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幻夜》 一 1 洛阳鬼市 那是盛唐年间,高宗与武后二圣治下,洛阳城西三十里。 月上云端的光景,风波不起,飞鸟不走。运河泛着蓝影银光,在某一个关节走上岔路,流进大地裂开的缝隙里,水流被大大小小的岩石激荡,打了无数个漩涡,渐渐在黑色的砂石上搁浅。河道旁,峭壁上,山体不知被谁凿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洞室,白日里原本被木板封上,像一个个废弃的墓穴,可到了这个时辰,那些木板被卸掉了,红亮的灯光一重重地亮了起来,每一处灯光下都有个精彩的买卖,老板或是个神通广大的走私犯,或是个投机倒把的机灵鬼,或是个挖坟盗墓的缺德兽,兜售着好些个洛阳城里,日头底下看都看不见的好玩意:晶光闪耀的地府珠宝呀,奇香扑鼻的海外仙草呀,听说念了咒就能召唤恶灵听你差遣的法器,还有人弄来过脖子好高的鹿和鼻子老长个头好大的猪等等活物,刁钻古怪,不一而足。 时辰到了,店铺打开,客人们渐多以至摩肩接踵,街面上有蒙面的美女反弹琵琶在唱歌儿卖艺,还有贩子现场宰杀了牛羊用柳木炙熟了吃,有人踩到了水果皮脚下发滑倒在地上,手里的酒坛子碎了,满街都是又香又冲的味道,他叫骂起来,还有人笑话他……人声渐响,越来越吵,越来越热闹…… 这里是洛阳城外的鬼市。 他们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这时候的他 没有名字,也没有什么样子,被关在一个还没有两尺高的铁笼子里,笼子原本装了几只狗,驯服的狗可会看家护院,在上一个市镇被贩子卖掉了,独独就把他剩下了,而此时他也看不出来什么人模样:瘦骨嶙峋,浑身漆黑,双目紧闭,缩着肩膀团着腿,蜷缩成一小团,静静地窝在笼子的角落里,像一块刚刚出土的黑炭,跟所有人所有的热闹无关。 男孩此时的主人是那个从南边回来的人贩子。常来鬼市转悠的人们都认得这个家伙,他说自己绿色的络腮胡子是用传说中麒麟的血染成的,曾在爪哇岛布下天罗地网,守了十天十夜,熬到眼睛冒血的时候,终于捕到了长着翅膀的鸟人,被他献给了天竺的皇帝当做宠物,赚到了好几桶黄金。他也曾在漩涡丛生的大洋里掷下带着毒汁的鱼枪,冒死搏斗终于拽起来人身鱼尾的鲛人,把它献给了大唐的巨富当做奴隶,离开水的鲛人不久之后就干死了,但是他赚的钱却实实在在地落在口袋里,继而在赌桌上被他肆意挥霍。 人贩子今天弄到的货色是三个肤色棕黑的女奴,他吆喝着把三个女奴拽到三尺方圆的石墩上,一个个地薅起来她们的头发让下面围着的主顾们看,又扒开女奴的嘴巴,展示她们的牙齿,人贩子吆喝着,声音响亮:“头发是血,牙齿是骨头,你们见过这么厚实的头发,这么整 齐白亮的牙齿吗?这是体格最好的奴隶!筋骨结实,不会生病,农田上面的,家院里面的,什么活计都能干!买回去吧!绝不后悔!” 一个女奴低下头去,人贩子窜过去,薅着头发,捏着下巴,转着她的脑袋让每一个位置上的主顾们都看见:“别看皮肤黑,可您瞧她这模样大眼睛翘鼻子的也不错吧?怪俊俏的是不是?买回去让她生个娃娃吧!” 有人在下面起哄:“被你这一路带过来,肚子里面只怕已经有了你的娃娃了吧?!” 人贩子闻言不恼,反而大笑,忽地一下就把女奴的袍子掀开,露出了肚皮,大片刀立着刀刃贴在女奴的肚子上:“切开让各位看看……” 看热闹的那人还不嫌事儿大,在下面喊:“哎吆你还真敢?!好不容易倒弄来的货,你还真敢下手把她肚子开了?” 绿胡子的人贩子阴阴一笑:“哼你这厮不用激我,咱们二人打个赌,我这就把这女人破了膛,若是里面没有娃娃,你付我双倍的钱,若是里面有娃娃,就当我今晚上给鬼市添个热闹!鬼市鬼市 一 2 笼中黑孩 男孩看着他们还没离开几步,忽然发觉天旋地转,原来整个人连同那笼子被人贩子抄起来扔在石墩子上,随即叫卖起来:“这个谁要?!” 有人立即问:“这是个什么玩意?” “人啊!”人贩子用破布烂衫包扎了手上的伤,还不忘继续兜售活物,“买回去当家奴,砍柴喂马全都行,这个便宜,四十钱您就拿走!” “四十钱?!买个孩子?还这么瘦?!你还说便宜?!四十钱能卖头好驴子了!” “可别小瞧他,这孩子力气大得很,可比一条驴子厉害,我带着他过沙漠的时候,一匹马带着包袱都陷进流沙里面去了,是被他拉上来的……一只手!” “以后你别当人贩子了!你说书去吧!忽悠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呢!”众人又笑话他。 人贩子这一回可是真急眼了,跳起脚来:“这回不让你们见点真格儿的,你爷爷我以后也不来这鬼市了!”这就拿起一根三指粗的铁棍“仓朗”一下敲在铁笼子上,火星四射,人贩子哈哈大笑,那本来准备离开的少年人与他的同伴看到这一幕也折返回来。 男孩本来就刚刚睡醒,刚刚在少年人的肩膀上捉蝴蝶的时候还迷糊着,忽然被扔到这石墩子上狠狠地弄精神了,一直在这低矮的笼子里面团着身体受了委屈,被那铁棍和火星刺激,霎时气血上涌癫狂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吼,咬牙切齿,精瘦的双手抓 着铁栏杆用力摇晃,那笼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眼看就要散架了的样子,买家们见这热闹都有些兴奋了,人贩子撇着嘴笑:“还没完呢。”说罢便挥起那铁棍子照着男孩的手指头抽下去,谁都想这一下子男孩的手指头恐怕就得粉碎了吧,谁知那夹着风拍下来的铁棍子竟被男孩伸出来的手一把抓住,他再一用力,铁棍子的一头儿竟像个面做的一样被他给掰弯了。 众人叫起好来,也有人问:“这是个野东西吧,拿回去怎么训服?哎哎哎,瞧他那样,你现在都制服不了他!” 人贩子哼了一声:“我制服不了他?我制服不了他可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那,有心买的都看好了,这家奴啊,跟畜生一样,这么就收拾了……” 他说着从旁边的火堆里夹了个烧红的炭块,这就要烫在男孩的手上——忽然一个人飞身上来,一脚踢在他心窝上,人贩子眼睛一花,又坐地上了,刚要发作,觉得自己似乎没事儿,起来就吐了一口血,显然今天不是他的好日子,摸了一下嘴巴,他眼前的正是那头上包着金色袱巾的少年公子。 “干什么你?!” “这小孩我买了,你若坏了他的皮肉,可就算我的了。那,钱你接着,把笼子打开,把人给我放出来!” 少年公子扔了钱过来,人贩子接住,心里仍有不甘,高声喝到:“这人你买了,你踢我心窝,伤我吐 血怎么算?” “讹诈我呀?”少年人面带微笑,“我有钱赔,只是你不配!” 人贩子大怒,抽了刀便向少年人砍下去,可是对手身形灵动,左躲右闪,毫发未伤,还有空说笑:“哟,就这点能耐也敢来见世面?我踢你心窝都是轻的, 刚才就该把你手废了!” 人贩子:“啊……果然是你用暗器伤我!哪里来的贼厮鸟,我要你命!” 人贩子大刀横飞,少年人跳来跳去的躲闪着,甚是灵活,看热闹的众人还有人为他叫好,少年人原本不动真格儿的,就这样被鼓动了,有心要显摆能耐,忽然将袍子上束的带子抽了下来,右手上一抖,柔韧的腰带竟成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人贩子恨得眼睛血红,这就要扑上来,少年人的耐性就此也到了头儿,再不想躲开戏弄了,直顺了剑尖儿,直向那人贩子刺了过去!人贩子横刀去挡,可那本来十分坚硬的硬铁大刀碰上少年的剑 一 3 捕头赵澜之 少年人与同伴两人离开那被搅和得乱成一团的人贩摊子,沿着鬼市弯弯曲曲的街道又行了数远,抬头见了一个小店铺,被黒帘子遮着门面,帘子上用血色红线绣了个小蛇。两人停住了脚步。少年人的同伴从怀中拿出一个暗黑色金属蛇形小摆件,其形状跟那条绣着的小蛇竟是一模一样。 他笑笑:“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少年人扭头看看他的脸,心想皮笑肉不笑说的就是这样的吧?只是别人皮笑肉不笑就不好看,这个人皮笑肉不笑就,就有点好看,因为他眉目长长,又白又瘦,紧紧的嘴角像是工笔画出来的一样。 这个人眼睛还研究着手里的蛇形小摆件,却道:“叶远安,你看什么呀……” 远安道:“赵澜之,咱俩可算是搭档不……?” 他嗤地一声,眼睛仍不在那叶远安身上,但这一回却是真地笑了:“我说……你做梦呢吧……?” 时间退回到两日前的深夜,洛阳县衙的牢房里面。 捕头赵澜之正在审问刚逮来的盐贩子。 赵澜之二十多岁年纪,原本在塞外军中服役,调职到洛阳县衙门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人长相是格外的年轻面嫩,那张脸上没有一点衙门里人的老练凶悍,若不仔细留意那常年习武而锻造出来的好肩胛和手按弯刀时绷得紧紧的虎口,就分明是个俊秀的文官模样。 盐贩子就没瞧得起这人,很嚣张的,哈哈大笑:“既 是让你逮了现行,也没什么好说的,对呀!就是贩盐了,怎么着?就是赚了钱了,怎么着?爷爷我一天花的比你一年的饷银还多!……谁是上线?不能说呀……说了怕把你吓死喽!哈哈哈哈……” 属下孝虎道:“大人,上刑吧?” 赵澜之一边给火炉里加炭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敢买卖私盐,这人就是不怕掉脑袋的,瞧他身上那些疤,之前也是没少遭罪,见过世面呀,不作奸犯科的话,也算是条汉子……皮肉上的刑罚怕也是奈何他不得……孝虎,你瞧这牢里越来越热,我们不亏待犯人,更何况他还没有定罪,就给他喝点水吧……” 孝虎不解捕头的用意,拿了水来,就要拿给那盐贩子,却被赵澜之拦住,他从旁边抓了两大把当做证物的盐巴放进那水里,随即捏着盐贩子的嘴巴强灌进他嘴里,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尝尝你自己倒卖的好东西,多少人吃不上,你却靠这个挣钱!来吧……好好享用……” 盐贩子摇头挣扎,却哪里拗得过,原本牢房里就被火炭盆烧得干热,他又被灌了好几大口盐水,霎时燥渴难耐,难以忍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像要被烧死了一样,看着捕快们在大口喝水,眼看就要受不住了:“我……给口水吧……” 赵澜之把一大杯水就放在他嘴巴前面:“说吧,你那一船的私盐,从哪儿来的,运到哪儿去,说了 就给你水喝……” 赵澜之整治盐贩子的这一幕就这么被叶远安看在眼里。 他眼下在哪儿呀? 就在那牢房的横梁上,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穿着夜行衣,隐在黑暗里。 还真有手段。远安摇摇头,心里想。真要遇上什么事儿可别落在这人手里,宁可死了,也别受这个折磨,遭罪呀……他接着调转了头,轻手轻脚地沿着横梁爬到另一间牢房上面。那是死牢,里面关着两个即将掉脑袋的女犯。 一妇人与人通奸,杀了自己的丈夫,被逮住判了斩首,明日就要行刑了,妇人将自己上路的饭菜几口吞进肚子里,又看了看对面那另一份,舔舔嘴巴问道:“哎,这一份你吃不吃呀?” 另一个死囚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名唤小玉,哭喊得嗓音嘶哑:“我才不要吃这个!我没杀人!我没杀我主子!我不想死!” 妇人才不关心对 一 4 劫狱死囚 话说那隐身衣遮得住光,盖得住人,却挡不住声音,远安这两声“嘿嘿”还没落地,赵澜之已然听见,猛回头就砍,小玉惊呼一声,赵澜之迟疑之际,远安丢了斗篷,又带着小玉飞身而去。 赵澜之拾起远安丢下的斗篷:“居然还会用障眼法!”既是如此,他更不肯放,继续穷追不舍,远安不得脱身,累得要命,忽然眼见着前面一片水塘,被大丛的芦苇掩着,他没得选择,带着小玉就跳入水中。两人沉在水浅之处,远安摸摸索索地在水下折了空芯的芦苇杆,自己一个,小玉一个,靠这个喘气,从水下向上小心看着动静。 他那几口气还没喘匀净,捕头便赶到了,正在上面小心观察,远安恨得都要把嘴里咬着的芦苇杆嚼碎了:这人真个似猎狗一般难以甩掉呀!哼,可眼下你在明,我在暗,你这小子若是真的敢下水来捉我,那我就一刀捅进去,要你命!赵澜之没下水,却从怀里拿出两样东西来,远安隔着水,看见他嘴巴动,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地却清清楚楚地落尽她耳朵里:“劫狱的人你听好了,你以为躲在水下面,我就逮不着你了?你当我怕你暗算就不敢下去找你?那,我手里这是硝石和火油,我数三个数,你不出来,我就把这片芦苇塘点着了!我……把你和那死囚犯煮死在里面!我就省事儿了!” 远安听见了, 身旁的小玉也听见了,着急害怕,就要爬上去,被远安紧紧地抓住腕子。 赵澜之开始数数了:“一……二……”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火油罐子打开来就要浇在水面上。 他数到三。 远安仍然没动,浑身紧张地缩成一个小球,就等着他点火了。 可赵澜之却将手里的硝石装进怀里,转身走了。 良久良久,再没动静,远安确定那人是离开了,终于从水底钻出来,憋得够呛,摘了头发面罩,大口喘气。 一旁的小玉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看见远安那一把又长又厚的头发,那张酡红色的苹果脸便更惊讶了,指着她说:“你……你竟是个女人… “我是你恩人!”叶远安道。 户部侍郎叶大人的女儿叶远安姑娘今年已经一十七岁了。 叶大人原配夫人生了远安就去世了,叶大人忙于政务,后娘也奈何大小姐不得,远安越长越是顽劣异常。她不爱女红,喜弄刀枪,不愿在闺中读书作画,就好四处闲逛,交了好些个乱七八糟,来历不明的朋友,本来应该是个最好看可爱的女孩儿,却一直以男装示人,以江湖人士自居,走到哪里都像个精力旺盛的小蚱蜢。 远安此番冒险劫狱从大牢中救出死囚小玉便带回了自己家中,穿过几层庭院,及至马厩旁边的柴房,远安的马奴石头等在那里,正是他求远安出手搭救了小玉。小玉一见石头,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还以为从此见不到你了!”石头也哭:“若不是我家小主人仗义,咱们可不真的就见不到了!”两个小孩原本是同乡相好,抱头痛哭好一阵,双双给远安下跪,谢她救命之恩。 远安做了好人好事儿,自己心里也痛快,摆摆手又扶二人起来:“洛阳县衙的人刚才追的我们好紧,不过到底是被我甩掉了。甩掉了也就没事儿了,打死他们也找不到这里来,先在这里住着,等过两天风声过了,我送你们二人走!” 远安回了房,天色都发青了,她倒头窝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就睁不开眼睛了,想起来刚刚自己甩掉了那洛阳县衙的捕头还满得意,甜滋滋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还想逮到我?累死你!” …… 话说远安那场好梦还没得开个头儿,就被咣咣咣的敲门声叫醒了。 家人夏叔在外面道:“小主子,小主子快起来,洛阳县衙,来了两个捕头,来找人问话!” 一 5 如月之死 摇钱树折了,孙妈妈大哭发誓要为女儿报仇,她很快就发现一直伺候如月的丫鬟小玉私藏了大笔的金银首饰,又有下人说之前听见小玉与她主人争吵。孙妈妈愤而将小玉扭送至洛阳县衙,人证物证俱全——小玉被判了斩立决! “就是这个死囚犯小玉,昨夜从洛阳县衙的大牢里被人给劫走了。”赵澜之说完饮了一口茶。 远安听完转转眼睛,转过身去,把个后背给了那赵澜之,瓮声瓮气地:“死囚犯被劫走了,是你们当差当得不好,来我侍郎府干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您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要找府上一个下人,名唤石头的。”