油,将腌进骨子里的药味儿尽数掩盖。 说起桔子精油,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奉都的别云间,想起那棵每年都硕果累累的桔子树,想起陆小姐对他威逼利诱的日子。 人老了么? 他已经陷在回忆里好久。 “我是打算问你的。” 陆凝霜趴在男人胸口,拈起一缕雪白的发丝放在嘴里咬着。 不枉她特意分了两个侍从过来伺候,她那眼盲心瞎的太医哥哥浑身香喷喷的,头发丝儿也泛着香气。 她很喜欢,但并不打算吃他。 还没让他痛够呢,怎么能给他甜头? “你问吧,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荆时越双手安分的放在床上不曾乱动,他表现出平静的包容和放纵,就像最开始被突破底线,纵着她随便摸腰一样。 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他现在这副姿态完全不合时宜。 情商高点儿,应该抱一抱的。 “我突然又不想问了。” 陆凝霜把那缕头发咬得一截一截的,凑到荆时越唇边,悠悠道: “你知道我昨天与谁看的花灯么?” “不知道。” 他捧哏了一句,不让话落地上。 陆凝霜朝他唇瓣吹了口气,捏着他的脸坏笑起来,“是你的好师弟呢~” “嗯。” 荆时越应了声,身侧的手暗自攥紧了床单,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懊恼。 他应该又把天聊死了。 陆小姐会很生气吧,毕竟他的回应像在敷衍。 下一刻,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你师弟要当你替身,顶替掉你在我这儿的一切,没想到吧?我也答应了!” 荆时越嗓音艰涩,“哪个师弟?” 陆凝霜枕着男人的肩,偏头去看他的脸,听他沉重的呼吸,也探出指尖抚摸他的唇瓣。 她愉悦的轻哼: “当然是你的柳师弟了,他跟我说了你很多事情,说你自命不凡、狠心薄情。 我的好哥哥,我也觉得你狠心又薄情!明明咱们一开始就没说要谈感情,你最后却因为感情弃我而去。 你又不是没从我身上尝到甜头~” 荆时越浑身紧绷,带着细微的颤栗,他忽然偏头咳嗽了一声,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转过头,用灰蒙蒙的眼睛望着她。 “陆小姐,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何不能是他?” “他是我师弟……” “我知道他是你师弟,会医术且师出同门,不正是你们的相同点么?当替身,总要有个理由才好发展不是么?” “陆小姐,别找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凝霜伸手压住了舌头,她贴着他脸庞,动作温柔的抹去嘴角的血迹,嘴跟淬了毒一样。 “以前我碰你你说别!吻你你说别!让你做你也说别!你就那么见不得我是不是?” 她死死按着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人家柳大夫都没说别,你又别什么别?!” “唔…唔……” 荆时越轻轻的抚上她的后背,眼中有湿意闪过。 陆凝霜忽而粲然一笑,慢慢将荆时越松开,“或许,我和柳徇风两个人,都是你的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噗——” 荆时越心脏一阵痉挛,转脸呕出一口血,将他夺目的白发和浅灰色的床单,都染得鲜艳极了。 陆凝霜将脸贴在他胸口,听他急促且紊乱的心跳,露出快意的表情。 “有没有后悔啊,后悔救了我? 可惜了,你本有通天路,是自己越走越窄,人生那么多岔路口,你自己选到了进退不得的死胡同。 有今日的下场全因你做错了选择:第三件你不该救我;第二件你不该从我七岁开始,当我的主治大夫;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你不该下山。 是你自个儿羊入虎口,在我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你合该是我的。你想跑,我只能把你毁了!” “对不起。” 荆时越缓了很久,张口却是这三个字。 陆凝霜心情不舒坦,就想看旁人不舒坦,旁人不舒坦她就很舒坦。 但当荆时越将三个字吐出后,她心口却憋了一股无名火,正准备发作,眼前却忽然发黑。 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上的人一下没了动静,荆时越一手探向她脖子,一手抓住她手腕。 得知陆小姐是被自己气的晕后,他差点儿呕出今日第三口血。 “快来人,二小姐晕倒了!” 茯苓破门而入,荆时越踉跄的护送着陆凝霜往门口走去。 当陆凝霜被众多侍从接走后,他浑身瞬间抽空了力量,跌坐在了地上。 …… “二小姐体寒严重,月信将近导致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加上怒火攻心,所以晕了过去。” 主屋里,柳徇风已经诊治完。 荆时越安静的坐在床前的地面,与柳徇风同步默念出诊治的结果。 他已经能想到旁人的嘲讽: 你费尽心思的救活她,难不成就是为了气死她? 隔壁屋子,柳徇风还在叮嘱; “平日里衣服多穿些,别让她受凉,忌生冷和寒凉食物,沐浴后第一时间把头发烘干,睡前多用热水泡泡脚。 她这毛病是根子上的,跟她的身体一样,只能靠积年累月的慢慢调养。我这里有几个方子,可以让她好受点儿。 对了,这段日子她情绪波动剧烈,尽量顺着,憋心里会憋出更多毛病的。 总之,多关注吧。” 柳徇风写下三个药方,翩然离去,走到廊下时,抬头看了眼耳房。 傅南嘉检查着药方,一个是调理体寒的,一个止痛的,一个是治发烧的。 看完之后,便吩咐下人尽快将药备来。 然后他阴着一张脸坐在床前,手里从轮椅里抽出的铁棍,敲了敲着地板。 厉声质问茯苓: “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第161章 姐姐,陪我 “小姐是在隔壁晕倒的。” 茯苓没有隐瞒,荆太医喊人并将小姐送出来的情形,很多人都看到了,根本瞒不住。 况且,小姐给了三公子很多权限的,作为小姐的贴身婢女自当遵从。 傅南嘉早就想将荆时越弄死了,因为给陆凝霜面子,才没去找他的麻烦,而是将其无视。 听到这个消息,他冷笑一声: “隔壁?荆时越,很好!” 他的脸色要多阴戾有多阴戾。 另一边,荆时越背靠床沿席地而坐,手肘撑着膝盖,指尖抓进了发丝间。 他低垂着头颅,紧抿着唇瓣,整个人被无边的痛苦所淹没。 当傅南嘉手里的铁棍划出破空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嘭——”的一声,是铁棍砸在他肩膀的动静。 “咚——”的一声,是他吐血倒地的动静。 傅南嘉已经不想骂人了,面容森冷的坐在轮椅上,对荆时越一下又一下抡着铁棍。 有皮开肉绽的声音,也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傅南嘉根本没有留手。 荆时越第一次挨傅南嘉的打是因为噬心蛊和软筋散,第二次是他不想反抗。 当第十下棍子落在腰侧,他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后,蓦的伸手将第十一次袭来铁棍紧紧握住。 那只手猛然一沉,慢慢有血红色沿着手腕流下。 他艰难的起身,将嘴里的血沫啐掉,狼狈不堪的靠在床沿边望来。 “二小姐怎么样了?” 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发出的声音跟沙砾似的粗糙和喑哑。 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估计得养好些天了。 傅南嘉用力将铁棍抽了回来,荆时越身形一个踉跄,他讽刺道: “武功这么好,你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么?” 荆时越双臂搭在床沿,挽发的木簪早已不知所踪,染着血迹的白发略显凌乱的披在肩头。 他闭着眼,自言自语似的低喃: “我听得见,听得一清二楚,所有的动静……” 包括他们缠绵的喘息,潺潺的水声。 他忍不住想自己为何只瞎了眼睛,耳朵也聋了多好? 可他已经看不见她了,若再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就真的彻底从他世界里抽离了。 翻来覆去的煎熬着他的心,也许,这就是陆小姐要的结果吧! “姓傅的,你还是滚出去吧!我肯挨你的打,是因为我确实将二小姐气晕了,是我做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但不代表你可以一直对我动手!上次的十九棍,这次的十棍,我全都记着呢! 你的武功早就被废了,现在的不过是窃来的,再多的功力没有根基,也如空中楼阁一般。 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傅南嘉眼皮一掀,冰冷吐出几个字: “要试试吗?” 荆时越冷冷道: “那就试试!” 抬手甩出一枚银针,如闪电般射往傅南嘉的眉心,傅南嘉坐在原地拿袖子一扫,银针瞬间射入房梁内部。 “就这点儿本事?不过如此。” “呵,试试水而已,你可要接住了!” …… 两刻钟后,将药稳稳放在桌子上的茯苓,抽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转身从闺房里跑出来,一脚踹飞了耳房的大门。 “嘭!!!” “咔嚓!!!” 打得正酣的两个男人同时出手,上好的雕花木门顿时四分五裂。 茯苓怒火中烧的吼道: “你们再打一个试试?!” 两道杀意锁定到了她的身上。 茯苓咬牙切齿的说: “小姐都发烧了你们还在这里打得震天响,是存心不让小姐好过是吧?” 负伤的两人安静如鸡。 “我呸!狗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茯苓跺脚着恶狠狠的朝屋里啐了口唾沫,拎着匕首转身就走。 得到消息赶来的陆映雪正巧看到茯苓嚣张的一面,她怀着好奇朝丢失大门的房间看去,眼里弹出了“震惊”两字。 “荆时越?什么情况?你不是背着小霜跑了么? 还有傅南嘉,你们在干什么?小霜的房子被搞得稀巴烂,真是好样儿的啊!” 吐槽几句后,陆映雪匆匆进了屋子。 陆凝霜孤零零的躺在床榻上,脸色又红又白的,人都快烧迷糊了。 陆映雪没空管俩神经病,也没空了解前因后果,赶忙让茯苓打了冷水过来。 勉强将退烧药喂下去后,一次又一次的擦着额头降温。 她倒想擦擦肚子的,那样降温更快,可考虑到陆凝霜体寒的毛病便不敢动她肚子了。 等情况稳定下来,已经灯火通明了。 陆映雪就着退烧用的面巾,揩了揩脸上的汗水,仔细询问起陆凝霜的情况。 茯苓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心疼得眼泪花直打转儿。 “这都是正常情况,小姐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因为体质的原因,月信大半年来一次,每次都要躺上一个月,期间生不如死。 大小姐以前又不喜欢我家小姐,肯定没关心过这些,但我想说小姐经常晕倒都是真的。” 虽然有假的,但不重要。 “我……确实不知。” 陆映雪动作温柔的理着少女的头发,神情变得很是复杂。 曾经,她们差不多是两个世界的人。 作为妹妹的小霜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作为姐姐的她,处境却像见不得光的庶女,受尽了磋磨。 她无法对病秧子妹妹的痛苦感同身受,只会觉得她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生活光鲜又亮丽。 就算身体不好又如何,不是有太医随叫随到么? 说实在的,陆映雪对陆凝霜的了解并不多,若非陆凝霜故意找麻烦,陆映雪根本不会凑她跟前儿。 最亲密的陌生人,或许说的就是她们。 但是,当陆凝霜的矫揉造作拥有了最真实的内涵,她所忍受的痛苦便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网,将陆映雪网罗其中。 感受到脸颊传来的凉意后,陆映雪才发现自己哭了。 “别走……” 床上传来轻微的呓语。 陆映雪胡乱抹了把脸,俯身将耳朵凑过去,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忽然从被窝里探出一条热气熏人的藕臂,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陆映雪转头,恰好对上眼尾泛着红,有些迷离的眸子。 “姐姐…陪我……” 待陆映雪忍着泪意答应后,她又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等我缓缓……跟你去地牢……” 忍着喉咙哽塞的陆映雪,捂着嘴哭出了声。 第162章 小姐,他们说不会再打了 眼底还有一丝清明的陆凝霜,静静看着因她几个字,还有茯苓几句亦真亦假的话而痛哭流涕的陆映雪。 心软的人很难办成大事,因为容易上当受骗。 姐姐,你真好骗。 她早就醒了,在柳徇风诊完脉后醒的。 她不仅听到了柳徇风的诊断结果,还听到了傅南嘉与荆时越的水火不容。 但她脑子昏沉得厉害,便懒得睁眼。 哪想到陆映雪会跑到她床边照顾她,还偷偷抹眼泪了呢? 啧,呆瓜一个! 陆凝霜嘴角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慢慢松开陆映雪,将视线投到了别处。 她的感知力很强,只要用心,她可以感觉到沉香院里所有人的呼吸。 比如属于她的三十九名侍从,十八名纯粹的奴仆里,除两名轮换守在厨房的烧火丫头,其他的已经在后罩房歇下了。 二十一名里武功最好的十八名分成三组,轮番在暗处值守。 比如可怜巴巴蹲在院外墙根随时等召唤傅南嘉的心腹,在他不远处啃着干巴馍馍的陆映雪手下,都是在她面前过了明路的。 平时还能约束,生病时感知力却会加强,很难被控制。 书房侧门竹林旁有道立了很久的影子,是荆时越,胆小得不敢靠近一点。 门口呼吸沉重的是傅南嘉,被茯苓挡在外边满心焦躁。 她扫了二人所在的方向一眼,召来茯苓转述,实则是对两人说: “让那两个狗东西进来再打一遍,顺便把我打死算了,免得头疼时还要听他们搞出来的哐当响。” 茯苓传信回来,摇头道: “小姐,他们说不会再打了。” “是么?” 陆凝霜双手放在被子外,闭着眼轻嗤一声,虚弱无力的嗓音充满了无情。 “那你再告诉住隔壁那个,若不想我彻底对他失去耐心,那就别踏出房门一步。 还有,你跟傅南嘉说,今天不准进我房间。 那么喜欢找隔壁麻烦,那他滚去跟隔壁睡吧,他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好的,小姐。” 茯苓转身跑出去。 让俩情敌睡一起? 那不是让他们同归于尽么? 还是小霜骂人厉害。 陆映雪压了压嘴角,但没压住。 门口,将话听进耳朵的傅南嘉险些破防,茯苓的转述又是一番扎心。 “三公子,小姐说让你去……” “闭嘴!” 傅南嘉咬牙切齿的呵斥完茯苓,灰溜溜的坐着轮椅去了厢房。 窗户旁边,还没等茯苓传话,人影便默默的回了耳房,并把房门关好了。 荆时越摸索到立柜旁,将药、绷带、夹板什么的翻出来,过了许久才处理自己的伤势。 今日发生的事,让他忍不住深想。 给陆小姐续命五十年,只代表她用尽全力最多也只能活五十年,但她身子那么弱,经得住气几次? 而他自己呢? 就算能活一百岁,就算救陆小姐的利息只有一倍,不也只剩不到二十年。 可实际上有这么多吗? 陆小姐将他捉回来,又仅仅是为了听他说抱歉么? 或许他应该转变一下态度,别真的在他们之间留下抹不平的遗憾。 …… 陆映雪在沉香院留夜了。 一是不放心病恹恹的妹妹,担心她病情反复,二是答应了要陪她。 不过她没上陆凝霜的床,而是让茯苓搬了被子到墙根处的矮榻上,到那儿睡的。 她决心避嫌,毕竟现在不比以前。 小霜有了男人,说不定床上还残余着他们欢好过的气息,她发现了也太尴尬了。 不管小霜玩的是多少个人的爱情,她尊重、理解、包容,甚至纵容。 但那些都是小霜的私事,她不想深入了解,更不想掺和其中。 当姐姐的要有分寸。 沉香院很安静,没什么虫鸣鸟叫,萧楚然领兵出征后,晋阳的大小事全都落在陆映雪身上,她已经好久没好好儿休息过了。 屋子的熏香很安神,她迅速进入了梦乡。 二更天陆夫人悄悄的来了,手指竖在唇间对守夜的茯苓做了噤声的动作。 她在床沿侧身坐下,用手背碰了下少女的额头,霜儿小时候一生病就爱发烧,烧迷糊后不停嚷着娘。 她俯身挨了挨少女的脸,爱怜的抚着头发,很轻的哄道: “娘在这儿呢,娘一直都在……” 她仔细的掖了掖被子,又守了一会儿才准备离开,转身时意外瞥见不远处陪护的陆映雪。 陆夫人紧抿着唇瓣,表情复杂又抗拒。 最终仍移步走去,为陆映雪掖了被角。 陆夫人一走,陆映雪就睁开了眼睛。 她清晰的感受到陆夫人对她的抵触,她也明白对方忍着抵触为她掖被的原因。 无非是为了那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 正好,她已经过了渴望母爱的年纪。 母亲的关爱或厌弃,都影响不到她。 房门被轻轻关上,陆映雪重新闭上了眼睛,但睡意已经没了,脑海里重复着那日陆夫人找她和解的情形。 “映雪,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我,是我胆怯懦弱迁怒了你,是我过度溺爱了霜儿。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所以我诚恳的向你道歉。你原不原谅我都可以,但霜儿是无辜的,她还是个孩子! 我希望你能看在亲姐妹的份儿上,未来多照顾她一点,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其实我知道,你爹将陆府的权力交给了你掌管,你是实际上的当家人。 别以为我一个后宅妇人只晓得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我将你爹的打算看得很清楚。 既如此,有空多回来,以你如今的地位,没谁敢拦你。你也看到的,霜儿很喜欢你这个姐姐,你多来看看她。 你要恨,恨我一个人就够了,别伤害我的霜儿。” 谁能想象恨她恨得咬牙的亲娘,见面就给她跪下了? 为了一个女儿,向另一个女儿下跪! 真是好娘呢,一点儿也不怕雷劈死她! 最终,她答应了和解。 单单为了小霜。 为了她那一声声甜软的“姐姐”,为了漆黑地宫里的“姐姐,快跑”,也为了与她相关的利益网络。 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 神爱世人,不也是为了践行自己的道义,表现自己的悲悯? 原谅是一回事,放下是一回事,不计较又是另一回事,她因为她遭受了三十六年的苦难,收一点利息怎么了? 纨绔子弟打人后与受害者和解,都要赏些银子呢! 第163章 那你喜欢别的妹妹吗 王府地牢。 “不是答应了让我见二小姐么?难不成你们出尔反尔?” 铁链垂挂着双手,季汝阳抬头将脖子上的锁链拖动,黑暗中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玄冥在牢门外皱眉: “不是我们出尔反尔,是二小姐突然晕倒了。” “晕倒了,为什么?” 察觉到季汝阳不小心泄露的焦急,玄冥眯了眯眼,暗中审视起来。 “二小姐一向体弱,晕倒很正常。” “是么?但我的条件不会变的。” 季汝阳发现了玄冥的审视,闭上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 翌日清晨,陆凝霜醒了。 在陆映雪的陪同下用了早膳,并将自己动过的那份留给傅南嘉后,动身去了王府。 “不再歇歇了么?” 马车上,陆映雪发自内心的关切。 陆凝霜摇摇头,搂着陆映雪的脖子窝在她怀里,身上裹着冬日才穿的白狐皮披风,呼吸有些重。 “越歇越难受,趁我情况不是很严重,先把答应姐姐的事情办了,我才能安下心躺着。” “好,”陆映雪偏头吻着少女的发顶,弯着眼眸轻声感谢,“辛苦小霜了。” 她将人搂得很紧,生怕将人摔了,又怕她难受,一路叮嘱驾车的梁业慢一点、稳一点。 她两手都不得空,一只手要揽住少女的后背,一只手要帮她按着肚子前的汤婆子。 因为—— “姐姐,再按紧一点,痛……” “好,我按紧一点儿,你先眯一眯,到了我叫你。” “嗯。” 马车平稳的行驶,陆映雪背靠车厢,坐得像一尊雕塑。 她稳稳的搂着怀中少女,彼此的体温交融,仿佛回到了母体的时候。 她无声低语: 你说得对,小霜,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只要你一直当我是姐姐,我便护你一辈子。 …… 马车行驶得很慢,半个时辰的路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你先抱着。” 陆映雪将怀中睡着的陆凝霜交给同乘的茯苓,先行下了马车。 站在车子旁边,微微弯腰,扭头朝茯苓唤道: “把你家小姐扶到我背上来。” 以小霜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走不了几步,还不如直接背进去。 马车旁随行的陆慎走了过来,“主子,让属下代劳吧?” 见他作势伸手,去接茯苓抱着的少女,陆映雪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呵斥: “退下!小霜不喜欢陌生人碰她!” 陆慎一愣,低头道: “属下知错。” 他退回了队伍当中。 陆慎是陆映雪的心腹之一,虽然姓陆,但实际上与陆家没多大关系。 陆慎这个名字,也是陆映雪见他办事认真,忠勇赤诚,特意赐下的。 陆映雪不会在属下面前透露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他们不知道她对陆凝霜的看重程度也算正常。 茯苓模仿着白芷的语气,鄙夷的骂道: “我家小姐也是你能碰的?!” 为了增强气势,她狠狠啐了口唾沫。 站在队首的陆慎默默抹了把脸。 我明白了,姑奶奶! “好了,快把她扶上来,一群人堆在门口全什么事?” “来了,小心,小心一点儿,背稳了。” 茯苓忽略梁业放下的马凳,轻巧的跃下马车,在一旁护着陆凝霜进了王府。 陆映雪步伐稳健,时不时回头关注妹妹的情况。 她真的很瘦弱,轻飘飘的一只,背在身上没多少重量,胳膊和腿儿还会随着奢侈的缎子轻轻晃荡。 想她当初在公主府,扛个萧楚然跟扛死猪似的,走那几步路差点儿没把她累死! “姐姐……” 绵软音节飘进耳朵,让心水晃了晃。 “醒了?” 陆映雪不由自放轻了嗓音,路过准备行礼的人都被她眼神呵退了。 背妹妹中,勿扰! 陆凝霜习惯性的蹭了蹭她脖颈,打着呵欠,瑞凤眼里溢出生理性泪水,跟那春日里涟漪阵阵的湖水似的。 她嗓音有点儿沙哑,咬着陆映雪耳垂笑道: “姐姐主动背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玩弄人的感情,是她苦中作乐的基石。 陆映雪看着脚下的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崎岖不平的人生道路。 她难得坦诚的回答: “你是我妹妹,我当然喜欢你。” 女主居然喜欢我这个反派诶? 有意思! 陆凝霜来了兴致,吻着陆映雪的侧脸和脖颈不停的追问。 “那你喜欢别的妹妹吗?” “她们跟我又没血缘关系,无缘无故的喜欢她们做什么?” “所以姐姐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才喜欢我的?” “是,但不全是。” “是不是只要有这副皮囊在,无论里边装的是谁,姐姐都喜欢?原来姐姐的喜欢也这般肤浅……” 陆凝霜假哭起来,可这副柔弱身躯即便是假哭也因为情绪波动流出了眼泪。 茯苓在旁边急得不行,“大小姐,大夫说了我家小姐不能大喜大悲的,你哄哄啊!” 陆映雪背着她缓步前行,耐着性子解释: “是血缘让我们有了关系,是后来的相处让我开始喜欢你,那个后来是你落水醒来以后,或许再以后。 是你可怜兮兮的叫我姐姐,是你哭着叫我疼疼你,是你说我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是你吐着血趴在我后背,叫我‘快跑,别回头’…… 因为那些点点滴滴,汇成了大河,才让我放下内心的恨来喜欢完整的你,而不只是十六岁零七个月以后的你。” 不愧是女主,说得有理有据,感人肺腑,让她搞事都没机会搞了。 罢了,先搞定季公公来身边的事再说。 走到地牢门口,陆映雪担忧的提醒: “马上进去了,你要是怕的话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季汝阳很危险,被关在地牢最深处。” 陆凝霜玩儿着她的头发,故作坚强的回道: “没关系的,有姐姐在,我什么也不怕!” 走进地牢,入眼是阴暗潮湿的地面,以及两侧连绵的黑布。 玄冥跑过来迎接,对陆映雪说: “大小姐,一切都按你的吩咐办了,不过时间有点儿仓促,只能做到这样了。” 一路走去都看不到犯人,陆映雪点头夸了一声: “做的不错。” 他们径直来到最里面,牢房外已经摆好了椅子和屏风。 陆映雪在茯苓的帮助下,小心的将陆凝霜放在椅子上,从玄冥手中拿过提前准备的手炉塞她怀里。 “季汝阳,你要见的人已经来了,说吧!” 第164章 我等你,季公公 季汝阳笑了。 陆凝霜也笑了。 就在他们眼神对视的刹那间。 陆凝霜能看透人心的本事在这一刻得到完美的体现。 隔着牢房的阴影,隔着季汝阳垂落的发丝,仅仅从他的眼睛,看穿了他的欢喜。 从某种层面来说,她拥有看眼睛识人的本领,不然也不会在街上一眼认出邋遢乞丐的真实身份。 众人不明白她为何微笑,不等陆映雪询问,里边的季汝阳便冷森森的说道: “我要与二小姐单独说话。” “绝对不行!” “不可以!” 陆映雪与茯苓齐齐出声。 “是么?” 季汝阳惋惜的叹气,“那运河的计划……我也不强求了,死多少人都与我无关。” 陆凝霜按着腹部,镇定的望向陆映雪。 “姐姐,让我和季公公单独待会儿吧,不会有问题的。 运河事关重大,我身为你的妹妹,责无旁贷。” “不行!” “姐姐!” “小霜,你不知道他……” “姐姐,事到临头,你想放弃么?我不只是为了你,我也为了爹娘,为了我自己! 在乱世之中,我根本存活不了,晋阳是最后的安身之所了!” 陆映雪咬咬牙,斟酌再三后,怜惜的抚摸着陆凝霜的脸庞,轻声道: “我们就在那边转角,一有不对,立刻呼救。” 她冷厉的警告季汝阳: “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汗毛,我便把你千刀万剐!” 陆映雪、茯苓还有玄冥离开后,陆凝霜从椅子上起来,踩着有些踉跄的步子来到牢门外。 季汝阳拉着铁链过来,直到脖子都被勒红了,他才停下来。 隔着半丈的距离,仔细端详着门外的少女。 “二小姐,奴才听说你晕倒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季汝阳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完全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阴狠劲儿。 陆凝霜靠着栏杆,对他笑了笑。 “能有什么大不了,习惯成自然的事,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季汝阳拧起了眉头,真切的关怀用了利益做包装。 “您的脸色很不好,您是奴才未来的青云路,一定要保重身体。” 陆凝霜指甲紧紧扣着精铁栏杆,苍白的脸庞涌上轻佻的笑容。 “真可惜,我历经艰险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这里,却不能玩一玩季公公……” 季汝阳视线落在她额间沁出的冷汗上,声音平静却轻柔: “下次吧,奴才身上脏。” 而不是说“他们不会打开牢门的”。 两句话的意思很不一样,前者是他心甘情愿,若非不愿脏污的身体冲撞了贵人,在哪里戏弄他都无所谓。 后者却将内心的拒绝,藏在了牢门这个理由里。 陆凝霜一步一步离开,在椅子旁回头: “我等你,季公公。” …… 院子里的树叶渐渐黄了,桂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 陆凝霜恹恹的躺在床上,苏辞月跪坐在脚榻上,很认真的为她揉着小腹。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纵使双手都开始抽搐了,苏辞月的都没露出不耐的神色。 “霜宝,有好些吗?” 她忧切的问道。 等将少女故意盖在脸上的狐狸软枕移开,却发现泪早已染湿了鬓角。 “霜宝,你怎么了?” 苏辞月猛的起身,因为膝盖僵径直往床上栽去,她急忙伸手撑住床面,只差一点儿就将人给砸伤了。 缓了一下后,她慢慢从少女上方起来,侧坐在床沿俯身去擦她眼角的泪水。 “很痛吗,你要不要咬我?” 陆凝霜确实很疼,疼得想要把自己开膛破肚,她挺羡慕自己上一次的,直接晕过去大半个月。 “疼……” 那微弱的嗓音都是发颤的。 “霜宝,我怎么帮你,怎么帮你?” 苏辞月一会儿去擦她眼泪,一会儿又揉她肚子,弄得手忙脚乱的。 一个时辰多前霜宝才喝了止痛的汤药,不能再喝了,那东西会上瘾的! 从前霜宝深居简出,她只知道她体弱多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磨难。 见她疼得直流泪,苏辞月也心疼得落泪。 无论是救命还是镇痛,最好的方式是调动人体自身的能力来解决。 陆凝霜蜷在一起,决定把一切交给身体本身。 她再次睁眼,已不复柔弱可怜的模样,拨开迷雾的眼底露出黑气涌动的深渊,里边复苏了一头穷凶极恶的魔。 见她似有呓语,苏辞月满怀担忧的附耳过去,下一刻就被她揽着双肩按在榻上。 苏辞月眼看着那抹朝思暮想的唇靠近,本想慢慢品尝,可对方像土匪一样烧杀抢掠。 她只好轻拍着少女的后背,顺着她的节奏。 【不急的,不急的,我不会跑的。】 她在心里说道。 她用殷实的胸怀将少女包容,用指尖动作温柔的梳理对方柔软的秀发。 胸前是疼也是满足。 霜宝肯主动亲近她,已是巨大的进步。 茯苓作为贴身丫鬟,早已学会目不斜视,她将陆凝霜今日的第四份端来放到床头的黑漆螺钿百鸟矮柜上。 “苏小姐,这是我家小姐调养身体的药。” “不喝……” 陆凝霜蕴藏怒意的细弱嗓音传来。 苏辞月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抬眸对茯苓轻声吩咐: “先放那儿吧。” “是,苏小姐。” 苏辞月杏眸含春,颊生红霞,衣衫堆叠在臂弯处,整个人美艳至极。 茯苓应付不来自家小姐做好事的时候,毕竟一般都是白芷顶偏前头,她应了一声麻溜的出去了。 陆凝霜不过是多在苏辞月怀里赖了会儿,又没做多余的事,便到傍晚了。 那碗药孤零零的放在那里,早就已经凉透了。 她无视苏辞月的耐心嘱咐,等她一走就将药倒进了花盆后的天青色冰裂莲花形的陶瓷罐子里。 窸窸窣窣…… 里边有很多小东西,特别喜欢这珍药熬制的液体,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吸光了。 光着脚站在种了兰草的花盆前,她拧着眉思索,片刻后抽出沉渊匕首,割开了无名指的指尖。 一滴血冒出来,罐子瞬间沸腾了。 就连隔壁的男人,也发出隐忍的痛哼。 【好喜欢】 【好喜欢……】 这是小东西们共同的心声。 第165章 红豆相思,当归应归 罐子的东西争先恐后的往外爬,张着尖利的口器想要将殷红的指尖撕成碎片。 陆凝霜平静的看着沸腾的“黑水”逼近,就在碰到指尖的一瞬间—— 一只蚕豆大小,外表精致绝美,通体晶莹剔透,仿佛上等粉水晶雕刻的异变蝉出现在她的虎口处。 那些东西立刻像小兔子见了大灰狼一样,连翻带滚的回到罐子底部。 紧紧抱团,瑟瑟发抖。 【大哥,不敢了。】 【大哥,求放过!】 【大哥,我们是一伙儿的……】 小冰慢慢抖了下因为折射晚霞而流光溢彩的翅膀,优雅的收回到后背。 【小垃圾!】 作为万王之王,它傲极了。 虽然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让它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幼年期猥琐发育,但它依然能凭血脉轻易压制其他蛊虫。 陆凝霜将血甩进罐子里,蛊虫们一边对小冰唯唯诺诺,一边对同伴重拳出击。 “啧,又死了一半儿。” 低头看见指尖愈合的伤口,她又拿匕首割了一下刀,将血滴进青玉茶杯里,与茶水混匀后叫来茯苓。 “把这给荆时越端过去。” 自下蛊后便没有喂过血,再不安抚一下他体内的噬心蛊,他会死的。 茯苓端着茶杯跨进门槛,荆时越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角淌了很多的血。 她搀扶着喂茶时,他下意识防备。 等听到她说“小姐让你喝的”,骤然放弃了抵抗。 一股奇异的血腥味儿漫过喉舌,流进胃部,心脏里寄居的相思蛊活跃程度达到了顶峰。 他直接昏死过去。 晚膳随着鱼贯而入的侍从摆上了桌面,四荤四素,一汤一粥,外加两道甜食,一共十二道菜。 陆凝霜吃得食不下咽,就让茯苓给她念姜朔寄来的长信。 姜朔的信和陆言护送白芷启程的消息一起到的,传信的人说姜朔还要跟着萧楚然处理泉州后续事宜,估计还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 信件内容从每日三餐到见闻,从人文风物到思念,内容写得很杂。 主旨就一个,那就是报备。 “今天我忙完事务后去街上逛了逛,战乱后的街道很冷清,没什么人,但我在一个偏僻巷子里遇到了一个小摊子。 摊主说是泉州特色面疙瘩,我尝了尝,味道还行,给霜妹妹你吃的话……那还是算了。一点儿都不好吃! 八月十三日,姜朔于泉州府衙执笔。” “今天遇到了点儿小麻烦,在整理萧凌宣各大产业的时候,他养在外边的外室想要另攀高枝,往晋阳王怀里撞。 萧楚然竟然把人往我这儿推! 还好我躲得快,把人让给了费启光,就当补偿小时候套他麻袋的事儿吧。 霜妹妹,你的话我一直谨记在心,并严格执行!夸我一个吧!(附陆谨狼脑袋手绘一个) 八月十四,姜朔于逍遥阁凉亭执笔。” “霜妹妹,今天是祭月节了。 王爷发话犒劳一下军队,我光吃了肉,没喝酒,喝酒容易误事。 我独自坐在房顶上仰望那轮月亮,陆谨昂着脑袋一声一声的嚎。 它在想西北的风沙,我在想晋阳的你。 细数光阴,我们几乎没有一起庆过节日,好不容易你醒了还遇上了祭月节,我却又在外头。 一想到这儿,我的心跟云江的水一样凉。 八月十五,姜朔于淮南王府房顶上含泪所书。” “今天天气不错,但以霜妹妹的身子骨应该会觉得凉,多加衣服啊……” “今天……” 陆凝霜手中那沓信越来越少,在还剩最后两封时,她没再递给茯苓,而是忍俊不禁的吩咐: “你去院儿里折枝金桂,再去厨房抓一把红豆,一枝当归,让传信的人捎回去。” 时至今日,对姜朔的态度应该进一步了,好歹也是元老级人物。 金桂是她,红豆相思,当归应归。 以姜朔多愁善感,且善于脑补的性子,一定能想明白其中的深意。 其实只要是院里的花花草草,都能代表她,折金桂是因为应季与应景。 试想月下金桂飘香,手握红豆与当归,相思便有了气味与形状…… 该死,二狗吃得真好! 用过膳两碗药相继端了上来,一碗养身体的,一碗是调理体寒的。 若问为什么不合成一碗,毕竟是两个大夫开的药方,而且前者已经改得很完美了。 那是荆时越三年的心血,把蕴养陆凝霜身体需要的几十种药方拼凑,删改,调整。 考虑了药性相克、相减,将应有的药效保留且几乎不带有副作用,经过无数次试验,还尽量让味道泛着甜。 可以称为“集大成者”的方子。 药材增一味味减一味,不是无效就是有毒,柳徇风根本不敢轻易更改,只能单开药方。 傅南嘉在早上出门前就汇报过了,说是会晚点儿回来,陆凝霜勉强喝了一嘴药味儿,便披着披风在院里散步。 只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耳房里。 荆时越恢复意识后,发现房里多了道呼吸。 他有些警惕还有些疑惑,分辨出呼吸属于陆小姐后,扯着嘴角发出无声的叹息。 还以为是毒药呢,为防止他坏事,提前替柳师弟把他解决了。 原来不是。 他望着呼吸所在的方向,左手掌在身前的地面,侧身艰难的支起手肘,慢吞吞的爬起来背靠床沿大口喘气。 他的样子很狼狈,头顶玉簪挽的发髻已经很是松散,空青色的广袖外袍因为在地上翻滚有些脏污。 主要是因为鲜血,飞霜阁内全都铺的是暖玉地板,每日都有侍从擦洗,不可能有积压的尘土。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擦掉嘴角血迹,将斟词酌句思考的用来打破僵局的台词说出: “陆小姐肯定又没认真吃药。” “你怎么知道?” 陆凝霜跪坐在他身旁,随意应了一句,继续把玩着他的白发。 荆时越努力思索,却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在他焦躁不安时,陆凝霜问他: “你感觉如何?”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是戏谑还是关切,陆小姐的恶劣性格让这个问题变成了送命题。 荆时越抿紧了唇瓣,强行压下一个又一个送死的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 陆凝霜怪异的打量着眉头紧锁的荆时越,问你体内蛊虫有没有安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第166章 陆小姐,不是你的错 荆时越不愿余生成为苦情戏的主角,正不停的寻找破局的对策。 “我感觉很好。” “你凭什么能感觉好?” 不,不行! “我感觉不太好。” “你见到我就感觉不好,你是在暗示我滚吗?” 这样说更不行! 要命!谁借我一张会说情话的嘴? 陆小姐忽然轻笑了一声,在他耳边说: “喜欢不仅要说,还要做。” 一把年纪的人了,仍然被她一句话逗得脸红。 荆时越叹自己空长了年龄,伸出手臂主动将她抱住,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说: “我喜欢你,陆小姐。”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说喜欢我?” 陆凝霜下颌抵在他肩上,苍白冷清的脸庞没什么情绪波动。 荆时越应道:“是。” 尤记当初承认喜欢,还是她站在绣楼顶层窗台上的时候。 他劝她下来。 她问他,你不会因为两夜风流就喜欢上了我吧? 他应的是。 她嗤笑,你的喜欢也太肤浅了。 所以他没再说过喜欢,世人不是常说么,行动比言语更重要?他奉为圭臬。 “可惜了……” 陆凝霜勾起唇角,跨坐在男人怀里,伸手抽去了他头顶的发簪,雪白的头发顿时如瀑布一样垂落。 她手指成梳,耐心的理着他的白发。 “如今的我不要你的感情,只要你的身体。” 她对他还是有点儿耐心的,不然此刻正与她共赴巫山的是柳大夫。 “不行!” 荆时越坚定的拒绝,他长叹一口气,握住陆凝霜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失明的双眼对视。 “最近二十来日都不行!陆小姐你别任性,其他时候我都可以依你。” “你在拒绝我?” “不是在拒绝,我是为你好。” 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胸有成竹,坚守底线的荆太医。 “这是第几次了?” 陆凝霜面无表情盯着他,黛眉抽动了一下,像是失控的前兆。 “什么?”荆时越心跳一滞。 陆凝霜闭着眼睛,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用冰封般的嗓音问他: “你知道茯苓为何给你那杯茶么? 我怕你我纠缠的时候痛得没力气。 你知道在给你茶前我选的是谁吗? 是柳徇风,你的师弟!” 眼泪瞬间决堤,连呼吸都是颤的。 心口疼,脑袋疼,肚子还疼,疼痛在此刻形成巨浪,将她一下砸进了海底。 “荆时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最后的机会给了你一个又一个,都被你浪费掉了!” 胃里火辣辣的疼,她一把将他推开。 “那以后都别见了,我不是非你不可……” 陆凝霜跌跌撞撞的起身,却又踉踉跄跄的摔倒。 痛到断续的抽噎变得格外明显,她指尖抓挠着地板,翻来覆去的滚动。 她一向以旁观者的眼光看待人生,因为不在乎,所以很难恨一个人。 但是此时此刻,她仇恨着荆时越这个给了她第三次生命的人。 她之前就在怀疑,随着身体的好转这样的痛苦会从大半年一次变成每月一次。 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她死了。 “陆小姐,你有没有事?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荆时越在茯苓冲进来之前将他的陆小姐抱在怀里,这次看似及时,实际却晚了。 迎接他的不再是质问的话语,而是胸口处刺进的匕首。 “陆小姐……” “别碰我!” 他好像又做错了。 “咳咳……” 喉咙里呛出鲜血,荆时越抬手擦着少女不停落下的眼泪,强行扯出微笑,轻声哄道: “陆小姐,你别哭……都怪我不会说话,还不懂变通,咳咳……以后都不用再……看到我这个讨厌的人了……” 曾有人问他,为何不强势一点。 他也想这么做,想将觊觎她的狗群尽数驱赶,可他喜欢的姑娘是个连生死都不在乎的人。 她没有任何的软肋。 但他的软肋是她。 他不敢强势,也没法强势,夜深人静时他总是翻来覆去的品味某一句话,“你一个老男人……” 傅南嘉说的对,他就是一个老男人。 一个比陆小姐大了快十一岁的老男人,他哪有什么底气提条件呢? 沉渊锋利至极,可算神兵利器。 不偏不倚的插进荆时越心脏正中间,凭借寻常手段,不可能救得活。 陆凝霜看着手心和他嘴角不停涌出的鲜血,靠在他怀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黑夜在她眼前变成了红色,困居心底深处的妖魔冲破了封印,泪意汹涌的眼底尽是疯狂。 她神色宁静的握住刀把,只想将眼前的人剁成肉泥。 眼泪不停的涌,她什么也看不清。 握刀的手不停的抖,像是在进行极限的拉扯,她咬紧了牙关,悲痛、疯狂与病痛交织,喉咙发出压抑又断续的呜咽。 匕首在胸口搅动,血一口一口涌上咽喉,可身体的疼远比不上少女呜咽带来的心痛。 荆时越仿佛看到自己跨越时间,与师父口中不得善终的师兄师姐们临死前的身影重合。 他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温柔安慰道: “陆小姐,你别难过,不是你的错……” 他知道她不是温婉贤良的大家闺秀,甚至不是正常人,她的病态与疯魔他都见识过了。 他忽略胸口的匕首,难得强势一回将少女紧紧抱住,轻拍着她的后背抱歉道: “是我医术不精,让你受苦了,以后,还是要…按时……吃药啊……” 师父,我也过不去情劫。 茯苓进来那一刻,荆时越的手刚好垂下去。 “小姐,你把荆太医杀了吗?” 茯苓震惊的望着少女手里的沉渊和男人被鲜血泅湿的衣衫。 陆凝霜终于动了,她一把抽出匕首,用力往掌心一划拉,鲜血迅速将骨头和肉淹没,哗啦啦的流出来。 “小姐,你在做什么?快住手啊!” 她将手掌死死的按在男人的胸口,用一种混乱的语气呜咽着: “你别死……你是属于我的……” 茯苓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大声呼救: “来人,快来人!小姐受伤了!还有快去通知夫人,去仁医馆传柳大夫!” 渗人的冷光反射进眼睛,轻微的力道点在胸口中间,茯苓忽然不敢动了。 她对上少女猩红的双眸,艰难的启唇: “小、小姐……奴婢是茯苓啊,你怎么了?” “你,别碰他!” 第167章 夫人,小姐她疯了! 掌心的伤口愈合了一次又一次,就像她留给荆时越一次又一次“最后的机会”,全是在做无用功。 “啊——” 陆凝霜哀恸的嘶鸣了一声,红肿着眼睛,略显狼狈的从男人怀里站起,紧攥着染血的匕首,穿着被鲜血染透的裙子冲出了房门。 外边灯火通明,侍从们来来往往,在她眼里却是人影幢幢,阴森血煞的地狱模样。 “大小姐,又该抽血了!” 一群笑容和善的医护推着仪器走来,陆家斥巨资培养医疗团队,成为刺向陆家遗孤最隐秘的刀子。 至此,鬼怪有了真实的形态。 “吃了她,吃了她,桀桀桀桀桀——” 无数形状怪异的亡魂张牙舞爪的扑来,将她团团围住,狞笑着将她撕碎。 漆黑的地宫里,那副刻着诡异纹路的阴沉木棺椁,是她唯一能躲避的地方。 但也只能保护身体的一面。 “滚开,滚啊!” 众人畏惧的看着穿着血衣的二小姐,挥舞着匕首闯来,他们根本不敢阻拦,目送她一路出了府门。 茯苓让人守好荆时越后,紧紧的跟在她的后面。 成片的乌鸦从远方飞来,渗人的惨叫惊醒了沉睡的世人。 正熬夜处理政务的陆映雪揉着发疼的眉心,似有所感的抬头,出声问隐于暗中的陆行。 “什么动静?” 陆慎是明面的心腹,陆行是暗地里的臂膀。一明一暗,辅佐她坐稳晋阳王府话事人的位置。 陆府的消息还没有传来,陆行眺望后回答: “主子,是乌鸦。成群的乌鸦正往陆府上空聚集。” 乌鸦是不祥的征兆,陆映雪想到远在泉州的萧楚然和进攻北方的陆建章,下意识绷紧了心弦。 莫非两地出了意外? “王爷和我父亲可有消息传来?” “主子,王爷最新的消息就是白天那个,他还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回来。国公爷才到顺城呢。” “好了,退下吧。” 陆映雪压下心中不安,继续批着折子。 海棠院里,陆夫人已经歇下了。 可她今天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府上忽然喧嚣起来,不多时,翠珠有些急促的叩响了内室的门。 “怎么回事?” 陆夫人不悦的蹙起眉头,翠珠跟在她身边多年礼仪规矩都是极好的,今天怎么这么毛躁? “夫人,不好了,”翠珠推开门,惊慌失措的扑到床沿,“二小姐出事了!” “霜儿能有什么事,什么,霜儿出事了?” 陆夫人掀开被子就要起来,一边催着翠珠给她更衣,一边捂着胸口中气不足的问: “霜儿,我的霜儿怎么了?” 翠珠迅速套着衣裳,省了几层薄衣,主要伺候着将外层的厚衣裳穿上。 自家夫人一听到二小姐的事就急得不行,但当家主母的形象还是要维持一下。 “不知道,来的人没说清楚。” 翠珠再扯了一件披风,追上往房门走的陆夫人。 红袖带着两位丫鬟在前方提灯,翠珠搀着陆夫人走在中间,后边是随行的两名小厮。 一行人急步朝沉香院行去。 “哇哇哇——” “哇哇哇——” 凄厉的叫声从远方传来,昏暗的夜空中多了一层压顶的乌云。 那乌云很低,有好几朵,正迅速往中间汇聚。 小丫鬟惊声尖叫: “快看,天上是什么?” 几人闻声抬头,低飞的乌鸦将他们吓得够呛。 翠珠扯过披风,紧张的护住陆夫人,等乌鸦从头顶掠过才稍稍松了口气。 “它们已经飞走了,夫人。” “可它们飞的是侧门的方向。” 红袖忧心忡忡。 “不管那些,现在最重要的是二小姐,夫人,我们继续走吧。” 翠珠将披风理好,扶着陆夫人继续前行。 等到了沉香苑,陆凝霜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夫人右手搭在翠珠手上,威严的问: “二小姐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跟着茯苓追上去的侍从战战兢兢的跪下。 “小姐,小姐受伤了。” “不,小姐她疯了!!!” 惊恐的吼声从廊下传来,陆夫人眼神一凛,厉声道: “谁乱说话?把他给我拖下去!” 红袖挥手,赶过来的护院将那名负责洒扫的小厮拖了下去,他还在声嘶力竭的喊道: “小姐就是疯了!她杀了人出来,见谁都砍!她的衣服上全是血!疯了,疯了……” “让他给我闭嘴!” 陆夫人颤抖的伸着手指,气的胸膛不停起伏。 其中一位护院抽出背后的汗巾,团吧团吧塞进了小厮的嘴里。 刺激的味道将熏得他晕了过去。 晕了好啊,上西天的时候就不会痛了。 “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夫人话音落下,翠珠点了二小姐的一名近身侍从,“春雪,你来说!” 叫春雪的侍女从地上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回答: “今天晚上,小姐去了荆大夫房里,二人好像发生了争吵,接着小姐一身是血的跑了出来。 小姐手里拿着一把缀满宝石的匕首,眼神很可怕,大家都不敢拦。 对了,荆大夫好像死了,茯苓姐姐叫春花在一旁守着,她带着人追小姐去了。” 荆时越? 死了? 怎么个事儿,他不是丢下霜儿跑了么? 陆夫人一时没弄明白,但她突然这个男人恨得牙痒,怎么又是他?他是讨债的吧? 霜儿上次因为这个男人不告而别的事哭得晕厥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不小心将他误杀,不知道过后会怎么样呢! 孽债啊,孽债! 要不是考虑到他救了自己宝贝女儿,陆夫人是真想将他碎尸万段了。 “真的不能救了?” 陆夫人站在房门口,仍抱着一丝希望。 红袖进去查探后将春花带了出来,一个劲儿的摇头。 “把霜儿的护卫队派出去,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还有,通知大小姐了吗?” 院中跪着的侍从面面相觑,然后迟疑的摇头。 “你们这群废物!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通知大小姐吗?她好歹是你们小姐的姐姐!晋阳的主事人!” 在陆夫人发火时,陆映雪那蹲墙角啃干巴馍馍的下属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主子,二小姐出事了。” 第168章 我来带我徒弟回去 从乌鸦齐飞开始,陆映雪再看不进一个字。 泉州的情况,北方的局势,运河的进展都堆积在她心头,但隐隐的,还担心着一件事。 当派去沉香苑的下属神色凝重的出现,并说出陆凝霜出事的消息,她瞬间恍然大悟。 因未知事件而惶恐了心,有了石头落地的感觉。 “说!” 她凝眸望向下首,下属语速极快的禀报: “二小姐因为误杀……荆大夫而受了刺激,此刻已经离开了陆府。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当不当讲……” 陆映雪用力拍桌,“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他迟疑道: “属下怀疑鸦群是被二小姐引来的,她是不是……” “妖怪”二字还没出口,就被陆映雪疾言厉色的打断,“做好你该做的,管好自己的嘴!要是让我听见你造谣生事……” “属下不敢!” 他连忙跪了下去,颇为畏惧的低下了头颅。 陆映雪扫了他一眼,叫上陆慎往国公府赶去,陆行也在出门前被她派了出去。 …… 黑暗寂静的街道上,瑟瑟秋风将落叶卷起,飞了几丈远后,撞在商铺的门上撒了一地。 屋檐下熄灭的灯笼咯吱咯吱的摇晃。 这种时候,除了更夫以外,基本没有正常人在街上闲逛。 没回家的不是待在秦楼楚馆泡进温柔乡醉生梦死,就是在店小二的烦躁下,一壶又一壶的饮着酒,顺便撒着酒疯。 就连无家可归的乞丐都缩进了破庙,或者潜入了荒废的宅邸,揉着饿得火辣辣的胃,逼着自己进入梦乡。 梦里啊,无论是娇妻美妾,还是珍馐美味,应有尽有。 说不定还能看到投梦的过世亲人。 成群的乌鸦在天上旋转,伴随着靠近的乌云,底下渐渐出现了一名身形柔弱的少女,身上的绫罗绸缎染上了大片的血迹。 她时而低声发笑,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面无表情。 夜半,乌鸦,落单的少女,染血的裙子。 任谁见了都会说妖魔化身少女刚吃了人心回来,然后下一刻便因为被吓出心悸而晕死过去。 “你说小姐到底要去哪儿啊?” 跟在后边的梁业问身旁的茯苓。 作为护卫队长,他在下人住的后罩房有单独的屋子,所以出事时他跟着茯苓一起追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担心小姐啊……” 茯苓一边抹泪,一边认真的用衣袖擦拭蜀锦狸奴绣鞋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尘。 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劝了小姐好多次让她跟她回去,可小姐不是不搭理她,就是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她。 好像她是砧板上等着被剁碎的肉。 她唯一能做的是,将小姐掉落的东西捡起来,安静的在后边跟着。 如果白芷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怎么做!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风越来越凉了,再耗下去怕要染风寒了!” 梁业抬头看了看天,提了个以下犯上的建议,“你说,要不将小姐打晕带回去算了?” 茯苓摇头,哭的惨兮兮的。 “我下不去手!” 梁业瞪大了眼睛,“你当我不知道你呢,国公爷精心培养的杀手,就说小姐沉睡的三年里,你干掉多少敌人没数吗?” 茯苓瘪着嘴,将鞋子上装饰猫眼的蓝宝石擦了又擦。 “小姐是小姐,敌人是敌人,能一样么?要是我敢对小姐不敬,白芷姐姐回来铁定饶不了我!” 梁业深吸气,并感到无语。 “你不去,我去!” 说着闪身出现在陆凝霜背后,一个手刀劈在后脖颈,等他准备伸手将人接住时,冷不丁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本该被他劈晕的少女转过了头。 梁业浑身汗毛倒竖,吹毛断发的沉渊匕首狠戾的朝他手臂挥来。 他猛地后仰,一个空翻落在了地上,在他准备追上去时,天上盘旋的乌鸦呜啦啦的扑过来。 茯苓见势不对,想要追上少女,却跟梁业一样被成群结队的乌鸦拦住。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黑夜里渐行渐远。 陆府。 等候消息的陆夫人和陆映雪,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一身本白的棉麻长袍,须发皆白,头顶挽着树根打磨的木簪,身形瘦弱却修长,一股道骨仙风的模样。 “高、高人?” 陆夫人先是因对方不请自来而愠怒,十来息后又因认出对方身份而震惊。 陆映雪警惕的望着来人,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入了府邸,实在是深不可测。 老者微微颔首,笑容疏离,“见过陆夫人。” “高人,真的是您?” 陆夫人下意识上前,却又犹豫着停下,试探道: “感谢高人救回我女儿,这些年我和我夫君为了给霜儿治病,派人四处打探您的下落,可都一无所获。 您现在出现,莫非我儿的大劫还没过去?可她已经成功活过二十了!” 她越说越激动,抬手用手帕擦眼角。 老者摇头,略微冷漠: “老朽是来带我爱徒的尸首回去的。” “爱徒?” 陆映雪皱紧了眉头,“阁下说的爱徒莫非是荆时越?” “是。还请二位交还老朽。” 听到老者的话,远远跟在他身后,渐渐显出身形的师兄弟三人中,柳徇风的表情尤为复杂。 三人一出现,陆映雪就明白了老者的身份。 那位一朝入道却避世隐居,已经活了一百四十多岁的神医苍术。 陆夫人思考后拒绝,荆时越的身后事要交给霜儿决定,要是回来见他不见了,怕是要发疯。 陆映雪不吝于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她总觉得苍神医来的时间太巧了。 “你是不是算到你徒弟的死劫了?” 苍术一脸云淡风轻的点头。 “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横加干涉是逆天之行。天命不可违啊!” 陆映雪骤然冷笑,“怕是你早就算好了吧! 从你让我妹妹死而复生,再到荆时越出现在她身边,再到如今丧命她手,你敢说不是你计划好的?” “映雪!” 陆夫人唤了一声,因为苍术对陆凝霜有救命之恩,她对他始终怀有敬重和感恩的心。 苍术闻言叹着气: “陆大小姐,劫难岂是你我凡人可以干扰的?命运之所以称为命运,便是因为人力无法抗衡。” 第169章 小霜,跟姐姐回去 在荆时越之前,苍术还有六个徒儿,都是他游历时捡回去的孤儿。 每一次拜师,他都会给徒儿们算上一卦,告诫他们今后不要如何如何。 但有什么用呢? 不还是死在了劫难之中? 就拿荆时越来说,在他还是小孩子时,他就在他耳边念叨情劫一事,给他讲每一个不曾善终的师兄师姐的故事。 臭小子全都当成耳旁风,还在没出师前一意孤行的跑下了山,险些卷入后宫争斗一命呜呼。 然后被镇国公所救,成了陆二小姐的专属太医。 或许这便是命运的无上伟力,他当初机缘巧合救下的女婴,最终成了七徒弟过不了的情劫。 因果因果,还是别轻易介入旁人的因果,不然会陷入其中,无法抽身。 苍术长叹一声: “陆大小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陆映雪翻来覆去的品着这句话。 荆时越还是被带走了,不是不想拦,而是拦不住。 一个活了一百四十多年的老怪物,就算整个镇国公府的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笑话!难道我的重生也是上天提前设置的一环吗?” 陆映雪在心中嘲讽,可周身涌上的无力感让她明白,无论重生与否,她都是命运的玩偶。 真的是吗? 为什么? 那样的话,人活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们都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在走! 陆映雪不信,她不信命,她信自己! 走到如今这一步,她靠的不是什么老天,而是她自己! 世人对女子存有偏见如何,她还不是成了晋阳势力的话事人? 她愿从自己开始,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人定胜天!” “轰——” 惊雷在深夜炸响,浓重的黑暗被天际刺眼的白光划破。 这个混乱的世界好像破开了天光,幼小的树苗开始迅速生长。 总有一天,变得生机勃勃。 【这才是反派应有的影响,这才是主角该有的力量。】 混沌的声音在无人听见的虚无里回响。 …… 傅南嘉因为有事不得不出去一天,他有想过被偷家,甚至有想过陆凝霜在外风流,唯独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跟天塌了没多大区别。 当他将人找到时,陆凝霜已经抱膝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啃着好心人给的干馍馍,里边还夹了肉沫儿。 她已经啃了很久,泪痕早已干涸,盘旋在她头顶的乌鸦也散了。 她像只仓鼠一样,啃半天才咽一口,大多都成粉末兜在了怀里。 那可真是一个好心人啊,好得让她掏心掏肺的。 傅南嘉为她寻找着洗白的理由,不想她背上人命的负担。 还真找到了! 那人是个人贩子,专拐容貌不俗的少男少女卖进勾栏院儿里。 人家大发善心的给馍馍,实际是看上了小乖的好颜色,准备将她捉回去卖给某家当花魁的。 特意往里加了大量蒙汗药,谁知对她根本没用。 “小乖,跟哥哥回去好不好?” 傅南嘉从陆凝霜后边过来,在她身旁轻声询问。 他伸出了那指节修长的手,皮肤很白,跟玉石一样精致。 陆凝霜看都没看一眼,蜷缩在石头上,一下又一下的用门牙磕着馍馍。 她的脸有些脏,有灰尘,有血迹,头上那些贵重的饰品全被人贩子摘了,她披着垂到臀部柔软秀发,孤零零的坐在河岸边。 当触及那双被血和泥弄脏的玉足时,傅南嘉心疼得心脏都隐隐抽搐。 “小乖,我们回去好不好,河边已经起雾了,你会被吹生病的。” 他将手轻轻的放在了少女的手臂上,哄道: “你心里有什么不快或者委屈,给哥哥说好不好,哥哥不会告诉任何人,哥哥帮你解决掉!” 陆凝霜动了,却是用刀脊将他的手挡了回去。 四更天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光。 陆映雪陪着陆夫人抵达了溪水边,傅南嘉正陪着陆凝霜枯坐。 看到自己那跟逃荒似的宝贝女儿,陆夫人心痛得险些抽过去,她不停捶着胸口,哽咽的唤道: “霜儿,娘来了,你看看娘啊!” 陆映雪蹲在少女的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挥动,努力扯起微笑: “小霜,姐姐来接你了,是不是累了?哦,原来小霜是饿了,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家里厨房准备着你爱吃的杏仁糕、芙蓉酥、烤乳鸽、三丝春卷、羊肉羹……” 她伸手捏着少女手中那半个有些灰扑扑的馍馍,温柔的哄着: “先把这个给姐姐好不好,这个脏了,不能吃,姐姐一会儿给你好吃的点心。” 陆凝霜顺从的松手,陆映雪连忙背过身去,深吸了好几口气。 傅南嘉压住心中的酸涩,他知道这个时候什么最重要,将拧了水的手帕递到陆映雪身前。 “给小乖擦擦,手上的血。” “霜儿乖,娘亲给你抹抹脸,像个小花猫似的……” 陆夫人强忍着泪给陆凝霜擦起了脸,她的眼睛有些肿,眼尾殷红,像是贴了两片海棠花,艳极了。 陆映雪给陆凝霜擦手,傅南嘉亲力亲为的去洗帕子,等将脚也擦干净,穿上了鞋子后,陆凝霜拿着刀将他们逼退了。 柳徇风没跟着师父走,而是跟着来了这里。 一群人商量着如何把陆凝霜带回去,打晕、下药、唱曲儿催眠、强行抱走,挨个试了遍。 前几个没用,后个一用一个不吱声。 面对他们的不止是吹毛断发的沉渊,还有草丛里跳出的蛇虫鼠蚁。 再想使坏,根本靠近不了了。 反而是最应该受虫子青睐的陆二小姐,没受到任何影响,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始终光滑如玉。 “这可怎么办啊?” 一群人都快愁死了。 清晨飘起了雨,傅南嘉坐在陆凝霜身旁给她撑伞,时不时看她一眼,见她没反应便叹一声气。 “小霜,吃饭了。” 陆映雪端着饭碗过来,舀粥吹得温热后喂到她嘴边,不吃,往手里塞各种各样的点心,也不吃。 柳徇风提议道: “要不给二小姐馍馍试试?” 双手被强行塞了一个夹满了山珍海味的豪华巨无霸暄软馍馍,没任何反应的陆凝霜细微的皱了下眉头。 第170章 他不信抢不过一个死人 她捧着跟脸一样大的馍馍发呆,热气慢慢飘走,暄软甜香的白面馍馍逐渐冷硬。 傅南嘉在她身旁一个劲儿的叹气,见那向来香甜的唇都出现开裂的痕迹,挥手让属下送了茶水和牛乳过来。 他先试着将温热的牛乳喂少女嘴边,“小乖,尝一口吧,给你加了很多蜂蜜的。” 没反应。 他又试了茶水。 还是没反应。 只好用干净的手帕沾了温水,一点点沾在她唇瓣上。 不到一天的时间,傅南嘉就变得心力交瘁,他总担心下一秒,小乖便因熬垮身体而长眠不醒。 “小乖,尝尝甜瓜吧。” “小乖,尝尝石榴吧。” “小乖,尝尝葡萄吧。” “小乖,尝尝橘子吧……” 沁人心脾的橘子味儿钻进了口鼻,陆凝霜突然挥手将东西打掉。 嘶哑的嗓子阴狠的低吼一个字: “滚!” 飞过的大雁陡然失控,径直朝傅南嘉啄去,将他逼退到三十米外的位置。 蹲在树上的茯苓擤着鼻涕: “你忘了,荆太医给小姐提炼过橘子精油?不管小姐是讨厌他还是喜欢他,此刻都不该让橘子出现在小姐面前。” 傅南嘉绷紧了面皮,转着轮椅朝马车停放的方向行去,等离开少女的听觉范围,他直接破口大骂: “我踏马现在就去把姓荆的尸首挫骨扬灰了行不行?!” 一天天的就那贱货有心机! 小乖第一个男人是他,第一个敢拒绝小乖而将她气晕的是他,第一个死在小乖面前的还是他! 另辟蹊径是吧? 只要小乖不失忆,一想到他不是悲痛欲绝就是气得肝儿疼,怎么可能忘得了? 荆时越,我呸你奶奶个腿,什么玩意儿?心机深沉的贱货一个! 陆映雪忙成陀螺,部分公务被陆慎搬了过来,闻言她烦躁的怼道: “你有本事找到苍神医就去吧,别当我面儿吵吵!” “你们说,荆时越尸首被苍神医带走的事怎么瞒才好?” 旁边的马车上,陆夫人一脸愁容。 陆映雪摇头否定,“越瞒越不好,等小霜稍微恢复就告诉她。” 陆映雪这才注意到陆夫人脸色很不好,翠珠一个帮她按头,一个帮着捏腰,好像旧疾复发了。 于是劝道: “母亲,您身体不好,熬不住,还是先回去吧,小霜这儿有我们。” “我要陪着霜儿了。” 陆夫人很坚决的摇头。 陆映雪忍了又忍,话语还是带上了讽刺。 “荆时越一死,小霜就这样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是逼她去死吗?” 小霜在某方面的占有欲实在强得可怕。 她要爹娘只疼她一人,要她这当姐姐的只喜欢她一个,却不允爹娘分一丝关爱给她。 好在对于父爱母爱她已经无所谓了,小霜喜欢全给她好了。 陆夫人一噎,捶腿的红袖连忙帮她顺气,等缓过来后,她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嘱咐陆映雪。 “那我先回去歇一歇,一有什么不对立刻派人通知我。” 顿了顿,“映雪,你是个好的。” 旁边的马车缓缓驶离,陆映雪冷漠的扯了下嘴角。 别多想,我并不是关心你,我可不想在这局势紧张和小霜出事的关头,给你当什么床前孝子! 她喝茶润了润有些干的嗓子,朝窗外喊道: “来人,就地扎营。” 一群人在河岸寻了个平地安营扎寨,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没一个回府的。 他们一起陪陆凝霜熬着,跟熬鹰似的,众人都快被熬废了。 可她呢,不吃不喝不睡,一点儿回应的迹象都没有。 “你说她不困吗?” 杜邱亭坐在小板凳上,用木棍捣着篝火,上方烤着柳徇风刚叉的鱼。 说起叉鱼,柳徇风还挺欠儿的,拿着削尖的木棍来到陆凝霜前方,故意往她身上溅水。 对陆凝霜有没有刺激不知道,反正对其他人刺激挺大的,就差将姓柳的活剐了。 “怎么,你困了?” 柳徇风抬起双臂烤着湿衣服,挑眉看向拧巴的少年。 杜邱亭没抬头,小木棍儿拨着灰烬,让火烧得更旺了。 他很是复杂的问: “柳师兄,为什么荆师兄被人害了你没什么反应?为什么陆大小姐一叫你来给陆二小姐看病你就来了? 她可是杀害荆师兄的凶手!” 柳徇风嗤笑一声,夺过他手里的木棍儿,麻溜的给鱼翻面。 “师父说了,那是他的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再者你问我,你不也来了?” 杜邱亭撑着下颌摇头叹气。 “我不知道,我一方面想到二小姐是杀害荆师兄的凶手就很生气,很愤怒,很想拽着她的衣领大声质问: 荆师兄对你这么好,差不多把命都给你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一方面想到她是荆师兄和你的病人,一个从出生就开始喝药续命的人,又觉得同情。 尤其看到她现在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石头上,我根本开不了口。她应该是有些喜欢荆师兄的吧? 我觉得有些可悲,悲哀她陷入杀死荆师兄的痛苦里,悲哀我们都是被命运操控的可怜虫。 我属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她。” “嗤!” 命运管得了我抢二小姐吗? 柳徇风嗤笑一声没再搭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师父为了荆时越出现陆府时,他便下定了决心争抢。 其他方面抢不过也就罢了,荆时越的心上人他一定要抢到手。 他不信自己比不过一个死人! …… 第三天的傍晚在绵绵细雨中到来。 风尘仆仆回到陆府的陆言和白芷还没来得及休息,听到陆凝霜的情况又急匆匆的往东山赶。 陆映雪终于舍得从繁忙的公务里抬头,揉揉发疼的眉心,又捶了两下闷痛的胸口,开口道: “你俩也去试试吧,你们小姐不吃不喝不睡,一个人坐在那边的石头上一动也不动,都快三天了! 别说身体一向不好的她了,我们都快熬不住了。” 陆言一步步朝溪边走去,眼底青黑一片,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为了完成二小姐的任务,他一刻也不敢懈怠,现在终于将白芷安全的带回来了。 “二小姐,您的吩咐我完成了。” “扑通”一声,他双腿一弯,重重的跪在了少女面前。 指尖颤抖探向她的膝盖,碰到光滑的布料后突然很想哭。 “二小姐,您看看我好不好?您要是不开心,打我骂我都可以!” 第171章 柳: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白芷特意找含秋要了丫鬟的衣服换上,含秋除了最开始那半年吃过苦外,后面一直活得很滋润。 现在外头的人谁见了不尊一声“姑姑”? 平日里她都是在陆映雪的府邸打理事务,今日是担心自家大小姐的身体才过来的。 看到曾经一同被分到陆家小姐身边的白芷,那种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的感觉让她很不是滋味儿。 “拿去吧!” 含秋将马车里备用的衣裳递出去,在白芷接过后抿唇说,“还有,欢迎回来。” 白芷抬眸,道了一声感谢。 艳冠淮南的殷夫人果真不同凡响,她明明未施粉黛,还在路上颠簸了数日,一个抬眸却勾得人心痒难耐。 除了极少数人知道白芷的另一个人身份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偷偷的看了一眼又一眼,心想那到底是哪家因为战乱,不小心颠沛在外的夫人? 换好衣服后,白芷又向茯苓了解了三年多来有关陆凝霜的事情,尤其是醒来之后的事。 白芷回来了,茯苓像是有了主心骨,撞进她怀里嗷嗷哭。 “那天晚上都快把我吓死了,白芷姐姐,你快去劝劝小姐吧,再不济,让她吃点儿东西也好。” “好,交给我。” 嫁过人生过子的白芷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轻拍着茯苓后背,又耐心的擦去她眼角的泪,让茯苓有一种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感觉。 河岸边,陆言和傅南嘉一个跪在地上说话,一个坐在旁边撑伞。 白芷无视二人,一步步试探后,动作轻巧的给陆凝霜梳头,好像在家里一样。 “小姐,白芷给你梳一个轻松又好看的发型,是奴婢这几年新学的,很适合你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 泉州盛产翡翠,奴婢回来给您装了一车最好的翡翠,您拿来雕首饰也行,镶地板也行,再不济咱砌花坛里。 还有,奴婢把淮南王府库房里的夜明珠也带回来了,咱拿来当夜灯用。”(书中请忽略辐射) 白芷絮絮叨叨,一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改变。 晚上,她直接靠在陆凝霜脚边,坐着睡着了,就跟从前守夜一样。 翌日天明,陆凝霜蠕动唇瓣,对面前紧盯着她看了很久的柳徇风说: “我没疯。” 几日来她想了很多,也什么都没想。 亡魂们留下的执念在想—— 想将小小年纪便将家庭重担扛在身上,亦兄亦父的哥哥; 想强颜欢笑带着她寄人篱下,只求一条活路的可怜继母; 想上战场多年音讯全无的父亲,想青梅竹马等她成亲的未婚夫,想村里的老槐树。 想盼着他救她出苦海的邻家妹妹,想童年那一口白馍馍,想外祖家摇头摆尾的大黄…… 她自己什么也没想,站在泾渭分明的小道上。 一边是西装革履,扶着眼镜朝她招手的陆谨,一边是爹娘姐姐荆时越傅南嘉姜朔他们的殷殷目光。 她退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成了唯一的一座孤岛。 软弱的人才需要救赎,她什么都不需要。 茯苓在抽泣,白芷在轻叹,梁业在欢呼,柳徇风在挑眉,杜邱亭一脸纠结。 陆映雪在落泪,傅南嘉在微笑,陆言如释重负。 陆凝霜被搀着上了大马车,傅南嘉将陆映雪挤下去,贴着她坐在马车上。 “小乖,要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陆凝霜目光幽深的望向柳徇风,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下招手,她微微一笑: “柳大夫,上来吗?” 柳徇风在杜邱亭不解和傅南嘉吃人的眼光下,身姿灵活的攀上马车。 “二小姐——” 他无视傅南嘉,笑吟吟的看向少女。 刺激啊,我喜欢! 他坐在陆凝霜另一侧,陆凝霜朝他伸手,他一把握住纤细的手腕,低头满眼兴色的端详着面前少女。 “小乖,坐过来一点儿!” 傅南嘉的话刚落下,陆凝霜便仰头吻上了柳徇风的唇,男人的手攀上了少女的后背,搂着她激烈的回应。 空气的温度迅速升高,一是因为二人的热情,一是因为傅南嘉的怒火。 两个男人在车里交起了手,他们默契的绕过少女,招招想致对方于死地,却又控制着力道,不让余波损伤到马车。 车里的动静很大,打得窗帘儿都飘起来了,所以众人将里边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陆映雪摁了摁跳动的眉心,绝对偏心的站陆凝霜。 伸出头朝后方喊道: “你们谁要是伤了小霜半根汗毛,就吃屎去吧!” 等等,她为何骂这么恶心? 为何不骂让他们死? 嗐,反正都是小霜的男人,去了个荆时越,补上个柳徇风有问题吗? 对方是小霜就没问题。 对,没问题! 陆映雪想到二舅的飞鹰传信,把他们骂得那叫个狗血淋头。 有一点她记得很清楚,是针对此次事件,对荆时越的评价:没就没了,下一个更乖! 二舅在信上说: 【……过些天我让你哥给小霜送十个八个美男来,各个千挑万选,身家清白,身体干净,保准儿比选秀严格! 对了,大外甥女你要不要? 你放心,生逢乱世,活着就很艰难,他们都是自愿的。我秦家乃百年仁善之家,不会做拐卖人口的勾当。】 看到信的最后,陆映雪差点儿被口水呛死。 想起二舅的胆大妄为,陆映雪一个哆嗦,连忙让含秋准备纸笔准备回信。 【……大业未成,不敢耽于情爱,您给小霜准备就好了。】 斟酌后又写: 【对了,一定要听话的,别再出现把她气晕的情况了。还有,不要话多的,小霜喜欢安静。 记得带点儿武功,有点儿警惕心,不然还没到家就被那些个硬茬弄死了。】 这里点名傅南嘉。 中间的马车里,傅南嘉已经被安抚好了。 陆凝霜没吻他唇,毕竟刚亲过别人,再亲他的话,她会感觉他被别的男人玷污了。 她正靠在他怀里,穿过衣服一手环着后腰,一手抚着他小腹,风情万种的轻笑: “哥哥听话好吗~~ 不然,我可要惩罚你了!” 柳徇风靠窗而坐,帮她揉着僵硬的膝盖,气氛一时变得很和谐。 对吧?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而不是拆散你们的! 第172章 狗不可以上床 杜邱亭犹豫之下,骑马来到窗边。 “柳师兄……” “有事说事,别婆婆妈妈的。” 柳徇风瞥了他一眼,一手托起少女的小腿,一手轻重合适的揉捏活血。 二小姐明明弱得可怜,这次竟然熬了三天多都还没晕,实在是医学里的一大奇迹! 还有影响动物和昆虫的能力,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杜邱亭又欲言又止,把脸都憋红了才说出一句话: “君子不夺人所爱!” 傅南嘉很赞同,所以你赶紧滚吧,别打扰我和小乖过二人世界! 为了给陆凝霜暖身体,他扯过被子将自己和怀里的少女一起裹住,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衣襟全部被扯开了。 她笑眯着眼靠在他锁骨处,冰冰凉凉的小手肆无忌惮。 他咬牙绷紧了身子,不愿让外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察觉到傅南嘉恶意的目光,柳徇风无畏的与他对视,勾唇回答: “你荆咳,尽管世上有很多君子,但我不是。” 他强行改口,避讳了那个人的姓氏。 杜邱亭脸皮薄,还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当着陆二小姐的面儿实在没法骂柳徇风,扯着缰绳调转马头气冲冲的走了。 回到陆府,陆凝霜直接甩下同乘的两人,颐指气使的让陆言将她背回沉香院。 房门关闭,将其他人关在了门外。 她慵懒的斜倚在躺椅上,在外呼风唤雨的江湖第一情报组织飞霜阁的首领头子,正规规矩矩的跪在她面前。 “陆言,你做得很好。” 她破天荒的夸奖了陆言,他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过来一点。” 她勾勾手指,脚尖抵在了男人的胸口。 细碎的喘息响起,不仔细根本听不见。 在房门关上的刹那,陆映雪就停在了原地,仔细嘱咐侍从们一通后,识趣的出了院子。 她还要去安抚母亲,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放心打仗,然后回王府处理堆积的公务。 抽出时间陪小霜熬了三日,实属不易。 陆言虔诚又尽心的伺候着他的二小姐,希望能赢得她的欢心,让她忘却这几日的烦恼和不快。 