赵澜之说。 远安手里拿的茶碗差点没掉下来,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地问:“……找石头,找石头干什么呀?” “那死囚小玉本来就是外乡人来洛阳做事,社会关系单纯,能舍命把她救走的,跑不了熟悉的人。我等查了一查,就一定要来府上找那小玉的同乡石头问问话了……” 赵澜之说完,远安恼恨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想:叶远安啊叶远安,你还当这么容易就能把这捕快给甩了?哎……此人也真是狡猾,难怪他之前夜里不放火烧我,原来早就知道怎么查来了…… 远安还在懊悔不已,挤眉弄眼,赵澜之已从一旁上来:“叶公子?叶公子呀……这是怎么了?” 远安道:“ ……牙疼。” 赵澜之暗笑:“牙疼你捂着肚子干什么呀?” 远安:“……你没牙疼过吗?有时候疼得厉害了,会带的全身疼,我这不就带到肚子上了。” 赵澜之摇头无奈:“……叶公子,咱们都忙,让石头出来答话吧!” 远安低头,知道这大白天怎么也混不过去的,便吩咐下人叫石头上来,打算见机行事。 不一时,石头抱着一筐干草就上来了,他本来就是个喂马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拜托远安劫狱,一见穿着官袍子官靴的赵澜之,霎时就心虚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小主子,您要见我?” 远安上前几步,扶他肩膀,暗中使眼色:“石头呀,这两位是县衙捕头,怀疑你昨晚上劫狱,还私藏人犯。有没有这回事?你从实说来!要是敢撒谎,我就扒了你的皮!” 石头倒是知道配合,看看远安,看看赵澜之,哼地傻笑:“大人,主子,我得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做这种勾当?没有,没有!小人不敢!” 赵澜之上来,倒是和气地:”小兄弟,没撒谎吧?” “得长多少个脑袋敢骗您呀!” 远安就势一把把石头推开:“赵大人,这我跟您打个包票,这孩子老实着呢,劫狱那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能敢?你若是不信,也行,要不然您就在我这院子里面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杀人的段小玉?” 赵澜之闻此言忽然回头,目光如炬, 紧紧盯着远安:“我几时跟叶公子说过,那人犯姓段呀?” 远安转转眼睛:“……石头的事儿我都知道,前两天说有个同乡段小玉犯了人命官司……” 赵澜之居高临下,与远安面相了好久,颔首而笑:“主仆关系真好。” 远安喏喏:“是呀是呀。”转身擦擦额上的汗:怪我这张破嘴! 赵澜之却不再纠缠了,抱拳道:“公子,我也没有长那么多的脑袋敢搜查叶府。话问明白,公务也就办完了。叨扰叶公子了。” 远安心下一松,赵澜之却继续说道:“不过在下还是要提醒几句。劫死囚不是小事,如果谁以为自己手段高超或者有什么高官背景,能够浑水摸鱼,侥幸逃脱,那就错了。官府将会发通缉令,悬赏捉拿此人。换句话说,一个死囚跑了,绝不是我 一 6 过招 远安扔了银子给艄公,转身又往石头手里塞钱:“还有这些银子,石头给你,千万别回家乡,这几年都不能回去。找个没人认识你俩的地方。买块地种。 记得了?” “记得了,小主子。” “你妈妈那里你别担心,我让夏叔给她寄钱回去。” 石头含泪:“小主子,你待我真好。” 远安拍拍石头肩膀:“你的马喂得好!说实话,我心里也舍不得,再找个好的马奴,也不容易啦。不过,这是好事儿!你钟意这个姑娘,信得过她纯真善良,这是你们两个的福气!可要珍惜!” 小玉和石头当即给远安跪下磕头:“小主子的话,我们到死都不忘!” 艄公着急了,在船上催促着:“我说你们走不走呀?!” 远安赶快扶起小玉和石头:“走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石头与小玉上了船,石头与小玉在船舷上给远安下跪道谢。 远安挥手告别,心里面有些依依不舍,也有些大功告成的轻松,转个身就要上马回家睡大觉去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这风不太对劲儿,水也不对劲儿,月色不对劲儿,那艘船,那两个艄公就更不对劲儿了——他们撑船的手艺可是不太熟练呀…… 远安猛一定神,赫然看见一身蓑衣的船家脚下的靴子,正是双厚实白底干干净净的官靴!远安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大喊:“石头!小玉!快回来!” 水声激荡,船上的 石头与小玉看见远安比比划划。 小玉纳罕:“小主子在说什么呀?” 石头搔搔头发:“好像是……她让咱们千万别回去。” 小玉道:“好像不是呢……” 身后的艄公说话了:“当然不是,他是让你们快回去!” 小玉与石头大骇,回过头来,那两个艄公摘了帽子,显出本样,正是洛阳县衙的捕头赵澜之和孝虎! 赵澜之冷冷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孝虎,把他们两个绑了!咱们再去逮他们家的小主子!看看王法怎么治一治这个胆敢劫狱的公子哥儿!” 孝虎二话不说立时擒住石头与小玉二人。 岸上的的远安看到了这一幕,急得跳脚,咬牙从怀中掏出银白色的骷髅手,一下子掷到船舷上,那骷髅手最是精致好用,抓住船舷,远安扣动机关,收起绳索,飞身而上,眨个眼,人就到了船上。 赵澜之上下打量远安:“劫狱的果然是你。你那骷髅绳索我认得,谁给你做的呀?” “费什么话,小玉是我救出来的!你早就知道了吧?!” 赵澜之拧了拧袖子口,饶有兴味地看着远安:“盯了你一整天,果然晚上跑出来了!小贼呀,你还不够稳当,你看,你们侍郎府我不能搜,可你自己却出来了,你呀,江湖经验还不够……” 远安闻言大怒,抽出腰带,握在手里一抖变成一把软剑:“那你看我剑法够不够!”说罢便冲上去,与那赵澜之杀作 一团。 远安与赵澜之拆了二十几招便已经分出高下,她蹦蹦跳跳都是些花架子,哪里是那职业捕头赵澜之的对手,几次都被他刀锋扫到眉毛,赵澜之有心手下留情,远安暗中还得意自己功夫又有精进呢。 不知何时,风浪骤起,小船摇晃着被推到江心。 赵澜之不想再战,翻手腕,横了刀刃直推过去,远安挥剑来挡却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那刀刃就贴着自己脖子了,不敢再跳了,一动都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立住。 赵澜之看着她那张脸,他是颇为无奈的:“……你怎么这么难缠呀……昨天今天跟我打了两场,我真能杀你七回了……” 远安撇嘴:“别吹牛了,昨晚 一 7 三日之约 片刻,赵澜之冷静下来,贴着剑尖儿回头问远安:“你想干什么?” “放石头和小玉走!” “我要是不呢?” 远安笑笑:“你要是不,我就先抹了你的脖子,再给你的那个帮手放血。然后再放他们两个走!差不了什么,一回事儿!” 赵澜之仔细看着远安,特别不理解:“你爹在朝廷上做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杀了官差,你们会怎么样?!” 远安:“我这人就是可着性子办事儿,有什么结果,到时候再说。” 赵澜之忽然笑了:“还真有点脾气。” 远安执剑逼近,紧张地威胁着:你不信呀?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 赵澜之一动不动,毫不相让,他冷冷地看着远安,已然在回答她:就算是杀了他,也别想走…… 远安真的要刺死他了,一滴汗从头发里渗出,流进眼睛里—— 被缚住的小玉忽然大喝一声:“你们都住手!” 众人看向她,小玉咬紧牙关,坚决的,绝望的:“官差大人要的,无非是要捉我回到牢里去,砍头行刑。又何必让小主子为难?我绝不能连累别人!小玉这条命不值钱,可也不想蒙冤而死!我这就投江,了结自己,我要干干净净地走!” 小玉说完,趔趄着转身就投进了江里。 船上的所有人皆是大骇,远安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石头大哭:“小玉!你等着,我也去!” 远安下意识地立即抓 住石头,可小玉却一头沉入了黑魆魆的运河里,只一瞬就没了顶…… 远安不熟水性,此时再想施法相救,已不可能,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身旁的赵澜之纵身入水,在翻滚的波浪里找到了已经呛水昏迷正在下沉的小玉,将她从水中拉出,救回船上,小玉人事不省,赵澜之按压她的腹部,小玉呕了几大口水,哭着醒了过来。石头上前将她牢牢抱住,两个人抬头看着这个一直找自己索命的捕头,又惊又惧又不解,他不是来杀他们的吗?怎么又把她救了…… 风浪打来,五个人在飘摇的小船上,半晌不语。 赵澜之看看小玉。 他奉命捕人,可是这案子不是他办理的。有一日经过死牢的时候,被这个小姑娘隔着栏杆抓住了脚,小玉哭的眼睛血红,声音凄厉:“你们冤枉好人!胡乱断案!我若死了就化成厉鬼冤魂,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是捕头,见多识广,心肠冷硬,喊冤叫屈的人犯多了去了,可是能顽抗到这一刻的,这么死硬到底的,却真没有多少…… 赵澜之转头,看坐在船上喘粗气的远安,让他更不解的是这个小孩,一个世家公子,为了自己的马奴和一个杀人嫌犯,怎么能铤而走险到这个地步…… 难道千端阁舞姬如月被杀的案件确实另有隐情? 远安看出了赵澜之的犹豫,猛地扑上去,抓住小玉的肩膀,大声问她:“小玉,告诉这 个捕头,他们为什么说你图财害命?他们捉住你拿了什么赃物?” 小玉抹泪:“她们说我拿了如月姑娘的镯子。可是那珊瑚镯子确是姑娘送给我的呀!她不知有多少精致宝贝都比那个值钱,若镯子真是我偷的,为什么我不偷些更值钱的首饰?为什么我会留在千端阁,等着你们来捉我?” 远安恼恨咬牙,忽然又笑了,转头看着赵澜之,恶狠狠地:“给这个人判了斩决之前,要这条命之前,你们可有人听听她的话?!” 赵澜之仍是声音冷冷:“官差各有分工,这案子不归我管。” 远安道:“你只管捉人对不对?把一条清白的命送到屠刀底下?” “……” 风浪之中,赵澜之刚才不顾 二 1 敛房 四更天了,东方的天空发青,洛阳城街道寂静,只有给大户人家送菜洒水的牛车经过,木轮子压过石头路,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远安跟赵澜之在半明半暗的光景里策马穿过城市,来到了洛阳县衙,赵澜之在前面引路,远安跟随,两人来到了庭院的西角,一处黑门外。赵澜之正要开门进去,犹豫了一下,回头问远安:“你随身有铜板吗?”远安怔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个小银角子:“只有这个,干什么?”赵澜之接过来,把那小银角子放在门口。远安霎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心想这捕头看上去技高胆大,其实也是小心翼翼,那银角子是用来打点过路鬼神的钱。而这里,是敛房。 推门进去,果然阴气森森。 --奇书楼小说网 青石板墙面,三排十二具尸首直挺挺硬邦邦地蒙着白布躺在窗下。远安咬了半天牙,明知道不应该可实在还是又一次没控制住自己,到底趁着赵澜之没注意,打开一张白布看了看,但见那尸首是青紫色的,肿胀膨大,一个头仿佛有两个大,两只眼睛紧闭着,各自成了半个球型,嘴唇也如同吹了气一样膨胀着,一条巨大的创口从头顶经鼻梁子一直切到下巴,血液被擦干了,但见里面的鼻骨和皱巴巴的牙膛,这人死的真是难看,把个远安看得呲牙咧嘴。赵澜之冷冷一笑:“哼,早告诉你别来,怎么样?怕了吧……” 远安道:“ 家里厨子有一次给下人们做猪头肉,煮好了之后酱成了红色,然后横刀竖刀也切成这般,我实在好奇,就尝了一口……味道还行……鼻子那里肉是弹得,骨头是脆的,味道真的还行……” 赵澜之闻言扭过头去,半晌竟是没有应声——跟前这么个人让他实在是无语。 远安就这样看着呈现巨人观的尸体合计着吃过的猪头肉的时候,一个人无声无息飘飘忽忽地就停在了她的身后。远安猛回头,但见一个长胡子的老家伙,活人倒是把远安吓得一个激灵:“你谁呀?!” 老头子才不稀罕跟她说话,看着赵澜之,声音嘶哑:“赵大人,是要看哪条咸鱼啊?” 远安回头看看赵澜之:“什么叫咸鱼?” 赵澜之道:“咸鱼就是尸首。这是老杨,这里的仵作,这是他们的行话。老杨,给我看千端阁的舞姬如月。” 仵作道:“赵大人,那案子审结了,按规矩,咸鱼埋了……” 远安着急:“埋哪里了?我去挖出来!” 仵作老杨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安半晌,又问赵澜之:“这小孩谁呀?肝火太旺,吃些羊草结调理调理吧。” 远安不解:“羊草结是什么?” 老杨道:“就是羊粪蛋。” 远安大怒,上来揪住那老杨领口:“你敢再说一遍。” 老杨用一根指头指着远安,慢悠悠地说道:“我给你说三遍。羊草结。羊粪蛋。羊巴巴。” 远安咬牙切齿挥拳就要动 粗。 赵澜之把住远安:“哎你还想不想办正事了?!老杨,那你是不是还留了验尸的笔记,拿来我看。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仵作静默半晌:“蹊跷?!就没见过这么蹊跷的咸鱼了。蹊跷得,老爷下了命令,我都没舍得埋。二位跟我来吧……” 仵作说完,就转身向前飘走,赵澜之与远安跟在后面,在敛房里又进了一层,下了几个台阶进了暗室,里面杵着好多巨大的冰块,冰块正中有一个巨大的箱子,老杨打开箱子盖,掀开一层白布,远安与赵澜之终于看到了那如月姑娘赤裸的尸首。 那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身材匀称修长,侧着一半脸也可见女子生前美好的眉眼轮廓,只是她蜷缩着,手臂与双腿都佝偻在胸前,毛发卷曲——这是明显的遭遇高温时的身体状态。女子浑身的皮肤呈现暗蓝色,皮 二 2 公子贤雅 话说赵澜之送走了远安,天色已经大亮,他正要再去查看如月案的卷宗,没几步却遇上了县令孙世海。这孙世海出仕之前也读了多年圣贤书,肚子里也有些学问道理,却有个最胆小谨慎的人,还长了对势利眼,见到赵澜之,一把抓住他手腕子,一根手指点着他鼻子:“赵澜之,我问你!前天晚上,你明明在大牢里面审问盐贩子,怎么就没看住,让人劫了狱?这是你一宗罪!二来,听说你早就掌握了那死囚和劫狱犯的线索,你为何不将他们捉拿归案?!我看你就是要将他们私自放走!我要治你的罪!你听到没有?!你还想往哪里走?!” 赵澜之本来不耐烦,急于离开,被那孙世海在后面追得紧了,又想起如月案的不明不白,终于气愤不过,猛然回头,那矮小的县官几乎撞到他身上。赵澜之居高临下,捉住那孙大人指着自己的手腕子往回折:“大人!人犯行踪已在我掌握之中,随时都可以把他们拿回来复命。可是舞姬明月被杀案情疑点重重,再过几天就是吏部下来评估官员政绩,大人也不希望到时候有人擂鼓鸣冤,往您的脸上抹黑吧?! 县官手上吃痛,又被个下属厉声教训:“你!反了你了!你,你一个刚刚入职的捕头,就敢跟你家老爷我这么说话……哎呀呀,松手,疼……你不怕我把你发回塞外从军……” 正在这时,有 衙役领了一位公子进来,报告说:“大人,捕头,这位裴公子求见捕头。” 赵澜之松开了孙世海的手腕子,县官老爷疼得差点没有跌在地上。来访的那人是个翩翩佳公子,一袭白衣,摇着轻扇,看着他们笑,赵澜之道:“得罪老爷了,我这里有旧友来访,先行告退!”赵澜之言毕便引着那人走了。 孙世海从地上起来,还不服气,在后面喊:“我告诉你!盐贩子的案子你还没有给我审出来呢!这个才是正事儿!你别被那舞女的案件耽搁了……”声音被赵澜之和他那访客扔在后面,孙世海忽然觉得不对劲,问身旁的衙役,“你说,你说来找赵澜之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回老爷,那位自称姓裴。” “姓裴……姓裴……我怎么看着他觉得面熟呀……啊呀不好,那不是尚书令裴大人家的贤雅三公子吗?!”孙世海吓了一跳,一边下意识地整理帽子官服,一边低声嘀咕,“这个赵澜之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小小的捕头,居然有,居然有尚书令家的公子来找他,还说是旧友……” 那位来找赵澜之的正是当朝尚书令裴大人家的三公子贤雅。公子贤雅二十三岁年纪,自少年时代起就因为相貌英俊,精于音律而在洛阳城颇有盛名,有会做生意的画师偷偷地将他穿着白色裙袍在碧水潭边抚琴的情景画出来卖给那些个怀春的小姐丫头,挣了不 少钱,石井里有人刻薄那些爱漂亮爱打扮的男孩们也用贤雅来说事儿,说你就是再打扮再爱美,能比得过那俊美的公子贤雅吗? 就是这样一位如同他名字一样闲适优雅的公子,几年前遇到了麻烦:天后下令,所有的官家子弟都要轮流去塞外军中效力一年,公子贤雅就被分配到了赵澜之麾下。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儿真的就挥棒弄枪,没几日就累垮了身体生了一场大病,是赵澜之策马两天两宿将他送回洛阳城请太医医治,公子贤雅才捡了一条命回来。贤雅对赵澜之感恩戴德,从此与他以兄弟相称,贤雅年长三个月为兄,赵澜之为弟。 两人此时在街角的茶室的雅座里坐下,要了一壶好茶,两碟点心。贤雅上来便怪罪赵澜之:“你回来这么久了,居然不跟我联系?若不是我从旁人那里听到消息说你在运河上截下了盐贩子,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赵澜之一愣:“兄长的消息这么灵通?盐贩子的案件我还没得时间审出来,你就得到消息了。” 贤雅笑道:“瞧瞧你呀,赵 二 3 一探地库 就在公子贤雅与赵澜之在茶馆里叙旧的时候,远安正在自己府里胡乱吞了早饭,越想越是心里焦急:舞姬如月死的蹊跷,就连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也解释不出来个所以然,县官也是胡乱断案,草草抓了小玉当替罪羊,可是他们都查不出来的案情,她去哪里找到真凶呢?哎,说大话的时候是很过瘾的,英雄气概,豪气干云,可是从哪里开始查?查不出来真相,找不到真凶,那就没法让小玉脱罪,小玉脱不了罪,三天之后,不,两天半之后赵澜之就要来拿人,话说这洛阳县衙有个糊涂县官,却养了个勤快的捕头,追得还真是紧呢!远安又想起来赵澜之那副催命鬼的样子,更加烦躁起来,心想靠自己似乎实在是不太中用了,到底得去藏在家里地库里那个老家伙商量商量对策才是。 远安从后厨拿着些花雕酒酱牛肉,穿过厅堂花园来到地库,远远看见弟弟远宁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提着灯笼,在地库旁边转悠,远安心里说不好,要上前拦住,可是晚了一步,远宁打开了地库的门,一脚踩进去了。 这个远宁是叶府少爷,户部侍郎叶大人续弦夫人的独生子,远安的异母弟弟。他今年十五岁了,身上不胖,可是脸却长得白白胖胖,方头大脑,故而远安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做“包头”,意思是说,他的头像个包子。正常别的大人家里的独生公子 都应该是混账嚣张的,远宁一直想要混蛋嚣张就是做不到,因为他有一个更为混蛋嚣张的姐姐。叶大人忙于公事的时候,远安在家里说一不二,起外号远宁得应承着,欺负他远宁得受着,踹他一脚,远宁还得说“姐姐武艺又有进境了”,远安说“后花园那个地库,你们都不许去!”远宁连看都不敢看那里一眼。当然他不看,不代表他就不惦记了。正相反,远安越是禁止所有人接近后花园的地库,远宁就越是好奇,把自己的小心肝儿都给好奇得痒痒了。终于这一连两宿都没在府里见到远安,远宁估计着姐姐这一回是要又去外地玩耍了,就终于抓住时机去那地库一探究竟—— 话说远宁提着菜刀灯笼打开地库的门,只觉得一股湿漉漉的阴风席上来,浑身就是一个冷战,眼前漆黑一片,灯笼的光火所及,只见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十分陡峭,又兼他头大如斗,圆如包子,不好掌握平衡,迈出第一步,就觉得脚下打滑,一头栽倒整个人开始滚下去了。也不知滚了多久,滚到那里,远宁好不容易生生用手指磨住一节台阶,稍微稳定住,就感觉后脖子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爬动,他心里说不好,一只手仍拽着灯笼,另一只手迅速地抓背一看,手里抓起来的竟是个巴掌大的蜘蛛,背上长着大眼睛死死瞪着他,足上的毛比鸡毛还粗长些, 远宁吓得“嗷”地一声叫,甩开蜘蛛,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听无数“吱吱”声,数百只老鼠从他屁股底下一哄而散,像被云彩被狂风吹散,却又迅速地聚集在一起,就在离远宁一张远都不到的地方,无数只绿油油的小眼睛凶狠地看着他,远宁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开了,趁老鼠们没有一起扑过来的瞬间,蹭地跳起来就往楼梯上面跑,饶是跑得多快都觉得脚后跟的地方仿佛被老鼠的大牙咬到了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地窜了好几大步,眼看就是地库的入口,大铁门的缝隙里往外透光,远宁脚下一拌,摔倒在地,手里一直死命拿着的灯笼扣到了袍子上,袍子被引燃,烧到了头发,远宁头发落了火星,起了火苗,惨叫着从地库的大铁门里跳了出去。 远安正在外面,一见远宁进去没多久,再上来就头发起火冒烟,当下也是急的够呛,远安大叫:“这是怎么了呀?! “哇哇哇……头上!头发……脸上着火了!” 远安上前,手不碰远宁,伸出一脚,一下子把远宁撂倒:“快躺倒,姐姐给你灭火!” 远宁没得选择,在地上打滚,远安上去就踩远宁那个大脑袋。 二 4 黑衣人 “小混蛋,”——他是这样叫远安的,“来,我这丹药练了七七四十九天了,来尝尝呀。” “会怎样?”远安木着脸淡然地问。 “吃下去你肯定比现在好看。”黑衣人献媚地。 远安切地一笑:“我已经够漂亮了。既是这么好,你自己7吧。” 黑衣人闻言把铜盘子当地一声扔在桌子上,把那枚刚刚出炉的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特别有仪式感刚刚还特别珍重的丸药rou地一下扔到火堆里。 远安扁着嘴巴笑:“我就知道,上次你练了八八六十四天的药丸子也就这么就扔了……你说你辛苦不辛苦?早知如此,何必费这么大劲头炼丹药?” 黑衣人掀起袖子叉着腰指着远安道:“你知道我辛苦还不帮我试药!” 远安道:“你自己都不敢吃还让我吃?!” 黑衣人愤愤然:“哼,早知道就不该放你弟弟走,就该把他留下来给我试药……!” 他话音没落,远安已经沉了脸,一步抄过来,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黑衣人抬着脖子,垂眼看她,两人僵持住。 皮皮的远安此时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我跟你说好了,你藏在这里,有我在,没人敢过来打搅。我弟弟是个笨蛋,此番被我吓唬,他也不敢来了,可要是万一再有下回,他不长眼睛再落你手里,还请你看我面子担待些。我的弟弟,我自己怎么玩都行,你敢拿他来试验你这些 破丸子破酒,别说我要你老命……听懂了没?” 黑衣人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地点头:“听懂了。说翻脸就翻脸的女大王。”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推开远安的刀刃,“……这刀子是干什么用的?不是我给你的吧?” “切肉用的。” “给我带了肉来了?”黑衣人眼睛放光。 “厨子做的五香牛肉,跟你上次说的一样,外面熟透,里面带血的,还有三两贡酒。那,就在盒子里。” “不早说,真是的。”黑衣人捧着远安带来的食盒席地而坐,拿了酒肉出来,也不用筷子餐具,立时大嚼大咬,吃到一半看看远安,“那,我不欠你人情,之前给你做的隐身衣被你弄丢了,我又给你缝了一件,这次可千万记得别再弄丢了……” “好的好的,谢了谢了。”远安蹲在他身旁,眯着眼睛讨好地笑,“您看这酒肉还行吗?还可口吗?” “肉的火候不错。调味的话,甜口有点重,下次记得给我少放糖……” “您放心。”远安殷勤地。 黑衣人忽然觉得不安,抬眼看看远安:“……小混蛋,你笑得这么苟且,这是又要做甚?又记挂着我什么宝贝?” “瞧您说的……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情想不明白,想要问先生您的,”远安闲闲一笑,见他吃的差不多酒足饭饱了,这才凑过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明白:怎么怎么卷入了小玉被污蔑杀人的官司,怎么怎么被洛 阳县衙的捕头缠上,怎么怎么打赌说一定能找到真凶,又是怎么怎么去了敛房看到舞姬如月的尸首,可是那尸首又是怎么怎么的蹊跷…… “就刚才,我弟那张脸被火轻轻撩了一下眉毛眼毛就全没了。可那女尸全须全发,却都是卷起来的。手脚都勾着,血都冲到皮上来了,皮肤的颜色蓝瓦瓦的,仵作说,那形状跟被火烧死的一个样儿,只不过,就是没有碰到火!” 黑衣人舔了舔手上牛肉的汁血,似乎对这事端开始有了些兴趣。 远安就更来劲儿了:“而且她被杀死的现场,旁边还有水呢……就是怎么都解释不清楚,就像,这事儿就像鬼神干的一样!” 黑衣人哈哈笑起来:“你们这些笨蛋,自己见识少,查不明白事情,可不就是要推到鬼神身上去。你说 二 5 夜访千端阁 这原本是一个晴朗平静的夜晚,微风习习,鸥鸟经过,在运河上夜钓的老翁刚刚抖开了鱼竿,钩子还没有落到水里,他那小舟便被水波推得摇摇晃晃,回头看去,五层高的千端阁大船平稳地推开波浪,缓缓而来,那上面载着洛阳城里所有热爱寻欢作乐的人们,香醇的酒香破开了薄薄的水汽,让老渔翁由衷地向往,他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大船,大船上的人也把他当成了风景,化着浓妆的公子哥儿们搂着艳丽的女孩,欣赏着运河上的夜色。 千端阁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这里人声鼎沸,四处酒池肉林,天竺舞娘在跳舞,满室飞花。 便装打扮的赵澜之混在酒徒里,暗中观察着千端阁里的各色人等,不由得心生感慨:这繁华之下流淌着多少罪恶?眼前的这些人,他们谁是真的酒客?谁是暗中交易的商人?谁是懒散应酬的贵族?又有谁可能活不过天亮呢? 忽然他看见了那个自己怎么都摆弄不明白的叶公子,他身上一件怪漂亮的暗蓝色的袍子,正跟几个漂亮的舞姬亲昵了几下,转身混到别处去了,赵澜之心想这叶公子混到这里来十有八九是查探如月之死的真相,我倒要看看他跟我夸下海口,说到底能有什么能耐…… 话说那正是穿着男装的远安,她晃晃悠悠地混了一会儿,便偷偷摸摸地上了三层楼,在一扇门前停住了,想开帘子,门板 上贴着洛阳县衙的封条:那里正是如月被杀的房间。 一个小堂倌上来制止了她:“哎官人,这里面您不能进的。” 远安眯缝着眼睛,装作喝醉的样子:“怎怎……怎么不能进,我来找如月的,如月不是住在这里吗?” 堂倌道:”如月姑娘啊……从前是住在这里的,可是最近回家探亲去了,您要找别的更漂亮的姑娘,我带您去……我们这里最近来了几个天竺美女,真是漂亮极了,您跟我来,跟我来…… 堂倌一边说话一边带着远安往别处走,走两步,一回头,远安不见了,与此同时,远安已经轻手轻脚地进了如月的房间。小堂倌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想了一下就害怕了:哎呀,那如月姑娘死的不明白,不会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作祟吧……他赶快跑了。 黑暗的房间里,远安立在门旁向外看看,确定再没人过来了,方回过身,接着从窗棂外面透进来的影子,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房间:丈八方圆的外间,一扇明窗,没有损坏过的痕迹,窗下有好几盆花草,枝丫修剪得很好,可见主人的精心照顾,只是多日不浇水眼下它们都干死了;另一面的墙上是个美人图,远安一眼便看出来那是死去的如月姑娘,她生前不是有名的舞姬吗?可是图上的她却是在抚琴……画上没有落款,不知道是出自何人。 *奇书楼小说网 珠帘里面还有一个房间,一侧是如月姑娘的单 人床铺,另一侧是沐浴的木桶,而标记尸体位置的图形还在地上。四周各处,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可以的,不合情理的地方,更何况命案发生之后,官府已经搜查了一遍,就算是有什么线索怕是也早被破坏了,远安一筹莫展,不由得心急起来,双手合十,对着那图形拜了拜,小小声地说:“如月姑娘,你若有灵,就给些提示给我,让我找到害死你的真凶,也免得那小玉蒙受不白之冤……” 门外忽然有动静,有人把灯笼探到窗前,朝里面看,远安连忙躲闪,碰到了一个立式大花盆,她想要伸手去拦住,已经来不及,那花盆晃动几下,眼看就要倒下来砸碎了——花盆却被黑暗中的一只手扶住了,静悄悄地扶正了位置。远安定睛一看,颇为惊讶:那竟是赵澜之…… 外面的人还没走,仍打着灯笼往里看,赵澜之伸手一拉,两个人隐在暗处,压低了声音说话。 远安:“你怎么也来了?” 赵澜之:“跟你一样,查案子…… 二 6 红袍汉子 赵澜之问:“这是什么?” 远安道:“女人沐浴,喜欢点上香烛熏染,这应该是个烛台。” 赵澜之道:“若是烛台,即使烧尽了,也应该剩下不成形状的蜡油。这个烧得干干净净的,是怎么回事儿?” 远安:“也有可能,这就不是香烛,而是……是迷药……让如月死于幻象。” 赵澜之:“你是说,如月是被人投毒?” 远安:“你先说:如月死的那天,这千端阁还出了别的事情吗?” 赵澜之:“案发当日,整个千端阁除了如月并没有人生病。如果跟别人一同吃进去的食物,喝进去的水如果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她吸进的气上……可见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烛台造型别致,待我拿着去查一查。” 远安:“哎,这是我的!” 远安去抢,赵澜之早已把小蛇烛台收入怀中:“你若有兴趣,明日此时,我将线索通报于你。此前你回家呆着去,老老实实的,不要四处招摇惹事!”赵澜之说罢就往外走。 远安跟在后面道:“你这人好不仗义!要不是我,你怎会找得到这个线索?” “别跟我说仗义不仗义的……”赵澜之哑然失笑,“我不仗义的话,你早就进班房了。” 远安不能发作,气得暗自咬牙,与赵澜之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如月被害的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如月的房间里出来,远安回头将封条粘好,又对着香火拜了 一拜,赵澜之看见了不禁暗暗一笑。