至于他自己,二小姐肯让他效劳,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 窗外细雨绵绵,阴沉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 陆言抬手擦了擦嘴角,细心的为少女整理着裙摆。 他的手因为常年拿武器变很粗糙,一不小心就会将那华贵的料子勾起丝。 这种时候总会让他意识到,自己与二小姐之间不可逾越的阶级距离。 就算他有了飞霜阁,并在晋阳王江山大业上有所贡献,二小姐始终是高不可攀的二小姐。 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可是望见二小姐因他而艳若桃花的脸庞,看她胸膛微微起伏眼角溢着泪花,沉浸在他创造的快乐的余韵里。 他贪得无厌的握住了白腻的脚踝,哑着嗓子问: “二小姐,可以么?” 他也想当二小姐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陆凝霜掀了掀眼皮,打量着想要讨肉的狗,拖长了含有戏谑的声音。 “不可以——” “属下……知错。” 被拒绝后,陆言低头,像是被痛打的落水狗。 飞霜阁的人恐怕根本想不到,自家主上会有如此卑微的一面。 陆凝霜忽然坐起身子,摸了摸陆言的头,脸庞发红,眼神有些迷离的她笑起来很是让人心跳加速。 “你很听话,不错。” 她从来不回头去思索曾经的言行是对是对,但荆时越的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不应该对一个男人投入过多的关注。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世上男人千千万,比他听话有很多。 她不是非他不可。 陆凝霜一只脚踩在陆言怀里,像撸狗一样撸他的头,嗓音缱绻温柔: “你是我最听话的一条狗,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陆言喉咙溢出一声闷哼,握住了小脚,仰头说出自己的诉求。 陆凝霜噙着笑摇动纤纤玉指,另一只手爱怜的抚着他的侧脸,带着一丝哄: “我有洁癖,狗不可以上床。不过……” 话头一转,她掐住他的下颌说,“你确实很乖。” …… 傅南嘉回避了,看在陆言贡献十年寿命的份儿上,最主要的是陆凝霜的情况尚需观察,没人敢在此刻违背她的意愿。 柳徇风坐在春华轩里喝茶,成为继荆时越之后的二小姐的专属大夫,他要暂时留在沉香院里以策万全。 白芷从茯苓手中接过沉香院的管理大权,仔细了解院里的情况后,开始雷厉风行的整顿。 院内的侍从们被下了蛊和毒,听话和忠诚毋庸置疑,但贴心和麻利不足。 他们是后来的,不太知晓小姐的禁忌和喜好,不太能领悟到小姐的意思。 经由白芷整顿,侍从们办事有条理多了。 这时,屋里传来了让送水的声音。 大力士茯苓一手一只桶从厨房里出来,健步如飞的朝闺房跑去。 将沐浴的水全部兑好后,里边那边传来少女略微烦躁的声音: “我说你行了,我脚疼……” 茯苓侍立在浴室中,等待伺候沐浴。 没一会儿就看到陆言小心翼翼的将小姐抱来,他双眸泛红,涌着未褪的情潮。 茯苓看向红艳艳的脚,忍不住心疼起自家小姐,那天晚上她早早掉了鞋,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都磨出血了。 “小姐,以后别光着脚走路了。” 茯苓检查过没明显伤口,才协助陆言将少女放进浴桶。 陆凝霜瞥向陆言,见他红着耳朵不说话,啧了一声。 白芷进来将脑子里五成装小姐,四成装吃,还有一成乱七八糟的茯苓赶出去。 啥都不知道的小丫头,还是别添乱了! “你也出去!” 陆言像最忠诚的土狗一样望向陆凝霜,得了首肯才往外走去。 浴室里只剩主仆二人。 陆凝霜抬起玉臂,指尖勾着一身成熟美妇风韵的白芷的脸蛋儿,趴在浴桶边沿笑得眉眼弯弯。 “白芷,你回来了真好呀~” “小姐你别闹。” 白芷无奈的劝了一句,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角。 这才是她披荆斩棘走到今日的意义! 第173章 二小姐,他不会家暴吧~ 下一刻,少女被热气熏得粉红的指节上,出现了一只粉水晶做的蝉。 “让它咬你一口好吗?” 白芷看近在咫尺的锋利口器,又看看笑得蔫儿坏的少女。 明明身体对于危险的本能已经发出了最严重的警示,白芷却好像不在意一样,轻轻揉着少女的长发,叹道: “小姐!您乖一点,洗完了好出去用膳。” 白芷是信陆凝霜的,她信自家小姐不会伤害自己。 若是…… 那她就怪荆太医,下阴曹地府后,她要把他狠狠揍一顿替小姐出气! 陆凝霜近距离的盯着白芷的眼睛,看清楚对方的内心后撇了下嘴,慢悠悠的靠在了浴桶上让她伺候沐浴。 她的白芷通过了考验。 饭厅里,傅南嘉一脸生人勿近的等着用膳。 柳徇风自来熟的坐在门槛儿上,手中青白玉色的茶杯轻轻摇晃,清香的果茶硬是被他喝出了酒的感觉。 二人视线聚集的地方,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材偏瘦的男人。 他正拖着一筐夜明珠,将它们镶进走廊两侧,仙鹤踏龟鎏金壁灯的下方。 陆言能干极了,他现在就是被主人奖励了肉骨头的狗,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主人搬进来。 这筐夜明珠与白芷无关,但说起殷侧夫人的话,还是有关的,毕竟是她相公的遗产。 就她一个贴身丫鬟会献殷勤是吧? 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于是他悄悄打劫了淮南王的私库,该说不说那家伙藏的好东西真多! 至于白芷带来的翡翠和夜明珠,已经记录后,收进了二小姐的库房。 真踏马碍眼! 怎么不死在外头? 这一刻,傅南嘉咬紧了后槽牙,某个信念达到了顶峰。 男人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业,在小乖这儿是没有地位的! 毕竟你看—— 荆时越,除却苍术那糟老头子,生前算得上的医界第一。 陆言,创立的飞霜阁乃江湖排名第一的情报组织。 姜朔,拥兵二十万,是晋阳王麾下最有权势的大将军,就算分出去单干也能算齐国境内最大的军阀头子。 还有谁呢? 百里临…… 不管他还会不会回来,好歹当过几天小乖的男人,羌国的太子,现在应该快称陛下了吧? 该死,他要输了! 回头就让手下头悬梁锥刺股,干活儿干到死!!! 对了,还有个柳徇风。 现在应该算医界第一了吧? 不是,关他什么事? 他们师兄弟有毛病吧?! 天涯何处无芳草,凭啥追着小乖跑? 在傅南嘉气死之前,白芷抱着陆凝霜出来了,他立即推着轮椅往里赶,动作熟练的将少女搂在怀里用内力给她烘头发。 白芷将人交给傅南嘉后,出声问: “小姐,您想在哪儿用膳?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呈上来。对了,柳大夫也在。” 陆凝霜将头从傅南嘉胸口抬起来,苍白透明的脸上氤氲着一层不太正常的胭脂色,清纯的外表下多了股病态风流。 (透明是指能透过光线的,不是纯净水一样的东西才叫透明。 所谓苍白透明是没什么血色,能看到皮肤下细小的血管。 在此只是一种说法、形容,比如有些衣服看起来正常,穿上后却将身体透得明明白白……啐!) 让人想将她彻底欺负坏。 “柳大夫?” 三个字在樱唇间辗转,听起来莫名的缠绵,傅南嘉轻柔的理着少女湿润的秀发,满是煞气的瞪向白芷。 陆凝霜环着男人的胳膊扭头,波光潋滟的瑞凤眼里,好事的情绪都快溢出来了。 “那就饭厅吧~” 她弯了弯唇,“狗不上桌,给陆言单独准备一个饭盆。” 白芷淡定的领命。 她才不管傅南嘉杀人的眼光呢,呵,她是小姐的大丫鬟,而他? 区区一个男人! 等小姐厌了,还不知道他去哪儿呢! “哥哥是在生我气?” 白芷走后,陆凝霜回头皱了皱眉,忧郁的目光里藏着一丝骇人的冷意。 傅南嘉低头看向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襟,看向那只贴着肌肤按在他胸口的手,深吸一口气道: “怎么会呢?” 他在水润的唇上亲了又亲,大手伸到脖子后抓住她全部的秀发,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哥哥怎么舍得生小乖的气……” 饭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主位上的陆凝霜坐在傅南嘉怀里,对面是神色散漫的柳徇风,她脚下踩着陆言的膝盖。 四个人的游戏,白芷没必要在场,所以给陆凝霜布菜的重任被傅南嘉接过。 为了让陆凝霜好好儿吃饭,多吃点儿饭,傅南嘉挨个往她碗里夹,哄了又哄。 但是她呢,吃一口发现不喜欢就扔进了陆言的大饭盆里,吃不下的喂到傅南嘉的嘴里。 本身这样,傅南嘉还能忍。 毕竟狗嘛,不能上桌,情有可原!对的,情有可原! 可为什么小乖还要微笑着给姓柳的夹菜? “柳大夫,多吃一点,我院里的可是擅长八大菜系的御厨。” 姓柳的谢过后笑得一脸浪荡。 “自祭月节后,我师弟便整日念叨抚仙阁的席面,直跟我们夸二小姐是个好人。 要是他今天有幸在这儿,尝到御厨所做的菜肴,怕是脸都要笑烂了吧!” “是吗?杜大夫真是率真可爱!” “二小姐过奖了,您这样夸他,他尾巴不得翘起来?” “柳大夫说话风趣,很有意思。” “二小姐也很有意思。” 傅南嘉:!!!你有毛病吧,当着我的面儿还勾搭小乖,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对吗? 傅南嘉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死瞪着柳徇风,“食不言,寝不语,柳大夫就这点儿教养?” 柳徇风不搭理他,叹着气看向陆凝霜。 “二小姐,我是不是碍着某些人的眼了?可我也只是想逗你开心罢了,难道哄你开心比规矩重要? 有些人真有意思,故意打断别人的话才是真的没有教养,二小姐,我发现了,他是在对你含沙射影!” 陆凝霜伸手逗着陆言,静听柳徇风的茶言茶语。 他话音刚落,傅南嘉就捏断了筷子怒吼: “你什么意思?!” 柳徇风身子一颤,可怜兮兮的望向陆凝霜,“二小姐,你的兄长也太凶了吧,他不会家暴吧?” 第174章 嫡长狗发卖庶男人 “哥哥,柳大夫说你会家暴,真可怕~” 陆凝霜扭头揉捏着傅南嘉的耳垂,在他耳边忧郁的叹了口气。 傅南嘉急声反驳: “小乖,怎么可能!你别听外人胡说,他是故意挑拨你我之间的感情!” 冰凉的小手不走心的捂住他的眼睛,少女在他脖子侧面死死咬了一口说: “怎么不可能,你忘了你当初来找我的时候,你让我先别死,成全一下你再说?” 傅南嘉想起那个夜凉如水的深夜,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掠而来,接住了从三楼坠落的小乖。 他抱着她摔进阁楼,疯了一样的撕咬着她的唇,伸手去撩她的裙摆,只想立刻得偿所愿。 过往干过的错事被打磨成锋利的神兵,经由小乖亲手挥出,攻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小乖,我已经改了……” 傅南嘉小心的碰着少女的脸,无人知他此刻的惶恐。 “呵……” 陆凝霜噙着一抹淡笑轻佻的勾画着男人妖异的眉眼,她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像琉璃一样清透。 傅南嘉在某一瞬看到了她的心。 一颗琉璃般的玲珑心。 绚丽多彩,引人沉沦,同时冰冷而坚硬。 这样一颗心,要多高的温度才能融化呢? 傅南嘉将仇恨目光落在柳徇风的身上,若不是他,小乖怎么会旧事重提?! “柳大夫,嘴皮子这么溜,不知道你骨头有多硬?话说你的医术,够救你自己的命吗?” “食不言,寝不语,傅公子自己都做不到!是你伤了二小姐的心,如今却迁怒于我……” 柳徇风直接将他的话还击回去,蹙起眉头,撩着头发朝陆凝霜喊: “二小姐,你看他,当着您的面儿威胁我一个客人,简直把您的面子丢在地上踩!” “柳徇风你找死!!!” 在傅南嘉动怒的前一刻,陆凝霜便从他怀里起来,动作奇快的将饭碗叩在了陆言的大饭盆里。 “赶快吃,不然我弄死你!” 她心满意足的离开饭桌。 真好,饭给陆言吃了,我就不用吃了。 陆言坐在小板凳上,支着双腿将纯金打造的大饭盆放在膝盖上,微微偏着脑袋方便二小姐揪他耳朵。 饭盆里的菜很丰盛,他吃得痛哭流涕。 二小姐真爱我! 细想认真吃饭的情形似乎成了上辈子的事,二小姐失踪后他根本不把自己当人,唯有极度的忙碌才能遏制他自尽的心。 三四天不吃饭很正常,饿急了冷水就干干粮对付一下,在陆府养成的规律作息彻底被打破。 他的胃因此弄出了严重的毛病,疼得眼前发黑时,总会让他想起幼时逃荒的颠沛流离。 以及,像一缕光照进生命里的二小姐。 陆言真的很像狗,因为他的眼睛里只装得下陆凝霜一个人。 主人是狗子的全世界,二小姐是他的全世界。 在傅南嘉和柳徇风之间硝烟弥漫时,陆凝霜眼神灵动的搜寻着白芷刚才送来的药。 她牵着努力干饭的陆言来到一旁,伸出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生了美人尖的额头,温柔的眼底泛着春日般的涟漪。 “你看你怎么这么瘦啊,平日里没好好吃饭吗?看得我好心疼……” 将脸埋在饭盆的陆言,身子一颤,鼻头一酸,眼眶都红了。 陆凝霜心疼得面露哀愁,等陆言受到激励三两下扒完饭,她将一碗琥珀色的汤药推到他面前。 “你是我最听话的狗,在我心里永远与我是一起的,跟其他人都不同。” 她随手指了下远处按着桌子,用内力比拼的两人,自卑到面对其他男人都不敢怼一句的陆言,在此刻涌出无限豪情。 他们都是野男人! 而我,陆言,是二小姐养的家犬! 我这条嫡长狗可以发卖那些连名分都没有的野男人,咳,走错频道了。 “所以呢,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我还盼着你给我看家护院儿一辈子呢! 来,我特意让人给你熬的药,干了它!” 二小姐,我,一辈子,家…… 陆言被哄得晕头转向,这辈子都没现在这样幸福过! 过了一会儿,白芷贴心的进来询问: “二小姐的药喝了么?” “喝了哟,管家婆~” 陆凝霜大步往外迈,手里牵着一条黑色大型犬。 就是走路姿势不太对,狗子跟尿急一样红着脸,紧捏着裤腰。 好吧,腰带成狗绳儿了! 发出火气的二人停下了争斗,面色凝重的看向牵着陆言闲庭信步的陆凝霜。 “小乖怎么还不睡觉,你不是说用你的法子绝对行吗?” “怪哉怪哉,二小姐的情况真的很古怪,明明身体都耗不住了,精神却像汪洋大海,看不到枯竭的样子。” “你这个废物要你说风凉话?你要是没办法就滚吧,沉香院撵一个客人这点儿主我还是能做的!” “好心劝傅公子一句,经常生气老得快!小心变成黄脸男,二小姐不要你!” “我踏马……你给我死!” 饭厅真打了起来。 受了白芷吩咐的茯苓反手握住三棱刺站在门口蓄势待发,眯着眼睛像扫描器一样扫着两人。 表达出的意思很明显: 打坏了东西,赔! 打坏了屋子,死! 打得哐当响,生不如死! 虽然正面对上,茯苓不一定占上风,但她暗杀的本事遥遥领先江湖上的顶级杀手。 他们可不想半夜睁眼,床边悄无声息的出现索命鬼。 傅南嘉和柳徇风对视一眼,恶狠狠的错开,然后陆续离开了饭厅。 …… 陆凝霜走了很多路,牵着陆言逛完沉香院后,又溜溜达达的朝海棠院走去。 路上的下人们恭敬的行礼,没一个露出异样的表情。 白芷臂弯搭着披风,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帕子跟在陆凝霜身后,时不时劝一嘴: “小姐,歇歇吧。” “小姐,您累不累?” “小姐,奴婢看您都走出汗了,要不让人背您?” “小姐,喝口茶吧……” 陆凝霜摇头,拉紧腰带让陆言也摇了摇头,她一口气没歇,慢悠悠的逛到了海棠院。 走到门口,将狗绳一扔,小跑着进了院子。 “娘亲,我来看你了。” 第175章 滋味儿 陆夫人拉着陆凝霜一阵打量,眉眼间的疲惫很浓,但她鲜少的没有痛哭。 丫鬟们来来去去,在炕桌和旁边案几上摆了一堆吃食,陆夫人再三斟酌后开口: “霜儿,荆太医的尸首被他师父领回去了。” 她仔细观察着女儿的神色,随时准备着防止她发疯,但陆凝霜没有,挨个咬着盘里的点心,毫无波澜的应着: “哦。” “霜儿你……没有不开心吧?” 她平静模样让陆夫人忐忑。 陆凝霜皱皱眉,将枣泥糕放回盘子,叮嘱翠珠以后别给她上这玩意儿后,才回答陆夫人。 “娘亲,我们又没多大关系,难不成我还要为他守孝哭灵?对了姐姐呢?” 她翻着点心盘子,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的,喃喃念道: “怎么还没把我的季公公还我……” 陆夫人怜爱的望着搞怪的宝贝女儿,心想不在意好啊,等二哥将美男送来,霜儿就能彻底将那不识趣的东西抛之脑后。 伸手将刚呈上来的蜜浮酥柰花推到少女跟前儿,见她尝过皱眉忍不住问道: “霜儿,怎么了?” 陆凝霜嫌弃的放下的小勺子,摇头,“翠珠的手艺退步了,吃起来没什么香味儿。娘亲,我先走了。” 她边走边念叨: “底下的人肯定欺下瞒上了,蜂蜜太假了,甜都不甜,该死,去找谁玩儿呢……” 陆夫人表情一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死死的盯着远去的背影,等人消失不见后,她紧捂着胸口大喊: “翠珠!红袖!来人,快来,去把大小姐给我找来!” 她右手颤抖的捏死勺子,将浸在蜂蜜上的乳白色细腻糕体剜了一大勺,塞进了嘴里。 浓郁的奶香和蜜香在口中炸开,席卷了嗅觉和味觉,陆夫人再也忍不住,捶着胸口泪水直流。 …… 陆映雪没在王府,所以来陆府的路上根本没有遇见陆凝霜。 她将陆言的裤腰带换成了拇指粗的狗链子,银光闪闪,很好看。 梁业驾着马车,白芷侧身坐在车架上,陆凝霜与陆言坐在车厢里,明面跟随的护卫不多,比起从前的排场可谓轻车简行了。 她指尖勾着链子,扯一扯,陆言就会对她笑一下。 如果有尾巴,应该会甩成螺旋桨吧! 陆凝霜靠着两个软枕,手里执着链子懒散的躺在车内的床榻上,双腿则搁在了陆言的膝盖上。 看他傻笑,忍不住踢了一脚。 见他戴上痛苦面具,她绕着发丝啧了一声,“你又没长尾巴,不该摇的别摇,小心我找人骟了你!” “二小姐,属下会控制的,您别生气。” 陆言第一时间向她回话,可脑子里却浮想联翩,全都是上午那销魂的感觉。 二小姐对他很好,真的很好! 她竟然帮他! 正如神明抚摸了水沟里的老鼠。 算了,这个比喻有些味儿,他还是别再一代文坛大家的二小姐身边献丑了。 陆言偷瞧着阖眸的少女,阳光从飘荡的车帘里漏进来,洒在了浓密卷翘的睫毛上。 他只能用尽理智来克制内心翻腾的欲望。 …… 那夜的动静很大,半城的人都瞧见了。 加上近三日以来,陆映雪都没出现在王府,遇到陆慎,他又一副凝重和忙碌的模样。 苏辞月的心情很不好,整个人心绪不宁的,一个没注意闹起了头疼。 于是她告了一日假。 差人往陆府打听情况,什么都没打听到,她让婢女支了椅子,窝在小院儿的紫藤架下,摁着跳动的太阳穴。 隐约间,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在她准备睁眼时,一具娇小柔软的躯体跌入她怀里。 嗅着那股熟悉的药香,苏辞月的头疼都似乎得到了缓解。 她缓缓睁眼,少女清冷、柔弱、病色中带着蛊惑的倾城容颜近在咫尺。 “霜宝?” 少女揽着她的脖子,趁机吻了上来,不费吹灰之力的侵占了她的阵地。 少女的技术很高超,时而如狂风骤雨,将她吻得脑袋发蒙,时而如春风细雨,撩得她意乱情迷。 她不知霜宝的热情从何而来,她也没有精力去思考,只会按部就班的被她牵引。 “霜……唔……” 院里伺候的两名婢女早就不知去向,这方小院里,这紫藤花架下,只有诱她沉沦的小魔女。 你听,是秋风萧瑟的声音。 你看,是花瓣飘飞的场景。 蓝的白的粉的紫的,飘飞了一地。 那阵风后,苏辞月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睫毛不停颤动,微启的红唇哈出一缕热气。 天冷了,该加衣了。 缓了好久,她才稳住脑中被拨得稀乱的弦,湿着一双迷离杏眼,看向蜷缩在她怀中的少女。 苏辞月可以确认,她真的没再长了,停留在十七岁的年纪,窝在她怀里时小小的一只,脆弱而可怜。 可明明,被欺负得一塌糊涂的是她自己。 “霜宝……” 苏辞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臂一边轻拍着少女的身体,一边轻声唤着。 风吹得她有些冷,但她却是将衣服拢起,遮住咬她不放的少女。 以及晃眼的雪色。 陆凝霜松口,捏着苏辞月的下巴,饶有兴致的问: “喜欢吗?” 话语直白而轻佻。 与以往含着泪可怜兮兮,完全是弱不禁风乖乖女的陆二小姐截然不同。 苏辞月看看她得体的穿着,又看看狼狈的自己,脸颊上被风吹散的热度再一瞬间回升。 “霜宝……” 她喉咙干涩的喊道。 “喜欢吗?” 一成不变的语气。 苏辞月移开目光微弱的点了下头,在少女将湿润的手揉在她唇上时,她羞得几乎原地去世。 “喜欢”两个字,像是日薄西山的人的呓语。 陆映雪到王府时,陆凝霜已经进了牢房,梁业和陆言一左一右宛若两护法。 玄冥拦不住,也不敢真动手。 毕竟那一步三喘,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陆二小姐走在最前头。 “把他给我放出来。” 陆映雪到时,陆言与梁业正强行破开精铁牢门。 远远的,几乎是出现在转角的瞬间,陆凝霜回头甜甜的唤道: “姐姐~~” 第176章 季公公是我的 陆映雪快步上前,拉着陆凝霜往后退,皱眉问道: “小霜你怎么来了,你忘了我跟你说他很危险的么?” 陆凝霜很乖巧的点头,扭着身子指了指牢房里的男人,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的强调: “季公公,我的!” 她虽然在笑,笑得也很乖,但藏在眼中的黑暗和语气里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解读一下便是,拦我者死! 陆映雪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唾沫,在她准备说话时,少女笑容灿烂的凑近。 “姐姐,你在害怕?” 陆映雪蠕动着唇瓣,陆凝霜已经环住了她的脖子,抵着她的鼻尖软软的问: “姐姐,你为什么要怕我,我不是你最爱的妹妹了吗?” 距离很近,陆映雪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睛,看到那浓稠黑暗汇成的死水,仿佛拥有在无声中将生灵扼杀、吞噬的力量。 “小霜……” 陆映雪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问的有很多,比如你味觉是怎么回事,比如你身体是不是出了毛病,比如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比如你和苏辞月是怎么回事…… 在她还在犹豫时,少女噙着泪花,委屈巴巴的在她耳边述说: “姐姐你不懂,季公公是个好人,他一点儿也不危险。 在昭庆殿的日子,都是他陪着我,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都被逼疯了……” 听到她的话,陆言砸门愈发卖力,既然二小姐这么看重那个人,他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陆映雪垂下眼眸,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小霜受了很多的苦难。 所以,不管怎么变,小霜都是她唯一疼爱的妹妹。 陆凝霜从陆映雪脖间抬头,朝牢房里的季汝阳给了抹隐晦的笑,用口型说: 季公公,你答应的别忘了。 答应了什么呢? 季汝阳的心蓦的快了,因为他答应的是下次给她玩儿。 他没和陆映雪谈好合作从牢房里出来,所以二小姐亲自来接他了,从这儿出去后,他的下场估计不太好。 他应该提前备好伤药,多备一些。 陆凝霜在陆映雪面前又强调了一句: “季公公是我的,姐姐,你该把他还我了!” 季汝阳最终被带走了,他和陆映雪的合作依然会进行下去,因为这是他弃暗投明、在晋阳王势力中站稳的基础。 在某些方面,陆映雪狠辣果决,是不会允许一个影响大业的因素长期蛰伏在晋阳之中。 他若不这样做,他在二小姐那儿只会是个被囚起来,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 玄冥心疼的蹲在牢房前,看着扭曲变形的精铁栏杆,忍不住破口大骂: “两个畜生!有钥匙不用,偏要用砸的,显你一身牛劲儿没处使是吗?” 修缮又是一笔花销,玄庚那铁公鸡不一定会批呢! “要不是看在二小姐的面儿,踏马的都给我赔!!!” 刚吼完,大管家玄庚幽灵一样从他身后冒出来,在账册上勾画着。 “本月第二次损坏,需要重新采买精铁融铸,扣钱!” “你有病吧,这是正常损耗!你别忘了,我是老大!” 玄庚看着账册,啧啧道: “找自从将地牢交给你掌管,无论是刑具还是牢房的损坏率高得离谱! 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想要花光王府的资金,迂回的阻拦主子的大业。 老大怎么了,别忘了我可是主子亲自任命的管家,府上一切事宜由我管理,你自然也该我管!老大!” 玄冥:“!!!” 烦死了,世界怎么还不毁灭? …… 夕阳被乌云吞了进去,天上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白芷为陆凝霜披上披风,撑了桃花粉的油纸伞跟在一旁。 进院以后,陆凝霜转过身子,裙摆微微绽放,她指着两侧的房屋笑道: “季公公,看看喜欢哪间,随便挑。” 季汝阳被饿了很久,担心他逃跑,日常的饮水里掺了软筋散,所以此时全身没力气。 梁业陆言一左一右搀着他,让他挑房间。 屋檐下,傅南嘉坐在轮椅上抓紧了扶手,强颜欢笑的问: “小乖,他又是谁?” 陆凝霜从他身旁越过,却又返回来俯身揪住男人的脸,温柔启唇: “哥哥是在质问我吗?” 一只手慢慢下移,从他衣领里压进去,当着旁人的面儿就开始撩拨他。 “小乖——” 傅南嘉沙哑着嗓音,伸手将少女勾进怀里,皱眉哼了一下,用情绪染红的眼眸紧紧的望着她。 “只要哥哥好不好,你知道的,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会满足你,包括……” 他抓紧了冰凉的小手让她感受自己洋溢的热情之上,吻着她耳垂低喘。 “你看,哥哥根本不可能拒绝你,也从来都不会对你藏私,别人根本没有我爱你……” 傅南嘉还没说完,陆凝霜便在他殷红的眼角落下一吻,弯着眉眼缠绵的轻语: “哥哥,除了我,根本没人喜欢你。” 听多了就会发现,有些话里的傲慢很是明显,也许对方不是故意的,也许他真心实意的想要表达深沉的爱意。 但他为了抬高自己的真情,下意识将你,将其他人贬低。 如果心思不够玲珑,感动于他的深情的,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 他们不是真的爱你。只有我是真的爱你。离了我,没人会爱你…… 陆凝霜眼底噙着旁观者般冷漠,笑盈盈的将傅南嘉撩得yu火焚身,在他想要动粗时翩然离去。 傅南嘉暗自咬牙,强忍着痛苦泡冷水去了。 四荤四素送进了东厢第二间房,屋子很宽阔,沐浴更衣过的季汝阳坐在桌前用膳。 窗户外有一棵垂丝海棠,虽然不在花期,但他也很喜欢。 “叩叩——” 房门被叩响,门外传来管事姑姑白芷的声音。 “季公公,我家小姐说您先好好休息,明日记得做准备。需要什么吩咐我就是了,一定给你办到。” 季汝阳感觉浑身皮子一紧,应道: “我知道了。” 这个夜晚,有很多人彻夜不眠。 好不容易泡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感觉压下的傅南嘉,抱着陆凝霜疯了一整夜。 而泉州军营驻地,姜朔捧着枯萎的金桂、红豆与当归,傻笑了一整晚。 第177章 病情 姜朔跑到旁边营帐,强行将睡梦中的姜文扯起来,跟磕了东西似的喊道: “睡什么睡,给我起来!” 姜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盯着夜半发疯的世子爷,有些崩溃的挠头: “我的将军诶,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儿睡一觉?拉磨的驴都没有我这样辛苦!” 姜朔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把姜文脑瓜子拍的嗡嗡响,恨铁不成钢的说: “你这么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怎么能睡得着?” 姜文:“???” 不是,你有病吧? 老子十一岁就跟着你去边关了,那都不叫建功立业,感情这么多年白干了? 等姜文满怀怨念的爬起来后,姜朔就靠在小土坡上给他分享晋阳送来的东西。 “你看到没有,红豆!霜妹妹寄给了我这么多相思,她真的好爱我! 还有你看,多么完美的一支当归,霜妹妹一定是千挑万选来的,我都能想象她当时的神情。 一定很忧郁,很难过……” 姜文很无语,“世子,你叫我起来就为了这?你记不记得这是我转交到你手里的?” “你是在嫉妒!” 姜朔瞥了姜文一眼,麻溜的将三样东西揣进怀里。 姜文牙都要咬碎了,是是是,我很嫉妒,嫉妒到恨不得将你这恋爱脑砍死! 你能不能当个人啊? 我明天一定要罢工! …… 昏暗的灯火下,月白色的流光纱帷幔后,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 “小乖,哥哥爱你……” 傅南嘉吻着少女的额头,被热汗打湿的精壮胸膛剧烈起伏。 陆凝霜眯着眼倚在他胸口,睫毛上挂了好几滴泪珠,脸颊酡红仿佛醉了酒。 “这就不行了吗,哥哥,看来你也没多爱我呢。” 傅南嘉哪听得这样的话,不等彼此将气喘匀,便又搂着少女奋力劳作。 真正的夜色,在次日午后才结束。 傅南嘉起身时,视线都有些发虚。 他觉得这样忙活一场后,小乖应该不会再有精力招惹其他人,所以强忍着倦意出去忙事业了。 陆凝霜根本没睡,等他走后就唤了白芷。 “什么时辰了?” “小姐,已经午时四刻了,要不先用膳再歇息?” “给我端点儿来吧,吃完就起。” 白芷很担忧,但只能照办。 陆凝霜靠在白芷的怀里,由她一口口喂着山药肉沫粥,过于活跃的精神构造出奇异多彩的思想世界,让她眼花缭乱得想吐。 而后她真的吐了。 白芷一手扶着她前肩,一手顺着她的后背,焦急的问: “小姐,你怎么样了?要不奴婢让茯苓去叫大夫?” 陆凝霜根本没法回答,趴在她膝盖上吐了好久,等茯苓将大夫找来,她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茯苓贴心的送上水漱口,白芷看向大步走来的师兄弟二人。 “柳大夫,杜大夫,你们快看看我家小姐,她才吃没两口就不停的吐,难受得直落泪。” 杜邱亭是来当助理的,看到陆凝霜锁骨处暧昧的痕迹垂下了视线。 柳徇风表情凝重的探上脉搏,眉头越皱越紧,挥笔写了个方子让茯苓跟着杜邱亭回去拿药。 陆凝霜以想喝甜水为由,将白芷支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柳徇风两人。 “柳大夫看出什么没有?” 她躺在床上笑,泪光涟涟的,苍白的脸庞带着因病痛生出的潮红,显得十分的脆弱。 柳徇风努力分辨她眼中的情绪,发现此次什么也看不透。 他撩起袍子侧身坐在床沿,姿态风流而随和。 “二小姐就是过于劳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看出她做什么了,但那并不是她发病的主要原因。 更深层次的病因,还需仔细寻找。 “是么?” 她忽然撑着身子起来,指尖勾住他的深青色的衣襟用力一扯,笑得旖旎多情。 “柳大夫可是诊错了,我一点儿也不累。” 美人都主动了,柳徇风自然而然的握上了身前的玉手。 柔若无骨,似雪冰凉,那种感觉很特别。 “二小姐和师兄也会这样吗?” 他盯着那抹唇,喉结滚动,低头吻了下去。 “不会,”陆凝霜靠在他胸口,仰头看他,深情而迷蒙,“他根本不会主动。” “对于二小姐这样的绝色都不肯主动,难不成我师兄不行?” 柳徇风搂着少女柔软的腰肢,再次深尝樱唇,而他也放任她的手钻进领口。 他们越靠越近。 “二小姐,我和师兄比如何?” “你比他瘦,但你解风情多了,不像他,只会扫兴。” 柳徇风将陆凝霜抱进怀里,二人交握十指,耳鬓厮磨,像是很多年的恋人。 杜邱亭进来看到就是那样的景象。 他的柳师兄,在给荆师兄心爱的姑娘看手相,二人姿势很亲密,二小姐时不时回头对着柳师兄笑。 “你们……” 杜邱亭大受震撼,一时间接受不了。 他站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逃。 还是陆凝霜笑吟的唤他: “小弟弟,愣在门口做什么?” 对上陆凝霜灿烂的微笑,杜邱亭下意识反驳: “我不是小弟弟,我年纪比你大!” 陆凝霜径直改口: “小吧,小哥哥——” 杜邱亭憋红了脸,半是恼怒半是尴尬的走了进去。 …… 陆府与仁医馆间的某间酒楼里,陆映雪特意见了柳徇风,旁边还有临时被叫来的傅南嘉。 “说说,小霜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柳徇风眉头紧锁,直勾勾的盯着俩人。 “二小姐的情况很复杂,要想确定的话,必须给我一点她的血!” “为什么非要血?” 陆映雪语气不太好。 柳徇风坦然的回答: “我怀疑二小姐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让我师兄开的药不起作用了,当然了,还有更多的发现。 比如二小姐的感知力,生理上的似乎有些迟钝,但意识层面十分敏锐。 还有,她好像无意识的屏蔽了某些感官,比如痛觉,反正问题很大,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傅南嘉捏着眉心,咬着牙冷冽的说: “血的事情,我想办法!你最好没骗我,否则,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178章 红烛,盖头 季汝阳花费很多时间将自己清理干净后,推开窗户站窗下,眯着眼睛吹着沁凉的晚风。 院中侍从有条不紊的忙碌,弄出的动静很小,有些静悄悄的。 沉香院像一堵围墙,将那些仿若上辈子的蝇营狗苟、血雨腥风都挡在了外边。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位权贵家的掌上明珠看上,更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过平淡日子的一天。 他曾坚定的认为,死在暴君手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陛下暴毙后他从围追堵截的逃出来,首先想到的是来晋阳确定二小姐还在不在,现在想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他依然弄不清自己当时的想法。 “季公公,晚膳来了。” 茯苓领着人将四菜一汤呈上。 晚上的菜肴比较清淡,炝炒白菜、桂花鱼翅、牡丹鱼片、素炒三丝和人参枸杞乌鸡汤。 “劳烦茯苓姑娘了。” 季汝阳独自坐在桌前,一手端碗,一手执筷,慢条斯理的用着膳。 灯火陆续亮了起来,白芷带着侍女鱼贯而入。 季汝阳从窗户旁转身,首先看到的是侍女们往插屏风和高脚花几两处的花瓶里,插上含苞待放的荷花与淡雅俏丽的芙蓉。 另外两人拿来崭新的丝织品,将之前的深蓝色系的棉麻床品换掉。 接着在某些地方系上了红绸,在离床不远的案桌上摆上了一对红烛。 经过这样一摆弄,冷冷清清的房间瞬间充满了烟火气。 季汝阳心思浮动,白芷示意着桌上的紫檀雕花托盘,道: “季公公请更衣吧,这是小姐要求的。” 衣服是红色的,质地上乘,用料奢华。 等人走后,他将衣服提起,虽然款式比较暴露,他却搭在手臂上动作温柔的摩挲。 表情明明没多大的变化,但眼底积年累月的阴森气散了很多。 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二小姐啊,真会拿捏人心……” 正屋内间,只点了一盏灯。 站在妆台前的陆凝霜整个都笼罩在阴影了,她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发尾,单薄的云青色苏罗寝衣滑落肩头。 忽然,她撑住妆台边沿,侧身吐出一大滩鲜血,猩红的点子飞溅到白玉般的双足上,像是不经意沾上的红梅。 她很从容的将嘴角的鲜血擦去,哑着嗓子问: “都准备好了么?” 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很像飘荡在半夜三更,剜人心而食的妖魔。 白芷很担心她,但却在珠帘之外回禀: “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季公公自己在更衣了。” “嗯。” 镜子里披着长发的病弱少女点头,殷红的唇瓣微启,“把药给我端来吧。” 白芷略显惊喜的送上汤药,陆凝霜接过后仰头饮尽。 …… “咚!咚!” “咚!咚!” “关好门窗,小心盗贼——” 二更的梆子响起,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柔弱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外。 顶着一张红盖头的季汝阳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膝盖,红烛的油脂味儿熏得他头晕目眩。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明明他历经世事,杀人如麻,深夜入梦的冤魂数不胜数。 此刻竟然因为一名病弱不堪的少女而心怀忐忑。 “咯吱——” 房门被推开了。 那道柔弱病瘦的身影清晰起来。 她穿着大红色的缎面长裙,波浪形的裙摆在地上拖曳着,裙子很单薄,却后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柔软的秀发披在身后,红与黑的颜存在,衬得肌肤白皙如雪。 她在面前站定,季汝阳呼吸都重了。 “我的季公公,准备好了吗?” 少女拽住盖头的一角用力一扯,鲜艳的盖头瞬间堆在了她赤着的脚上。 季汝阳很担心她,担心她受了凉,但现实情况根本没机会让她担心。 少女搂着他脖子,侧身坐在了他怀里,涂了黑红色蔻丹指尖轻轻的在他眉眼扫过,点在了他唇上。 “红烛、红衣、红盖头,季公公,我给你的仪式感可能讨你欢心? 你知道吗,我只为你这样做过,因为你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二小姐的情话很动听,行为也让人感动,季汝阳的心出现阵阵涟漪。 他原以为自己看透了人世间苦难的本质,认为爱比起权势来一文不值,所以他早就对爱鄙夷不屑。 可如今…… 指尖灵活的探入他的口中,冰冰凉凉的,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有些闷,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增加了暧昧的氛围。 陆凝霜偏头咬上了季汝阳的脖子,在微微凸起的喉结处辗转,指尖顺势落在低矮的领口前,抚摸着他的胸口。 季汝阳发现自己动心之后,身子变得有些敏感,二小姐不过撩拨了片刻,呼吸都有些发颤。 “季公公,你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无论生死都属于我,你明白吗? 除了我,别人都不可以碰你,知道吗? 你看我们多像啊,我们俩才是一路人!” 陆凝霜拽着季汝阳的有些参差不齐的墨发,让他看立身铜镜里露出丑态的自己。 季汝阳一手按住铜镜顶部,一手紧抓着环于腰间的纤细手臂,微张着唇,眼神迷离。 “奴才明白,奴才是二小姐的……” 在他决心来晋阳找她时,不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未来了么? 潘多拉的盒子在昭庆殿内打开,季公公的一生都将与陆二小姐纠缠,至死方休。 “我有些累了。” 三更的梆子响过,陆凝霜打了个呵欠,俯身摸着季公公鬓边的芙蓉花,沙哑又缠绵,“你自己来。” 夜深愈发深了,浅淡的爱意变得浓稠。 季汝阳终于尝到了情事的欢愉,小心翼翼却又食髓知味的重复着。 “二小姐,奴才从没想过,有人会在意奴才……会不嫌奴才脏,不嫌奴才狠……” 他已经感觉到身子酸麻,可他还在努力取悦少女。 “宫里无论底层还是顶层,都是吃人的世界,奴才一直认为爱没什么用处,情感反倒是拖累。 如今,奴才不这么想了……” 云消雨歇,陆凝霜闭着眼睛枕在季汝阳胸口,喃喃说: “你别有逃跑的想法,我会杀了你的。” 第179章 小心有人对二小姐下手 他已经是逃来的,当今天下,唯有晋阳王一脉有实力一统齐国。 二小姐既是陆国公的宝贝女儿,又是陆大小姐的亲妹妹,还是晋阳王众多力量聚集的关键。 留在她身边有什么不好? 只要萧楚然脑子没病,不会做飞鸟尽鸟弓藏的事,二小姐一个长公主之位肯定能拿下来。 跟在她身边当条狗有什么不好? 再者说,若非他心甘情愿,有谁能这样屡次三番的欺辱他? 季汝阳抚着少女的后背,在睡过去之前轻声呢喃: “二小姐,你别嫌弃奴才……” 若说天黑时是极尽缠绵,天亮后便是恐怖故事的上演。 季汝阳被阳光晃醒,睁眼看到一片雪白后心脏骤停,他压着内心的惊恐轻摇着怀中少女,不停呼喊: “二小姐,二小姐,你快醒醒……二小姐!” 昨夜与他纵情享乐的小姐头发在一夜间全白,人也昏迷不醒。 她神色安详的枕在他胸口处,精致的容颜苍白透明,能清晰看到脖子下的血管。 像极了雪山深处跑出来的妖,与他一夜缠绵后恢复了本来面目。 季汝阳呼救时,没什么存在感的陆言第一个抵达,他好像没看到季汝阳周身的痕迹,径直抱起少女冲进了主屋。 茯苓去换安置在陆府上的柳徇风,白芷派人以极快的速度伺候季汝阳梳洗。 陆凝霜变化的内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可能会发病的事。 “季公公,你是小姐看重的人,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体面,不然小姐会生气的。” 小姐说过,不体面的一面只能给她看,小姐的占有欲真的强到发指! 傅南嘉昨晚没在陆府,毕竟他认为自己已经将小乖喂饱了,也没想过另一种情爱模式。 听到陆凝霜再次昏迷的消息,他感觉自己因为没休息出了幻觉。 等他赶回沉香院,陆凝霜的床前已经围了两拨人。 一拨是陆映雪和翠珠,一拨是陆言、季汝阳、茯苓和白芷。 傅南嘉扫了气息不太对的季汝阳一眼,推着轮椅来到了陆映雪旁边。 柳徇风坐在床前,按着陆凝霜的脉搏眉头紧锁,那一头比荆时越生前还白的头发刺得傅南嘉心口发疼。 不会是伤心过度吧? 他突然很想鞭尸,很想很想。 担心打扰柳徇风诊断,众人敛声屏气,一刻钟后,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师兄开的药彻底失去了作用,甚至可以说,没多少药能对二小姐产生效果了。” “结果会怎样?小霜的头发是怎么一回事?” 陆映雪急切追问,一夜白发的情况只有过于悲痛。荆时越是特殊情况,因为一下损失了太多寿命,没有参考性。 柳徇风耸耸肩,大大方方的问: “所以,我能取二小姐一点儿血么?取了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得到准确答案。” 他让杜邱亭取出暖玉瓶和一把匕首,接过后对陆映雪晃了晃,“可以么?” “你是想取多少?” 陆映雪皱眉。 “你拿匕首是想割哪里?!” 傅南嘉厉声喝道。 柳徇风挑眉笑道: “到底是手腕呢,还是手指?” 在众人全都以杀人的眼光望来时,柳徇风啧啧两声,叹道: “瞧你们紧张得,肯定是手指了,我又不会拿二小姐的血干坏事,要那么多做什么?” 说罢,捏住了少女的食指,在准备下刀时指尖突然刺痛,不期然撞见了一双漆黑看不到瞳仁的眼睛。 “二小姐?!” 柳徇风被吓了一跳。 众人应声看去,少女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傅南嘉险些破口大骂。 “二小姐睁……” 话还没说完,柳徇风便感到一阵晕眩,杜邱亭连忙将他搀住,下一刻他就晕死过去。 “发生什么了?” “什么情况?” “柳大夫,柳大夫,请你来看我家小姐,你自己怎么晕了?” “杜大夫,你的医术也不错,要不你给小霜看看?” “庸医,碰瓷的吧?师兄弟都不是好东西!” 杜邱亭看了,没看出来,犹豫着说出了师兄的答案,“二小姐的情况我没见过,确实需要一点儿血帮助判断。” 傅南嘉担心杜邱亭也闹幺蛾子,不然就是用匕首故意割大口子,于是接过了取血的任务。 众人都没看明白床上的人是如何起身的,在傅南嘉下刀的前一瞬,她死死抓住了刀刃。 鲜红的血液不停流出,牵成了一条线。 “你要害我?” 漆黑的眼睛里是翻涌的仇恨。 即便意识陷入了沉睡,陆凝霜也记得被抽血的痛苦。 “小乖,松手,哥哥怎么会害你?” 不过几息,被子上的团花便被染红了一滩,傅南嘉心疼的抽搐。 “小霜,快把手松开,很疼的!” 陆映雪走近,将手轻轻搭在陆凝霜的肩膀上安抚,想让她将匕首松开。 傅南嘉完全不敢用力,下一刻,陆凝霜握着刀刃将匕首夺过,一刀划进了他手臂上的动脉。 鲜血喷溅,她眼睛一闭,倒了回去,恢复了昏迷的模样。 白芷让茯苓取了药和纱布给自家小姐紧急包扎止血,等药膏拿来后才发现她的掌心已经愈合如初。 于是开始给傅南嘉包扎。 杜邱亭从匕首上收集了血液,带着无端晕倒的柳徇风回了仁医馆。 沉香院的气氛变得很凝重。 陆映雪看看这,看看那,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守到了午后。 柳徇风昏迷了没醒,杜邱亭那儿迟迟出不了结果,在她因为陆凝霜的病情焦头烂额时,陆慎送来了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小心有人对二小姐下手。】 “你从哪儿得到的?” 陆映雪语气严厉的追问陆慎,他摇头,“我在您的书房桌上发现的,玄冥可以肯定,没有陌生人进入王府,陆行可以肯定,没有人潜入您的书房。” 既然玄冥和陆行都没有发现可疑人员,那对方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将信放在书房的桌案上的? 陆映雪越想越心底发寒。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信封上的奇怪痕迹,怎么感觉像虫子弄的? 第180章 百里太子?百里陛下! 收到信件的次日,城内就发生了百姓无故暴毙的事件,一家子八口人死状安详的躺在床上,没有歹人入侵的痕迹。 府衙查不出原因,只好上报给王府。 陆映雪得知消息已经是的次日了,当天开大会少了个人,派人一查才知道人也死了。 死状恐怖,满身流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症状。 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短时间内闹得满城风雨,百姓忍不住与那夜的乌鸦联系起来,推测晋阳有妖邪作祟。 游方术士打着捉妖驱邪的幌子招摇撞骗,城内和尚道士打扮的人随处可见。 百姓们咬牙拿出买粮的钱,最夸张的情况,有人一天请了九道符回去! 听算命的先生忽悠,九为命理之极数,一套符下来,可以保证妖邪不敢靠近。 府衙协同王府,将造谣的人捉了一群又一群,牢房里人满为患。 陆映雪站在晋阳巍峨的城墙上,望着橙红色的夕阳沉入远方群山。 城墙上的风很大,将衣衫和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呼呼的声音屏蔽了城内外的喧嚣,让她可以全身心的投入思考。 莫名暴毙的百姓,查不出的死因,甚嚣尘上的流言,动荡的民心…… 小霜对动物尤其是昆虫奇怪的影响力,陡然雪白的头发,包裹周身的丝线和淡淡的光芒…… 陆映雪认为暗中策划晋阳动乱的人,是为了测试她对晋阳的掌控力,好根据她做出的应对,制造抢夺小霜的计划。 为了什么呢,为了小霜那奇怪的能力。 上一世她还没被架空前,偶然听过一个有关羌国的秘闻,新君上位的原因是培育出了圣蛊,然后通过圣蛊控制了军队。 等他登基之后,文武百官都成了他的傀儡。 当时的羌国新君叫什么呢? 百里……百里冥! 羌国取名还真是阴森! 二者有什么联系,陆映雪暂时没想到,只是第六感坚定的认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晚深夜,陆映雪刚刚入睡,窗户被人叩响,她下意识呼叫陆慎与陆行二人,没有得到回应后,只能自己追了出去。 坍塌的危房前,高大的黑影转过身来揭开了兜帽,露出五官立体邪而深沉的脸。 那双橄榄绿色的眸子泛着幽光,格外引人注目。 “百里太子,或许应该叫百里陛下?” 陆映雪微眯着眼,审视着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 百里临嘴角一扬,挑眉道: “大小姐还是叫我百里临吧,毕竟,我迟早是要成为你妹夫的!” “给我闭嘴,别乱攀亲戚!” 陆映雪恨不得撕了他,谁要他当妹夫?她可不舍得将小霜嫁出去! 将气氛活跃后,百里临没再嬉皮笑脸的,他扫视周围,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陆大小姐,还是说正事吧。 凝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你不用太过担心,这涉及到羌国皇室最终极的一个秘密。 本来我是不该说的,但是如今已经威胁到凝儿的生命安全了,我信你不会伤害凝儿,所以我决定告诉你,但只告诉你一个人。” 陆映雪问: “是小霜奇怪能力的来源吗?” 百里临点头,声音变得悠远。 “传说中凤凰通过涅盘重生,我皇族先人因此有感,历经一百六十七年苦心钻研,研究出了一种特殊蛊虫的培育方法。 那种蛊虫被命名为圣蛊,即圣物的意思,它很神奇,经过最终的进化,可以号令万物。 但先人看中的是其另外一面,通过与圣蛊的共生关系,可以在经历最终的进化时,实现‘破茧重生’的目的。 你别问凤凰涅盘与破茧重生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我在皇室秘录上看到。若非我还差个登基大典,不然我也没有权限了解。” 陆映雪按住因熬夜发疼的眉心问: “所以小霜是到了破茧重生的关头?所以她真的会重生吗,那到底还是不是她? 还有,那个圣蛊不是你们羌国皇室的圣物吗,她哪儿来的?” 百里临抿唇,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愧色。 “凝儿身上的金蝉蛊是我放的,我也没想到那只小金蝉蛊跟着她,不仅进化成了圣蛊,还即将达成最后一步。 其实圣蛊没有传得那么玄乎,所谓的重生只是能让人返老还童罢了。” 还罢了? 返老还童的吸引力还不大吗? 这跟吃了长生药有什么区别? 陆映雪已经预料到未来解决不完的麻烦,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值得担心。 “有返老还童功效的话,小霜不会变成小孩子吧?” 想想变成小宝宝的妹妹,她莫名觉得指尖发痒,好想揉一揉啊! 童年没干过的事,她都要干一回! 说不定抱小霜出去,别人还会误以为是她女儿? 百里临鄙夷的看了露出姨母笑的陆映雪,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哪有那么神奇,最多只是让凝儿一生都保持少女模样,要是骨骼都能缩回去话,那叫仙术而不是蛊术了! 圣蛊本来被谣传出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加上如今的‘破茧重生’,凝儿的恐怕会被更多的人争抢。 之前没告诉你们,是担心被人泄密影响凝儿的生命安全,现在却是不得不说了。 因为消息根本捂不住了,当真正的王突破最后的界限,也就是茧现世,世上所有蛊虫都能感受得到,无论多远的距离。 羌国人都是群玩儿蛊虫的神经病,皇室更甚,他们对至高蛊术的追求可以放弃性命乃至权利。 有些人已经逃出了羌国,潜入了齐国境内,为了凝儿我不得不以身犯险亲自来晋阳一趟。” 陆映雪讽刺了他一句,“百里陛下不要江山要美人?” 蛊虫传来反馈,说周围不太对劲。 百里临将兜帽一盖,黑暗中只露出一双绿光幽幽的眼睛与陆映雪对视。 “陆大小姐,我是为了美人才决心要的江山。你的人来了,我先走了,不然我怕你给我来个斩首行动!” 他转身遁入了夜色。 陆映雪耳边飘来一句话: “陆大小姐,希望你权势到手后,别忘了初心。” 第181章 愚蠢但美丽的玩物 “主子,你没事吧?” 陆行来到陆映雪的面前,其他人往不同的方向分开。 “怎么只有你,陆慎呢?” 府上的护卫工作主要是由陆慎负责,他没来,陆映雪感觉有些奇怪。 陆行脸色不太好,行礼后说道: “子时左右,属下听到陆慎呼救,担心府上出现了刺客,立马赶了过去。 谁知看到的却是晕倒了一地的护卫,陆慎还保留着一丝神智,非说有蚊子咬他们,伸手打了就这样了。 除了他们,还有更古怪的,府上其他人都睡得很死,对外界的动静没一点儿反应。 属下回来看到本该给您守夜的含秋睡在地上,才发觉可能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带人找了出来。” 听雪斋与王府隔了两条街,只要通宵处理政务,她都会回去睡一觉,即便只有一两个时辰。 听到陆行的话,陆映雪心中有了答案,陆慎和府上其他人的异样,多半是百里临的搞的鬼。 蛊术能悄无声息的让人中招,实在是恐怖如斯! “好了,先回去吧。” 陆映雪沉声吩咐,想起百里临的一番话,她又忍不住捏了捏鼻梁。 山雨欲来啊! …… 仁医馆里,昏睡多日的柳徇风终于醒了,抬手揉着僵硬的后脖颈,无奈的笑叹: “还好我对毒研究颇深,不然这一下怕是要给我送阎王爷那儿去! 蛊虫,啧啧,二小姐身上越来越神秘了!” 正好,杜邱亭拿着试验出的结果走了进来,抬头看见坐在床沿给自己松筋骨的柳徇风,快步走了过去。 “柳师兄,二小姐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将药效吸收,想要治疗二小姐的话,必须先把那股力量除去。 那种力量的来源很像蛊虫,你知道吗?” 柳徇风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将脖子扭得咯吱响,舒爽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杜邱亭直勾勾盯着男人,为了查清楚二小姐的病因他忙得邋里邋遢的,衣服都好些天没换了。 灰白的面色加上浓得跟抹了锅底灰一样的黑眼圈儿,容貌端方的小郎君熬成了喝酒赌博还纵欲过度的不良人士。 “我当然知道了!” 柳徇风伸展双臂站起身,给杜邱亭的头顶结结实实的来了一巴掌。 “不然我怎么晕了这么多天,还不是蛊虫咬的!不然你以为我犯病了?” “不良少年”揉着发疼的脑袋,忿忿的说: “我怎么知道你这神经病一天怎么想的?万一你就是想碰瓷呢?” “我碰什么瓷?” 柳徇风气笑了,荆时越是好好师兄,轮到他就是神经病了是吧? “你碰瓷二小姐,让她对你负责!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吃二小姐软饭! 你别以为你与荆师兄师出同门,就能代替他了,二小姐才不会被你蒙蔽!” 训完人后,傻小子踉踉跄跄的跑回去补觉了,独留柳徇风一脸凌乱。 不是,你有病吧? 男欢女爱的事,用得着你来评头品足? 还有荆时越上辈子是救了你列祖列宗吗,人都死了,你还这样向着他? 还吃软饭? 一直想吃二小姐饭的人不是你吗?你这大馋小子!说不定二小姐一顿饭,就能将你骗床上去! …… 陆映雪的将有歹人对陆凝霜不利的消息传达后,偌大的陆府尤其是沉香院,在那几个男人的加持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跟铁桶一样。 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好吧,有陆二小姐在,也没苍蝇敢过去。 目前男人们分成了两系,傅南嘉单独一系,看谁都不顺眼,暗戳戳的想把其他人都搞死。 陆言与季汝阳一系,自认同属于白芷与茯苓的阵营,一个是二小姐最听话的看家狗,一个是二小姐最忠实的走狗。 平日里二人替了白芷与茯苓的工作,轮换的守候在陆凝霜的病床前。 傅南嘉一个双腿残疾,胳膊负伤,行动不便的伤残人士,自然而然的被两人排挤出这项工作。 床上的陆凝霜被一层薄薄的白茧包裹,在白茧之外还有一层柔和的光茧,看起来都不像真实世界的产物。 仿佛一尊天外落下的稀世珍宝。 其实那层看得到摸不着的光茧,是有曾经吞噬的灵体形成的,谁也不知道被怨念泡成不规则黑气的冤魂为何会变成这样。 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次之后,它们彻底化成了陆凝霜的养料。 “想要医治二小姐,必须先将她体内的蛊虫杀死,不然世上的药基本都对她没用了。” 柳徇风和杜邱亭带着结果上门了,说话的是后者。 “难道不是好事吗?这样的话,以后我家小姐根本不怕被人下毒了!” 茯苓天真的问道。 杜邱亭看了她一眼,凝重的摇头,眼神忽然充满了怜悯。 “这样的话,二小姐以后风寒头疼等内伤病,都只能生生熬着。 你还觉得是好事吗?” 陆言根本不敢想二小姐将要受的罪,有些迫切的问: “所以你有办法将二小姐从茧里救出来?” 杜邱亭看向了柳徇风,对方打着呵欠,“现在,你才是主治大夫,杜大夫。” 二小姐身上的蛊是不能取的,臭小子等着出事吧! 就在杜邱亭准备上前时,一直保持安静的季汝阳将他拦住了。 “杜大夫,麻烦你讲一下,你想怎么取?” 季汝阳的眼神凌厉,表情阴翳,分明说了“不许取”。 虽然百里临并没有亲口告诉过季汝阳陆凝霜身上有关圣蛊的事情,但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将几年前明德帝让他放出的二小姐身怀之血活死人肉白骨的消息,二小姐身怀羌国秘宝,与寿山上因二小姐坠落而暴动的乌鸦,二小姐从凝血问题到伤口迅速愈合等情况联系起来。 就能发现,那只蛊存在于二小姐身上很久了,还为她解决了很多生命危险。 只要脑子没问题,就能想到那只蛊与传言中的羌国秘宝的关系。 季汝阳暗暗扫了一眼傅南嘉和陆言,心里对二人的评价从“二小姐美丽的玩物”变成了“蠢到极致,但实在美丽的二小姐的玩物”。 评价美丽两个字,是为了赞扬二小姐的眼光,并不代表他有青睐两人的意思。 第182章 原来,小霜才是最好的老师 “二小姐的情况特殊,我的想法是先用特制药水将茧融掉,再取三牲六畜肉混合人血制造肉食,将蛊虫引出来。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同门之中,唯有荆时越有荣幸涉猎苍术毕生之研,其他人都是择一到两门学习。 杜邱亭主攻儿科和草药种植,想出解决蛊虫的办法实属不易。 柳徇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待小师弟遭受社会的毒打。 看病不能只看表面,不仅要考虑病人身体各方面的情况,还要考虑家世背景、家属的意愿等。 在晋阳几年,若不是他在背后偷偷补贴,蠢货底裤都赔干净了! 傅南嘉也察觉出不对,袖中飞出红绸缠住杜邱亭的脖子拽到面前,阴沉如水的启唇: “我只问,结果会怎样?” 杜邱亭抓着红绸不停挣扎,脸都憋红了。 柳徇风叹口气,伸腰时指尖一并,朝傅南嘉甩出两枚淬毒银针。 因为右臂受了伤,为了挡下毒针,傅南嘉只好收回红绸在空中搅动。 毒针一靠近就像进入了水中漩涡,失去了速度。 “你,很好!” 对上傅南嘉啖血食肉的目光,柳徇风挑眉回道: “新毒启封,不用谢,应该的。” “咳咳,咳咳咳……” 得救的杜邱亭正弯着腰揉着喉咙,缓过后才摇头叹气的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蛊虫发疯的话,二小姐的处境会很危险。 如果荆师兄在这儿就好了,说不定有好办法。” 遇到困难了,他下意识想起了光明磊落、高风亮节的荆时越。 有事他真上,才不会像柳徇风那样在一旁看笑话! 听到那个名字,众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一群人就要不要去除蛊虫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陆府外边,已经血流成河。 安排在外防守的人,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便倒下了一批又一批。 然后,一批又一批的人加入顶上。 他们带着必死的决心,坚决守护住陆府的第一道防线。 街上几乎没有百姓敢晃悠了,为了清除奸细,尤其是羌国那群潜伏入境会蛊术的妖人,陆映雪下达了多条命令。 一,晋阳范围内实行相坐之法,五家一伍,十家为什,相互检举揭发可疑之人。 举对奖励粮食一斗,若无人揭发,查出奸细后十家人同罪。 二,夜晚实行宵禁制度。戌时(晚七点)以后,有衙役和士兵组成的巡逻队伍上街巡逻。 一旦发现有人出现在街上,立刻以奸细论处,就地格杀。 三,晋阳城实行半个月的封城制度,所有人禁止通行。 四,官方管控米面粮油盐糖等物资市价,保证封城时间内百姓生活正常进行,恶意哄抬物价,以奸细论处。 五,官方管控舆论…… 六,全城进行虫类消杀…… 七,…… 八,…… 菜市口人头滚滚,有奸细,也有无辜者的亡魂。 “陆主事,您这样是不是太狠了?” “滥杀无辜,与妖魔何异?你这样做,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王爷,又有谁愿意真心追随王爷? 陆映雪,你居心何在?” “牝鸡司晨,本就倒反天罡,你区区一介妇人,还是乖乖将主事的权力交出来,让我等给你收拾烂摊子吧! 不然王爷回来了,看到晋阳城的乱象,我们实在无法交代!” 逼宫的那群人,都是因循守旧的老派。 明德帝还在的时候,就装装样子混日子,真实作为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遇到点儿事病得比谁都快。 大多数都是在明德帝开始发疯后,投向萧楚然的,有小一部分是陆映雪收拢的家族的裙带关系。 比如一个叫苏青燃的中年男人,曾是从四品的国子司业,是苏辞月的二堂伯。 因为是姨娘生的,让他没有嫡子的身份,走出去低人一等,所以很小就对女性抱有极大的恶意。 恨姨娘没本事将夫人弄死上位,恨父亲心中嫡庶有别,恨父亲没本事当太傅,恨他们一家要沾伯父(太傅)一家的光。 在陆映雪最开始接手政务,他就曾跳出来指着陆映雪的鼻子骂。 不过那时候情况紧急,整个大齐水深火热,陆映雪又因为心系陆凝霜而没空搭理他。 毕竟那时候她的想法只是划出一方桃源,等候妹妹醒来。 她还没有逐鹿天下的宏伟抱负。 如今,是时候清理了! 陆映雪转身朝案桌后方走出,掀开舆图的一角,从里抽出一把未曾启封的宝剑。 “铮——” 宝剑出鞘,发出清越的铮鸣。 苏青燃只觉眼睛被白光晃花,下一刻,脖子上就传来了冰冷、尖锐的痛感。 “陆映雪,你想干什么?” 苏青燃惊恐的出声,双手不停挥舞,双腿打着颤。 他色厉内荏的嘶吼,“你这是残害忠……良……” 鲜血喷溅,中年男人哑声说出最后一个字,慢慢的倒下了。 “谁是忠,谁是奸,我心里自有成算。” 陆映雪低头,淡定的擦着剑身。 “这把宝剑名为雪吟,是我的舅舅们为我二十岁生辰送上的贺礼,采用天外陨铁、海中巨兽遗骸锻造而成。 我一直悉心收藏,今天还是第一次饮血,能为它开封是你们的荣幸。 所以,下一个谁来?” “王府不是你的一言堂!” 一个老匹夫跳出来,指着陆映雪唾沫横飞。 瞧瞧牙都掉了还这么能骂,陆映雪真心为他感到欣慰。 所以—— “噗嗤——” 她贴心的送他下了地狱,这样就不用担心说话漏风的问题了。 要是阴德足够,十八年后说不定有机会成为她的忠实的拥趸。 “诸位大人实在是太热情了,争相以命饲剑,我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一起来吧!” 求饶慢的人,都被陆映雪砍了。 为了将他们彻底拔起,每个人尸体上都有一本记录了种种恶行的账册。 从小时候的霸凌同窗,到后来的欺男霸女,吃拿卡要,残害忠良……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记录在案。 就算萧楚然回来,也没有理由指责她。 杀人的时候,陆映雪心里只有两句话。 “姐姐,你的心不够狠。” “心不狠的人,成不了大事。” 原来,小霜才是最好的老师。 第183章 醒了 陆映雪侧坐在床沿,望着被白茧包裹的少女很久。 不知道是心里安慰还是双生子的感应,每当坐到陆凝霜身边,她的心都会变得平静。 “小霜你知道,外边都闹翻天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姐应付得来。 你之前熬了那么多天,现在趁着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家里一切平安,无需惦念。 还有,你没生病,你的头发也没问题,如果你担心别人异样眼光的话,我已经派人去制作改变颜色的药水了。 但我想,你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怎么可能在意世人的眼光? 况且,你被文坛各种推崇,走出去人家只会把你当成爱人离世,一夜白发的深情人。 也许还会想,不知道陆大家会写出多么感人肺腑的诗篇……” 陆映雪的权力加上秦家的财力共同作用,如今晋阳范围内,世人对陆凝霜的评价一面倒。 都是支持的呼声。 至于那些阴暗的,别有居心的谣言,都被镇压于浪潮之下,一点儿水花都溅不起来。 离开前,陆映雪对要不要去除蛊虫的问题,一锤定音。 “你们只需要保证小霜的安全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 …… 时间匆匆,晋阳刚刚解封。 成堆的尸体被陆慎手底下的人拉去城西的荒山上焚烧,山坳里挖出了好几个大坑,半月以来黑烟滚滚。 萧楚然一行大部分已经回来了,但是参军谢玉成暂领泉州府尹之位,负责泉州的管理和发展。 费启光领三万大军留下,协助谢玉成维护泉州秩序。 萧楚然一回府就有人状告陆映雪心怀叵测、排除异己。 状告陆映雪的人还是跟了他二十来年的仆从,玄冥玄庚等人都尊其一声“江伯”。 被陆映雪清理的人里,就有江伯的儿子一家。 “王爷是来兴师问罪的吗?稍等一下,还有两份文书就批完了。 王爷要是想在我这儿坐会儿呢,陆行,把那些证据都呈给王爷看看,看看那些人是如何欺压百姓、里通外敌的。” 陆映雪头也没抬,捏着朱笔眉头紧锁的批阅着渠县发来的急报。 近日渠县大雨夹杂着冰雹落下,损坏百姓房屋倒是其一,给运河排除炸药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陆映雪下了死命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在今年入冬以前将隐患排除! 萧楚然坐在窗下的紫檀木描金椅上,随手翻了翻托盘里那一堆罪证,转头静静的看着伏案工作的女人。 书案很宽大,但桌面几乎被文书、信件、图纸、书籍等各种杂物淹没,他只能隐约看到她用来挽发的银镀金镶翠花卉纹簪。 绿中带点儿粉,莫名的有生命力。 萧楚然不得不承认,在政务方面陆映雪有得天独厚的本事,能听得进谏言,能挨得了骂,也能笑眯眯的将反对她的人说服。 曾经她一直使用怀柔之策,与他这个看不顺眼就杀的王爷相比,她简直是众人眼里的神仙上官。 怎么突然之间手段变得狠辣了呢? 萧楚然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深想。 等陆映雪处理完桌面的公务捶打着酸软的肩膀时,他走上去给她捏着肩,直接问: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又这么急?” 江伯说,陆映雪打算架空他,谋夺那个位置。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皇位是个香饽饽,但他从小便深受其害,对皇位充满了厌恶。 他走到今天,不是因为他想夺,而是被大势裹挟不得不前行。 被裹挟却无法挣脱的理由很简单,他想活。 活命,是乱世里很珍贵的梦想。 陆映雪通过砚台里的墨,审视着身后的男人。 “那些人的罪状,可谓罄竹难书,难不成看了他们的罪状,王爷还想责问我?” 人心隔肚皮,有些事,不能说。 爱情是爱情,事业是事业,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感情和工作,是要分开的。 “映雪,你不信我?” 感受到陆映雪的隐瞒,萧楚然的心涩得厉害,当初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时,就将手下势力交给她了。 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 她竟然还是不信任他? “王爷,你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还要去探望我妹妹。” 陆映雪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干脆转移了话题。 “好吧,你也注意休息。” 萧楚然苦笑一下,步伐沉重的往外走去。 …… 天色一直灰蒙蒙的,时不时刮起两阵风,拂过的角度很清奇,总喜欢从敞开的缝隙往里钻。 害得在室外的人们揉揉小腿后,又紧了衣领,抱着双臂匆匆前行。 白茧外的光芒终于淡了下去,一刻钟以后,白茧也逐渐消融、脱落。 纤细嫩白的指尖轻微勾动,接着整只手都动了起来,一会儿过后,沉睡多日的少女睁开眼眸。 微弱的金光一闪而逝,成了黑色瞳仁周围那一圈细窄的金边。 衬得整个人妖异又神性。 她双手撑在身侧,起身坐了起来,慢慢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无需刻意倾听,沉香院甚至整个陆府的情况都被她掌握了。 “小冰?” 她伸出食指,一只金粉色的半透明甲虫,突兀的出现在她的指尖。 小冰的进化,改变的不止是颜色还有外形,曾经一对翅膀披在后背上,很容易被折断。 如今都藏在流溢着金光的甲壳下,敲击有金属声。 视觉上很像阳光照射繁茂树冠撒下的光斑,随着风吹而摇晃,有流动感。 两只螯足更是了不得,粉足加金毛,像桃粉色的水晶冻洒满了金箔,又少女又贵气。 陆凝霜手指轻轻一甩,小冰变成胸针落在玉色绣金丝菊云锦抹胸系带下方一指处。 她光着脚衣袂飘飞的往外走去,见到进门的季汝阳,搂过脖子压下身高,噙着笑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二小姐您醒了?” 回应他的只有少女飘飞如云雾的裙摆。 陆言在花园除草,陆凝霜路过时挠了他下巴,惊得他险些把花骨朵儿掐了。 “二小姐,您去哪儿?” “好狗!” 陆映雪夸了一声,又摸起了茯苓的脑袋。 第184章 我喜欢你 春华轩里,姜朔和陆谨一人一狼各占了一条躺椅,眯着眼享受日子。 旁边的案几上,都摆满了吃食。 陆谨旁边儿是各种肉干儿和山泉水,姜朔旁边是各种点心和茶水。 椅子咯吱咯吱的摇,两个幸福得冒泡儿的家伙,简直是沉香院里的异类。 其实,陆凝霜出事姜朔也挺担心的,但从陆映雪那儿得了没有大碍的准话后,他就恢复了淡定。 即使知道陆凝霜身边又来了一个,可能与之存在见不得光的关系的季汝阳,他也没有太大的担忧。 毕竟那些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生儿子! 虽然他也生不了,可他和霜妹妹之间有陆谨啊! 要说地位,陆谨在沉香院里应该仅次于白芷茯苓,父凭子贵,说的就是他! “乖儿子,记住我给你说的话没,那个也是想当你小爹的人,见着就咬他!” 姜朔抓了两根儿鹿肉干喂到大白狼嘴里,又狠劲儿的揉了揉狼脑袋,指着身穿紫色圆领补服季汝阳说道。 陆谨咬着肉干儿,人性化的嗷呜了一嗓子,显然因为肉干影响了张嘴,让声音不够响亮。 不多时,陆谨又叫了起来。 “嗷嗷嗷呜……” 嗓子又夹又嗲,带着颤音,一个鲤鱼打挺翻下了躺椅,踏着狂放不羁的脚步冲向了长廊转角。 闭眼享受生活的姜朔被吓了一跳,伸手抓了枚椒香杏仁饼到嘴里,嚼吧嚼吧的训道: “乖儿子,别一惊一乍的。惊扰到你娘挨了打,我可不护你!” “朔哥哥,你为何不护它?” 膝盖一重,腿上落下个霜妹妹。 姜朔豁然睁眼,激动又欣喜,心疼又难过,唇瓣蠕动了半天,除了喊“霜妹妹”就是叹气。 他对陆凝霜是不设防的,所以对她无声无息的靠近没有任何怀疑。 陆凝霜手肘撑在姜朔胸口,手背托着下颌,另一只手从他金色发冠上扫过,然后划过额头、眉心、鼻尖、唇瓣、喉结…… 最后探进衣领,细细描摹。 “朔哥哥……” 三个字在她唇齿间辗转,似乎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姜朔忽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在他耳旁轻呢: “沐浴了么?想吃你呢……” “知道你爱干净,每次来你院子,我都会沐浴。” 姜朔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下意识观察周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嗔了一声: “死鬼,孩子还在呢!” 被点名的陆谨莫名后脊发凉,低下脑袋默默的从春华轩的亭子里倒退出去。 我只是一头狼,一头逃离西北的狼。 我有我的热爱和梦想,请不要让我长眠在花园的泥坑里。 “姜朔,你不想吗?” 陆凝霜忧郁的蹙眉,泛着粉的指尖托起男人的下巴。 雪白色的秀发柔顺的披在两肩和身后,让玉色绣金丝菊云锦抹胸上的肌肤,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这、这里吗?” 原本大喇喇躺在椅子上的姜朔,躲闪着目光支吾起来。 姜大将军在外胆大包天,在某些事上却比较保守。 “不可以吗?嗯,姜朔?” 陆凝霜捏了捏他烫得跟火炭似的耳垂,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她低声打趣: “难不成你怕被陆言和傅南嘉他们打?” “笑话,我会怕他们?” 姜朔一下就硬气起来,双手环住少女的杨柳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你先尝尝我的胸肌练得好不好!” 姜朔肌肉硬实,线条硬朗,有衣服掩饰时是温柔大金毛,衣服一脱便显出明显的倒三角,成了狂野的狼。 在所有人中,他的身材是最为健美的。 像瓷娃娃一样的陆凝霜,在他怀里小小一只,让人忍不住担心几下就被弄得支离破碎。 姜朔将少女整个圈进怀里,让她靠在胸口仔细讲解骑马的要点。 他曾答应过她,要带她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等风景,也答应了要陪她左牵黄右擎苍的去围猎。 好品种的大黄没有,大白狼应该能代替吧? 苍鹰多在深山中的悬崖峭壁上筑巢,很难捉到幼崽,他有训好了的海东青,应该可以装一装吧? “骑马的时候身体不要僵硬,要随着马动,你要把你们想象成一个整体,不然很容易摔下来。 马儿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在骑之前要与它建立起信任,打仗时坐骑就是最后一道保命符。 刚好我那里有两匹上好的小马驹,父母都是战功赫赫的存在,一匹枣红色,一匹雪白色。 霜妹妹改天跟我一起去,看你喜欢哪匹。” 陆凝霜在他胸口轻喘,勾唇说了句: “我喜欢你——” 姜朔脸颊爆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教学在此情此景下有多么的有歧义。 “霜妹妹,我……” “继续。” 院子里逐渐亮起了灯。 下人识趣的没有来春华轩,姜朔只能借着柱子两侧夜明珠的光,将少女动人的模样刻在心底。 看着那清绝的容颜,雪白的长发,神秘莫测的深邃眼眸。 姜朔一时分不清她是仙还是妖。 他只想只想,与她一直纠缠下去。 催婚的暴躁老娘在他带陆谨回去拆了几次家后就老实了,每每看到他身边的大白狼,就有种心悸发作的感觉。 所以,他能放心大胆的跟在霜妹妹身边,等她选择自己的那一天。 院子有几分喧闹,虽然很快就安静了。 没过多久,茯苓捂着眼为在台阶下禀报: “小姐,大小姐遭遇刺客身受重伤。” “嗯……知道了。” 陆凝霜继续与姜朔深吻,凉夜都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霜妹妹,还可以吗?” “去那边。” 陆凝霜指挥姜朔去了最近的暖阁。 傅南嘉坐在院子里,死死按着扶手,面色阴沉的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暖阁门口。