两人混在客人之间下楼准备离开,一穿着大红色袍子的醉酒男子正被几个舞女驾着逆流而上,忽然就抓住了远安的肩膀,涎着一张脸过来:“哎呀呀,这个李妈妈还真是会做生意呢,千端阁什么时候添了小相公?瞧这孩子的脸比雪玉姑娘还娇艳啊!” 远安大怒,把那人推开,照着他就是一记窝心脚:“滚蛋!你爷你爹才是相公呢!” 那醉汉倒地大怒,伸手上来就要拿远安。赵澜之哪能给他这个机会?伸手就把远安藏在身后,将那人推开,纠缠之中,那醉汉手腕子上的刺青露了出来,赵澜之定睛一看,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正是盐贩子说起的飞鹰刺青!这人正是那盐贩子的上线! 那红袍子的醉汉被远安踢了一脚,又被赵澜之推搡,清醒不少,眼见着赵澜之过来要拿自己,刹那间预感到了面临的危险,他倒地大喊:“打人啦!有人打人啦!” 千端阁众多的客人和舞姬们收到了惊吓,有人摔倒,又压倒了别人,男人们叫骂,女人们哭喊,霎时乱作一团。红袍子的家伙趁乱要跑,赵澜之怎能让他逃脱?他踩了旁边的凳子,借势越过众人要捉他,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谁知那家伙却霍然转身,手里捧着石灰照着赵澜之一吹。赵澜之机警躲开,石灰落在旁边的鱼缸里,立即咕咕冒泡。红袍子的 家伙借机逃走。 赵澜之不肯放过那人,远安拨开众人与他一直追到船舷处,那人却早已跳入湍急的水中,被一层黑雾掩住,再也不见踪影了,赵澜之恼恨,远安不解:“那人是谁呀?你推他一把也就得了,干什么还追着打?” 赵澜之不想向远安透露追踪盐贩子的公务,便应付道:“……没事……谁让他骚扰你?!我顶看不上这样的人!” 他不肯以实情相告,于是整个过程落在远安眼睛里是这样的:酒徒对她无礼,这事儿她还没怎样却把赵澜之激怒了,替她胖揍那厮。她怎知道赵澜之是碰巧遭遇了盐贩子供出来的上线,只把这好处都记在了他身上。刚刚被他抢了证物的那怀中怨气也就此消失不见了。之前被他穷追不舍的讨厌也少了些。扭过头,忍不住暗自眯着眼笑笑。 话说那落水逃命的红袍汉子名唤李贵,正是狱中盐贩 二 7 金箔刀 话说船上的远安与赵澜之两人带着从如月的房里找到的重要线索正要离开,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是个与赵澜之年龄相仿的二十多岁的男子,面庞端正,身量修颀,看着赵澜之便笑:“赵澜之!我说你,还认得我吗?” 赵澜之一愣,认出他来,高兴非常。 赵澜之:“是你?!姜忍!” 来人大笑,一把捉住赵澜之的胳膊:“好久不见了,澜之!我离得老远就看着像你。来来来,去那边喝酒去……这位小兄弟也一起来!” 远安这人本来就好热闹,见这个名叫姜忍的人极是热情,赵澜之与他相见分外欣喜的样子,便没拒绝,随二人到酒桌上,一起饮了几杯。觥筹之间,知道了赵澜之曾与他二人一同在军中效力,不仅如此,赵澜之与姜忍还颇有些别的渊源。 姜忍道:“我与澜之同一年从军,新兵时一起训练。说起来澜之还曾救过我性命。” 远安道:“哦?有这事儿?” 赵澜之摆摆手:“小事一桩,不提也罢。” 远安便更好奇了:“哎,闲着也是闲着,说来听听。” 姜忍道:“那一日我们上山拉练,两个人落了单,过一个石桥,石桥下面是个十来丈多深的大沟,我脚下打滑,身子折了下去,澜之反应很快,回身一把把我拽住了。我当时啊,整个人,整个身体都悬在空中,我身体还比他重些,被他一只手拽着悬在半空,眼看着他也 要撑不住了,我跟他说:赵澜之,你给我松手,要不然咱们两个都得掉下去!可他就是死死不肯,到底是硬撑着把我拽上来了——为了救我,他那胳膊差点没废掉!” 赵澜之闻言摇头笑笑,并不以为意:“换成是我,你不救吗?你要看着我掉下去?” 远安看看赵澜之,颇有些刮目相看,一口酒倒进嘴里,含糊地:“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个热心肠。” 赵澜之瞧她一眼,慢慢道:“那得看对谁。姜忍是我朋友,战友,我自当豁出性命救他,可若是个杀人犯,劫狱犯,胆大妄为的官家公子,惹是生非的熊孩子,我可不这样。” 远安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一口酒吞在嘴里,热辣辣地进了肚,很憋气。 姜忍道:“新兵训练结束之后,澜之去了塞外,我留在京城。当年两人一样一样的起点,后来的路却大不一样,如今我不如他,澜之都是捕头了,我还只是给富贵人家做个侍卫。” 赵澜之安慰道:“金子总是藏在沙子里石头里,可终有一天会被发现。姜忍你不要泄气。” 姜忍道:“我不泄气,有朋友,有好酒就是快活的日子。来!澜之,还有这位小兄弟,喝!” 三人举杯饮酒,远安暗自打量姜忍按在身边的一柄宽刀,与赵澜之那把朴素至极的钨钢刀不同,姜忍的那把甚是华丽,刀鞘与刀柄皆是镶有金箔宝石,远安从小就喜欢兵器,认得 这是好玩意,心里痒痒地喜欢了,就想要身手上去摸一摸,还没碰到,姜忍把刀柄摁住了:“小兄弟,刀是杀人见血的东西,这你可好奇不得!” 远安道:“哼,当我是没有好东西不成,不让看就算了。” 姜忍笑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那姜忍之前已经带了酒,跟赵澜之与远安没喝几杯就醉了,伏在桌上起不来了。天色发青,白日将至,千端阁大船也渐渐靠岸了,玩乐了一宿的客人们陆续散去。赵澜之送远安离开大船,及至码头跟前的车马处,赵澜之牵了一匹黑色的大马到远安跟前道:“你这酒没少喝。回去家里休息休息吧。” 远安道:“这点儿不算什么。哎……不对劲儿啊,我没骑马来啊,这不是我的马。” 赵澜之:“这是我的马。这里离你们侍郎府可不近。你就骑着它回吧 三 1 叶夫人 话说远安回府的时候,又是天色将亮的光景。她把赵澜之的马儿牵到马厩,松了鞍鞯辔头,足足地喂了几手好料,这才自己回房洗漱休息,眼睛一睁一闭,又是日上三竿的光景。这还是被吵醒的,嬷嬷端了脸盆进来,着急忙慌地在床边伺候着:“还睡呢?老爷喊你过去呢!” 远安起身抻懒筋,弯腰洗脸,接了毛巾擦干水珠子,转转眼睛觉得不对劲:“我跟爹爹早就达成共识了,平时不见面不说话的,以免互生闲气,他这大白天找我干什么呀?” 嬷嬷在后面手脚麻利地给远安梳头:“老爷上朝回来脸色就不好,听说是被尚书令裴大人把折子给扔地下了……” “哦!这可是大事儿!”远安闻言眼睛和嘴巴都圆了,“什么折子?” “老爷和夫人说话,我在旁边听得:说有人参了靖王府,说他们占地,老爷要把折子递到天后跟前的,结果被裴大人给扔了。老爷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还被夫人数落,说他糊涂,洛阳城里的人谁不知道,靖王府的星慧郡主就要与尚书令裴大人家的公子贤雅订婚了,两家从政敌变成了姻亲,老爷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远安在铜镜子里看着嬷嬷说得眉飞色舞有条有理,禁不住拍手大笑:“要说咱们家这个老头子也就是书念得多,混朝廷不如我嬷嬷……不过他吃了瘪本来心情就不好,喊我去又作甚?” “还能是谁在他面前说你坏话,火上浇油?” “……后娘?”远安警惕地。 嬷嬷再不敢言,只把远安头发小角扎好,利落地嵌上去两枚白色珠花,把她肩膀转过来瞪大了眼睛嘱咐:“老爷叫你叫的急,你快去回话吧,啊,他今天真是上了火,要拿你出气地!我说呀,你也别对着干,你头上那珠花是先夫人的,老爷要是收拾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记住了,装可怜!” 远安点点头,立着眉毛,咬着嘴巴,心下计议着。 叶府偏厅里,叶夫人可逮到了个引子在老爷面前说远安的坏话:“老爷呀,裴大人与靖王府,他们这是连了姻亲,结了党,相关相护,我要是那裴大人,我也扔您的折子呀。” 叶大人冤屈满腹:“你说怎么办?这也是政治!可惜我一人在朝堂,不网络党羽,不缔结姻亲,孤掌难鸣啊!” 三十八九岁的叶夫人画着一双弯弯细细的眉毛,长着一双天生有笑的眼睛:“老爷忘了?我们还有远安啊。星慧郡主让靖王与裴大人化干戈为玉帛,若是给远安寻得一个好婚事,不是也能够巩固大人在朝廷的地位吗?” 叶大人似乎被提醒了什么,略略沉吟,却还是按下了这个主意:“远安还小,性子顽皮,让她留在家里,再快活几年吧。” 叶夫人见叶大人有心护着远安,颇有些气恼,索性一不说二不休:“老爷是怪我这个后母不 疼爱远安了?女儿她怎么样,有多淘气莽撞,您自己心里知道,趁着现在没作出甚么祸事,还好找到人家,老爷可别以后后悔!” 叶大人惯知远安素来什么德行,听叶夫人这话,她这明明是又做了祸呀,立时悚然心惊,手里拿着茶杯发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远安,远安她又做了什么?!” 叶夫人吩咐丫鬟:“让少爷过来!” 不一时,远宁进了来,但见他鼻青脸肿,眉眼全秃,当真是满脸都是好颜色,却无一块整皮肤。 叶大人大惊失色:“这是,这是怎么了?!” 远宁哇地哭了:“是姐姐!姐姐她在地库里布下了机关,害我被老鼠啃,被蜘蛛咬,还被火烧,还,还,还一脚一脚地踩在我脸上!把我的英俊都踩没了!哇哇……!爹爹可要给我做主呀!” 叶大人气得浑身哆嗦,大声吼道:“不是让人去叫远安了吗?她怎么还没来?!” 三 2 侏儒 是夜里,远安在自己房里想着白天的事情还有些后怕,饶是自己机灵,也架不住后娘阴险,爹爹又是一副老实好糊弄的样子,说到底在这个家里,她连个说真心话的亲人都没有,她连点温暖都没有,那还不如出去耍。远安一边换上夜行的男装一边气哼哼地这样想,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了受害者,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欺负远宁,又巧舌如簧地对付叶大人,又怎么把她后娘气得直翻白眼的了。月亮高升的光景,丫鬟替她掩灭了房里的灯,石头和小玉替她牵过了赵澜之的马,远安从小门离开了叶府,又混进了她光怪陆离的夜生活里。 城门之外,夜风凛凛,赵澜之正在一株老树下等她。远安骑着马远远看他,只见那人面和如水,身量修齐挺拔,当真是一副好模样。她最是个直肠直肚的心性,见了他,心里高兴,笑嘻嘻地从远处就招手,热乎乎地叫他名字:“赵澜之!赵澜之!” 其实原本远安是个劫狱且藏了逃犯的人,赵澜之还准备拿着些官架,见远安这么一副眉开眼笑亲热的样子,管是谁怕也端不住了,随即翻身下马,迎上前来,与她抱拳问候:“你来了,叶公子。” “我说,”远安道,“你怎样?查出什么没有?” 赵澜之从怀中拿出两人在死者如月的房间里找到的白银小蛇道:“今天白天,我让手下查访了城里每一家银铺 子,没有任何一个师傅做这样的工艺。该是外来的商队贩卖的东西。” “那要去哪里找?” 赵澜之略略沉吟,看着远安亮晶晶的眼睛:“有个地方,怕你不敢去呢。” “哦?什么地方?你倒是说来听听。” “洛阳鬼市,半夜集市,至晓而散。人从之多购得异域奇物。要想查到这白银小蛇的踪迹和来历,恐怕我们就要去那里了!你敢吗?” 远安一听,霎时就来了劲头,跃跃欲试:“还等什么,咱们走吧!” 两人策马疾行,涉水渡河,就这样来到了故事开篇的鬼市。 鬼市。 她在人贩子的手里救下了浑身漆黑的男孩。 很久之后,远安想起那一天的奇遇,不得不承认鬼市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一个有奇珍异宝的地方。只是,整个鬼市,乃至普天之下所有的珍宝全部相加,恐怕都比不过那个男孩。 不过这事情她当时可不知道。男孩从人贩子的笼子里跳脱出来,借着夜风在险峻的山崖上一纵一纵地逃走了,她只当是看了个热闹或者丢了些银两,转过头就跟着赵澜之继续在鬼市寻找那小蛇的踪迹去了。 两人在九转回肠般的鬼市仔细寻找,寻到了那间店铺,门帘上绣的图案竟然与那小蛇一模一样。远安与赵澜之掀开帘子进去,眼前的景象竟然他们悚然心惊:只见黑漆漆的洞室之内,放着几张横榻子,榻子上有人,都将身子靠了一边,一 边的矮桌上有圆肚子的小灯炉,燃着豆大的光火,火上有个小儿拳头大的罩子,一头接了管子,榻子上的人就近吸食着管子里逸出来的烟雾,那形式如同运河上的渔家老汉吸水烟解乏御寒,可远安发觉眼下这些人的表情或麻木不仁如同僵死,或自在逍遥仿佛做了春秋大梦,还有甚者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手舞足蹈。 远安深觉吊诡,不自觉向着赵澜之身后退了一步,凑近他肩膀说:“什么情况呀?” 赵澜之低声道:“类似的事情我也曾见过。将士们打仗受伤,痛苦难忍,会含食有止痛作用的草药阿芙蓉。久而久之,有人长期依赖,不能自拔。看这些人的样子,那烟壶里的东西怕是比阿芙蓉还要厉害。” 一人从里面迎出,他身量不足四尺,短手短脚,硕大的头,乃是个侏儒,黑色的软帽挡了他一半的脸,弯身向远安与赵澜之唱喏,招呼的话也挺有趣:“我 三 3 账本 却说那缠头的打手被远安削掉了半个头,果然倒在了地上,远安抽空一看,那大脑的切面正如同侏儒手里拿的干片。她心想呦自己今晚上也算赚了,竟要了条性命。那口气还没喘匀静呢,只剩了半个脑袋的家伙竟扑棱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臂伸开,狠狠地掐住了远安的脖子。远安何曾见过这种诡异的场面,瞬间就麻爪了,伸着舌头喘不上气来,眼前全是蓝星星。说时迟那时快,一旁与其他缠头人揪斗的赵澜之见远安不支,立时跳出圈外,手起刀落,斩断了掐着远安脖子的两只手。远安一口气回来,仍惊魂未定,说话成了大舌头:“什么玩仍?介些都是什么玩仍?!” 赵澜之回头看看那几个缠头怪人,冷冷一笑:“没见过吧?” 远安:“没有。” “我也没有。”赵澜之道。 远安:“……” 侏儒:“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澜之:“你若是害怕,就不用你出手了。”他晃晃脖子,筋肉发出咯咯响声,仿佛之前都是热身,这才打算较点真,“我今天没有打拳,正好拿他们练手。你做一件事情就行了。” 远安道:“我做什么?” 赵澜之:“这里有六个人……其实也就是五个半……那,你闭上眼睛,帮我数三十个数就行了。” 他说话有种不容置疑的让人放心的力量,远安便依言闭上眼睛数数:“一,二,三,四……”耳边是兵器 相击的声音,刀削皮肉的声音,拳头破风的声音……“二十八,二十九,……”远安睁开眼睛,却见那六个缠头的打手各自被赵澜之的刀砍得断手断脚,破败不堪,却仍是挣扎上前,好不难缠。 “三十。”远安数了最后一个数。 赵澜之仿佛被催促了,忽然借势墙壁,腾身而起,跨过六个打手,直取账台后面的侏儒。 侏儒吓了一跳,再想躲开依然来不及,被赵澜之一脚踹在地上,横了刀刃去剁他手,侏儒大叫,一把嗓子喊成了又尖又细的女人声:“不要!” 与此同时,一个缠头怪人刺向远安的尖刀忽然被抽走了力气——他们齐刷刷地倒下了。 远安跳过去,但见侏儒吓得浑身筛糠,袖子里面流出来的是十二条被砍断了的细线。 侏儒满脸是泪,痛哭流涕:“两位好汉饶我性命,饶我性命!” 赵澜之一把把他抓起来,扔到账台上。 远安手里拿着侏儒袖子里的细线,扯动了一根,便见其中一个缠头打手动了动,霎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哟?你这功夫有点意思,牵线木偶呀?” 侏儒一脸奉承:“小爷好眼力。” 远安道:“那你给他们缠头,又弄那些脑子的干片儿是干什么?” 侏儒特别有耐心:“行走江湖,兵不厌诈,我糊弄糊弄您二位玩……跟你们玩呢……嘻嘻,我跟你俩玩呢!” 赵澜之钢刀贴近他脖子:“少废话!谁跟你玩 了!把东西拿出来吧!” 侏儒道:“爷是说那个小蛇?没了,最后一支也卖出去了……您就是杀了我,我一时也是弄不来了!” 