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天十二时辰都将小乖绑在身上,那样她就不会也没有机会想别的男人了! 姜朔,你该死! “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你还是男人吗?哦,我忘了,你早就不是了!” 路过季汝阳身边时,傅南嘉狠狠嘲讽了一顿,只因他对那二人的事没什么反应。 当然了,陆言他也没放过。 “呵,果然是条只能捡剩饭的狗!” 陆言:我找到抨击这疯子的点了!二小姐,姓傅的骂你! 第185章 将狗皇帝的珍宝尽献于二小姐 晨雾悄悄从窗缝里溢了进来,外边的天光还不太明亮。 陆凝霜单手撑着下颌,手肘搁在姜朔的胸口,见他眼皮颤动后睁开,便语气平和的问: “醒了?” 姜朔记得昨日的疯狂,从春华轩一直到暖阁里,晚上又闹了很久。 忆起缠绵的细节脸庞阵阵发热,对上少女审视的目光,他干脆长臂一伸将人搂进怀里,吻着她的发顶大胆说道: “霜妹妹,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就好了,我一点儿也不想与你分开。” 金钱、权利、地位、名望带来的幸福感,都不及拥着心上人在黎明时醒来。 然后抱着她疯闹一阵儿,补一个回笼觉。 陆凝霜偏头咬住姜朔的喉咙,等尝到鲜血的味道,才戳着渗血的牙印柔声笑道: “一次,一会儿我还要去探望姐姐呢!” 风流过后,陆凝霜叫来白芷伺候沐浴更衣,离开暖阁前特意匍在姜朔身上掐了掐他的脸。 “你可以再睡一阵儿,想什么时候起来都行。” 姜朔揉着少女刚上好的唇妆,眯着眼来了个绵长深吻,将桃花味儿的唇脂吃干净后,嗓音嘶哑的问道: “霜妹妹,你不累吗?” “姜朔,你听话就是了。” 陆凝霜并没有正面回答,补了口脂转身出了房门。 她的精力其实特别旺盛,就算熬到心律失常、身体不堪重负,也没有多少困意。 曾经一天大半时间昏昏沉沉是一种折磨,如今熬来熬去都没有睡意,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早膳是在三个男人的陪同下进行的。 傅南嘉拉着脸给陆凝霜布菜,有时候假笑得有些难看。 季汝阳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白芷的工作,成了贴身大总管,比如饭前净手、饭后漱口的活儿,就是他负责的。 陆言坐在门槛儿上,与绣楼屋顶上的茯苓一起,监督院中侍从的异常行为。 保证沉香院的安全,是一条忠实的看家狗应承担的责任。 用完膳,将漱口的清茶吐到痰盂里。 陆凝霜点了季汝阳一会儿跟着她出门。 “小乖!” 傅南嘉很生气,掐着少女的腰强行将她提进了怀里,捧着她的脸咬牙切齿的说: “你不能不理我!昨天你和姜朔在光天化日下闹腾,一点儿掩饰都没有! 那么多人都知道了,我没有冲上来阻止已经算忍气吞声了,今天我让你给我一个解释,哪怕是哄我一下都做不到吗?” 陆凝霜一脸淡漠的看他发疯,等他一顿输出结束,声音平静得像死水: “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瑞凤眼中的冷意将傅南嘉刺痛,他呼吸粗重,忍不住低吼: “我是谁,小乖!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说啊!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在意我吗?” “暖床的男婢而已,叫你哥哥是情趣,叫你傅南嘉才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你是在威胁我吗?” 陆凝霜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深邃的眼底已经暗流汹涌。 “傅南嘉你想做什么?你把二小姐放开!” 季汝阳几步走来,试图去抢夺男人怀中的少女,却被陆凝霜挥手制止了。 陆言从门口跑过来,也因为陆凝霜的命令停在了原地。 “暖床的男婢?而已?” 傅南嘉心酸的笑出了声。 他抓住少女单薄的肩膀,猩红染上了眼眸,语气森然的质问: “你找我陪你演戏给姓荆的看时,怎么没想起我是男婢? 找我将姓荆的给你绑回来时,你怎么不说我是男婢? 你抱着我哭,拉着我日夜颠倒的翻云覆雨,怎么不说我是男婢? 你让我给你修密室,给你扫尾,你怎么没想起我只是一个暖床的男婢?!” 吼完他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 更何况,那些情绪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只是因为小乖不停的受伤、生病、昏迷等,只能死死的压在心底。 今日的争吵,算一个宣泄口吧。 再憋下去,他真怕自己哪天将她捅了,再把自己捅了。 一起做亡命鸳鸯去! 那样,小乖就只是他的! 陆凝霜盯了傅南嘉很久很久,盯得他都坐立难安后,她忽然笑了。 “好吧,以后你是情哥哥。密室修好了吧?回来我就去验一验,看哥哥有没有用心。” 她在男人额头和唇角都落下蜻蜓点水的吻,又用指尖将他的鬓发勾到耳后。 “哥哥,我吃饱了,剩下的饭菜都是属于你的,别忘了吃干净哦~” 身穿青玉色衣裙的少女消失在了晨光中,一场风波就这样化解了。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行驶,街道没有修缮,车轱辘相继压过一个又一个水洼。 “嗯……” 季汝阳抿紧了唇瓣,白皙秀气的脸庞落满了红霞。 他躺在车厢里的床榻上,笔直的大长腿搁在了车厢壁的暗格上。 驾车的梁业选择性失聪,兢兢业业的当着马夫。 “季公公,你刚才想说什么?” 陆凝霜在季汝阳慌张的目光中,取下了耳垂的铜镀金点翠凤形耳坠。 “奴才……呃……” 季汝阳眉头紧拧,疼得唇色泛白,他抓紧了身下的蚕丝被褥,断断续续的说: “奴才想问二、二小姐想要……行宫吗,就……就是大行皇帝修的那座……” 明德帝自暴毙以来,都没有确立谥号、庙号,尸体也没有葬入萧氏皇陵。 世人尊重点儿叫他大行皇帝,不尊重叫暴君、狗皇帝。 那座行宫还没有完工,但是据守天险,地理位置优越,收藏的奇珍不计其数。 明德帝死后,虽然季汝阳的势力遭受了毁灭性打击,但行宫的掌控权还是在他的手上。 想要安全进入,只能靠他。 身为一个不可能拥有后代、声名狼藉的阉人,季汝阳拿来也没什么用。 他一早就想过,二小姐喜欢的话就献给她。 “不要,太脏了。” 陆凝霜将季汝阳的衣裳一层层系好,嘴角扬着微微的弧度,眉眼间都是悦色。 听到否定的回答,季汝阳没来由的感到失落,除了那座行宫,他好像没有别的能给她了。 没有价值的人,是不配活在世上的。 这是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二小姐……” 他唤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胸前有些疼,分散了他一部分注意力。 陆凝霜将他衣服理好后,挑着他的下巴说: “不过季公公要是能保护我的安全的话,我倒是能去玩玩儿探宝游戏。” 季汝阳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就说定了!” 第186章 是我不够好看吗 “季公公,你对我真好——” 陆凝霜轻叹一声,转身从暗格里取了螺黛,一脸认真的给他描眉。 季汝阳很安静,纵着她为所欲为,与当初在昭庆殿几乎一样。 不过以前是碍于尊卑,如今眼里多了柔情。 人生尽是波折和苦难,需要一个理由支撑他活下去。 曾经爬到最高、成为书写圣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架空新皇,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是季汝阳咬牙活下去的理由。 明德帝死后,大齐分崩离析,他所追求的理想大厦轰然倒塌。 他成了落水狗,被众多人喊打喊杀。 失去了帝王那棵参天大树,天下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阉人只能依附旁人而活,这是令他悲哀的现实。 九死一生时,季汝阳忽然想到那位古怪又神秘的二小姐。 也许她会收留他? 只需要付出尊严? “是我不够好看吗,季公公怎么东想西想的?我就在眼前,不用想。” 陆凝霜伸出无名指取了一点儿唇脂抹在季汝阳唇上,被体温化开的脂膏散发着暖暖的香气。 意识到她的动作,季汝阳下意识看向少了一抹色的樱唇,喉头不由自主的滚动。 “二小姐。” 季汝阳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 陆凝霜仔细的给他涂唇,就在这时,白芷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听雪斋到了。” 护卫队分两侧排开,马车缓缓驶入了道路,不多时,稳稳的停了下来。 “季公公,看来你的悄悄话只能回去时再同我说了。” 陆凝霜忧郁的叹息,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白芷在一旁搀扶,轻声说道: “小心,慢一点。” 等护卫队跟着进了府,梁业在马车前说: “季公公,我先把车驾到后院儿去,你收拾好了再下来吧。” 小姐的占有欲很强,他怕看见不该看的被灭口。 “嗯。” 季汝阳应了一声,嗓音有些虚无缥缈。 他捏着沾了茶水的手帕,对着镜子将脸上的妆容擦拭干净后,慢慢的将将磨人的东西取出来。 彻底将自己收拾整齐,脸色也恢复正常,才从车厢里出来。 拉车的黑色骏马看见他,打了个响鼻,继续埋头吃草。 听雪斋内的氛围凝重而沉闷,一进去感觉呼吸都要停了。 陆凝霜第一次来陆映雪的住宅,走起路来闲庭信步,不像是探望病人,反倒像来欣赏风景的。 陆凝霜醒来的消息基本上还没有传出来,主院外不停徘徊,看起来很是烦躁的萧楚然在看到她后,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 两人相互点头,在月洞门外错开。 陆凝霜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室内。 女人身后靠着软枕,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含秋正在一旁伺候着汤药。 “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少女的满含忧愁的嗓音一响起,陆映雪便抬头望去,讶然道: “小霜,你怎么来了?” 陆府有她的人,加上陆凝霜没有限制她放在沉香院的人的行动,所以她知道她醒了。 “我若不来,姐姐便不告诉我对么?是不是等有一天我姐姐没了,我才后知后觉的去你灵堂哭丧? 或许,在姐姐眼里,我就只有这一点儿用处……” “咳咳,”陆映雪被她的阴阳怪气搞得无奈,挥手将含秋将药碗端下去,拍着身侧的位置唤道: “小霜,过来坐,让我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 陆凝霜莲步轻移,雪白色的长发及臀,显得极为亮眼,她身披日光从外走来,神圣得让人不敢直视。 前世今生,陆映雪经历的勾心斗角不计其数,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但没有一个像陆凝霜这般难以看懂。 她看不懂她的所思所想,所愿所求。 她好像什么都要,又什么都无所谓。 陆映雪用手背试了试少女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肩膀,按了按她的小腹,严肃的问: “有没有哪点儿不舒服?有乖乖的按时吃饭吗?肚子还痛不痛了?” 陆凝霜抚上陆映雪被层层纱布缠绕的胸口,箭矢从背后射来,偏过心脏三分。 好在柳徇风解毒的本事厉害,及时处理了伤口,才没有让毒进入肺腑。 她摇头,轻轻的将脸靠在陆映雪胸口另一侧,轻声问: “姐姐,还疼吗?如果我没有不争气的昏睡的话,一定会保护姐姐不让姐姐受伤的! 究竟是谁伤了你,让我去结果了他!” 陆映雪拈了一缕少女的发丝,仔细观察,笑着叹道: “不关你的事,是之前镇压得太厉害,敌人见我放松警惕拼死一搏,其实我早就设计好了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疯狂。 小霜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姐姐很感动。” 她将所有的凶险一句话带过,望着靠在自己怀里,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少女,陆映雪露出了值得的微笑。 一切都值得! “哦,对了,美男你要不要?” 陆映雪将少女的雪发揉乱,又手指成梳,仔细的梳理,好像将她当成了洋娃娃。 “二舅舅给你的美男早就准备好了,因为晋阳封城进不来,估计过几日就能到了。 你到时候看看,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送走,反正下一个更乖。” “那姐姐呢?” 少女双眸晶亮的仰头,瞳仁那一道金圈儿神秘又贵气,总之就是蛊惑极了。 陆映雪忍不住双手齐上,揉掐着少女的脸蛋儿,学着少女曾经习惯抵着她的鼻尖儿说: “我才不要呢,男人只会影响我的判断! 咱家啊,有你一个随心所欲就够了,我得把天撑起来,免得你这妮子玩儿砸了!” 午后换纱布,陆凝霜抢了含秋的活儿,说是要伺候姐姐,回报她的爱护。 她表情很温柔,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温柔,一把将纱布撕掉,疼得陆映雪直捶床。 “小霜,你是要谋杀亲姐吗?!” 陆凝霜无辜的拧眉,“姐姐听说过没有,长痛不如短痛? 再者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痛吗?我都不怕。” 陆映雪一听,咬牙忍了。 当姐姐的哪能被妹妹比下去? 陆凝霜慢悠悠的清洗着伤口,凑近了呼呼吹气,乖得让陆映雪不好再训她。 “好了,别看了,小心做噩梦。” 陆映雪刚哄完,就见少女将指尖的血放进口中,笑得眸子波光潋滟。 “姐姐的血,很香!” 陆映雪:“!!!” 第187章 愿意跟我走吗 房门被叩响,传来含秋的声音。 “大小姐,杜大夫到了。” 杜邱亭跟在含秋身后进入房间,内心正在咒骂柳徇风。 明明继荆师兄后,给贵人们看病的就是柳师兄,谁知道那玩意儿以锻炼他为由,撂挑子了! 他不过稍微显出犹豫,柳徇风直接拉起嘲讽: “不会吧,不会吧?大小姐的毒都被我解了,你不会连独自上门复诊都不会吧?” 士可杀,不可辱!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拎着药箱来了。 作为一个道德感很强的大夫,真的没办法像姓柳的那样袖手旁观诶,绝不是惦记听雪斋的薄香流心莲子糕。 抬头瞬间,恰好对上少女月牙儿般的眼眸,她微微侧过身来,雪白发尾扫在臂弯处。 水润而殷红的唇翕动,一丝晶莹从指尖蔓延,她半倚在陆大小姐怀里,整个人清纯又魅惑。 她她她她她…… “……杜大夫?杜大夫!” 含秋在他面前挥手唤了好几次,杜邱亭才堪堪回过神来。 “我……是来给大小姐复诊的。” 他脸庞略微发红,低头将药箱提到身前,大步流星的往里边走去。 等他在含秋搬来的方凳上坐下,陆凝霜正好趴在床沿边,双手撑着脸颊笑靥如花的问: “杜大夫,你在想什么?想的内容里有我吗?” 陆映雪拍了拍她的后腰,让她好好儿坐着,对她调戏杜邱亭的行为视而不见。 陆凝霜反手勾住陆映雪的手指,一根根交叉,来了个十指相扣。 原以为杜大夫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认真思考后问: “冒昧问一下,二小姐刚才吃什么那么香?” 他的眼睛很亮,表情很羞涩,像一只鬼鬼祟祟的哈巴狗。 陆凝霜扑哧一下笑了,转头问: “姐姐,你这儿有好吃的吗?” 陆映雪吩咐含秋时,杜邱亭眼中的星星都快将陆凝霜淹没了。 挺好玩儿的,这家伙! 杜邱亭拿出脉枕,示意陆映雪将手腕放上来,他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语气松快的问: “伤口感觉如何,还疼吗?手指有没有发麻,身体有没有僵硬的感觉?胃口怎么样,今天都按时用膳了吗……” 陆映雪都一一回答。 望闻问切的流程结束,杜邱亭慢慢收拾起药箱。 “大小姐的伤很凶险,距离心脏不到三分,能活下来实属万幸。 这些天注意别太劳累,多休息,千万不要干重活儿,你伤在胸口,而不是断胳膊断腿,一切小心为上。” 整理完后,他双手局促的放在膝盖上,眼睛不时往门口瞟。 怎么办,怎么办,话都说完了,我不能干等下去吧? 那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可我好想吃…… 颜师姐与师父回去后,柳徇风那狗东西就虐待他,吃饱了才回来,家里米都快没了都不见管的! 呜呜呜,师姐,你回来! “咕咕咕……” 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杜邱亭腹中响起,接受到姐妹二人的视线,他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那个…这个……其实……” “我看出来了,小哥哥是个敬业的好大夫,为了救死扶伤尽心竭力、废寝忘食。 但天底下的病人是救不完的,不管怎样,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对上少女赞赏的目光,杜邱亭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二小姐说的对,我是为了治病救人忘记吃饭,而不是家里没饭! 我哭死,二小姐真会给我找补! 陆映雪看着被甜言蜜语攻陷的纯情少男,摇了摇头。 不多时,含秋将美食送上来了。 菜品很丰盛,一半是点心,一半是硬菜,总共有十六道。 陆凝霜在家没吃几口,挥退了准备伺候的下人,执起筷子挑着眉朝不停咽口水的杜大夫唤道: “小哥哥介意陪我吃下午茶么?” “那、那……盛情难却,我就却之不恭了!” 杜邱亭几乎是弹跳而起,一手拉过高脚凳塞屁股底下,一手去拿筷子。 陆凝霜找到更好的玩具,暂时不去闹要休息的陆映雪。 杜邱亭脸庞绯红,坐姿端正,一看就教养不错。 他对着陆凝霜羞涩一笑后,张嘴咬住了整只烧鹅腿,几息过后用力一扯,便只剩下光秃秃的腿骨。 他嘴塞得得鼓鼓囊囊的,羞涩的眼神儿都不敢与陆凝霜对视。 他只敢与满桌珍馐对视! 陆凝霜掐指算算时间,这货上桌还没一刻钟,东西就被消灭了一半! 厉害啊! 她撑着下巴,笑容柔和。 “小哥哥饭量真好,像我家茯苓一样,你愿意跟我走吗?” 杜邱亭就着当归鸽子汤将嘴里的桃花酥咽下,用袖子抹了抹嘴,惊奇的追问: “茯苓姑娘也跟我一样能吃?二小姐不怕我把你吃垮吗?” 贫苦人家里,能吃是种罪。 他小时候总因吃太多,逼得师兄姐们将碗里的分出来而充满了负罪感。 陆凝霜轻轻摇头,在他逐渐失落的目光中回答: “茯苓比你能吃多了,一顿光大白饭都能吃两桶,厨房专门给她做呢! 而且厨房常备点心甜品等,我若不吃,大部分都会进她肚子。 你这点儿属实算不得什么。” 杜邱亭:“!!!” 一顿两桶!大白米饭!这就是富贵人家的生活吗? 普通百姓吃玉米加野菜熬成的糊糊,红薯加菜叶子熬成的糊糊,大米掺很多水煮出来的米都能数清楚的粥…… 可恶,有钱人怎么不能多我一个?! 陆凝霜唇角上扬,将身前的海鲜粥推他面前,又道: “我早膳一般八道菜,午膳十六道菜,涵盖八大菜系,晚上十二道,多为各色面食。 厨房随时都备着甜点,两个时辰更换,以保证新鲜和口感。 小哥哥,你要知道,我家本为世袭的镇国公府,代代积攒的财富数不胜数,再加上我外祖家乃大齐第一首富。 你就是天天吃金子,也吃不垮我。” 杜邱亭疯狂心动,感觉在二小姐家当条狗都比在外边闯荡强。 不过…… “二小姐,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养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当立不世之功。 我虽然没有师兄师姐们聪慧,却也想为这乱世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在我迟暮之年回想一生时,不会痛惜于自己的庸碌无为。” “所以——” “所以,我拒绝!” 杜邱亭含泪说出这句话。 内心的小人儿,早已哭出了海洋。 第188章 季公公~ 对于杜邱亭的拒绝,陆凝霜是有准备的。 如果他真的这么容易答应的话,她就不会觉得他有意思了。 他虽然贪吃,但性子纯善,爱憎分明,还有些傻乎乎的,与其他人相比就是一股清流。 尤其是情窦未开,与那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很不一样。 比起将恶人玩弄鼓掌,她更喜欢看好人挣扎于泥沼,他脸红局促的时候,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陆凝霜从主院出来,踱步的萧楚然已经不见了,季汝阳和玄冥在假山旁瞪眼睛。 主要是玄冥在瞪,若不是季汝阳,他的精铁牢房不会坏! 陆凝霜从二人身边经过,玄冥行礼喊了声“二小姐”,陆凝霜当着他的面儿拉着季汝阳的手小跑着离开花园。 玄冥的表情缤纷多彩,敌意变成了鄙夷,原来是个卖屁股的! 季汝阳很高,为了迎合少女只能弯着腰踉跄前行。 晚风在脸上拂过,他凝视着牵住自己的小手,荒芜的内心野草疯长。 “二小姐,你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陆凝霜回身,将他摔到了墙上,将手探入他衣领揪住了耳坠,踮着脚气息绵长的问: “有季公公在,谁敢说闲话?” 季汝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信任: 有季公公在,传我们闲话的人一定会被你处理干净的。 二小姐说的没错,他会让那些不知死活的人从世界上消失的。 “季公公,你怎么这么敏感呀~” 陆凝霜勾动指尖拽着耳坠,从男人怀里仰头,看他抿紧了唇瓣,低垂的睫毛不停颤动。 肤色惨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身后的石墙。 这是听雪斋外的一条巷子里,不算偏僻,巷口经过的人很多。 在外人眼中,他们没有任何掩护。 季汝阳不敢露出异样,却扯过外袍遮住了少女夺目的雪发。 维护主子的高高在上的仪态,是他身为奴才该做的,在心里深处,他希望二小姐的名声完美无缺。 陆凝霜懂季汝阳的意思,但她就是喜欢让人不好过。 “季公公,你在外边有情人了?” “二小姐,奴才没有别人,除了你没人愿意要奴才。” “哦,你的意思我是收破烂儿的?” “奴才绝没有这样意思,是二小姐人美心善,才愿意收留奴才这样恶贯满盈的人。” 季汝阳不愧是能一路晋升到掌印太监的人,哄人很有一手,如果当初的荆时越有他一半儿会说,结局应该会不一样吧? 陆凝霜挑出不出季汝阳的刺,又戏弄了他一会儿后,在巷尾登上了马车。 “小姐,季公公不上来吗?” 白芷撩开车帘,扶着陆凝霜进去。 陆凝霜看向还靠在墙上的人影,勾了勾唇,“不用了,他有事。” 马车驶离,气息紊乱的季汝阳被扔在了巷子里。 …… 冯府后院。 一群丫鬟婆子紧张的拥在一个粉雕玉砌小孩儿身边,不停的呼喊: “小公子,您慢点儿跑,慢点儿跑!” “小心小心,别摔了!” 花廊下一名身材过于丰满,显得十分富态的妇人吃着烤鸡,使唤身后的侍女将摇椅摇得咯吱响。 旁边的椅子上,晋阳太守的孙女李幼微撑着下巴不停的叹气。 “表姐,你说我跟姜将军真的没有机会了吗?话本子里不都说青梅竹马干不过天降吗?” 李幼微三天两头就在耳边念叨,冯珠珠脑仁儿都疼了。 “姜朔那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脸蛋儿还没有我金宝的亲爹好看!” 李幼微坐直身体,有理有据的反驳: “姜将军很有男人味儿!尤其是穿着铠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凌厉的眼神扫来的时候,就像是天神下凡! 我都不敢想象被他搂在怀里,我的心会跳得有多剧烈!” “男人味?” 冯珠珠用手帕擦擦嘴,轻蔑的瞥了花痴一眼,“那就说明他开过荤了,还是别人教育出来的,这都要?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那有什么,姜将军已经是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了,还是世家子,有通房很正常!” 冯珠珠都不想跟装傻的人说话,毕竟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谁都知道姜朔没通房,能跟他有关系的只有陆小二一个,以前在奉都他就为了陆小二被姜夫人撵到房顶上。 如今给他尝了荤,美人计一使,那不得拿捏得死死的? 何必费那么大的劲追一个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表姐,你怎么老唱衰呢?你当初和六皇子不就是,我听说他也喜欢那位陆二小姐,后来还不是成了你孩子的爹! 你说,我用你的办法好不好?” “你们都给我仔细点儿,金宝要是破了点儿皮,仔细你们的脑袋!” 冯珠珠吼了盯冯金玉的下人们一嗓子,转头嫌弃又震惊的反问: “不是吧,幼微,你要学我?你有我这么偏心的娘和三观不正的爹吗?你有忽悠人奉子成婚的胆子吗? 你有压制他的绝对力量吗?还有,你确定你能挨到那家伙的边儿? 据我所知现在的姜朔男德好得不行,比姑娘媳妇儿还保守,膀子都不敢在光天化日下露出来,身边一只母蚊子都不让靠近! 还有那头狼,只听他和陆小二的话,你确定你怀有恶意的话不会被咬死? 其实吧,没到手的才是白月光,咬一口后才知道就那样。” 冯珠珠又开始啃起了大肘子,口齿不清的说: “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听你爹娘的安排吧,跟陆小二抢人保准儿输! 那小脸蛋儿,那小腰杆儿,那软软的一声哥哥姐姐的,谁听了谁不迷糊?但凡我是个男的…… 今天味道偏咸啊,糟糕,难道老爹偷吃被娘教训?” 小孩儿将下人们当狗溜了几圈儿,见自家娘亲啃大肘后,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娘,娘,吃!金宝吃!” “诶,金宝儿,来娘抱抱!” 冯珠珠一手儿子一手大肘,满嘴油光的走了。 马上到饭点儿的,别让饭菜等急了! “表姐,表姐——” 李幼微气得直跺脚,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第189章 密室 马车在漫卷的西风下,驶入了梨花巷。 这一带分布的是世家门阀的大宅,古朴而巍峨,很有历史的沉重感,无声的肃穆也彰显了权贵阶层的威严。 马蹄在青砖上踏出清越的声响,脱离两条主街后,行人逐渐变得稀稀拉拉,就连车子也平稳了很多。 陆凝霜掀开帘子,手肘倚在窗边,欣赏着缓慢倒退的青砖黛瓦,心中琢磨等大局稳定后,一定要让陆映雪将城内街道还有联通各地的官道修缮。 马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真的很要命。 晋阳在齐国范围内的最多算二流末等的城市,土地不算肥沃,人口不算繁多,商业不甚繁华。 几条大街都是夯的泥土路,而非铺上了青砖,下雨天又脏又难走。 萧楚然回归封地起势,至今已发展好几年,普通百姓也只能做到糊口。 从这里也能看出,明德帝对萧楚然的防备。 陆凝霜吃下了姜朔给画的大漠孤烟、清溪饮马的大饼,她很想很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不过在封建时代,交通成了很大的问题。 她实在无法想象在马车上颠簸一个两月的日子。 视线里忽然出现两名女子撅着屁股在西侧门鬼鬼祟祟的偷瞧,召来人一问才知那是太守府的小姐,似是听到姜朔在陆府的消息特来蹲守的。 既然不是刺客,其长辈还担任要职,府卫便没搭理,不曾想被二小姐看见了。 “你们在看什么,要进去看看吗?” 陆凝霜鬼魅一样的出现在二人身后,李小姐的消息显然不够灵通,不然就不会在府上采买专用的西侧门蹲守了。 “我当然是在看……” 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主仆二人僵硬的转头,看到面前出现第三张脸顿时尖叫出声。 “啊!!!鬼啊!” 李幼微狂捶胸口,比贴身丫鬟多问了一嘴: “你是谁?” 陆凝霜搂住李小姐的腰,欺身而上,指尖轻柔的搅弄着她耳旁的发丝。 “幼微妹妹,在我家门口,你问我是谁?” 借着昏暗的光线,李幼微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与初次见面的柔弱可人不同,此刻的陆二小姐有种无言的压迫感。 尤其是身披暮色,雪白的发丝让她介于仙与魔之间。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样,李幼微把姜朔抛之脑后,支吾的问道: “二小姐,你、你的头发……” 陆凝霜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情,抬手在她额头轻轻撩拨过,挑眉淡淡一笑: “不过是大病一场罢了……天都快黑了,宵禁也要到了,幼微妹妹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她温柔又忧郁,骨子里散发的清冷厌世感,让李幼微心生愧疚。 “那个,我……” 李小姐根本不敢说我是来跟你抢男人的。 “是哈,天有些晚了,改天再找你玩儿吧,我先走了!” 李幼微扔下丫鬟跑了,一路上都在骂自己没骨气。 刚回到府上,就被祖父逮到了。 “你又跑哪儿鬼混去了?你看看你,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你看看别人……” 李幼微撇撇嘴,低声重复着祖父的台词,翻来覆去就那些,耳朵都起茧子了。 “好了好了,我困了,我要睡觉去了!” 又听了一会儿数落,捂着耳朵跑了。 “嘿,你这丫头!” 女儿家的心思很乱,男人也心怀忐忑。 傅南嘉手握一盏水晶流苏灯,带着陆凝霜从茶室后方的墙壁里进入。 台阶成“之”字形,右侧有平滑的斜坡,一看就是为了方便他自己。 从通道里拐过去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格局与上方的茶室很像,被浅蓝色的垂幔隔成了两间。 一侧安置了黑檀木做的书架和书桌等,另一侧放了矮榻、炕桌、屏风等。 房间很亮堂,除却墙上的仙鹤壁灯外,上方还吊了水晶灯,里边用的白蜡烛已经提前点上。 经过这间房往里走便是卧房了,按照陆凝霜的要求正对着上方的卧房,设有传音的机巧,可以清晰的听到外界的动静但不会将动静传到外界。 从床前走过,两根支撑用的柱子映入眼帘,上方垂挂着日夜不熄的鲛油灯,通过透明琉璃的折射,将光汇聚到柱子周围耐阴的花草上。 一路走来,密室的每一处设计都算得上匠心独运,但最有特色的还是那间被傅南嘉称为“惊喜”的地方。 那间房处于院内的莲池下,一块强度很高的无色琉璃倾斜三十度左右作为天花板,院中的灯火隐约穿透池水和琉璃,在密室的地面和墙上形成鱼鳞样的浮光。 抬头还能看到池里的锦鲤,轻轻摇着尾巴。 天花板下方摆着一只直径一米的水缸,缸内种着一株金色的莲花。 正好是陆介送给陆凝霜的祭月节礼。 琉璃天花板最高边的左侧三米,挂着一盏高三米,直径两米,由无数朵水晶雕刻的白兰花组成的巨型水晶灯。 最内部的光源是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杏黄色温和光芒的夜光石。 灯的左下方,摆了一张黄花梨雕花软榻。 傅南嘉拉着陆凝霜靠在他怀里,与她一起欣赏着密室内的夜色,惋惜的叹道: “其实夏天最好看,阳光足够强,能将莲花和锦鲤的影子都投下来。旁边这盏灯,是为了补偿阳光不足的时候。 小乖,我最喜欢这里,你呢? 要不你来取个名字?” 傅南嘉将白日的争吵揭过,显然是认为少女来验收密室是服软了。 陆凝霜双手交叠搭在他肩头,贴着他耳朵轻声说: “叫水月镜花怎么样?” “水月镜花……”傅南嘉若有所思,“还不错。” 脖子一侧忽然刺痛,四肢迅速变得僵硬,傅南嘉望着少女指尖的蛊虫,不可置信的问道: “小乖,你这是做什么?” 陆凝霜摸着男人妖冶的脸庞,蹙着眉用难过的眼神看他。 “哥哥,你早上那么质问我,怀疑我,真的让我很伤心。 本来我已经想好了,伤我心的人有一个就够了,可是呢,我愿意给哥哥一个机会。 既然你喜欢这儿,那你就住这儿吧。 机会可一不可二,杀荆时越,我没有任何后悔。” 第190章 学骑马 陆凝霜将晕倒的傅南嘉锁了起来,用的是房间配套的玄铁镣铐。 她根本不信他。 或者说,荆时越的所作所为消耗了她对旁人本就不多的信任。 出来之后,她将傅南嘉给的钥匙收好,从阁楼外的边沿翻出,爬到了屋顶上。 上来没一会儿,季汝阳和陆言相继跃了上来。 一个坐到她身边的屋脊上,一个远远的趴在屋檐边上,像是怕被她瞧见一样。 姜朔下午就走了,他与其他人不一样,在官方有正式的职位,很忙。 “二小姐在想什么?” 季汝阳坐在身边,将白芷给的披风给少女披上,陆凝霜瞥了他一眼,仰望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你放心,我就单纯吹吹风。” 她真的是吹吹风,不过吹了一晚上。 导致第二天脸颊很红,额头发烫,可无论其他人怎么劝,她都不肯躺下来休息。 她挥退所有人,端着饭菜进了密室。 看着她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模样,傅南嘉生气中夹杂着心慌。 果不其然,少女将饭菜给他喂完后,就将他摔到了地上。 傅南嘉惊恐的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小乖,你要做什么?你醒醒,我是哥哥啊!” “我知道。” 陆凝霜平静的回答,手上动作一点儿也不温柔,傅南嘉逐渐感受到了凉意。 “你快住手!你非要我生气吗?” “我能杀他也能杀你,哥哥,说到底,你们都是一样的……贱皮子,总想着拿捏我。” 傅南嘉被自己的中衣堵了嘴,他额头青筋暴起,满眼赤红的承受着一切。 等少女离去,他眼里有分明的愤恨。 …… 陆映雪受伤的消息没捂住,导致晋阳风波不断,然而一个个叫嚣的家伙终究成了跳梁小丑。 无论陆映雪是否将计就计,钓鱼执法,这些都与陆凝霜无关。 她的生活平淡却又不寻常。 早上去给陆夫人请安,陪着用一下早膳,然后坐上马车出门。 或是找陆映雪巩固姐妹情谊,或是将苏辞月撩得心猿意马。 或是将季汝阳弄得狼狈不堪,再将他半路抛下。 或是在夜晚无视傅南嘉渐深的恨意,来一出强制爱。 二舅舅的美男已经送到了,正交给白芷茯苓教导规矩,让陆言季汝阳核查身份。 虽然二舅舅肯定已经查了一遍了,但并不能保证里边没有别有用心的奸细,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再做一次比较好。 这样,大家都放心。 美男原本有七个,被季汝阳和陆言一查只剩四个半了,陆凝霜知道二人搞鬼,却不并没有责罚二人。 今天天气很好,姜朔终于找到时间教陆凝霜骑马,原本是想带她去空较场的,是陆凝霜提议去郊外,顺便看看风景。 小马驹已经挑好了,枣红色和雪白色的都要,一个取名桃花,一个取名梨花。 姜朔骑着全身纯黑,额头一缕白毛的墨玄威严又帅气的走在马车右边,时不时同马车里的陆凝霜说两句笑话。 陆谨上了车,懒洋洋的躺在陆凝霜脚下,庞大的身躯将白芷挤到了驾车的位置。 护卫队纪律严明的跟在车子后面。 等到了春波湖,姜朔侧倾身体,搂住陆凝霜后腰腹用力,一下就将她带到了马背上。 “霜妹妹别怕,我先带着你试骑一下,找找感觉。” 姜朔一手搂着陆凝霜的腰,一手抓住缰绳,双腿轻夹马腹,墨玄便动了起来。 寒风逐渐成形,迎面吹来沁人心脾。 层林尽染的风景在两旁倒退,最后一拨迁徙的候鸟从天上飞过。 “踏踏,踏踏,踏踏……” 空空的马蹄声在山间回响,身披彩色羽毛的鸟儿长鸣一声,从旁边的草丛里冲上云霄。 陆谨撒丫子在对面的山坡狂奔,在六米宽的断崖前猛然起跳。 灰白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条靓丽的弧线后,冲刺进了密匝的灌木丛里,再出现时,嘴里多了一条花斑蛇。 “陆谨,你给老子吐了!” 发现叛逆的狗儿子,姜朔骂了出来。 陆凝霜仰头去挠他的下巴,他讪讪的解释道: “霜妹妹,我平时不凶的。只是那蛇一看就有毒,我担心它不知分寸,往你身边扔。” “我知道。” 陆凝霜笑眯眯的回答。 马儿慢了下来,姜朔说: “有些远了,不能再跑了,霜妹妹,从这里开始吧,我教你。” 他握着陆凝霜的手握住了缰绳,很认真的示意她如何用腿控制马速和方向。 “腿别绷太紧,容易抽筋的。” “看前方,别看脚下!” “遇到意外千万不要慌,一定要冷静的去控制马儿。” “腰挺直,注意稳住重心,千万别往两侧倒。腰和马腹处于一条竖直线上,你摸摸我。” 姜朔拉着少女的手按在了腰侧,“首先是保证不摔下马,腰部对维持重心很重要。” 他剑眉星目,线条硬朗,说起话来不自觉的压低,与印象里总爱脸红的姜世子很不一样。 对于马术的见解颇深,教学起来侃侃而谈,正经得让陆凝霜想看他破功。 她腰肢很软,扭过身去咬着男人耳垂喊了一声“朔哥哥”。 姜朔的讲解戛然而止,眨眼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说,对,想要你。 姜朔整个人都呆住了,意识恢复过来脸也红,心跳也快,嗓子也干涩得厉害。 等与少女共乘一马路过护卫队时,姜朔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那种枉顾世俗的背德感不停冲击他的理智,却也将他带入另一个情绪的高峰。 “霜妹妹……” 姜朔一手搂着少女的腰,一手抓住缰绳驭马,宽大的银灰色披风遮住了他们之间的游戏。 姜朔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唤着她的名字。 直到护送马车回府,姜朔都还在神游天外,不过在马车挺稳的瞬间,他立即翻身下马,温柔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应该又要走了吧?” 沐浴完躺在床上,陆凝霜问着姜朔。 男人垂眸,缓慢点头,“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我能歇这几个月已经很难得了。 对不起霜妹妹,估计又不能陪你过年了。” 陆凝霜对姜朔的出征无感,她也有自己的出行计划。 但她表现出来的却很是难过,双眸微微蓄着泪花,伸手拍了拍身侧。 “那你陪我,有些冷。” 第191章 民以食为天 一阵大雨过后,齐国中南部迎来大范围的雨雪天气。 空气的湿度很高,寒意透过厚实的裘衣直接钻到骨子里。 沉香院内早已启用熏炉、手炉、汤婆子、地暖、地炕等一系列取暖措施。 烧炭产生的热气通过地下火道,传送到暖阁玉石地面,辅以四尊鎏金熏炉,让偌大的暖阁温度宜人。 城里的百姓,用一块炭都要精打细算,沉香院单是暖阁的花销便算得上奢靡无度。 放在从前明德帝还在位时,陆家肯定不敢这么干,毕竟陛下都没舍得在皇宫修地暖。 但是明德帝已然驾崩,天下无主,逾不逾矩的,谁又能管得了呢? 于是在晋阳修建镇国公府时,陆氏夫妇拍板决定了沉香院暖阁地暖的修建。 但也仅有沉香院暖阁这么做,毕竟造价和花销实在太庞大了。 陆国公认为自己皮糙肉厚火力壮,扶风院院没必要。 陆夫人认为熏炉加地炕就够用了,海棠院也没必要。 更何况,她和丈夫一起“吃苦”,在拥护明主,群雄逐鹿的乱世里,名声上来说是对陆府有利的。 地暖烧起来后,陆凝霜感到很惊喜,一天大半时间待在暖阁里。 暖乎乎的地面加上毛绒绒的地毯,她更喜欢光着脚乱跑了。 “小姐,小姐,我在这儿!” 茯苓倒挂在房梁上嘻嘻哈哈,对于她在捉迷藏里的犯规行为,白芷表示唾弃。 嘿tui! 你挂到房梁上,还让小姐怎么捉? 被白色锦带蒙住眼睛的陆凝霜,淡定的蹲下身摸着狼脑袋,嘀嘀咕咕一会儿后,对着陆谨身子一拍。 白芷和萧浔鹿、许晏真很有眼力见儿将方桌拖到茯苓的下方不远。 接着就看到助跑后的西北狼王一跃而起,后腿踏在桌面弯曲后用力一蹬,满身肌肉爆发出极大的力量。 它竟然以一种不科学的方式伸长脖颈,螺旋上升,张嘴咬住了茯苓垂下的衣摆。 “撕拉——” 布料撕裂,狼王咬着一大块深绿色暗纹的衣摆稳稳落地,它高昂着头颅在屋中踱步,口中的衣摆就像飘扬的王旗。 茯苓:?(?''?''? )?????? 还好没咬我头发,不然我肯定成光头了! 茯苓认输,接过了锦带蒙眼。 清闲的时光在众人的嬉闹中流逝。 闹够之后,三位主子不顾形象的躺在地毯上,怀里抱着憨态可掬的动物软枕。 “赵毅已经向我家提亲了,不过他家道中落,我娘和姑母们又舍不得我嫁出去,所以他会入赘,以后我们妇唱夫随。” 萧浔鹿提起了那位远房表哥,脸颊微微泛着红霞,眼底是十足的光彩。 有时候,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现在想想,都觉不可思议。 外祖家给她安排了很多相亲人选,强行拉关系都能称一声表哥。 她见过的人很多,没见的更多。 她虽然被母妃保护得有些单纯,可深宫里长大的皇女看人的本事总归是有的。 她那么厌恶相亲,便是她从那些人眼里看到的不是对她代表的权势地位的算计,就是对她公主身份的征服。 有时候,眼里的恶意都快让她吐出来了。 然而赵毅很不一样。 他们是在田地间相见的。 那时候他听从祖父的命令风尘仆仆的从外地赶来,一身袍子都带着尘泥,萧浔鹿为了让他知难而退特意安排在田地里相亲。 萧浔鹿以为他会心生不满,甚至抨击她下地劳作有辱斯文之类的。 没想到他对农事方面很有见地,并且认为: “民以食为天,农为国之本,比起在庙堂指点江山争权夺利,远比不上让天下人吃饱饭来得有意义。” 他还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认为整日埋头苦读,会让自己与社会与民生脱离,对天下事的所思所想都会成为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 没有任何的实践意义! 萧浔鹿为了测试赵毅是装腔作势还是本性流露,天天带着他去地里当苦力使唤。 麦子播种的时候,她将他安排进了民工里,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明明是个一身青衣的文弱书生模样,干起活儿来却麻利得很。 傍晚回来还会同她汇报进度、提出增加耕作效率的改进方案等。 而且,赵毅还掌握了另外两手本事。 一为嫁接,二为肥料。 他的嫁接技术能让存活率提高两成左右,对萧浔鹿培育奇花异卉很有价值。 而以某些矿物煅烧制备肥料的方法,能解决农作物因土地肥效不足,不能达到最大产量的问题。 甚至能在增产上大面积推广。 在田间地头的思想碰撞里,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与寒门贵子擦出了爱情火花。 人生很难遇到志趣相投的伙伴,能结成连理,互帮互助也是美谈。 “我让赵毅在搞七色牡丹,到时候让你们来开开眼!还有桃驳李,桃子那么大的李子,想想都开心!” 萧浔鹿嘴角根本压不下来,整个人骄傲极了。 她滚到陆凝霜旁边,眨巴着眼问: “霜姐姐,你有什么好想法没,说不定我可以给你实现哦~” 端详着陆凝霜的少女容颜,萧浔鹿一阵羡慕,如今霜姐姐看起来比她还小了。 “我想要……” 陆凝霜蜷着身子,双手搂着身前的软枕,凝视着虚空轻喃。 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状态是活一天算一天,开心一天是一天。 既不追忆过去,也不规划未来。 “那我要拳头大的杏子,杏子大的樱桃,头颅大的翡翠瓜,吃不完的荔枝……” 许晏真狮子大开口,引得萧浔鹿不停捶她。 在她的坚持下,她拥有了组建一支红缨军的特权。 或许在未来,平西郡主许晏真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将军。 萧浔鹿还等着陆凝霜的回答。 陆凝霜知道,小公主是想借此开解她。 事实上没什么好开解的,她的头发显然不是世人公认的“为了苍神医高徒的溘然长逝而一夜白发。” 关于她的流言,越传越离谱。 “就……我想要两个拳头大,晶莹剔透,一咬流汁的蜜桃吧。” 陆凝霜随便说了个要求。 说来可笑,她前世没有尝过水蜜桃。 她那破烂身体免疫系统有缺陷,很多东西一碰就要命。 第192章 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陆建章在北地行军,不时有好消息传来。 姜朔在南边征战,战线步步推进,将原属于齐国的土地从异族手里夺了回来。 运河的隐患顺利清除。 各地民众高呼晋阳王的名讳。 天命好似站在了晋阳这边。 陆映雪与因为上一次的事有了隔阂,萧楚然屡次想单独找她谈话,都被她公事公办的语气挡了回去。 陆映雪清楚大业未成之前,她还需要晋阳王的名头,应该好好儿哄着萧楚然。 但现实问题,不适合那样做。 萧楚然想谈的无非是感情问题,以及他们的将来。 他心胸开阔,足够爱她的话,应该会承诺与她共享江山。 可是镇国公府和秦家的贡献,占据了晋阳王举事的半壁江山。 谁愿意江山被外人把控? 一旦萧楚然登基坐稳皇位,首先被清理的就是镇国公府和秦家。 覆巢之下无完卵,两家是她的母族势力,崩塌之后,她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前世对萧衡光的辅助让她明白,任何海誓山盟都不如自己有权有势来得牢靠。 她汲汲营营,可不是为了当废后的。 她与萧楚然,迟早会对上。 “主子,二小姐让送来的,说是让您按时吃饭,注意休息。” 陆慎叩门,得了允许后拎了描金紫檀食盒进来,打开之后,露出里边留有余温的羊肉汤。 眉头紧锁的陆映雪脸上冰消雪融,放下批改的文书吩咐道: “将前几日收进库房的那匣子东珠给二小姐送去。” 陆慎迟疑道: “二小姐应该不缺这东西吧?” 有一个做海运的舅舅,海中珍宝还不是扔着玩儿? 陆映雪瞥了陆慎一眼,嫌弃道: “缺不缺是她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怎么,你有意见?” 陆慎哪敢有意见啊,随着含秋去取了东珠就朝陆府跑去。 …… 季汝阳在重新组建自己的势力,陆言为两地战役的敌方消息而忙碌。 两人不约而同忽视了傅南嘉的消失。 陆凝霜眯着眼躺在床榻上,柳徇风仔细为她诊脉。 她现在对痛觉不太敏感,很多时候病了都意识不到,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的。 探脉结束,柳徇风皱起了眉头,陆凝霜懒洋洋的问: “诊出什么名堂没?” 柳徇风将她冰凉的手拢进自己袖子里,脸色凝重,欲言又止,“滑脉啊……” 陆凝霜睁眼嗤笑,右手贴在男人胸口,手指收紧用力一拽,幽声道: “你觉得我会信?” “好吧,确实没有怀孕,我只是想吓吓二小姐罢了,因为我发现你好像对我没有以前感兴趣了。” 荆时越死那么久了,他还没将墙头锄过来,属实让他感到挫败。 陆凝霜在他耳旁低声说: “我这个人吧,不太喜欢上赶着的。” 柳徇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他噙着笑很惋惜的叹道: “看来二小姐是不打算要我了。” “怎么会呢?” 陆凝霜抬头,指尖慢慢在他阴冷俊朗的脸庞抚过,指甲贴在了微微上扬的唇线上。 “到我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再扔掉?难不成不与你肌肤之亲,你就不是我的了?柳哥哥这么肤浅吗?” 她忧郁的蹙眉,一声突如其来的“柳哥哥”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钻进柳徇风的耳中,他的心跳直接漏了几拍。 抚他脸庞的手,再次落到胸口。 “柳大夫,你心跳怎么这么快啊,不会是病了吧?” 少女凑到眼前,无辜且担忧的问道。 温热的气息轻柔的喷在脸上,痒酥酥的,柳徇风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用力提到身前。 “二小姐,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是吗?那你师父没给你批命什么的吗?” 陆凝霜将下颌枕在他肩头,好奇的发问。 柳徇风沉默片刻,戏谑道: “二小姐是在关心我吗?我可不信命!” 陆凝霜环住他的脖子叹气: “我还以为你也有什么命定的情劫呢~” 柳徇风抱着少女慢慢往下放,兴致满满的笑道: “二小姐可以试试看。” 他没什么情劫,师父只是说好胜心太强不是什么好事。 人生在世,哪能没点儿好胜心呢? 所以那都是屁话! 柳徇风在樱唇上碰了几下,发现少女没有推拒之意后,正式将唇贴了上去。 她刚吃完桂花糖,入口便是淡淡的香甜味儿。 他动作轻柔却又夹杂着功利心,目标明确的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顶开了她的唇齿。 绵长的吻结束,柳徇风抵着少女额头,淡笑着问: “二小姐,可以么?” 陆凝霜给予了肯定,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下去,柳徇风的性格跟其他人不一样,一旦给了比傅南嘉还会生事。 他比傅南嘉坏得有脑子。 比如他拿活人试药的事。 他经常去挑卖身葬父,卖身救母的苦命人,一小锭金子,解决当下的困境,赌一个生死未卜的未来。 就算有人因此控告他,首先反对的便是受益的苦命人。现在都活不起了,谁还管以后?我们都是自愿的! 柳徇风自己都不用出场。 况且一锭金子啊,都能买多少个奴仆了,这年头人命根本不值钱,谁能抵挡得了诱惑? 陆凝霜安排人给傅南嘉沐浴,捧着书坐在水月镜花的软榻上,身旁放着一匣子珍珠。 过了一会儿,她合上书页,迈着轻柔的步子来到旁边三面为墙的房间里,傅南嘉正被锁在中间的架子上。 他死死瞪着她的身影,丹凤眼中充满了血丝,翻涌的血海是名为仇恨的东西。 陆凝霜温柔的抚摸着男人有些瘦削的脸庞,唇角微微上扬,声音却很平静。 “我喜欢你的身,又不是你的心,爱恨与我而言,不过一场空谈。 哥哥,你的眼神对我没有任何杀伤力。 其实,我对你够温柔了,起初我是想把你心剖出来的,因为你让我很生气,我想看看你自恃比之任何人都爱我的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我有些舍不得,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沉没成本实在有点儿大。 后来我又想,把你变成季公公那样的,但是尊严被彻底踏碎的哥哥又没意思了。” 陆凝霜咬住傅南嘉的耳垂,阴森道: “所以你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 哥哥,我不明白有什么好愤怒的,你当初为了哄我开心可是尝试过那东西的。凭什么你要我就行,我要你就不行?” 第193章 傅南嘉,我要你每天醒来都忘了我 密室内很安静,只有陆凝霜一个人的声音。 她并不想与傅南嘉争吵,所以用找柳徇风给的药将傅南嘉变哑了,不过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陆凝霜从案几上端起饭碗,又用筷子挑了一小块东坡肉碾碎拌在饭里。 垂眸夹起一点儿混有汤汁的米饭,当着傅南嘉的面儿放进嘴里,像是试毒给他看一样。 她拿起托盘上的金錾花龙纹勺,舀起拌过的饭喂到傅南嘉的嘴边。 “哥哥,来,吃饭。” 她的态度亲和,笑容温柔。 傅南嘉紧闭着嘴撇过脸,用那双绷满血丝的眼睛阴沉沉的斜视着她。 “不喜欢吃吗?那我给你换一个。” 陆凝霜表情不变,贴心的将米饭换成了莲藕肉糜粥,另取了干净的瓷勺搅了捡,舀起一勺吹凉后喂到他嘴边。 “吃吧,味道应该不错,我挺喜欢的。” 傅南嘉将头一撇,勺子撞到了地上,陆凝霜摔了碗抬手就是一耳光,冒着热气的肉粥撒了一地。 “我觉得我够纵容你了,除了你,我还没亲自喂过谁呢。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要死生不弃,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我看你也是骗我的,花言巧语是哄我跟你睡觉的。” 情绪到位了,眼泪便如珍珠,一颗颗从眼角滚落,即便内心一片冰冷。 陆凝霜翻手取出一只白玉瓶,从里倒出一粒不太规则的黑色药丸。 她偏头望着傅南嘉,自顾自的说: “既然你不想跟我好好儿的,那就试试这个。” 她咬破指尖挤出鲜血,黑色药丸瞬间展开,恢复了活跃。 “这是一种蛊虫,真实名字我忘了,别名我倒是记得的,叫忘情蛊。 服下之后,就会慢慢忘记喜欢的人。” 陆凝霜擒住傅南嘉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嘴抠开,粗暴的让蛊虫钻进了肚子。 少女安静的流着眼泪,爱怜的抚摸上男人的脸庞,缠绵悱恻的嗓音在他耳边像魔鬼低语: “傅南嘉,我要你每天醒来都会忘了我。” 夜晚告诉他实情,与他一夜贪欢。 白天醒来忘记她,任他被丢失的记忆折磨,晚上再告诉他实情。 被反复失忆的空虚感折磨,是什么感觉呢? 反正她也不关心。 傅南嘉拼命的咳嗽,逼着自己的干呕,直到与陆凝霜一样泪眼朦胧。 “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在无声的质问。 陆凝霜对傅南嘉的质问视而不见,用钥匙解开他四肢的镣铐,嗓音因为哭泣变成了惹人怜惜的鼻音。 “你最好别现在动手,我是真的会杀人的。” 当她搂着傅南嘉在镜花水月的软榻不设防的睡去,内心某个念头再次闪烁。 动手吧,我好借机杀了你。 我的,好哥哥。 傅南嘉侧身阴森的审视着缩在怀中睡颜安详的少女,搭在她背后的慢慢移到了她的喉咙。 陆凝霜的呼吸更轻了,内心却因对血液的渴望叫嚣起来。 她想见血。 随着时间的推移,荆时越死前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肌肤上的感觉,越来越让她血液沸腾。 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却比欢好更让她兴奋。 杀人需要理由,就像与傅南嘉解释的沉没成本那样,如果是他们先背弃她的话,那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还手。 傅南嘉细长有力的手指在陆凝霜脖子两侧摩挲,眼底浓稠的黑暗与血色,都恨不得将她撕碎,吞噬。 他的后面现在都还疼,他不是季汝阳那样的阉人,接受不了了那样奇葩的欢爱方式。 怎么办,好想将叛逆的丫头掐死! 傅南嘉慢慢低头,右手慢慢收紧,在陆凝霜准备调动圣蛊时,他凶狠的咬在了白皙瘦弱的肩头上。 “忘了你?你怎么敢?!” 血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他伸手拨开了少女的头发,对着伤口吮吸起来。 他要在坏丫头身上永远留下自己的印记! 傅南嘉知道她体质异常,伤口很快就能愈合如初,所以咬了一口又一口。 陆凝霜清晰的感知到傅南嘉的动作,但并没有做什么,往他这个大热源缩了缩,似乎睡得很熟。 天亮了,白芷进屋没发现人,很淡定的出去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做什么去了,但密室的相关信息并不是她该知道的。 “二小姐醒了吗?” 陆言端着自己吃饭的大金盆在门口翘首以盼。 季汝阳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从厨房过来。 “还没有。” 得了白芷否定的回答,二人各自散开。 密室当中,傅南嘉缓缓睁眼,在看到怀中的温香软玉时,下意识就想将她弄死扔出去。 他翻身锁喉,少女发出嘤咛,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掀开被子一看,脸色瞬间五彩斑斓。 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愤怒形成了滔天巨浪,谁踏马这么不怕死敢用这样龌龊的手段陷害他? 愤怒冲溃了理智,空白的记忆将脑子搅得更乱,他头疼得炸裂,最终按照身体的本能动了起来。 一曲结束,陆凝霜搂着被子笑他。 “啧啧啧,真可惜,你所谓的守身如玉成了笑话,傅南嘉你脏了,等我将这里的事传出去,你的心上人一定不会要你了。” “你在找死?” 傅南嘉双眼猩红的扑过去,陆凝霜身子一侧,没什么动作他便摔到地上打滚儿。 忘情哪能没有痛苦呢? 记忆和情感被生生抽离,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折磨。 陆凝霜从隔壁的房间取了新衣裙换好,嘴角噙着一丝笑,居高临下的望着脑子混乱的傅南嘉。 忽略他的仇恨与咒骂,陆凝霜选择性的回答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告诉我!” “我当然知道,但你一个阶下囚,没资格与我提问题。 不过呢,我好心告诉你一个线索,她是你的表妹,姓陆,咯咯咯咯咯……” 陆凝霜娇笑着走了,玩儿自己的替身,好像也蛮有意思的。 傅南嘉抱着脑袋,拼命的回忆,嘴里不停念叨: “表妹,姓陆,表妹,姓陆……” “啊!!!” 他疯了一样捶着自己的脑袋,可心里的那道身影始终很模糊。 第194章 胥云溪 浴室里雾气缭绕,陆凝霜静静的靠在浴桶上,凝脂般的双臂搭在边沿,雪白的长发从桶外垂落。 浅粉色的花瓣在水面铺了厚厚的一层,遮住了更深处的风光。 白芷的细心的伺候陆凝霜沐浴,视线不时被肩头狰狞的牙印吸引,心疼的直落泪。 “小姐,你好歹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陆凝霜眼睛都没睁,“反正也不疼。” 白芷又气又心疼,气是对罪魁祸首的,心疼是对自家小姐的。 伺候完陆凝霜沐浴,她取了荆时越留下的玉肌膏准备涂上,被陆凝霜制止了。 “不用上药,就这样。还有,我不是说了,把他的东西全都封起来?” 白芷一愣,小姐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作为最得用的丫鬟,她没有质疑,而是听话的应了下来。 用过午膳,陆凝霜披了狐裘,靠在暖阁外的秋千上发呆。 日子好像变成了一滩死水,没有任何趣味。 绣楼旁边的小阁楼里,住着秦家二爷送来的美男。 下身瘫痪的那半个人,已经在几日前因为来势汹汹的风寒走了,如今还剩四个人了。 胥云溪,落魄世家子,文武兼修,自带风骨。 宋元洲,富家子弟,言语诙谐,处事圆滑。 晏辛,江湖游侠,为人仗义,性子直率。 司空辰,某个门派被扫地出门的大公子,行事略嚣张,但很容易破防。 以上是目前查出来的信息,光从表面看,二舅舅真的很懂自家侄女儿,送来的都是有性格的良家子。 说不定驯服游戏,二舅舅私底下……很懂? 至于他们的身世背景,也好理解。 如今齐国境内,哪个世家比得上镇国公府如日中天,哪个富家比得上首富秦家财大气粗,哪个门派挡得住大军压境? 胥云溪在绣楼前的台上专心致志的舞剑,栗色与驼色搭配的锦袍随着身形猎猎翻飞,让人下意识想起陡壁悬崖上的迎客松。 他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被送进陆府的目—— 讨陆二小姐开心。 不止是他,还有其他人。 司空辰姿态慵懒的支着腿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拎着奢侈的白玉酒壶,时不时往嘴里倒一口,心里美极了。 早知道沉香院的日子这么好,他何苦在宗门里与继母和继弟针尖对麦芒,掌门再好,过得也没人家一个男宠强! “我说你们真就这样混日子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一点儿都不唾弃自己的行为吗?” 二楼窗边,宋元洲摇着扇子,悲天悯人的叹气,在场的根本没人搭理他。 胥云溪练剑读书,司空辰喝酒吃肉,晏辛叼着一根儿草蹲在屋顶上发呆。 让暗中监督四人的陆言直皱眉。 不是嫌弃他们安静,而是嫌弃: 这样的货色能配得上我的二小姐? 提鞋都不够! 呸! 当然,陆言从一开始便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四人,一想到他们会靠近他的二小姐,自然横看竖看都觉得垃圾。 其实,光提容貌,四人已是上等。 扔青楼当头牌绝对没问题! 陆凝霜还没同四人见过面,还是因为厌烦,正常人都会时不时emo一下,何况她一个病人。 秋千荡啊荡啊,雪白的发丝飞扬,她凝视着院墙之外的天空,露出了沉思的模样。 茯苓听命领着胥云溪走来,后者的视线一下就捕捉到那道格外不染烟尘的身影。 想到直勾勾盯着人看不礼貌,他便移开了目光。 近到跟前儿,听茯苓引荐。 “小姐,他叫胥云溪,二舅老爷送来的人之一。” 有些淡漠的视线落在身上,胥云溪握拳躬身行了个礼,“二小姐。” 陆凝霜拍了拍另一半秋千椅,道: “坐这儿。” 胥云溪迟疑不肯上前,他认死理守规矩的样子很像荆时越。 鲜血的颜色在眼前涌现,陆凝霜突然觉得很烦,在她发怒之前,茯苓将他踹过去骂了一顿。 “你清高个屁啊!摆正自己的位置!再装模作样的,惹了小姐不开心,小心我把你的剑撅了!” 胥云溪憋红了脸,小心翼翼坐在秋千另一侧。 既有对茯苓踹自己的愤怒,也有近距离接触陆二小姐的紧张,还有一种尊严被践踏的憋屈。 看他听话,茯苓退了,周围包括前方的院里小花园,都只剩他们两人。 安静极了。 胥云溪感到局促,手和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秦家二爷在挑选美男时,大家下意识认为他是要把他们送给有钱有权的老妖婆,或是某些有特殊癖好的权贵。 他有不得不报名的理由,毕竟残酷的现实下,想活着的人总要屈服。 如今,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清纯、柔弱、忧郁、厌世。 他下意识认为,是她家里人找他们来开解她的。 “你要看多久?” 陆凝霜转头,轻声问,“把秋千荡起来,会吗?” “抱歉,是在下无礼了。” 胥云溪长腿伸直又弯曲,将秋千慢慢荡了起来。 陆凝霜在院中最多用发簪将头发简单的挽上,因为头皮绷紧了很难受,很多时候她都不爱梳头。 此刻便是,雪白的长发轻轻飘扬,寒风将她苍白的脸吹得有点儿红,几缕发丝横在唇边,整个人多了一丝破碎感。 “你知道你像谁吗?” 少女突兀的开口,转过头眼眶略微发红,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缘故。 胥云溪不假思索的接话: “像谁?” 陆凝霜抿了抿唇: “像一个……”死人。 那一瞬,胥云溪毛骨悚然,但很快就消失了,他以为是错觉。 少女还近距离的望着他,漂亮的眸子里蓄着一层水花,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他忍不住问道: “那个……二小姐要看剑舞吗?” “好。” 陆凝霜吸了吸被寒风吹红的鼻尖,哑声坐了回去。 想起对方眼中的疼惜,她挑了下眉。 小伙子,心疼你就完了! 胥云溪折枝为剑,在空地上舞动起来,枝条在空气中划出的“咻咻”的声响。 他的一招一式优雅而富有美感,很有君子之风。 陆凝霜从秋千上起身,在他不远处淡笑着问道: “你教我好不好,云溪哥哥?” 她的声音又柔又甜,一声云溪哥哥把胥云溪都叫懵了。 第195章 匕首刺中心脏是什么感觉 在陆凝霜眼里,所有人都是她的玩具。 如果能增添游戏的趣味,叫哥哥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真哥哥都能被她关在密室里呢。 胥云溪单手挽了个剑花,顺势转过身来,做了个简单的收势后,来到陆凝霜的面前。 他有些犹豫,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道一声: “冒犯了,二小姐。” 他将撸干净的芙蓉花枝条,握进了陆凝霜的手心,指尖相触的刹那,冰冷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柔弱无骨的触感后来居上,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感知,他不由得放轻了力道。 第一次与姑娘亲密接触,胥云溪不太自在,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气悄无声息的往鼻翼里钻,让人下意识心生怜惜。 适应之后,胥云溪一手握着陆凝霜的手,在萧瑟的寒风中舞起了剑。 “咻——” 他托起她的左手,带着她向右跨出,芙蓉花剑用力挥出。 剑气隔空刷掉了不远处半开的芙蓉花。 然后揽着她挥剑横扫,翻动的衣摆带起了地上的落叶。 云青色的裙角被栗色的衣袂包裹,正像他们此刻的姿势,柔弱不堪的少女被男人固定在怀中,随着他肆意起舞。 陆凝霜回头仰望,与胥云溪视线相交,他一把搂住她柔软的腰肢,以肩膀为圆心,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剑花。 “咻咻——” 天上忽的飘起了雪,湿漉漉的一小团,砸在携手的二人身上,留下一片湿痕。 他们眼里只剩彼此,动作愈发默契。 站在廊下阴影里的陆言牙齿都要咬碎了,第一次见面就对二小姐动手动脚,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臭男人! 茯苓啃着陆谨份例里的羊腿,鬼魅一样的出现在陆言身后。 “你可别上去捣乱,惹了小姐生气,我能拧断你的脖子!” “咔嚓”一声,烤羊腿被她掰成两段儿,一手一块,脚尖一踮,美滋滋的飞走了。 陆言:你忘了我们才是一伙儿的? 茯苓才不搭理他,天底下她只跟小姐一伙儿,嗯,再加一个白芷姐姐。 茯苓带着斗笠,坐在附近的房顶,欣赏着底下俊男美女在风雪中共舞的画面。 好看,下饭! 季汝阳路过看了一眼,很平静的收回视线,钻入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一会儿,曾经的贴身丫鬟,如今退居二等的春花在廊下禀报。 “小姐,苏姑娘来了。” 苏辞月很有政治才能,在陆映雪下定决心取代萧楚然登上帝位后,她基本上成了陆映雪在政务方面的副手。 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大量的文书折子都要她过目批改,总结后提交给陆映雪。 一般半个月能有半天时间休息就不错了,休息时间她总会来沉香院探望陆凝霜。 苏辞月侧身坐在长廊转角的亭子里,饮着侍女端上来的茶水,安静的看着院中的两人。 当发自内心的笑容出现在少女的嘴角,苏辞月握紧了茶杯,满目柔情的笑了起来。 总之,霜宝开心,她便开心。 “咳咳……” 陆凝霜不受控制的咳嗽一声,眼中溢出淡淡的泪光,胥云溪连忙将她扶住。 “二小姐,你怎么了?” 陆凝霜指挥他将自己扶进暖阁,走路都有些踉跄,她直接将所有的重量压到他的身上。 看到二人离开,苏辞月抱着紫檀木青雀纹雕花木盒,起身往暖阁走去。 白芷适时出现,扶着陆凝霜在贵妃榻上躺下,盖上毛绒绒的毯子后,又将刚灌的汤婆子塞到手、脚、肚子处。 用手背探了探额头的温度,化身老婆婆不停的叹气。 “小姐,我让柳大夫过来看看。” 柳徇风说入口的药对自家小姐都不怎么管用了,生病都只能熬着,但她还是觉得让大夫看看好。 作用有点儿算点儿,生熬着多难受? 胥云溪局促的站在一旁,刚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恹恹的躺在床上,说不愧疚是假的。 “二小姐……” 他抿唇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凝霜将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朝他勾了勾,等他过来拽住他的衣领,蹙着黛眉难受的吸了吸鼻头,可怜兮兮的说: “云溪哥哥,老毛病了,不关你的事。” 她松开手,闭眼转过了头,声音很轻的说: “咳咳,你先走吧,免得将病气过给你。” 她一番以退为进,胥云溪更不敢离开了,屋内热气熏得他汗水直流。 苏辞月叩门而入,脚步轻巧的来到贵妃榻前,侧身在陆凝霜旁边坐下,温柔的摸了摸她有些发烫的脸颊。 转头礼貌又疏离的吩咐道: “二小姐需要休息,你先下去吧。” 胥云溪纠结片刻,迈步出了房门。 等他离开,苏辞月的表情瞬间变了,眼神宠溺得能拉丝,身后垫着软枕坐在贵妃榻边沿,任由少女往自己怀里拱。 “阿月,我要……” 苏辞月解了衣带,将少女裹在怀里,指尖轻柔的穿过她脑后的发丝,一点点梳理整齐。 忽然一阵钝痛,苏辞月脸色泛白。 下一瞬,灼热的液滴淌进她的心口,她顾不得疼痛,特别慌张的低头,用手背抹着少女汹涌的眼泪。 “霜宝,你怎么了?我不痛,真的,你别哭。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好吗?” 陆凝霜从苏辞月怀中抬头,决堤的泪水也遮不住眼中的冷漠。 她微微勾唇,唇瓣上的血迹显得格外妖艳。 “阿月姐姐~” 她舔了下嘴角的鲜血,跃跃欲试的问: “你愿意为我而死么?” 苏辞月愣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她捏着衣袖心疼的擦着陆凝霜的眼角,温言软语的哄着: “霜宝,我知道你很难受,也很难控制住自己,没关系的,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些的话,那就动手吧。 你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话音落下,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抵了一把寒光凛凛的细长匕首,陆凝霜眷恋的靠在她脖间,拿着匕首在露出的肌肤上比划。 “阿月,你对我真好~” 叩门声响起,白芷领着柳徇风出现。 寒光晃过二人的眼,匕首以微小的角度偏差,刺入了她自己的胸口。 “霜宝!!!” 苏辞月声嘶力竭的呼喊,汹涌的泪意转移到她的脸上,陆凝霜靠在她怀里咯血而笑: “我就想试试,咳咳,匕首刺中心脏是什么感觉,血液瞬间涌往一个地方,挺神奇的……” 第196章 季公公,他胡说 “小姐!!!” 白芷如遭晴天霹雳,一脚踩空摔到地上,她却顾不得膝盖的疼痛,踉跄的爬起来朝里边跑去。 柳徇风轻挑的表情在一瞬凝重,他身形一闪,满含焦急冲到贵妃榻前。 “陆二小姐,你在做什么?” 苏辞月已经拢过衣衫遮住了胸前风光,她深知陆凝霜变态的占有欲,在这种关头也不忘维护自己的清白。 陆凝霜当着他们的面,拔出匕首又往里送,柳徇风一把将刀刃死死握住,愤怒的质问: “陆凝霜你疯了是吗?你就那么喜欢他,这么久了你都还念念不忘?!” 陆凝霜咳出一口血,执拗的抓住沉渊的刀柄,不让柳徇风夺走。 “我不喜欢他!我谁也不喜欢!我的命贱,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你少救我,我不会领情的。” 她略微偏头,泛红的眸子带着迷惘与厌烦,柳徇风任由刀刃割开皮肤与经脉,剧烈的疼痛让右手颤抖不已。 手可能要废,他默默叹道。 他看着把他手背打湿的眼泪,施针封住心脉,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就是喜欢他,你当我看不出来?不然你为何到处找他的影子,觉得这个也像,那个也像? 你若真那么无所谓,怎么不见你把我也睡了?我是他师弟,我也会医术,我们师出同门,比起其他人,我更像他!” 听到凄厉喊声的季汝阳、陆言、茯苓等齐齐闯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陆凝霜靠在泪流满面的苏辞月怀里,胸口已经染成了鲜红色。 白芷悲痛欲绝的跪在榻前,一声喊着“小姐”。 柳徇风满手鲜血的握住刀刃,与陆凝霜角力,愤怒与痛苦爬上了脸庞。 他正厉声分析着: “……你不碰我,也不碰我师弟,最多手上调戏,只能说明你内心深处并不想让人取代他!” 三人一时弄不清状况,却不妨碍他们冲上去。 见着有人过来,陆凝霜松开刀柄,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了季汝阳。 “季公公,咳咳……” 她红着眼眶无助的朝季汝阳伸手,嗓音虚弱无力,还委屈极了。 “我不喜欢别人,他胡说!” 她松手的瞬间,柳徇风就将沉渊甩了出去,痛苦的点上止血的穴位。 白芷反应极快的翻开他的药箱,取出纱布和止血药,简单的协助他将经脉割断的右手包扎上。 季汝阳知道此刻什么最重要,他在贵妃榻另一侧坐下,将陆凝霜从苏辞月怀里接了过去,语气平缓的迎合着她的话: “奴才明白,柳大夫在污蔑二小姐,回头奴才就替您教训他。” 陆言和茯苓也在一旁应道: “我们帮您教训他!” 倦意涌了上来,陆凝霜在季汝阳怀中闭上了眼睛,他默默的擦去少女睫毛上挂着的晶莹,冷声道: “给二小姐诊治吧!” 柳徇风换上了左手,紧皱眉头表情凝重的检查起伤口。 苏辞月背过身系好衣服,贴心的递上剪子,与季汝阳一起将陆凝霜的上衣剪开。 茯苓焦急得挠头,看到满头汗水的柳徇风灵光一闪,从旁扯了块帕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汗水。 白芷和陆言出去招呼热水,顺便将通知陆映雪和陆夫人,还有将杜邱亭找来给柳徇风治手。 这种攸关小姐性命的大事,若是不第一时间禀报上去的话,那就是失职。 在陆言出门的时刻,陆谨四条腿倒腾出残影,一往无前的奔向听雪斋求救。 热水一盆盆往外端,陆凝霜自戕的消息转瞬传遍了沉香院。 在一楼靠窗坐下的胥云溪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问: “你们说二小姐怎么了?” 大家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你不会是哪里送来的奸细吧,专门刺杀二小姐的,以达到搅乱晋阳的目的?” 司空辰从二楼栏杆跃下来,在窗外不停审视着他。 晏辛拧着眉头,蹲在门槛儿上没说话,倒是嬉皮笑脸的宋元洲踏起轻功,熟练的跃向了飞霜阁。 众人:“???” 他怎么这么急? 难道二小姐是他想杀的? 不对劲! …… 陆夫人很少到沉香院来,因为孩子大了要有私人空间,尤其是知道小女儿与那些男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后。 “你说霜儿怎么了?” 陆夫人捂着胸口,死瞪着传话的春花。 “二小姐拿匕首刺自己胸口,现在柳大夫正在努力救治,请夫人过去主持大局。” 陆夫人用力捶着胸膛,翠珠红袖不停帮忙顺气。 这些年接受的刺激多了,陆夫人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急晕了。 “还愣着做什么?扶我去沉香院啊!” 一群人急匆匆的往沉香院行去。 …… 听雪斋中,陆谨突然窜出来,咬着她的衣摆往外拽,四只脚不停在地上踩动,焦急得不行。 陆映雪没法与狼交流,趴在地上用力拽着自己的衣服,压着怒意叹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急,我看不懂你的意思。能不能先让我从地上起来?” “嗷呜呜……” 陆谨松开她,急得都快说人话了。 不多时,陆慎领着梁业出现了。 “大小姐,大事不好了,二小姐胸口中刀,危在旦夕!” “什么?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保护她的?府上那么多守卫都是废物吗?” 陆映雪顿时暴怒。 梁业艰难的补充道: “二小姐自己动的手……” 陆映雪表情一僵,愤怒卷土重来。 “哪个杀千刀的玩意儿惹她了?!” 一群人着急忙慌的往外跑,踏出门槛前,陆映雪瞪了陆谨一眼。 “你看你,这么大的事,话都不说一句!” 陆谨:嗷呜??? 晋阳城东的大雁塔上,立着两道仙气飘飘的身影。 “师父,咳咳,你就送我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二小姐这样痛苦。” “放你回去,让她再捅你一刀么?” “那就再捅一刀!” “你真是……行,有本事你自己下去,看摔不摔得死你!我费了老大劲才将你救回来,你就吊着一口气还想逞强? 我让你看这一眼,是为了让你斩断前尘的!一条命你还想死几次?实话告诉你,以她的性格,你若出现,她必杀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耳熟不耳熟?