赵澜之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侏儒嘿嘿一笑:“其实是大食国来的药物,劲头比阿芙蓉做的药膏还要厉害数倍。泥状物,半透明,火烧没有残留,常被捏成蜡烛,你手上那条小蛇就是蜡烛芯子。人吸食之后,产生幻象,轻则快活癫狂,重则……重则受不了,就死了。” 赵澜之闻言,回头看看远安:“真让你说中了!果然这就是害人致死的毒药!”又看那侏儒,“你从哪儿弄来的?” “外国商旅。” “卖给了谁?” “忘了……” 三 4 故人故事 “干什么?”远安皱着眉头看赵澜之。 “且慢。叶公子。我有个问题,昨天就想问你。” “你请说呀。” “如月是吸入了迷幻药物而死,这事情你怎么会想到?还是谁告诉你的?” 远安转转眼睛,想着这事情实乃自己家地库里藏的老家伙点化的,可她当然不能把这事儿告诉赵澜之,便笑笑回答:“我看书。书里什么都有。” “哦?哪一本?” 远安不悦,松开手转到另一边,把一个后背给赵澜之,掩饰心虚:“你这是干嘛?审讯犯人吗?我读过一本汉代的志怪小说,里面有篇,叫……叫什么来着,说的就是这个事情。有人用迷药下毒。我就是看了这个才想到的。” “……竟是这样。叶公子你运气真好,遇到难题,随便翻一个只怪故事,谜底就猜出来了……我真希望以后探案子的时候,也有你这等好运气。” “哼哼,”远安冷冷一笑,“你拳脚不错,也该看些书……那,快把账本拿来让我看!” 远安话音没落,湖面上忽然袭起了大风,风吹浪起,摆渡剧烈的摇晃,马匹躁动,焦躁不安,发出嘶吼,赵澜之去抓马的缰绳,远安脚下一滑,打了个滚,摔在地上。赵澜之扔了马去拉远安,此时摆渡忽然触礁,剧烈的晃动之后,木排全部散落,赵澜之远安二人与船夫,两只马皆落入水中,各自挣扎。 话说远安不善水性,算是个半拉 旱鸭子,在池塘里刨弄两下还勉强不会沉下去,遇到这大河大浪可就完了,赵澜之一手抓住远安脖后衣领,一手划水,好不容易把她提到岸上。又转头回去救船夫和马。 折腾了好一时,三人二马终于上了岸,犹自惊魂未定。 船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欲哭无泪:“哎呀呀呀,这好好的,怎么摆渡的排子就散了呀?!” 远安挣扎着站起来,拾起漂到岸边的木排,但见上面还有捆绑的绳子没被水带走,切口整齐,当时就恨得咬牙切齿:“绳子是被砍断的,有人害我们!” 赵澜之拧了袍子上的水:“幸好离岸边不远,你我还能活命。” “哼,越是害我,越说明我要找到他了!账本呢?把账本拿出来。” 赵澜之摸了摸身上,大惊失色:“哟,没了!” 远安气得蹦起来,手指着赵澜之大叫:“什么?账本没了?……你!你!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弄没了?!” 赵澜之:“许是刚才掉在河里了。我忙着救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远安指着他:“下去!现在跳下去给我找回来!……怎么?你不去?!好,我去!” 远安说罢就要跳到河里,被赵澜之从后面死死拽住:“河水还在涨,你不要命了?!” “你少管我!” “想死也别死在我眼前!” 赵澜之气得要命,发起狠来,他提着远安的领子,一把把她甩到岸上,远安一个鲤鱼打挺,挣扎起来 就还要往水里奔,被赵澜之拦住,两只手抓着她耳朵,扣紧了那颗小脑袋,他咬牙切齿,狠狠地钳住她,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我说你有病吧?!你刚才差点淹死了,你自己不知道?你还想往水里跳?你这么拼命究竟要干什么?你干什么!” 远安两只手抓着赵澜之的两只手,挣扎不开,只觉得气血上涌,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赵澜之!你才有病呢!是你给我三天时间!我,我就剩一天了!我就剩一天了!” “你没明白吗?这事儿后面有人!神通广大的家伙!这事儿你别管了!”赵澜之也吼。 远安尖叫起来:“我不管了?你说的轻巧!那上面有小玉的一条命呢!跟你跟我一样的命!人命!人命!” 三 5 玉石簪子 这里是尚书令裴大人府中,仆人把赵澜之带入贤雅的房间,却见他是这般情景,仆人也尴尬起来。 “公子,公子,是不是又魇着了?您醒醒呀,这位赵大人,来看您了!” 贤雅喘了一口长气,回过神来,这才看明白,霎时又头疼欲裂,面色苍白。 赵澜之上前关切地:“兄长仔细身体……你,还好吧?” 贤雅摆摆手:“不打紧的,老毛病了。” “是那时在军中负的伤还没好?” “对呀,”贤雅道,“命被你救回来,可是箭毒进到骨头里了。好不了了。疼起来可真要命呀!” 仆人给赵澜之拿来椅子就放公子贤雅床榻旁边:“我记得当时随军的医生给你开了方子,其中有一味阿芙蓉,用来镇痛的。兄长直到现在仍服用吗? 一提起阿芙蓉,贤雅立时戒备地看看赵澜之:“用。不过除了阿芙蓉也用别的药。人在洛阳就是好,太医们的医术怎样都更高明些……对了,澜之,你的案子办得怎样了?” 仆人给贤雅端来煎好的草药,他接到手里。 赵澜之想了想,对于案件,他本不愿意多言,可今日不同,他抬头看着贤雅,缓缓说话,想从他的言语中,眉目上寻找些无意流露的蛛丝马迹:“两件案子同时在查。走私私盐的案子,人贩吐了口。而另一个是千端阁的舞姬如月惨死案件,原来审定的凶手被劫狱了,我再追查的过程中,又有了些新 的线索。” 贤雅闻言手上一抖,药洒在了地上,立即掩饰狼狈:“来人!” 仆人上前:“公子!” 贤雅:“烫了!烫!” 仆人连忙收拾地上黑色的药液,贤雅用帕子擦汗,而这一切都落在赵澜之的眼里。 他正想着怎么继续,有人从外面来报:“公子,星慧郡主前来探望。” 贤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勉强起身送客:“澜之,你看,郡主来看望我了,我们改日约见,你意下如何?” 赵澜之并未纠缠,起身拱手行礼:“兄长,我先告辞。你请保重!” 为了回避星慧郡主,仆人带着赵澜之走了绕过池塘的延廊,池塘里开满了荷花,他隔着那一池的碧绿粉红,看见郡主带着丫鬟和守卫数人从另一边经过。他看见郡主守卫为首那一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姜忍,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千端阁相见的时候,姜忍曾说自己在富贵人家做事,原来他说的就是靖王府,他服侍保护的就是这位星慧君主。 仿佛察觉了自己被人观察一样,池塘对面的人转过头来,跟赵澜之遥遥相望,她肤白胜雪,年纪不大却神情倨傲,赵澜之发现,自己原来见过这位,星慧郡主就是那日清晨将大醉的姜忍带走的女子,他记得她浅色的眼睛。 赵澜之不敢再看,隔着池塘向郡主颔首行礼。 话说远安满身湿透,一身狼狈的回了家,许是着了凉,就一直鼻子发堵,她越想之前发生 的事情就越是来气,好不容易出生入死拿到了侏儒老板的账本,就快要知道毒药的出处了,这个倒霉催的赵澜之居然给弄到水里去了。唯一的线索又断了,早知道就不该跟这个人搭伙!远安气恼无比,把桌上的茶杯一下子扫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石头与小玉敲敲门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红薯汤。 小玉道:“小主子,尝尝这个吧。” 远安没查明白案子,本来对这二人就有些歉意,心里有气也再不好发作,便拿来喝了一口:“味道不错,甜滋滋地,是什么?” 小玉道:“红薯汤。穷人家里没别的待客,这个就是最好的点心了。我啊,在您这里,借花献佛。” 远安看看石头:“石头你有福气呀。”转头放下碗,叹 三 6 重逢 就在远安骑着小马在街上四处撒目,寻找小玉说的那家寒岫首饰铺的时候,这个街面上,老大的一个煤堆旁,几个汉子过来搬煤。其中一人用铁锨铲煤,忽然碰到了个软乎东西,他不明就里,铁锨再往下戳,一个东西忽然跳了起来,竟是个浑身漆黑,一直趴在煤堆旁边的人! 汉子们起先还吓了一跳,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一边吵吵一边围着那个打:“哎呀!这怎么还有个大活人啊?!……是不是偷煤的?!……这还用问?这都不知道偷了多少了,看他身上都黑了……兄弟们揍他!揍他!给我揍!” 几个人拿着工具上来打那黑漆漆的东西,他只会跳跃躲闪着,狼狈可怜,懵懂懂闯进了一家店铺,未几又被好几个泼辣女人打了出来:”哪里来的黑去麻黄的妖怪!敢偷看老娘换衣服!打死他!打死他!” 黑东西往死里逃,好不容易躲过了铲煤的汉子们和泼辣的婆娘们,缩手缩脚地躲到角落里,蹲在地上,犹自惊魂未定,回头看见一小童牵着大狗。小童又白又胖,头上戴着软帽,身上穿着个红色的绸子小袄,手里拿着白糯米红枣的糕,看着那黑东西,兴趣盎然,他手里拽着的大狗却呲牙咧嘴。 小童喊道:“爹爹娘快来看啊!这儿有个猴!”说罢送了手里的大狗,命令着:“老虎,老虎,去咬他!咬他!咬这猴!” 大狗领命 ,扑上去就咬,黑东西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只好交叉了两截手臂挡在脸前,生生抵挡——正在这时,远安从后面抓住了大狗的颈圈,摆弄着狗耳朵,大狗松了口。 远安摆出似六似八的手势,大狗居然温驯了。 小童傻傻地看着远安。 远安也直直地看着小童,向他伸出手来:“哎,把你米糕给我。” 小童道:“这是我的。才不给你。” 远安又道:“把你米糕给我!” 小童只想捍卫自己手里的吃食,他还不知道眼前的实际上是个混账,依旧回答说:“不!” 远安眯了眼睛,蹲下对大狗命令道:“上!” 大狗领了远安的命令,立时扑向自己的主人,小童大惊失色,哇呀呀哭着撒丫子就跑,扔了米糕,被远安笑嘻嘻地一把接住:“正好一口没碰。” 她眼见着那还才比自己膝盖高一点的小童被大狗追着跑远远了,感觉很有成就感,自己很强大。她转过身蹲下来,冲着那黑东西拍拍手,但见他好像是更黑了,身上满是泥巴土块儿,精瘦精瘦,皮下面也没有什么肉,难怪那白胖的小童把他当成猴子——哎,这小黑孩被她从鬼市的人贩子手里救出来,可看上去混得还不如从前了。 远安道:“我说你认得我吗?” 小黑孩看着远安,思考着,戒备地,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她发出呜呜的声音。 远安笑笑:“对,没错,就是我,那天把你从人 贩子手里买下来,救出来的。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还是跑到这里来了?刚才一直被人追着打,是不是?我早就看见你了!” 小黑孩不响,毛茸茸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盯着远安手里的米糕,咽了咽唾沫。 远安道:“哦?想吃这个?这个好吃。给你。” 他立即接过来,大嚼大咬,远安看着就笑了:“好吃吗?” 小黑孩点头。 “爱吃吗?” 小黑孩又点头,眼睛看着远安,嘴上没停,仍在咬那米糕。 远安正中下怀,慢慢地劝诱着:“爱吃我还能给你买。不过你得听我说句话。 且不说那天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你出来。 就说今天,要不是我来,你弄不好还得被那条大狗咬死了。 要不是我来,你也没有这个 三 7 遇袭 远安从那寒岫首饰店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入夜了。她把如月留下的东西装在自己随身带的小行囊里,人有些蒙,马走得慢,渐渐地,渐渐地,进了一个没人的小巷子,忽然发觉自己身后有两匹马,好像已经跟了她好久了。 远安回头看看,那是两个黑衣人,看不清脸,骑着高头大马,就在她身后两个马身长的地方,已经封住了她后退的路,远安心里暗恼自己迟钝,这个时候才发现危险,没有退路,只好一夹马腹,加快前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可是后面的人也是越追越紧,那两个影子从后面笼罩上来,仿佛怎么都摆脱不掉,远安心里发虚,终于挥动马鞭,意欲飞奔,谁知马儿刚跃起来前蹄,却一下子向前折倒,她连人带马摔在地上,远安大惊:前面是两道绊马索!她被人埋伏了! 与此同时,刺客手持大刀,加速袭来,远安飞出骷髅手,抓住一旁树枝,骷髅手绳索收缩,远安躲开了刺客一击,落在旁边地上,眼见着那大刀擦过地面,迸出火花。远安心里暗叫不好,这是高手,她再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不听话地倒下去,脚踝剧痛:她刚才坠马时崴到脚了!远安疼痛钻心,装着证物的小包袱又恰恰掉在了地上,直到这时,远安仍有可能逃脱,可是她不能再丢失这好不容易找到的证物,便回身再去拾那个包裹,刺客再次 袭来,大刀寒光凛凛,直朝着她颜面过来,远安终于在这一刻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道:“娘亲呀,远安这回着了道儿,我去找你了!” 半晌没事儿,睁开眼睛,一团黑影已经与那两个刺客揪斗在一起。 远安定神,再仔细看看:哎呀,这不是那个小黑孩嘛! 但见他也没什么技巧,可是力气大,而且灵巧无比,任两个刺客使出什么招数,也都别他躲闪开,大刀光影,竟然也近身不得。一个刺客再不想与他纠缠,跳出圈外,想要夺取远安手里的证物,远安脚下受伤,手上却仍是灵活无比,而且打架斗殴,说到底,是讲究个气势,她此时知道自己有了小黑孩当帮手,并非孤单一人,气势也就上来了,刺客逼近,要取她包袱,远安从怀中嗖地拿出锋利的匕首,横扫两下,只听两声惨叫,那刺客被她活活削掉了两根手指!远安瞪着眼睛狞笑:“好呀,你再来!” 断了手指的刺客转身逃走,他同伴也再不与小黑孩纠缠,跳出圈外,在街道墙垛上疾行。 小黑孩回头看看远安,像是再问她后面要怎么办,远安扶着树站起来,一手叉腰:“别让他跑了!……哎哎,你回来!带上我!” 小黑孩过来,面对远安,两人你左我右,我右你左地比划半天,也没琢磨出来怎么法“他带上她”,眼见着那刺客都要跑远了,远安着急,小黑孩就蹲下身体 ,把她负在背上,腾身而上,踩着墙垛追赶刺客。 两个刺客本来已经逃出去好远,可是小黑孩在房梁上纵跃,极为轻盈,仿佛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似没有重力一样,只这样蹦了几下,就逼近了前面的刺客,远安不由得惊讶,心想敢情那人贩子果然说的没错,这小黑孩果然不是凡品,他居然这么会跳! 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两个刺客了,远安已经把那骷髅手准备好,抡圆了,心想我捉住这两人就逮回家去,往死里逼供,案子也就破了!她正想得美,忽然那两人从墙上翻身而下,进了前面的宅院,再也不见踪影了。 远安飞出去的骷髅手扑了空,砸掉了一块瓦片,下面的街道上恰巧一队官兵经过,抬头看见了远安与小黑孩。 官兵喝到:“那是什么人?!” 远安与小黑孩连忙转到角落藏好,两人屏气敛声。 官兵查找一番,也没见什么异样,就便走了,而那两个杀手也不见踪迹了。 远安咬牙恼恨地:“哼 四 1 露出本样 话说远安把那小黑孩领回家中,把夏叔老妈妈石头小玉还有一众家奴都给唬了一跳:这是个什么玩意呀?小主子又把什么往家里弄呀?远安一边喝水一边解释不是猴,真不是猴,你们赶快烧水用肥皂把他洗干净了看呀! 家里好几个小厮一起忙活,足足用了三大锅的水,才算把这孩子搓出来原型。待他扎好了头发,穿好了短袍子小褂子被送到远安跟前,真个似换了一个人:但见他圆圆脸庞,弯弯眉毛,一双眼睛似寒星闪亮,睫毛卷卷活像小猫,鼻子尖往上翘,嘴唇儿厚嘟嘟的像衔着珠子,自己被远安打量着也打量着远安,想看又不太敢看,两只手摸摸自己前襟,又想碰一碰旁边的物件,就是一副心里没底的样子。 