时越,你应该同陆二小姐学学!” 第197章 听说二舅在给凝儿招男宠 “让开!我说了你们给我让开!” 宋元洲双目阴沉的站在屋檐上,左右前三方出现五名会武的侍从,拦在前往飞霜阁的必经之路上。 远处,还有更多的侍从往这边赶。 侍从们冷着脸,摆出攻击的姿势。 “宋公子,没有小姐的传召,你不能过去!” 二小姐喜静,所以沉香院分区很严格,下人们几乎不能随意走动。 “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宋元洲眼里燃烧起怒火,只见他背在身后的广袖一挥,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烟尘飘进众人的口鼻。 那几个会武的侍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喉咙,步子踉跄的往后倒去。 “咚——” “咚——” “咚……” 不出三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从高处栽了下来。 那一手挥出后,宋元洲不再隐藏,一路大杀四方,然后撞开了暖阁的大门。 白芷刚好端着装有血水的盆子往外走,宋元洲的破门而入,将她连人带盆一起撞飞。 白芷忍着裂骨之痛,厉声喝道: “站住!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 宋元洲充耳不闻,径直贵妃榻奔去。 守卫一旁的茯苓当即出手,甩出了藏在袖中的暗器,用以阻滞男人的行动。 趁此机会三步踏出,拔出腿上匕首,挥刀朝男人面门袭去。 宋元洲抬臂格挡,擒住茯苓手腕的同时以诡异的角度下腰绕过匕首,空出来的左手狠狠拍在她的腰侧。 茯苓被推了出去,而他也通过借力,以迅雷之势来到榻前。 柳徇风全神贯注的为陆凝霜缝合,咬着牙拼命压制右手的颤抖,苏辞月跪在一旁进行协助,二人丝毫不敢分心。 怀抱陆凝霜的季汝阳将森冷的视线投向近前的男人,碍于当前情形不敢轻举妄动。 “宋元洲,谁允许你出现在这儿的?!” 作为沉香院的二号管家,季汝阳在人员管理上有很大的权利。 然而宋元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俯身端详着少女苍白的脸庞,哑声唤道: “凝儿——” 他眼中的疼惜和复杂,深情和挣扎让玉质金相的脸庞生出两分不合适的僵硬。 季汝阳的目光从防备变成了审视。 宋元洲沉声对柳徇风说: “凝儿的蛊因为她的主观意识休眠了,我想办法把它暂时唤醒,你继续缝合,等蛊虫醒来就能恢复自愈了。” 柳徇风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不妨碍他在这危机时刻与之合作。 “好。” 泛白的唇瓣微启,右手已经开始痉挛,点头时汗水流进了眼睛。 苏辞月连忙给他擦去汗水,又用另外的干净帕子去擦陆凝霜胸口溢出来的血。 得到回答后,宋元洲从体内引出一只金色的蛊虫放到陆凝霜伤口附近,季汝阳唇瓣蠕动几下,最终没有说话。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金色的蛊虫像是能融化一下,慢慢隐没于肌肤中。 院中喧闹起来,但很快安静下去,陆夫人领着翠珠和红袖将院子管得井井有条。 爬起来的白芷一瘸一拐的出去打水,顺便向陆夫人禀报详情。 茯苓通过众人的反应看懂形势,握紧了匕首安静的站在不远处,一旦宋元洲有异,她便立即将他格杀! 陆映雪抵达时,陆夫人面色凝重的站在暖阁门外长廊下,审阅着将暖阁团团围住的几十名护卫。 似乎,里边出了大问题! “母亲,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到讨厌的大女儿,陆夫人习惯性的准备刻薄几句,还好及时管住了嘴。 陆夫人表情很不好的回答: “柳大夫正在给你妹妹治伤,你二舅舅送来的宋元洲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将院中的大部分侍从打趴下了,跑到你妹妹旁边守着。 茯苓在一旁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动手。 苏家姑娘还有以前的季公公也在屋里。 你妹妹伤得很严重,胸口中刀,你一会儿审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陆谨蜷着尾巴在门口趴下,蓝色的眼睛失落的盯着爪子前方的地面。 陆映雪深吸一口气,应道: “我知道了,母亲,我现在进去看看。” 陆言带着杜邱亭飞奔而至,“快让一让,杜大夫来了!” 时间刚刚好,三人前后脚进去,柳徇风完成最后一步治疗躺在地板上大口喘气。 杜邱亭着急的冲到柳徇风身边,翻开药箱就开始施针。 “事情我都听说了,捱了这么久,又强行用了手,让伤口裂得更深了。你就等着当废物吧!” “医术再高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医不好人心。” 柳徇风嗤笑一声,声音里透出莫名的悲凉。 “怎么,吃错药了?神经!” 杜邱亭吐槽了两句,催促陆言打一盆干净的水来,看到柳徇风几乎被割成三部分的掌心,眉心皱成了死结。 贵妃榻边,季汝阳搂着陆凝霜的肩膀,紧盯着将右手贴在她胸口附近的宋元洲。 肉眼可见的是,从那只金色的蛊虫钻进她的身体,对方的脸色就开始变得灰白。 明显的是,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陆映雪站在宋元洲背后时,宋元洲侧身吐了一口血,掌心一握,将蛊虫抓了回来。 他抬袖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好了,就让凝儿自己愈合了。” 陆映雪倾身摸着少女的额头,余光瞥见宋元洲耳后肌肤的异样,惊疑的出声: “宋元洲?不,百里临?” 百里临,那不是羌国新君么? 最重要的是,半月前不是在举办登基大典么? 秦家二爷在更早前就将美男送来了,所以登基的是谁? 原本的宋元洲又去哪儿了? 他跑到这来做什么? 众人齐刷刷的看来,茯苓的匕首险些怼到后脑勺上。 宋元洲身体僵硬,长叹一声后,无奈的在耳后揉了揉,恢复了那张异域风情十足的俊美脸庞。 陆映雪眼睛一瞪,不可置信的问: “不是,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回去了吗?” 宋元洲,不,百里临点头,从怀里抽出崭新的,绣着兰花的丝帕,不出意外是陆二小姐刚置备的冬季系列手帕其中之一。 他优雅的擦着嘴角血迹,挑眉戏谑,除了脸色灰白,看不出任何虚弱的模样。 “我听到二舅在给凝儿招男宠,所以我报名了。” 众人:“???” 陆映雪:谁是你二舅?! 第198章 但柳徇风绝对不行 “一国之君深入敌营,你就不怕死?” 陆映雪眯着眼,暗含威胁的问道。 涉及两国间的敏感大事,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议论。 陆映雪本意是私下再与他交流,毕竟齐国还没有一统,百里临在晋阳闹出事,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在场的季汝阳、陆言、柳徇风,还有不知所踪的傅南嘉,在小霜的事情上都不是好相与的。 难保他们不会不顾一切的将百里临弄死,毕竟所有男人里,百里临的身份最高! 谁知百里临靠在床沿,无所谓的摆摆手,饶有兴致的回答: “现在坐在羌国龙椅上的,当然是我的替身,登基的也是我的替身。” 他一脸信任的望着表情缤纷多彩的陆映雪,嘴角微勾: “没事,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们一定不会出卖我的对吧?姐?” 陆映雪气得跳脚,“叫谁姐呢,别乱攀关系!” 百里临捶着胸口,痛心疾首的说: “我都卑微成这样了,你还不认我这个妹夫,也太过分了吧!” 陆映雪恶寒:“你出门没吃药吧?” 百里临煞有其事的点头,深情的目光落在被她扶着躺下的少女身上。 “没错,凝儿就是我的药,入府这么久,我还没跟凝儿见面呢!” 陆映雪:“……” 又问了几句陆凝霜的伤情,得知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度过后,掖好被子,让白芷在一旁守着。 脸色阴沉的将其他所有人叫到了一旁。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柳徇风撑着眉心,闭着双眼,黯然神伤的坐在桌子边,一点儿也不关心杜邱亭能不能将经脉给他接好。 茯苓最先开口,陆言随后,接着是苏辞月,季汝阳,柳徇风。 展现出来的情况是这样的: 二小姐在秋千上发呆,茯苓听从命令领来了胥云溪,二人一见如故,以花为剑,执剑共舞。 陆言站在廊下酸得咬牙。 天上飘起了湿雪,二小姐忽然咳嗽起来,失去了在室外玩儿的兴致,便让胥云溪将她扶了进去。 白芷进去伺候,探到她额头的温度,认为她感染了风寒,所以派人去寻柳徇风。 这段时间内,是苏辞月陪着二小姐玩闹。 虽然没有玩闹的细节,但有苏辞月衣衫不整的描述。 事情整理到这里,所有人陷入沉默。 陆映雪难以启齿的开口: “辞月,你和小霜……” 众人齐齐看向苏辞月。 她安静了许久,抬眸冷淡的扫视众人,心平气和的应道: “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谁能不爱她? 正如你们所做的那样,谁能拒绝她? 为霜宝,纵死无悔。” 陆言握紧了拳头,该死,怎么女人也要同我抢? 柳徇风笑出了声,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泪光,自己比不上荆时越就算了,为什么连女人也比不上? “为什么……” 他捂着头,自言自语的苦笑,“为什么她不肯要我……” 好不容易接上的筋,因为他突然的抽手重新断开,忙活了半天的杜邱亭气得想杀人。 “哟,真爱上了?不会吧不会吧,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要给荆师兄好看吗?怎么把自个儿赔进去了? 我可告诉你,二小姐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坏种!神经!手真不要了是吧,我帮你砍了吧!” 杜邱亭突然怒骂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季汝阳脑子转得很快,阴冷的追问: “你的意思是,柳徇风故意接近二小姐,是想玩弄二小姐感情,好给荆时越一个教训?” 本就被苍术的命运一说憋屈到的陆映雪,看俩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师兄师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呵,一丘之貉!” 茯苓气红了眼,“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家小姐! 凭什么你自己干不过荆太医,就要对我家小姐下手,我家小姐做错了什么? 暴君囚禁折磨我家小姐,荆太医伤我家小姐的心,现在柳大夫又要玩弄我家小姐的感情。 我家小姐从出生便受尽苦难,你们却毫无缘由的伤害她,果然,人心比鬼怪还可怕。 不行,我要杀了你!” 蓄满十成力的一刀朝柳徇风袭来,杜邱亭头皮发麻的阻挡,却摔到了地上。 “茯苓姑娘,你冷静啊!” 杜邱亭死死抓着茯苓的手腕,艰难抵抗。 眼看着都要见血了,陆映雪揉了揉眉心,压低声音厉声道: “够了!给我停下!现在是要把小霜伤害自己的原因找到,不然醒来后她还可能这样做!” 陆映雪目光如炬的看向苏辞月,“你是说小霜问你愿不愿意为她而死,你答应后,她动手了,结果是刺向她自己?” “是!” 苏辞月红肿的双眼难掩痛色,哽咽道, “她说,想尝尝匕首,刺进,心脏的感觉。她说,血液瞬间,涌向,一个地方……挺神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的声音传来,柳徇风跟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他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到底有哪点儿忘不掉?” “柳师兄,你可闭嘴吧!” 杜邱亭将揉肩胛骨的手放下,龇牙咧嘴的将柳徇风控制住。 在场没一个不想活剐了咱们,你就安分点儿吧! 季汝阳眼神晦暗,沉声补充道: “对,就是这样,柳大夫抓着二小姐的匕首说出这番话后,二小姐又气又委屈的向我求助。 二小姐说,季公公,我不喜欢别人,他胡说!” 聪慧的陆言立即发表言论: “我认为一定是柳徇风以前对二小姐说了什么,才让二小姐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他不是要玩弄二小姐的感情吗,我认为他对二小姐进行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感情控制! 很有可能是与荆时越有关,他每次给二小姐诊治是,一定做了什么,潜移默化之下,让二小姐对荆时越的死心怀愧疚,最终造成今天的惨剧!” 荆时越为二小姐献出了寿命,陆言愿意承认他的身份,愿意让他排在前头。 但柳徇风绝对不行! 一个剑走偏锋,想通过死人的余荫上位的家伙,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摁死! 二小姐身边不能再多其他人,尤其能在心里留下印记的,绝对不行! 第199章 谜底就在字面上 “我认为应该先让他们师兄弟出去。” 向来中立,不掺和男人之间的争斗,甚至因为柳徇风那身杰出的医术,准备力保他的苏辞月也表现出冷漠态度。 季汝阳和陆言的一番话,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 她知道陆凝霜喜欢且善于玩弄旁人的感情,她并不在乎霜宝与其他人的感情纠葛。 可别人想玩弄霜宝的感情就是不行! 即使对方已经输得彻底! 面对季汝阳、陆言、苏辞月、茯苓四人的逼迫,陆映雪探究的看向了场内第六个人。 “百里临,你怎么看?” 出来便坐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的百里临掀开眼皮,露出了绿幽幽的眸子。 一开口就是针对所有人的嘲讽。 “我?我拿眼睛看!我希望觊觎凝儿的臭虫全都死干净!别来沾边,懂?” 陆映雪脸皮子抖了抖,百里陛下,你犯众怒了知道不? 他们全部一起出手,我也拦不住啊! 百里临无视其他人,从位置上起来,对陆映雪说道: “我先去休息一下。” 陆映雪发现他状态不太好,估计是催动本命蛊损耗有些大,便点了点头。 只是…… “百里陛下,你往哪儿走?” 阴冷肃杀的男声传入耳中,百里临微微转身,斜眼睨来,盛气凌人的回答: “朕自然是抱着凝儿睡了!一条背叛旧主的阉狗,管得也太宽了吧? 别以为你有点儿姿色入了凝儿的眼,就能发号施令了!朕若要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天亮!” 季汝阳绛紫色宽袖下的手已然攥紧,眼里的杀机暴起。 百里临挥着手往里间走去,像是有恃无恐,完全不在意将后背露给敌人。 “别把凝儿与那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俗人相提并论!她要是能爱上谁,可能性比世界毁灭还要低。 我家凝儿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没有理由可言。 谜底就在字面上,她是单纯的想尝尝匕首刺中心脏的感觉,如果后续不肯醒来,也是单纯觉得你们无趣!” 陆言出现在季汝阳的面前,露出警惕的模样,季汝阳声音冷冽: “让开!” 陆言顿时如临大敌,百里临在二小姐的院子出了事,百害而无一利! “我不会让你在这里乱来的!” 季汝阳深吸一口气,指节捏得咯吱响,“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不会对他动手的,至少在晋阳城内不会!” “那好吧。” 陆言将信将疑的垂下手,回到了刚才的站位。 柳徇风已经不发假酒疯了,单手抱膝规规矩矩的坐在地上,听话的让杜邱亭给伤口缝合。 百里临的话语让他既庆幸又苦涩。 庆幸二小姐心中没有任何人,他有机会可以超越荆时越在她心里的地位。 苦涩的是二小姐很难爱上谁,付出那么多的荆时越都没做到,他更不容易做到了。 杜邱亭保持安静,不敢再吱声,怕自己被这群二小姐的爱慕者砍死。 陆映雪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百里临的话让她脑子变得很乱,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小霜伤害自己的情况就无法杜绝。 “算了,既然原因已经明了,没什么可问了的。大家都出去吧,眼下还是让小霜静养。” 作为晋阳和陆府明面上的代理人,陆映雪有维护和谐稳定的责任,此刻不得不充当起和事佬。 她来到杜邱亭旁边,低声关切道: “柳大夫的手如何了,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么?” 荆时越已死,颜心檀又随着苍术离开了,如今晋阳范围内,柳徇风是医术最高的人。 对于这种稀有人才,她还是很看重的。 “废不废的又如何,还不是没什么用。” 杜邱亭还没开口,柳徇风自己接话,颓丧气扑面而来。 然后从杜邱亭的药箱里扯了一块纱布,粗鲁的缠着刚缝好的右手起身往外走去。 陆映雪看看那凄凉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对里间虎视眈眈的众人,顿时感觉脑仁儿疼。 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低喝道: “都给我出去!” 好事,爱上妹妹的都是人才! 坏事,人才们不听她的话。 另一边,百里临自来熟的脱掉鞋子和外袍,掀开被子挤上了贵妃榻。 他扶起陆凝霜的脑袋,小心的将手臂枕在她头下,侧着身子动作轻柔的将她搂进怀里。 “你退下吧,这里你不用你伺候,我会照顾好凝儿。” 白芷犹豫片刻,脚步轻巧的往外走去,在门口遇到陆映雪,“你怎么出来了?” “百里陛下让我出来的。” 白芷将百里临的吩咐说出,转头看向里边,长叹着气说道: “也许是好事,小姐已经有半个月没合眼休息了,看她熬着我都心疼死了。” “什么,半个月?小霜这病,是个大麻烦啊!” 陆映雪惊呼出声,铁打的身体也熬坏吧! 百里临抵着少女光洁的额头,紧闭着双目,隐忍的痛楚终于暴露在了脸上。 汗水一滴滴渗出,他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喉结不停的滚动,一次又一次的压下了涌上来的腥甜。 陆凝霜超强的自愈能力是圣蛊带来的,然而伤的是心脏这样的至关重要的地方,要救她的命,只能让圣蛊亲自为她疗愈。 否则只能看着她心脏逐渐停跳。 唤醒圣蛊的办法简单干脆,利用的是本命蛊的对主人身体的绝对掌控权,也就是领地意识。 所以在金蝉蛊进入陆凝霜身体的瞬间,圣蛊就被动醒来,对入侵者发动疯狂的攻击,同时努力修补受伤的心脏。 金蝉蛊对上进化完成的万蛊之王,哪能讨得了好? 那是秋风扫落叶,几下就败了,全靠曾经微薄的旧识关系,金蝉蛊才能保留一口气退出来。 本命蛊与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翅膀都被打掉了,他差不多也丧失了一半的力量。 要是这段时间内有人对他痛下杀手,他恐怕九死一生。 只希望他在凝儿身边养伤的日子,羌国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百里临将喉咙里的血腥气全部压下去后,在陆凝霜额头落下一吻,抱着她沉沉睡去。 第200章 别怕,哥哥动作很快的 陆映雪将情况同陆夫人禀报后,就接过了沉香院的临时控制权。 听说百里临杀过来时一点儿都没有手下留情,陆映雪去查看被集中在一个地方的侍从,听到杜邱亭说只是昏死过去后,长舒了一口气。 小霜不喜欢别人对她指手画脚,院子里的包括一草一木都是她的。 如果百里临对侍从们痛下杀手,小霜醒来后不知道会怎样呢! 如果弥补了这部分缺口,说不得小霜会认为她在监视甚至囚禁她,如果不补上这巨大的缺口,沉香院的运行就会出纰漏。 如今,还好,还好。 还算百里临行事有点儿分寸!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白芷茯苓,你俩仔细照顾你家小姐,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等明白。” “梁业,你带队一天十二个时辰巡逻,一定要保证沉香院的安全。” “是,大小姐!” 吩咐完后,陆映雪看向了美人靠上频频望着闺房出神的苏辞月。 “一起走吗?” 陆映雪的心情很复杂,一时不知道如何看待这位王府第一女官,她政务上的肱股之臣。 苏辞月起身,淡淡的说道: “大小姐,你没必要在意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好事。 至少未来我不会嫁娶,光是性别的特别处就能够被所有人孤立。没有夫家的关系牵扯,我也没机会结党营私。 为了霜宝,我将无条件支持你,是只能通过你的撑腰而站稳脚跟的孤臣。 大小姐,我所求不多,从没想过光明正大的站在霜宝身边,我也不会去干涉她与旁人的情感纠纷。” 她定定的望着陆映雪的眼睛,认真的说: “我是最好用的牛马不是么?” 该死,好诱人! 可是她也要我妹诶! 可她是女人啊! 我才不是卖妹求荣的人! 陆映雪不懂世界怎么魔幻成这个样子,揉着发疼的眉心先走一步。 “小霜的事我从来不干涉!” 意思就是你能让小霜接受是你的本事,我不承诺,不掺和,不发表任何意见。 …… 暴露身份后,百里临就不肯回到绣楼旁边的小阁楼,与其他男人住一起了。 在陆凝霜可以移动后,他就特别霸道的将她抱回闺房,顺势占据了一半的床榻,成了有实无名的男主人。 不过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以宋元洲的面目示人,知道内情的人也称他为宋元洲。 纵然陆言恨得咬牙,也没法阻止百里临与二小姐同榻而眠的行为,毕竟他自己并不敢爬二小姐的床。 季汝阳则每天克扣百里临的伙食,从四菜一汤的标准降成了一菜一汤。通过这无关痛痒的行为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傅南嘉手底下的人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家主子了,私底下开始策划救援行动。 再说傅南嘉,进出密室的钥匙掌握在陆凝霜手中,每次让人进去伺候,都是她亲自开门。 如今根本没人送水和食物进去,隐约知道那么件事的白芷又不知向谁提起,如何提起。 陆凝霜一睡三日,傅南嘉被困了三日。 “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他如魔怔了一般,抱着疼痛不堪的头颅往地上撞去,地上沾了很多黑红色的血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空缺越来越大,可他拼命了的回忆,也想不起某个人,想不起身在何处,想不起很多很多的东西。 事情在第五日迎来转机。 圣蛊的休眠影响了忘情蛊,被圣蛊控制的蛊虫也逐渐陷入了休眠状态。 记忆的屏障出现裂痕,慢慢的,被封锁的记忆化成波涛倾泻而出,冲刷着傅南嘉的大脑。 他发出痛苦的哼声,精疲力尽的他昏死过去。 在梦里,他看清了那道身影,看清了他们的过往,看清了她的疯狂与无情。 “小乖……” 干涸的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呼喊,傅南嘉从黑暗中睁开眼睛,血色替代了迷惘。 “你不仅要消除我对你的记忆,还要杀了我,用我给你修建的密室,你好狠的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泪与血混合在一起从脸上流下,他披头散发的在地上爬动,腥血在他身后留下恐怖的痕迹。 他动用内力不管不顾的冲开双腿的经脉,就算血流如注,就算性命堪虞也无所谓。 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留在这里,没有水,没有食物,迟早会死,还不如闯出去拉着她一起死! 有她陪着,去哪里都不孤单! “小乖,是你逼我的!!!” 傅南嘉抬袖擦去嘴边的血,攀着柱子试探的站起来,断骨之痛直冲灵魂,他重重的摔了回去。 他不甘心的抓着伤腿,指甲从皮肤里嵌了进去,他再次用内力强冲,让双腿勉强恢复行走能力。 他无视满地的鲜血,艰难的攀着墙壁或者摆件,向他特意留下的通道走去。 路过的精美陈设,都被他阴狠的毁去,包括那盏耗费无数心血和金银的水晶繁花大吊灯。 “砰砰……砰砰……砰砰……” 书房里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不多时,一立书架微微转动,露出了漆黑的通道。 一个弯着腰,披头散发的鬼魅身影,被黑暗吐了出来。 橘色的灯光从纱窗透了进来,与他所在的黑色泾渭分明。 他缓缓转身,沉重的脚步在地上拖出难听的摩擦声。 他浑身释放的暴戾气息,引起了季汝阳等人的注意。 “有人想刺杀二小姐!” 想到此事,他们纷纷朝主卧掠去。 撞门而入,屏风后出现个阴森鬼影。 最先进来的陆言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将身法开到最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出现在床榻边。 却看到鬼影坐在床沿,俯身锁住了二小姐的喉咙。 “住手!!!” 傅南嘉慢慢的抚摸着少女的脸颊,染血的手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血迹,随后又揉捏起洁白如雪的发丝。 将她弄得狼狈不堪,才僵硬的勾了勾唇角。 “果然,哥哥的血,才是最配你的。” 双手都摸上了脆弱的脖颈,他嘶哑又诡异的低笑起来: “你别怕,哥哥动作很快的。” 第201章 都是因为你 陆言进出飞霜阁从来不带武器,见此情形目眦欲裂。 “从二小姐身边滚开!” 他暴喝上前,然而敌我双方的位置让他深受掣肘,没办法使用必杀之技,只能以手为刃朝黑影后脑劈去。 希望对方为了躲避伤害而松开二小姐,那样他就能将对方从二小姐身边引开。 黑影确实动了。 却是微微侧身,双手不仅以更危险的姿势掐住二小姐的咽喉,还将她彻底暴露于他的杀机之下。 手刀从黑影肩部错过,径直往少女面门袭去,陆言心跳加速强行收手。 力量反噬自身,气血一阵翻涌。 就在此时,黑影横推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心脏遭受重击,力量在瞬间凝滞,陆言下意识抬头,于微光之中看清了黑影的真实面目。 男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让那张本就妖异的面孔更加鬼魅渗人。 “傅南嘉……” 陆言倒飞一丈远,最后捂着胸口双膝跪地,单手撑在地面,垂头吐出一大口血。 “噗……咳咳……” 一切发生不过几息,季汝阳此刻才掌灯进场。 他站在床榻不远处,用手中的琉璃灯去照狼狈不堪的傅南嘉,像阴冷的毒蛇一样直击要害。 “傅南嘉?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可悲的失败者,因为得不到二小姐的爱,就想伤害她。 你以为这样,二小姐就会爱你吗? 你知道的,二小姐最喜欢干净,也最讨厌人逼迫她,你要是及时收手,也许她会看在兄妹情分上原谅你……” “原谅?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南嘉俯身,指尖在少女眉眼间描过,披散的墨发像鬼怪的触手,将柔弱的少女完全包裹。 “有资格谈原谅的是我,不是你。小乖,你爱也好不爱也好,到地底下你慢慢同我说。 同哥哥仔细的说说,你是怎么能做到这样狠心薄情的? 杀人多简单啊,你不仅杀我,还要诛心,你这丫头,当真是全天下最大的恶人!” 双手开始蓄力,青筋从干瘦的手背突出。 季汝阳暗道不好,傅南嘉会变成这副样子,恐怕是因为失踪这段时间二小姐对他做了什么。 “你放开二小姐!你不能杀她!” 陆言再次冲了上去。 季汝阳拼命思考破局之法,以傅南嘉这个玉石俱焚的状态,强攻只会让二小姐香消玉殒得更快。 因为傅南嘉打定主意要杀二小姐。 到底该如何办才好? 最好的办法是让傅南嘉放下杀心! 如何放下杀心呢……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季汝阳厉声喊道: “傅南嘉你不能动手,二小姐已经昏睡不醒七日了,她是为了你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傅南嘉动作有刹那的停顿,季汝阳趁热打铁,语速极快的说道: “二小姐平日都好好儿的,看不出什么问题。然而七日前,她突然抽出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虽然柳大夫及时出手将二小姐救了回来,但是她始终不愿意醒来。 不信你看她的胸口,是不是有缝合过的伤疤!” 陆言看看傅南嘉,又看看季汝阳,在季汝阳的眼神暗示下,他默默藏起了真相。 全神贯注的盯着傅南嘉的动作,一旦他松开二小姐,他就将她夺过来。 傅南嘉手肘撑在少女肩头上,迟疑片刻,另一只手慢慢拨开寝衣,解开了绣满栀子花的鹅黄色肚兜。 大片的雪肌上,赫然出现一道半指长的伤疤,虽然缝合的人已经尽力做到美观了,可鱼肠线依然像丑陋的虫子爬在她的胸口。 “不可能是为了我……” 傅南嘉愤怒又悲痛的大笑起来,指尖颤抖的在伤疤上抚过,“你这个狠心无情的丫头!” “怎么可能是为了我!不知道又是为了哪个没顺你心意的男人!不可能是因为我!” 他情绪陡然变得激烈,死死掐着少女白皙的肩膀,另一只手仍旧扼着咽喉。 “你把我关在密室里!给我下忘情蛊!把我当成男妓一样肆意玩弄!让我忘了你还不够,还想搞什么替身? 不给吃,不给喝,我像畜生一样满地爬!现在装死了是吧,你这死丫头!说话啊!” 季汝阳一边用心观察着傅南嘉的反应,一边通过自己的猜测进行引导: “也许是你做出了伤害她的事,你可能惹二小姐生气或者让她难过了,那天下午她发呆了很久。” 循着季汝阳的话,傅南嘉又头疼起来。 他想起了分别之前他骂过她,还想杀她,还把她当成不检点的女人欺负过…… 可那些不都是她自己搞得鬼吗? 是,他是把她忘了。 可记忆忘了,心和身体都没忘! 她蜷在他怀里,他们紧密纠缠,恰在清晨时分,她欲拒还迎,谁能忍得住? “死丫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吗?我被你险些关到死都没说什么,你又在闹什么?!” 傅南嘉哑声嘶吼,滚烫的泪滴混着脸上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砸在了少女的胸口中央。 挺直的脊背弯曲,他低下头,在心脏外丑陋的伤疤周围一点点亲吻着。 “小乖……坏丫头起来说话啊,你敢做怎么不敢当……你强迫哥哥的勇气去哪儿了? 如果你是皇帝,一定是个暴君,拿个莫须有的理由就给我定了死刑,逼得我不得不恨你。 可事到临头,你又来这样一手,所有的恨意都没了宣泄口,我不仅要无条件的原谅你,还要求着你醒来继续做恶。 你怎么能这么坏……” 季汝阳瞟了一眼收起攻击姿态,并有所共情的陆言,暗骂了一句“废物”。 这明明除去傅南嘉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竟然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不过季汝阳知道,除去傅南嘉不能亲自动手,不然过不了二小姐那关。 于是,他将目标对准霸道的百里陛下。 百里临是沐浴一半儿听到出事跑出来的,身上简单裹着外袍,墨发不停滴着水,展现出一种野性的美。 他在季汝阳言语诱导时进来的,当时傅南嘉还掐着陆凝霜的脖子,他不敢轻举妄动。 季汝阳默默将陆凝霜自戕的锅叩在傅南嘉身上,“傅南嘉,若非因为你,二小姐怎么会想不开,她平时都开开心心的。” 第202章 是我高攀不上了 百里临伸手扯下帷幔,满怀厌恶的将傅南嘉的脖子缠住,强劲的腰腹与手臂同时用力,将他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从季汝阳身边经过时,他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一眼,眸底闪烁着危险的意思。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的小心思! 在百里临眼里,傅南嘉是玷污凝儿的臭虫,身为阉人的季汝阳又何尝不是? 都应该被清扫! 傅南嘉断水断食七八天,又强行用内力冲开了双腿堵塞的经脉,得到了勉强行走的能力。 这一切,全靠恨意支撑。 此刻恨意消失,力量随着溃散,他已到了强弩之末。 百里临的手段很粗暴,臭虫不是要掐死凝儿么,那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用膝盖将傅南嘉后背死死抵住,双手紧紧绞着缠住对方脖颈的帷幔。 力道越来越紧,喉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傅南嘉眼珠暴突,脸庞全都爬上了热红。 可他无力反抗,就算捣腾了几下,在百里临眼中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要下地狱的只有你!不会有凝儿!” 季汝阳冷眼旁观,陆言略感纠结。 茯苓下意识看向白芷,对方眼里很复杂,但冷漠占了上风。 茯苓放下纠结,安安静静的站在里间门口,既然没一个人说手下留情,她也就不说了。 再者说小姐的想法,她没有白芷姐姐那么会揣测。 也许,小姐也不想让傅公子活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陆凝霜醒了。 一声“放开”,百里临立马松手,回到床边将她搂了起来,于众人面前暗暗宣誓主权。 陆凝霜靠在百里临怀里,先是唤了一声“阿临”,转头用虚弱绵柔的声音取笑道: “哥哥,你怎么还没死?” 又是这句话。 傅南嘉趴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嘶哑的大笑起来,恨与爱都在心中拉扯。 百里临吩咐白芷打了水来,他用拧过的手帕仔细的为她擦去脸上和身上脏污。 陆凝霜微微荡着双脚,指尖在仍有不适感的胸口划过,眼泪说来就来。 “哥哥,你让我的心,好难过。我试过了,比刀割还难过。” 正如百里临所说,她不醒是自己不想醒,并不代表醒不过来,外界发生得一切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嘴角轻微的勾了勾,伤心欲绝的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对不起了哥哥,我不知道我会睡那么久,让你在里边受委屈了。 可我只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我二人的秘密基地,才没有单独安排人去照顾你。 你之前让我那么生气,我关一关你怎么了? 我给你下蛊,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表现得没那么爱我,谁知道你在外边是不是有了相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凝霜哭得双眼通红,将数件毫无关系的事情串联上。 “而你呢,你却想要掐死我?你果然不再爱我了!呜呜呜呜呜……” 她从百里临怀中起身,光着脚踉跄的往外跑去。 与所有人想的泪流满面不同,她平静的站在天穹下,手心接着飘落的雪花。 百里临猜到了一半,她觉得生活无趣极了。 原本是想着睡过几年再看看情况的,奈何百里临非要置傅南嘉于死地。 她还不想傅南嘉死的。 因为她的陵墓还没修,傅南嘉死了只能葬外头,等她死的时候,一具枯尸的他没办法当她漂亮的陪葬品。 她碰过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早已在她心目中的陪葬品行列中。 百里临将陆凝霜抱了起来,直接用袍子将她裹住,火热的肌肤源源不断的传给她温暖。 她对后方侍立的白芷吩咐道: “让人给我哥哥看看吧,别死了。 对了,我点名让柳徇风给他治,希望有好玩儿的事发生。” 她趴在百里临的肩头笑了起来,哭红的眼眸瞬间生出诱人的风情,就好似她的哭,是在床榻上被人欺负哭的一样。 “小姐,柳大夫的手还没好,要叫杜大夫一起吗?” “不用,让他独自来。我希望他能全力救治傅南嘉,能不能走无所谓,不能让他下半辈子瘫在床上。” “好的,小姐。” 白芷退下。 陆凝霜被百里临裹在怀里的手,正好摸上他热气涌动的腹部。 她咬着他耳朵,半是调笑半是讥讽的问: “舍得出来了?你怎么不在假脸下藏一辈子?嗯,百里陛下?” 百里临隔着外袍擒住少女的手臂,在她脖子落下细密的吻。 “凝儿先别闹,你睡了好些天,我先带你去用膳,你吃饱了再喂我。 不过凝儿是怎么知道我混进来了,是因为圣蛊吗? 我记得我屏蔽了圣蛊的感知,只要我不动用蛊虫,没人能发现我羌国的身份。” 陆凝霜故意拧了他两下,梨花带雨,强颜欢笑,眸底却杀机涌现。 “你看我脸上有没有写‘蠢货’两个字?沉香院里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知道,是我高攀不上了……” 吐血昏迷的傅南嘉已经被移动到东厢房去了,百里临将陆凝霜抱进屋子,心疼的吻着她掉落的眼泪。 “凝儿你别哭,我是什么陛下?我不过是你的裙下臣之一。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都只是你的阿临。” 他抱住她的双腿,让她慢慢靠近怀里。 少女的脸颊像盛开的桃花,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乖,先用膳。” 百里临用毯子将陆凝霜裹住,又从茯苓那里接过包上狐狸皮的汤婆子,塞进少女冰凉的小手里。 然后从白芷那儿接过饭碗,将二人挥退,耐心的给怀中人喂起了饭。 在百里临眼里凝儿又瘦又小,一定是没好好儿吃肉,所以他专挑硬菜往她嘴里喂。 陆凝霜卡下一大口人参炖猪蹄,转过头眼泪巴巴的百里临: “你把我当什么了?” 百里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自己也吃了口菜,容光焕发的笑道: “当然是把凝儿当仙女了!” “仙女吃这些?” 陆凝霜挑刺道,没把她噎死! 百里临顺着台阶往下,“其实是我吃的,嗯,我需要补,大大的补!” 金蝉蛊遭受重创,他深受反噬,也确实需要补。 那该死的阉狗竟敢克扣他伙食! 第203章 两个小小师弟 想到这里,百里临干脆向陆凝霜告起了状。 “凝儿,你都不知道那个阉人有多过分,他恶意克扣我的伙食!你摸摸,我下巴都给饿尖了!” 他抓住少女柔若无骨的小手去摸自己的脸颊,眨巴着橄榄绿色的眸子,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像一只受尽委屈的波斯猫。 他将下巴放到少女脖间,夹着嗓子不要脸的当起了绿茶。 “凝儿,你倒是管管啊,他一个阉人管这管那,无视你定下的规矩,简直都要翻天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咱沉香院儿里的主子呢,凝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虽为一国之君,却没有一点儿偶像包袱,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妖艳贱货。 某种程度上,他还挺了解陆凝霜的。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撒娇,感觉新奇而有趣,陆凝霜扭动身体,捧着他五官深邃立体的脸咯咯咯的笑。 “阿临,你真的好好玩儿呀~” 眼尾的殷色更深了,瑞凤眼中春水荡漾,呼吸有些微微的喘。 “我会给你做主的,前提是你没背着我乱搞,话说百里陛下,你三宫六院娶多少了?” 百里临搂着小腰往上提了提,将少女紧紧箍在怀里,眯起眼睛附在她耳边粗喘: “尝尝看,跟以前有区别吗? 世间女子美则美矣,却不过红粉骷髅,都不及你美得有灵魂。 三宫六院与你的阿临有什么关系?我余生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探索你身上的神秘,恐怕用尽一生,都没办法探索完全。 有你在,你觉得我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羌国是由数十个部落组成的,政教合一的国家。 他们狂热的崇拜蛊神,热衷突破人体极限,用亲朋好友乃至自己进行实验改造甚至是献祭的情况数见不鲜。 很多时候,神权比皇权更加有影响力。 所以群臣对皇帝的要求,并不会像儒家大兴的齐国一样,整日催“皇嗣乃国本,陛下应当尽快开枝散叶云云。” 在羌国,一夫一妻很常见。一妻多夫,一夫多妻也存在,只要有本事,娶不娶,娶多少都可以。 不算圣蛊在内,如今羌国之中,拥有金蝉蛊的百里临是蛊术最厉害的人,所以还真的没人对他指手画脚。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好吧,嗯……你的眼睛告诉我,唔……你说的是真话,暂且信你。” 陆凝霜攀着他的肩膀动了动,吃了几口餐前小点心。 温度迅速上升,甜腻的味道在二人之间弥漫,百里临强忍着将她拆吃入腹的冲动,转而动起了碗筷。 “凝儿,听话,先吃饭……” 他劝着陆凝霜再多吃一点,桌上丰盛的菜肴全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药膳,多吃有利无害。 然而陆凝霜根本不听他的话,时不时对他这里摸摸,那里亲亲,清纯动人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怎么办呀,阿临这么可口,比饭菜香多了~~” “哼……”百里临汗水都流了下来。 滑腻的小手撑在他胸口,少女在他耳后娇笑又轻喘。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让我尝尝,阿临陛下的味道~” “是么,凝儿你可别哭哦!” 热火瞬间燃了起来,百里临哪还顾得了桌上的饭食,怀中这个才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 仁医馆里,颜心檀已经回来了。 身边跟着两个小不点,头上用红绳扎着小揪揪,衣服很素,就像道观里的小道童。 “师姐,师姐——” “给,药药——” “给师姐,方方——” 两小崽子跟在颜心檀身后忙活,精力十分充沛。 见到掉地方药渣或者写药方的纸,就用小手捡起来,欢欢喜喜的跑到她跟前献殷勤。 颜心檀正在药房里整理药材,偶尔还要分心照顾两个小崽子,这让她对两个大人极为不满。 “我说柳徇风,你倒是搭把手啊!再不济带带两个小的啊,他们也是你的师弟!我他娘的都忙不过来了! 整日坐在门槛上做什么,装蘑菇吗?你不觉得你很烦吗?关键是你要坐坐大门口或者后院儿去啊,你坐在过间干什么? 显得你高?显得你壮?显得你碍手碍脚?” 颜心檀回师门就是为了带两个小师弟的下山的,两个都是苍术在他们下山前捡的,是流落战场的孤儿。 也许是军妓意外生下的孩子,也许是将士一家殉难后藏起来的遗孤。 都不重要了。 只记得师父抱着他们回来时,襁褓都破破烂烂的,两小只干瘦得像快饿死的猫儿。 经过师父几年的悉心养育,俩猫崽子变得活蹦乱跳的。 不过荆师兄的死对师父的打击很大,他已决定闭长关,这样的话,山上就不能养小孩儿了。 颜心檀从回忆里抽身,又开始骂骂咧咧,俩崽子一声声“师兄”白叫了! 柳徇风单手撑着下颌坐在门槛上,一条腿伸直挡在过道上,缠满绷带的右手捏着一根儿三年陈艾,在地上戳着过路的蚂蚁。 他对颜心檀的怒骂充耳不闻。 出诊回来的杜邱亭抖落一身湿雪,在颜心檀询问诊费的时候,他讪笑得直摸耳朵。 “师姐,那家人很可怜的……” “所以呢?” 颜心檀将装好药的抽屉一掌拍进去,面无表情的盯着杜邱亭。 “额……”他眼神乱飞,抓耳挠腮的回答,“我给开了欠条。” 颜心檀单手叉腰,气笑道: “恐怕不止欠条,你还把我让你买饴糖的那几个子儿也送了吧?你这败家玩意儿! 你不看看家里几张嘴!那边一个,白吃白喝不干活儿,饭碗都要塞到手里去!两个小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补吧? 还有你,你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饭!鸡腿?屁腿!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给我吃半个月的水煮菜干!” “师姐~~” 杜邱亭可怜的唤道。 颜心檀指着他,对两小的说: “快去找杜师兄,说好了给你们买饴糖的,快去找他!” 俩崽子一左一右拽着杜邱亭的衣角,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杜师兄,糖糖!” “师兄,糖糖!” 杜邱亭陷入沉思,现在卖身给二小姐还来得及吗? 第204章 救不了,你就给我死 见杜师兄没反应,心思敏感的小家伙们抿着唇,对视一眼,眼泪悄悄滚了下来。 他们用手指尖小心翼翼的拽着杜邱亭的衣角,另一手偷偷抹着眼泪。 杜师兄一定是不喜欢他们,才说话不算数的…… 颜心檀忙活其他的事情去了,柳徇风依然在门槛儿上发呆,发现俩小师弟哭了的杜邱亭手忙脚乱。 耐心的哄了老半天,并承诺下次给带特别好吃的点心回来,两小家伙儿才不哭了。 其实,孩子嘛,要的是重视和关注。 做到位后,就算吃糠咽菜,也能笑眯眼跟你好。 关闭的医馆侧门被人叩响,颜心檀给了杜邱亭一个眼神,他让小师弟们留在原地,自己跑去开门了。 风雪有点儿大,他连忙两将人迎进院子,看对方揭下厚实的兜帽,露出熟悉的脸来。 “茯苓姑娘,怎么是你?” 作为沉香院的大丫鬟,茯苓很少亲自来的,她视线冷锐的扫向室内,出声道: “小姐让我来请柳大夫救人。” “小姐?二小姐吗?” 杜邱亭迎着茯苓往里走,惊讶的问,“她醒了吗?” 茯苓点头。 两个怕生的小家伙躲到了楼梯后面。 杜邱亭经过时,伸长手臂狠狠的揉了两人的小揪揪一把,领着茯苓往过道走去。 “柳师兄手还没好,估计没办法出诊了,你方便给我说说病人的情况吗?” 柳徇风早就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茯苓,茯苓不躲不避,直接与他对视。 “柳大夫,我家小姐叫你给人治病,你去吗?” 柳徇风转身就去收拾药箱,可能用到的药瓶一把一把的往药箱里装,中间还忙得摔碎了几只。 可他对自己的心血毫不在意,长腿从碎片上跨过,锁好房门拎着药箱回到茯苓面前。 总共花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杜邱亭将柳徇风和茯苓送到门口,两匹马儿正低头打着响鼻。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柳师兄?茯苓姑娘?” “不用,小姐只让请柳大夫一人。” “好吧。” 杜邱亭趴在门框上遗憾的目送二人上马,他挺想去的。 一是担心自家师兄的手伤,二是想蹭点儿沉香院的点心,好给俩小崽子交差。 吃过沉香院的点心,才知道什么叫世间珍馐,饴糖都会变成将就。 策马狂奔的路上,柳徇风忍不住问: “二小姐……怎么样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但欣喜居多。 二小姐能醒来,是好事! “你一会儿看过就知道了。” 茯苓眼神一凛,双脚踩着马镫站了起来,驭马的马鞭一甩,成了她远攻的利器。 就在此刻,两侧巷道里冲出一群武器精良的黑衣人,茯苓为柳徇风破开生路后,倒骑马儿,以一当十的断后。 “需要帮忙吗?” 柳徇风已经掏出了药粉。 茯苓道了一声谢,飞身下马将他们一个个制服。 “你先走吧,小姐的事不能耽搁。” 她脚踩领头胸口,用马鞭将反绑双手的敌人一个个穿了起来。 柳徇风见没有大问题后,轻夹马腹提起了速度。 湿雪一团团砸在脸上,倒退的街景变成了陆凝霜含笑的模样,柳徇风到沉香院的心愈发迫切。 马儿交给下人,他在早已候在侧门的春花引领下,来到了沉香院中。 他径直向主卧迈去,春花微笑的拦在前方抬手恭敬有礼的指示着东厢。 “柳大夫,要救治的人在那边。” 柳徇风握紧了拳,面色不虞的说道: “我应该先去拜见二小姐!” 习武之人耳力很好,他听到了少女娇软的哭声和男人沙哑的嗓音。 “二小姐没有要见您的指示。” 春花表情不变,就这样静静的拦在去主屋的路上,对方愿意听,就让他听个够。 见柳徇风脸色越来越不好,春花催促道: “柳大夫,还是先看看病人吧,他要有个好歹,小姐会发怒的。 对了,小姐想了解那人的病情,所以,你要是想见二小姐的话,还是先看诊吧。” 柳徇风眉头紧锁的望了闺房一眼,不甘不愿的转动脚尖,往东厢第一间走去。 春花领着柳徇风出现,两名侍从推开门,跟着二人走了进去,在柳徇风给傅南嘉看诊时,静静的侍立两侧等候吩咐。 傅南嘉伤得很重,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渗血,额头结着大块的痂,脖子上有紫黑色的勒痕。 红色的低领寝衣一片脏污,衣摆下的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柳徇风下意识掩了掩鼻子,嫌恶道: “没救了,埋了吧。” 显然,他已经发现了病人的身份。 春花瞬间着急起来,“柳大夫你想想办法,小姐说了,让您全力施救,傅公子不能死!” 柳徇风更加夸张的用手上的纱布捂住口鼻,用最粗的银针挑起傅南嘉的下摆,露出血腥而恐怖的双腿。 吊儿郎当的说: “你看吧,人都臭了,不是我不想救,是真没救了。” 吊着一口气罢了,救治的难度太大,再者说,他何必费心费力的挽留一个情敌呢? 这样想着,侍从们纷纷低头: “小姐。” “小姐。” “见过小姐。” 柳徇风转过头去,陆凝霜被百里临抱着进来,立马有人将玫瑰椅搬来,并铺上柔软的垫子放上软枕。 百里临将她放在椅子上,长臂一伸拖了条圆凳过来,就坐在她的侧后方。 她翘着腿靠在椅子上,面若桃花,唇如樱桃,眉眼间春情流动,看一眼就让人心跳加速。 “柳大夫,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忧郁含愁,伤心得泪光闪烁。 “你知道吗,傅南嘉的腿当初是我让你师兄治的,现在我让你治你却推脱,你不会比不上他吧?” 柳徇风咬紧了牙,该死,怎么又是荆时越?阴魂不散的! “他伤得太重了,全身经脉受损,五脏六腑破裂,双腿更不用说,骨头都碎成渣儿了。 二小姐,你用这样的难度来考验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上一秒还勾唇微笑的陆凝霜突然起身,暴怒的将桌子上刚摆的茶点全部扫下去。 “我不管!荆时越死了,你就给我救!救不了你就给我死!” “二小姐……” 柳徇风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跟受了万箭穿心一般,声音都疼得发不出来。 下一刻,陆凝霜来到跟前,红着眼满是依恋的捧着他的脸颊,哽咽的说: “徇风哥哥,我只能靠你了。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死,别让我难做好吗?” 第205章 皇后,男宠,叫不醒的陛下 “我……” 柳徇风长叹一口气,低下头错开她的目光,在药箱里翻找起来。 “我会尽全力的,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怪让人难受的,明明该伤心和愤怒,偏偏止不住的心疼。 陆凝霜慢慢将双手放下,愣愣的站在原地。看柳徇风拿出一枚压箱底的药丸,掰开傅南嘉的嘴喂进去。 他耐心解释: “这是大还丹,不过不是我师父炼制的,是我暗地里偷偷研制的,多年来尝试了上百回才堪堪得了两粒。 药效没那么立竿见影,但是能吊着他的命,不至于救到一半就咽气。” 他目视着陆凝霜,突然变得很正经: “是,我是不会荆时越那一手逆天改命的祝由术,但不代表我不如他,我有自己的方式方法!” 说罢展开针囊,指尖在银针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最里面几乎没有使用过的十二枚金针上。 决定好后,先是用最细的银针扎在右手关键的几处穴位上,提升了敏感度。 一瞬间疼的龇牙,又迅速施针封住痛觉,深呼吸好几次,等右手的痉挛停止后,依次执起了十二枚金针。 在傅南嘉头顶的百会穴、眉心穴,两侧太阳穴,人中穴落针,又在胸膛正中央的檀中穴,脐上神阙穴,脐下中极穴下针。 行至此处,已经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右手颤抖得无法控制。 在柳徇风歇息时,陆凝霜从袖中抽出绣帕,贴心的给他擦拭着汗水。 淡雅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柳徇风有些微的走神,他直接问道: “二小姐,手帕能给我吗?” 因为喜欢,所以直接开口索要。 在这方面,跟他情感内敛的师兄很不一样。 “好的。” 陆凝霜吸了吸鼻子,嗓音是沙哑的。 因为躺了七天多,醒来又和百里临闹了一阵儿,腿突然抽筋,连忙拽住了男人的衣襟。 柳徇风没用多大力就将人提到怀中,低头看着往他怀里塞绿梅双面绣丝帕的细嫩小手,脑中忽的响起她含着哭腔的喘。 真的很想让人欺负呢! 百里临起身将陆凝霜抱过去,柳徇风垂眸摩挲着指尖,回味着怀中的甜软感觉,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等到右手稍稍恢复,他重新投身施针大业。 掌心脚心四针落下,大功告成。 右手连上的筋有崩裂的迹象,再高强度使用的话手彻底废了。 好在后续的治疗程序对灵敏度要求不高,能通过左手完成。 柳徇风将隐隐沁出血水的右手背在身后,从怀里掏出素雅的绿梅丝帕擦掉脸上的汗水。 “命已经留住了,接下来的重塑经脉需要配合药浴。” 他在侍从的伺候下左手执笔,在宣纸上唰唰写着药方,吩咐道: “取一个浴桶放在大铁锅里,下方架起柴火,以保证药水不会冷却,至少要维持三个时辰。 在准备药浴前,先用温水把他擦干净。” 百里临顶着宋元洲的脸,小心的给陆凝霜捏着抽疼的小腿,安静的当一个伺候人的男宠。 陆凝霜微阖眼眸靠在他怀里,轻声问道: “三个时辰,人不会泡坏么?” 柳徇风背着手,毫无负担的反问,“看二小姐要命还是要腿?” 陆凝霜动了动手指,将脸贴在百里临热乎乎的胸口,掩唇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 “当然是保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命在,未来才有可能。” 柳徇风蓦的笑了,“希望以后我遇到这样危险的情况,二小姐能干脆利落的决定保命。” “为什么要我做决定,怎么不问你的师弟师妹?” “二小姐觉得呢?” “好的,我会的。” 陆凝霜拖长了音调,盈盈带笑,“我的柳大夫~~” 药浴准备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房间里瞬间热气缭绕,腥臭苦涩的药味儿熏得人作呕,柳徇风劝陆凝霜出去。 “用的都是大猛之物,闻着于二小姐身体无益。” “会怎样?”她好奇。 柳徇风表情严肃,“会头晕目眩,腹绞痛,若在月信期会诱发血崩……” 话音刚落,二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来是百里临抱着她用轻功远遁了。 柳徇风:不至于…… 柳徇风摇着头,招呼侍从将傅南嘉小心的放进去。 百里临抱着陆凝霜去了暖阁歇息,茯苓终于找到机会禀报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情。 “小姐,奴婢问过了,那几个是傅少爷的下属,因为很长时间没见到他傅少爷露面,特地来救他的。” 陆凝霜指挥百里临给指甲上蔻丹,脚下踩着呼噜震天响的大白狼,头也没抬的抿着白芷刚端上来的奶茶。 “你确定是傅南嘉的人?” 茯苓纠结道: “可他们都是这样招的……” “那为何要拦你和柳大夫?” “说是……想从奴婢口中撬出傅少爷的下落。” “太丑了!你到底会不会?” 陆凝霜打量指甲立即蹙眉,抬手将鲜红的蔻丹蹭在了百里临雪白的锦袍上。 百里临并不生气,用手帕沾湿了酒液,仔细将指甲盖儿擦干净,温声哄道: “凝儿别生气,我再涂一次,一定很好看的。当然了,抓在我背上,会更好看!” “挺不要脸的!” 陆凝霜踹了他一脚,却被他一手握住。 “脸面哪有凝儿重要?所以今晚,还让小的侍寝吗,我尊敬的皇后娘娘。” 看那一脸鬼祟,装出偷相的百里临,陆凝霜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喘了好久情绪才平稳下来。 她侧过身,用脚尖抬起男人的下巴,柔软的腰肢下沉,凑近了问: “所以,阿临今天是要同我玩儿皇后,男宠,与叫不醒的陛下的游戏吗?” 百里临凑上去吻了她的唇,没脸没皮的应道: “我演男宠,凝儿演皇后。” “那谁是我那叫不醒的夫君?” “也是我!” 茯苓:小姐,看我,看我! 你们不要再继续了,等解决完我的事再玩儿好吗? 陆凝霜啧了一声,坐回了躺椅,重新将目光落在茯苓身上。 “让季公公去审,他们不可能是傅南嘉的人。我不信他们,但我信傅南嘉。” “是,小姐。” “嗯,退下吧。” 第206章 今生都没做好,凭什么修来生 “凝儿,为什么不可能是他的人,你就这么相信他?” 百里临拿着鼠毫笔仔细涂着指甲,抬眼好奇的问了一嘴,表情莫名有点儿泛酸。 陆凝霜闭着眼,懒懒应了一声。 “就当,是我猜的吧。” …… 灯火陆续燃了起来,形成了人间的璀璨星河。 陆凝霜趴在窗边看簌簌落下的雪花,皎洁的月光透过手指缝,照在了脸上。 场景与当年坐在绣楼窗台上很像。 陆凝霜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她掀开一次又一次,雪花、宫灯、庭院,都被冷白的月华变成了模糊的光影。 有人走来,却又不见踪影。 光线迅速暗了下去,场景变得十分奇怪…… 偌大的宫殿里烛火摇曳,一位身穿常服的女人正伏在龙案上批改政务,静谧的大殿里只有奏折翻动的沙沙声。 她已经生出了华发,不再年轻貌美,但天下权势加诸其身,让她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呼——呼——” 风起。 一道仙气飘飘的身影逆光踏来。 衣衫猎猎,白发胜雪。 “荆……”女人满是诧异,随后皱起了眉,“你竟然还活着?” “二小姐呢?” 声音朗朗,宛若清风。 女人表情凝滞,右手不由自主的收紧,血管都突了起来。 “咔嚓”一声,朱笔折成两段。 她重新换了一支笔,低眸批改起来。 “你不知道吗,凤平长公主薨于永康十年,享年三十五,葬于祁山公主陵。长庆侯,宁国公,信阳公等的陵墓拱卫公主陵。 陆二小姐也好,荆太医也罢,早就是过去式了。 这位高人,你来晚了。” 女帝揉捏着眉心,掩住了闪烁的泪光。 那人一愣,“现在是……” 女帝接话,“永康二十年。” 光影一闪,青年出现在寂静的公主陵寝之外。 他屈腿坐在巨大的墓碑上,藏青色的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清澈的百花酿从酒杯里倾到下来。 许是敬寒风,也可能敬月亮。 “凤平长公主?” “我确实,来晚了。” 斗转星移,被历史尘封的公主陵重现天日,有关凤平长公主的舆论,一瞬间甚嚣尘上。 浴缸里的热水,哗啦啦的往外流去。 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少女在水中沉浮,气息若有若无。 “蹬——” “蹬——” “蹬——” 清脆的脚步声从很远的楼梯传来。 在少女睁眼看人生最后一缕微光时,被人从外锁住的门忽的开了。 一个仿佛从古画中走来的白发青年伸手将她抱起,一步步走在了绚烂的繁花中。 “咳……咳……你是……谁?” 少女艰难撑着眼皮,被扎得满是暗红色小点的细白手臂在空中晃荡。 “二小姐,先别说话。” 青年的嗓音温朗,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二小姐?呵,我不是,陆家……大小姐么?” 少女扯了扯唇角,凉薄的回道: “我什么…也没有,咳咳,权还是钱,都在……陆谨手中,你要?跟他抢去……” “我不要那些,我是来带二小姐走的。” 青年很冷静,也很温柔。 少女的恶劣故态复萌,她虚弱的笑着,眼泪流着,还险些背过气去。 “找我的?那你给我玩儿吗,呵呵呵呵哈哈……” 青年平静的回答: “给你玩儿。” “你知道我的玩儿是什么吗?” “嗯。等你成年再说。” “哈哈哈哈哈哈,唉,我还没睡过男人了……” 不知怎的,一直用上帝视角旁观的陆凝霜愤怒冲破胸腔,怒火在此刻燎原。 一瞬间,她夺过了少女身体控制权,沉渊匕首凭空出现。 她狠狠的朝青年挥去,泪水如泉水涌出。 “给我滚啊!我不喜欢前世今生的游戏!荆时越,你怎么阴魂不散!你给我死!给我死!” 她一刀刀扎进他的胸口,景象慢慢变淡,她蹲在地上,发疯的剁着一具尸首。 等环境全部崩塌,陆凝霜满身是血的站起来,舔着刀口的血,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重新凝成的人影。 “你不是荆时越!” 她已经恢复了冷静,认真擦拭着沉渊,整个人隐于黑暗里,与刚才癫狂的样子截然不同。 “说吧,想做什么?” 但,过度寂静也是一种疯狂。 只是,她并没有等到回答。 …… 千里之外,仙风道骨的人在山顶上睁眼。 “你看,为师说了,她见你一次杀你一次,时越,该放下了。 你是为师最有天赋的弟子,是为师选定的衣钵传人,为师会将毕生修为都传于你,你是最有可能成得道成仙的人。 为师知道你想问什么,为师没有得道,只不过寿命比普通人长了些,两百岁就是为师的大限。 传承,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比生死更加重要。 时越,为师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而你,有机会突破桎梏,渡劫飞升。 两百年,四百年,八百年……甚至是一千年!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逍遥游·北冥有鱼》庄子) 红尘的一场情劫,真的算不了什么。” 苍术抬手置于荆时越头顶上空,蓄力一推,强行传功。 天边乌云汇聚,雷霆闪耀。 他的声音像是从外世传来,嗡嗡作响。 “时越,传功结束,为师大限便至。为师的身后事你不必管,你谨记,二十年后方可下山!” “轰隆——” 雷霆抵达,苍术烟消云散。 荆时越白发飞扬,众多光芒敛于体内。 “师父……” 他终于可以说话了。 但他已被无形的结界困住。 它有一个名字,叫师尊遗命。 …… 屋子里,众人惊疑的围了一圈儿。 “二小姐,二小姐,快把刀放下!” “凝儿,你怎么了?” “小姐,你别吓奴婢啊!” 陆凝霜攥着沉渊立在中央,她的旁边是捂着流血胳膊的百里临,脚下是腹部中了数刀的陆言,前方不远是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柳徇风。 后方是胆战心惊,想要扑上去夺刀的白芷。 陆凝霜的意识渐渐回归,她抱着头大吼大叫: “又是他!又是他!他怎么阴魂不散!” 她径直扑进柳徇风的怀里,又哭又亲他。 “柳大夫,你有没有驱魂的办法?你帮我把他赶走吧,把他赶走!最好神魂俱灭!今生都没做好,凭什么修来生!” 第207章 取代了雪夜的蝉鸣 柳徇风连忙搂住她的腰,免得她摔倒,伤手再一次去夺沉渊匕首。 “好好好,我帮你把他赶走,把他砍得稀巴烂,二小姐听话,把刀给我。有了刀我才更加如虎添翼对吗?” 他拿脸去贴哭疯了的陆凝霜,用小动作先将她安抚着,同时恶狠狠的瞪着周遭几个人,压低声音: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上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是没吃到教训吗,怎么又把刀给她了? 什么匕首啊,剪刀啊,这样危险的东西就该扔的远远儿的!” 脸色惨白的陆言用力按在腹部伤处,攀着窗台,慢腾腾的站在了起来。 “二小姐不喜欢我们对她指手画脚,她的记性特别好,少什么都能发现。 若发现我们故意防着她,可能她本来没打算再那么做,也偏要那么做了。” 白芷点头,一脸凝重的为陆言的话作证。 “沉渊是舅老爷送给小姐的生辰礼物,小姐她喜欢压在枕头下方的被褥里睡觉,可以获得安全感。 小姐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没收的话,她会发疯的。” 小姐其实很敏感,打心里不相信任何人,沉渊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百里临甩了下掌心的鲜血,用一种复杂到难以分辨有多少种情绪的眼神看着柳徇风。 “凝儿……就暂时交给你了。” 他一脸勉强的往外走去,在有关陆凝霜的事上做出了今生第一次让步。 不是百里临不想争,他也确实可以强行将人夺回来。 可是呢,夺回来继续看她崩溃大哭么? 白芷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凝儿不喜欢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觉,会让她惶恐不安。 他仔细了解过,荆时越在她幼年时的出现,她沉睡三年醒来后的不告而别,他死后尸体的消失,都由不得她做主。 凝儿与那个男人之间,有一种命运带来的无力感。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集齐了很多要素,让他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比如:最早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陪她最久的人,她的第一个男人。 会拒绝她的人,敢和她闹别扭的人,骂过她的人,数次将她鬼门关救回来的人。 为她付出寿命的人,她能很自然的翻脸或是撒娇的人,唯一一个舍得抛下她的人。 来得最早,走得最早的人。 荆时越真的占尽了先机,就算凝儿不曾动心,他的特殊性也足以让凝儿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优解是让柳徇风与之对抗,用师弟压制师兄,慢慢的,彻底将他的影响从凝儿的生命力移除。 这也是凝儿自己的选择,甚至蕴含一丝报复的味道。 百里临满心酸涩,柳徇风心中何尝是滋味? 他虽致力于挖师兄的墙角,想要在二小姐身上胜他一筹,却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出胜负。 让他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二小姐哭得太惨了,他心疼。 其实,胜负也没那么重要。 少女在他脖子上到处咬,沾血的小手已经将他衣襟扯散,探了进去。 柳徇风轻拍着陆凝霜的后背,像一位成熟稳重的兄长,纵着小姑娘对他撒疯。 “二小姐,我刚给傅南嘉治疗完,身上都是汗,你别亲我了,我挺脏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缓,劝诫中充满了宠溺。 某一瞬,他的身影与荆时越重合。 却很快错开。 “不!”少女的嗓音沙哑,哭狠之后,意外的软糯。 柳徇风叹了口气,一点点轻柔的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沁着血水的右手将她从肩膀滑落的外衫按住。 “让我先沐浴好吗,虽然我每天都会沐浴的,但……” “我不要!” 滚烫的泪珠不停的从清绝惑人的双眼滚落,她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儿,咬上他凸起的喉结,伸手疯狂的去撕他的衣衫。 “柳大夫,你说了要帮我的!你答应了的!你说你有办法的!难道你也要骗我?我们做,你把他赶走,别再缠着我了……” 少女哭得满身是汗,身子软得一塌糊涂,全靠他搂着才没有摔倒。 柳徇风用袖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和汗水,耐心哄道: “那我们换个地方。” 此处确实不是个好地方。 他不想委屈了她。 少女抬头,用哭红的眼眸望着他,声音小小的,娇弱又可怜。 “就在这里,在窗边。” 柳徇风原以为在得手的那一刻会很疯狂,疯狂的去证明自己比荆时越更厉害,让陆凝霜在师兄弟中选一个。 你觉得谁厉害? 你要谁? 你喜欢谁? 谁让你更快乐? 然而,现实与设想大相径庭。 他如春风细雨般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少女,用温柔的动作和言语,慢慢消除她心中的不安。 “二小姐,抱紧我。” 他吻着少女粉嫩的耳垂,低眸精耕细作。 夜风很凉,窗外的雪很大。 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竹叶青的嘶声,取代了雪夜的蝉鸣。 …… 这个夜,有很多人了无睡意。 陆言自行包扎好了腹部,盘腿坐在屋内床榻上,回忆着一路走来的艰辛。 他的二小姐,总是多灾多难的。 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苦要给她一个人吃? 荆太医,你不是爱她入骨吗,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真把她折磨疯了,你就开心了吗? 季汝阳早已审问完,一个人埋头在书房内奋笔疾书。 他还是不够厉害,只杀得了造谣生事的人,杀不了对二小姐纠缠不休的鬼。 我这奴才很失职! 仁医馆后院门口,一大两小翘首以盼。 “柳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杜邱亭拎着灯笼,脖子伸得比鹅还长。 “柳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两小只一左一右拽着他的衣角,做同样的姿态。 颜心檀从屋内喊道: “杜邱亭你到底搞什么鬼,还不让小师弟回来睡觉!外头风雪这么大,吹病了怎么办?” 两小只看看师姐,又看看没有师兄归来的远方,犹疑道: “杜师兄,你不会骗我们吧?师兄根本不会带好吃的糕糕回来!” 颜心檀嗤笑道: “杜邱亭,你骗小孩儿也要有个度!姓柳的,像是要回来的样子吗?也不知去哪儿鬼混!” 第208章 蛇形手链 前两次都是微风细雨,将人安抚下来后,就变成了狂风骤雨。 柳徇风成了吐着蛇信的毒蛇,阴狠的想要让少女忘却师兄的存在。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流出,少女背抵窗扇,无力的靠在他怀中哼哼唧唧。 在他耳边,哼得比蜜糖还甜。 “柳……呜呜……” “二小姐乖,怎么不叫哥哥了?” “徇风……哥,”还没叫完就被柳徇风恶劣的打断,“叫我大哥哥。” 少女埋在的他脖间抽噎着,“我有,大哥哥的,他是秦……” “我不管,不然你叫我叔叔!” 陆凝霜选择了后者,在称呼上压了荆时越一大头,柳徇风表示很满意。 …… 二人沐浴过又闹了一次。 闺房内所有的纱帘帷幔全都放了下来,冷风从半开的窗户进来,飘动的纱幔变成了山间的流云。 珠帘相撞,叮当作响。 外边的天色很暗,雪花纷纷扬扬,又有纱幔相隔,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柳徇风搂着柔软的娇躯躺在被窝里,聆听着风雪呼啸,还有炭火炸开的声响。 享受着这份寒冬里温暖的寂静。 陆凝霜闭着眼睛枕在他热乎的胸口,嗓音沙哑得都快没声儿了。 “柳大夫,我给你说个小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嗯?” 柳徇风从被子里伸出右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跟哄小孩儿一样。 “凝凝想告诉我什么?” 叫着自己想出来的独有称呼,他心中暗爽。 二小姐都叫烂了,凝凝是属于我的! 感受到柳徇风情绪的陆凝霜话语一顿,小手捉住被子里的大手,将他手指头一根根勾着把玩。 “我能看见那种东西。” “哪种?” 柳徇风偏过头来,将视线往在胸膛挤变形的脸蛋儿望去。 “就是,冤魂。” 艳艳樱唇一大口咬在了他胸膛。 柳徇风“嘶”了一声,准备说什么就看到她往自己怀里蛄蛹,可怜兮兮的说着悄悄话: “比如此时就有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站在床边看着你。” 她把头都藏进了被子里,藕臂搂过男人的脖颈,压着他附耳过来。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整个人纠结又痛苦。 “远一点儿,内间的推拉门处也有一个。 其实不止它们,我们的身边有很多很多。人间不只是人类的人间,也是妖魔鬼怪的人间。 只有快感冲击大脑皮层,让意识溃散的时候,我才暂时感知不到那些。 徇风哥哥,我只能把你们当成缓解病情的良药,但你们谁都救不了我。我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柳徇风被陆凝霜的话吓了一跳,他向来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但是她畏惧的模样,让他后背生出了毛毛汗。 不过他还是很有担当的,几息之后便冷静下来,侧身将人圈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了她看向屋中的目光。 “凝凝你别怕,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它们赶走的,我不会让任何脏东西碰到你的!” 陆凝霜对他的承诺不以为意,看不到的人与它们处在两个世界,这点儿挺玄幻的。 她自顾自的说: “徇风哥哥,你说人死了变成亡魂,亡魂投胎变成人。那魂魄离体又归位,算第几世?” 柳徇风回答不上来。 她用很平静的语气继续说: “如果可以,我不想有来世。爹娘姐姐,白芷茯苓,还有你们都不在,投胎的路上一定会有鬼怪欺负我。 它们都觉得我是大补之物,我被咬怕了。” 她又在“真情流露”,半真半假很容易让人相信,更何况九成真,一成假呢? 没人谁能想到,唯一假在她并不害怕。 地宫之中,她吃了那么冤魂,就算放到鬼怪之中,也会是一个魔头。 该害怕的,是它们。 陆凝霜心底的小儿噙着戏谑的笑容,欣赏着柳徇风心疼得眸光湿润的模样,她很乐意看到旁人难过或者是痛苦。 欣赏够了柳徇风的失态,陆凝霜终于揭露了这场大戏的核心。 她轻轻推开不停闪着心疼的泪光,亲吻着她的脸颊的男人,哑声问道: “你们师门,是有什么入梦之类的秘法么?” 她的精神力一向很强,强到十天半个月都很少睡觉,之前站在窗边,意识却突然变得恍惚,明显不对劲。 梦境里不仅出现荆时越,还出现了未来的场景,甚至将前世今生连了起来。 她看过很多小说,什么前世今生,虐恋三世,都是为了将人困在爱情里泥潭里挣扎不脱。 说真的,在将她所有的经历串联起来的那一瞬,她内心涌上了无尽的愧疚。 对杀死荆时越的愧疚。 还有失而复得,苦尽甘来的感动。 那显然是不正常的,说没人搞鬼,她坚决不信! 然而自从她放下对女主的杀意后,贼老天就没在响应过了。 所以,搞出那些异象的是人。 那谁与她有仇? 哪些人可能为荆时越搞她? 答案呼之欲出。 柳徇风一愣,摇头,“应该没有。”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他不知道她为何要问。 “好吧……” 陆凝霜恹恹的蹭了蹭他的胸口,没有再说话。 柳徇风揽着她的肩膀,见她半天没动静后,认为她睡着了。 强打着精神的他,将少女拥进怀里,搂着他她闭上了眼睛。 