远安看了他本样,嘴里面就像吃了颗花生馅的汤圆一样,就觉得顺顺的,甜甜的: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呀,五官里每一处都小小的,巧巧的,线条完美流畅,是宫里面画工笔的师傅最精心的杰作。洗干净了他也是黑,可是细皮嫩肉的,红彤彤的色儿从脸颊上透出来,那是血脉长得好。远安走过去,离近了比量一下,他伸直了身体,却比她还高了个脑袋尖儿,远安上手就掐了掐他脸,小孩晚她一步捂住了脸,吃痛了看她,看她也不说话。 远安又好奇又高兴:“叫什么?几岁了?从哪里来的?爹娘是谁呀?吃过什么, 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 小孩没回答。 远安更乐了:“不知道是不是?以上这些都不知道是不是?”拍手笑,“那是最好了,知道了,我还得给你送回你爹娘身边去。不知道,你就留我这儿了!” 小孩还是没回答,蹙了眉头看远安。 “哑巴呀?”远安明白了,“哑巴也没事儿,我只把你当个小猫儿来养。”话说远安这人从小是没在娘前养大的,从来没习过女则女训,也不懂什么地位尊卑,男女有别,见到什么好看好玩的东西就喜欢摸摸弄弄,见那小孩实在是黑里透红,俊俏可爱,心里面就像喜爱个小狗小猫一样喜欢的不得了,嘴里说着话,两只手又上来想要拉一拉他圆圆厚实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那两只手还没上去呢,小孩一下子就又不乐意了,一下子就把远安推地上去了,远安本来就脚踝有伤,倒在地上,霎时疼得呲牙咧嘴。 石头等几个小厮正从外面端了食物进来,见小孩这么不识好歹立时就翻脸了,撸袖子上来薅他脖领子:“哟,小贼,跟谁撒野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这是谁吗?收你住,给你洗澡,穿上好衣服还敢推主子,你找揍吧!” 说完了几个人就要围起来圈踢,远安赶快爬起来把他们拦住:“莫要动手,莫要动手!他突然使性子,十有八九是因为我说他是哑巴,大不了我以后不说了便是……他刚来 ,还不懂规矩,你们可别难为他。” 远安说完便把穆乐拽过来,自己亲自将餐盒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给他吃:“那,你肚子饿了吧,快来快来吃吧。可劲儿吃!” 那小孩也没客气,不管不顾地大嚼大咬起来。 远安抽身到一边,拉了夏叔吩咐:“住处安排好了?” “回小主子,工人房没有铺位了,马厩旁边有值宿的小屋,让他先在那里住下。” “嗯。那里暖和干净,倒也不错。”远安道,“把被子铺盖弄好了?” “您放心吧。” 远安说罢回头看看那小孩,他吃的正香,她掩口一笑就走了,不知道男孩放下嘴里的鸡腿儿,好好地看着她的背影。 话说远安还有事儿忙着,她拿着如月的遗物下了地库,将那玉石簪子给地库里面的先生看,将自己怎么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差点被人抢去的,又是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刺客跳进了尚书令裴大人的府苑里面的事情原原 四 2 证据 清晨,尚书令裴大人府中。三四个洛阳城里最负盛名的裁缝在给公子贤雅量体。裴府与靖王府联姻的典礼在即,两家上上下下都在紧锣密鼓的忙碌着:新起的宅院,新置的家具器皿,新招的奴仆用人,新购的绫罗绸缎……从钱塘送来的敬威罗刚刚从水路送到,那是专供男性贵族的上佳面料,暗暗的黑紫色,闪着奢侈的光。裁缝们躬了身,贪婪的用手指体会着那美好的纹路,彼此说,也只有这样的绸缎做出来的袍子才能配得上俊美的贤雅公子……只是公子最近这些天脸色苍白,身上也清减了,从前度量出来的数字都不能用了…… 裁缝给贤雅测量肩宽的时候,仆人从外面进来,呈上一个纸条,贤雅接过来一看,脸上有微微的变色,他烦恼,犹豫,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脚而去。裁缝们被留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城南抚远门的一间小茶社,门前有两株杏子树,最远的雅座,公子贤雅掀了帘子进来,一个人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了。正是洛阳县衙的捕头赵澜之。 他见公子贤雅到了,起身唱喏:“兄长!身上好些了?” 贤雅笑笑:“不碍事的。倒是你,澜之,你眼睛发红,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做我这门,岂不就是这样,有时候眨一下眼睛都怕案犯就那么借机跑了。” 贤雅道:“那我请问捕头大人,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非要我出来说话?” 赵澜之给贤雅的杯子里倒茶,看着茶水在杯中旋转,他慢慢说道:“昨日在府上,人多眼杂,后来郡主来访,有些事情我没有来得及说明白,所以特意请兄长出来叙上一叙。” 贤雅略略沉吟,饮了赵澜之斟的茶:“对,之前你说到,有两件案子同时在查。一个是走私私盐的案子。另一个是千端阁的舞姬如月莫名惨死的案件……就说到这里……” “没错,”赵澜之接到,“说到这里,兄长手上的药都洒在地上了。” 贤雅抬头看赵澜之,略带笑意,他是有些准备的,不慌不忙地:“那我们就继续聊聊,这一回,我一定把杯子抓紧了。” “好!昨日说到,千端阁的舞姬如月莫名惨死。我想问问兄长,可认识这个人?” “澜之,你是在以什么身份问我话?是捕头,还是我兄弟?” “兄长,我若是捕头,为何在这里跟你问话?” 贤雅闻言,收了脸上的笑容,沉吟半晌,长长叹息:“我知道这事情瞒不了的。我知道……如月被杀死后,我在梦里见过她两回。哎……澜之,我与如月确实有些交情的。 她曾为我跳舞,我曾为她抚琴,我印象很深,我们每次相见的时候,月光都很好。 千端阁上的日子不好过。 她要跳舞,也要应酬客人,稍有不顺,也会被鸨母责打。 我曾想要把她赎出来,找一处宅院,让她好好安置。 不是我无情,二是她不肯。 我们都很明白,宰相家的公子怎么会给风月场的舞姬名分呢? 与其这样,倒不如留在千端阁上自在。” 贤雅说到这里,唇边仍有笑,眼中却带泪。 “我与如月,注定是一只鸟与一条鱼,没有办法成为夫妻……” 贤雅话音未落,一个人从外面进来,把他和如月的故事接着讲了下去:“可是不久之后,裴大人的三公子你与靖王府星慧郡主订婚了。你担心跟舞姬如月的一段情暴露出来,这事情会坏了你的名声,毁了你的幸福,于是痛下杀手!不仅如此,你还嫁祸给她的侍女小玉……这样你从前的放浪形骸,风流事迹,杀人灭口,吸食毒物,就痕迹全无!而你,你仍然是高贵的你,星慧郡主的官人,靖王爷的贤妹婿!你打的好算盘呀!” 公子贤雅 四 3 飞鹰刺青 公子贤雅扬长而去,远安气结,回头怒视赵澜之:“赵捕头!赵捕头!你把杀人犯放走了!你把杀人犯放走了! 赵澜之却是理直气壮:”我说过了,这件事情证据不足。不能断定就是公子贤雅所为。叶公子,案子就还是交由我办理吧!” 远安冷笑:“你们,你们是官官相护!” 赵澜之大怒,一把抓住远安的小臂,把她扯到自己面前:“你骂了我几回了?你们家大人不管教你?你是不是以为你最了不起,最聪明,最正义?!别人你都瞧不起?我告诉你,你差得远呢!” 远安甩开赵澜之,气得忽然间眼含热泪:“不。赵捕头!我没有瞧不起所有别人!我只是瞧不起你!那天我跟你要了三天时间,我要证明给你看,小玉清白无辜,现在时间到了,我有证据,我抓到了人犯,你却不信!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仅要洗清小玉的冤屈,我还要抓到裴家三公子的把柄,我要他给死了的人偿命!” 远安说完,转头就往外跑。 赵澜之又被她一顿好骂,气得咬牙恼恨:“这个,这个小混账!” 赵澜之一个人从茶馆出来,心中好不烦闷。那日他与远安在鬼市的毒药铺子里抢来的账本上确实登记着公子贤雅的名号。他当时也是惊讶,但并没在远安面前表露出来,为了避免这个莽撞的家伙就此便认定贤雅是杀人凶犯,是他在过河刮风的时 候,故意设计落水,涉险假装丢失账本。他两次找到贤雅,就是要得到他这一方面的解释。可是之前在尚书令府中星慧郡主突然到访让他错失机会不能继续追问贤雅,这一次好不容易将他请出府来,打算仔细盘问,又被远安给搅了局。赵澜之心里暗恨远安是个愣头青,可是转念又想,若非此人真有一副古道热肠,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玉就这般尽心尽力。 赵澜之骑马穿过街巷,正寻思着这案子下一步要怎么办,忽然眼见前面起了乱子,前面好多路人争先恐后,围圈抢东西,街面上乱成了一团。赵澜之不解,坐在马上观望,但见众人之间有个家伙正当街撒钱,把些稀碎的银角子金叶子抛起来,同时嘴里喊着:“有金锭子,快点来捡金锭子呀!” 赵澜之纳罕:是个疯子,当街制造混乱? 再仔细一看明白了:人群之外,街道的另一边,正有数个凶神恶煞打手般的人物正追过来,直去那撒钱之人。可是人群涌起,街上一乱,他们想要逮人,却也奈何不得。 是捉贼?为何不喊? 撒钱的是贼?为何反而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说时迟那时快,人们纷纷弯腰拾钱的当口,打手们看见了撒钱的人,霍然亮了兵器直奔过来,赵澜之大骇:自己跟前,怎么能出人命?管是什么案子,拿回县衙再审!他施展轻功,从马背上踏过众人后背直扑到撒钱之 人跟前,打手们见来了官差转头就走,那撒钱之人大叫:“哎哟,谢谢您呀。”他伸长了胳膊作揖的当口,赵澜之笑了: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是在千端阁上走了的那个私盐贩子的上线吗?他手腕子上的飞鹰刺青赫然在目呢!赵澜之将他一把拿住,皮笑肉不笑:“我说,我也找你好久了,咱们去洛阳县衙聊聊?”李贵悔地闭上了眼睛:得,跑得了和尚没跑得了庙! 此人名叫李贵,正是之前说到赵澜之与远安在千端阁遭遇的盐贩子的上线。只是那一日人多混乱,他跳入运河之中,逃过了赵澜之的追捕,却被迅速闻讯而来的同伙杀害灭口,沉入水中。李贵命大,在水中苏醒,带伤上了岸。同伙以为他死了,其实他却没有离开洛阳城,两天里四处躲避,小心谨慎,原是为了找到盐贩子们存放赃款的地下钱庄,冒死也要把自己那一份拿回来! 钱庄的主簿并没有难为这个亡命之徒,将他存放的一大笔金银给了李贵,却 四 4 招供 过了好一会儿,来了郎中模样的人给李贵看了伤,敷了黑色的草药又包扎了伤口,李贵只觉得那药味道蹊跷,劲头也大,贴到伤口上好似火烧,霎时疼得呲牙咧嘴的:“你这是什么破药啊?怎么糊上去我格外疼了?” 医生道:“忍着点吧,给你上的药还能跟皇上的一个样?在这儿治病你还想要好受?” 李贵只觉得越来越疼,浑身冒汗,不一会儿竟然恍惚了,喃喃自语:“……不对,这药有问题,有问题……” 他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的歪歪斜斜的视线里,看见一个衙役进来看他的情况,那人贼头贼脑,鬼鬼祟祟,四处看了看,见没有旁人,便将一小包药粉和在水里,扶起李贵,往他嘴里灌:“来,把这药喝了,把这药喝了你就好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知道这人定是被派来给自己灭口的,立时晃头,不肯喝药:“不喝!这是毒药!我看你们是想要药死我!……好呀你们!我保证了我不会说出去!你们居然还把人派到牢房里来了!你们……你们!” 衙役不由分说,把着李贵的嘴把药液灌了下去,事毕转身跑了出去! 李贵终于绝望了,痛苦的大叫:“来人呀!我招!我全招!他们不仁,我也不义!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卖私盐的地方就是那个千端阁!我告诉你们,我全都知道,你们不仅能找到人,还能找到盐!” 赵澜之与孝虎等人闻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贵,只见他气喘吁吁,好像一条丧家之犬:“我说,我说。我要死了,他们也别想活!我全都告诉你们!” “洛阳城私盐交易每日多则五百斗,少也有二百三十余。 买卖,验货,对接,全部都是在千端阁大船上进行。 经手者两人,我,与千端阁的老鸨张妈妈。 新客到,须交十锭金子作为保证,换句话说,入门费,没有这个数目,你就没有经营私盐的资格。 之后每日供货须提前一日预约。今日定,明日提。 货讫收款,一笔一结……” 就在垂死的盐贩子李贵向赵澜之交代洛阳城中私盐贩卖网络的时候,千端阁的大船又在运河上慢慢起航了。这里雪月风花,热闹非常。客人们觥筹之间,暗中交易。 “私盐买卖为什么要在千端阁上进行?嘿嘿。两个好处呀! 一来洗钱方便,私盐获利可以打在上面的酒肉皮相生意里面。 姑娘们还可以帮助招徕客商。 二来,千端阁每夜在运河上行驶, 哪里还有什么东西能比那艘大船能够更好的掩护私盐运输呀?” 宽阔的甲板上,舞女们陪着酒徒饮酒作乐,满满的月亮下,千端阁放下数艘小船,小船里放着袋装的盐。交易成功的走私贩们满载而归,迅速离开。 赵澜之不无震惊:“原来如此……”他将那李贵提起来,拽到跟前,“那你背后的大老板是谁?” “从没见过。真的想要找到证据,我看你还要再去探一下那千端阁。啊……疼死我了!他们下的药物好阴毒啊!受不了了!赶快给我一刀了解了吧!” 赵澜之扔下李贵,轻蔑地看着他:“你忍一忍吧。烈药好得快。你还得当我的人证呢!” 李贵霎时明白自己中了计:“是……是你!你耍我?!我没有中毒?!” 赵澜之笑笑:“不然你又怎么会说实话?谢谢你终于吐露实情,照你这么说,我确实要再去探一探那千端阁!” 李贵奸笑,一半是为了自己逃脱一死而庆幸,一半是被赵澜之耍弄而恼恨:“好狡猾……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想不到栽倒你的手里!哼,让你知道了又怎样?你去查了千端阁又如何?我怕你这么一个小捕快下不了那么大的一 四 5 星慧郡主 远安拿着簪子从地库里出来,夏叔等在门口:“小主子,您要的送小玉和石头出门的马车都准备好了。照您的吩咐,盘缠也准备了若干,这就可以送他们走了。” 远安点头:“嗯。好,夏叔你办得好,咱们这送他们两个走!” 夏叔迟疑,面色紧张:“不过……” “不过什么?” “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嗯?” 远安与夏叔疾步赶到后院,那位不速之客赵澜之已在等候,他的旁边是远安让夏叔准备好的马车,还有几口大缸。小玉和石头牵着手看着赵澜之。小黑孩坐在树枝上向下看。 远安歪头看着赵澜之,没有好气:“怎么赵捕头,你不去给那个公子贤雅当保镖,来这里干什么?” 赵澜之笑笑:“看来我来得还不算太晚,你们要走还没走成呢。上次走水路不成,你这次要走陆路把他们送走?夜里会让人更怀疑,于是决定白天出城?这几口大缸里面满满装着醋,狗都闻不出来。其中两个有机关,上面放些醋,下面是空的,刚好装进两个人。叶公子,你这些心思和机关,我说的对吧?” 远安微微一笑:“您倒是看得明白。不过那又能怎么样?不瞒您说,我做这些掩护无非也就是给您些面子。之前咱们说的明白了,三天之约,我找到了杀死如月的凶犯,可是让您给放走了!你放走贤雅,我就放走小玉!真闹起来,我去吏部告你销 毁证据,放走公子贤雅那个杀人犯,赵大人,您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赵澜之看了远安半晌,上前一步,低声跟远安说话:“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远安本来就气冲冲的,此时听他这样说,扭头仔细看看赵澜之,看着他那俊秀端正的脸和闪闪发亮的眼睛,发现自己对他居然是信任的,泄了气,吩咐众人:“你们先下去吧,我要跟赵捕头说些事情。” 夏叔小玉和石头遵命去了,唯独树上坐着的小孩,却似把远安打发他们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郎当着两条腿,就是好好地看着赵澜之与远安。 赵澜之抬头看看:“哟?这个孩子被你给找回来了?” 远安冷冷一笑:“若不是他,我就死在那公子贤雅的手里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请说吧,这孩子不会说话呢。” 赵澜之略略沉吟:“我没跟你说过,除了如月被杀的案子,我还在查洛阳城私盐贩运的案件。证人说,私盐交易的据点就是如月被杀的千端阁。我想,这两个案件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远安听了颇为惊讶:“还有这事?” 赵澜之看定她的眼睛:“叶公子,你一心认定公子贤雅是杀害如月的凶手。我问你,除了小蛇烛台,还有你手里的那个玉石簪子,你还有什么证据?公子贤雅每次去千端阁都是微服造访,你甚至连一个证人都没有,你凭什么说尚书令的三公子就是杀人的凶手?!” 这几句话入了耳,远安皱眉思考:“你说的……” “我说得就是对。 你意气用事,想把石头和小玉送走,我还是那句话,罪名还在,他们逃不了多远,他们会一直被官府追捕。 还会就此连累你,你的爹爹叶大人,你们全家老小! 这些你想过吗?” “哼!” “别哼,服气吧。你真这么莽撞行事,只会让他们的罪名坐的更实!” 赵澜之所言句句在理,远安心里合计,口中试探着:“那你想怎么样?” 赵澜之心平气和:“我不想怎么样。 我特别不想,你像那天所说的,瞧不起我。 我告诉你,我要再去千端阁查案,我要找到更多的,更有力的证据! 如果跟我想的一样,如果 四 6 再访千端阁 仆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贤雅与星慧两人。她从地上拾起彩礼单子,好好地折好将它交还给了贤雅:“我知道为了我们的亲事,府上必定是全力操办,可是那些珍品宝物什么的,我从小也见着玩着,多的是了,倒不那么放在心上。” 这话让贤雅着急了:“郡主不稀罕?那您想要什么?说于小可,管是天上地下,我自然找来给您。” 星慧回头看看贤雅,见他急得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自己看,当真是一副诚心实意的样子,便缓缓说道:“公子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从小就喜欢收藏佛珠,自打跟随国师修习佛经之后,就更是偏爱于此。什么珍贵东西好玩意,说到底,在我这儿都不算什么,可是若是得到一串,哪怕是一枚好珠子,才叫我真正地喜欢。” 听她说起珠子,贤雅微微离开,转过身去,摆弄起来旁边的琴弦。 星慧起身,跟在后面:“我听说,公子有一颗珠子,来历挺有趣的,是吗?” 贤雅没有吭声。 “听说当年三藏法师圆寂之时曾留下一串佛珠,慈恩寺大火,那串佛珠散逸了,九颗珠子各自不知去向,我听说机缘巧合,公子您得到一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星慧还没说完,贤雅大笑起来:“三藏佛珠……这个传说我从小也听说过,郡主您还真的信?哈哈哈,没有,郡主,我哪里会有那样的灵物?您看这样好 不好:我让人寻来最好的珠子,带去慈恩寺让高僧们开光祈福,再将它们献给郡主,您看好吗?” 星慧笑笑:“既然如此,那样也好。” 转过身,美人的笑脸霎时便冷若冰霜,她要用别的办法让他就范了。 这一天傍晚时分,酒窖和屠户又照常给千端阁送来最好的美酒和食物,厨师们验货,计划着要用什么招待晚上已有预定的波斯客人,小厮们把厅堂轩榭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人挂上了红彤彤的新灯,那是做宫灯的师傅特意为千端阁定制的,美丽的歌姬和舞娘们梳洗打扮好了,在跟着师傅学习新曲,他教她们唱:浮世飞花,春风里无牵挂;流年灯影,静夜里有人家…… 千端阁的一切仿佛仍同寻常一样,只是鸨母张妈妈在自己的房间里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 一个人推门进来,张妈妈见是他,吓得发呆,浑身哆嗦。 那人却是和气的:“妈妈这是在干什么?您这是在收拾细软,打算要走?” 张妈妈道:“没有,没有,就是清点一下。清点一下。大人……我听说,我听说李贵没死,让官府给抓去了,有这回事儿吗?” 那位笑了笑:“我当什么事儿呢。妈妈不是没有经过事情的人。多大的风浪我们都过来了,这么点事儿你就怕了?坐下坐下。” 张妈妈不肯做,反而上前一步:“不会真的,真出什么差池吧?我们可都是一条绳 子上的蚂蚱……” 那位摆摆手:“妈妈不要担心,一切还都在我的控制中,你还要帮我再办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办完了,我自然对您有好的安排。” 这位低声授意,老鸨明白了,惴惴不安地点头,同鬼市的那个侏儒一样。 他究竟是谁呢? 入夜时分,千端阁大船华灯亮起,客人们鱼贯而入。一队波斯客商意兴盎然,可是落在后面的两个被人拖进了巷子里,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脱了他们的衣服,扮成他们的样子,混进了波斯人的队伍里,那正是赵澜之与远安,二人就这般乔装打扮上了大船。 小男孩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见这般也想如法炮制却也没个同伙配合,正一筹莫展呢之际忽然被人拍肩膀,回头看却是船上的杂役,那人当他是个同事便道:“哎,别在这儿偷懒,把这几桶酒给我搬上去。”小孩依言照 四 7 催命符 老鸨眼睛乱转,小声嘀咕着:“要盐?要盐得出门买……” 赵澜之厉声道:“少废话,我知道你这里走私私盐,不是要十个金锭子当做定钱吗?我这儿有二十个,你看够不够?!” 老鸨沉吟良久:“这位大爷,您这是要多少?” “一百斗。” “什么时候?” “马上!” 老鸨摇头:“马上不行。都是头一天订,第二天拿的。” 赵澜之闻听此言一点都没犹豫,转头便对远安道:“拿上箱子!我们走!” 老鸨连忙将他们叫住:“哎等等,容我想想……好,在这里等我消息,等会儿靠岸了,我就把盐给你们抬走。” “这么说……你现在船上就有?” 老鸨哼了一声,得意洋洋:“你不是以为我第一天做这种加急的买卖吧?” 赵澜之道:“带我去仓库!我要验货!” “没那个规矩!” 赵澜之冷冷一笑:“你那盐里面若是混了白沙子,一斗当做两斗卖,我搬走了再找谁去?不行是吧?”他拽起远安,“我们走!” 老鸨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安那满满装着金锭子的小箱子,已经来了,哪里还能放他们走?立即拽住赵澜之:“行啊,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仓库验货!没问题的,看好了,这就给你们装船带走行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赵澜之和远安与那老鸨张妈妈周旋的时候,小男孩被杂役带上了船,直到厨房外面,人手不够的领班把一 个装满了珍秀美食的托盘交给他,送到飞花厅去!小男孩领命行事,手里捧在托盘在千端阁的穿梭,躲闪着来往的客人,寻找着他那小主子的踪迹。 一个喝大了的舞姬摇摇晃晃地从个包厢里出来,一把抓住他:“给我送来的,还要往哪里去?”说罢就把男孩拽进了房间里,那房间里满是年轻香艳的女子,他四处看看觉得竟有些害怕。 她们看他倒是觉得分外稀罕:“……哎?这个小杂役是什么时候招进来的呀?真格是黑了个俊俏!……是呀,真好看,看这眼睛,嘴巴,哪儿哪儿都圆嘟嘟的……快让姐姐喜欢喜欢…… 男孩被舞姬们围住,被那些鲜藕般的胳膊拥抱住,她们还要亲他!男孩猛地挣扎起来,逃了出去,屋里的舞姬们霎时笑作一团。他仓皇地跑到了船舷的另一边,忽然扭头看见远安与赵澜之在另一边一闪而过。 老鸨正带着远安和赵澜之往前走,途径蜿蜒曲折,上了楼梯又下来,好似有意要他们迷路。赵澜之有意留意路过的房间,摆设装饰,以作路标,不期然迎面遇上姜忍与几位客人。姜忍看见乔装打扮的赵澜之颇有些惊讶,赵澜之低头回避,姜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赵澜之与远安跟在老鸨后面,渐渐离开了客人众多的区域,他们下了三折大约四十多级台阶,到了下层的船舱,一片黑暗之中,那老鸨忽然不见了。 黑暗的仓房里,伸手不见五指,赵澜之拿了火油点上,远安还在身旁。 远安转转眼睛道:“妈妈!你人呢?!” 老鸨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两位大爷,这就是我放盐的仓库,两位跟我往里走呀!” 火光所及,四处都是些杂物,中间有窄小过道。远安与赵澜之继续向里走,忽然被堵住了,面前是一座丈余高的大铁门和一个巨大的大锁头。 赵澜之再喊那老鸨:“妈妈!你人呢?” 再没回音了。 赵澜之上前摆弄那锁头,扣得紧紧的,打不开,用刀砍了一下,仓郎一声,纹丝不动。远安捉摸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之前地窖里的先生跟她说的话,仿佛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什么。她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来如月的玉石簪子, 五 1 大船沉没 千端阁舱底的仓库里,远安眼见着闸门打开,河水涌入,饶是赵澜之怎么往上托举她,两人这也都快淹死了,就在这个当口,忽然铁门上方的小门打开,小黑孩的脸出现在外面,远安大喜过望,仿佛看见救命菩萨一般:“哎呀你怎么在来了?!快快快,快把我们救出去!” 小黑孩二话不说就在外面撞门,可他快把半个身子骨都撞碎了,那大铁门纹丝不动。 远安从怀里拿出骷髅手扔给外面的小孩:“等等,这门是朝外开的!……快!这个给你。从外面拽门,把门给我拽开!” 仓库里的水还在不断上涨,远安说这两句话的光景,那水就从脚脖子涨到腿肚子了,铁门外面的小黑孩不敢怠慢,接过铁手,从外面拴住了铁门销,奋力拉动,直到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暴,可是使了几十头牛的力气,只听嘎巴巴几声响,铁门轰然打开! 此时仓库内几乎装满了水,铁门被小黑孩拉倒的那一瞬间,河水涌进了船舱,几乎被淹没的远安与赵澜之侥幸生还。穆乐把远安背在背上,赵澜之紧随其后,三人半靠跑半靠游终于离开底舱。 船舱里的食客美姬们还在寻欢作乐,猛然赶到了大船剧烈的晃动。有人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那舱底进水,开始迅速下沉的大船仿佛要带着所有人一起坠入漩涡深渊了! 刹那间船上陷入混乱,有人尖叫 ,有人逃跑,有人可能是觉得自己水性好就直接往水里扎。远安,赵澜之与小黑孩冲到船舷上来,却有数个打手正面袭来。远安差点没死,侥幸逃生,此时血气上涌,大开杀戒,赵澜之却在一片混乱之中看见姜忍,无论从来何等镇定冷静,他也是劫后余生,仿似惊弓之鸟,怀疑所有人的善恶,眼见着姜忍过来,一边跟其他的打手搏斗,一边准备好了也要在必要的时候跟这个从前的同僚动手,谁知姜忍手起刀落,将他身后一个意图暗算的杀手击毙,赵澜之这才放下心来,对他道:“帮忙!” 倾斜的大船上,这一边杀得是格外热闹,血把河水都染红了…… 可是大船沉没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片刻的功夫,船上几乎所有人皆坠入河中,有气的还在大声呼救,没气的也不在少数。 原本并肩厮杀的远安赵澜之小黑孩和姜忍也落入水中,旋即被波涛和漩涡冲散。远安不会游水,抓住木板,浮在水上,狼狈地抹了一把脸:“赵澜之!小黑孩!你们人呢?!”一个强壮的男人要抢远安手里的木板,趁她不备,从后面把她的头压到了水里去,小黑孩像只鲨鱼一样忽然钻出水面,从后面猛然袭来,恶狠狠地把男人撕开,把远安从水里拽上来。 远处的赵澜之从水里洑水上来,大喊:“远安!叶远安!” 远安惊喜:“我在!我在这里呢! ”谁成想那人只道了一句“快上岸!”扭头就又钻入水中。 远安大骇,恨不得自己跟上去:“你去哪里?赵澜之!你快回来!” 可那小黑孩凭着一腔蛮力却拽着远安往岸上游去。 远安挣扎大叫:“我不走!赵澜之!赵澜之!我去救你!” 小黑孩却不由分说,只把她往岸上推。 乱似一锅粥的河水里,千端阁的老鸨张妈妈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用船桨打着要扒上船的手:“你们都给我滚,这是我的船!” 一个浪头打来,她的小包袱掉入河中,老鸨着急大叫:“啊,我的金子呀!” 一个落水的人顺势把她拽了下去,抢了她的船。 老鸨就要溺水身亡的当口被赵澜之从水里拽了上来,把她挂在木板上。 老鸨惊魂未定,却见是差点被自己害死的冤家,当时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啊?是你?!” 赵澜之呵呵一 五 2 天后手谕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洛阳县令大人看来像发了一场大梦一样:潜伏在洛阳城市井中的数十个贩制私盐的作坊被赵澜之一举倒破,负责运输接洽运输私盐的码头和涉及了几十个城市的运输网络被连根拔起,缴获食盐千石,制盐工具无数,涉案的嫌犯把县衙门的牢房刑房都填满了。与此同时,杀死千端阁舞姬如月的真凶也浮出了水面,人证物证俱全,那竟然与私盐大案的首犯是同一人——尚书令裴大人家的公子贤雅! 两桩大案都被手下的捕头破获,照理来说,这对县令大人是天大的好事儿,可他一见文书上贤雅的名字,当时就吓得麻了爪,翻滚着把要去抓人的赵澜之拦住:“我说,我说,赵澜之,你拿这个人,是不是再想想?你不是认识他吗?你们不是有私交吗?那可是尚书令家的三公子呀!” 赵澜之:“大人,我拿人只看罪证,不论私交。” “你不论,我论!我说不许去!什么人你都敢动的?!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把这个案子给我放下来!我要从长计议!这是我的命令!” “您的命令?你的命令可有这个大吗?”赵澜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小的明黄色的文书,打开之后缓慢地在县令大人眼前晃了晃,他并没有看清楚全文,几个字就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是天后的手谕! 赵澜之没有时间纠缠,带着手下数人就匆 匆而去,县令大人在地上坐了半天,喃喃道:“这个赵澜之,一个小小的捕头,怎么会拿到天后的手谕呀……”思前想后,果然自从他从塞外转职而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都似自有一番道理,也许就是天后的亲信嫡系!