陆凝霜在心里念道: 该死糟老头子,你很好,你的徒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傅南嘉药浴之后,已经被移到了床榻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 陆凝霜又缠了柳徇风三天才放他走,把他哄得恨不得把心挖给她看。 从emo到得偿所愿,柳徇风有十来天没管他的药人了,抽空一看,全死了。 在他郁闷时,陆府的礼物送到了。 杜邱亭和俩小只像活跃气氛的npc,在旁边嗷嗷叫着拆开看。 黑漆木盒里放着两条绿宝石与极品翡翠制成的首饰,一条穿在四根手指上的覆背流苏手链,一条缠在大腿上流苏链子。蛇的元素很明显。 看清楚的一瞬,柳徇风“砰”的一声将盖子拍了回去,抱起盒子就往屋里走。 关门上锁,将泛着香气的洒金纸条抻开,上面写着: “徇风哥哥,绿色和你很配。在我心里,你就像一条剧毒的竹叶青。够坏才有自保之力,我很喜欢。 每一颗宝石都是我挑选的,图纸也是我画的。 曾经有人收到过,但他不珍惜,被我毁了。你是我送的第二个人,我希望你能保管好它们。 还有,明天戴给我看。” 第209章 可惜 柳徇风越读嘴角越翘,在看到“曾经”以后,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第二个? 第一个不会是他那死了的师兄吧? “阴魂不散,烦死了!” 他将信笺攥成一团,深呼一口气后仔细欣赏起当今独一无二的宝贝来。 荆时越占据第一又如何,他已经死了,凝凝与他的过往终将烟消云散。 “叩叩——” “叩叩——” “柳师兄,你跑什么?” 是杜邱亭的声音。 看到首饰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很值钱。 柳师兄真小气,看看都不许! “柳师兄,你跑什么?” 两个崽子在鹦鹉学舌,嗓音软软的,伴随着乐呵的咯咯咯咯。 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祖母绿手链的柳徇风被吵得心烦,此时此刻,就应该独享喜悦。 他毫不留情的朝门口骂道: “去去去,一边玩儿去!小心我一人一把药,给你们毒成哑巴!” 杜邱亭想起了曾经被支配的恐恐惧,缩了缩肩膀,第一次被柳徇风怼的俩小崽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医馆过了休息日,慕名前来看诊的百姓排成了长龙,大堂就颜心檀一个大夫,忙得那叫个脚不沾地。 听到小师弟的哭声,她直接就怒了。 歉意的对病人笑笑,让帮忙的学徒和伙计维护下秩序,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往后堂冲去。 “谁干的?谁干的!!!” 一声大吼,所有人都抖三抖,清冷师姐终究被不成器的同门变成了河东狮。 她一个大巴掌拍在将耳朵附在门缝偷听的杜邱亭后脑勺上,将他脑瓜子打的嗡嗡作响。 “听人墙根,可不是君子所为,师父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看看小师弟都哭成啥样了,你是怎么带孩子的?是不是你把人弄哭的?” “不是我,是……” “不是你还能是老娘啊?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到前厅去给病人看诊! 秦家人马上就要进行年底查账了,一年到头就你赔得最多,你不想办法如何平账,还有闲工夫带小师弟们偷听? 事事都等我来做,依我看年底查账前,直接把仁医馆关门大吉算了,咱们都上街乞讨去!免得还要绞尽脑汁的补上万两的亏空!” 杜邱亭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为人很是天真,看到家世清贫困苦的病人来求医,开着一把同情泪,人参灵芝等贵重药材的药费说省就省了。 毕竟他虽从小吃糠咽菜,但山上珍贵灵药多的是,在他眼里很寻常。 听着女人的训斥,杜邱亭讪笑的揉着发疼的后脑勺,听话的溜了,顺便将俩小孩儿扔给师姐看管。 颜心檀气得脑袋冒烟儿,转头压下怒意,蹲下身熟练从俩崽子衣襟处抽出帕子,给他们擦眼泪鼻涕。 “告诉师姐,你们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俩崽子又嗷了一大嗓子,伤心欲绝又忐忑不安的往她怀里扑。 “师…师姐,柳师兄说,要毒我们,变成哑巴,呜呜呜呜……” “师姐,我害怕……” 盛怒中的颜心檀一手搂一崽儿,狠劲儿的踹门一脚,“柳徇风,你怎么这么没品?!” 屋内的人嗤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也对,他不就差点儿成了杜师弟的童年阴影么? 该死,好气啊! …… 密集的雪花片从灰白色的天空飘落,各式各样的情报从四面八方传到陆映雪的案头。 这是一场席卷齐国全境的大雪,北上收复陈平关的玄麒军和往西夺取河内平原的镇远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明明,胜利的桂冠伸手可摘。 陆映雪将军报看了一遍又一遍,拧着眉头,不停捏着眉心。 上天,不站在我这边么? 陆府梅园的亭子里,咕噜噜的茶水热气腾腾,冲淡了外边风雪寒意。 一身夺目红衣的少女撑着下颌倚在铺了雪色狐皮的贵妃榻上,身前盖着一件极为厚实的银丝滚边的白熊皮毯子。 她披散着自带清辉的雪白长发,整个人都陷在了蓬松洁白的皮毛里。 今日不知是谁给她上的妆,眉细长如弯月,尾部微微上挑,唇殷红小巧,衬得肤色玉质般清冷通透。 清纯中不经意流露出妩媚,掀眸懒扫一眼,像极了不谙世事的狐狸精。 “小姐,有信。” 掌管沉香院外部力量的茯苓,恭敬的递上了一封略显脏污的信件。 “谁的?” 陆凝霜低头饮着白芷端到嘴边的梅花茶汤,脚跟儿踢了一下陆言的后腰。 原来她身前还跪了一个人,只因厚实的熊皮毯子遮住了人的视线,才被人忽略罢了。 “应该是是姜世子的。” 陆凝霜轻唔一声,卷翘的睫羽似蝴蝶般轻颤,她摆了摆手指,眯起眼软绵的说道: “让季公公给我念。” 茯苓转手递给了旁边弹琴的季汝阳。 季汝阳看了眼脸颊泛起粉色,宛如醉酒的少女,将信取出来读道: “霜妹吾爱,见字如晤……” “嗯……” “祈山绵延数百里,树木四季苍翠,山中云腾雾绕,月出时云涌成海,仿佛另一片天地。 你总爱想身后事,我觉得不太吉利,不过祈山确实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百年之后葬在这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季汝阳沉下脸,狠狠记了姜朔一笔。 现在提葬不葬的,不是诅咒二小姐么? 然而正主并没有生气,她偏过头将脸埋进狐皮里,葱白的手指紧紧抓住身前的毯子,嘴里溢出细碎的喘息。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读。 “你谨记按时吃饭喝药,出门多穿衣。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季汝阳皱了皱眉,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镇远军的情况不太乐观。 读完以后,他将信折好放进信封里,交给了白芷保管,然后重新抚上了琴弦。 一首《相思曲》结束,那边也接近尾声。 等着陆言将她伺候干净,就听她软绵的叹了声“可惜”。 “二小姐,有什么可惜的?” 茯苓接了话,陆言很忐忑。 陆凝霜伸着酸软的手指把干眼角,自言自语的说: “年关之前,他都回不来了。” 第210章 梅园 她的语气很奇怪,惋惜之中带着一股忧郁气息,仿佛在哀叹生死别离。 二小姐说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 她闭着眼睛溺在爱欲里,朝陆言挥了挥手,男人替她掖好毯子,将露出的粉红脚趾遮了起来,便安安静静的退下了。 他腹部的刀伤很严重,这几日也才刚刚结痂,刚才跪地一番忙碌,让伤口崩开了。 陆言的心情却很雀跃,因为为二小姐生,为二小姐死,为二小姐流血牺牲是他毕生的追求。 亭外的风雪很大,将挡风的芦苇帘掀起了一个角,风雪撞开纱幔呜呜的吹进来。 重新起了一首《凤求凰》的季汝阳离熏炉很远,冰凉刺骨的琴弦让他麻木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他露出一抹苦笑,跟着二小姐好日子过惯了,竟也耐不得寒了。 绵柔娇弱的咳嗽从少女喉中溢出,季汝阳连忙望去,二小姐侧倚着身子,左手撑在旁边的空处,右手掩唇咳得面红耳赤。 隐隐约约的,指缝间沁出殷红之色。 “二小姐,你怎么了?” 季汝阳慌忙起身,衣袍挂在了案角上,他用力往前踏去,意外将案几掀翻。 案上的伏羲古琴、香炉、插瓶等全都被摔在了地上。 他单膝跪于躺椅边上,伸手去捉那只格外细弱的皓腕,掌心的殷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白芷一边轻拍着少女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递上温茶给她漱口,压低声音劝道: “小姐,我们回屋吧,亭子里太冷了。” 陆凝霜摇摇头,又敛眸躺了回去。 白芷抽出丝帕,小心的将她唇角的血迹擦干净,给了入口处侍立的茯苓一个眼神。 茯苓收到消息,踏着轻功几下消失在梅园里。 季汝阳不知道该怎么劝,爱上一个不把命当回事的人,着实令他胆战心惊。 不仅要捧,还要哄。 稍有不慎,就等着心痛吧! “二小姐,您还听曲儿么?” 在他起身离开时,滑腻的手指将他的指尖勾住,微湿的眸子像盛夏璀璨皎洁的星空。 莹润的樱唇张开,吐出两个缠绵悱恻的音节。 “我听。” “奴才给您弹。” 季汝阳又跪回她面前,轻声说道,“您想听什么?” 陆凝霜噙着笑,眸中异彩连连,示意他附耳过来。 季汝阳握着扶手,倾身,陆凝霜挑起他的下巴,满是怜爱的打量着他清秀俊逸的脸。 “季公公,我想听你谈……你和我……” 听懂话里的暗示,季汝阳红着耳尖,却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担忧的问道: “二小姐,您身子会受不了了。” 陆凝霜抚摸着他的鬓角,温暖的呼吸在彼此的鼻翼纠缠。 “没关系。难道季公公不想我吗?” 因为陆凝霜的体力问题,季汝阳几乎没有尽兴过,每每俯身,却总是被她撩得不上不下,很是煎熬。 可他也确实喜欢与二小姐的亲密游戏,被少女欺凌戏弄,会让他漆黑的世界有阳光照耀的感觉。 很令人着迷。 “铮——” “铮!” 男人被按在琴上。 在这场风雪里,高雅的琴音乱得彻底。 柳徇风拎着药箱事后而至,从脸色不太正常的季汝阳身旁经过时,狠狠皱起了眉头。 这股味道…… 不是我说,太监有什么好? 齐国的习俗是齐根切除,连小便控制不住,简直是肮脏代名词! 这样的脏东西都能上位,姓季的还真是手段高明! 呵,妖艳贱货一个! 柳徇风来到陆凝霜身边放下药箱,将她的手从毯子里捞出来,按在脉上后,忧心忡忡的开口: “凝凝,我很担心你……” 陆凝霜难受的捂着胸口,闻言挑眉笑道: “担心我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 “凝凝,别说不吉利的话!” 柳徇风转而放轻语调,“你的身体很虚弱,经不起太多折腾,那些事还是有个度。”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循环不息,人都会走上那条路的。结局已定,我们能掌控的只有生死之间怎么活得痛快。” 陆凝霜的表情很平静,忽然勾唇反问,“再说了,你不也很喜欢吗?嗯,叔叔?” 柳徇风跟他那位师兄不一样,那个就像当世柳下惠,就算忍不住也会因为顾惜陆凝霜的身体而浅尝辄止。 哄她开心就行了,基本上不考虑自己。 柳徇风也在乎她身体,但以她的意愿为主,自己的意愿为辅,反正他们间要闹就要闹得尽兴。 柳徇风说不过陆凝霜,上手按着她的肚子,检查之余故意拿话吓她。 “凝凝,你就不怕肚里有了小东西?” 陆凝霜将手贴在男人的手背上,将手臂搂在身前,噙着雷光可怜兮兮的说: “我相信叔叔,肯定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对吗?” 她的身体很虚弱,形象点儿就是一格电,无论生孩子还是流产都能要她的命,所以怀孕必死。 柳徇风当然不可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吻了下她的脸颊,很郑重的说: “我才不会让小鬼头败坏你的身体,谁的都不行,我也不行! 凝凝,这些天肚子别受凉,最好别在这种四面透风的地方待着。 你咳着不是个事儿,我给你开点儿药,总归是有点儿用处的。” 柳徇风特意戴了手链。 银白金属打造成的骨样隔珠,串起了被切割成多面体的祖母绿宝石。 四枚首尾相衔的蛇形戒指,戴在苍白而细长的手指上,银质流苏相互摩挲,发出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响。 柳徇风的手好看极了,有一种很惹人宠爱的受感,很容易勾起人肮脏的想法。 想缠着他在阴暗潮湿的蛇窟里寻欢,直到彼此气息奄奄。 陆凝霜将他佩戴手链的左手扣住,彼此十指相缠,她恹恹的靠在他的胸口,问道: “柳大夫今晚留下来么?” “凝凝想要我陪吗?” 柳徇风将她搂住,指尖在发丝间穿过,仿佛捧了一堆雪。 “嗯,想。” 少女的嗓音黏糊糊的,柳徇风嘴角悄悄翘了起来,“好,我陪你。” 在他与二小姐恩恩爱爱时,沉香院的侍女春花,带着各色点心往仁医馆行去。 第211章 合作 “哇哇哇,糕糕!好多糕糕…” “还有亮晶晶的糖糖!” “杜师兄,这就是你说的最好吃的糕糕吗?” 小崽子们左手拿糕点,右手拿糖块儿,像仓鼠似的使劲儿往嘴里塞起来。 无论是糕点还是糖块,这样精致漂亮的东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本来他们是舍不得下嘴的,奈何无良师兄老是从小孩儿嘴里夺食,未免自己什么也吃不到,俩孩子报复性的大吃特特吃。 “对,这就是最好吃的,是不是比饴糖好吃?” 杜邱亭眼疾手快的夺了两盒完整的桂花酒酿莲蓉奶糕藏起来,然后跟饿死鬼一样跟俩小师弟争抢。 柜台后的颜心檀,不停抽着嘴角。 吃吃吃,咋不撑死你! 低头继续清点沉香院送来的银两。 春花姑娘说: “咱小姐知道颜大夫的辛苦,不仅要维持仁医馆的运转,还要养育小师弟。 特意让奴婢送来银两,为颜大夫解决后顾之忧。 小姐说了,两位小师弟以后的花销她全包了,遇到什么困难直接来沉香院找她。 还有,年底的时候秦大公子会来跟您交接仁医馆,把所有产权都转给您,因为这医馆本来就是给荆大夫开的,是他没要。 他走了就该交给你们,就当全了与荆大夫的那点儿情意。 以后,她要慢慢放下了。” 沉香院办事很贴心,五十两银子被换成了碎银和铜钱,方便日常花销。 看着面前的一大堆钱,颜心檀不得不想起了已死的师兄,暗暗吐槽起来。 他倒是光风霁月、不慕名利,在仁医馆干了那么久从来不要月银,还不许他们拿。 仁医馆又是秦家全资,差不多就是给秦家打白工! 每天那么忙,银钱却捉襟见肘,日子比山上还苦! 哎,说起来二小姐挺好的,她家里人也挺好的,之前无偿资助医馆,供给药材,现在又给她养小师弟的银两。 从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她和荆师兄的相识就是一个错误。 一个从出生就开始被病痛折磨的人,想法和脾气肯定与常人不同。 而师兄又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做了什么为二小姐好的事从来都不说,被误解了还嘴笨得不会解释。 在二小姐的眼里,师兄的一次次拒绝和沉默都是不爱的表现…… 哎呀不能想了,老娘心揪得慌! 那边,杜邱亭在给将两崽子讲解,二小姐是个好人的事。 “你们知道扶风阁吗,好多好多好吃的,烤鸡金黄流油,一只烤羊比你们还大……” “哇呜~~” “你们吃过蒸鲍鱼吗?” “鲍鱼是什么鱼?” “海里的东西,哎呀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那鲍鱼是与鸡一起蒸的! 听说是将鸡挂在鲍鱼上空,蒸出来的汁水滴进鲍鱼鸡,一天换一只,足足蒸够七天!那盘吸收了七只大肥鸡精华的鲍鱼能香掉舌头!” “哇呜!!!” “师兄师兄,吸溜……那七只鸡呢?” “额……我想想,被撕鸡丝凉拌去了,还有煮成鸡丝面,鸡丝粥,炖鸡汤。对,就是这样!” “哇!师兄好厉害!我好喜欢的二小姐姐姐!” “我也喜欢二小姐姐姐!” 忽略杜邱亭的吹牛,颜心檀好奇道: “二小姐姐姐是什么称呼?” “二小姐姐姐就是——” 小崽儿比划着很大的动作,激动得不停喷点心屑,“好,很好,很大的好,给我们好吃的姐姐。” “对嘛,她叫二小姐嘛!” 颜心檀忍俊不禁,“二小姐可不是名字。” “啊~~” 两崽崽顿时泄气,“那叫什么嘛……” …… 晋阳城中,某个偏僻的角落。 戴着斗笠的剑客握剑的手臂青筋暴起,压低声音嘶吼: “你的事我已经办到了,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解药?好啊?” 那人看不清面容,全身都被粗麻布裹住,放在寒风凛冽的天气并不出挑。 只是说话的语调,有域外的口音。 神秘人朝剑客伸手,“把酒壶解给我。” 剑客额头青筋也开始跳动,将汗水大滴大滴的流下,将剑拄在地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颤抖的解下酒壶,抛过去。 神秘人接住,拧开盖子,咬破指尖将血滴进去晃了晃,扔回给剑客。 “你要的解药。” 剑客忙不迭是的仰头猛灌,而后扔下酒壶,拔剑直指神秘人。 “我受够你了!拿命来!” “嗤……” 只见剑客骤然惊恐,鲜血从鼻子涌出,接着从眼睛、耳朵、嘴流出,七窍流血不止。 “你做了什么?!” 神秘人转身离去,剑客轰然倒下。 皮肉涌动,无数的虫子从身体冒出,转眼只剩一具穿着衣裳的干瘪皮囊。 狂风将挡风的麻布掀开一角,露出了一张与百里临六成相似的脸来。 “圣蛊是么,本王志在必得!” 梁国的暗探在晋阳的据点被神秘人找到。 “我要合作。” “不是吧,又来?上次因为你们,我暗桩被拔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养起来你们又来!” “陆国公的玄麒军不是正与你交战吗,你们国主为了安城的矿脉誓死不退? 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要是答应我,我可以给你让玄麒军瘫痪的东西,让你们不费吹飞之力将战线前推百里。” “有这样的好事?莫不是为了白嫖蒙我?” “信不信由你,我只需要你们办一件事。” …… 军报又来了,补给线被突如其来的大雪阻断,疏通几次都失败了。 今年异常的低温让士兵们很不好受,敌人改变计策,以当地老幼妇孺为前锋,逼得镇远军不敢全力攻击。 另外,主将姜朔受伤了。 陆映雪的心情很烦,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又进入虚弱期的萧楚然被玄冥推了进来。 “什么事?” 她的态度很冷淡。 萧楚然眼中闪过痛意,他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他放下那些抱怨乃至质问的话语,咳嗽之后,轻叹道: “快过年了,我想问你怎么安排?留在府上还是回陆家,我让玄庚去张罗。” 第212章 凝凝真霸道 萧楚然很识趣的没有问政务方面的问题,那次吵过后,他便慢慢淡出了世人眼中。 过年涉及到很多人情往来,让陆映雪的心愈加烦躁。 只是男人病恹恹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妹妹,不由得多了两分怜惜。 “今年父亲不在,我是陆府当家人,应当主持大局。” 男人低头,眸光逐渐暗淡,他转动轮椅往外走去,陆映雪见状忍不住加了一句: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来。” 萧楚然瞬间雀跃,轮椅都被转冒烟儿了。 “我会来的——” 声音从风雪中飘来,陆映雪忽的失笑。 来到沉香院时,屋里已经摆上了碗筷,母亲不好经常过来,担心看见不该看的。 所以日常关心妹妹的重任落到了陆映雪的身上。 “我听说你今天在梅园待了一下午,还吐血了?柳大夫有说怎么回事吗?” 陆言端着饭盆蹲地上,百里临不在,季汝阳撸着袖子充当侍从布菜。 白芷一副老母亲的样子,尤其温柔的给少女喂饭。 少女坐在玫瑰椅上,底下垫了厚厚的软垫,双手撑在大腿两侧,不停的晃着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踢在大白狼肚子上。 而大白狼呢,咕噜震天响,懒得让人没眼看。 “吐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吃了两口便抗拒起来,白芷柔声哄了又哄: “小姐听话,再多吃一点儿。奴婢一会儿帮你把那匣子夜明珠翻出来玩儿好不好?” 季汝阳顿觉头皮一紧,二小姐最喜欢把奇奇怪怪的招式和玩意儿用在他身上了。 陆凝霜眸光闪闪,对白芷笑得很甜: “好呀好呀!” 陆映雪看不大懂,但是能感觉到莫名的震撼。 话音落下,围裙都还没拆的柳徇风端着托盘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盘子上的莲花碗里,装着半碗酸酸甜甜的紫红色糊糊。 “大小姐好,”他喊了一声,将碗端来陆凝霜面前,“凝凝,吃这个,我的秘制料理。吃了身子会舒服些。” 陆映雪看得直皱眉头,色香味缺席,看着跟有毒似的,不会把人吃坏吧? “柳大夫,你煮的啥玩意儿啊?你别乱给小霜吃东西。”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大小姐多虑了。” 柳徇风舀起一勺吹凉,喂到陆凝霜嘴里,看到少女展颜后明白味道不简单。 “好吃!” 少女夸赞起来,白芷碗里的东西一口也不要了,被她扣到了陆言的饭盆里。 又吃了两口柳徇风熬的糊糊,她偏头望来,皮笑肉不笑的问: “姐姐,你怎么不动筷,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担心我下毒,亦或是单纯的看不起我?” “没有没有,看你吃得高兴,我一时看入了神。” 陆映雪拿起筷子夹了菜往嘴里扒。 陆凝霜蹙起的眉尖儿展平,她捂着嘴笑着,挤眉弄眼的望来,像只偷腥的小猫。 “我就知道,姐姐不可能不喜欢我。” 她转头看向柳徇风,“你说对吗,徇风哥哥?” 柳徇风用拇指抹去她唇角的糊糊,宠溺的点头,“是是是,我也很喜欢凝凝。” “好呀,那你要一直喜欢,不然我就把你埋土里!” “好,一直喜欢你,全世界只喜欢你!” 两人的黏糊劲儿真让陆映雪牙疼,不过看到妹妹那么开心,她也就放心了。 就算姜朔真有个什么好歹,有嘴甜的柳徇风在,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晚膳结束,离开前陆映雪找柳徇风关心了下陆凝霜的身体情况。 “小霜现在怎么样了?” 柳徇风表情不太好。 “凝凝的身体并不康健,相反情况挺差的。 如果没有蛊虫的存在,在师兄使用祝由术后,她会慢慢好转,接近健康人的身体水平。 不过呢,蛊虫也有好处,将凝凝的身体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虽然更容易生病,但生病造成的影响并没有从前大。” 这样说来,还算是好事了。 毕竟小霜从前三天两头闹个头疼脑热的,大多时间昏昏沉沉的起不来。 如今,还能在府上到处玩儿,还有精力搞男人,咳,挺好的。 “话说你在晚膳时给她吃的是什么?看起来怪恶心的。” 提起这个,柳徇风又是叹气。 “是药,也勉算晚膳吧。我故意做成这个鬼样子,就是不想让凝凝上瘾。” 陆映雪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里边该不会有曼陀罗之类的东西吧?你疯了,谁允许你那么做的?!” 柳徇风板着脸,神情肃穆的与她对视。 “药不分好坏,能治病就是好药。 虽然凝凝无意识的屏蔽了痛觉,但身体的病痛依然如影随形,她不喊痛,不代表她好了,事情往往更加严重。 你没见过她刚刚笑着,下一刻却突然流泪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说她也不知道。” 他有些咄咄逼人,“你知道吗?凝凝睡觉全靠被闹得力尽,身体强逼着沉睡。 她的精神过于充足是好事,但身体没法自然的睡着和醒来就是大问题。 我知道荆时越曾经给她开过镇痛一类的药,可他过于注重消除副作用而损失了效果,凝凝吃了根本不管用。 特殊情况剑走偏锋是可以的,你就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害她的!” “好吧……” 陆映雪心情沉重的走了。 柳徇风往回走,却看到陆凝霜安静的立在门口,白芷抱着手炉担心不已。 “徇风哥哥,你在和我姐姐聊什么呢,这么久?” 她的略微偏头,模样乖巧,笑意却不达眼底。 柳徇风如实说来,“大小姐在询问你的身体情况。” 陆凝霜一字不落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等在这里问话不过是想看柳徇风的态度。 还好,他比他师兄乖觉多了。 她将冻得通红的手伸出来,柳徇风见状熟练的握进掌心藏在衣袖里。 她踮着脚贴在他耳旁说: “徇风哥哥,你是我的。姐姐,是我的。你们之间,除了我,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知道了,都听凝凝的。” 柳徇风用外袍将少女裹了,搂着她往屋里走去,“凝凝真霸道,跟个土匪头子似的,让我喜欢极了。” 第213章 你说,为何命运眷顾的不是你我 外边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一出门就会被暴风雪迎头痛击。 陆凝霜白日里闹得太厉害,既在亭子里吹了风,又与陆言和季汝阳闹腾过。 白芷希望她能早些睡下,拿着檀木梳给她顺着头发,吩咐茯苓打洗脚水来。 陆凝霜早就把鞋蹬掉了,一只脚盘在腿下,一只脚踩在粘人的陆谨柔软的肚皮上,怀里抱着匣子,将珠子抓得哗啦哗啦的响。 季汝阳捧着书在旁边念志怪小说当睡前故事,她挑了两颗拳头大的雕花夜明珠,笑嘻着递过去。 “季公公,给你。” 季汝阳条件反射的红了眼,伸手小心的将夜明珠接过,耳根子烫得十分厉害。 少女眼眸弯成一条线,细嫩的小手拉着他绛紫色的衣摆轻轻晃动,檀口轻启,软软的撒娇: “季公公,你明日都随身携带好不好,好不好嘛~~” 手里的夜明珠顿时成了烙铁,烫得季汝阳灵魂都出窍了。 他用书籍挡住少女的视线,支吾着嗯了一声,根本没想过拒绝,毕竟太监也就只有那点儿用处了。 柳徇风去东厢查过傅南嘉的情况,在门口解下披风抖掉积雪,搭在入口附近的架子上,将满身烤暖和了才大步往内间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儿,便嘴角上扬偏过身子,笑容夸张得像诱拐小孩儿的狼外婆。 “凝凝有没有哪点儿不舒服的?我熬的粥是不是好喝又有用?来,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路过季汝阳时,柳徇风斜扭过头状似无意的撞到他的手肘。 季汝阳一个没拿稳,夜明珠咕噜噜的滚到了床底下。 快养成大胖猪的陆谨像是接受到什么信号,翻身蛄蛹起来,将脑袋探进床底,前爪在玉质地板上刨得噶几噶几的响,简直酸倒牙。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嘶——” 季汝阳握紧了书脊,脸色阴沉的盯着罪魁祸首。 “哎呀!” 柳徇风夸张的见唤出声,立马换上愤世嫉俗的模样,迈着傲慢的小步儿贴着陆凝霜坐下。 “凝凝,我好心疼你,竟然有人舍得糟蹋你的心意,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不像我——” 他故意的将左手的翡翠蛇形流苏手链的晃得叮当响,将少女一双小手从匣子里抓出来,放到自己的胸口处。 “每天戴在手上随时端详,擦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我对凝凝的心,绝对不允许蒙尘。 你知道吗凝凝,你能送我东西,我都快要开心死了,如果不是觉得不吉利,我恨不得将它供起来!” 趴在床底另一侧,跟陆谨角力的季汝阳狠狠皱起了眉头。 什么牌子的绿茶,烦死了! 陆凝霜耷拉起眉眼,眼里涌着泪光,配合的反问: “真的吗,徇风哥哥?” 柳徇风猛的点头,“那当然了!” 陆凝霜攀着他的脖子,抿掉唇角的邪气的弧度,哽咽的问: “既然季公公不珍惜,徇风哥哥又那么喜欢,我把它们送给徇风哥哥好吗?” 柔若无骨的小手沿着脊背下滑,停在了后腰处,听她说了几个字后,柳徇风顿时一个激灵,立刻叛变给季汝阳说好话。 “其实,季公公没那么差劲,他应该是被累到了所以走神没拿稳,不是故意糟蹋凝凝的心意的! 凝凝再给他一个机会吧?我想,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对不对,季公公!” 那种特殊情趣,还是留给伟大的季公公享受吧,玩儿了他,可就不能玩我了哟! 正蹲在床边跟陆谨夺夜明珠的季汝阳气笑了,强压着那股怒火,闷闷的应道: “二小姐,给奴才一个机会吧?” 陆凝霜想变脸来着,却忽然打起了呵欠,于是摆摆手让季汝阳退下,叮嘱他明日过来伺候事别忘了夜明珠。 洗脚水已经兑好了放在床前的空地上,谁知被熏炉烤得冒汗的陆谨一个猛子扎进去。 盆子翻了,水花溅了陆凝霜和柳徇风满身,盆子边蹲着的白芷更惨,全身都湿透了。 “陆谨!!!” 白芷低声怒吼,茯苓气势汹汹的拽着狼尾巴往外走。 陆凝霜挥手打断白芷拿了帕子给她擦脸的动作,靠在柳徇风肩头,神色散漫的玩儿着他的腰带。 “准备热水吧,我沐浴。” 对上柳徇风投来的目光,她真诚的邀请,“你陪我。” “呵……凝凝,你是想要我的命啊!” “怎么,不敢?” “依你啦。” 浴室里雾气缭绕,白蒙蒙的水汽凝结在窗扇、屏风乃至地板上,什么都若隐若现的。 烟紫色的纱幔吸足的水汽,飘动起来有些累赘感。 少女坐在浴桶中央,双手扶着两侧边沿,翕动着晶莹饱满的樱唇,将铺满玫瑰花瓣儿的热水搅得浪花滔天。 换过衣服的白芷目不斜视为她擦着手臂,那如玉的肌肤被热气蒸得艳如桃花,迷离的瑞凤眼轻轻颤动,从中挤出了泪滴。 眉目间风情万种,勾得人心慌意乱。 又打了特制的香膏轻轻揉在发尾,揉出泡沫后慢慢往上洗。 清冷的香气与那股旖旎的味道交织在了一起,嫁过人生过子的白芷脸红得不行。 洗完头发,用帕子包了盘在少女头上后,白芷长舒一口气抱着脏衣服出去了。 屋里传出哗啦的水声,浴桶中似乎出现了第二个人。 …… 俊美阴邪的男人将清纯不失柔媚的少女搂在怀中,一起望着床幔上流溢的星河。 床幔由千金一匹的月影纱制成,用特殊织法往里边间或的埋了极细的金银线,静态时完全看不出来。 唯有微风浮动,藏着的光辉才会溢出来。 陆凝霜抱着男人的臂膀,眼眶红红的贴着他的下颌,毫不吝啬的用沙哑鼻音说着软软的情话。 “叔叔,我好喜欢你!如果我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你,或许……我们可以双宿双栖。” “真的吗?我们现在也可以的,我可以为凝凝做任何事。” 柳徇风被哄得很开心,吻着她的发顶,分明是当真了。 “不行了,”陆凝霜拨弄着男人左手的手链,惋惜的叹道,“你来得太晚了。 徇风哥哥你说,为何命运眷顾的是他,而不是你我呢?呵呵……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是可以操控别人命运的。” 第214章 出门 “凝凝,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 柳徇风按压着少女的穴位,给她缓解着腰部的酸痛,他感觉她话里有话,却又想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陆凝抬手摩挲着他的脸颊,闭着眼轻声笑道,“我只是想说,命运的馈赠,要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照顾傅南嘉的侍从一声惊呼,引得众人匆匆往东厢第一间赶去。 床榻上的男人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眼珠子半天都没有转一下,本就瘦削的人因为九死一生,更加瘦骨嶙峋。 陆凝霜握上那苍白枯瘦的大手,坐在床沿满是担忧的望着他。 “哥哥,你终于醒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松手!” 傅南嘉下意识抽出手,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没有抽回来,迷茫和敌意交织的表情映入陆凝霜的眼帘。 她伤心欲绝的拽住了傅南嘉的手腕,完全无视他的抗拒,用平静到有些阴恻恻的语气问柳徇风: “柳大夫,怎么回事?哥哥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柳徇风习惯了她的变脸,一套看诊的流程下来,无奈的摊手。 “凝凝,你要不想想你给他吃过什么?” 吃过…… “忘情蛊!” 她眯眼笑了笑,不走心的抱歉道,“我忘了。” 柳徇风除了原谅她还能怎样。 “凝凝,你要给他解蛊吗?” 陆凝霜让白芷拧了手帕来,扮做一位爱而不得却痴心不悔的人,细心的为傅南嘉擦着脸庞。 “不,”她笑,低喃道,“我要接着玩儿替身游戏。” 病娇强制爱,哥哥你怕了吗? 傅南嘉醒来,陆凝霜将他的生活水平往上提了一个等级,除了不能自由行走外,几乎与她一样。 陆凝霜还特意叮嘱季汝阳,不能克扣傅南嘉的东西,不然要他走不了路! 季汝阳当然只能听从了,再说了,他今天走路就很困难。 走一小段路就要歇一会儿,就算下人们被教得很好,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偏偏不知道茯苓被派哪儿去了,二小姐将院里的重活儿都交给了他。 “白芷,我昨天沐浴换下来的衣服没洗吧?” 白芷微笑着回答: “小姐,您的衣服都只穿一次,哪儿用得着洗。夫人和秦家给你置办的新衣裳就算一天换三次,也穿不完呐!” 陆凝霜没关注过,觉得挺惊讶的。 “可我不是重复穿过吗,就那套云青色的。” “小姐,您说的那个样式给您做了好多套呢,夫人哪舍得让您穿旧衣服!” “好吧……那你从我衣柜里随便挑几套出来,让季公公拿去洗了,谁都不准帮忙。” “遵命,小姐。” 季汝阳颤着双腿,哈着白气在后院的水井边做起了浣衣的活计。 十指被井水冻得通红,汗水却因为弯腰和站起的动作不停流下。 白芷安排了春月在一旁监督和指导,告诉季汝阳那件该怎么洗。 刺骨的寒意从指尖钻进了身体,与心中的火热进行对抗,季汝阳似乎回到了刚进宫的那几年。 只不过那时候的天黑暗席卷,不见光明,如今的天上却有一轮灼人的太阳。 再说与陆凝霜雪中共舞的胥云溪,莫名其妙的受了伤,染了风寒,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同住的司空辰和晏辛都躲得远远儿的,生怕被霉运沾上。 说没人从中作梗,陆凝霜是不信的。 她也能猜到是哪些人干的好事,迁怒嘛,她身边的人完全学到了精髓。 胥云溪被召来时,整个人沧桑又落魄,好好儿的世家公子变成这个鬼样子,陆凝霜眉心突突的跳。 她一怒之下,把沉香院上下罚了个遍。 茯苓一天不准吃饭,陆言关禁闭三天,季汝阳加了一颗夜明珠,携带着再干七天的苦力。 柳徇风滚回医馆,半个月不许出现在他面前,期间由杜邱亭负责给傅南嘉看病。 百里临不在,暂时记账上。 一顿处罚下来,待在沉香院的心情也没了。 她在白芷的伺候下穿好衣衫鞋袜,戴上兔绒围脖和手捂,又往手捂里揣了手炉,再披上薄绒披风,外罩紫貂毛大氅。 得知小姐要出门的消息,侍从们早早动了起来。 侍女抱着收拾好的备用衣衫,取暖的熏炉,休息的靠枕被褥,食用的茶水点心,急匆匆的将马车布置好。 在所有准备工作做完之后,还点了熏香给马车营造出芳香的氛围。 梁业带着护卫队将马车开到最近的侧门,严阵以待。 全套装扮刚穿戴好,陆凝霜扭头就往外走,侍从立在门口的春花眼尖的撑开油纸伞。 白芷大步上前将伞接过,撑在少女头上焦急的唤道: “小姐您慢点儿,慢点儿!别摔着了!” 春花连忙撑开油纸伞,小跑着跟在白芷身旁,为她挡住天上落下的雪团。 陆谨很黏主人,陆凝霜出门他也要跟着去。 为防将那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弄脏,侍从们也给它穿上了衣裳。 帅气的银光软甲,加上脖子上的纯金镶宝石项圈,再加两肩处的那一对儿红色的蝴蝶结翅膀。 怎么说呢,帅得很复杂。 “嗷呜嗷呜嗷呜……” 好久没出门闲逛,它实在太开心了,一起欢来就收不住。 马车在路面不疾不徐的行驶,它一会儿往前跑,一会儿折回来,人来疯的从护卫队的大长腿之间撞过去。 幸亏护卫们身轻如燕,功夫到家,不然指定人仰马翻。 白芷撩着窗帘,陆凝霜胳膊搭在窗户上探出头来,捏着点心嘬嘬嘬的唤。 即便是这样的严冬,路上也有人流浪。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情况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社会,永远不可能消失。 陆凝霜没什么感触,依然用能换普通三口之家半月口粮的杏仁酥逗狼玩儿,即使流浪汉仇富的眼神近乎凝成实质。 “我不喜欢他那样看我。” 她有着反派应有的凉薄和任性。 “噗嗤——” 侍从手起刀落,晋阳街头少了一具损害市容的流浪汉。 马车在王府后门停下。 深居简出当宅男王爷的萧楚然最先收到消息,不知想到什么,他让玄冥将自己推到了门口。 闻讯赶来的陆映雪正巧与他碰见。 第215章 是不是他们不听话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身体不太好么?” 陆映雪诧异的问了一句,拍掉衣服上的落雪,准备跨过门槛儿朝马车迎去。 “咳,咳……” 对上陆映雪的关切,萧楚然握拳掩于唇边咳嗽了一下,微笑道: “我听门房禀报你妹妹来了,想到你挺忙的,反正闲着没事便出来迎一迎。” 也不知玄冥是怎么办事的,轮椅压到了小石子儿上,轮椅往侧边翻了一下。 陆映雪眼疾手快的扶住,萧楚然恰好把头枕在她胸口。 “哟,原来姐姐果真背着我有了其他人,还是个熟人。 大白天就在门口搂搂抱抱,这么不避人的吗?” 满含戏谑的娇俏嗓音从马车中传来,下一刻,车帘后探出一只裹在狐裘下的纤纤玉手。 梁业取下马凳执伞立在一旁,先一步下了马车的白芷伸出胳膊将少女扶下来,并细心的理了下披风的兜帽。 陆凝霜拎着裙摆往府里走去,笑意不达眼底,陆谨特意围着分开的两人绕了几圈儿,才哼哼唧唧的追上去。 “你妹妹好像生气了,我是不是不该来?” 萧楚然抽出手帕捂在嘴边,紧拧着眉头咳得撕心裂肺,露出歉疚的苦笑。 陆映雪担心这个大病秧子,又担心里边那个小病秧子,纠结之后将给妹妹准备的手炉塞到男人掌心,说道: “抱歉。” 她转身往里追去。 萧楚然低头摩挲着暖和手炉,却感觉有冷风呼啦啦的吹进心里。 被放弃的是我呢。 她都没有过多的犹豫。 …… “小霜,小霜!路上滑,你走慢点儿,别摔着了!” “小霜,别生气,你听姐姐说!” 陆映雪边追边喊,看到陆凝霜在积冰的地面气呼呼的跑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在陆映雪拉住陆凝霜的刹那,心中的担忧成了现实,只见少女脚底一滑,直直的往旁边栽去。 倾斜的杨柳岸下,是漂着薄冰的荷花池,就算是正常人掉下去都得感染三五日的风寒,更何况是弱不禁风的小霜。 陆映雪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动作比脑子更快,抱着少女囫囵的滚了下去。 梁业等人急得大喊: “小姐!大小姐!” 陆凝霜被陆映雪护在怀里,噙着淡笑在她胸口蹭了蹭,好像完全不担心即将到来的危险。 在二人即将滚落荷花池,梁业和陆行极有默契的合作,后者飞身而至,以身做挡,止住了二人滚动的势头。 梁业紧随其后,将两位小姐转移到了假山旁的亭子里。 一群人分了大部分在去了亭子照顾两位受惊的小姐,剩余的在河边照顾落水的陆行。 “谢了。” 梁业朝浑身湿透的陆行抱拳,对方点头,几下消失在了附近。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你有没想过摔下去了会怎样?” 亭子里,陆映雪将陆凝霜搂在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抚着。 “腿软而已,可能是跟男人睡多了。” 陆凝霜偏头望了陆映雪一眼,眸中凉薄而淡漠,她勾了勾唇,无所谓的嗤笑: “掉下去能如何?无非是沉珂缠身,最多是个死,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她的话有些模糊,陆映雪不由得想起这些年她的险象环生,以及方面香兰榭落水之事。 有些事明明说开了,可陆映雪心底还是生出了愧疚感。 张了张嘴,却是说: “小霜,你可以有别的生活,以你的才能,可以有更精彩的人生,不是非得……” 困在肉欲之中。 那样的话她对妹妹说不出口。 陆凝霜环住陆映雪的胳膊,刚才悲观厌世的人,忽然笑靥如花的贴上来,柔软樱唇落在了耳垂上。 “上天给了我这样一具身躯,除了能缩在后院里与男人嬉戏,还能做什么? 是能如姐姐日理万机、案牍劳形,还是能如阿月东奔西走、舌灿莲花? 是能如爹爹和姜朔那样戎马倥偬、血战沙场,还是能如王府其他能人那样兢兢业业,智计频出,亦或治理一方?” 下人们早已退避,陆映雪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她忽然哭了起来。 “姐姐,我疼,哪哪儿都疼。活着太痛苦了,每每只有风流结束,大脑才会有片刻的安宁。” “小霜你别哭,是姐姐说错了,姐姐和你说对不起,你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陆映雪一手顺着后背,一手忙乱的给她擦着眼泪,却被她抓住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姐姐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白天黑夜都是这样,快得总让我误以为下一刻就猝死了。 我把陆言、季公公他们都借给你了,你就放过我吧!是不是,是不是他们不听话?我替你教训他们……” 陆映雪心说他们确实不大听话,但也打消了让她发挥才干的想法。 哄了半天,身子都要动僵了,陆凝霜终于松口进屋,前提是陆映雪背她。 去陆映雪的办公用的浮云阁待了会儿,王府的得力干将们都往那钻,陆映雪怕她被吵得不耐烦,便让人将她送去了苏辞月的所在。 那边环境比较清幽,而且苏辞月在政务上吹毛求疵,导致在大家没事都不会找她,生怕被逮了错处。 陆凝霜的出现让苏辞月十分惊讶,担心怠慢了她,还将刚才坐的位置清理出来让给她。 “霜宝,你先坐着好不好?我这儿很快就能结束了!” 苏辞月心花怒放的说道,审起繁复的公文来再没有刚才的苦大仇深。 “不要。” 陆凝霜摇头,挤到对面撑着下颌望她,“我就这样等你,我想看阿月认真处理公务的样子,一定很有魅力吧!” 苏辞月脸颊微微发红,挥退下人,亲自将官帽椅给她搬到了对面,再顺手给少女理了理鬓发。 “那霜宝坐在这儿等我吧,很快的,真的。” 苏辞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的处理公务,速度提了几倍。 偶尔抬头望一眼少女,心满意足的继续低头处理公务。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再一次抬头,少女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阿月……” 缠绵悱恻的低唤在耳边响起,柔软的小手从身后绕来,拥在了身前。 第216章 杜:南柯一梦 “霜宝……” 苏辞月扭头,正好对上少女藏满爱欲的眼神,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陆凝霜笑着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乖巧的将脑袋放在她的肩头,眨巴着清澈的眸光掩饰不安分的双手。 “阿月好暖和啊~” 苏辞月酡红了脸颊,欲拒还迎的劝道: “霜宝,别闹我好吗,我的工作还没完成呢。” “暖个手都不行吗,阿月也太小气了!” 陆凝霜瘪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然而双手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根本是将人家当成了暖炉。 苏辞月没法子,哪里舍得让她难过,只好强行聚集精力,将注意放在面前的文书上。 然而规整的字体在眼中逐渐扭曲变形,多出了一层又一层阴影。 它们既像趁着大雨搬家的小蚂蚁,又像黑夜出现在床边的阴影,只一句话就勾得人不顾一切的沉沦。 握笔的手已经失了力气,视线一片模糊,苏辞月努力甩了甩头,在短暂明晰的视野中,柔嫩的小手在笔架上扫过。 “不行……” 她还记得场合,“会被人看见的。”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想在这里。” 少女委屈的抽噎着,“阿月明明说了,我做任何事都会支持我,鼓励我,永远不会拒绝我,难道全是哄我的鬼话? 原来不止男人,阿月的话也是假的。 只是为了满足你那不被世人理解的癖好,故意说来哄骗我的,我却傻乎乎的当了真。 果然,男女之间都不会有真挚的爱情,何况你我……” “霜宝!”苏辞月厉声将她的话打断,垂眸抿唇叹道,“我依你还不行么。” 她红着脸忐忑的关了门窗。 陆凝霜很喜欢看人为爱妥协的场景,更爱看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附在苏辞月耳边说: “阿月,你继续处理你的公务,霜宝帮你提神醒脑~” 晚上回府,陪着陆夫人用了晚膳,陆凝霜便回到了院里。 她先去探望了下傅南嘉,他恢复得还不错,虽然很多时候都在发呆,但醒着的时间变长了。 陆凝霜毫不吝啬的夸奖了杜邱亭,并让厨房给他准备了豪华晚宴,那小子激动得眼眸亮得跟大灯泡似的。 三杯梨花醉下肚,人就有些飘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处倒。 “二小姐你不知道,我师姐好凶啊,让我吃糠咽菜,还骂我傻白甜、败家子!” “两个小师弟很乖,会帮忙干活儿。但是又不乖,总惦着让我带吃的回去,因为有几次没办到,就说我言而无信。” “柳师兄更讨厌,骚包得很,整天戴着你送的手链叮叮当当的响,让他去给病人看诊,非要说自己的手金贵。” “二小姐我好纠结,在我心里你是荆师兄喜欢的人,按理说柳师兄不该跟你有牵扯。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他凝凝长凝凝短,凝凝不让怎么怎么样,我感觉挺不是滋味儿的……” “我发现我挺没有道德底线的,你既是荆师兄的心上人,又是柳师兄的心上人,不管怎样我都不该对你抱有幻想的。”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了自己,跟二小姐你说话很开心,跟你吃饭也开心。 有时候,你的那声‘小哥哥’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神经。” 少年感十足的杜大夫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来,在全程静默看戏的陆凝霜身旁蹲下。 左手扶着椅子扶手,红着脸与眼,像一只小奶狗。 “二小姐,世人都说你很聪慧,麻烦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陆凝霜早已决定将苍术门下所有人收入囊中,一种是成为她的人,另一种也是成为她的人。 二者之间的差距,就像陆言和茯苓。 她还想好用哪种方式呢,不过既然杜大夫自己投怀送抱,她就却之不恭了。 陆凝霜捏住杜邱亭的下颌,端详着那张一看就是乖孩子的正太脸,勾唇呢喃: “因为,你爱上我了。” 屋外的风雪凛冽,屋内春意盎然。 杜邱亭感觉自己在经历南柯一梦。 乖乖师弟第一次夜不归宿,颜心檀很是担忧,哄睡了两个小师弟后,不耐烦的踹开了柳徇风的房门。 “这么晚了,师弟还没回来,你当师兄的就不能上点儿心么?” “什么点心?” 柳徇风驴头不对马嘴的回道,一看就是故意的。 颜心檀心累,嘱咐他看好孩子,便撑着伞闯进了风雪中。 傻孩子别出了意外啊! 柳徇风后知后觉的想到杜邱亭出诊的地方,心头咯噔一声,撞开门跑了出去。 二人自然没能入府,颜心檀在路上继续找,柳徇风在门口等了一夜。 天亮后,傻小子有些恍惚的走出来,过门槛儿时差点儿摔了一跤。 柳徇风目光如炬的观察着他,发现他身上明显不属于自己的锦衣后,拽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 “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 杜邱亭又想起了那个旖旎的梦境,脸上露出傻笑。 在意识到那是真实发生的后,从柳徇风手中夺回自己的衣领,闷头朝仁医馆跑去。 他好像做了件错事。 柳徇风牙都要咬碎了,他身上的气质和气息都变了,傻小子破身了! 和谁,答案很明显。 好你个臭小子,我之前撬荆时越墙角的时候你日日鄙夷我,现在竟然一声不响的抢了我的凝凝! 该死! 柳徇风看了看明令禁止他入内的陆府,又看了看跑不见的杜邱亭,气势汹汹的追了上去。 仁医馆,正处于休沐日。 柳徇风一脚踢开院门,怒吼道: “杜邱亭,你给滚我出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碰了我家凝凝!该死的,你给我出来!” “柳徇风,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呢?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颜心檀皱眉跑出来,身后是俩被吓哭的小师弟。 后院西厢房里,杜邱亭反锁房门,并用被子将脑袋裹住缩在床上,一个劲儿的念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脑袋里浮现昨夜的场景,他欺身而上,将二小姐困在椅子上欺负哭了。 怎么办,他会被打死的! 第217章 希望你未来不要后悔 “你自己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柳徇风面色阴沉如水的出现在颜心檀面前,顺手抄起走廊墙根处的扫帚,扭头往西厢行去。 “你是说,小师弟回来了?” 颜心檀牵着两个小崽子的手跟了上去,一时没改过口叫成了小师弟。 昨晚找了挺久的,后来担心两家里两个小崽子没人照看,天未亮就急匆匆的回去了。 回来后果然发现两个崽儿醒了,正光着脚蹲在房门口抹眼泪,睡觉穿的棉布寝衣全是鼻涕。 她又好一通忙活,熬了风寒药给俩小孩儿灌下去,迷迷糊糊的守到了现在,还真没注意杜师弟回来的事。 “杜邱亭!识趣点儿就给我滚出来!你放心,我保证打不死你,最多让你半死不活! 你厉害啊,真厉害,平日里装得憨憨傻傻,竟然转头就做出这种事!你是不是早就有预谋了?” “砰砰!” 柳徇风激动的拍着房门,将窗扇震得哐当响。 颜心檀听了半天都没明白,两崽儿倒是被柳徇风的架势吓得瑟瑟发抖,抱紧了颜心檀的胳膊挤在她的背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颜心檀伸手安抚着俩小师弟,在柳徇风耐心耗尽之前,房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少年唇瓣抿得发白,双手死死把着门沿,垂着头颅出现在他们面前,在柳徇风准备动手打人时,瞬间抬头。 “你打吧,我认罚,毕竟是我做错了事!做错了就该挨罚!” 他眼眶发红的挨了柳徇风一笤子,哽咽得有些破碎的祈求道: “只是麻烦师兄给我留一口气,我要留着命对二小姐负责,我不想做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对二小姐负责?” 柳徇风都气笑了,高举笤子的手青筋暴起,狠狠的抽在了杜邱亭的后背上,“你配吗?! 毛都没长齐,就开始同师兄抢姑娘,谁给你的胆子?嗯?负责负责,何时轮得到你来负责?” 杜邱亭认罚不代表能接受师兄侮辱自己,当即梗着脖子红着脸吼道: “什么叫毛都没长齐?柳徇风!你别看不起人,我已经成年了! 我只是面相显小,实际上我根本不小了!我比二小姐还大了半岁!” 原来是感情纠纷,颜心檀没法子插手,毕竟夺兄所爱的前车之鉴就在跟前儿呢。 算了,她还是走吧。 爱活活,爱死死。 整天情情爱爱,打出脑花儿算球了! 至于陆二小姐惹了师兄又惹师弟……金主妹妹呢,怎么可能有错? 再说了,二小姐那么柔弱,还能强迫身强体壮的男人不成? 所以说啊,还是狗男人们心思不坚定! 呸!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小舒,小云,你俩可不能学他们,听懂了吗?走,继续跟师姐学识百草去!” 三人离开后,杜邱亭的下场挺惨的,武力干不过柳徇风,毒术更干不过柳徇风。 最后好好儿的端方少年,成了一只浑身泛着诡异青黑色的肥猪。 杜邱亭都要哭死了。 “身上的毒你解得了就解,解不了就死!” 柳徇风撂下一句话,一脸阴戾的走了。 …… 飞霜阁内,陆凝霜抱着暖炉,窝在躺椅里舒服的闭着眼睛。 杜邱亭还挺青涩的,起初不得章法弄得她很疼,好在能听教诲,过后渐入佳境。 比起柳徇风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人折腾死的老男人,杜大夫的滋味明显清新多了。 陆凝霜挑眉,嘴角微微上扬,白芷动作轻巧的来到身边禀报: “小姐,柳大夫求见。” 陆凝霜抬手在白芷施了淡妆的脸颊上扫过,白芷半蹲下身,仔细的给她掖着毯子,将露出来的脚指头轻柔的藏进去。 她很有耐心,眼里尽是宠溺,陆凝霜发现这位陪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无意识的将无处安放的母爱倾泻到了她身上。 “我不是说了半个月内,不准踏入沉香院一步吗?如果是给娘亲请平安脉,当我没说。” 白芷给她捏着腿,慢条斯理的回答: “前天给夫人请过平安脉了,除了要静养外没什么大问题,柳大夫是想见小姐您,奴婢猜测是想问杜大夫的事。” “杜大夫的事?” 陆凝霜将蓬松成鸡毛掸子的狼尾巴拍开,扔了一块儿鹿肉干儿让陆谨一边儿玩去,嗤笑道: “那有什么可问的,难不成他还要质问我?” 白芷微笑着应道: “那肯定不行,小姐喜欢谁不喜欢谁,是小姐的自由,就连老爷夫人都不会干涉,一个没名没分的玩物凭什么?” “你的话,甚合我心。” 陆凝霜双手齐上,揉捏拉扯着白芷漂亮的脸蛋儿,对方只是无奈的给她捏着腿。 “对了,有空的话,给苏辞月送点儿滋补养身的东西,她应该被我折腾出风寒了。” “知道了,小姐。” 午膳是在傅南嘉的房间用的,等侍从将菜品全部上完后,就被陆凝霜挥退了。 她坐在主位上,傅南嘉的轮椅被推到她身边,他一直皱着眉用审视的眼神看她。 陆凝霜丝毫不在意,用筷子给傅南嘉碗里夹菜,夹的都是他不太喜欢的东西。 傅南嘉眉间的褶痕更深了。 “傅哥哥,你知道吗,你以前都是亲自给她夹菜的,而她呢,却让你吃她的剩菜剩饭,把你当蠢货一样戏弄。 她真的很可恶,从来看不到你的好,同时跟很多男人纠缠不清,我不明白,你到底喜欢她哪点儿? 傅哥哥听话,快吃饭吧,只有我会拉下身段来哄你,你的她从来不舍得对你这样做……” “够了!” 傅南嘉一掌拍在桌上,碗筷哐当一声响,他又开始撕心力竭的咳嗽。 却不忘用那双波诡云谲的黑眸,怒视着她。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你以为,将我囚在这里,我就会喜欢你吗? 呵,你这样上赶着送的女人,我只会嫌脏!说实话……” 傅南嘉忽然笑了,消瘦下来后更显妖邪之气,他朝陆凝霜勾了勾指头,像是逗弄一只小宠。 陆凝霜意味深长的凑过去,听他嗤戏谑道: “你一晚上应该不贵吧,毕竟,啧啧……” 陆凝霜笑容灿烂的摸上男人的脸,被他嫌恶的躲开,她望着落空的手,从容的勾唇: “傅哥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希望未来不会后悔。” 第218章 雁山军营 “后悔的是你不是我!” 傅南嘉顺势掐住了陆凝霜的脖子,漆黑的双眸一片晦暗,嘴角的笑容阴森可怖。 “现在,后悔了吗?” 陆凝霜眸中咳出泪光,淡定的抓住男人的手腕,下一刻他便浑身抽搐提不起力气。 她款款起身,寻了个最轻松的受力点,笑容恶劣的将他掀到地上,抬起脚尖去踩他早已经没救的双腿。 无视男人的痛楚,又轻轻碾上了小傅。 “哥哥,今天的游戏结束了。” 她蹲下身,颇为羞辱的拍打着傅南嘉的脸颊,“我们,明天再见!” 娇柔的身影在视线中远去,有一瞬,让心底的模糊影象变得清晰。 傅南嘉呢喃着自己也听不清的呓语,伸手去抓缥缈的光线,心脏莫名揪疼。 …… 雁山镇远军主帐,门口守卫的士兵将篷顶厚实的积雪抖落,副将姜文端着熬好的药行色匆匆的进了帐篷。 “将军,快把药喝了!” 姜文将脸色惨白的姜朔扶起来,猛地将药灌进他嘴里,姜朔奋力挣扎,忽然扑向床边吐出一地黑血。 “咳咳,姜文,你是要谋杀主帅,咳咳,好趁机上位吗……” 姜朔露出苦笑,不知怎么回事,肩膀那处箭伤始终不见好转,军医分明数次查验都没毒。 姜文将如今病弱不能自理的世子爷摁回去,逼着他将剩下半碗也喝了。 然后又吐了。 姜文黑着脸吐槽: “世子,有那么难喝吗?二小姐喝个药也没你这样娇气吧?” “去……你的,咳咳……” 姜朔趴在床沿,吐得气都快没了。 他知道有病喝药,但药一喝就恶心,还烧心难受。 如今形势不容乐观,主帅重伤不愈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对士气有致命的打击。 姜文倒了一杯水给姜朔漱口,递了帕子给他擦嘴,努力活跃气氛道: “一喝重口的就吐,世子你该不会怀上了吧?啧啧,说不定还是二小姐的长子! 世子,你有福了,将来父凭子贵,谁都越不过你去!” 凝滞多日的气氛终于化开了几分,只不过没维持多久,便因姜朔突如其来的昏迷而恢复原状。 姜文强行冷静,收敛了惊慌的表情,端着药碗面容肃杀的往外走去,并叮嘱营帐门口的守卫,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请了两位军医过来,一位是姜家的老军医,一位是曾经的宫廷御医,齐国动乱后,被姜夫人抢到府上的。 二人一起把脉,一人左手一人右手,完了交换,越把眉头越皱,接着摇起了头。 姜文心头咯噔,世子不会要死了吧? 不说战斗力爆表的夫人,就说又病又有些癫的二小姐,怕不是要把我大卸八块腌缸里? 也就世子这个恋爱脑,觉得他霜妹妹纯良无辜。 “到底怎么个情况,别摇头啊!” 姜文恨不得掰开两位军医的嘴,让他们哇哇的告诉自己,世子究竟还有救没有啊! 老军医捋着下巴的山羊胡叹气。 御医摸着唇上两撇小胡子摇头晃脑。 “束手无策。” “怎么能束手无策呢? 周老,你行医的时间比小子我岁数还长,老国公上战场就是你在保驾护航,怎么到了世子就不管了呢? 周老!世子不过是肩膀中箭而已,你不能不管啊!他可是宁国公府的独苗儿!” 姜文都快跪地求他了,对于御医,却是凶神恶煞的逼迫。 “万军医,救不了我家世子,小心夫人收拾你全家!” 万大夫:好好好,区别对待是吧? 两位军医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军营门口的传令兵带来了有人求见的消息。 世子昏迷的消息还没传开,恰好这个时候就有人求见,姜文按住腰间的佩剑,扫视四周的眼中闪过杀意。 周老:后背有点儿凉。 万军医:姜副将不会要怒起杀我吧? 姜文思忖之后,微抬下颌,冷声道: “带路。” 寒风呼啸,一路都是猎猎作响的军旗或者鼓动的营帐。 姜文披甲上马,还没到军营门口,就看到了漫天大雪中俏生生的少女。 一袭葡紫色罗裙,满身漂亮银饰,折射出清冷的光芒。 美丽少女,衣饰价值不菲,独身出现在军营外求见,姜文一瞬间将警惕性拉到最大。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拽动缰绳,将狂奔的战马停在拒马之后,姜文身旁的副手厉声大喝。 少女挥动着手上繁复的银质手链,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她黄莺般的嗓音合成了美妙的曲调。 “小女子名唤扶桑,银月族人,受天命指引,来救大将军的命。” 姜文脸色骤变: “放肆!” 果然是冲世子来的,说不定世子的昏迷便与面前的女子有关。 少女双手捏在身后,一脸娇俏。 “我银月族人皆通岐黄之术,大将军的病在我们那里很常见。 你要是不信的话就算了,三日后伤口烂到胸口,你们就等着收拾吧!” “竟敢诅咒大将军,拿命来!” 副手扬起马鞭,守卫拖开拒马,他径直冲了出去。 少女立在原地不躲不避,只一味对姜文微笑,她实在是太古怪了,不能就这样轻易杀掉她,万一世子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呢? 姜文脚尖一蹬,跃马而出,身形在空中旋转,拔剑挑开了副手刺向少女的长枪。 然后单手搂住少女的腰肢,将她转移到安全地带。 “你信我了?” 扶桑笑得情意绵绵。 姜文扭头,大步往营中走去。 “来人,将她给我押下去!” 扶桑撇嘴,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臭男人! 转眼三日之期已到,姜朔的伤口果真像扶桑所言,蔓延到了胸口。 在这期间,姜文派人查探了扶桑的身份,银月族,岐黄术,都对得上,完美得没有一丝缺漏。 太完美了,让他止不住怀疑。 但姜朔的情况危急,姜文只能放手拼一把。 “世子,如果有什么问题属下一律承担,你一定要没事啊!” 扶桑将人撵了出去,给姜朔喂下了秘制药丸,坐在床沿勾画着他的眉眼,无声轻叹: “圣蛊?我也想要啊!” 第219章 上街 年关近在眼前,陆府逐渐忙碌起来。 因为今年国公爷回不来,为了打消众人心里的不安,陆夫人将新年准备得比往年还要热闹。 雪霁初晴,天气晴朗。 陆夫人在翠珠的陪伴下来到沉香院,邀着深居简出的小女儿一同上街置办年货。 “霜儿,陪娘出门好不好?” 陆夫人坐在绣凳上,将躺在椅子上闭目小憩的少女的小手,握在了掌心。 院中人除了白芷,都被罚了个遍,陆凝霜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又觉得没人暖被窝太冷,晚上经常性的蜷缩在椅子上。 或许看书,或许捧着册子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或许望着天花板出神,亦或是单纯的闭上眼睛熬过漫漫长夜。 时间对她来说很是漫长,长到让她生厌。 陆夫人等了好久,陆凝霜才倦怠的睁眼,吩咐白芷替她更衣梳洗。 半个时辰后,马车从陆府驶离,陆凝霜趴在车窗边,一眼不眨的盯着倒退的风景。 陆夫人替她把围脖儿正了正,又扯上圈了水貂毛的披风帽子,满脸慈爱。 “霜儿,别吹病了。” 陆凝霜下颌枕在交叠的手背上,偏头对陆夫人笑了一下。 翠珠和白芷跪坐在车厢前方的空当,随时伺候两位主子。 红袖拿了备货清单领着人在相应的店铺下单,并叮嘱店家及时将自己东西送到陆府。 陆夫人摸了摸陆凝霜从兜帽里漏出来的雪白发丝,越看眼中的碎光越浓。 “霜儿,今天难得陪为娘出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或是,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给为娘的?” 陆夫人说得谦虚又委婉,几乎在贬低自己,“为娘老了,很多事情都弄不懂,也搞不清你们年轻人之间流行什么。 霜儿要是不怕麻烦的话,可以教教娘,我们娘俩好有共同话题。” 抬眸细看,被掐丝点翠茶花掩鬓遮住的地方,露出一缕没被藏住的白发。 柔情万分的眼角,也多了岁月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上一代的倾城美人已经老了。 “娘亲——” 陆凝霜软软的唤了一声,神情寂寂的往陆夫人怀里蛄蛹,手臂从对方腋下穿过在后背交缠,阖上眸子在娘亲颈窝处蹭了又蹭。 娘亲老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年头好活。 但我一定会先死。 一定的。 为了过个好年,很多老百姓都想方设法的出来摆摊,能多赚一个铜板儿都能让家庭富裕一点。 卖颜色暗沉的土织布的,卖棉布底绣花帕子的,卖竹编筐子篓子甚至竹编蚱蜢、蝈蝈笼的。 卖攒了半年的山珍的,卖红薯干烤花生的,还有蒸粗粮馍馍的。 那些散户或背着背篓,或挎着竹篮,或挑着担子在闹市上穿梭,脸上的皱褶全是艰辛生活留下的痕迹。 陆凝霜聆听着外界的喧嚣,听到了每个人抱怨自己的不如意,觉得人生也就那样。 “霜儿,你不开心吗?” 陆夫人很享受与女儿的亲密无间,但年纪毕竟不小了,女儿也不小了,抱久了压得腿麻。 陆夫人皱了皱眉心,轻顺着少女的后背,扯起嘴角柔声道: “乖宝儿,娘亲腿麻了,先下来好吗?” 翠珠连忙伸手搀扶,白芷护着陆凝霜往自己怀里靠。 陆凝霜从娘亲怀里起来,坐在白芷腿上后,又从旁边将娘亲搂住,安静的呢喃道: “娘亲,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霜儿?” 陆夫人心脏揪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女儿的肩膀,耐心哄道: “人活着是有很多意义的,比如你爹,你那姜世子, 他们活着能让边关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比如娘,为娘这一生的意义,就是与你爹相爱成婚,然后生下了你,余生的意义就是陪着你长大,变老。 当然了,我家乖宝儿永远都那么漂亮,像天上下来的仙女一样!” 陆凝霜抬手,指向在各商铺门口辗转,已经快要崩溃倒下的卖炭老翁,每每遇人都会强扯起笑容: “公子,买一点儿吧!夫人,买一点儿吧!上好的木炭,暖和耐烧不起烟……” “娘,你说他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我看他活得比死还痛苦,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陆凝霜微蹙着柳叶眉,眼神迷茫,嗓音很轻很淡的呢喃道: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卖炭翁》白居易) 在陆夫人和两位丫鬟惊叹她又出新作时,忽然听她问: “他怎么不一死了之?” 陆夫人:“!!!” 翠珠白芷:“!!!” 就在这时,街上莫名其妙的出现混乱,梁业撩开车帘有些急促的说道: “夫人,小姐,前面有情况,你们坐稳了,千万不要将身子探出来!翠珠姑娘,白芷姑娘,照顾好夫人小姐!” 梁业的话音刚落,马儿凄惨的嘶鸣一声,瞬间失控横冲直撞的往前跑去,马蹄在闹市上激烈的踏响。 每一声都踩在人的心弦儿上。 陆夫人忍着腿上的疼痛,紧紧的将陆凝霜抱在怀里,翠珠强抿着发白的唇瓣,死死扒拉着车门,不让外边飞来的杂物撞到夫人和小姐身上。 白芷从另一侧拥来,将夫人小姐努力护住。 梁业在前方拼命驭马,不时挥剑抵挡敌人袭来的攻击。 等陆映雪收到消息,马车已经被逼出了城门,奔向了郊外。 陆映雪迅速集结人手,将政务委托苏辞月,让萧楚然坐镇府上,然后翻身上马带人往城外赶去。 事情比预想中更加棘手,陆映雪在落霞谷中伏,麾下众人护着她逃到了断崖边。 而另一侧,陆凝霜被一个黑袍人掐住脖子,与他们遥遥相望。 “小霜!!!” 逼近的追兵头领嗤笑: “陆主事?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一个牝鸡司晨的女人,天都要来收你!我,代表的就是老天爷!” 对面崖边,陆凝霜捏着黑袍人的手腕,艰难的笑着,“抓我,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姐姐玩儿一换一的游戏吧?” 第220章 你是爱我的对吗 “陆二小姐还是安分点,你能不能活,就看你姐姐愿不愿意舍命了。” 黑袍人话落,为首的山羊胡老鼠眼的中年人便对陆映雪说道: “陆主事,想救你妹妹吗?想救,便从身后跳下去。 我听说镇国公府双骄姐妹情深,也不小心听到过水火不容的传闻,陆主事,究竟是哪种呢?” 陆映雪的人想要强行冲破包围圈,黑袍人掐着陆凝霜的脖子举到悬崖边,他们瞬间不敢动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快把我妹妹放了!不然,就是在与整个晋阳为敌!” “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陆映雪,你的野心终于暴露了吧?” 中年人眼神犀利,举剑遥指陆映雪,言辞激愤,“你一介妇人,竟妄图染指天下大势,染指萧家江山,你当真罪该万死!” “你是萧楚然的人?” 陆映雪心思微动,脱口萧楚然的名字,紧张的关注着悬崖边挣扎力度越来越小的妹妹。 “你别装了。” 陆凝霜气管被压迫,脸色逐渐变得青紫,她抓住黑袍的人手腕,眼角因为痛苦不停溢着泪。 樱唇蠕动数次,终是勾起了讥笑。 “你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 不待黑袍人回答,她艰难扭头,用破风箱般的嗓音朝陆映雪喊道: “姐姐,你是爱我的对吗?” 陆映雪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双手括在唇边,放声大喊: “小霜!你再等等,姐姐马上就来救你!你别做傻事……” 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陆凝霜往后倒下了山崖,黑袍人慌忙伸手,却只捞到梨花白的貂绒镶边披风。 “不用了……” 雪白的发丝飘扬,让少女平静的表情显得淡漠。 “又不是第一次了……” 能活到最后的,就不叫反派了。 “小霜,不!!!” 陆映雪径直往悬崖扑去,却被陆行等人死死拽住,“主子,你不能过去!” “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救小霜!” “主子,你理智一点!这么高的悬崖,你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人,跳下去只能把自己搭上!” “那就搭上!我没有救到小霜,反倒要她救我,我这姐姐当的一点儿也不称职!” “快点儿,你们两个把主子看好了,剩下的,与我一起上!” 陆行率领手下往包围圈突去。 黑袍人在崖边伫立良久,转身往下山路寻去。 …… “凝儿一定会高兴的!” 百里临丢着手里刻满符文的小金印,挥退阿芜,换上伪装往陆府前去。 刚入府便觉得气氛不对,于是不顾府卫阻拦,踏着轻功朝沉香院掠去。 “凝儿,凝儿,我回来了!” 院中的人明显少了一半,百里临拽住春花的衣领沉着脸逼问: “你家小姐去哪儿了?说!” “宋、宋公子?夫人和二小姐上街去了,听说遇到了刺客……” 百里临将皇后小印揣进怀里,三两步踏出了沉香院上空。 再次出现在阿芜面前,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凝儿出事了,给我查!究竟是谁干的!” 阿芜领命离开,没过多久带回一个胡子花白,脸颊堆着一层层倒八纹,显得凶神恶煞的老者。 “主子,大祭司来了……” 阿芜行礼时用口型说道,整个人欲哭无泪。 老者将阿芜挥开,手中柳树根雕刻的权杖重重杵地,沉声唤道: “陛下!” 百里临情绪稳定的反驳,“我不是陛下。”我是宋元洲,谢谢。 老者眼睛一眯,静静的盯着“宋元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是为了圣蛊来的。” 百里临眼神凌厉的射向阿芜。 老者淡淡道: “陛下,圣蛊乃我羌国皇室秘宝,绝不能流落在外,陛下之前赠金蝉蛊之举,就已经违背了圣律。 好在蛊神赐福,让陛下赠出去的金蝉蛊得到晋升圣蛊的造化,倒是可以弥补之前的错处。” “大祭司,如今的羌国是朕说了算!” “即便是陛下也不能违背圣律!” 百里临胸膛起伏不定,正考虑要不要趁机让老古板客死他乡,就听属下来报: “一刻钟前,陆二小姐在落霞谷坠崖,生死不明。” 刚还声色俱厉的大祭司刹那变脸,挥舞着左手,一副天塌了的模样朝外跑去,嘴里痛苦的喊着“不”。 “我的大祭司!” 百里临:“???” 阿芜:“???” “刚才谁叫的?” 阿芜摇头,不是我。 所以是大祭司自己叫的? 两人连忙追了出去。 …… 陆映雪成功突围,王府的支援也到了,暗地里还有百里临和大祭司为代表的人。 可他们将悬崖下的地方搜了一遍又一遍,除了一地鲜血和珠钗,什么也没找到。 坠崖的二小姐,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第221章 寻找 崖下丛林里,全是光秃秃的大树和灌木,细长的枝丫上零星的缀着一些不知名的野果。 或红或黄,给深灰色的凄冷山林增添了一缕色彩。 训练有素的队伍在林中一寸一寸的搜寻,覆盖在枯枝落叶上的皑皑白雪,被踏成了泥泞。 陆映雪站在一处视线开阔的山坡上,抱紧了双臂执拗的等在那里。 嘴唇冻得发紫,白雾像烧锅炉一样一股股往外冒,睫毛上的水汽又因低温骤然凝固,结成了细小的冰渣。 眼睛一眨,就会黏在一起,难受极了。 “主子,还是没有二小姐的下落。” “陆主事,属下没有搜寻到二小姐的踪迹!” “报告,这边还是没有。”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冷风刮得人骨头生疼,出去搜索的小队在周围静静等待着陆映雪的吩咐。 是继续找,还是打道回府。 陆映雪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手里抓着陆凝霜染血的衣帛和掉落的珠钗。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寻找了,只知道失望快要把她压垮。 小霜到底去了哪里? 伤得怎么样? 冷吗? 痛吗? 会不会很害怕? 是不是想家,想姐姐了? “踏踏,踏踏,踏踏……”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消失许久的梁业驾着马车出现,车厢上插着数道箭矢,右侧还有拳头大的窟窿。 还没减速,灰头土脸的贵妇人便挣扎着往外扑。 “夫人,小心!” “快停车!” 白芷翠珠齐齐惊呼。 “唏律律——” 梁业闻声猛拽缰绳,马儿前蹄高抬,仰头嘶鸣。 坐在门口用身体阻挡陆夫人的翠珠一头栽了出去,白芷伸手将陆夫人护住,后背狠狠的撞在了车厢上。 车子刚一停稳,陆夫人便挥开白芷,踉踉跄跄的下车朝陆映雪跑去。 “霜儿,我的霜儿在哪里?” 她一把抓着陆映雪的手,却腿脚发软跪了下去。 陆映雪浑身冻僵,根本没来得及搀扶,于是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当着众人的面儿给自己下跪。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陆映雪的表情阴沉沉的,心情很不好。 陆夫人死死掐着陆映雪的手腕,她强笑着问: “映雪,映雪,你妹妹呢?你是不是找到她了?晋阳王府是你做主,镇国公府也是你在做主,你一定找到她了对不对?” 陆映雪闻声沉默。 陆夫人左顾右盼,满是希冀的眼眸逐渐湿润。 “霜儿在哪里,她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她在哪里……快让我看看!你不能把她藏起来,我是她娘,也是你娘!!” 陆映雪抿唇不语,闭眼忽略被拽得青紫的手腕。 她没有找到小霜,她根本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她总是做些奇怪的噩梦,梦见小霜恨她杀她,梦见小霜同她告别,梦见有人告诉她小霜根本不存在。 小霜现在真的找不到了,怎么办? 她根本不敢承认。 就害怕有一天醒来,所有人都对她说,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她一胎双生的妹妹是不存在的。 不行! 小霜怎么能不存在?! 她不许!!! “找!给我找!继续给我找!就算把这一带的山谷密林犁一遍,也必须给我把人找到!” 陆映雪放声嘶吼,额头暴起了青筋。 陆夫人身子一僵,不由自主的松开了陆映雪的手腕,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母亲跪女儿,完全可以让主子背上不孝的罪名,陆夫人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被千夫所指么? 偏心也太过了吧! “主子,夫人,快起来吧!” 陆行皱眉上前想要搀扶,陆夫人却忽然爆发,拼命挥手将他打开,又抓起地上的碎石往他身上砸。 “你算什么东西?!你主子娘和你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个下九流的东西插嘴?肮脏下贱的玩意儿,给老娘滚远些!” 陆夫人双眼怒瞪,状若疯魔,把走过来的白芷翠珠和梁业都吓了一跳。 她转头又抱住陆映雪的大腿,嘶哑着嗓音哭得涕泗横流。 “映雪,雪儿,你快去找你妹妹吧,你快去找她吧! 路上她为了引开敌人的注意,从车上跳了下去。当时情况很急,是为娘没用,没有拉住她。 马车的速度很快,她摔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敌人擒获。 她受伤了,你知道吗,她现在一定很疼很害怕,无助的叫着娘亲和姐姐,等着我们去救她。 霜儿那么黏你这个姐姐,你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一定会找到她的对不对……” 陆夫人能到这里,就说明知道了陆凝霜坠崖的消息,但她刻意没提及,似乎这样,坠崖的事就是假的。 她只是跳了车,被人捉住了。 说不定已经从敌人手下逃离,只是逃离的路上遇到了野兽。 现在正害怕的藏在某个角落,等着娘亲和姐姐去救她。 总之,她的霜儿,生还几率很大的。 “够了!我说够了!” 陆映雪厉喝一声,转身离开。 陆夫人唇瓣蠕动,泣不成声。 雪花从天空飘下,悠悠的落在了花簪上的玉雏菊上。 陆映雪抖落雪花,捧着花簪悲痛欲绝的大叫一声,跪坐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啊——” “小霜,咳咳呜呜……” 妹妹被她弄丢了。 她找不到她了。 陆映雪回去高烧昏迷了两日,期间众人一直在寻找,她不喊停,他们便不敢停下。 陆府坚持在找。 陆言,季汝阳,百里临在找。 柳徇风和杜邱亭也在找。 杜邱亭整个人都很懵,像是遭遇了晴天霹雳,他刚决定好向二小姐道歉并负责,她怎么就出事了? 他该不是算命口中的天煞孤星吧? 所有寻找的人中,杜邱亭最为特别,总是嗷嗷的哭,有时候还会哭得抽过去。 后来柳徇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完全是在拖后腿儿。 于是强行将杜邱亭打晕,用绳子捆了扔进仁医馆的地窖里,并让颜心檀和两位小师弟将人看好了。 然而,即便这么多的势力一起上。 他们依然只得到一个结果。 陆凝霜的踪迹凭空断在了落霞谷,像人间蒸发一样。 陆夫人每天强撑着不睡觉,非要第一时间听到搜寻的进度,一直一直熬着,直到身体垮掉。 她从昏睡中醒来,浑浑噩噩的问: “霜儿养的那头狼去哪儿了?” 对哦,陆谨去哪儿了? 陆府上下又好一顿寻找,却跟她主人一样,无影无踪。 陆夫人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第222章 还是一样的口嫌体直 事实上,陆谨是跟着陆夫人和陆凝霜一起出门的。 镇国公府威风凛凛的大白狼,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被世人戏称为威武大将军。 平日里却像个二流子一样,满大街晃悠,只要不在陆凝霜身边,几乎没人看得到它。 早在街上出现混乱的时候,陆谨就悄咪咪的跟在了马车后边,凭借野兽本性一路躲躲藏藏,愣是没被敌人发现。 此时此刻。 忠诚的狼王带着它的金项圈踏上了寻找主人的漫漫征程,它用行动说明了自己与人类陆谨截然不同。 畜生比某些人的感情真情多了。 …… 黑暗的天际下,血海翻腾。 陆凝霜攀着一截枯木在海中沉浮,浓雾不停从海水里升腾,枯木的轮廓都变得模糊。 她静静的凝视着前方,如浮萍随着海浪漂浮。 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里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整个人包括思维都进入静止状态,与黑暗血腥的世界成为了一体。 某个时刻,一道洁白的光线从天际投下,将黑与红的世界劈成了两半儿。 一半阴森灰暗,一半皎洁明亮。 微光化成飞舞的萤火虫,又转变成灿烂的星河,在朦胧中聚集成一道仙气飘飘的人影。 青衣无风自动,深褐色树枝打磨的发簪将柔顺的白发挽起,只余了两缕无法被盘进去的耳发垂于双肩。 青年弯腰伸手,声若和煦春风。 “陆小姐,跟我走。” 陆凝霜恢复了思考,一脸风平浪静的问: “你是鬼吗?” 荆时越安静的与她对视。 他现在还在山上,由于某些限制,无论有没有师父遗命,他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回到她身边。 他不想看到少女失望的模样,更不想欺骗她,便含糊道: “不算是。” 陆凝霜没什么反应,很平淡的问: “这是哪儿?” 荆时越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的意识世界。” 准确来说,这里是二小姐的意识海深处。 夜深冥想,偶然得知她遇到危机,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昏迷,特意使用入梦术出现在此,想要将她唤醒。 陆凝霜唇角微微上扬,柔情似水的双眸深处,纠缠着愤怒、无情与讥诮。 “来报仇的么?” 眼眶发红,笑得柔弱可怜。 “不是,我不怪你。” 荆时越摇头,目光愈发温和。 “那你来做什么的?!” 陆凝霜嘴角瞬间抽搐,笑容变得很奇怪,泄出了一丝没压住的怒火。 荆时越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有些着急道: “二小姐,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 若错过了时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谁知这句话后,陆凝霜的表情直接扭曲。 “救?哈哈哈,谁需要你来救? 你不过是一个被我厌弃,成为我刀下亡魂的男人,凭什么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既然不报仇,就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陆小姐,我是说真的!快跟我出去好吗,你该醒了!” 荆时越紧皱眉心,伸手去拽枯木旁的少女,对方一个念头引来滔天血浪,眨眼间便离开他数十丈的距离。 怎么这么执拗呢! 视线在周围逡巡,却找到不人了,荆时越又急又气,提高音量说道: “陆小姐,你躲在这里,不怕你的陆言,季汝阳,傅南嘉,百里临…柳、柳徇风他们担心吗? 你不是喜欢他们吗,留在这里算什么?” “他们担不担心关我什么事?男人在我眼里都一样,谁会在乎玩物的想法?”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显得虚无缥缈。 荆时越深吸气,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 “那陆大小姐呢,她是你的姐姐,你舍得让她伤心难过?” “哈哈,姐姐?我无聊拿她消遣时,她才是姐姐,谁叫我杀不了她?” 她忽然嘶吼起来,海浪高达百丈。 “你们!全部!都是!玩具!” 荆时越心情很沉重,二小姐的性情愈发古怪了。 抬袖一挥,浊浪从两边分开,消融,一袭红衣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赤脚站在尽头,低哑的说道: “太医哥哥,我很想你……” 荆时越心脏疼的抽搐,像是害怕将她惊吓到一般,步履轻柔的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 “我……” 刚说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 海中凭空出现四道粗壮的锁链,将他的四肢缠住,横向固定起来。 他惊愕的抬头,却见少女娇笑的踩在他身上,眉眼间的风情颠倒众生。 “荆时越啊荆时越,你都说了这是我的意识世界,凭什么觉得你能做主? 既然你当了鬼都还要三番五次的纠缠不休,那我只能好心的将你困住了。 当人时这不要那不要,现在还由得到你呢?” 殷红的唇瓣在视线里逼近,荆时越心跳剧烈,那一句“我没死,我会来找你的,你别难过了”被强行咽了下去。 “唔,不……” “啧,哪怕当了鬼,还是一样的口嫌体直。” …… 血红的视野摇摇晃晃,陆凝霜缓了好久才发现双眼被自己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了。 “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有些气喘,还有点儿急。 陆凝霜满头晕眩的打量着背着自己的男人。 身材十分高大,后背很是宽阔,无论质感还是材质都上乘的黑袍,已经被划得东一条口子西一个大洞的。 最引人注意的是红褐色带有天然小波浪的头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方那些充满力量和野性的神明。 陆凝霜没有回答,男人凝重的苦笑: “陆二小姐,咱们恐怕遇到灵异事件了,用你们中原的话说,应该叫‘鬼打墙’。” “嗯,是吗……” 她很虚弱,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右腿和后背的骨头传来锥心般的痛楚。 她无力的靠在男人后背,生理性的泪水泅湿了对方衣衫。 “不过,现在好像又能走出去了。” 百里冥借着枝叶间投下来的微弱光芒,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浓雾弥漫的原始丛林里穿行。 第223章 你等着 身后的影子窸窸窣窣,消除了途经过的痕迹。 百里冥背着陆凝霜在茂密的林间穿行,树枝上的碎雪簌簌抖落,陆凝霜脸上、睫毛上都结上了冰碴儿。 长时间的寒冷让陆凝霜的感官发生紊乱。 她只知道自己热,很热,就像置身于酷暑当中。 “你…要……带我,去哪儿?” 陆凝霜艰难的开口,微弱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掩盖。 百里冥抬手小心的撇开前方的荆棘,将陆凝霜的身子往上提了提后,冷漠的说道: “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你弄到手,当然是找地方把你藏起来了。 陆二小姐天资聪慧,七窍玲珑,能将一个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应该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人觊觎。” 她的身上有两样东西,小冰和血。 陆凝霜作势挣扎了一下,百里冥凛声警告: “所以,别想着逃。在这风雪茫茫的无人之野里,离了我,你活不了。” 陆凝霜试着催动体内圣蛊,却发现没有反应,百里冥像是看穿了一样,嗤笑了一声。 “你、你……做了什么?” 她惶恐且无助,柔弱的嗓音染上了哭腔。 百里冥被她的反应取悦了,挑眉肃声道: “一点儿小手段而已。论玩儿蛊,我才是行家!” 他喘了几口粗气,继续往陡峭的坡地爬去。 这一带植物的密度很大,雪下的落叶也很厚,一不小心就会打滑。 复杂的地形和昏暗的视野,加上后背费尽心机才抢来的陆凝霜,让他不敢用轻功踏行。 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一点点往前走。 洞府之中,盘腿打坐的荆时越忽然撑住蒲团,往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继承了师父的衣钵他才知道,陆小姐的精神力尤其强大,非人力所能抵达。 为了从意识海深处的囚笼里脱困,他迫不得已,只能强行将那一缕精神力斩断,来一出断尾求生。 此番行为,对身体的影响不小。 好的是,陆小姐醒过来了。 他左手撑在蒲团边沿,垂眸擦掉嘴角的血迹,意识海中那一场疯狂糜乱的神交,让他的心波澜起伏。 …… 春光烂漫,百花盛开。 明媚的阳光从竹楼的窗户里照进来,床榻上沉睡已久的少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个地方处在齐国边境,极度排外,因为温泉遍布,气候四季如春。 百里冥将陆凝霜带到此处后,几乎每天都守在她床边。 谷中医者说她底子本就不好,在寒冷的环境里待得太久,身体受了损伤。 加之身上几处骨折,能活下来都算走了大运。 百里冥从最初的冷漠到后来的心焦,人都快要被折磨疯了。 宿主一死,圣蛊必死。 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画面。 陆凝霜眯着眼望了窗外烂漫的春光许久,愣愣的问: “外头,什么时节了?” 百里冥派来伺候的侍女准备出声,被他挥手止住了,他端过药碗在床沿坐下,讥讽道: “阳春三月,陆二小姐睡得够久的!” 过了好一会儿,陆凝霜才若有所觉的转头,蹙眉迷惘的问道: “你是……” 她的肤色很白,几乎没什么血色,隐隐能看到底下紫色的血管儿。 几个月的昏睡让本就小巧的脸蛋更加消瘦,雪白的发丝略显凌乱的散在枕头上,她看起来十分脆弱可怜。 百里冥单手托着药碗,一手掐上了陆凝霜瘦尖的下颌,沉着目光俯身逼近。 却只看到眼底的她如小鹿般惊恐。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她扒拉着被子往被窝里缩,但因为躺得太久浑身无力,挣扎一点儿力度也没有。 渐渐的,眼眶红了,一滴晶莹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接着,眼泪如泄匝的洪水,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百里冥挑眉端详了好半天,将药碗倾斜,把黑乎乎的汤药灌进少女嘴里。 而后将碗递给侍女,动作略显粗暴的擦去少女的眼泪,微眯着眼眸,饶有兴致的对她说: “我是你相公。” 圣蛊一旦认主,同生共死。 从宿主身上下手,让她心甘情愿的让出,说不定能降低转嫁圣蛊的难度。 陆二小姐,是你失忆在先。 所以,怪不得我了! 听见百里冥的话,侍女瞪大了眼睛几度欲言又止,看向陆凝霜的眼神多了几分杀意。 陆凝霜恍若未觉,抿了抿唇,闪着泪光眼眸定定的望着擒住她下颌的男人,含着哭腔弱弱的喊了一句: “相公……” 百里冥心肝儿一颤,浑身冒起细密的鸡皮疙瘩,瞬间松开陆凝霜的下颌,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难怪能把百里临那家伙迷得神魂颠倒,不惜为了纳妃一事将羌国上下搞得鸡犬不宁。 是个有本事的! 但再有本事,也只能成为我的养料! “阿莱,好好儿照顾……少夫人。” 百里冥离开后,陆凝霜唇角微勾,无视女人的敌意,柔柔的唤道: “阿莱姐姐,我好饿……” 阿莱身材高挑,五官立挺,阴影明显,显得有些凌厉,听到陆凝霜呼喊,拧着眉凶巴巴的说: “你等着,我让人准备。” 说罢,也走了。 陆凝霜躺在床上,呼吸着微风携来的花香,颇为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用过午膳,百里冥将陆凝霜放在椅子上推了出去,身旁跟着侍女阿莱。 两旁青草低伏,五颜六色的野花星罗棋布,三人在缓坡上散着步,枝头喧闹的繁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百里冥进入了好丈夫的人设,抬手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杏花放在陆凝霜的怀里,为她撩着耳发叹道: “我们从小定亲,乃是青梅竹马。不过雁儿早年父母双亡,你的身体又一向不好,所以我将你接过来照顾。 为了给雁儿治病,我带着你寻遍天下名医,如今来到云谷休养。” 从百里冥的口中,陆凝霜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是他母家的表妹,名叫公灵雁,因为父母早逝投奔于他。 这些年来,他为了带自己治病四处奔波。 当真是个痴情人啊! 陆凝霜捧着杏花,眼眶红红的转头,感动的说道: “相公,你对我真好。” 是挺好,把我的信息改得面目全非。 你等着! 第224章 早知道说是阶下囚了 百里冥推着陆凝霜在乡间小道上前行,两侧田野里劳作的村民纷纷抬头,淳朴的面容上挂满了笑容。 “百里公子带夫人出来散步啊?” “百里夫人醒了,好事啊!” “恭喜百里公子了,真情感动上天……” 百里冥一一点头,骨子里的倨傲和村民习惯中表现的尊敬,让陆凝霜看出了端倪。 云谷或许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是百里临这位夺嫡失败的兄弟最后的窝点,毕竟百里临上位后便对几位兄弟斩尽杀绝。 举目四望,郁郁葱葱的草药在肥沃的黑土地上肆意生长,温暖的泉水从沟渠间流过,将娇气的珍贵药材慢慢灌溉。 黑色的泥土里,阴影仿佛有了生命。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爬上爬下,又钻进了草药的根系里。 “相公,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陆凝霜害怕的抓住百里冥的袖子,指着一簇红色的,花瓣跟丝线一样的植物底下,毫无负担的喊着百里冥自己求来的称呼。 百里冥回握住她的手,淡定的说: “雁儿,你看错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阴影凝滞,爬动的轨迹成了错觉。 他继续安慰道: “雁儿,你是不是累了? 也对,你刚醒来不久,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再陪你逛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田地的尽头,巨大的水车将烟雾缭绕的温泉水运送到竹制管道上,旁边竹栅栏盖起的磨坊里,身穿粗布长裙的妇女们将暗红色的米粒从稻壳中脱离。 听见有人靠近,下意识扫来,阴冷的目光让人后背一凉。 发现是百里冥等人,迅速变得和善。 “百里公子来了,您推着的是夫人吧? 早听说百里公子对夫人一心一意,情深不悔,原来夫人竟是这样的国色天香!” “是啊,就是夫人的身子骨看着弱了些,不过有百里公子悉心照料,必定会好起来的。” “百里夫人似乎年岁不大,跟家中小女一个年纪。 百里夫人,我是村头老树旁的洛大娘,您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找大娘。” 笑得和蔼的妇人用白棉布裹了几斤血米,抱出来塞到阿莱的怀里。 “这是大娘的一点儿心意,拿去熬粥给你家夫人吃,最是滋补血气了。” 妇人靠近,身上阴暗腐败的味道让陆凝霜下意识作呕,百里冥歉意的说了几句后,带她回到了半山腰的阁楼里。 金色的夕阳洒落大地,陆凝霜坐在二楼栏杆旁的竹编圈椅上,眺望着风景如画的云谷。 这里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去处,对百里冥来说,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从她失踪到现在,已经三月有余。 外界不知怎么翻天覆地,更不知她的好姐姐,有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跟上次一样,这么久了,没一个找到她的踪迹。 上次还是靠小冰传递的消息。 江湖第一情报组织?羌国国主影卫?齐国末代皇帝的血衣卫? 都是一群蠢货! 也就当主子的姿色有几分意思。 其他的根本不靠谱。 好在陆凝霜本就没有寄希望这些人,百里冥将她劫走,何尝不是给了她游戏重开的机会。 盲目听从的陆言,予取予求的季汝阳,死心塌地的百里临,助纣为虐的柳徇风,因爱生恨的傅南嘉,还有总是在外头打仗的姜朔…… 多玩儿几次也就那样。 没有任何新意可言。 也就…… 她低眸摩挲着膝盖上异域风情浓烈的盖毯,忽然忆起梦中欲拒还迎的白发青年。 一副不可为,却认命的让她肆意妄为的模样。 所有人中,唯他。 每次都让她食髓知味。 陆凝霜默然了许久,总是拉着脸的高挑美人阿莱,一言不发的在厨房忙碌。 百里冥将自己关在厢房里,将药舂捣得“笃笃笃”的响。 炊烟袅袅,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将陆凝霜从沉思中拉出来。 她一把将盖毯掀开,将裙摆撩了起来,小腿上巴掌长的狰狞伤疤就像趴着一条大蜈蚣。 她伸手按了按,骨头还隐隐发痛。 也对,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摔得那么严重,没好是正常的。 陆凝霜露出一抹笑,将双脚踏在了地上,双手用力按住扶手起身。 还没完全站起,便摇晃着摔到了地上。 楼下的两人听到动静飞速跑来,就看到陆凝霜跌在地上紧咬着唇瓣无声的抽泣,白皙的脸颊被泪水和汗水打湿。 百里冥尚未习惯丈夫的身份,皱眉看了两秒才换上心疼的模样,急急忙忙的蹲下身将陆凝霜搂在怀里。 “雁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到哪儿?” 陆凝霜将脸埋在百里冥的颈间,压低了声音抽泣,心如死灰的说道: “相公,我的腿废了对吗?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走不了路了?” 百里冥暗自发笑,动作轻柔拍着她的后背,郑重其事的劝道: “雁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的腿没事,再养养就能好的,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就算好不了,你不还有我么?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腿,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随后而来的阿莱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拭,看到将百里冥将陆凝霜搂在怀里安慰,牙齿都快咬碎了。 她家殿下何曾这样温柔待人? 这个女人凭什么? 不过是为了她体内的圣蛊! 阿莱拼命劝着自己,殿下是为了圣蛊才对那女人这样好的,圣蛊乃几百年才出的至宝,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后,她说道: “公子,少夫人,晚膳已经好了,下去用膳吧。” 百里冥点头,抱着伤心不已的陆凝霜大步流星的下了楼。 桌上的饭食很清淡,陆凝霜根本不肯吃。 百里冥还没找到取圣蛊的办法,陆凝霜的身体健康就显得很重要,于是他深吸口气,耐着性子劝慰。 他噙着微笑,眼底阴冷的看着任性的少女,手中的筷子都快被捏断了。 “雁儿,听话!” 陆凝霜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中的珍珠要落不落。 “你凶我?百里冥,你果然是厌弃我了!” 她挥手将面前的碗碟全掀了,痛彻心扉的指着门口大喊: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百里冥哪受得了这股气,满目阴寒的盯了她一眼,一掌拍碎桌子出了门。 阿莱自然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后,陆凝霜收敛了声嘶力竭的样子,捡起地上的油灯将房子点了。 浓烟冲天而起,跑到旁边山坡上透气的百里冥见状牙都要咬碎了,扭头就往回跑。 该死,她怎么这么难搞? 早知道就说她是阶下囚了! 第225章 你以前很乖的 半山腰的浓烟太过显眼,田地里忙碌的村民当即扔下手中活计,跑到半山腰来救火。 他们来得很快,身上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很强,不出一个时辰就将火扑灭了。 好在陆凝霜正跟百里冥演着爱与不爱的戏剧,假装没发现异样。 百里冥眼中几次露出杀意,都因为陆凝霜始终没揭穿他的谎言,不得不憋着气演下去。 阶下囚可以威胁,可以虐待,可以囚禁,但青梅竹马的爱妻不可以。 那样做的只会适得其反。 但凡百里冥有所不耐,陆凝霜就闭着眼睛默默流泪,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用“公灵雁”的身份说,全世界她只有他可以依靠,若他早已厌弃了她,还不如让她去了。 免得让彼此之间只剩下痛苦和折磨。 百里冥真怕她寻短见,忍了又忍,强拉着微笑温言细语的哄着,全程旁观的阿莱都要嫉妒死了。 从晚膳时间哄到繁星满天,不管阁楼损失如何,反正百里冥自觉想死了。 谈情说爱果然很麻烦,从小到大他光顾着搞事不碰女人果然是对的! 要不是对圣蛊势在必得,他恨不得立刻将陆凝霜扔回给百里临,让那小子继续吃他爱情的苦! 百里冥比百里临年岁长些,生气时拉着张死人脸很吓人。 虽然经常捯饬自己,下颌周围深青色的胡茬根儿依然很明显,让他平添了几分冷冽气质。 说是准备拿刀砍人都没有违和感。 陆凝霜靠在男人肩头,男人支着腿坐在竹屋顶上,她一边捏着被火苗烤焦的发尾,一边听他编织情话。 天上的月亮很满,就像沉香院小厨房做的一整碗桂花酪,奶黄色,看起来很甜。 百里冥还在说,对陆凝霜来说与对着教材照本宣科没什么两样,听着都让她感到无趣。 一道流星在夜空划过,陆凝霜忽然转身,冰凉的小手捧着男人深邃的脸庞,低声启唇: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君。 日为朝,月为暮,君为朝朝暮暮。” 她凝视着百里冥的眼睛,忍着泪意,真情实意的祈求,“相公,你别离开我……” 淡色的樱唇几番蠕动,颤抖的声线几乎被夜风吞噬。 “我害怕……” 百里冥不习惯全心全意的依恋,毕竟他的世界只有三种人,下属,兄弟,父皇。 下属是棋子,兄弟是仇人,父皇是必须死的老帮菜。 他一把抓住陆凝霜两只小手从脸庞扯下,撇开脸去观星,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你要是听话我就考虑考虑。” 他已经耐不住性子敷衍。 笑话,一个饲养圣蛊的容器,想跟我打感情牌,你以为我是百里临那样的神经吗? 假装的深情,一不注意就露馅儿。 陆凝霜暗了眼眸,揽着男人的脖子的他怀里蛄蛹,患得患失的轻喃: “相公,今天晚上陪我睡觉好不好?” “什么,我陪?” 百里冥狠狠皱紧了眉头,极度的憋闷让声音在胸腔嗡嗡作响,愤怒的味道让陆凝霜的心情变得明媚。 她低眸看着被掐红的双手,嘴角隐晦的勾了勾,疑惑不解的开口: “相公,有什么不对吗?你说过,我们是多年伉俪情深的夫妻,同床共枕不是很正常吗?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抗拒?” 陆凝霜眯了眯眼,俯身逼近,柔和的呼吸喷在百里冥的耳边,让他心尖儿都痒痒的。 “难道,趁我生病失忆,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或者,我的失忆有什么猫腻?” 有没有猫腻不应该问你自己么?! 二人的距离太近了,百里冥骨子里的杀意快要压制不住。 羌国皇室里的暗杀手段防不胜防,或许某个阴影里就藏着致命的杀机,不让人近身,是活下去的重要条件。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行压住将人弄死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强调: “雁儿,你以前很乖的。” 陆凝霜根本不上当,冷着脸将手抽回,自嘲道: “所以你去找你以前听话的雁儿吧!” 颤巍巍的站起身,作势就要往下跳。 百里冥额头青筋直跳,长臂一伸勾着陆凝霜纤细的腰肢将她死死的禁在怀里,沉着双眸近距离的逼视。 少女在他怀中算得上娇小玲珑,身娇体软的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像是能被随意掐死的猫儿。 百里冥勾唇讽笑,低沉的嗓音十足的压迫感。 “雁儿,你真不听话!” 说罢将少女打横抱起,脚尖一点带着她飘向了谷底,皎洁的月光下荧光点点,从药田里升上了天空。 场景浪漫又唯美,但目的地阴森诡谲。 百里冥将陆凝霜放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山门前,约摸一丈宽,周围岩石裸露,植被枯萎,散发着浓浓的湿腐气息。 更里边,是难以看穿的黑暗。 百里冥将陆凝霜扔在山门前的石头上转身就走,若是普通人早已哭得撕心裂肺。 陆凝霜只是坐在岩石上,轻轻按着内里绞痛的右腿,目送百里冥的身影无情的消失在视野里。 夜风呼啸,吹得眼鼻酸疼。 百里冥心如铁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个断情绝爱的老男人。 可人一旦有所求,就有了软肋。 攻守之势异也。 陆凝霜环顾四周,黑暗中窸窣声变得明显,她低头垂眸,白嫩指尖用力的按在粗糙的石头上写写画画。 许是觉得不够,顺手摸了块尖锐石块儿,比划着将尖端摁在了苍白的小臂上。 夹杂着淡淡药香的血腥味涌出的那一刻,山门后的黑暗蓦的沸腾。 难以计数的活物贴着地面或岩壁迅速逼近,碎石不停的滚落,冷血动物的腥臭味儿熏得她忍不住反胃。 她不用转头,也能发觉上方滴着涎液的三头花纹蟒。 白天她果然没看错,这个地方,啧! “你这个疯子!” 百里冥怒骂一声极速掠来,手中弩箭激射而出,在中间的蛇头上击出阵阵火花。 花纹蟒被逼得偏头,百里冥趁机将陆凝霜搂过,陆凝霜受伤的手抚在男人胸口,了然的笑着。 “相公把我扔这儿,不就是等着喂它们吗?” 手一用力,百里冥身形踉跄,一个没抓稳她便往下栽去。 眼看着就要落入蛇口,百里冥恨恨咬牙,一脚蹬在石壁上强行扭转身形,朝花纹蟒悍然出手。 第226章 试探 直径约莫一臂长的蟒蛇身体盘旋在山体突出来的花岗岩石梁上,黑红斑纹交织的鳞片绞落阵阵灰尘。 两张血盆大口等待着鲜美的猎物落入,另一只蛇头吐着蛇信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千钧一发之际,百里冥抓住陆凝霜的手臂,借力将她扯进怀中,二人位置陡然转换。 在蛇口扑面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的将握有弩箭的手伸了出去,下颌蛇牙刺穿了手臂,带来难以言喻的疼痛。 眼看着肩膀要被齐根咬掉,精铁打造的弩器正好将蛇口卡住。 百里冥叩动扳机,特殊手段打造的三棱箭矢通过卡住的蛇口射进蟒蛇腹部。 借着蟒蛇吃痛的间隙,百里冥迅速收手,连弩箭也不要了,抱着陆凝霜沿着斜坡下滚去。 花纹巨蟒剧烈的甩着蛇头,尾巴用力拍打在山壁上,山石不停滚落,朝二人追去。 另外两只蛇头张着蛇口,发出愤怒的“斯斯”声。 陆凝霜看向后方怒火滔天的三头巨蟒,兴奋之色让脸颊生出红晕,她抱着百里冥的腰,弱小可怜的嘤嘤嘤。 “相公,你打得过吗?” 她善解人意的安慰: “打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怨恨你的。 你我夫妻二人,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种美谈。” “闭嘴!” 黑色浪潮与巨蟒紧随其后,百里冥怒声低喝,腰腹和腿部肌肉同时用力,抱着陆凝霜旋转跃起。 担心陆凝霜作妖,顺势在她后脖子一捏,将她弄晕了过去。 然后迅速撩开衣摆,抽出一把骨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 天至黎明,山腰另一处别院里,阿莱正协助谷中医者,给百里冥处理伤势。 染血的上衣已经用剪刀除干净了,露出古铜色的健硕肌肉,血水混着汗水从后背沁到因为呼吸起伏的腰腹,有一种野蛮的侵略性。 他拉着脸坐在桌边,眼神死死的盯着卧室的方向,恨不得将屋里安睡的人千刀万剐。 山后是云谷禁地,那里毒虫遍地,几乎都是蛊虫研究的半成品或是失败品,而花纹三头蟒是这些年里变异系数最高的失败体,可控性很低。 他显然低估了陆凝霜的鲜血对它们的吸引力,虽然手段频出,还是在最后关头被发狂的巨蟒咬到后背,撕掉了一大块血肉。 本来他将陆凝霜扔那儿只是想吓唬她一下的,谁能想到她那样胆大包天? “公子的伤势如何?” 阿莱又重新换了一盆干净水来,不停拧着帕子递给医者使用。 医者是个眼下青黑的中年人,气质阴沉沉的,缝合的手段也很奇怪,用的是从竹筒里倒出来的紫红色蚂蚁。 落在后背的瞬间,百里冥双眼变得猩红,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拳头,用力捶了下去。 “三头蟒浑身有剧毒,而且血肉被撕那么大一块,已是伤到了筋骨,虽然我已经仔细处理过了,却还是要静养一段时间。 公子,这半个月内不要剧烈运动,更不要让伤口碰水,血肉生长最是难受了,忍过这段时间就好。 我先走了,明日再过来给公子换药。” 阿莱给百里冥煮了祛毒汤,压着心中忿忿小心翼翼的问: “公子,您是不是太纵容她了?说到底,她只是个临时饲养圣蛊容器,等您找到法子将圣蛊转嫁到您身上,她就没用了。 依奴婢看,直接将她囚起来好了,落到您手上,一切还由得了她?” 百里冥喝完汤药,将碗放到桌上,沉沉的盯着阿莱,“我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教?” 阿莱双手叠在腹部,低着头认错: “是奴婢失言,望公子恕罪。” “下不为例,否则给我滚回去。” “是。” 阿莱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又道: “公子,苍启祭司传来消息,大祭司决定举行大祭仪式,来占卜陆凝霜的下落,我们的速度要加快了。 另外,陆建章北上最终大捷,梁国的说要找您算账。” 在协助百里冥绑了陆凝霜后,梁国的赵飞白就着人拿着百里冥给的蛊虫去了玄麒军所在的北部战场。 梁国的面积不到齐国的五分之一,称臣了百余年,即使齐国四分五裂也不敢正大光明的抢夺齐国国土。 而是在背地里支持齐国当地的野心家,达到间接控制齐国国土的目的。 陆建章率领玄麒军北上收复失地不符合梁国的目的,但是齐国还没分裂前,他们暗戳戳的搞事就被陆国公带兵揍了很多遍。 最惨的一次,国土沦陷过半。 如今杀神再临,他们不敢正面相抗,就想用一些龌龊手段将那片让他们眼馋的沃土昧下。 起初百里冥给的蛊虫效果很好,玄麒军大面积感染疟疾,死亡数量急剧增加,但是没两天,易容后的百里临亲至战场,将他们治好了。 知道梁国在背后搞事,玄麒军上下战意卓然,恨不得打到他们皇宫去。 开春过后积雪化冻,玄麒军猛得一批,月前已经压到国境线上了。 “嗤,算账,算什么账?东西已经给了,是他们自己没把握住机会!我可没说要管售后,那点儿忙就只值那点儿价!” 百里冥系着中衣带子,起身来到窗边,谷中人都在田地里忙活,昨夜陆凝霜搞的事差点儿引发了蛊虫狂潮。 现在那些人正在恢复药田。 级别越高的蛊虫培育,需要的资源是巨大的,条件是苛刻的,没长好的就必须埋回去。 死亡的蛊虫或者人尸,被勤劳的“农户”埋进了药田,成为底下活物们的养料。 磨损严重的锄头勾过草皮,将油滋滋的黑色泥土掩盖。 百里冥挥手让阿莱退下,一个人去先前院子的厢房捣鼓半天,等日照三竿才回来。 他时间掐得挺准,陆凝霜醒了。 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百里冥的脸上没什么柔情,带着图穷匕见之意。 只要陆凝霜点出他之前的谎言,他就会露出刀锋和獠牙。 忽然,陆凝霜失望叹道: “相公,你我共赴黄泉的浪漫没了,真可惜。” “是么?” 百里冥眯着眼审视,将暗红色的汤水往她嘴边一推,皮笑肉不笑的说: “雁儿乖,快把治病的药喝了,相公还想陪你到天荒地老呢,不许说那样不吉利的话!” 第227章 暂且原谅你 陆凝霜将手搭在百里冥的手腕上,低头含住碗沿,小口小口的将古怪的药汤喝进肚子里。 卷翘的睫毛低垂,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雪白的长发从身后披散,有一缕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 皮肉之伤能在短时间愈合,骨头上的伤却不行,她一连躺了三个月,绑她之前脸上唯一的一点儿血色都不见了。 等陆凝霜将致使圣蛊休眠的药液喝完,百里冥的心火散了一大半,侧身在床榻坐下,将她扶到腿上,替干呕不止的她拍着后背。 “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陆凝霜含着一汪泪,吸着鼻子特委屈的说: “相公,下次记得加多多的蜜糖,这次就暂且原谅你了。” 百里冥想着谷里那群毒蜂,又想到药田里各种剧毒之物,难得真心的解释道: “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不只对牙不好,对命更不好! 呕了半天,陆凝霜吐出一点儿酸水才觉得胃里好受多了,她翻过身将后脑勺枕在百里冥的大腿上,双目无神的问: “相公,我到底得的什么病?这样的苦日子我到底还要过多久?” 百里冥直视着她的眼睛,替她理着鬓角的头发,缓缓道: “你的病很罕见,天底下仅此一例,头发就是症状之一。还记得你以前一头黑发如瀑,很是漂亮。 不过现在也不差,像天山雪一样。” 指尖在少女发间穿过,他眸光闪烁了一下,低头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雁儿,能给我一些你的血么,谷里的医者说如果有你的血的话,能更好攻克你身上的疑难杂症。 他们已经劝了我很多次了,不过都被我想办法推脱了,毕竟这种事情应该由你自己做主。” 百里冥还是对陆凝霜有所怀疑,虽然她从悬崖上摔下来出现失忆很正常,但会不会是她装的? 对于失忆者来说,熟人都是陌生人,更何况他这个真正的陌生人,他说他们是夫妻她心中就没有疑虑吗? 百里冥的眼睛透露了太多的信息,陆凝霜在心中嗤笑,自己编造谎言欺骗失忆的无知少女,我信了你又各种试探。 能不能玩儿,不能玩儿就别在我面前碍眼! “可以的。” 陆凝霜乖巧点头,用纱布包裹的指尖戳着男人下颌扎人的浅青色胡茬,既像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想把病治好,我想与相公……一生一世。” 百里冥又一次移开了目光,将陆凝霜扶起来往她身后塞了枕头,便起身去外间取了玉碗和匕首来。 陆凝霜将匕首接过,盯着百里冥的眼睛用力在手腕一划,滚烫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 百里冥连忙用碗接住,陆凝霜偏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百里冥眉头直跳,但看着碗中越来越多的鲜血将气咽了下去。 “哗啦……” “哗啦……” 陆凝霜不说话,百里冥也没说话,绷着脸看热乎的血液从她身体中流出。 见她气息越来越弱,百里冥出声制止: “好了,够了。” 他将玉碗放到床沿,用干净的绷带将陆凝霜手腕缠上,叮嘱几句注意休息后,拿着血和匕首离开了。 陆凝霜闭眼躺在床上,眼前的景象好似旋转的万花筒,感受到牙龈的酸痛,她无声笑了起来。 百里冥回到了烧毁小院的厢房内,将血液收藏好后,皱眉看向了肩头。 那一口真是下了死力气,衣服都被泅湿了一大片。 …… 一碗血,让“公灵雁”的身份牢固不破,百里冥困于模范丈夫的人设里,几乎对陆凝霜有求必应。 除了同床共枕以外。 他给的理由很充分,说是她身体不好,他担心自己不小心会伤到她。 自己苦一点儿没关系,雁儿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谷中的日子还算悠闲,就是压制圣蛊的汤药有些恶心。 百里冥自取了血后就继续埋头捣鼓引出圣蛊的办法,不过每天会抽出一小部分时间与陆凝霜演夫妻情深。 百里冥在躲陆凝霜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可陆凝霜看出来了,正好他后背治伤的药熏得她眼睛疼,躲就躲吧。 半月以来,陆凝霜并非什么也没干,趁着百里冥自己闭关捣鼓,她将阿莱给拿下了。 阿莱的背景应该跟阿芜很相似,是羌国某位祭司的徒弟,未来会继承相应祭司的位置。 跟在百里冥身边是想等他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后,协助她所在的祭司势力竞争大祭司之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无论是皇权还是神权中人,都无法免俗。 可惜的是,阿莱背后一系的祭司势力投资失败了,最终是最不受羌国皇帝待见的中宫太子百里临上位。 以上都是陆凝霜自己推出来的,阿莱的口风很紧,虽然嫉妒她被百里冥温柔对待,但不曾做出任何失智的行为。 她谨记着现在的身份,公子特意召来照顾少夫人的贴身侍女。 今天的天气很好,百里冥陪着用过午膳就遁了,陆凝霜任性的叫阿莱背她到谷中各处溜达。 “少夫人,外边风大,您要不在屋里睡会儿午觉?” 阿莱委婉的拒绝,并表示自己还有一大堆衣服要洗,陆凝霜忧郁的叹着气,说道: “那好吧,既然阿莱姐姐没空,我叫相公背我出去,他曾说过我和他相识在一个今天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 “衣服晚点儿洗没关系,公子派我来照顾少夫人,当以少夫人的意愿为主。” 阿莱和善的微笑着,锋芒毕露的五官更显冷艳之色。 高挑的阿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陆凝霜背到了背上,带着她步伐稳健的在田野间穿行。 白色粉色的点地梅紧贴地面,呈放射状生长,一片一片的落在草地里,像天上浩瀚的星河一样。 鹅黄色的迎春花,与它很相似的金黄色的连翘,星罗棋布的点缀在山坡上,正次第开放。 桃红色的海棠花立在田坎儿两侧,陆凝霜替阿莱扒开枝条,让她背着自己从中间穿过。 一路走了这么久,都没听到她放什么狠话,职业素养真的很高。 感觉后背的动静不太对,阿莱找个地方将陆凝霜放下来,就看到她满头虚汗,脸颊红得跟什么似的,顿时急声喊道: “少夫人,你怎么了?” 陆凝霜抬手拽住她的衣袖,努力撑着眼皮摇头,微笑道: “没事,就是日头有些晒。” 阿莱看了眼晒得人正舒适的阳光,暗恼一声娇气,道: “你怎么不提醒我?” “因为我想跟你多待会儿。” 阿莱在心里狠狠唾骂我才不会中你的计,双手麻利的解开外衣盖上陆凝霜身上,动作轻柔的将她打横抱起。 第228章 取蛊 阿莱绕着梯田往下健步如飞,附近用铁耙子细细翻着泥土的老者直起身,揭下草帽给自己扇着风。 “阿莱,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去,田坎上不好走,小心将你家少夫人给摔了。” “三阿公,我家少夫人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回去。” “哎哟 ,那确实拖延不得,快去吧!” 老者朝阿莱扇着草帽,示意她赶紧回家,目送二人远去后,继续弯腰劳作。 只见他对脚下油滋滋的黑土几番寻找,用耙子勾出一条拇指大的黑红蜈蚣,拇指和食指一捏,动作熟练的将它扔进了腰间被外衣盖着的竹筒里。 “品相还不错!”他感叹道。 山腰小院儿,百里冥的研究已有成效,所以没像往常那样待到饭点儿才出来。 他穿着一身雪青色交领长袍站在院门口的海棠树下,埋了金线的石榴红色缎带松垮的系在腰间。 明明是淡雅中透露着艳气的穿着,愣是被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压住了。 为了方便搞研究,红褐色的小卷发被他用旧银质地的发冠扎在了头顶。 明媚的阳光洒在男人周身,他微抬下颌,艳丽的海棠花将他包裹,细嗅蔷薇的猛虎因他有了人形。 远远看到阿莱飞奔,百里冥浓黑色的剑眉皱在了一起,再过几日就可以尝试剖心取蛊,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怎么回事?” 百里冥瞬息间来到阿莱面前,唇瓣抿在了一起,看得出很是不满。 阿莱连连认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少夫人。” 百里冥深沉的盯了阿莱一眼,伸手将陆凝霜捞过,原地跃升,踏着树枝,走直线距离回院子。 年纪大的男人火气重,百里冥早早穿上了夏衣,薄薄的两层,衣领还散着,陆凝霜不用刻意做什么,手轻而易举的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肌肉又大又硬,跟城墙似的。 若是一夜风流,会把她碾死吧? “雁儿,你不要命了?” 男人醇厚磁性的嗓音从天外传来,隐约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陆凝霜脑子有些混沌,又掐了几把才作罢。 “相公衣服都不好好儿穿,难道不是故意勾引我的吗?” 听着陆凝霜戏谑的话语,百里冥心头憋闷得要死,我穿什么是我的自由,你姑娘家家的乱摸还有理了? 将陆凝霜放在床榻上时,她已经没什么动静了,浑身烧得像火炭一样,却没有流出一滴汗水。 百里冥探上脉后,心头咯噔一声,阿莱在此时进门,他转头厉喝道: “快把季乘风给我叫来!” 季乘风就是当日给百里冥治伤的那位,百里冥麾下首席巫医,在羌国御医所和祭司神殿都有任职。 百里冥坐在床沿凝视着一动不动的陆凝霜,脸色变得很沉,周身释放出让人胆寒的气息。 去年冬日,梁国人假扮的追兵紧追不舍,陆凝霜为了让陆夫人活命从马车上跳下,百里冥一将她捉到就给她喂下了让圣蛊沉睡的药剂。 那时候,在百里冥心中她就是囊中之物,是他圣蛊的临时容器。 他没想到的是,在后来配合赵飞白的人演戏拿她逼迫陆映雪时,陆凝霜会突然袭击他手肘的麻筋,趁他不备倒下了悬崖。 百里冥都认为她活不了,是对圣蛊的不甘让他找了下去。 等他找到时,她遍体鳞伤的挂在离地一尺的树枝上,脉搏都若有若无。 伤成这样,治好可不容易,反正她的用处只有维持圣蛊的活力,百里冥干脆让季乘风简单治疗一下,再想办法把命吊着就行了。 阿莱带着季乘风在一刻钟内抵达,百里冥起身将位置让开给巫医,烧迷糊的少女忽然睁眼,抓住了他右手两根指头。 蠕动的唇瓣好像在说: “别走……” 你对我的谎言还是深信不疑么? 百里冥往旁边移动了两分,坐在床沿默默将那只滚烫的小手反握住。 季乘风诊治过后,沉声对百里冥建议道: “殿下,动手吧,拖延下去没什么意义。” 百里冥不由自主的将掌心的小手握紧,面容肃然的沉吟道: “再过几日,我还没准备好。你再用点儿药,将她的命吊住。” “好吧,我给四日的药,希望殿下在这期间能好好儿准备。” 季乘风出去准备续命药后,阿莱很轻声的问: “殿下,您不会当真了吧?数百年来,圣蛊仅此一只,珍贵无比,您不要错失良机。” “我知道。” 第四日,仪式所需的东西和器具准备好了,百里冥拿着吹毛断发的柳叶小刀,站在鲜血和毒虫黏浆绘制的诡异图阵上,迟迟没有动手。 陆凝霜躺在图阵正中央的长桌上,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裙,身前的扣子均被解开,露出雪白的肌肤。 “殿下,你怎么了?” 在身旁打下手的阿莱出声提醒。 “没事。” 百里冥低头,刀尖拨开少女衣襟,露出了胸口增生的淡粉色刀疤。 他停顿了很久,忽然扔下刀子,扯过外衣给她盖上,转头对季乘风说: “圣蛊毕竟过于珍贵,已经与她融为一体,必须要有万全的把握才行。你再给她续几日。” 季乘风不解道: “殿下,无论拖多少日,你都要上手的,这种事情,你根本找不到参考案例的。” 百里冥低呵: “我说了,续!” 阿莱皱眉,跟着百里冥去了院中。 “殿下,您在犹豫什么?” 百里冥目光锐利的扫过去,“我说了需要万全的把握!” 又是四日,百里冥刀都没拿,在图阵中沉默一阵后,将陆凝霜放回了床上。 “再续!” 第十二日,他干脆犹都不犹豫,径直抱着陆凝霜将她放回了床上。 “给她治!” 季乘风不理解但照做。 阿莱很着急的劝道: “殿下,你要放弃吗?” 百里冥说: “我有自己的打算,我要她把圣蛊心甘情愿的给我,这才是万全之策!” 春雷轰隆作响,夜半下起了大雨。 百里冥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问道: “她怎么还不醒?” 在病情一日接一日的拖延下,陆凝霜再次来到意识海深处。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被她囚于海上的,一缕精神力化作的人影苦笑: “陆小姐,是你把我关在这儿的。” 第229章 无心 “你说,是我?” 陆凝霜绕着自己的发丝,白玉般的赤足踏在水面上,晕开一朵朵红莲。 围绕着被拉成大字的青年踱步,远山眉微沉,嘴角下撇,说不出的冷漠和鄙夷。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眸子里却闪烁着异样神采。 人影悬空吊在水面上,目光跟随她的身形移动,老老实实的回答: “上一次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也就是三个月零七天之前,我想把你带出去,你却把我困在了这里。” “哦,记得这么清楚呢?” 陆凝霜勾唇俯身,手肘撑在男人肩头,指尖捏了自己一缕发丝,在他眉目间扫过。 然后一路往下,探进了他的衣领。 “想来当时你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你一定记得一清二楚咯?” 人影抿唇,脸部肌肉微微颤动,他躲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喉咙发出略显飘忽的嗯声。 “那你给我说说,喜欢吗?” 陆凝霜双手捧着男人脸颊,强行将他的脸掰过来,抵着他的鼻尖儿,夹杂着轻柔呼吸声的嗓音格外缠绵悱恻。 “告诉我,你喜欢我那样对你吗?跟我在一起沉沦时,你感到快乐吗?脱离世俗枷锁与我疯狂,有让你爽到吗?” 她的话越来越恶劣低俗,既贬低了他,也贬低了她自己。 荆时越的心很痛,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复生之后他在师父的陪同下简单了解过她的情况。 数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抱膝坐在河边石头上,谁去唤她都不答应。 自那之后,就很难入眠了。 陆小姐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就算对他的态度再恶劣,也是他应得的。 “陆小姐,你是镇国公府备受宠爱的二小姐,是无数人的掌心宝,你不应该说那样粗俗的话。” 陆凝霜反手一耳光,“我说什么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教训!还有,我不想听你说话,更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柔若无骨的小手粗鲁的卡进他的喉咙,荆时越难受得眼泪直流,少女勾起唇角一脸病态的讥笑: “荆太医,你可真下贱,做鬼了还对我纠缠不休。 说什么我关你?你看你从头到尾有过挣扎的迹象吗?我看你倒是享受得很! 也对,就你这比茅坑里的石头还又臭又硬的性格,当鬼了也不会有人要你,想要享受鱼水之欢,可不就只能扒拉着我不放! 好啊,我满足你,养一只鬼当玩物,想来新颖得很!” “不是的……” 他激动却无力的回答,人影在不知不觉间凝实,眼底深处炽热的爱意,再也没有机会焐热她的心。 陆凝霜早就没心了。 前世的苦难,今世的折磨。 从无时无刻的病痛,到地宫里鬼怪的撕扯,从寿山被拉去挡箭从空中扔下,到精神高度活跃无法入睡的日子…… 从圣蛊不断引来的风波,到云谷里伤势得不到救治,还要跟绑她的敌人虚与委蛇生活。 无论晴天还是阴雨天,断过的骨头都在发痛。 但凡她有心有肺,根本不可能安之若素的活到现在。 她有开解自己的办法,也有报复他人的方式。 …… 洞府当中,荆时越精神疲惫的睁开眼,再次往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神交比肉体上敏感百倍,一旦陆凝霜对意识海那缕精神力为所欲为,荆时越的意识主体就会不受控制的被拉过去。 第几次了? 意识海中的疯狂已经数不清了。 那份猛烈的欢愉像剧毒一样让人成瘾,他根本戒不掉。 荆时越跌在蒲团上,心悸从未停止过,在陆凝霜发出召唤的第一时间,他又乖乖的沉了进去。 “死东西,快过来伺候!” 海水凝成的黑色锁链用力一拽,他摔到了陆小姐身前。 …… “嗷呜呜……” 云谷西侧的绝壁边沿,多了一只当地不曾有的动物。 一条瘦骨嶙峋的灰狼抬鼻嗅着空气,不安的在原地踱步。 山谷之中有很多恐怖的气息,让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一路爬山涉水的奔波,为了搜寻主人的下落,陆谨根本没多少时间捕猎。 到现在它已经饿得不行,好在终于找到了地方,它最后看了一眼绝壁下的村落,扭头钻进了林子里。 主人,我才是你的好狗,其他人都是一群辣鸡! 等本狼王吃饱了就来救你! …… 身为大反派的陆凝霜的消失,对主角势力影响是巨大的。 为了寻找陆凝霜,陆映雪决定以最快速度掌控齐国,眼下已经将齐国一半的版图纳入晋阳。 所属范围内,各行各业像是被套上了正向增益。 粮食大面积增产,城市修复、重建速度加快,流民回乡安置工作前所未有的顺利,商业方面百花齐放,出征的几支军队如有神助…… 一切蒸蒸日上。 这样的现象是能解释的,虽然理由比较勉强。 晋阳势力高层对陆凝霜的感情不一样,所以她的消失让心系她的人废寝忘食的工作,只愿尽快将她找到。 柳徇风完全向毒医方向发展,他不再在仁医馆坐诊,收拾好药箱只身离开了晋阳。 一路走走停停,专往偏僻的小城行去,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了一条艰辛的寻爱之路。 杜邱亭和柳徇风因为陆凝霜的事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二人从同门师兄弟变成了仇人。 与柳徇风闹掰后,杜邱亭一意孤行投身军营,成了新建军队里的首席军医。 仁医馆只剩下拉扯两位小师弟的颜心檀。 好在去年除夕,仁医馆已经被转到颜心檀名下,沉香院每月还会按时发放资助。 仁医馆运营的一切成本都由秦家承担,颜心檀带孩子的日子过得并不苦,反正比柳徇风、杜邱亭在的日子舒坦多了。 苏辞月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两个时辰,除去吃喝拉撒的时间,剩下的全被她拿来处理政务。 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因为一旦闲下来,就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她害怕心中最后一丝相信霜宝活着的希望也没有了。 “主子,歇歇吧!” 伺候侍女奉上今夜的第四盏浓茶,苏辞月满眼血丝的让她退下,曾经量体剪裁的衣衫已经出现明显的宽松。 第230章 二小姐,我想你 惊雷在夜里炸响,没多久下起了大雨。 春雨贵如油,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苏辞月等人心中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什么时辰了?” 陆映雪从多份军报里抬头,含秋推门进来,低声回禀: “子时了,大小姐。” “嗯,知道了。” 陆映雪顺手抽下一根簪子,拨弄着桌案上才被修剪不久的灯芯,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跳动的火光出神。 打雷了,小霜会害怕吗? 下雨了,她有避雨的地方么? 她在外边吃得饱穿得暖么? 陆映雪的脑海里构造出少女衣不蔽体的蹲在阴森的山洞门口,捧着不知名的干瘪野果边吃边哭的景象。 绿幽幽的眼睛围在周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明知道以陆凝霜的身体情况,独自在野外活不了,陆映雪的脑子依然不受控制。 她三两下把军报揉在了一起,齐国都快一统了,治下的地方都快被翻遍了,她还没找到妹妹! 意义,眼前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一刻钟后,她调整好情绪,将军报展平收进抽屉里后,起身出了书房。 “红袖傍晚来报母亲又不舒服了,我去海棠院看看情况。” 陆凝霜这次失踪后,陆夫人的身体彻底垮了,离不开床榻,也认不得人。 每天醒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坐在床上做着针线活儿,缝的是婴儿的衣服鞋子,小巧又精致。 陆映雪从葳蕤院出来,撑着伞漫行于陆府内,这个时候除了几条主要长廊还亮着灯,其他地方都一片漆黑。 本该繁荣昌盛的镇国公府,好像要落败了似的,没什么人烟气。 府上的人烟似乎都是小病秧子制造的,沉香院三天两头就要闹腾一次,然后府中上下提心吊胆的等着大夫来看诊。 陆凝霜人间蒸发后,陆言、季汝阳相继搬离了陆府,平日里几乎见不到面,只有公事上的消息联系。 二人走了没多久,傅南嘉身上的忘情蛊失效,他想起了所有的记忆,当即吐血三升。 曾经失忆时对陆凝霜的辱骂,成为了最锋利的刀剑,割在了他的心上。 看在他是陆凝霜“旧物”的份儿上,柳徇风好心的给他看过,诊断出他心如死灰,没多少活头了。 陆凝霜设计的替身游戏,完美的达到了虐身虐心的效果。 某一天,双腿残废行动不便的傅南嘉消失了,后山沧澜亭上只余日常使用的轮椅,还有烈焰如火的红色外袍。 有人猜他跳下山崖殉情,有人猜他失足落入河中,被冲到了江里,也有人猜他被那些急成热锅蚂蚁的下属们救走了。 陆凝霜不在,他的生死谁会在意呢? 陆映雪走进海棠院时,陆夫人刚好惊醒,掀开被子慌慌张张的下床。 守夜的翠珠连忙将她扶住,“夫人,你怎么了?” 陆夫人挣扎着离开,双眼通红的问: “嬷嬷,我听见小宝在哭,她是不是生病了? 那群该死的奴才,是不是听到老爷战事不利的消息生出异心,故意苛待我的女儿了?” 翠珠含着哭腔说: “夫人,奴婢是翠珠啊,不是朱嬷嬷!” “翠珠,翠珠……” 陆夫人双目失神,坐在床沿喃喃,忽然抓住翠珠的肩膀,质问道: “你怎么不在姐姐身边守着,我不是说了让你寸步不离的守在姐姐身边吗,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夫人!大小姐没事,她们已经……” 长大了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陆夫人情绪激动的打断了。 “那就是小宝有事!你把小宝给我抱过来,我亲自照顾!让嬷嬷把那群不听话的下人给我发卖了!” 门外,红袖低声行礼。 “大小姐。” 陆映雪敛眸问: “母亲的药都照常吃着吧?” “都照常吃着,颜大夫每天都会来请平安脉。就是夫人的记忆好像停在了刚生下您和二小姐的那段时间。” “好好照顾她,”陆映雪顿了顿,补充道,“你们陪她演吧,总比知道小霜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要好。” “是,大小姐。” …… 飞霜阁总部,外人眼中严酷冷峻的阁主蜷缩在卧房里间的小黑屋里。 简易的矮榻上堆放着淡雅华贵的衣料,仔细看竟然是少女款式的衣裙,甚至还有贴身的亵裤和肚兜。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 滚滚春雷声中,藏着男人压抑又痛苦的呼唤。 少女消失的时间太长了,衣服上属于她的味道已经淡到难以辨析。 男人像被弃养的流浪狗一样,跪趴在少女褶皱的衣物堆中,埋着脸拼命的深嗅着,企图找到一点她在身边的伪证。 没有人知道陆言对二小姐的疯狂思念,更不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唯有二小姐一字千金的首肯,他才能将深重的罪孽释放。 “叩叩……” 那别有用心的下属穿着暴露的叩响了房门,悄摸着潜入房间,目的明确的靠近床榻。 她俯身便是波涛汹涌。 “怎么没人?奇怪……不应该啊……” 那药是她早年得的,效果极烈,陆言不可能受得住。 侧耳听到墙后痛苦的哼声,手指灵活的解着衣衫,小声呼喊: “阁主,你在哪儿,我是来帮你的。” 她到处寻找着机关暗门,阁主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院子,此时倒方便了她。 等生米煮成熟饭,高冷禁欲的阁主大人就是她的了。 “这屋子可真冷清啊,一点儿生活气息都没有,跟阁主一样没有人情味儿。” 手不知碰到了哪里,咯吱一声,墙壁打开了。 她急不可耐的走过去,意外对上黑暗里的冰冷双眸。 “你看到了?” 门口的微光后,她心中高岭之花般的阁主,满身狼狈的跪在女子的衣物堆中,像一条努力寻找主人气味的弃犬。 “阁主,你……” 陆言缓缓起身,拖着地上的佩剑逼近。 女人惊慌失措的往外跑,陆言挥手,将所有门窗封闭。 “我是不是说过,别靠近我的院子?” 手臂挥动。 一剑,两剑,三剑……第九十八剑,第九十九剑。 如果这位心系陆言的女下属知道,自己被自家阁主凌迟的主要原因,是被当成了觊觎屋里那堆衣物的贼人的话。 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活过来? “那些东西,都是我的!” “二小姐,我好想你……” 欲海翻腾,陆言松开剑柄,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第231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季乘风!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还不醒?” 陆凝霜昏迷的第十八天,百里冥终于忍不住了。 季乘风将颜色古怪的药汤递给阿莱,慢条斯理的说: “她的身体比普通人虚弱很多,这么多年来一定有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她医治,才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当初那些伤早就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了,把命吊这么多天,我已经尽力了。 殿下,你没必要想太多,反正她也只是圣蛊的临时容器,等你将圣蛊取出来她就没用了。” 百里冥一把薅住季乘风,危险的眯起眼睛,盛气凌人的逼迫道: “你竟敢不按照我的吩咐做?” 季乘风将目光投向给陆凝霜喂药的阿莱,像是在问“殿下怎么了,吃错药了?” 阿莱犹豫着摇摇头,她也不太明白,殿下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就算将先帝送到地下并将其伪造成暴毙,他都面不改色的。 嘶,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问你话呢!” “咳咳……” 季乘风尝试着夺了下自己的衣领,颈椎病都要勒出来了,抢不过后抬着眉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殿下,我一直是按照你的吩咐在做。当初说没必要的是你,现在逼着我治的也是你,我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为了拯救自己的脖子,他支了个招。 “殿下要是真想将人给唤醒,可以试试在她耳边呼唤,我做不到的事您可以尝试相信奇迹。” “滚!” 百里冥低喝,猛地松手,将季乘风摔到了地上。 “好嘞,属下告退。” 季乘风揉着发疼的臀部,抽着嘴角,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百里皇室个个都有病! 看不懂,根本看不懂! 我还是老老实实当牛马吧,至少二殿下给的很多! 阿莱喂完药喊道:“殿下——” 百里冥转头凶道: “你也滚!” “额,奴婢告退。” 百里冥步伐沉重的走到床边坐下,伸手给少女掖了掖被子,嘴张了好几次却只是在叹气。 唤雁儿还是陆二小姐? 第一步就把他难住了。 他端详着少女安静的容颜很久,耳边全是她软绵绵的“相公”,像他曾经吃过的一道叫雪衣豆沙的点心。 又甜又沙又软,一抿就化了。 百里冥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有些生硬的喊道: “那个……懒虫别睡了,夏天都要到了。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 “想当我妻子必须要乖的,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 “好吧,你行你厉害,演上瘾了是吧?你以为失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 “阿莱今天捡到一筐蘑菇,拿来炖鸡汤了,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她还捡到一条瘦骨嶙峋的狼,像狗一样远远跟在她身后。” …… “我服了,百里临他们找过来了,快要逼近谷外的瘴气屏障了,你再不醒我只能把你丢下了!好吧,我不会丢掉你的。” …… “我有些……支撑不住了,虽然你很轻。早知道把你心挖了算了,有圣蛊在手,我是绝对不会……” “不会什么?” 陆凝霜睁开了眼睛,凛冽的狂风又让她的眼睛难受的眯了起来。 百里冥正一手搂着她,一手抓住藤蔓踩在一掌宽的石头上,背部紧贴着陡直的山壁,下方是让人晕眩的深渊。 “你醒了?” 百里冥是惊讶的。 “相公,你说要挖我的心?” 陆凝霜扯了扯唇角,一把到百里冥身上,百里冥没有防备,带着她一起落下去。 “你疯了!” 周围云雾缭绕,既看不到山有多高,也看不到底有多深,浓烈的水汽凝结在衣服上,都快要把她冻僵了。 “是你先要杀我的,我是在成全你。地底下那么冷,好相公当然要陪我一起。” 狼嚎从悬崖顶端传来,百里冥尝试了很多次,手臂都被石头划出一寸长的伤口,才抓住了一根枝条,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你听错了,”百里冥咬紧牙关,单手在峭壁上攀爬,“抱紧我!” 陆凝霜静静看着他。 他拉着脸恶狠狠的训道: “不许松手!还有,不许再推我!” “我知道……” “也不许说话!” 百里冥用力箍紧她的腰,全神贯注的攀爬。 陆凝霜自顾自的说道: “相公,不用再骗我了,我看得出你并不爱我,你把我留在身边应该是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是我的心吗,现在还有拿人心当药引的歹毒方子吗?” “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你是我妻子,我是你相公,我骗你做什么?” 百里冥不敢提圣蛊,就怕她想起不该想的,因为分心,脚下踩空,好不容易爬了一点儿距离又滑了到了更深处。 “雁儿先别说话好吗,有什么问题等我们上去了再说。” “相公,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看到我失血到险些昏厥而无动于衷,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拒绝和我亲近,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半夜把我扔到山里喂蟒蛇……”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百里冥已经开始慌了。 陆凝霜用指尖抹了下眼角,平静的说道: “你的角色根本不像一位丈夫,所谓的夫妻关系是你故意编造的对吗?” “我……” “你欺我瞒我利用我,凶我吼我恐吓我,拒绝我疏远我还要挖我的心,我好累啊。” 冰凉的小手覆在了他手臂上,一点点将他指尖掰开。 目视着少女死寂无波的面容,百里冥的心闷得发疼,就像被人用巨力攥在掌心,慢慢挤出了鲜血。 他用藤蔓将他们的腰缠在了一起,抵着少女的脸吻上了她的唇瓣,他的吻凶猛生涩带着强烈的惩罚意味。 一吻过后,百里冥将陆凝霜抵在峭壁上,喘着粗气哑声道: “之前是我不好,我们把以前的不快一笔勾销,重新来过好吗?” 之前是为了圣蛊骗她的,现在他想以她丈夫的身份重新开始。 “雁儿,我会努力去学如何当一名好丈夫,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陆凝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回忆着刚才身体里突然多出来的柔和力量。 是叫内力,真气,灵力还是鬼气? 她想到一个好玩儿的,冷淡的点头。 第232章 山洞,生火 “有找到凝儿的下落吗?” 百里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隔得太远了,显得有些失真。 下属们纷纷来报: “没有,也没找到二殿下的踪迹。” “陛下,云谷里外都翻遍了,没有任何二小姐存在过的痕迹,谷里人也都说没有见过二小姐。” “审!给我仔细的审!大祭司都说了在这个方向!云谷一定是百里冥的据点,审不出就给我一把火烧了!” “是,陛下。” “主子,接下来去哪儿?” 依然是男人的声音,应当是百里临的心腹之一。 “继续往北边儿找,就算把天翻了,也要给我把凝儿找到!” …… 陆凝霜收回注意力看向百里冥,气若游丝的问: “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百里冥的感知力不如陆凝霜,只知道百里临还在不在,不知道他们说话的内容。 不然得知自己培植了二十来年的窝点即将被百里临一把火烧了,怕是要心痛得滴血。 他紧拽藤蔓,站在悬崖外侧给少女挡着风,低声安慰道: “雁儿别怕,等追兵一走,我立刻带你上去。” “嗯。” 陆凝霜昏昏欲睡,再强的精神力也撑不起这具虚弱的身体。 至于体内奇怪力量的事,她找某只鬼验证验证。 …… 房间内,正给自己熬药吃的荆时越双膝一软,手臂挥出打翻药罐,毫无形象的摔跪到了地上。 “唔……” 他紧闭着双眸,整个人睫毛颤动,气息紊乱,青色的衣摆被药汁浸湿了一大片。 那种强烈的感觉又来了! 作为死而复生之人,身体存在很多问题,需要服药静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就比如灵魂和身体结合不紧密的问题。 这也是苍术强留荆时越在山上的主要原因之一,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想彻底杜绝他与陆凝霜的纠缠。 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个用续命之法活下来的人寿终正寝了。 只可惜苍术算尽天机,却没想到他的好徒儿自个儿往上送。 上千里的距离都拦不住,成了陆凝霜的另一种形式的阶下之囚,不仅日日萎靡不振,还损了他灌顶的修为。 “陆小姐……” 他意识一沉,不由自主的揽住少女的腰肢,闭着眼眸熟练的将自己送上去。 他像只被驯好的宠物,一切都由陆凝霜拿捏。 陆凝霜不愿意听他说话,直接调动海水形成透明的口罩将他的口鼻封住。 精神体不会窒息,但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因为厌烦他的声音,她宁可听不到喜欢的喘息。 陆凝霜打量着青年脸颊潮红,目光迷离的模样,彼此间毫无阻碍的痴缠,让他的理智完全崩溃。 陆凝霜随着荆时越在意识海中沉浮,还不忘分心观察情况,几丝极细的金线从他体内延伸,轻柔的缠到了她的四肢上。 这就是她体奇怪力量的来源吗? 陆凝霜伸手捏住青年的下颌,冷声道: “闭着眼睛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青年颤巍巍的抬眸然后忽的移开,目光黏腻得就像他们此时一样。 他的耳朵很红,非常红。缠着她的金线也因为他的羞涩粗了一分。 “嗤,你很装知道吗?一把岁数了,我们也那么多次了,还一副矫揉造作的害羞模样不觉得倒胃口吗?” “你现在不是挺起劲儿的吗?也没见你畏畏缩缩啊?” 荆时越敛眸安静的听她说伤害自己的话,脸颊血色淡了一些,有种快碎了的感觉。 看他这个样子,陆凝霜内心生出奇怪的爽感。 是的,她想报复世界,报复所有人。 指尖摩挲着青年的耳垂,她凉薄的讥笑: “看见我的头发了吗?是因为你,无数人想挖我的心,也是因为你。我早就想说了,跟你一样的发色,让我觉得恶心!” 她手中幻化出一把剪刀,往头顶挥去,荆时越擒住她的手腕,湿着眼眸缓缓摇头,无声的说“不要”。 他慢慢将剪刀夺过,无视对自己的伤害,一刀刀剪给她看。 掉落的白发散成精神力的光点,成为这无垠黑海的养料。 曾经,陆凝霜会因为他苦情的姿态愤怒和难过,现在只觉得心情舒畅。 “继续吧!” 藕臂环住青年的脖子,配合他继续纠缠起来,有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她不想再当任人宰割的牲畜。 …… 百里临已经走了,百里冥带着陆凝霜爬上了峭壁,在半空中找到有隐秘小道的山洞钻了进去。 他脱下外袍铺到地上,将陆凝霜放了上去,在周围撒下一撮特殊药粉,然后爬出去收集柴火去了。 陆凝霜斜倚在地上,即使很久没吃没喝还吹了冷风,也无法熄灭她玩身前那颗小石头的兴致。 只见她指尖轻抬,无形的力量将它包裹,小石头摇摇晃晃的悬浮起来。 “隔空取物诶,厉害!等练好了不知道能不能御空飞行……” 她摸了摸自己的腿,尝试着将力量汇聚于双腿,手掌撑在地上努力站起来。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但是借助那股力量好几次都险些站起来了,虽然最后都摔倒了。 百里冥拉着两捆柴火从洞外爬进来,见陆凝霜形容狼狈的跌坐地上,含着眼泪吹着蹭破皮的手掌,将柴火扔在地上大步走了过去。 “雁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到哪儿?你怎么起来了?” 百里冥将陆凝霜抱回衣服上坐好,扯撕下一截干净的衣摆,简单的将她的手包上。 陆凝霜缩在百里冥怀里,用伤手攥着他的衣领,梨花带雨的说: “我醒来没看到人,我以为你又将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不会的不会的,”百里冥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我先去生个火,晚上有些冷。” 陆凝霜死活不松手,百里冥怕将她伤到,于是单手抱着她,柔弱可怜的少女像小孩儿一样坐在他粗壮的手臂上。 生了火没多久,洞外的夜色被雨帘遮挡。 陆凝霜蹬在百里冥小腿上,唇瓣颤抖的往上爬,看起来不太清醒。 “相公,我好冷啊……” 百里冥将外衣都脱给她,只给自己留了件里衣,少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倒。 陆凝霜眼底闪过暗光,迷迷糊糊的扒拉着他的腰带,口齿不清道: “这种时候,应该相公亲自给我暖暖。” 同他耗了那么久,就算是上了她必杀名单头榜的仇人,也得好好儿尝个滋味儿。 第233章 你想吃什么,相公给你做 风刮在峭壁的缝隙里,发出凄厉的呜呜声,就像鬼怪在夜里横行。 百里冥一把将陆凝霜的手捉住,握着她的肩膀俯身去吻她的唇,却被她偏头躲开,扶着他的后脑勺按在了胸口上。 “雁儿……” 男人沉闷喑哑的声音传来,陆凝霜眯起眼睛,呼吸不稳的喘道: “别说话,相公。” 篝火噼啪作响,山洞内的温度慢慢升高。 这是荒郊野外,魑魅魍魉出没的深渊。 陆凝霜意识溃散,飞入云端。 她毫无负担的抓挠男人的皮肤,满指甲里都是血。 他只配在这样的地方! …… 阿莱带人找到他们时,百里冥用宽大外衣将少女一层层裹好抱在怀里,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反倒是他自己,赤裸的上身猩红的抓痕纵横交错,看得让人心肝儿发颤。 她从没有见到他这么狼狈过! “公子,你们……” 百里冥猛地抬头,青金色的眼眸浮现几缕无措,像乌云挡住月亮时的深海。 “她,雁儿她,晕了……” 阿莱已经看出了端倪,但她想殿下亲口说。 做着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怒意和酸涩问: “公子,你们做什么了?” 百里冥垂下头颅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他嘀咕道: “她说疼,不要了……” 阿莱抬手猛掐自己的人中,一时不知道同情吊着一口气还要被大怪兽欺压的陆凝霜,还是同情失恋的自己。 即便她此刻嫉妒,暴怒,伤心,痛苦,恨不得将夺走她殿下清白的陆凝霜大卸八块儿。 还是想说句公道话。 “公子,你过分了!” 阿莱扭头,一群黑压压的下属将百里冥护在中央,她闷头往前走,人生首次对暗恋和敬仰的男人甩了脸子。 半路上,她忽然沉沉道: “殿下,我们所求只为圣蛊,没必要玩弄人家的感情。还是说,您假戏真做,自己演出感情了?” 山体内部的甬道蜿蜒狭长,阿莱的声音清出现一道道的回音。 百里冥冷厉训斥: “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管!” 百里冥的下属们死死低头,恨不得自己又聋又瞎。 当下属的都知道,主子的情感问题就是催命符,听了很容易要命的! …… 陆凝霜醒来,周围环境变了。 风景宜人的避世山谷,变成了人声喧嚣的小镇,他们落脚于一座三进小院儿,竹栅与黄泥砌成的墙壁别有风味。 一棵两人环抱粗的桃树结上了指尖大的果子,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院子一半的阳光。 山洞那夜过后,百里冥的态度明显发生了改变,他所说的一笔勾销重新来过似乎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情况,颇有“先婚后爱”的意思。 明明对她不耐烦的人,开始洗手作羹汤。 “雁儿,你想吃点儿什么?相公给你做。” 百里冥穿着洗干净的粗布围裙走到躺椅边蹲下,修长的手指梳理着陆凝霜散落的头发。 陆凝霜斜眼一看,鼓囊的肌肉都快把单薄的上衣撑爆了。 不是,不就被百里临烧了个窝点么,难不成买衣服的钱都没了? 买大点儿有那么难吗? 好好好,这样玩儿是吧? “我想吃芦笋鸡,八宝鸭,佛跳墙,文思豆腐,杏仁酪,桃花酥,莲子羹,牛乳糕,樱桃毕罗,豆粉糍粑,再来一碗甜酒酿就行了。” 百里冥原地石化。 首先,这个季节没有樱桃。 其次小镇上买不到海鲜,其他东西花点儿力气倒是能找到。 百里冥深呼吸,“为夫尽力!” 他进厨房后,陆凝霜打着芦苇扇轻啧了一声,就这实力,还真想当我一辈子相公呢? 算了,看在你在努力当男妈妈的份儿上,我再给你点儿时间。 阿莱不在,百里冥非说要过两个人的小日子,就将总是提醒他清醒的阿莱赶出去了。 日常购买以及消息传递,都交给了其他下属。 陆凝霜又躺了一会儿,听到厨房传来油炸东西的滋滋声,拾起地上的拐杖慢吞吞的朝厨房走去。 沸腾的油锅里,漂浮着花瓣状的桃花酥,粉红色的面皮被油炸过后,变成橘粉色的酥皮,一层层炸开好看极了。 她从后拥住男人的腰,双手从下摆里探进去,冰凉的指尖在坚硬的腹部上勾画,百里冥低头看了眼。 “雁儿,你怎么过来了?厨房油烟大,你先出去吧。” 汗水从额间滑落,他抬手擦了擦,转头用漏勺捞起炸开好的桃花酥放进碗里。 别说,挺有家庭煮夫的感觉! “相公,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 陆凝霜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瑞凤眼里一片深寒,他演戏把自己都骗进去了,她却始终明白假的就是假的。 他演得再真,表现得再洗心革面,已经造成的伤害永远都不可能抹掉。 听到她患得患失的话语,百里冥双手在围裙上擦拭后,转过身弯下腰捧着她的脸说: “当然了,我是你相公,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嗯,你说我就信!” “好了,我先送你出去。” 百里冥将灶里的火退了,伸手将陆凝霜打横抱起,然后蹲下身拿了拐杖和装桃花酥的大海碗,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陆凝霜揽着他的脖子问了一个问题: “相公,我的腿什么时候能治好?” 百里冥目光有一瞬躲闪,闷声道: “会有办法的。” 陆凝霜不置可否,攀在他耳边说: “相公,今天晚上,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好么?” 百里冥心跳加速,耳朵泛红,略显纠结的拒绝道: “雁儿……你受不了的。” 陆凝霜双眸波光潋滟,含羞带怯的伏在他胸膛,小声支吾道: “我们是夫妻,始终要磨合的不是么?难不成相公以后要找其他人?” “好,那你别哭!” 百里冥将大海碗放在案几上,再将陆凝霜放到躺椅上。 既然她提了,岂有不应之理? 刚好他这段时间仔细研究过,正好尝试尝试,看能不能解决他们之间身体差距的问题。 陆凝霜越过百里冥高大的身形,看着天上有些烈的阳光。 或许,该动手了。 第234章 买消息 月落西窗时,上午点的菜肴全部上桌,百里冥洗净一身油烟味儿入了卧房。 陆凝霜披着烟霞色的短袖对襟长衫,端着一盏灯走到窗台下,当着百里冥的面儿点了一支香。 “是惊蛰?” 百里冥脚步轻巧的来到身后,大手从锁骨往后撩,将她的发丝握在了掌心以免被烛火燎到。 “嗯,我头有些疼。” 陆凝霜轻声回答,揭开香炉盖子,将点燃的香塔放了进去。 “惊蛰”是取惊蛰日的某些虫蜕,加上含笑、附子、白芍、川乌、丁香、蛇床子、三角莲等制作而成,具有催情效果。 但里边的含笑有镇定安神之效,能在一定程度抚慰她躁动的精神。 百里冥将她揽进怀里,嗅着她幽香的发丝眸色晦暗的低语: “我会注意的。” “不用,”陆凝霜垂眸抚摸着环在腰间的结实手臂,嗓音清冷,“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停。” “雁儿——” 百里冥沉沉唤了一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苍茫的黄土之地没有樱桃,用特色浆果制成的“樱桃毕罗”不小心落在少女白皙如玉的小腹上。 灼热的气息覆盖了下来,陆凝霜不由自主的抓住男人头顶的发丝,迷蒙的眼中溢出泪光。 “雁儿,很甜!” 百里冥低哑的喟叹,闺房绘本上女子的肌肤再如何宛若凝脂,都不及少女的万分之一。 她身段柔软似无骨,肌肤白皙而通透,一碰就是一个印子,过会儿就会慢慢消下去,令人爱不释手。 身体自带微苦药香,被体温加热后既提神又让人疯狂。 “相公……呜,等等……” 最后一步时,陆凝霜忽然无力的撑住男人胸膛,通红的眼尾水盈盈的。 “我想要,镜子,放在周围。” 一句话,将百里冥撩得发疯。 听说有一种说法,越是病魔缠身的人越是情欲强烈,因为大脑想通过这种方式激发人活下去的欲望。 陆凝霜不知道对不对,但这种事确实是她唯一能感受到愉悦的良药。 她放弃了对身体的主导,将一切交给百里冥,让她快乐是他仅剩的价值。 …… 将院子里的桃儿吃完,秋天都到了。 百里冥的本命蛊在他和陆凝霜抵死缠绵的那夜就被小冰吞噬了,他本人也成为了她的傀儡。 在原文之中,百里冥可以通过圣蛊控制羌国文武百官登上皇位,她也可以控制他的势力。 不过当皇帝什么的,跟已经坐稳帝位的百里临抢不现实,而且她没那个心力。 她的头总是很疼,过强的精神力挤在一具过分虚弱的躯体里,出现隐约的撕裂感,她时常怀疑自己会精神分裂。 控制百里冥后,她借着他的名义清理了很多人,对他深情不悔的阿莱首当其冲。 毕竟阿莱一眼发现了百里冥的不对,还妄图当场杀她。 她只好让她亲爱的殿下亲自动手了。 季乘风很能识时务,协助陆凝霜将百里冥麾下的力量紧紧掌控,虽然她并不是很在乎。 “我让你们查的消息,有结果了吗?” 陆凝霜一身西域风格的烈焰红裙,慵懒的倚在贵妃榻上,百里冥安静的坐在一旁充当枕头。 她将头发染成了暗红色,眉心坠着拇指大的水滴状红宝石,整个人魅惑万千。 回家的路又远又坎坷,还需横穿一大片乱象横生的区域,她只好改头换面坐实公灵雁的身份。 “回夫人,有结果了。” 下属将信笺递给季乘风,由他查验后呈给陆凝霜,她看了一眼后轻轻一抖,信笺顿时化作了齑粉。 季乘风瞳孔一缩,下属略显惊恐的低下了头。 “没事了,退下吧。” 陆凝霜仰头环住百里冥的脖子,淡然吩咐,“相公,抱我走。” …… 一个烈日炎炎,黄沙呼啸的午后,晴川城里伪装成旅店的飞霜阁据点,来了一名很特别的客人。 她肌肤胜雪,身段柔美,面覆轻纱,水灵得不像这片一年有大半年都飞沙走石的黄土地能养出来的。 她径直穿过大堂,进了隐秘的后厅,站在柜台前拉响了铜铃。 “买个消息。”她说。 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从条凳上爬起来,打着呵欠立起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收费细则。 最便宜的大众皆知的消息,最贵一档是皇室秘辛,次等的是王公贵族、江湖世家的秘闻。 其中又根据所属国力强弱,分出收费等级。 “齐国,镇国公夫妇。” 陆凝霜轻叩台面,一双眼睛冷清又深邃,仿佛藏了很多虐心的故事。 “国公级别啊,那可是价值千金!” “这个行吗?” 陆凝霜将腕间的红宝石花丝金镯褪下。 等人离开很久了,掌柜的把玩着金镯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有关镇国公府上的消息被自家阁主列为绝密,禁止私下出售。 掌柜连忙向上禀报,并将定金一起送上。 “有人要买陆府的消息?” 陆言刚好查到疑似二小姐的线索,出现在晴川隔壁,收到掌柜的报告是很快的。 “对方要买陆国公夫妇的情报,听掌柜说是名特水灵的姑娘,长得不像当地人。” 十一将镯子双手递上。 陆言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不是二小姐的东西,宝石成色虽属极品,花丝工艺也是奉都流行的顶端技艺。 但是制作这镯子的工匠手艺带着浓郁的外域色彩,不属于齐国各大珠宝行。 “有画像吗?” 陆言一脸冷肃,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打陆府的主意! “有的,阁主。” 十一将画像展开。 上面的女子红衣似血,暗红色的长发披散,用镂花金片编了一部分梅花小辫子,脸庞被纱巾遮住了,只余下眉眼间流转的妩媚风情。 “二……二小姐?” 陆言下意识呢喃,随即皱起了眉头。 因为除了那双眼睛,有限的画像上找不到其他的相似点。 陆言心跳剧烈,冷声吩咐: “如果她再来,就将情报给她!” 说罢,他立即向晴川赶去。 马蹄飞踏,在后方的天空扬起漫漫黄沙。 陆言心急如焚,二小姐,是你吗? 第235章 画像上的人没来 陆言一进黄沙旅店,等不及掌柜弄清楚情况,便拽着他到角落里追问当时的情形。 陆十一亮了左执事的令牌,安抚道: “阁主问话,你详细说来便是。” 掌柜瞬间从害怕变成了惊喜,阁主当面,岂不是说他好好表现的话,有机会能往富庶的城镇调? 开门黄沙佐酒,真是受够了! 还不待陆言询问,他便竹筒倒豆子的说了一大堆。 “那是几日前的午后,太阳很烈,热浪打得我昏昏欲睡。 前面的大堂很安静,没什么客人,只有几名不务正业的老客在喝酒。 那姑娘径直来了里间,摇响了柜台上方挂着的铜铃,上来就找我买镇国公府的消息……” 陆言抓紧了掌柜的衣领,略显着急的追问: “她有什么特征?” 掌柜缩了缩脖子,阁主凑这么近,真担心他不小心亲下来! “特征嘛……” 他思量道,两撇小胡子抖了又抖,显然是压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 “特水灵算不算?我跟你说,阁主,我老谭这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水灵的姑娘!她往哪儿一站吧,窗外漫漫黄沙都仿佛成了绿洲!” “还有呢!” 陆言压住脾气,严厉逼问着眼前这个对疑似二小姐的姑娘浮想联翩的中年男人。 陆十一担心自家阁主一怒之下将人大卸八块儿,辛苦追寻的有关二小姐的线索不就断了么? 他好心提醒道: “谭掌柜,说关键的,那姑娘是不是还有其他特征?” “嗯,天生贵气,说话柔柔的,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觉。还有,走路姿势有点儿奇怪,不过她走的慢而优雅,不注意还发现不了。” 陆言将掌柜松开,陆十一瞅准机会,让掌柜滚离陆言视线。 陆言望着外边起来的沙尘暴,自言自语: “会是二小姐吗?” 接下来几日,陆言顶了谭掌柜的工作,寸步不离的守在最里边的柜台后。 飞霜阁的名声很大,来买情报的人很多,陆言将审核一事交给了十一,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望着门口。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画像上的姑娘一直没来。 陆凝霜回到镇上便病了,晴川的水土并不养人。 不过相比之下,镇上的环境好些,挨着山,风沙没有主城那么大。 她咳嗽得很厉害,季乘风的药也没什么用,百里冥一天到晚变着花样熬梨汤、枇杷露这些东西。 “雁儿,先把甘草汤喝了再睡吧。” 百里冥端着吹凉的甘草汤来到床边,轻轻将少女拍醒,陆凝霜翻身过来,一下将碗掀了。 “我说了不喝不喝,你有完没完?咳咳,咳咳咳……” 百里冥顾不得衣服上的湿意,连忙将她扶起,一下下拍着后背顺气。 “雁儿,你咳得很难受,我是为你好。” “别说为我好!” 陆凝霜将百里冥挥开,一耳光甩他脸上,白嫩的掌心瞬间红了。 “雁儿……” “出去!” 陆凝霜按着眉心,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时隔五日了,消息卖不卖应该有结果了吧? 她又叫来人,替她去旅店买情报。 在陆言快要放弃时,买镇国公府情报的人出现了,来的是个乞丐,抱着一堆金银珠宝。 陆言很失望,却只留了一条粉水晶手链抵那千金,随后派人悄悄跟了上去。 自己留在旅店,等那可能会出现的红衣姑娘。 百里冥的人能逃过其他皇子的清理,后又从百里临数次围剿里活到现在,神出鬼没的技能练得炉火纯青。 三个路口不到,就将陆言派去的跟踪者甩了。 午后的乌云很深,外边飞沙走石。 陆凝霜看着洒金纸条上价值千金的只言片语: 【陆国公北征大捷,虽有磨难但最终安然无恙。国公夫人身染重疾,深居简出。】 “娘亲病了?” 她抬眸望向窗外,看不到家和爹娘。 仅有一副贤惠丈夫模样的百里冥占据了视野的主体。 她捏碎了信笺轻笑一声,随即放声大笑,百里冥闻声赶来,关切道: “雁儿,你怎么了?” 陆凝霜踮着脚,环上他的后背,柔声道: “相公,我想要了……” “这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 她用冷淡的眼神看他,手指灵活的解开他的扣子,微扬着唇角一脸蛊惑呢喃: “白天……我们就不可以了吗?” 屋里的暴风雨还没停,屋外的暴风雨就到了。 来不及关的门窗被摔的砰砰作响,影壁空隙中摆放的花盆接连砸了下来。 “雁儿……” 男人动情的呼喊。 少女满目猩红的瞪着双眼,咬得男人的胸膛鲜血直流。 陆凝霜认出了信笺上的字迹,但她从没想过通过遍布各地的飞霜阁据点向陆言求救。 她从没有想过向陆言求救。 不说消息从一个无主之地的小小据点传到飞霜阁总部的难度有多大。 不说在没有任何信物的情况下,求救信传到陆言手中的可能性有多高。 光是飞霜阁的来由就不值得她信任。 与她没有任何情感纠纷的百里冥,都能在她假装失忆的情况下,骗她是她相公。 遑论被她当狗的陆言。 谁知道他会不会悄悄将她扣下? 与闺房同名的飞霜阁,将会成为囚禁她余生的牢笼。 更怕他直接从现实意义上,抹除她存在的痕迹。 她现在已经顶着公灵雁的名字,被陆言关起来以后,又叫什么呢? 谁还记得“陆凝霜”? 她见过太多人性的恶,知道人性是最经不得检验的东西。 不如,一开始不赌。 …… 陆言又在晴川停留了数日,关于二小姐的线索终于迎来了转机。 有人拿着陆凝霜失踪前佩戴的禁步出现了,东西很好认,陆凝霜的首饰都是由秦家珠宝匠专门打造的,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可以这样说,作为陆、秦两家的团宠嫡小姐,秦家旗下有一个专门为她服务的顶尖团队,涵盖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同时,陆凝霜又是齐国顶级官二代,身边时常跟着皇家公主,丞相嫡女,王府郡主,追捧她的公子小姐们数不胜数。 她一出现就会引动齐国时尚潮流,秦家按照给她设计的衣服首饰进行改动,既保留她身上的独特性,也满足了旗下商品的相似性。 每回都会迎来抢购狂潮,大赚特赚。 不得不说,秦家人宠爱这位表小姐也没忘了赚钱,就凭他们这狂宠的架势,活该他们赚钱! 扯远了。 陆言追踪抵押禁步的人,在一个极为闭塞的村子里找到了一个与陆凝霜极为相似的姑娘。 比起陆映雪,她与陆凝霜更像双胞胎姐妹。 第236章 凝凝,是你对吧 “二小姐,是你吗?” 陆言脚步很轻的来到少女面前,嗓音颤抖而喑哑。 “你是谁?突然出现在我家做什么?” 少女冷漠的质问,带着色厉内荏的感觉,转头便撞进满载而归的猎户怀中,娇滴滴的喊道: “哥哥,我怕……”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猎户一手拎着野物一手将少女护在身侧,眼中凶光毕现。 他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被风沙磨砺得有些黝黑和粗糙,但五官标致,长相英俊而有男人味儿。 挺符合二小姐看男人的眼光的。 陆言指着猎户护着人的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带她走的!” “凭什么?!” 猎户扔下野物,取下了腰间的开山斧。 “凭什么?呵……” 陆言微抬下颌嗤笑,一步步逼近。 “那你倒是说说,她是谁,何年何月何日来的,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说得清楚,我就放你走。”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陆言变得愈发急功近利。 即使对少女的身份存疑,这样几乎与二小姐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在村中停留三日,弄清了少女来历,并向她灌输了一堆记忆后,陆言强行将少女和猎户一起带走了。 本来他想将猎户杀掉的,奈何少女死活不同意,哭得撕心裂肺的。 没办法,只能留对方一条命。 秋高气爽的日子,车队浩浩荡荡的经过城郊官道,为了赶在祭月节前回到晋阳,陆言留了下属关注红衣姑娘的动向。 其实,他差不多已经放弃追查了。 有如此相像的一个人存在,那只有眼睛相似的人,便显得无足轻重。 “二小姐,此去路途遥远,如有不舒服,请立刻告知属下。” 陆言驭马来到车窗旁叮嘱,少女背过身埋在卫炀怀里,根本不愿搭理他。 陆言也不在意,抓紧缰绳调转马头往队伍前方行去,毕竟无视他才是二小姐的本性。 就在此时,一道红色的身影衣袂飞扬的从上方掠过,飘向了远处的城门。 她像一道惊鸿闯入眼眸,陆言略微一怔,拽着缰绳控制马儿在原地踏步,放弃了追逐的想法。 那人身轻如燕,动作潇洒,能凌空飞行数里而不借力,必是真气浑厚之辈。 不可能是二小姐。 “驾!” 陆言轻夹马腹,带队远离晴川。 陆凝霜翩然落在城门外,回首望了一眼,皱眉暗道: “是陆言?” “入城二十文!” 守门的士卒冷声提醒。 晴川没有国别,属于势力割据的地方,管理比较混乱。 就算当街杀人,只要不影响主城运行,尤其是几大势力赚钱,就没人管。 守城的士卒是几大势力组织起来的,在进城的百姓眼中,是那高不可攀的存在。 听了提醒,陆凝霜没再关心陆言的情况,取出袖中的玄铁令牌,被士卒恭恭敬敬的放了进去。 陆言又如何,一条狗罢了。 举目四望,皆是灰扑扑的建筑,招展的酒旗下,是衣着朴素的客人。 陆凝霜挥袖扫开迎面的黄沙,站在城门右侧的街道上咳嗽不停,侧腰轻捶着膝盖。 走几步就疼,烦死了! 歇了一会儿仍旧难受,干脆催动体内力量,凌空飞了起来。 别说荆时越死了还是有点儿用的,从他身上得来的力量,可以让她轻松的去很多地方。 前两日季乘风向她禀报,主城内来了个医毒双绝的江湖游医,脾气很古怪,给人看病随心情,而且经常医好了病却留下一身的毒。 她打算来碰碰运气,腿能治就治,不能治算了,就当闲逛好了。 陆凝霜站在雁塔高处,用精神力视角锁定了江湖游医的所在,径直朝那里飞去。 城内最大的客栈旁边,用干净的白麻布搭了一个简易帐篷,两块对开的门帘中央,摆了一张檀木长案。 传得神乎其神的江湖游医坐在帘子后面,帐篷附近没什么人看热闹,想来是被毒怕了。 柳徇风懒散的写下今日的看诊条件,挂在了帘子外。 有心关注的路人看着飘动的布幡,低声念了出来: “今日条件:非男非女,非老非幼。价格千金,童叟无欺。我靠!不想看就明说,何必写这些有的没的?” “小声点儿,不要命了?被他听到了,你还敢呼吸空气吗?” 旁边的人急急劝了一声。 那家伙刚来的时候遇到人找茬儿,大家都没看到他做什么,方圆五十米的人全都倒下了。 “哎。我就这样一说,算了算了。” 那人满怀失望的离开了。 柳徇风靠在官帽椅上假寐,等着将今日光阴虚度过去。 整整七日,他没收集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是晴川的大人物太废,就是她不在这里,也许可以去晴川属下的镇子看看。 帘子微动,一只手探进来落在脉枕上。 柳徇风不假思索的拒绝道: “没看到外头写的条件吗?” “我以为阁下看病是看缘分,不是故意刁难人。” 这声音…… 柳徇风猛然坐直身体,一把撩开帘子,死死的瞪着对面的女子。 自学医来他解剖了无数尸体,对骨相的了解可谓手到擒来。 就算对面的人染了发色,戴了面纱,用妆容修饰了容貌,穿了与曾经风格迥异的裙子,他也第一时间将她认出。 “凝凝,是你对吧?” 陆凝霜无视柳徇风眼里的湿润,嗓音清凌凌,“阁下,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不觉得很冒犯吗? 若阁下觉得你我有缘,麻烦帮我看看,我的腿还有没有得治,若无缘,我这就告辞。” 陆凝霜作势起身,柳徇风激动的将她手腕按回脉枕,一探之后,名声赫赫毁誉参半的毒医大人突然痛哭流涕。 “凝凝,是我来晚了。” 他掀开帘子,跪坐在她的脚边,小心翼翼的抬头问: “凝凝,让我看看你的腿好吗?” “不要叫那么亲密,大夫。” 陆凝霜表情冷漠,主动将裙摆往上提,柳徇风阴冷的扫向周围,伸手将陆凝霜抱到了帐篷里。 检查完后,他又哭了。 陆凝霜不记得柳徇风是个哭包啊,怎么这么爱哭? “还能治吗?” 陆凝霜郎心似铁。 柳徇风想抱着她又怕刺激到她,心疼的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可以的。” 他缓缓点头,有些不忍的补充道,“就是很疼。” “行,麻烦大夫准备一下,我明日再来寻你。” 陆凝霜扶着桌子站起身,步子迟缓的往外走,柳徇风小步追在她身后,小声喊道: “凝凝,你要去哪儿?” 很巧的是,百里冥带人出来找她。 陆凝霜当着柳徇风的面儿朝百里冥走去,解释道: “我相公来接我了。” 第237章 不像他,我只是心疼凝凝~ “什么,相公?”柳徇风拧巴眉头,着急的追问,“不是,你哪来的相公?” 相信你自愿为爱收心与人成亲,还不如相信我是玉皇大帝! 不会是凝凝受尽苦楚狗血的失忆,野男人趁虚而入的故事吧? 该死,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骗了我家凝凝? “相公,走吧。回家。” 陆凝霜没回答他的话,朝远处走来的男人张开双臂,百里冥轻轻松松的将她抱了起来。 柳徇风身影猛然定住,危险的审视着来人,“你是她相公?就你?” 视线上下三路扫射,嘴巴跟淬了毒似的,将百里冥贬得体无完肤。 “长得又黑又壮,一头红褐色卷毛儿,光天化日露膀子,谁家好男人这样做?还满是丑陋伤疤,吓唬谁呢? 喂,你哪片草原冒出来的赖皮狮子啊,人话说明白了吗,就学下九流的哄骗小姑娘?” 不待百里冥反击,陆凝霜转头,幽幽说道: “我相公的伤当然是我弄的,你有意见?” 细看去,膀子上全是咬痕和指痕,被心上人拿话一顶,柳徇风憋得脸都青了。 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从野男人膀子上的可怖痕迹,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缠绵时有多激烈。 该死!该死!该死! 这凭空冒出来的野男人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能被凝凝叫相公啊,他何德何能啊啊啊啊啊啊! 柳徇风两个鼻孔呼呼出气,人都快被气疯了。 “凝凝,你为什么叫他相公啊,他看起来比你大好多哦~~” 柳徇风面对陆凝霜表现出来的脾气很好,说话温声细语,隐约泛出的酸意,让话语散发出茶香气。 他不清楚失踪的日子里凝凝经历了什么,但一上来就质问是极不明智的选择。 最好的方式,是以静制动。 “因为他就是我相公啊,我一醒来就是。” 陆凝霜慵懒的打着呵欠,神色倦怠的靠在百里冥的肩头,不再理睬柳徇风,而是将百里冥推出去与他对峙。 百里冥没让她失望,一开口就惹毛了柳徇风。 “这是我的妻子!给我滚远些,她不是你这样的货色能招惹的!” 柳徇风气笑了,单手叉腰,对百里冥指指点点。 “我这样的货色?我什么货色? 你一个趁虚而入的骗子,来路不正的野男人,还敢舞到被凝凝亲自盖章认证的我面前? 还自称是凝凝相公?笑死我了,你算老几啊?你夜里上厕所就不虚吗?你知道我说的什么虚!你什么都虚!” 一看向陆凝霜就可怜兮兮的。 “凝凝,他好凶啊!他故意露出浑身肌肉,不会是个暴力狂吧?连我都被吓到了,凝凝,要不你跟我走吧?” 一口一个亲密的“凝凝”,百里冥汗毛都炸起来了,这嘴毒的男人不会是雁儿的旧识吧? 陆凝霜对百里冥的控制是精神上的影响。 他依稀记得陆凝霜是被自己绑来的,记得相公的身份是自己骗来的,记得她的腿是自己忽视的缘故。 所以他对陆凝霜很放纵,几乎是千依百顺,他无条件相信她的任何言辞,不会干涉她的任何行动。 因为心虚和愧疚,他只想做一个尽善尽美的丈夫。 如今旧人重逢,雁儿是不是会想起自己的欺骗,是不是很快就会离开他?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百里冥一个眼神,下属们从暗处窜出来将柳徇风拦住,他抱着陆凝霜直接遁了。 陆凝霜没有特意吩咐,他们只好按照百里冥的意思将柳徇风解决掉。 …… 枫叶镇离主城骑马只需两个时辰,百里冥回到家就钻进厨房忙活,等晚膳上桌了,柳徇风也坦然的迈进了院子。 百里冥:“???” 不是,他怎么还活着? 还有,他知道我家在哪儿的? 朝他后方眺望,竟一个人都没有。 柳徇风肩挎药箱,身背背篓,双手提满了礼物,腋下还夹了一束不知从哪儿采的鲜花。 他无视身穿围裙的百里冥,略微顿步,低骂了一句“骚男人”后,径直朝桃树阴影下小憩的陆凝霜走去。 “凝凝,我初来乍到,无家可归,甚是可怜,你就收留收留我吧? 我知道,这个家是你做主,凝凝眼明心亮,才不会被某些心怀叵测的家伙欺骗呢! 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挣的钱也全部交给你。而且你不是要治腿吗,我住过来更方便不是?” 百里冥急匆匆的跑过来,想要将向有夫之妇献殷勤的卑鄙无耻下流的癞蛤蟆拉开。 一身绿,可不就是癞蛤蟆么? 陆凝霜缓缓睁眼,手里的芦苇扇轻轻摇晃,她抬眸看向百里冥,商量道: “相公,我打算让他留下来,你觉得呢?” 百里冥劝道: “雁儿,他来路不明……” “相公宁可我瘸一辈子,都不愿让大夫尝试一下对吗?” “不是这样的,他对你心怀不轨……” 陆凝霜摇扇的动作一停,“所以呢?你是希望我晚上也不回来吗?” “好吧,”百里冥无力的应道,“我去收拾房间。” 柳徇风悄悄扭头,朝眼含杀意看来的百里冥露出个胜利者的微笑。 他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将野男人的谎言戳破,让凝凝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所以,小子,我盯住你了! “凝凝你看,这些是我给你带的礼物!这里风沙很大,空气干燥,这是美容养颜的,这是缓解咳嗽的……” “这些是我特调的毒药,一闻即晕的迷药,见血封喉的剧毒,还有让人神志不清、生不如死的药……” “凝凝,这是地涌莲,药食同源,插花瓶里很好看,蔫儿了后我可以熬安神甜汤喝!” 如果柳徇风有尾巴,恐怕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陆凝霜眯了眼躺回椅子,正摇扇时被柳徇风夺了过去。 “凝凝,我帮你扇,他也太不贴心,怎么能让你亲自干这种活儿呢?” 陆凝霜轻啧一声,不痛不痒的拒绝道: “大夫,请注意分寸,我相公还在呢。” 柳徇风给她摇着扇,矫揉造作的回道: “凝凝,他占有欲也太强了吧,我不过是心疼你罢了!这样小心眼的男人,只会给你带来困扰!” 第238章 凝凝见谅,我在梦游 没过多久,百里冥顶着昏暗光线走了出来,晚霞已经落下去了,身材高大健壮的他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像地狱来使。 他冷酷无情的指示着柳徇风说: “你,住最角落那间,没事别出现在我妻子面前!” 转头弯下腰,从腕间解下发带,将陆凝霜披散的头发绑住,温声道: “雁儿,该用晚膳了,一会儿凉了。” 陆凝霜抬手,男人粗壮的手臂从他腿弯和腋下抄过,动作轻柔的将她抱了起来。 深灰色的衣摆从椅子边沿轻轻扫过,蹲坐在椅子另一旁的柳徇风“啊呀”一声,夸张的倒在了地上。 “凝凝,你看他推我~~~” 他侧趴在地上,眼泪巴巴的望来,手臂仰过头顶,小扇儿在手里无助的摇啊摇。 颇有弱柳扶风的韵味儿。 不知怎的,用余光看到柳徇风矫揉造作的模样时,陆凝霜忍不住翘了嘴角。 “大夫,你若不想吃晚饭的话,那就继续趴着吧。” 百里冥哀怨的看了陆凝霜一眼,没有多说。 柳徇风一听瞬间转悲为喜,腰腹用力一跃而起,宛若一片细柳,无声无息的飘到饭桌前,拉开了凳子。 “凝凝请上座!” 百里冥凌冽的眼光都快将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 柳徇风眼睛翻到头顶,夸张的扯起一边嘴角,对百里冥“嗤”了一声,傲慢的霸占了陆凝霜左边的位置,开始献起了殷勤。 “凝凝,饭前先喝口汤暖暖胃。” 好歹百里冥现在扮演的是她丈夫的角色,一直吃亏怕是会被柳徇风这家伙看出问题。 陆凝霜蹙起黛眉,对柳徇风真诚的发问: “大夫,用膳前要净手,不知道你净过了吗?” 嘚瑟的笑凝滞在了柳徇风脸上,他讪讪的将双手藏到背后,慢吞吞的从位置上下来往庭院走去。 “凝凝,你一定要等我。” 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百里冥端了水盆过来,抿着唇给陆凝霜洗了手,然后狠狠的将柳徇风碰过的桌凳擦了几遍,并将柳徇风给陆凝霜盛汤的碗收了。 “雁儿,这太脏了,我给你换一碗。” 虽然没有置喙什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开心。 陆凝霜淡声道: “相公,来者是客,你作为主人家要大度。” 桌上的菜肴比较家常,蘑菇炖鸡,葱爆羊肉,翡翠肉丸汤,卤牛腱,南瓜粥,虾仁酿豆腐,再加一碟饭后甜点桃蜜酥酪。 那桃蜜其实就是院中桃树所结黄桃熬成的果酱,已经所剩不多了。 陆凝霜每样吃了点儿,就放下了筷子。 柳徇风一点儿也不见外,晚膳大部分下了他的肚,又或许他将晚膳当成了百里冥正在啖血食肉。 用过晚膳,柳徇风还想缠着陆凝霜,被百里冥拽着衣领踹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我和雁儿要安寝了,你回你的客房去,这叫客随主便。” “凝凝……” “砰!” 百里冥摔上房门挂上插销,从里反锁。 陆凝霜躺在被窝里思索该给百里冥什么样的结局,百里冥携带着沐浴后的湿潮气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从后伸手将她抱住。 “雁儿……” 百里冥斟酌了许久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莫名的喑哑。 他的心十分忐忑。 “怎么了?” 陆凝霜转过身来,指尖懒散的描着男人俊美非凡的眉眼,比起百里临来,更有一种时间沉淀的味道。 对了,百里临。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戏码应该很有趣。 嗯,他俩本就是生死仇敌来着。 柳徇风的出现出乎陆凝霜的意料,为了杜绝被金屋藏娇的可能,不妨让场面更乱一些。 “雁儿,你有没有……” 百里冥凝视着陆凝霜的眼睛,关键时刻垂下眼眸,将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陆凝霜不想跟虚与委蛇,双手拉开那薄透的纱衣,将脸埋了下去,她对柳徇风有没有印象就让他自个儿烦心去吧。 百里冥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经意的啜饮声让凉夜暖了起来。 他低眸望向迷恋他身躯的少女,动手将她散落到眼前的发丝撩到耳后,免得扰了她的兴致。 这种时候她总是显得很乖,柔顺听话又惹人怜爱,就像刚生下不久的小猫崽,会嘤嘤的顶着猫妈妈喝奶。 雁儿是依恋他的。 他的双臂永远为她撑起避风的港湾。 他不知离了她,自己会怎么样。 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噩梦! “雁儿……” 粗糙的大手摸上了柔软的腰肢,引起阵阵颤栗,陆凝霜发疯咬了一嘴血,冷冷道: “别动我,没说原谅你呢!” 百里冥不敢再造次,拍着她的后背说: “我不动你就是,别生气了,相公由你处置。” 至于她在生什么气,解释权由陆凝霜拥有。 动静渐渐小了,二人似是睡了过去,主卧的房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人脚步轻巧的来到床榻前。 黑暗里蛰伏的蛊虫纷纷抬头,得到主人的指令后偷偷缩了回去。 柳徇风咬牙切齿的站在床前,掀开被子动作粗鲁的将睡成死猪的百里冥踹进床底,然后用被子将少女裹了抱着她往外头走去。 陆凝霜属实没想到第一晚上柳徇风就敢偷她,大半年不见他性子变得有些多,只希望不要变成她厌恶的样子。 柳徇风将陆凝霜抱到大厅里,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天上冷白的月亮。 他就干巴巴的抱着,不曾动手动脚,好似怎样都抱不够一样。 最后是陆凝霜被箍得难受,掀开了眼皮。 “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柳徇风低头,很快想好了说辞。 “凝凝见谅,我应该是梦游了。” 他半眯着眼微笑,眸底映了一轮月亮。 “那你能松开我么,这个姿势很难受。” “是我没考虑周到。” “你不是说梦游了么?” “只要让凝凝不开心了,即便我在梦游也是我的错~~” “大夫对谁都这样油嘴滑舌吗?” 柳徇风偏头,双手撑在下颌,故作乖萌的眨巴着眼,缠缠绵绵道: “可我的谁,只有凝凝你呀~” 陆凝霜掩唇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弧度,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相公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第239章 相信 “相公?嗤!”柳徇风提起百里冥就一脸鄙夷,出声为陆凝霜打抱不平。 “那家伙睡得跟死猪似的,没一点儿警惕心,根本没有保护好凝凝的能力!依我看,凝凝还是把他休了吧!” 他凑到陆凝霜跟前儿,悄悄勾住那冰凉的葱白指尖,笑眯眯的拖长音调: “凝凝你看看我!长得好看又听话,医术精湛可救命,毒术高超能杀人。 性格安静,体贴入微,下雨能撑伞,饿了能做饭,挣钱会上交。 凝凝说什么是什么,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撵狗绝不杀鸡!” 被他搂在怀中的陆凝霜不躲不避的抬头,近距离的与他对视良久。 他表现得轻松活泼,眼底的墨色却一点儿也不少。 陆凝霜抬手抚摸着柳徇风的鬓角,视线扫过他矜贵的眉眼,最后落在因气血充足而红润的唇上。 他的俊逸里泛着笑里藏刀的邪气。 是她喜欢过的模样。 她神情淡漠的反问: “大夫是想当插足我和相公感情的第三者吗?” 柳徇风将陆凝霜柔弱无骨的手握扣住,脸庞贴在她滑腻的掌心轻蹭着,含笑低语: “凝凝若喜欢这个调调,徇风并无不可。再介绍一遍,我叫柳徇风。‘徇’是‘男儿百年且荣身,何须徇节甘风尘’的徇。” …… 一场大雨转瞬即至,晴川步入了漫长的冬季。 早上推门而出,嘴里呼出的气体变成了白蒙蒙的雾气。 柳徇风在廊下伸着懒腰,不忘讽刺打着喷嚏往厨房去的百里冥。 “哟,懒汉终于起床了?这个时辰才做早膳,是想饿坏我家凝凝吗? 唉,也是,骗来的感情终究是假的,光是欺骗就用尽了心力,哪还有功夫照顾她呢? 没事,我早起去街上买好了早点,正温在锅里,凝凝醒了可以吃。” 百里冥正低头懊悔自己起来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竟然是从床底下醒来,躺了一晚上的地板现在喷嚏打个不停。 吃过饭就让季乘风给他开点儿药,免得把风寒染给了雁儿。 他一只脚跨进厨房,听到柳徇风的嘲讽,似是想通了什么。 猛地转身,戾气十足的望来,“是你!” 他的睡姿一直都很安分,基本上一个姿势能保持一整晚。 然而昨夜破天荒的滚到了床底,自己还没有任何感觉! 若不是被冷醒了,他恐怕现在都还在沉睡! 并且,他出来时房间的插销是打开的! 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对方又潜入房间做了什么? 百里冥闪身来到柳徇风面前,拽着他的衣领用力一提,怒不可遏的开口: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靠近她?!” 柳徇风不置可否,泰然自若的回答: “不该靠近她的人是你,需要我讲清楚你是如何欺骗她的吗?” “你是什么人?休得胡言乱语!” 百里冥厉喝一声,动起杀心。 柳徇风挥袖扫过身前的手臂,百里冥吃痛松手,他身姿飘逸的站到一旁,仔细整理着褶皱的衣领。 “我是谁不重要,但比起你这阴沟里的臭老鼠,我与凝凝的关系才是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 百里冥阴沉的盯着柳徇风,内心充满了嫉妒,拳头用力一握准备出手,剧烈的痛楚自右手传来。 他低头一看,短短几息,手臂变成了青黑色! “别动手动脚的,惊醒了凝凝,你我都捞不着好。当然了,暂时没要你狗命,也是看在凝凝的面儿上。” 对方一口一个凝凝,又说与雁儿光明正大,说不定以前确与雁儿关系匪浅。 不过雁儿全然失忆,对方在她眼里就是陌生人,他和这个男人之间,雁儿相信的一定是他! 基于这一点,对方比他更加投鼠忌器。 百里冥想清楚了关窍,并指点在肩头,将毒素封在手臂里,冷冽道: “雁儿不会相信你的,只要我说你对我下毒,她只会把你当成破坏我们夫妻关系的恶人。” “是吗?那你现在就去告诉她!” 柳徇风掸了掸袖子,眼神戏谑,“我敢赌,你敢吗?” 百里冥不敢赌,也不会赌。 雁儿已经与他夫妻相处,只要她永远想不起来,他们就能白头到老过一辈子。 见百里冥不说话,柳徇风冷哼一声,掷地有声的说: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向凝凝拆穿你的真面目!” …… 日夜兼程的舟车劳顿,陆陆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倒在猎户怀里吐得天昏地暗,脸色惨白得没有任何血色。 叫陆陆是因为她流落山村失去了记忆,只记得自己姓陆,大家便这么叫她。 “陆陆,你怎么样了?停车!快停车!” 卫炀肌肉绷紧,一拳砸开了窗户,愤怒的朝前方大喊。 听到后方动静,陆言扬手让车队停下,打马回头,来到低调奢华却仿若囚笼的马车前。 “怎么了?”他问。 也许是害怕自己找错了人,又或许是害怕自己没找到人,一路上他很少到这边来。 卫炀轻拍着少女后背,手忙脚乱的给她喂水擦嘴,厌恶和敌视着陆言。 “你眼睛看不到吗,陆陆都快生不如死了!一路上,她说了多少次难受,让车慢一点,你有听吗?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二小姐,我看是你仇人还差不多!” “抱歉,我不过是想早点儿带二小姐回家,祭月节快到了,我希望二小姐能与亲人团聚。” 陆言低眉表达歉意,挥手召来下属,吩咐几句后,对卫炀怀里的少女说: “二小姐,既然您身子不适,我们在前方城镇休养几日再动身。” 说罢打马离开,没有多少留恋之意。 马儿先是漫步,接着越走越快,陆言拉着缰绳策马狂奔,径直往前方城镇行去。 狂风吹乱了他的思绪,却吹不走那愈发难以抑制的情感。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 他在心里叫一千遍,一万遍。 满天落叶夹着风沙迷了眼,一时没看清路,骑马跌下了山坡。 他躺在厚实的枯叶上,仰望灰蒙蒙的苍穹,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第240章 我不想等了 晋阳,听雪斋。 陆映雪揉揉酸痛的眉心,用剪子修剪了一下灯芯,准备缓一缓就去休息。 陆行推门进来,模样略微欣喜。 “主子,飞霜阁传信,有二小姐消息了!” “真的?” 陆映雪猛地起身,一时血液不畅摔回了椅子。 “主子,你怎样?” 陆行上前,陆映雪摆摆手。 “能确定真假吗?不会又是一场空吧?我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陆行回道: “嗯,陆阁主已经找到人了,不过身份尚未确定。” 陆映雪皱眉,端起凉透的茶水润了润喉,掩藏自己的忐忑。 “陆言来府上十多年,眼睛就没从小霜身上移开过,连他都不能确定?” “据说是因为对方失忆了。” “失忆?”陆映雪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阁主一行已经入了齐国境内,主子不用着急,是真是假很快就能见分晓。” “嗯,随时关注,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陆映雪抬头看向窗外,月亮又圆了一分,冷辉洒在地上,清寒又寂静。 我们一家何时能团圆? “何时能团圆?” 陆言望着掌心开始褪色的绣帕,低声喃喃,月色让温情的记忆浮现。 “你在说什么?” 缓过精气神儿的陆陆坐在书案前,烦躁的认着手边的一叠画像。 回眸瞧见那染上旧色的绣帕,忍不住嘲讽道: “只能对着一张帕子睹物思人,看来人家也没多在乎你。” 陆言看向身前的少女,忆起了当年。 “当狗,要有当后狗的觉悟!” 当时,二小姐也是这般鄙夷的看着他,擦干净双手扔下这条帕子,留他一个人疯狂在理智崩溃的边缘。 她不是二小姐的证据很多。 比如她的身体比二小姐康健。 比如她能饮酒但二小姐滴酒不沾。 比如二小姐不怕死更不会怕他,二小姐只会用兴味或是看垃圾的眼神看他。 比如她的好恶很明显,然而二小姐的脾气介于稳定和喜怒无常之间。 比如她真情而深情,很讲义气,但二小姐凉薄无情,视人如玩物、如蝼蚁。 这些日子手底下的人加紧探查陆陆的身份,结果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出现的时间与轨迹与二小姐消失时的很贴近。 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陆言相信是别有用心。 可她真的好像啊,好像好像,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像。 陆言掌心收紧,将帕子揣进怀里,询问声: “二小姐,我讲了那么多,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想不起来又如何?你烦死了!你不是说我是你小姐吗,你凭什么管我?” 陆陆直接来了个桌面大清理,再反手朝陆言脸上甩去,陆言拧眉擒住了纤细的手腕。 “放开我!我说了放开我!” 陆陆奋力挣扎,陆言呼吸一沉,表情转瞬又平和,他将少女按回坐垫,略微严厉道: “二小姐,你要努力的想起来,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属下,让老爷夫人,让大小姐失望的对吗?” 话到最后,带着明显的逼迫之意。 陆言将少女的身子掰正,让她看向桌面,沉声道: “来,我们再回忆几遍。 “你叫陆凝霜,是镇国公府二小姐,镇国公是你爹,出身渝州秦家的国公夫人是你娘。 你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陆映雪,现在是晋阳的大管家,总揽晋阳军政,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陆家没有别的亲戚,前头两个伯伯多年前就战死了,秦家方面,你有三个舅舅。 大舅舅秦知行,二舅舅秦征鸿,小舅舅秦玉书,他们都特别宠你,因为序齿进了秦家,你同样是首富秦家的二小姐……” 说着说着,陆陆哭了起来。 “我讨厌你,呜呜……” 陆言忍不住伸手触碰少女的眼角,轻声道: “二小姐,你别哭。” 二小姐像是水做的一样,眼中的泪永远流不完。 开心会落泪,激动会落泪,伤心会落泪,痛苦会落泪,欢愉时亦是泪眼朦胧。 认识二小姐至今已经十数载,从只敢站在阴影里观察她的生活,到光明正大的回到她身边,到肌肤相亲,再到数次的生离死别…… 他得到的不多,却总在失去。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翻来覆去。 早已成魔。 …… 天光从窗柩照了进来,屋里一切都雾蒙蒙的。 陆凝霜揉着疼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将头埋在膝盖间好久,才缓过来。 “相公——”她喊道。 暗戳戳进来的是柳徇风,紧抿着唇角想笑又不敢笑,好好儿的美男子显得贼眉鼠眼的。 “啊,凝凝是在叫我吗?” 柳徇风装傻充愣的走过来,兀自领了那声“相公”,想必是爽到了。 陆凝霜没跟他说笑,抬头就问: “大夫晚上闯我闺房,白天也闯我闺房,净不做人事,我腿的毛病能不能治,怎么治,你研究出来了吗?” 柳徇风表情一僵,体贴的伸过去半个肩头,半扶半抱的将她移到梳妆台前。 “可以的,就是……”他欲言又止。 “说!” “镇痛的药,有点儿问题。” 主要是她对内用的药不敏感,怕是不太好解决。 陆凝霜通过铜镜与柳徇风对视,平静开口: “没关系,我不想等了。最迟明日,不然你就给我离开。柳大夫应该记得自己来这儿的原因,我最讨厌有人骗我。” 柳徇风一怔,瑞凤眼里的淡漠让人心悸,等他还想细看,她已经敛下了眸子。 “碎骨重塑,会很疼的,凝凝不再考虑一下么?” “大夫,你以为的并不是我以为的,做人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柳徇风端详着镜中人,眼尾上挑,妩媚多情,苍白透明的脸庞又增添了破碎感,火红的单薄长裙松垮的挂在肩头,微微露出雪峰。 她端坐在铜镜前,表情从容且淡漠。 仙的清冷与魔的妖异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危险又迷人。 她变了很多,稳定的情绪下是更多的病态和疯魔。 “凝凝……” 柳徇风忽然喉头发酸,喑哑的唤了一声。他可以想象,却又不敢想象她吃了多少苦。 他怕知道了,自己心碎难以拼合。 第241章 蛊虫 黑影悄声无息的从地板下冒出,叠成了半人高的样子伫立在柳徇风的背后,那密密匝匝的诡异模样,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里不适。 陆凝霜拧眉,拿着发梳,慢条斯理的梳理起自己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发丝。 “不必急着为我哭丧,只要我愿意,我肯定能比你活得久一点。 你若无事就出去吧,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别耽误了明日的治疗。” 她独自坐在陈旧的妆台前对镜梳妆,妆奁中虽装着些成色不错的金玉首饰,但比起曾经享用的物件儿精致程度低了好几个档次。 那些东西颇具自然风韵,更适合野蛮生长的大漠儿女,不适合她那样金尊玉贵的娇小姐。 再者说,她挽发何曾亲力亲为? “我来帮你挽发吧。” 柳徇风心中极不是滋味儿,跨步来到陆凝霜身后,从她手里接过发梳,握着她的发尾动作轻柔的梳了起来。 “凝凝说得都对,你必定长命百岁!治疗所需的东西大都准备好了,不会耽误明天的正事的。” 他扫了镜中自己身后不小心露出痕迹的黑影一眼,当做什么都不知,低眸慢慢将陆凝霜的头发梳开,再取了发带给她扎上。 “你在家里不爱戴首饰,也不爱梳复杂发型,说是扯着头疼,我便用发带直接给你绑上,这样能松快些。” “你以前身边前呼后拥一大堆伺候的人,皱个眉都有人问你哪儿不舒服,可如今醒了这么久也没个人…… 我没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心疼你。什么样的感情能抵过柴米油盐的消磨?凝凝就没觉得不习惯?” 柳徇风很聪明,知道陆凝霜失忆忘了过去,只相信自称她丈夫的男人。 所以他没有明着说百里冥的不是,毕竟她若坚持站在百里冥那边对他恶语相向,他岂不是自取其辱? 然而记忆能丢,天长日久养成的习惯却没那么容易丢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无处不在的违和感,足以引起凝凝的警觉。 有了警觉就有了怀疑,有了怀疑,野男人的面具就戴不稳当了。 让凝凝自己去发现,比他大声拆穿有用得多,毕竟她的性格……强势霸道且叛逆,最讨厌人指手画脚。 陆凝霜通过镜子望着柳徇风的脸,也望着那群兴风作浪的腌臜玩意儿。 眼见着它们重新堆叠成一人高的样子,凝成的爪牙朝柳徇风脖颈探去,柳徇风还一副无所察觉的样子。 甚至还不经意往旁边靠了一下。 “滚!” 不知气那群胆敢将她的人当做猎物的蛊虫,还是气装模作样以身犯险的柳徇风,她一怒之下将妆台上的胭脂扫到了地上。 柳徇风愕然抬头,“凝凝?” 陆凝霜摁着胸口倚在梳妆台前,镜子里媚而不妖的眸子一片通红。 “滚出去!!!” 虫群化作潮水渗进了地板。 柳徇风帮忙顺气,却被陆凝霜挥开,她扯了下唇角,冷漠无情的说: “大夫是有耳疾,听不懂人话是么?日后若无事就别进我房间了,平白惹人误会,还是说你把我当成了旁人?” “凝凝,从来都是你,哪会有旁人?” 柳徇风着急了,早知道刚才不试探了。 他是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的,但他不过是想试试生死关头,能不能让她想起点什么。 依着圣蛊的能力,就算那些东西不是她养的,也会有控制之法。 端看凝凝在不在意他了。 其实即便被咬了,他也有办法。 陆凝霜将背后的发带撸掉扔在地上,拿脚踩了踩,冷眼看着他。 “柳徇风是吧,我不喜欢没有分寸的人!” 正巧天未亮跑出去找季乘风看病的百里冥回来了,一把拽住柳徇风的后衣领往外拖,然后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二人的交锋打柳徇风住进小院儿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起初两人还知道分寸,不管是下毒还是用阴招,从不往明显的地方招呼。 但这两日就过火了。 百里冥总觉得身子不舒坦,半夜痛醒意外发现半边脸肿了,担心吓到陆凝霜天还没亮便急急的出门了。 一回来就看到柳徇风在正房里,还把陆凝霜给气到了,当下不管不顾的与对方厮打起来。 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甚为血腥。 陆凝霜什么也没管,面色阴沉的对镜而坐,指尖托着流光溢彩仿若仙界至宝的圣蛊。 “你若管不好,改天我一把火把它们烧了,顺便把你也烧了。” 【知道了,主人。】 小冰微微抖了下翅膀,两粒琉璃眼珠紧紧盯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当初小冰将百里冥的本命蛊吞噬,便央着陆凝霜允它将百里冥和其麾下众人饲养的蛊虫收做手下。 好歹是王中之王,总是光杆司令怎么像样? 陆凝霜允了,但提了要求。 一是离她远点儿。 她不喜欢那些潮湿阴暗处滋生腌臜物,要不是小冰长得好看,帮了她多次,还荣辱一体,她是不会留它到现在的。 二是自行觅食,她才不会提供任何食物。 所以平日里它们都躲在院子周围,天黑了去更远的地方觅食。 它们数量大,饭量更大,旁人饲养的猪羊,街上晃荡的流浪狗,甚至……都成了它们的饱腹之物。 陆凝霜是没想到,它们竟对柳徇风虎视眈眈,莫非是他没有命蛊,不被当做同类的缘故? 可不管如何,今天想对柳徇风下手就是做错了,那些蛊虫灵智未开不懂柳徇风的用处,小冰也不知道吗? 陆凝霜点燃了桌面的烛台,双眸映着火光跳动,显得森冷无情。 小冰抱住了她的大拇指,微扇着翅膀求饶,片刻后她吹灭了烛火。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板下传来,那群被人为炼制的蛇虫鼠蚁,往四面八方逃去。 它们遇山爬山,遇水趟水。 在地上撕扯的二人意外被当成障碍物,被蛊虫们爬了过去。 百里冥与柳徇风对视一眼,一拳揍到对方脸上,偏头狂吐。 不知道是对方丑到自己了,还是蛊虫恶心到自己了。 真实想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242章 追兵 温度在夜里骤然降低,狂风呼啸不止,刮得街巷里流浪的猫儿狗儿发出绝望的惨叫。 陆凝霜裹紧了被子望向窗扇,惨白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恰似被很久不曾想起的过去。 虫群和男人都被她撵走了,房间寂静得可以,但这夜,却吵闹不休。 她头疼的坐起身,除了凝视虚空出神,竟无事可做。 如果在府上,此刻还有守夜的白芷能说话。 等这边的事情了结就回去吧。 应该能回去吧? …… 浴室经由柳徇风改造,多出了数个火炉,炉上放了一堆光滑的鹅卵石。 配置的药液往烧烫的鹅卵石上一泼,瞬间变成了水雾。 陆凝霜穿的桃粉色长裙已经被水汽蒸透,她弯腰坐在椅子上,撩起裙摆露出显现大片青黑色的小腿。 她的身前,跪坐着紧抿唇瓣,握着迟迟下不了手的柳徇风。 “你若不敢,我自己来!” 陆凝霜厌烦的皱起黛眉,伸手夺过一旁的小锤,不管不顾的朝腿上砸去。 她的腿由于救治不及时,碎裂的骨头错位生长,想要治好得先把长合的骨头砸开,将它们调整到本来的位置。 柳徇风没想到她对自己这么狠,一时没反应过来,幸而执拗的待在门口的百里冥及时发现,从门洞里弹出一粒蜜饯打掉了她手里的锤子。 然后撞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陆凝霜身旁将她拥住,顺道儿擒住了她两只手腕。 “雁儿。” 陆凝霜淡淡扫了百里冥一眼,没有反抗,目光垂落到柳徇风脸上。 “你到底能不能做?” 柳徇风知道她失去了耐心,再三犹豫后,咬牙递上了一方手帕,“凝凝,忍忍。” 陆凝霜冷声道: “不用你管,做你该做的!” 柳徇风无奈的收回了手帕,随后凝神屏气的抚上了陆凝霜的小腿,内力从右手手掌放出。 所有不正常的闭合,在内力的感应下无所遁形。 一刻后,柳徇风吐出一口浊气,展开真囊,按照骨头错位的地方将银针刺入。 极其尖锐的刺痛袭来,仿佛正在用铁钎将她的骨头撬开,陆凝霜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啊——” 百里冥生怕她咬伤自己,立即将手臂放陆凝霜嘴边,柳徇风抬头不忍的提醒道: “凝凝,忍住!再忍忍!” 陆凝霜不小心咬破了嘴角,殷红的血滴挂在没什么血色的唇上,就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她用肩膀将百里冥的手臂推开,扭头扒开他衣服咬了上去,特意留长的指甲因疼痛而发力,深深的嵌进了男人的胸膛。 百里冥紧拧着剑眉,为防她挣扎影响柳徇风下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大掌抚着她的后背轻轻拍动。 “不疼了,不疼了……” 他已经习惯了少女对自己的发泄,他们的“相爱”从最开始就充满了暴力与血腥。 柳徇风抓紧时间下针,以免陆凝霜承受更多的痛苦,当银针全部刺完以后,他手掌微抬,轻轻一震。 “嗡——” 银针瞬间发出嗡鸣,内力通过银针的引导,恰到好处的落到骨缝间,将长合的裂痕震开。 陆凝霜很疼,呼吸都上不来,她紧紧抓着百里冥的胸膛,泪水早已打湿整个脸庞。 “还有多久?” 百里冥急得声音都哑了,不停拍着陆凝霜的后背,红褐色的卷发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脸庞和肩头,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热的。 “还需把各处骨头归位。” 柳徇风艰难的撇开视线,深吸口气,指尖落在开始红肿的小腿上,用特有的技法将碎裂的骨头拼合。 屋中浓雾淡去,他又往火炉上泼了药汤。 治疗整整用了三个时辰才结束,说不幸却又幸运的是,对迷药类完全无感的陆凝霜,在一个时辰前痛得晕死过去。 治疗结束后,柳徇风看什么都天旋地转,双手抖得厉害,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很久都没缓过来。 行医二十来载,这一场治疗最为惊心动魄,少女每一声不受控制的哀嚎都似魔音,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脑海。 让他魔障丛生,溃不成军。 柳徇风不由自主的想到数年前,假模假样的荆时越一回到师门,就不顾形象的跑到师父药庐外磕头认错。 那时的凝凝命悬一线,求续命之法的荆时越,心情恐怕比刚才的他慌张数十倍。 人啊,就不能轻易嘲笑旁人。 命运附带因果轮回,会让你亲自尝尝局中人的滋味。 …… 又是数日过去了,晴川所在的荒漠,已经彻底被积雪覆盖。 陆凝霜的自愈能力是恐怖的,半个月左右,骨头就长好了。 柳徇风通过百里冥的名字和其他线索,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因此特意将陆凝霜痊愈的消息隐瞒。 他不说,陆凝霜不说更不下地走路,百里冥便一直被蒙在鼓里。 祭月节的前一天,得知百里临杀来的消息的百里冥,被迫带着陆凝霜转移,为了照顾她的伤势,忍下反感将柳徇风带上了。 马车在沙丘之间极速行驶,碾过干燥的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北风呼啸而过,将路上所有的痕迹掩埋。 “相公,我们是去哪儿?” 陆凝霜躺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恹恹的倚在百里冥热哄哄的怀里,问出个心知肚明的问题。 百里临杀来的消息她比百里冥更早知道,因为是她安排百里冥的手下露出踪迹,一步步将百里临引来的。 她是不知道百里临的消息,没办法联系上他,但依照他和百里冥不死不休的关系,只要放出百里冥这只饵,他就一定会出现。 守株待兔,比大海捞针简单多了。 况且用来打窝子的都是百里冥的下属,死多少她都无所谓。 “有追兵来了。” 想起百里临的与自己相貌上的相似处,担心陆凝霜看出端倪,百里冥补充道: “来的是我家族的人,致力于把你我拆散……他最是阴险狡诈,巧舌如簧,他说的任何话雁儿都不要相信!” 柳徇风坐在马车车窗旁,默默看百里冥编造谎言,有心戳穿他,考虑眼下正在逃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第243章 有什么错 陆言一行在三日前回到了晋阳,如今住在飞霜阁总部里,回来的消息并未主动通知任何人。 陆言打什么主意除了他自己没人清楚,在他的特意“调教”下,陆陆与陆凝霜达到了九成相似。 很多时候,陆言会静静的望着她出神,尤其被唤名字的时候,每回都会陷入怔忡。 不过与陆凝霜相比,陆陆较为娇蛮活泼,没有那种根植于灵魂的厌世感。 她情绪外露,藏不住心思,不够安静,不够疯。 陆言用尽了手段都抓不住陆凝霜的一片衣角,却能轻易的将陆陆拿捏。 “二小姐,祭月节,团圆日,我带你与老爷和夫人重逢。” 天上婵娟几近正圆,想起过去的陆言饮了酒,掌心摩挲起少女滑腻的下颌,多了几分放纵和轻浮。 陆陆气恼的将他拍开,“放肆”两个字喊得铿锵有力。 她站得离庭院里的石桌远远的,满脸不虞的喊道: “我哥哥呢,你答应了只要我记住过去发生的内容,就让我见他的!陆言!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陆言拎起青瓷酒壶仰头往嘴里倒,怅笑一声,略显迷离的望向枫叶亭。 “二小姐,一个外人用得着那么在意么?等你将老爷夫人哄高兴了,属下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 “你!哼!” 陆陆气得对亭子旁红枫树狂踹,摇下所有枫叶后,才扭头跑了。 “这种时候,最不像了……” 陆言苦笑,通过月亮遥敬了一下过往。 寒风飒飒,露结成霜。 一把边沿吹毛断发的精铁折扇,抵在了陆言的后脖子处。 “她不是二小姐!” 阴柔嗓音散发着凛人的寒意,急躁的语气显露出主人此时的愤怒。 陆言没有转头,用奉都产的酒将自己灌得醉眼朦胧,低声道: “她是……呵呵呵呵……” 折扇猛然前推,皮肤被锋利的刀刃割开,鲜血味儿混在酒气里,让大脑变得晕眩。 “她根本就不是!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 陆言颓废的笑起来,“她怎么不是了?她与二小姐一模一样,包括神态举止,她还拥有二小姐的记忆……” “够了!” 季汝阳厉声将他的话打断。 “你以为你一路上偷摸干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你以为强行逼着她记忆府上的一切,她就是二小姐了吗? 你以为你将她的身份来历藏起来不告诉任何人,我们就任由你欺骗了吗? 陆言!你可以用一个假货来骗你自己!但是!你不能来欺骗我们所有人!让一个假货鸠占鹊巢,来谋夺二小姐所拥有的一切,你把二小姐置于何地? 你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对二小姐的亵渎!你的险恶用心我会详细告知国公、夫人还有大小姐他们! 陆言!你所谓的感情,着实令我作呕!如果二小姐早知道你的做法,也许当年就不会救你!而会直接让你烂在风霜雪雨里!” 陆言奋力将酒壶砸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起身,对着季汝阳疯狂嘶吼: “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二小姐能爱荆时越,能爱百里临!荆时越死了又爱柳徇风和杜邱亭,她还爱傅南嘉那个疯子! 就连你!一个阉人!在那阴暗的深宫里长大,能活到现在不知脏成什么样子!她也能爱不释手!” “啪!” 季汝阳脸色阴沉如水,一耳光扇上去,陆言踉跄一下摔倒在碎瓷上。 陆言双手撑地,仍在嘶吼,通红的双眼满是嫉妒与不甘。 “只有我!卑微如蝼蚁!爱着她,求着她,肯为她付出一切!她却从不肯真正的与我亲密!眼里从来不曾给我半分位置! 只把我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明明!比起你们所有人!我是最先认识她的!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们!比不上你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就算是陆谨那头畜生!二小姐对它也比对我好!” 季汝阳几度气结,胸膛剧烈起伏,清秀的脸庞因为滔天怒火红了大片,像极了盛夏傍晚的火烧云。 他大步上前,抓起陆言的衣领,不留情的砸向了对方冷峻的脸庞。 “就凭你这番话,凭你近日的所作所为,你就不值得被二小姐青睐! 陆谨是畜生又如何,它对二小姐献出了全部的忠诚!为了寻找二小姐至今下落不明! 而你!这位所谓的忠仆,所谓的侍卫!只会在二小姐生死不明后叫嚣着不公平!只会用一个假货,来代替你心中的二小姐,并让假货取代二小姐的一切!” 因为有陆言不可准靠近主院的命令,动静响了这么久,飞霜阁的下属才姗姗来迟。 看到被按在地上打的楼主,众人纷纷亮起了武器,将季汝阳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放开楼主!” 季汝阳折扇一挥,数十枚毒针激射而出,同时阴翳的呵道: “都给本座滚!!!” 为首的人怒斥: “在我飞霜阁内还敢放肆?活腻歪了你!大家跟我上,将楼主救下来!” 说罢一喝,众人气势汹汹的逼近。 季汝阳拽着陆言的衣领将他按在鲤鱼池里,然后用折扇抵着他的喉咙。 “我看你们谁敢动?” “咳咳,咳咳……” 陆言被拽起来时酒意散了一半,睁开眼皮见到一大群人虎视眈眈的围在自己院里,顿时想明白了什么。 自己狼狈的样子恐怕被看得清清楚楚。 恼怒的骂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楼主!” “滚出去!” “可是他要对您不利……”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们何干?再不离开,按叛罪论处!” “是。” 前来护驾的飞霜阁众人迅速退下。 陆言抖掉头上的水,又顺手抹了把脸,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的龇牙。 他无力的躺在鲤鱼池边,一条腿支起来,身上黑衣湿透,吹着凉风落魄又凄凉。 “哈哈哈哈哈哈……” 他苍凉的笑着自己,“你们这些轻易就能得到的人,如何能够体谅我的心情? 二小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也不知道。 我已经看清了,二小姐眼里没我,于她而言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么多年了我为自己考虑一下有什么错?” 第244章 救驾之功,必是本狼的 “跟你说话我都觉得恶心。错不错的由你怎么想,你的下场应该交给二小姐来决定。” 季汝阳用帕子擦掉折扇边沿的血液,转身往八角楼阁旁的青石台阶走去。 陆言目光晦暗的爬起来,抽出了石桌下方的佩剑。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 二人的厮杀陆凝霜无从得知。 坐在不停颠簸的马车里,她想到的是享乐,是刺激。 是对百里冥这颗棋子最后的利用。 这个工具属实尽职,干净听话又好用,若非成为傀儡前的所作所为,她也许会将他留下吧? 陆凝霜缠住百里冥绷紧的腰身,坚硬的肌肉下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故布迷阵迷惑敌人的计谋被百里临识破,山边出现了追兵的踪影,百里冥放下窗帘俯身搂住对自己放肆的少女,有些焦躁的唤道: “雁儿!眼下情况危急,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何时才是时候?” 冰凉的小手从大开的衣衫后绕过去,借力支起上身,贴在他耳边蛊惑,“若躲不过这一遭,当一对亡命鸳鸯有何不可?” 百里冥无法解释百里临置于死地的只有他一人。 后来一想,如果正如雁儿说那样他逃不过这个死劫,这恐怕是人生最后与她亲密的机会了。 百里冥俯身,空气迅速变得灼热。 车厢里荒淫的味道熏得柳徇风发疯,他咬紧牙关,铁锈味儿溢满了整个口腔,垂放右手的膝盖,也痛得发麻。 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没有一个有用的。 因为他做不到将百里冥扒开,替身而上,更没法轻佻的玩笑: “加我一个如何?” 柳徇风憋闷得心脏一抽一抽的,他用力挥开车门,出去坐到了车夫的另一边。 深吸了一大口寒冷的空气,却被呛得涕泗横流。 “这天太冷了。” 呼吸平稳后,他为自己的失态找补道。 车夫是季乘风那家伙,一心驾着马车疾驰逃命,根本没有关注多出来的柳徇风。 也许是“亡命鸳鸯”二字让百里冥心有戚戚,陆凝霜再一次躲开亲吻后,他艰涩的问出压抑了许久的问题。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们的夫妻关系是如何来的,他自己没数么? 别说爱了,恨还差不多。 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 又或是谎言编久了,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陆凝霜紧抓着百里冥粗实的手臂,通红的脸颊贴在狐皮褥子上,张着嘴艰难的呼吸,紧闭着眼不去搭理他。 她忽然觉得保留了百里冥神智和部分记忆,是明智的选择。 不然怎么看得到这样有趣的一幕? 接下来,也许会更有趣。 …… 百里临站在赤红的裸岩上,目光所及是大自然在西部留下的沟壑。 总嚷着人定胜天的人类,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杰作中渺小如蝼蚁。 疾驰于崎岖山路上的马车剧烈摇晃,在后方拉起浓重的烟尘,将天上飞落的雪花片儿都染成了脏黄色。 “别让他们逃了,弓箭手准备!” 百里临抬手,猛地下按。 箭矢像雨点一样往远处激射,许多因为大风偏离了原有的轨迹,擦着车身过去。 见此,百里临皱起了眉头,凝儿应该车上吗? 当初顺着大祭司占卜的结果,找到了百里冥发展了多年的老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他给逃掉了。 此后继续沿着占卜方向寻找,却一无所获。 他一直怀疑凝儿在百里冥手中,只是百里冥藏得太深,麾下余孽静默得跟死绝了一样,他找不到任何线索。 数日前他的人发现了百里冥麾下余孽,一路追查来到晴川,经过层层的严酷拷问,意外得知“夫人”的存在。 百里冥那玩意儿眼里就没男女之分,下属是牛马,其余是仇人,成亲的可能性比带人杀进皇宫将他喂蛊虫还小。 很有就是被他藏起来的凝儿,为了掩人耳目才让人叫的夫人! 至于说陆凝霜被百里冥折磨致死的可能性,百里临下意识忽略。 他沉声吩咐: “再调整一下距离,围着马车尤其是前路拦截,别射到车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关于陆凝霜的消息,在男人们之间并不互通。 就像没人知道大祭司曾占卜到了陆凝霜的方位;就像无人知晓陆言找到个一模一样的假货,因为祭月节回到晋阳的季汝阳除外。 就像没人知道柳徇风找到了陆凝霜,就像柳徇风不知道追兵是百里临,正酸涩又愤恨的攀于车顶,挥剑扫掉射在的箭矢。 同时在内心给追兵头子,和车里不顾场合的野男人下了恶毒的诅咒。 “祝你们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嗷呜呜呜——” 一声浑厚的狼嚎响彻于天地,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王在山尖傲然而立,游荡于丘陵深壑中的土狼从阴影里现身。 对着头顶冷月的异域狼王顶礼膜拜。 陆凝霜被转移后,它循着气味儿追了很长一段路,但一路又冷又饿,还要躲避不分敌我的人类。 实在走投无路后,聪慧的陆谨果断投奔了主人的裙下臣之一,百里临。 好吃好喝养了几大个月,终于将体格子养回来了。 陆谨临时统率当地狼群,又朝对面的百里临嚎了一嗓子后,从山上俯冲而下,带领全军出击。 我,陆谨,主人最爱的狼狼,重生(划掉)回来了,上一次是我兵力不足,眼睁睁看着主人被歹徒从窝点转移。 这一次我卷土重来,征辟狼族大军,并命令主人裙下臣率队从旁协助,我一定能将主人完好的夺回! 各部族的狼首领起先很懵,不是,我才是你们老大啊! “亲切”的感受到那头巨无霸黑户狼传来的压迫感后,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摔下山坡,身先士卒的朝马车围去。 恰逢前方道路被落石截断,百里冥果断下令弃车,背着病恹恹的陆凝霜钻进了前方的一线天里。 陆谨回望百里临一眼,邪魅一笑,这次救驾之功本将军拿定了! “嗷呜!!!” 胜利就在眼前,给我杀呀!!! 第245章 对峙 这片丘陵面积极大,地形错综复杂,百里冥一次错估前路,就被狼群堵到了一处断崖上。 陆谨霸气十足的吼了仍旧面露凶光的群狼,然后短嗷儿一声,眼睛瞪得溜圆往前冲,蓝天般澄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激动。 它自以为摇头摆尾,可可爱爱,实际上却是将百里冥四人逼到了断崖延伸出去的巨石平台上。 陆谨瞳孔一震,急刹之后,默默收回踏出去的爪子,暗暗朝百里冥龇牙。 贼子,站住! 把主人还给我! 季乘风拿着特制流星锤,挡在前往进入平台的关口,甩得虎虎生风,极大的震慑了附近的狼群。 柳徇风的站位比较奇特,处于陆凝霜和百里冥之后,离平台尽头最近,离陆凝霜不过一臂远,伸手就能帮她扯一下防风的兜帽。 至于陆谨期待的主人,尚且在百里冥背上昏睡着。 陆凝霜的心脏不及常人强健,况且百里冥本事惊人,加上逃命的途中和剧烈颠簸的马车,简直刺激到头皮发麻。 心脏承受不住负荷,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晕了。 做到晕厥是与百里冥才有的特殊体验,在生死间极致缠绵,实在令人回味无穷! 这种时候,狼群派上的用场不大,陆谨焦灼的在原地踱步,不时望向身后,只能将救场的希望寄托于百里临。 跑快点儿啊,裙下臣! 一会儿歹徒带着主人跳崖了怎么办? 废物!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陆谨脑子里春秋交替了十来次,实际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百里临出现在了狼群之外。 目光先是落在百里冥身上,扫到背上被披风裹住的物体瞳孔一缩,跨动的步子更加急促。 大脑反馈平台后方有个熟悉的影子,他眯眼看去—— 男人一身万年不变的青竹色长袍,安安静静的站在百里冥身后,眼神紧紧落在百里冥的背上,抢人的意图十分明显。 柳徇风,竟然是他? 他了解过柳徇风的背景,这男人很奇葩,铆足劲儿的与其师兄一较高下。 荆时越死后开始全力勾引凝儿,最后假戏真做把自己陷了进去。 这男人一身反骨谁也不服,私底下对养他长大并授业解惑的师父都能直呼其名,此刻默然的站在百里冥一边…… 这么说来,百里冥背上的真的是凝儿? 百里临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仿佛并不认识柳徇风,狼群在陆谨的低吼下往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大路让他通行。 “嗷呜……” 陆谨往左移了两步,与百里临并行。 “百里冥,你已经无路可逃,束手就擒吧,或许看在老东西的面儿上,朕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看到正主出现的百里冥嘴角勾起嘲讽,暗自留意周围的情况,试图找出一条活路。 “一个爹不管没娘爱,空有虚名的太子,你藏得可真深啊!我最开始就该把你做了,不然今日坐在羌国皇位上的是我! 百里临,你赢了。 我费尽心机整死老东西,整死其他皇子,最终被你一个毛头小子坐收渔利。 呵呵,受了我如此大的恩惠,你不应该给我磕几个响头吗?” 百里临冷笑,“败军之将,如今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就在这时,一道低哑绵柔的嗓音响起,虽然狂风席卷,却也压不住撩人心尖儿的音色。 “相公……” 陆凝霜适时醒来,冷风钻进帽檐儿,像刀子一样刮得脸颊生疼。 热汗遇到冷风,脑瓜嗡嗡疼,怕是又惹风寒了。 她环着百里冥的脖子,抬起酸软的手臂将兜帽扯下,被风吹红的眸子扫过对面的敌军,在他耳旁轻嘲: “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百里冥扭头,将她身子往上托了托,再紧张的扯下兜帽将她脸遮住,低声安抚: “不会的,雁儿相信我,相公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崖不算高,就是石头伸出来太远,跳下去没办法借助崖壁减速。 会有办法的。 况且,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绝境。 那一瞥还是让百里临看清楚了少女的模样,他难以置信的问道: “凝儿,你为什么叫他相公?” 兜帽阴影下的陆凝霜勾了勾唇,装作被吓了一跳,无措的说: “我和相公青梅竹马,成亲多年,伉俪情深。这些年他带着我四处求医问药,几经生死。 我知道你是相公家族的人,一直想要拆散……” “雁儿,别和他废话!” 百里冥蓦的打断了陆凝霜的话,“他们都是一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是不会有同理心的!” 百里临抓住漏洞,将矛头对准了百里冥。 “百里冥,为什么不让凝儿说下去?是你心虚了吧?你在心虚什么?” 存在感很低的柳徇风补充了一句: “凝凝失忆了。” 百里临双目一凛,森然笑道: “好啊,我就说凝儿怎么可能认贼作夫,原来是你从中作梗,趁她失忆编造谎言将她欺瞒! 哄骗凝儿是她相公?还青梅竹马?带着她四处求医?百里冥!我看是你强取圣蛊不成,想骗她甘愿为你剖心是吧?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什么,剖心?” 柳徇风咬牙切齿,当场叛变。 季乘风前看后看,不知道该站哪边。 百里冥正想激烈反驳,就听得陆凝霜哽咽开口: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百里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不是的雁儿……” 柳徇风见机插话: “凝凝!你本名陆凝霜,齐国镇国府上千娇百宠的二小姐,你父母尚在,还有一个双生姐姐!根本不是所谓的孤女! 从小养大的生活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你曾经前呼后拥,奴仆无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有专人打理。 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感到违和吗? 什么雁儿?凝凝,他到现在还在骗你!” 陆凝霜死死掐着男人的下颌,鲜红的指甲嵌进了他的肉里,她满目寂静,语气冷淡的追问: “百里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你唯一对我说真话的机会。” 第246章 柳:我肯定是跟你一起的 百里冥注视着陆凝霜的眼睛,潋滟多情的眸子像是覆了一层冰雪,他张了张口,无力的唤了一声: “雁儿……” “原来你跟我说的都是假的,难怪你能逼着我放一大碗血而无动于衷,难怪我的腿走不了路,难怪你不停的在我耳边说我身患怪病治不好…… 依我看,都是你防止我逃脱把戏!” 陆凝霜讥讽的勾了勾唇,涂满蔻丹的指甲在男人深邃硬朗的眉目间划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不是的!雁儿,你听说!” 百里冥单手托着陆凝霜的身体,另一条手臂从肩膀往后探去,握住少女的后脑勺,紧贴着自己的额头。 灼热的气息喷在陆凝霜的脸上,显出了主人此刻的焦躁。 “虽然最开始我确实因为某些目的将你绑来,但我后来放弃了,你知道吗,我放弃了! 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如今在我心中,你比任何事物都重要! 我明白欺骗你是我的不对,可过去的事情已无法更改,我们不要沉湎于过去好吗?雁儿,我们往前看,难道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的生活吗? 我们买一座院子,买几块田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清早我给你做好饭就去地里,中午我又赶回来。 你说你喜欢我熬的桃子酱,我们就在后山种满桃树,我每年都给你熬,你说……” “你够了!” 柳徇风拽住百里冥的衣领,冷声质问: “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敢回答吗?当初凝凝陪同陆夫人上街采买遇袭,是不是你在幕后操纵了一切?” 柳徇风冷声发问,当初的意外陆映雪、季汝阳等齐上阵,都只查到与梁国有关。 虽有指向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但痕迹处理得太干净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百里临倒是凭借宿敌间的感应怀疑过百里冥。 看男人面对少女躲闪的目光,百里临就确定了想法,担心陆凝霜心思动摇,他趁机抛出一个残酷的真相。 “凝儿,从始至终都是百里冥自导自演,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加害者,他犯下的罪凭什么要你遗忘? 你知道吗? 因为眼睁睁看着你被歹人绑走,让你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陆夫人愧疚成疾,已经神志不清了。 在她记忆里,你和陆映雪才出生没多久,每天一睁眼就去看身边你幼时用过的摇床,仿佛你还躺在那里。 这一切,都是你面前的男人造成的!” 她从飞霜阁已经了解过爹娘的情况,虽有早有准备,可只言片语的冲击哪抵得上百里临的描述强? 双眸中的冰雪融化,却又在刹那间结成玄冰,她眼中盛烈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放开我。” 滑落眼角的湿痕凝成冰霜,呼啸的狂风吞噬了她过度平静的嗓音。 她不想在跟百里冥演了。 她觉得恶心! 告诉她详情的百里临,她也觉得讨厌! “放开我!!!” 陆凝霜毫无征兆的变得狂躁,清冷的眼眸瞬间猩红,百里冥惶恐的唤着她,想要将她唤醒。 “你所谓的爱就是在将陆夫人害疯后,欺骗凝儿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你还是这样无耻!” 百里临打着手势让两名心腹随自己向平台逼近,伺机擒拿百里冥。 季乘风毕竟不是皇室人,蛊术遇到百里临只有被压制的份儿,至于武功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眼见百里临满是杀意的逼近,陆凝霜又与自己生了嫌隙,百里冥不得不先将陆凝霜交给目前勉强却唯一能信任的柳徇风。 失了本命蛊的百里冥身体遭受重创,能力不及从前两成,但他一直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百里冥三两下就被制服,被百里临的心腹反剪双臂,压跪在地上。 兄弟二人齐齐向柳徇风怀里的陆凝霜望去。 不过一人是邀功,一人是期望。 陆凝霜看向百里临,轻描淡写的笑道: “凝儿?叫得还挺亲热。你去把他心挖出来,让我看看如此卑鄙的人,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又或者,你也想认领我丈夫或者未婚夫的身份?” 最后一句话说得百里临意动。 但也只是想想,一旦有所欺骗,他在凝凝那儿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百里临三思之后,沉声道: “凝儿,你先转过去。” 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一直以来他给百里冥安排的下场都是凌迟三千刀,然后剁成肉泥喂蛊虫。 如今不过是挖心而已,太简单不过了。 “百里冥,我也想看看你这样的人,心是不是跟老东西一样黑得流脓!” 两位心腹按着百里冥的肩膀用力下压,用力扯开了百里冥胸前的衣服。 “雁儿,”他好像认命了,却又好像没完全认命,朝着背对自己的少女喊道: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儿?” “闭嘴!你一个施害者,一个骗子,有什么资格这样问她?假的就是假的,你以为凝儿会让你骗一辈子吗?!” 百里临用剑划掉百里冥胸前的衣襟,暴戾的塞住了他的嘴,锋利的剑刃在落满齿痕的健硕胸膛画出心脏所在的位置。 然后用力一刺。 “噗嗤——” 光是一听,都能知道喷溅的鲜血多么滚烫。 陆凝霜环住柳徇风的脖子,凛冽的狂风让他们头发纠缠在一起。 她无视后方的动静,示意让人晕眩的悬崖,捏着柳徇风的耳垂问: “如果我掉下去,你会跟我一起吗?嗯,柳大夫?” 柳徇风眼睛一亮,不知为何有些湿润。 “凝凝,你想起我了,还是你……” “受点儿刺激就想起来了。”陆凝霜一脸无所谓。 无视她的敷衍,柳徇风双手将她抱得很紧,用下颌去蹭少女光滑却冰冷的脸颊,语气比春风更温柔。 “我肯定是跟你一起的,不管是浪迹天涯还是魂游地府,凝凝身边总归要个大夫。 舍我其谁呢?” “我决定最喜欢你了,柳大夫。” 陆凝霜唇角含笑,捧着柳徇风俊逸中带点儿邪气的脸,慢慢低头,嗓音缠绵: “亲吻吗柳大夫?好久没有与人接吻了,我很怀念唇齿纠缠的滋味儿。” 唇齿相接的刹那,她一掌拍在了柳徇风的胸前,身体失重的男人抱着一起往悬崖下倒去。 “凝凝!!!” “嗷呜!!!” “雁……儿,咳咳……” 第247章 望极天涯不见家 事情发生得太快,百里临刚从名为兄长实为仇敌的百里冥胸膛里取出热乎的心脏,就看到陆凝霜压着柳徇风倒下了平台。 他扔掉手中的东西,目眦欲裂的扑到崖边,只抓到一手冷得彻骨的寒风。 “凝儿!凝儿!” 他趴在平台边沿,跌出去半个身子,不肯收回落空的手,仿佛还会有机会将她拉回来。 “为什么?” 百里临不停呢喃,问天问地,也问自己。 “嗷嗷呜,嗷嗷嗷呜……” 陆谨冲到平台边沿,望着极速坠落的二人,发出悲恸的低嚎。 主人又把我丢下了,狼狼真不容易! “主子,您小心啊!” 押住百里冥的两人松开手,跑到百里临身旁将他扶住,生怕他一个冲动跳了下去。 失去依靠的百里冥喘着最后一口气倒在地上。 热血从空荡荡的胸腔流出,与冷空气相遇凝出阵阵白雾。 慢慢模糊的视线里,是陆凝霜带着柳徇风决然坠落的身影。 “是因为我吗?” “她至死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不肯瞑目的双眼淌出泪水,混进了血泊里,意识在此刻戛然而止。 悬崖约莫二十五丈,平台距离山壁快两丈,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就算是绝世高手若无法通过手段减速,依然十死无生。 百里临知道柳徇风的底细,医术高超。 但与其师兄荆时越相比,他简直就是个走上歧途的家伙,用毒杀人比用医术救人更熟练。 在武学上面,就只有一身用于逃命的轻功值得说道一二。 这么高的地方,他是不可能幸免于难的。 陆凝霜和柳徇风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 都是因为百里冥! 他将凝儿耍得团团转! 所以真相揭开后,凝儿才会接受不了,选择一死了之! “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想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百里临愤恨的扭头,却见风沙席卷,将尸体侵蚀,连白骨都不曾留下。 就在此时,身侧的两名心腹惊呼起来。 “快看!主子快看!” “飞起来了,居然飞起来了!” “天啊,二小姐居然会飞!” “刚才好险!” 百里临一脸迷惑,“什么飞?谁会飞?” 顺手一个大逼斗扇到一名心腹背上,打得人家猛呛口水,他疾言厉色的骂道: “朕的皇后出事你们还笑得出来?!” 狼群也在陆谨的带领下,接连起伏的嗷呜起来,场面乱哄哄的,反正不像悲痛的样子。 “不是啊主子,二小姐……娘娘没事,不信你看!” 顺着心腹的指示的方向望去,少女抬着手臂身姿轻盈御风而行,柳徇风抱着她的腰,被她带着往远处飞去。 大红的裙摆随同披风扬起,凛冽的风雪好像在她脚下凝出了光滑的平地。 百里临双目圆睁,显然不可思议。 半空中,陆凝霜挑着眉偏头对柳徇风说: “刚才忘了告诉你抱紧我了,柳大夫没吓到吧?” 她弯着眼眸,勾着唇角,看似在笑,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情绪。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眉心堆着褶痕,眼球爬满了细密的血丝。 冷寂,麻木和癫狂,是她带给自己的感觉。 柳徇风没花功夫去想,无法习武的她哪来这么精纯的力量,没去想为何这股力量与师父身上的真气同类。 也没去想世间修炼者凤毛麟角,她是如何恰到好处的接触到这样一个人的? 她是凝凝,这一点就够了。 柳徇风搂着陆凝霜的腰,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靠在她的肩头,夹着嗓子夸张的说道: “凝凝居然会御风飞行诶,凝凝好棒!凝凝救了我一命,真了不起!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管凝凝认不认,我都是凝凝一个人的了!以后别想丢下我!” “那我可以把你卖了吗?” “啊,不要啊,我医术高超,长得好看,乖顺听话,伺候人的功夫超级好,凝凝舍得把我这朵娇花送给别人欺负吗? 哎呀,讨厌,讨厌讨厌!” 柳徇风掩唇嗔怪,轻捶着陆凝霜的胸口,媚眼如丝的倚在她身上,一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模样。 活脱脱一青楼头牌! 柳徇风很会说话,能屈能伸,也没有什么男人该死的尊严包袱,这是陆凝霜喜欢他的一点。 “你的嘴很甜。” 陆凝霜有气无力的夸了一句,大脑传来阵阵精神撕裂的痛感,让她意识开始混乱。 但她还是调戏道: “我刚才尝过了,确实如此。柳大夫,我撑不住了……” 话还没说完,就带着柳徇风栽到地上,激起一大片积雪。 柳徇风一直关注她的情况,在看到她狠皱眉头努力打起精神时,便有心调整了位置。 这一摔下来,他刚好垫在地上。 少女趴在他怀里,声音细若蚊蝇: “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背我了,希望柳大夫不会为了活命将我扔下……” 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的脸颊变得绯红,即便在这天寒地冻之下,身体也透出一股灼热。 陆凝霜的身子骨向来孱弱,曾经陆府的人都不敢让她离开都城,就是因为她受不得颠簸。 可跟随百里冥逃命,马车一路在不崎岖的山路上疾驰,又与百里冥激情缠绵。 再加上弃车至今吹的风,她毫无意外的出现了风寒高热。 柳徇风仔细的将披风给陆凝霜系紧,又将双手扎进她的袖子里,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撕成宽阔的布条将她绑在后背上。 背着她顶着愈发凛冽的风雪,行走在沙丘之间。 陆凝霜艰难的指了个方向,“那边,有商队,秦家的……” 远处是迷人眼的风雪,更远处是凄凉单调、寸草不生的赤红色丘陵。 “我怎么没看见?” 柳徇风极目远眺,背后的陆凝霜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人言…落日…即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乡思》李觏)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碛中作》岑参)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楚辞·招魂》 “凝凝!凝凝!” 柳徇风不停呼喊,在地上留下一串串焦急的脚印。 他没想到,百里临的话给她造成这么大影响。 第248章 秦家商队 山崖上,心腹后知后觉的问道: “主子,冥王爷的尸首去哪儿了?” 季乘风还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被陆谨麾下的狼群团团围住。 百里临冷淡的回道: “被蛊虫吃光了。” 心腹又问:“那主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柳徇风和陆凝霜的身影只剩巴掌大小,百里临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对曾经的太子影卫,登基后扩张成的雪影卫小队吩咐道: “风行,你去寻找最近的下山路。 风影,你带人去对面山丘猎十几头羚羊扔给狼群,顺便让众人整理行装,等风行回来我们立刻动身。” “是。” “是!” …… 粗粝的沙石地加迎面的风雪,行走的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儿。 远望着陆凝霜指的方向,柳徇风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所谓的商队。 其实商队离他们并不算远,还是往同一个方向走,直线距离最近不足十米,最远不超过二里地。 然而这片辽阔无垠的荒凉地由千山万壑构成,复杂的地形让咫尺变天涯。 又走了半个时辰,驼铃声来到了耳边,从一截断崖下方的洞穴穿过去后,满载货物的巨型商队出现在面前。 “站住!不许动!” 在商队周围警戒的护卫手里的长枪挥出破空声,将柳徇风拦在了洞穴口。 其中一人朝后方打了个旗子,便有小队长模样的人骑着马儿过来问询情况。 “怎么回事?” “队长,这个人突然从这里头窜出来,形迹可疑,我怀疑他是贼匪的斥候!” 小队长点头,看向柳徇风,视线在他后背逡巡。 “黄风原地势险峻,沟壑众多,分布了将近十几个狼群,并且如今正是最危险的风季,傍晚时常会有风暴出现。 不知阁下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秦氏家大业大,从属众多。 秦家三位舅舅可信,三位嫡公子应该可信,但底下人不一定可信。 凝凝身怀羌国至宝,其血肉可活死人肉白骨的流言甚嚣尘上好一段时间,难保不会有那利益熏心之辈明知她身份还将她扣下。 柳徇风在脑中快速编了一套说辞,心有余悸的回道: “小哥,几日前我收到家里急信,不得不冒着危险带妹妹赶路。 正如你说的那样,半道儿遇到狼群追逐,祖宗在阎王殿头都磕坏了,才换得我和妹妹死里逃生。 我背着妹妹顶着风雪走了大半日了,她现在高热不退,嘴里不停说着胡话,你就好心收留我们一下吧!” 柳徇风将陆凝霜的兜帽揭开一角,露出烧得通红的脸颊,适时逼出几滴眼泪,咚的一下跪到众人跟前儿。 嗷的一声哭道: “小哥,我就这一个妹妹,你们行行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相信你们的主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商队纪律严明,队伍庞大。 光是拉货的骆驼便有一百余匹,另外负责安保的护卫和行商人员使用的马与骆驼又有两百余匹。 柳徇风嚎那一嗓子,引来无数好奇的视线。 小队长脸色不太好,但看到兄妹二人确实可怜,便冷声道: “你给我站起来,免得旁人说我秦家欺凌弱小!你就安安分分的呆在这儿,等我请示了主人,再看要不要让你留下!” 小队长吩咐五名队员: “你们把他给我看好了,若有不轨,立刻把他绑起来!” “小哥,你就快去吧,时间就是生命,我妹妹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柳徇风催着小队长离开,没有听话的起来,屁股往后一挪,直接将腿交叠在地上,将陆凝霜从后背移到了怀中。 他用力将人搂住,不停为她掸去披风上的雪,心情紧张的等待着。 不多时,一位身穿裘衣,戴着护耳狐皮暖帽的壮汉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人还没到面前压迫感就已经袭来。 柳徇风猛地抬头,小队长训斥了他一声,道: “我家主人亲自过来了。” 壮汉脸上闪过怔愣,翻身下马大步走来,在柳徇风身旁蹲下。 “柳大夫?我手下的人说你妹妹,我记得你没有妹妹……” 秦君翔嘶了一声,被风沙磨砺得坚毅粗犷的露出震惊的神色,大手朝灰扑扑的白狐皮兜帽探去。 “该不会是我妹妹吧?” 柳徇风同款震惊,转瞬便松了口气,急急道: “大公子,凝凝吹了大半天的冷风了,现在浑身高热,呓语不止,需要立马转移到暖和的地方。 另外,商队有应急的药物和烈酒吗,都给我准备一些!” 小队长愣道: “大公子,这是……” 秦君翔麻利的脱下貂皮大衣,裹了陆凝霜急步朝商队奔去,疾言厉色的骂道: “还愣着做什么?立刻让人把我马车里的杂物清干净,再去取四条最好的羔羊皮铺上! 火炉!烈酒!一切与风寒相关的药都给我调一些过来!还有准备一套小姑娘穿的干净衣服,一定要柔软舒适!快!要快!” 柳徇风紧跟在后面,小队长狂奔到商队副管事面前,将消息传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背着小妹徒步行走在黄风原?还有,这里并非齐国境内,小妹怎么会在这里?” 将陆凝霜小心的放在车厢内柔软的小榻上,秦君翔将位置让给柳徇风,凝重的问道。 “一时说来话长。” 柳徇风摇头,侧坐于床沿,准备解开陆凝霜的衣裳给她擦酒降温,忽然想起秦君翔还在,委婉道: “大公子要不先出去吧,你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太方便?” “啊好的好的,”秦君翔回过神来,推开车门钻了出去,后又探头,“需要侍女帮忙吗?” 走商是为了挣钱而非享乐,他并没有带侍女出行,但是商队里有不少女性,还是秦家商行里的精英人才。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凝凝不喜欢陌生人碰她。” 柳徇风将门关好,又放下了车帘,借助点燃的壁灯给陆凝霜擦起了烈酒。 这个妹妹的性子秦君翔是知道,没再强求,对柳徇风叮嘱了一句: “我就在外边,有事叫我。” 秦君翔在车头站起来,指头放在口中吹了个口哨,然后抬起带了金属护臂的左手。 “呖——” 一声嘹亮的长呖从天上传来。 没过多久,一头体型庞大的猛禽极速逼近,扑闪着翅膀落在了他的左臂上。 第249章 怎么可能有报应 秦君翔从腰间的牛皮袋子里掏出处理过的肉条,往金雕头上抛。 金雕猛地张大嘴巴,锋利的椽子闪烁着寒光,囫囵个儿的将两指粗的肉条顺进了腹中。 又喂了好几次,秦君翔转身按下车壁上凸起的鎏金饰品,是一只展翅的雄鹰,正好是他的个人徽记。 咔哒一声,车门右上方弹出根半臂粗的铁棍,他将金雕转移到架子上后,开始写起了信笺。 成年金雕体长最大一米,翅展两米,飞行速度能达到每小时七百里,是自然界数一数二的猛禽。 这种猛禽很难被捕捉和驯服,秦家大老爷也就是秦君翔他爹早年独身闯荡,被歹人逼落某个巨深的峡谷裂缝。 坠落时砸到一条巨蟒身上,机缘巧合的救下一窝险些葬身蛇腹的小金雕。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 动物比人类更爱憎分明,金雕父母与蟒蛇战斗完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将秦知行送了上去,还把硕果仅存的一对儿小金雕托付于他。 可能是爹妈临死前有过交待,让它们好好儿的听恩人的话,那对小金雕在秦君翔面前特别温顺。 后来他将小金雕训练了出来,成了盘旋在高空的眼睛,每回遇到危险都会提前给他示警。 就这样,他凭一己之力开拓了一条连接多国、多区域的商路。 秦家也从齐国首富,成了众多国家、区域、部落间的神话。 秦君翔这只,是其中一只小金雕的后代,金雕的寿命长达数十年,它们都还在,但它们只听秦知行的话。 秦君翔将卷好的信笺装进脚环上的信筒,轻拍了它的脑袋,道: “金金,回家找你娘去!” 另外说一句,金雕一夫一妻还恋家。 当初那窝小金雕一雌一雄,雌的叫大富,从外引了一只雄雕加入秦家,如今已经有两只后代了。 雄的叫大贵,还没找到另一半儿,最喜欢干的事是巡视秦家在北部的羊场,把偷羊的狼和鬣狗撵走。 跟场里牧羊犬头头是搭档,狗老大穿了特制的铠甲,安了落鸟架,大贵飞累了就落在狗老大背上歇息。 一禽一兽把羊场管得规规矩矩。 夜晚和风暴一起来临,秦君翔带队提前抵达落脚的山洞,监督着商队货物安置妥当后,来到中间的帐篷外。 “柳大夫,我准备进来了。” “稍等。” 柳徇风将这遍酒擦完后,扯过被子将陆凝霜盖住。 “好了,可以了。” 秦君翔一进来就看到红得出奇的脸庞,柳徇风跪坐在一旁,用大拇指捏着眉心,周身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小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在另一侧席地坐下,顺便将手里热腾腾的饭食递给柳徇风。 “吃点儿东西吧,你身体若垮了谁照顾我小妹。” 柳徇风将碗接过,食不下咽的吃了几口,低下头,眼睛像是被烟熏过一样,带着干涩的红。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没能将凝凝的温度降下来……” 嗓音忽然沙哑哽咽,他低声嘶吼,“药没用!酒没用!凝凝肚子上的皮肤都擦出血丝了!我更没用!” 干涩的眼睛变得湿润,他闭上眼,无助的抱着脑袋喃喃: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商队货物太多,行走速度很慢。我已经将小妹找到的消息通知家里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 秦君翔理智的问道: “小妹到底是什么症状,只有风寒吗?” 柳徇风缓慢摇头,神情有些呆滞,艰涩的吐出四个字: “心碎之症。” “何为心碎之症?” 看到陆凝霜唇瓣蠕动,侧耳倾听却一个字也没听懂,秦君翔又问,“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她嘴里念叨的全是他没听过的诗句,无一重复,柳徇风不明白凝凝对男人直白且露骨,云雨之事都能被她轻佻的说出。 为何对亲人那么含蓄? 哑声道: “她想家了。“ 秦君翔沉默良久,商人的精明让他将柳徇风审视得透彻,轻声叹道: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哥。 并没有承诺你什么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光凭你比所有人都先找到她这一点,就强过其他爱慕者。 虽然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你不靠谱。” 一个背着师兄勾搭嫂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秦君翔的话还是含蓄了点。 但是他那师兄也不怎样,说话不够软和,遇到事情不长嘴,喜欢也不说,不适合情绪不稳定的小妹。 并且他从来没考虑过与小妹的未来。 所以他们没有未来了。 “大哥!”柳徇风喊了一声,秦君翔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 “你是商队里最厉害的大夫了,除了你,其他人更加束手无策。 徇风,你是唯一能救小妹的人,别泄气,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大哥。小妹就拜托你了。” “我不会放弃的,大哥!” 柳徇风来到陆凝霜耳边,不停的唤着: “凝凝,凝凝,你听到了吗,我们找到大哥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谁都阻挡不了你回家的路,你一定要撑过来……” 陆凝霜的精神活跃得有些疯狂,就像几十个在打架一样,他们各执一词,各自为政,叫嚣着“破坏”“毁灭”“愤怒”等字眼。 虽然她还能感知外界,但脑袋疼得炸裂,根本睁不开眼。 混沌的意识不知何时变得寂静。 “小乖——” “小乖——” 闷闷的呼喊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隔了厚厚的壁垒。 “小乖,你去哪儿了?” 声音近了,嗡鸣感已经消失。 接着,声音清晰的来到耳旁。 “小乖,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哥哥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陆凝霜迷惘的抬头,傅南嘉脸色苍白的坐在轮椅上,担忧的出现在面前。 “对了,你的腿怎么?” “腿?” 陆凝霜疑惑的看去,自己正跌倒在地上,腿部剧烈的痛楚让她根本站不起来。 怎么回事,我的腿不是治好了吗? 怀疑一闪而过,她盯着傅南嘉,无所谓的自嘲道: “可能是报应吧,谁又说的准呢?” 察觉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腿上,傅南嘉一下想清楚了她话里的意思,他从轮椅上起来,走过去将她搂起来。 声音清越中带点儿磁性,很是好听。 “怎么可能有报应,我又没有怨你。” 傅南嘉的脾气莫名变得很好,情绪一直没有变化过。 第250章 人鬼殊途,终有别离 手臂从陆凝霜腿弯抄过,动作轻柔的将她打横抱起,步伐飘逸,感受不到任何晃动。 他吻着她的额头,疼惜的说: “小乖你又瘦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哥哥,哥哥去给你报仇!” 他漆黑的眸底压着戾气,终于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报仇,报什么仇? 百里冥已经尸骨无存了。 对了,百里冥…… 她现在不在国内吧? 陆凝霜嗤笑一声,揽住傅南嘉的脖子,在他耳边幽声道: “你怎么在这里?” 傅南嘉的视线错开一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笑着告诉她,“想你就来了,怎么,不乐意见到我?” 无形的力量让陆凝霜忽略了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包括他恢复行动的双腿。 却没法忽略透过鲜艳红衣,传到她掌心的彻骨寒意。 “傅南嘉,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陆凝霜冷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顾场合地去扒他衣裳,将手往他胸膛里塞。 可那衣服像长在了他身上一样,根本扒不开! 傅南嘉擒住了她作乱的手,隔着宽大的衣袖包裹住,抱着她坐在落满雪的青石台阶上。 他微微俯身,修长泛白的手指亲昵的刮着少女的鼻尖,嗔怪道: “小乖学坏了,连哥哥也不叫了。 哥哥身上凉,是因为我们在雪地里待久了,不信你摸摸你自个儿! 都快冻成冰坨子了,怎么好意思说哥哥?” “是这样吗?” 陆凝霜迷惘的摸上了耳垂,仿佛摸了一块雪疙瘩。 看着她有些呆的样子,傅南嘉薄唇抿起浅浅的弧度,笑音在喉咙中震动。 “傻!” 傅南嘉揽着陆凝霜靠在自己胸膛上,动作小心的将散落的发丝撩到她耳后,低声呢喃: “小乖,陪哥哥待一会儿好不好?” 清冷的大雪从天空纷纷扬扬的落下,天地很快只剩下青白二色。 她和傅南嘉坐在山上的台阶上,远处的连绵青山覆上雪顶,本该绝迹的鸟儿在留白的山间掠过。 陆凝霜的脑中浮现了一句诗:“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傅南嘉突兀的问道: “小乖,如果有一天再也没法对哥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会生哥哥的气吗?” 他的嗓音有点儿奇怪,忽然有些嘶哑和沉重,陆凝霜准备抬头看他怎么了,却被他捂住了眼睛。 天上飘起了大量的海棠花,打着转儿融进了傅南嘉的衣衫里,鲜红的衣摆悄无声息的融化,沿着台阶往下淌去。 血,到处都是血。 暗红的、黏稠的血迹,将山水画般的场景染成了地狱般的颜色。 男人苍白妖冶的容颜扭曲,碎裂,厚重的黑暗从不成人形的他身后蔓延,天地间只剩怀中那一抹纯净。 “你要逃?” 陆凝霜的想法异于常人,第一反应是傅南嘉受不了被她囚禁的生活,想要逃跑。 囚禁…… 对! 他被关在地下密室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谁放他出来的? 不对! 只有她才有钥匙! 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的冷冽,傅南嘉笑了,小乖还是这么可爱。 如果可以,他想与她纠缠生生世世。 怎么舍得逃呢? 傅南嘉有些泄气,捂住陆凝霜眼睛的手一下被她掰开,他来不及收敛,血腥恐怖的死状便映入她深邃的眸子。 “别看!把眼睛闭上!” 傅南嘉又气又急,虽然一个呼吸就恢复了正常,可他所有的变化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傅南嘉面如死灰,喃喃念道: “完了,完了……” 小乖是个极度的颜控,他完了! 陆凝霜转过身侧坐在傅南嘉一条大腿上,捏着他的下颌慢慢逼近,浓淡相宜的远山眉皱在一起,看不出喜怒的问: “你死了?” 傅南嘉闭着眼沉默好久,才点了下头,平铺直叙的说起了缘由。 “听说你死了,我万念俱灰。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为了不让人救,我故意将轮椅落在后山凉亭外的悬崖边,爬到更高更隐秘的紫竹涧跳了下去。” 世上在意他的,除了她再无别人。 事实果真如他预料的一般,他的死没有掀起半分波澜,好像从来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无所谓,其他人的反应他根本不在意。 “我曾听到一个说法,人死后魂魄能日行千里。 又听说穿红衣自杀会变厉鬼,况且你最喜欢我穿这一身,后来鲜血融进了衣服里。 我心想,不管你去了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陆凝霜的思维变得清晰,她趴在傅南嘉的身上,扯着他长短不一的墨发往手指上缠。 “你就这么死心塌地呢?在密室里不是很恨我么?啧,怎么,虐你越狠你越爱是吧?真是一个贱皮子!” 态度轻慢,凉薄且无情。 现在到底谁才是厉鬼呢? 听她提起密室里的虐爱,傅南嘉扯了扯嘴角,小心搂住她的腰不让她摔倒,苦涩的自嘲道: “小乖,你的性子真的很恶劣! 你给我下蛊让我忘了你,然后以替身的方式接近我,让我活在失忆和背叛你的煎熬当中。 明明是你,你却说不是你! 辱骂你的每一句话,最终都成为尖刺,扎在我自己的心上,尤其是听到你的死讯时,它们直接摧毁了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泪意,噙着一抹笑用手指给她梳理着头发。 “你这丫头从来不当人,很多时候都要把我气死。 好在活着的时候气已经生完了,死时才知道什么最难以割舍,如今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陆凝霜蹭着他冰冷的脖子,兴致勃勃的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为什么之前找不到?“ 她一脸惋惜,“不然你一定可以看到我寄人篱下的惨样,说不定会很开心。” 傅南嘉气恼的捏住她的琼鼻,不让她呼吸,又将她拉扯衣带的小手攥在手心。 “或许是因为秦君翔与我流着相同的血液,通过他,我感应到了你。 人鬼殊途,终有别离,纵然我巴不得与你生死相依,也知道如今有些事碰不得。 小乖,哥哥给不了你,你这小坏蛋要长命百岁的。” 第251章 哥哥你说,是你厉还是我厉? 傅南嘉满是不舍的望着魂牵梦绕的脸庞,他因为执念机缘巧合下成了孤魂野鬼,又在机缘巧合下入了小乖的梦。 他不知自己何时会消散,也不知死后的世界规则是怎样的。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活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也许这是他和小乖见的最后一面了。 “长、命、百、岁?” 少女一字一顿,揪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拽,俯身耻笑不已。 “真是好笑,那对妙手回春的师兄弟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一个短命鬼有什么底气说出这样的话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怎么活,活多久,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叫你哥哥是情趣,别真把自己当我兄长了!” 葱白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的胸膛,冰冷言语和阴冷的眼神却让他喉头哽塞,胸腔酸涩。 “什么叫终有别离,还不是想跑?我还没找你算私自离开密室的账呢! 傅南嘉我告诉你!从大舅舅把你抵给我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奴隶!沉香院死契上的奴才都有恢复自由的可能,就你没有! 你生是我陆凝霜的人,死是我陆凝霜的鬼!我让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知道,我知道,小乖……” 傅南嘉搂住陆凝霜的后背,将她紧紧箍进怀里,双眼赤红却泣不成声。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陪你生生世世,很多时候我恨不得将你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杀了,让你眼里心里都只有哥哥一个。 我想与你从白天到黑夜,从春去到秋来!想与你永登极乐,抵死缠绵!想与你合二为一,生死不离! 哥哥觉得很荣幸,即使变成这个模样,小乖也没放弃哥哥。 但是小乖你也要明白,阴阳之间犹如天堑,非人力可以跨越,纵然哥哥满心不甘,也不得不同你说再见。 找到你是哥哥的执念,魂游诸国大半载,能于今日入梦见你一面,对哥哥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机缘……” 在旁人眼里,他始终是个疯子。 在秦家和谢家人眼里,他甚至被打上了“天生魔头”的标签儿。 只有小乖不怕他。 那样病弱娇柔的一个人,噙着戏谑,态度傲慢的将他踩在脚底,幸灾乐祸的可怜道: “哥哥,你怎么这么惨~” 她嘴里的“哥哥”,有了蛊惑人心的背德感。 他曾想过找到她后不顾一切的发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让她成为自己的鬼新娘,才不负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付出和痴情。 可事到临头他变得很理智,此生从未有过的清醒和理智。 活着的时候疯过太多次了,每次发疯的后果都是惹她生气。 他不愿诀别时,还要给她伤害。 傅南嘉抚摸着少女的脸庞,温柔的扬起唇角,喉咙哽塞的说: “小乖,你留不住哥哥的……” 泪水从眼角的静静的滑落,落在陆凝霜紧抓衣襟的手背上,刺骨的冷意让她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她用不知哪里来的巨力,将化成红衣厉鬼的傅南嘉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怎么留不住?活着能打断你的腿,死了我也能把你拴起来!” 陆凝霜看着柔弱,身上的反骨比什么都硬,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是要做什么。 她扯下自己的腰带绑在了傅南嘉的脖子上,腰带的另一头被缠在手腕上。 系成的瞬间傅南嘉发现自己真的被束缚住了,再没有孤魂野鬼颠沛流离的不安感。 傅南嘉很是无奈,死后难得理智一回,小乖怎么比他活着时还疯? 囚一只鬼在身边,能得什么好? “小乖……” 他刚开口劝说,少女便将手指放进了他嘴里,拇指顺势揉着他的薄唇,贴在他耳旁哂笑: “哥哥怕是忘了,我也当过鬼,比你更早!为了活命,我将昭庆殿地宫里的成百上千个冤魂吞了个干净! 我同时置身于阴阳之间,两界壁垒于我无物,只要你没把自己弄得魂飞魄散,我,都能看见。” 她趴在他胸口,指尖扫过红衣,燃起一道道黑色的火焰。 “你说,是你厉一点,还是我更厉一点?” 傅南嘉瞳孔震动,少女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直接扯下一块。 她低头抵着他鼻尖,幽幽道: “哥哥,你连我说过的话都忘了,这让我很生气!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给我或是被我吃掉。 鬼是什么滋味,我是尝过的。你若拒绝,我只好找其他人,哦不,鬼,呵呵呵呵呵……” 陆凝霜忽然笑了起来,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意外的让人头皮发麻。 傅南嘉浑身汗毛竖立,眉头拧成了麻花。 什么,还有其他鬼? 我怎么把小乖能看到那些阴间玩意儿给忘了? 该死! 我还把小乖强行吸纳数百冤魂的战绩给忘了! 该死! 与我亲密别说对她身体造成影响了,就是我再跳十次崖,也没有她厉啊! 那我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不许找其他鬼!” 傅南嘉恶狠狠的凶了一句,仰头亲上了白皙的脖颈,细密的吻如雨点落下,压抑的情潮亦如海浪涌来。 “唔,咯咯咯……”少女攀着他的腰笑得花枝乱颤,“好凉……” 傅南嘉阴险低语: “一会儿更凉!” …… 黄风原的风暴还没退去,商队仍然驻扎在山洞当中。 秦君翔早起以后各处查看,并处理了两件突发事件后,来到了中间的帐篷里。 “怎么样了?” 他照常关切。 柳徇风被惊醒,下意识往旁边摸去,探到降下来的体温后,呵欠连天的看向门口。 “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混乱的说,“温度降下来了,烈酒不烫了,被子还是有用的,凝凝饿了要给我喂点儿稀粥,嘶,腿麻!” 秦君翔摇头叹气,这家伙太实诚,万事亲力亲为,坐着守了这么长时间,脑子都困糊涂了。 “要不你先休息会儿,反正外头风暴正大,我也无事,可以看着小妹。” 柳徇风恍惚的点头,噗通栽倒了地上,顿时呼呼大睡起来。 秦君翔让人拿了条毯子过来搭在柳徇风身上,支着腿守在门口听狂风制造的呜呜声。 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蹦跳入耳中。 “傅南嘉……” 他转头看向呓语的少女,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该如何告诉她,南嘉或许已经…… 妹妹和弟弟的孽缘啊,这样的事怎么就发生在他家? 第252章 宴会 落日的余辉洒满依山而建的山庄,给鳞次栉比的建筑镀上了金边。 脸颊微红的少女提着裙摆从丹桂掩映的阁楼后走来,青玉色素纱曳地长裙如在微风下如水波荡漾,白皙肌肤似能透出玉光。 青丝用一套和田玉镶金丝掐花玉兰簪挽上,层层上盘,形成松散的螺状。 鬓角两缕青丝垂于胸前,将人的视线集中到抹胸上巧夺天工的金丝菊。 她赤脚站在桂花树旁,淡粉色樱唇抿在一起,整个人莫名的柔弱与风流。 像,真像! 如果在多一缕清冷厌世感就更像了! 陆言怔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直到少女恹恹的走到跟前儿,哆哆嗦嗦的抱怨道: “非要穿这身?这也太薄了吧!阿嚏!何况宴会上那么多人,我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陆陆忸怩之后,狐疑的打量着看呆的陆言,“该不会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二小姐身体不好,一年里出门的日子屈指可数,疾病掏空了身体,她畏寒却又对寒冷不太敏感。 待在房间里,她总是穿得很简单,加个披风都要白芷和茯苓去哄。 陆言将思绪抽回,很正经的回道: “二小姐,这平日里就这样穿的。 你以前不爱加衣,不爱穿鞋,不爱吃药,不爱吃饭……院中的下人都很苦恼。” 陆言将外衣解下,披在陆陆肩上将她打横抱起,往阁楼走去。 “时候不早了,再简单收拾一下,就该去陆府了。” 马车摇摇晃晃,陆陆裹着白狐披风,捧着手炉,目光一直停在对面闭目小憩的男人脸上。 “陆言,”她忽然喊道,“那天跟你打架的那个人是谁?” 那天她因为生气跑开,后来遇到十一劝说,打算回去道个歉。 不小心看到陆言和另一个男人在缠斗,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毕生死敌,招招下死手。 因为隔得太远,她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恐怖的陆言,像堕魔了一样。 她看到了? 看到多少? 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吗? 陆言阴沉的审视着陆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陆陆被逼到了角落。 眼见她越来越慌张,陆言忽的失笑,替她将弄乱的发丝理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个无关之人罢了,二小姐不必担心,不过今日是大小姐做主设宴,乱七八糟的人很多。 二小姐记住了,除了属下,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 乌云被夜风拨开,露出满弦的明月。 陆映雪以个人名义在陆府宴请众人,此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晋阳王萧楚然早已不管世事,一心养病,陆映雪接管了齐国所有政务,距离称帝只差披上龙袍。 今日宴会,可以说是陆映雪执政以来最正式的一个宴会,也是登基前的与众人推心置腹的宴会,具有很强的政治意味。 此后君君臣臣,各司其职。 君为臣纲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陆映雪举着酒杯在席间穿梭,护卫陆慎与侍女含秋端着酒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旁。 “我代表齐国百姓敬诸位将军一杯,如果没有你们舍身忘死,我们就不会有今天的太平日子。 也许,我们会成为他国的奴隶!也许,我们会沦为异族的口粮!也许,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死于天灾人祸……” “如果不是陆大人您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我等也没地方大展拳脚,更无可能领这救百姓救天下的大功劳! 来,大家敬陆大人一杯!” 陆建章陪着夫人待在后院儿,带着府上人共度佳节。 这位顶头上司不在,出身玄麒军的将领最先站出来给自家大小姐、镇国公府的继承人捧场。 余下将领纷纷起身响应。 “敬陆大人——” “敬众将军!” 陆映雪将酒饮尽,含秋替她将酒满上。 陆映雪举杯又道: ”敬将军!敬太平!” 众将领满脸激动的高呼: “敬将军!敬太平!” 陆映雪接着去了其他桌,挨个敬了过去,每次话术都不同。 什么“愿诸君之心似我心,此生莫相负”,什么“你们是终结乱世的豪雄,是奠定天下的基石,是历史长河浓墨重彩的一笔”,什么“若无尔等相助,王图霸业成笑谈”…… 一番肺腑之言把在场众人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席间的气氛愈发热烈。 陆府后院儿摆的是大圆桌,众人之间更显亲近。 主桌坐着陆建章夫妇,左侧坐着死皮赖脸的萧楚然,右侧坐着专门赶来陪着过节的秦玉书夫妻俩。 秦玉书是三兄弟里最闲的一个,特意被大哥和二哥安排来陪伴和开解陆夫人。 将萧楚然安排在后院儿,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许久不出现在世人面前,忽然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出现在前院儿,难免给某些人错误的信号,让稳定下来的局面再生波澜。 他毕竟是名义上的领头人,萧氏皇族的正经血脉,就算当皇帝也比陆映雪更名正言顺。 对陆映雪来说,他永远沉寂下去是最好的。 可是他又死活不肯待在王府,说是一个人过节孤单,一边对陆映雪死皮赖脸,一边朝陆建章卖惨。 父女俩又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将他砍了,便只好同意让他坐家属那桌儿。 饭桌上,萧楚然嘴甜的与长辈们闲谈,立志成为伯父伯母舅舅舅娘心中最喜欢的女婿人选。 人生于世,总要不计代价的追求某个目标,陆映雪就是他余生的目标。 “王爷是铁了心要娶小雪吗?” 秦玉书喝得兴致高昂,顺势揽住了萧楚然的肩膀。 萧楚然幽幽叹气,特委屈的说: “舅舅,是映雪不肯娶我,总拿各种理由推脱!我本来就比她大好几岁,再拖下去我年老色衰,怕是只有被抛弃的份儿了!” 秦玉书一时哑然,没想到萧楚然这样豁得出脸面,正想接话时,门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陆言依然算是陆府中人,进出不需要查验,从大门下车后,便带着陆陆光明正大的入了府。 少女紧跟在陆言身侧走来,看到的下人纷纷弯腰见礼。 红毯从大门口铺到沁香园里,红毯两侧的席位近百,当下人的呼喊声传来垂花门时,推杯换盏的热烈气氛瞬间冷凝。 一声“我回来了”,让在场数位地位不凡的人失态。 第253章 漏洞百出 左下第二个席位的苏辞月猛地抬头,失手打翻了酒盏。 满头秀发用银冠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浓艳的眉眼被权利与政务磨砺得沉稳冷毅,身上穿着不分性别的官服,看起来有些雌雄莫辨。 隐隐有了话本里,权势滔天的俊美丞相的风姿。 观察到周围人投来的视线,她垂眸敛下了澎湃的情感,指尖颤抖的将侍女换上的酒杯举到唇边。 她和霜宝的事不能被世人知道! “小霜……” 陆映雪喃喃,酒意一下子醒了。 她撑着桌沿站起,摇摇晃晃的朝门口走去,步伐越来越快,她开始跌跌撞撞的跑。 却又在仅剩一丈远时紧急止步。 最后成了跑,却又在仅剩一丈远时停了下来。 负责宴会秩序的管家陆介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看到红毯中央熟悉的身影,虎目虬髯的脸庞发生扭曲,调整了很久的笑都没稳住。 “二小姐,真的是您么?” 他比陆映雪先喊了出来。 陆陆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陆言,得到肯定后,乖乖的喊道: “陆伯,姐姐。” “诶——” 陆介抬手抹脸,激动得老泪纵横。 陆映雪大步上前,试探的摸上少女冻得发白的脸颊,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与喜欢在外人面前装乖卖巧的小病秧子一模一样! “你……小霜,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陆映雪恍若梦中,不敢相信。 从去年年关被劫走便失了音讯,虽然各地偶有消息传来,经证明后不是敌人放出来混淆视听的错误信息,就是想要悬赏的人整出来的动静。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下,她已经无法轻易相信陆凝霜还活着的消息,就算对方此刻站在眼前,她也心存疑虑。 想到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亲姐姐,陆陆扬起灿烂的笑容,拉上了陆映雪的手。 “姐姐,是我呀!” 少女良善乖巧,亲昵怜人,这才是妹妹对姐姐应有的态度。 可不知为何,陆映雪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大脑飞速转动,不理解小病秧子何时变得纯良。 与小病秧子相处,她基本没有舒坦的时候,那妮子总是或可怜兮兮或泪眼朦胧的往她怀里钻,让她有种随时突破伦理道德的发毛感。 “欢迎回家,小霜!” 陆映雪摸了摸少女的头,露出温柔的微笑。 准备从桌子上翻出来将霜姐姐拥入怀抱的萧浔鹿,被赵毅摁回了座位。 对上妻子控诉的眼神,他低声解释: “二小姐失踪许久,眼下正是与亲人重逢的时候,作为她的好姐妹,你现在在一旁祝福就行了。” 他敏锐的发现场中的情况不太对,姐妹重逢并没有传言中的热切。 不过,这不是他能管的。 “好吧……” 赵毅说的有理,萧浔鹿强压情绪坐了回去,就是坐垫上跟长刺一样,扎得她扭来扭去的。 动作也极其夸张,将杯盏弄得哐当响,内心不停的暴风哭泣着“霜姐姐我想死你了”。 众宾客稳如泰山,紧密关注着红毯上的情况。 就算某些人因为二小姐的归来失态,也没有谁冒冒失失的闯上来。 发现预料之中的混乱没有出现,陆言皱紧了眉头扫视全场,怎么会? 在场的人多数都曾被二小姐的才华折服,还有一小部分对她痴心妄想,为何表现得如此平静? 不乱起来,他如何以强势无匹的姿态宣告二小姐的回归,如何在她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如何让她余生都对他依恋? 陆陆察觉气氛有些尴尬,她弱弱的喊了声“姐姐”,随即求救的看向了陆言。 陆言上前,顺势将陆陆拉到了身后,沉声解释道: “二小姐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记忆,虽然我告诉了她一些,但她依然对以前的事不太熟悉。” 闻言,身材魁梧长得凶神恶煞的陆管家抽出手帕嘤嘤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哀嚎着: “我可怜的二小姐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呜呜呜,杀千刀的歹徒,等我抓到了他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陆映雪安抚的对陆陆一笑,转头看向众宾客,歉意道: “幼妹历经磨难归家,在下要带她去见见爹娘,诸位吃好喝好,在下就不奉陪了。” “陆大人,您去就是了!” “是啊,骨肉重逢最重要!” 陆映雪将陆陆的头发的理好,轻声道: “小霜,跟我来。” 陆言紧随其后,陆管家留在沁香园里照顾宾客。 门房通禀之后,陆建章等人便来到饭厅门口翘首以盼,陆夫人烦躁的站在陆建章身旁,吵着嚷着要回房看女儿。 “夫人,霜儿马上就来了,你别急。” 陆建章柔声安慰,陆夫人恼怒的瞪着陆建章,一拳头抡他胸口。 “我看你打仗打傻了,霜儿才多大,身子骨又弱,哪能离开房间? 该死的陆建章,你是不是又把我闺女抱出去炫耀了?你这当的什么破爹,气死老娘了!” 对上妻子的拳打脚踢,陆建章苦笑着将她搂在怀里,暗暗叹息,我媳妇儿劲儿真大,要是人不恍惚就好了! “是是是我是破爹,全靠夫人缝缝补补,才能在闺女面前有个爹样!我夫人真棒!” 陆夫人狠狠揪了下陆建章的耳朵,冷哼,“油嘴滑舌!你要是敢把我闺女带坏,我要你好看!” “我一直都很好看,不然夫人也看不上我~~” 看着打情骂俏的老夫老妻,祝晚筝一脸艳羡,二十多年的时间却丝毫没有磨掉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的感情是有多坚韧啊! 认一人从一而终,沧海桑田都不变。 如果…… “羡慕了?”秦玉书偷偷将她腰环住,在她耳边悄悄说,“我们也可以。 我是老幺,既不用撑起门楣,也不用继承家业,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嗯,我信你。” 祝晚筝轻声应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路上的诱惑与困难实在太多了,不是谁都有勇气和毅力像陆国公那样。 “爹,娘,三舅,三舅娘,你们看看是谁回来了?” 陆映雪将身子让开,露出了略显局促的少女。 她跟着喊道: “爹,娘,三舅,三舅娘。” 秦玉书皱了一瞬眉,怎么不是甜甜的“三舅舅”或“小舅舅”? 第254章 诛心 陆建章亦搂着夫人不动声色,他在朝堂上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对狸猫换太子、李代桃僵等戏码熟悉得很。 不算试探,只是习惯。 就算当着陆凝霜的面儿,也没有任何问题。 最多,被宝贝女儿埋怨一通。 他笑眯眯的叹道: “霜儿,出去一趟怎么见外了,你不是叫我们爹爹和娘亲的吗?你娘总和我说,你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似的。” “是啊,乖乖,你怎么与舅舅生分了?” 秦玉书深表赞同。 乖乖外甥女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用叠词喊人,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那嗓音又甜又软,跟迷魂汤似的灌进人的心坎儿里,也只有她,撒娇得浑然天成,没有让人不适的腻歪感。 “我,我……” 常年浴血让陆建章浑身多了挥之不去的杀伐气,那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自己,就像被当成猎物锁定一样。 陆陆下意识后退,踩到了陆言的脚上。 她再次向陆言求救,陆言低眉敛目的站在她身后,除了将她扶稳站好外没有任何反应。 她咽咽唾沫,有些颤巍巍的重新唤道: “爹爹,娘亲…舅、舅舅……” 畏惧的样子陆映雪几人看得分明,无声的交流在陆陆话音落下时结束。 萧楚然眼观鼻耳观心,安静当着背景板。 月上梢头,冷风阵阵。 翠珠从廊下走来墩身行礼。 “老爷,夫人,大小姐,舅老爷,舅夫人,外头风大,二小姐衣衫单薄,还是进屋叙旧吧。” 陆建章点头,顺道吩咐: “将你二小姐喜欢的吃食准备一下。” 说罢,扶着夫人进屋。 不知哪个词汇触动了陆夫人的神经,她蓦的转身,凶狠又刻薄的锁定了抬脚上台阶的陆映雪。 “你这小蹄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从小到大就嫉妒你妹妹!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整一个假货出来招摇撞骗!” 陆建章没反应过来,她瞬间冲开搀扶来到陆映雪面前揪起她的衣襟,满目狰狞的质问: “说,你把我小宝儿弄哪儿去了?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将她偷出去丢了?” “夫人,夫人!她是大小姐啊!” 翠珠和红袖惊慌的上前劝阻,如今大小姐身份不同往日,夫人别把最后一点儿情分给磨灭了啊! “姐!姐!大过节的,你这是做什么呢?乖乖不是在这儿么?” “雪儿,你娘尚在病中,有些糊涂,你不要放在心上。” 秦玉书和祝晚筝分头行动,一个劝当娘的,一个劝当女儿的。 充当背景板的萧楚然见陆映雪被陆夫人刁难,直接闪现到她旁边,想要将她从陆夫人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陆建章将张大的嘴合拢,轻轻松开她拽着陆映雪衣襟的手。 “夫人,听话,把手松开,你应该在下人和外人面前给雪儿留面子。霜儿刚回来,你别把她吓到了。” 陆夫人见谁打谁,死活不肯将陆映雪松开。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居然与这死丫头沆瀣一气!你们跟她一样,就这样容不下我的霜儿吗?” 老天爷,这罪名也太重了吧! 陆建章欲哭无泪,可不管真真假假,你也不能逮着大女儿发作啊。 为了找到霜儿,雪儿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得见,你这不是诛她的心吗? 局面变化得突然,陆陆吓得躲到了陆言的背后,她含着哭腔小心的拽着陆言的袖子,难过的问道: “陆言,娘为什么不认我?” 陆言拧紧眉心,扫向陆陆的眼神有些凉薄。 为了挽救,他将再次将失忆的情况抛出。 陆映雪闭了闭眼,平静的挥开众人,让翠珠和含秋暂时带带陆陆去休息后,压下心中的涩痛,冷淡的反问: “你凭什么说她是假的?” 陆夫人气笑了,保养得当的玉手险些戳到了陆映雪的眼睛里。 “那是我拼了命生下的血肉!是我亲手带大的宝贝!她有多少根头发丝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陆映雪!你这死丫头别以为弄个长得一样的贱蹄子就能抢夺属于霜儿的东西!你骗得了你爹和舅那些个蠢猪,你骗不了我! 老娘就是偏心你能如何?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的!老娘的嫁妆,一个铜板儿都不给你!” 陆建章:夫人……(?﹏?) 秦玉书:姐!(*?????) 姐夫和弟弟恨不得抱头痛哭。 他们只是稳健了些,不是蠢啊! 翠珠红袖哭丧着脸,夫人,做事就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就不怕世人说闲话? 祝晚筝:算了,我没听到。 “好了,我知道了。” 萧楚然发现陆映雪听了陆夫人的话,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反倒是最后拍了拍陆夫人的手,淡定道: “你的嫁妆都给小霜吧,我一分都不会抢的。” 陆夫人昂首冷哼,“死丫头最好说到做到!” 冷透的菜肴被厨房撤下,换上了崭新的一桌,家宴继续进行。 陆管家送走重要的客人后,就将余下的事情交给了副管家们,着急忙慌的赶上了家宴的尾声。 宴上的气氛很奇怪,但他不知道哪点儿奇怪,支着脑袋一个劲儿的龇着大牙对陆陆笑,把小姑娘吓了个好歹。 看到自家二小姐害怕的样子,陆介伤心得差点儿嗷出来。 咱的二小姐到底受了多大的苦哟,为什么还怕我了嘞? 该死的,一定是那些歹人给二小姐搞出了心理创伤!所以看到我才会害怕! 不同于陆介暗戳戳的想拿刀片人,陆映雪一脸温柔做出了对陆陆的安排。 “因为你被人绑架始终下落不明,沉香院就被封了起来,如今需要修缮才能入住,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就住在我的葳蕤院。” 沉香院确实被封了起来,不过不是普通意义下的封禁,而是整座院子包括里边的下人一起被“封存”。 没有国公夫妇或者陆映雪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可以出入。 院中众人的生活所需,有专人负责。 它们被完完全全的保存,直到主人回来的那一日。 如果主人回不来,它们将被掩埋。 第255章 姜文:狗儿子也是儿子 有了亲妈的认证,对于陆陆身份的怀疑被放到了最大。 次日渝州送来的消息,让陆陆冒名顶替陆凝霜成了事实。 “陆言,你为什么这么做?” 陆言被扣下来三堂会审,在场的有陆建章、秦玉书、陆映雪、陆介,以及医疗支援颜心檀。 按理说会有陆凝霜的裙下臣在场,但是百里临离开了齐国,傅南嘉下落不明,季汝阳忽然销声匿迹,杜邱亭在南部军营,柳徇风正在陆凝霜身边。 至于姜朔,一直待在西北战场。 他脑子好像出了问题,症结在于他身边突然冒出的姑娘。 据证实,他被那姑娘下了蛊,他对那姑娘尤其信任。 信任的过程很……奇葩,据姜文说,被下蛊后姜朔记忆变得混乱。 过程是这样的—— 姜朔中毒醒来,扶桑指着自己开启了咒语: “从今以后,我是你夫人,你必须要听我的话。” 姜朔:“我脑袋疼,不代表我傻了。我警告你不要造谣啊!我还没娶媳妇儿!” 扶桑抓紧时间第二次发功: “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记住了!” 姜朔:“别想骗我,我不可能看得上你!” 姜文等人脚步逼近,扶桑破防了,愤怒的吼了句,“你和你霜妹妹成亲了!” 姜朔先是恍惚,随后眼神一亮,信以为真,姜文却说没有。 姜朔不相信姜文会骗自己,更不相信自己没和霜妹妹结婚,他认为是自己中毒伤了脑子,忘记了他们的海誓山盟,惹了霜妹妹生气。 姜文听从霜妹妹这个主母吩咐,故意说他们没成亲,为的就是检测他会不会因为脑子不好乱来。 甚至说不定霜妹妹已经在收集证据,为休夫做准备,扶桑就是那个帮忙收集证据的人,霜妹妹派来的“特使”! 一番头脑风暴下,姜朔直接将扶桑奉为上宾,为了策反她无所不用其极!身边随时有四个人伺候! 扶桑:是监视对吧! 为了挽回婚姻,姜朔一边积极的治脑子,一边见缝插针的逮着扶桑问他和霜妹妹成亲至今的事情。 扶桑被迫编了定亲,抢亲,省亲,返乡祭祖,路遇歹人,山洞夜雨,竹马归来,边关告急挥泪送别,等等一系列故事。 以往看的话本子都用尽了。 对于扶桑的故事,不是,他和霜妹妹的经历,姜朔听得津津有味,深信不疑。 就是有件事他不认。 “我才是竹马!” 扶桑:啊,毁灭吧! 百里临蛊术一流,当初晋阳收到姜文的消息,准备请百里临出手相助,但他才不肯给情敌解蛊。 陆映雪等没有法子,又见姜朔大事上没出过差漏,只在与陆凝霜成亲一事上执拗,便让那傻狗留在边关,免得言语不妥被情敌们弄死。 陆家刑堂之上,陆言一脸冷漠。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没有收到来自黄风原的消息,依然坚持陆陆就是陆凝霜。 “你真让人作呕!” 陆映雪不欲多说,挥手让最懂分寸的陆介给他穿了琵琶骨。 “小霜正在回来的路上,有什么需要狡辩的留着给她说去吧!” “什么?” 陆言猛的抬头,将洞穿琵琶骨的锁链扯得哗啦响,惨白的脸庞不停有汗水滴落。 “二小姐……” 陆映雪打断了他的话,嘲讽道: “你的二小姐在葳蕤院呢!” …… 西北,镇远军大本营。 姜朔肩上托着将信原封不动返回的海东青,骑着马朝生无可恋的躺在榉树上的扶桑跑去。 “你说,我夫人为何从不给我回信?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她是不是决定不要我了?” 姜朔拉紧缰绳,扭扭捏捏的从鹰脚取下写了“不负相思意”的信笺。 扶桑骂骂咧咧的坐起来,夫人?你有个屁的夫人!还哭唧唧,你有毛病吧! 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姜朔当即正襟危坐,认真反驳道: “我有夫人!我们还有好大一个儿子!” 扶桑的视线落到一旁的姜文身上,担心妖女将自家世子骗走,姜文铿锵有力的附和道: “是的,将军!你和夫人有儿子!随母姓,叫陆谨呢!” 虽然是个狗儿子。 那也是儿子! 话说狗少主到底去哪儿了? 天杀的狗贩子,不会把我们少主剐了吃了吧?! 扶桑备受打击的倒回树干上,又一次深深的怀疑起自己的本事,本姑娘天纵英才,人见人爱,做事从无纰漏。 人生头一回对男人下情蛊,怎么是这么个鸟样? 罢了,人生要品尝失败才完整。 我这儿是指望不上了,希望其他人顺利吧! …… 陆陆住在葳蕤院吃得好睡得好,姐姐还特意将人叫到府上给她做衣服。 那些衣裙清一色的娇艳,不是冷冷清清的色彩,她表示很喜欢很喜欢。 她不知道的是,陆映雪这样做就是为了将她与陆凝霜区分开来。 陆映雪不希望陆凝霜的衣服穿在替代品身上,哪怕是款式相同的衣服。 她都可以想象她知道后的场景。 柔若无骨的倒在她怀里,贴在她耳边嗤笑: “姐姐,还接我回来做什么?不如直接把我杀了,弄假成真。人家可比我听话,比我活得长!” 陆映雪打了个寒颤,麻溜的从葳蕤院外跑了,陆陆将跨出门槛儿的脚收回,红着眼看向照顾她的含秋。 “家里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家里人最疼的就是您了。” 含秋表情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心里无声叹道:你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全因你长得与二小姐一样。 冷待你就仿佛冷待二小姐,没人敢这样做,但也仅此而已。 “好吧,可能是我失忆了的缘故,惹他们不开心了。” 陆陆情绪低落的应道,随即抬头,“我能见一个人吗?” 回家了家人应该会给我撑腰的,陆言不足为惧! “您想见什么人?” 含秋好声好气的问道。 陆陆定定的望着她,“我的救命恩人,卫炀,在陆言那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觉得应该把他救出来!” 陆言? 含秋皱起了眉,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第256章 杀他十万次 黄风原上,商队慢慢行进。 缀在尾巴不远不近跟着的百里临,在商队护卫发现的第三次后,终于被秦君翔邀了过来。 陆谨散了狼群,暂时跟着护卫队头领,撒丫子的巡逻。 商队的主事是它家主人兄长,所以商队等于它家的! 狐狸、猞猁、黄鼠狼……禁止搞事! 嗷呜~~~ 狼狼站岗!? o?o?! 本属于秦君翔的马车里,百里临沉默的坐在靠门的小凳上,柳徇风一边给陆凝霜做些检查,一边将百里临骂的狗血淋头。 爱情一上头,柳徇风变得很勇。 悄无声息的给百里临下了药,看一国之君拉得脸都青了才稍微展开了眉头。 “拉死你这狗东西!呸!” 如果不是百里临什么都说,凝凝也不会变成这样! 柳徇风叫人烧了热水来,拧过帕子俯身给陆凝霜仔细擦着脸。 “凝凝,大哥已经通过金雕给秦家去信了,来接我们的人应该在路上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柳徇风十分担心陆凝霜的情况,退烧只是最简单的一步,最危险也是最难的一步是,如何让她将情绪释放出来。 在心里憋久了会要命的。 情绪是人体中最明显的力量,但它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悲观的情绪能侵吞生命,激昂的情绪能突破人体的极限。 唯有适度的,缓和的,乐观的情绪,才是延长寿命的良药。 醒着还好说,她不管是生气了还是伤心了,会自个儿找人发泄。 谁能说这不算另一种宣泄方式呢? 两相其害取其轻,日夜不分的颠鸾倒凤总比什么都憋在心里强。 陆凝霜在梦里与傅南嘉的疯狂无人知晓,柳徇风瞳孔一缩,右手颤抖的擦拭着少女嘴里不停涌着鲜血。 最不想看到的场面还是来了。 车檐下示警的金铃声传去很远,尽职尽责在商队间督察的秦君翔调转马头,将剩余的事务暂交副管家后往前方策马狂奔。 拉得面若金纸的百里临眼神一凛,紧拧着眉头催着风行将马车并了过来。 顾不得瞪挤进来的罪魁祸首,柳徇风命令百里临将陆凝霜半扶着,快准狠的在胸口下针,手段激进的将那口郁气散开。 秦君翔过来时,陆凝霜的衣服和盖的被子都被嘴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血腥的场面让秦君翔掐了下自己的人中,他的抗压能力在小妹面前毫无作用。 想想小妹在陆府十天半月就闹一回病,在生死间徘徊,他不得不为姑父姑母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个超大的拇指。 我远不及也! 还是太年轻! “伤心过度就这样。” 金针封穴后,柳徇风失力的背靠车厢,大口喘气。 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不然就能阻止这一切了。 秦君翔另外让人送了干净的衣衫被褥和热水来。 百里临揽着胸口扎满金针的陆凝霜,拉过特意安上的隔帘,挡住她身前的风光。 车内的气氛变得沉重,呼啸的北风和嘈杂的马蹄驼铃车辙声里,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陆凝霜堕入了更深层次的黑暗里。 “二小姐,你很久都没来了。” 男人清朗温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循声望去,从那儒雅淡泊的脸上,看到了忧虑和不赞同。 似是在说,“你不该再来的。” 每一次到来,都证明她身体遭受了不可逆转的重创,在这里待得越久,醒过来的机会越渺茫。 三分之一,是汲取他修为的极限。 他对她已经没用了。 “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陆凝霜厌烦的在原地踱步,意识海随着她糟糕的心情巨浪滔天。 “这是我的地盘儿,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用那种说教的眼神看我!”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很特别。 让她如鲠在喉,耿耿于怀,一辈子都和解不了! 有一句话虽不恰当,但莫名符合她对上他的状态: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陆凝霜不想被区区一个男人困住,她搞不清对荆时越的复杂情感里有什么,但不妨碍她借鬼怪版傅南嘉给自己一个脱困的机会。 她挥手散开缠在他四肢的精神力锁链,背过身去,强压住将其据为己有的冲动。 “滚吧!” 雷霆滚滚,血焰滔天。 意识海仿佛沉寂万年的凶兽在人类意外戳破封印后醒转。 荆时越缓缓落在海面上,望着少女散发着暴戾气息的背影,听她说: “我有新的玩具了!” “嗯,挺好的。” 他看到浅层意识里任她揉扁搓圆的傅南嘉,还能看到他没脸没皮的闹腾。 【那个死鬼是谁?小乖,小乖乖~你就告诉哥哥嘛~哥哥保证不找他麻烦!】 【嘶,真是败给你了!】 【小乖,你说你体温低,一年四季都畏寒,是不是吃了那么多厉鬼的缘故啊……】 在更外边,现实当中,还有他的好师弟柳徇风寸步不离。 “当然好了,哥哥很乖的!” 陆凝霜张口就来,对荆时越的敌意和不耐完全不加掩饰。 他抚着胸口,却在她扭头时将手放下。 “还不滚,舍不得我的宠幸?” 他启唇:“祝你幸福。” 陆凝霜胸口梗得发痛,她恶劣回复: “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令我讨厌,光嘴上祝福有什么用?有本事让我娘恢复!” 一只被玩烂的鬼,装什么深沉? 出乎意料的,男人平静的应下: “好。” 身影化作光点,飘向了另一个纬度。 等彻底消失,陆凝霜邦邦捶着胸口,阴狠的骂道: “该死的,就不该放他走!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定要杀他十万次!” …… “凝凝,你要杀谁十万次?” 眼睛熬得通红的柳徇风忧郁的望着眼前的少女,陆凝霜直接将他扑倒凶狠的咬了上去。 直到将柳徇风啃成战损样,才变回奄奄一息的病患模样。 她眼神发虚,声若蚊蝇。 “柳大夫,我还是更喜欢你……你一定要陪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柳徇风扶住她纤细无力的手臂,帮她摸着自己被啃坏的唇瓣,轻声道: “会的。你身体还虚,马上入境了,你再睡会儿。” “入境?” 这几月几日了? 她好像不知今夕何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