县令这下知道乖觉了,这案子以后怎么办,怎么走,说到底都让赵澜之去办,自己就好好走个过堂罢了! 尚书令府里的家丁没能拦住气势汹汹的官差!赵澜之与部下孝虎等人长驱直入,直至后宅,与此同时,裴大人着着官服迎面而来:“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到这里来!” 赵澜之拱手施礼:“裴大人,下官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遵天后懿旨,特来抓捕令三公子贤雅! 裴大人恼羞成怒:“血口喷人!我儿子犯了什么罪?!” “走私私盐。杀人灭口!” 裴大人霎时呆住了。 赵澜之:“大人,没错,近来轰动洛阳城的两起大案,私盐案,舞姬如月被杀案,罪魁祸首都是令公子贤雅!证据确凿,下官特来拿人!” 裴大人岂能相信?当下也不顾威仪,拽住赵澜之使劲:“你弄错了!你弄错了!不可能,贤雅怎么会是罪犯?他就要与星慧郡主成亲了呀!你不能带他走!你不能带他走!” 赵澜之与裴大人纠缠不清的时候,贤雅却自己从后面出来了,他面色苍白憔悴,行动迟缓,慢慢走进了,把自己的父亲扶好,回 头看看故友赵澜之:“走,我跟你们走。” 裴大人呆住了,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好儿子,如他的名字一样贤良优雅的孩子真的是朝廷的重犯?他怎么好像不认识他了? 赵澜之有片刻没动,倒是贤雅走到了他前面,他看见家人们惊诧的眼睛,心想我有很多事情你们不知道呢,你们不知道我刚刚服食了阿芙蓉,我又梦见了如月,她,她真的来跟我索命来了…… 公子贤雅归案。 另一边叶大人府里却是喜气洋洋。 远安兴高采烈,一跳三尺:“这下好了!小玉冤情昭雪!真凶被抓住了!” 小玉和石头齐齐给远安跪下:“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给小主子行礼!我给小主子跪下!都亏了小主子!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小玉这条命都亏了小主子!您,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话说那小黑孩正躺在马厩的栏杆上睡觉,被他们一叫,掉在 五 3 自有办法 “认了?” “认了!” 清客们的消息来得快,尚书令裴大人家的公子贤雅刚刚在洛阳县衙内过了公堂,靖王府已经收到了最准确的情况,王爷闻信呆坐了片刻,随即转身去了后宅。清客们彼此看看,心照不宣,五天之后王爷就要嫁妹妹了,眼看要办喜事的当口儿,除了这么大的乱子,看王爷如何收拾吧! 星慧郡主正在选珠子,靖王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进来了又只是一句话:“妹妹,婚礼的事情,搁置吧。” 星慧闻言诧异:“哥哥说什么呢?” “我说你跟公子贤雅的婚事,就此搁置,择日取消。这人你不能嫁!” 星慧起身,蹙着眉头:“为什么?” “你历来消息灵通,怎么这么大的事情还蒙在鼓里?!整个洛阳城的私盐网络,贤雅他是幕后黑手!今日洛阳县衙过了堂,认证物证聚在,他自己也认了!” “一派胡言!”星慧郡主一张素白的脸胀得发红,“贤雅公子言行谨慎,心性善良,只爱音律,绝不会做走私的勾当!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是陷害!” 靖王爷听了冷笑:“你说他什么?言行谨慎,心性善良,只爱音律?我的妹妹,你那日见他一回,就被他迷上了,这个人你究竟了解多少?他走私你觉得惊讶吗?你太天真了!他还杀了人呢!他杀人灭口了!” 星慧郡主好悬一下子没站住,扶了桌子问靖王:“……他杀人了? 贤雅杀人?…杀了谁?为什么?!” 靖王坐在椅子上,恨恨咬牙:“千端阁的舞姬如月!” “……” “两人本来就是相好!可是那可怜的女人无意中撞破了贤雅利用千端阁贩运私盐的秘密,就被贤雅下毒害死,哼,你当他用了什么好手段?他把熏香蜡烛换成了制造幻觉的毒药,那女人活活被吓死了!哼…...这也算他一箭双雕,一来可以杀人灭口,二来又为跟你成亲扫清了障碍!” “千端阁舞姬之死,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我有所耳闻,不是她身边的丫鬟图财害命吗?贤雅他怎么会是凶手?那毒药听上去那么蹊跷,他……他,他可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你觉得蹊跷,我也觉得蹊跷,可是一个瘾君子,一个吸食阿芙蓉成癖的人,弄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不困难吧…...”靖王看着星慧郡主,发觉了她惊讶且有些不信任的神情,腾地站起来,“怎么?你还不信?我告诉你,清客们的消息刚刚过来,那公堂上,贤雅是坐着还是跪着,千端阁的鸨母怎么跟他对质,还有在鬼市卖迷幻药的侏儒说了些什么话,我全都清清楚楚!认证物证俱全呀!谁都没法抵赖!” 靖王言之凿凿,星慧似乎终于有些被说动了,寻思了半晌:“贩卖私盐,下毒杀人,这些可都是重罪呀,如果贤雅真的下手做这些事情,必然要小心 翼翼,毫无破绽……那些证据是谁找到的?这案子是谁破的呀?” 靖王道:“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再说,也是遇见了冤家!洛阳县衙的捕头,名唤赵澜之者,一年前才刚刚从塞外大营中调回洛阳,这人实际上是天后的亲信,让他回洛阳就是督办大案的!” 星慧恍然大悟,印象中似乎有一个人的形象跟“赵澜之”的名字对在一起,矫健精干的年轻人,白净的不动声色的脸,她似乎在尚书令府中见过他,她似乎也从公子贤雅的口中听说过他,他们不是朋友吗?就这样把朋友送进了大牢?也真是个面冷心冷的狠角色呀……星慧忽然轻轻一笑。 靖王会错了意,只当是自己说的话妹妹她都听进去了,便语重心长地说:“妹妹呀,这是个祸事,本该避免的,可它到底还是来了,不过早来总比晚来的好,现在来了总比你真的跟贤雅成亲之后来得好。 五 4 作证 裴贤雅贩卖私盐并杀人灭口一案终审过堂的当天,洛阳县衙门口,菌集了大批百姓,众人议论纷纷:“那可是尚书令家的公子呀……那有什么,这么大的案子,是天后督办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别说了,县令大人快宣判了……嗨,有什么可听的,都是重罪,必然判死呀……我赌死不了!……” 衙门里面,县令大人一敲惊堂木:“人犯裴贤雅,目无国法纲常,制造贩运私盐,杀人灭口。现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抵赖无用,判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有人公然闯入,衙役们上前阻挡,与十数个身高力壮气势汹汹的保镖对峙,衙门里霎时乱了起来,众人仔细一看,为首竟是一个年轻女孩,面色沉郁,不怒自威,低声说道:“县令大人你的人证没有齐全,不能宣判!” 县令不明就里,指着这胆大女子:“你是……” 她身旁的保镖,手牢牢摁着自己的刀柄,低声说道:“靖王府星慧郡主。” 县令吓了一跳,不知觉间自己的腿肚子就软了:星慧郡主谁不知道?靖王爷的妹妹,国师高徒,天皇与天后的宠儿,今儿竟带着人马闯入公堂了!县令大人战战兢兢地下来:“郡主……郡主请上座。” 星慧郡主稍稍抬头,一人横刀竟挡在她与县令大人之间。 赵澜之。 “行礼。” 他对星慧低声命令,冷漠的脸,毫无表情。 星慧身 边的保镖正是姜忍:“赵澜之,郡主是金枝玉叶,这公堂之上她要向谁行礼?你?还是县令?你怎敢对她如此讲话?” “不是我也不是县令大人。这是公堂,‘明镜高悬’四个字乃是先帝亲书,代表国法至高无上,星慧郡主要对这四个字行礼!” 姜忍咬牙恼恨:“你竟敢!” 星慧看看赵澜之,他是坚持的,不肯退让的。在场的众人都在想,这个赵澜之怎会如此擅自妄为,不识时务的时候,星慧向前一步,竟然双膝跪下了。 “这位大人说的不错,‘明镜高悬’,国法公正,至高无上,县令大人,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干扰您断案,我不会上座。我只是来给我未婚的夫婿作证,他是良人,并无作奸犯科!请大人明察!” 衙门上众人霎时议论纷纷。 贤雅看着星慧。 星慧看着县令。 县令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他没主意了。 案子之后是如何审得的,是由赵澜之呈报给宫中的武后的。 县令重新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让星慧郡主这个突然而至的证人说话:“裴贤雅贩运私盐,杀死如月,你,你有何话说?!” “贩运私盐一事,大人若已有完整的证据,那我无话可说。可依本朝律,若能退回赃款,并将税款缴纳完全,可以从轻发落,虽然数额巨大,可我是靖王郡主,公子贤雅的债务由我来担!” 闻此言者都抽了一口气,贤雅的爹爹, 尚书令大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星慧郡主要做了? 星慧继续道:“至于舞姬如月的死,”她轻轻一笑,“这件事情就完全是空穴来风了。” “此话从何说起?” “杀人要有动机。如月生前,公子贤雅待她甚好, 许诺在我们成亲之后将会给她赎身,脱离妓籍,而且已经得到了我完全的同意, 试问两人既是这样的感情,公子有什么理由杀死如月?!” 跪在地上的贤雅失声道:“郡主!” 星慧郡主垂着眼睛,面色坦然。 陪审的官吏们低声议论着:“原来是另有隐情……郡主会不会是作伪证呢?……哎,若非实情,皇室儿女怎么会捏造这种不顾尊严 五 5 三藏佛珠 靖王府星慧郡主与尚书令三公子裴贤雅联姻的大红帖子送到叶府,差点没把远安吓个跟头,翻来覆去地怎么看都觉得邪门:“有这等事情?!定是有人弄错了!那裴贤雅前天还在洛阳县衙里面关着呢,这怎么眼看着三天之后就要成亲了?!” 她后娘叶夫人笑道:“可不但是你一个人觉得蹊跷。现在整个洛阳城都在议论呢,都说星慧郡主有情有义!那公子贤雅顺风顺水!” 远安道:“什么玩意顺风顺水,那公子贤雅就是个杀人害命的腌臜泼才!是坏人!” 叶夫人道:“大小姐你说他是坏人没用!这事关感情和缘分。别说旁人了,就连郡主的哥哥靖王都拦不住呢。三天之后,二人大婚,咱们都被邀请了。” 远安撇撇嘴:“哼……人家大婚,我看您为何明明很羡慕。” 叶夫人上前,亲热地“:远安啊,听母亲一句话,你瞧星慧郡主豁出什么来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如意郎君,可见是女孩都会走到这一步!我也要给你物色婆家了。” 远安一把掀开那妇人:“打住!免谈!” 远安说完转身就走。夫人也没再阻拦,只在后面暗笑,心里做着计议。没一时侍女引着与她玩得甚好的杨夫人上来。 叶夫人着急又热情地:“姐姐呀,之前拜托您的事情,姐姐可帮我物色到了?” 杨夫人道:“我所来正为此事。” 杨夫人说罢让随身带的侍女拿出准 备好的画像名帖,展开给叶夫人看。只见那画像上是个面目英俊,器宇轩昂的男子,杨夫人又将此人身世背景,性格口碑地好一番介绍,听的是远安那后娘喜不自胜——原来她早下了手,是要给远安找个婆家嫁出去的! 叶夫人颇为满意,执了那杨夫人的手道:“姐姐帮我考虑得甚为周到,这个人选不错。我念您的好!只是我还要与她父亲商谈一番,才回好复给您。这期间姐姐尽帮我联络着,莫把这好人错过给了别人家的姑娘!” 杨夫人道:“你就放心!” 叶夫人吃了点心,心里甜甜的,这人找得确实不错,把大小姐嫁出去,她再也不用受她一肚子气,远宁也再也不必总是被他姐姐收拾得鼻青脸肿的了! 尚书令府中,劫后余生的裴贤雅正下跪听他父亲训斥:“贤雅呀,万事有因才有果,你如果之前克己谨慎,怎会遭此大难?!你以后,可都要改了吧?!” 贤雅掩面拭泪:“父母在上,孩儿知错了!从此后务要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再不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 他母亲上前把贤雅扶起来:“这一次大难不死,你一来要谢朝廷开恩,二来就是要谢星慧郡主!若非她对你不离不弃,恐怕不只是你,连我,我也要交代在这桩祸事离了!贤雅我儿,你一定要感恩戴德,报答于她!” 贤雅点头:“孩儿记住了!” 贤雅别 过父母,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禁又回忆起公堂之上,星慧郡主是如何竭尽全力营救自己。此前他对星慧是倾慕的,因为她美貌又尊贵,他对这婚姻是满意的,因为门当户对。可这劫数让不得不重新再去认识星慧,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交了无比的好运,被这情深义重的女孩儿看中。若想要报答与人,无非一件事情,给她她想要的。贤雅思考良久,终于从暗箱中拿出锦盒,打开看里面那一颗三藏佛珠! 第二天,日光好,风习习,吹得白马寺的柳树轻轻飘荡。 星慧郡主的马车停在寺庙门口,她搭着姜忍的手从车上下来。 佛堂内,薄烟环绕,香客络绎不绝,贤雅在等候着。 二人见面,贤雅快步上前,星慧微微一笑:“几天之后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公子为何如此着急,找我出来见面?” 五 6 好看 马奴石头带着小玉离开之后,叶府的小厮们发现活计反而比从前轻巧了。这都是托赖那小主子带回来的那个小黑孩的福,他吃的不少,话不多,跟谁仿佛都不认识一样,可就是把牲口们伺候得好。喂草喂药,洗洗涮涮好像都有商有量的,高头大马们被款待得舒舒服服,旁人也都轻松了。 小厮们笑嘻嘻地跟管事夏叔叨咕说这孩子到底是哪路神仙呀? 夏叔道是有这样的人。跟人不爱说话,跟动物处得好。他见那小男孩提着木桶和刷子出来便问他我说你们给主子们备的马和车子都弄好了吗?今日是靖王府星慧郡主大婚典礼,他们这就要去呢! 男孩只是点点头。 少爷远宁晃悠悠地过来,他脸上被远安踩出来的伤要好没好,还有几块淤黄,身上袍子十分漂亮,是个去赴喜宴的模样。 夏叔垂手施礼:“少爷。” 远宁道:“去,把黑狮子给我牵出来,我今天骑那个去。” “回少爷,黑狮子病了,才吃了药。今儿给您备的是小龙头。” 远宁撇撇嘴:“少来,小龙头哪有黑狮子威风。快点给我牵过来!” 他手指头戳着着小男孩,小男孩就那么看着他,一动没动。 “说你呢,把黑狮子给我牵过来。” ——少爷的耐心也就那么点,可是小男孩还像没听懂一样一动没动。 远宁恨恨:“这个奴才!回头我收拾你!” 远宁想要推开男孩,自己动手 去牵那黑狮子,可是男孩抬手一推,倒是把远宁一下子扣在地上。 少爷跳起来,抡圆了拳头:“好呀你!没规矩的!我揍你!” 夏叔上来赶紧拦住:“少爷!少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小主子…小姐从外面带进来的,谁的话他都不听,只听小姐的。您看您,这都穿戴好了,别把袍子弄脏了。我把小龙头给您牵过来!” 远宁气得眼睛都鼓起来了:“怎么着我姐的奴才我就收拾不了你了?……得瑟什么?我这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嘴上说的热闹,脚下却是识相的——远宁被夏叔给推走了。 小厮们看着小孩笑:“你胆子也太大了!敢把少爷推个大跟头。哎,你快点驾这个车去接小主子,她今儿不骑马。” 小孩点点头,套了车去房前接远安。 他把马车在远安的门口停好,四处看看花草,蹲下来看细细的蚯蚓钻洞,一只蝴蝶落在鼻尖上,蝴蝶拍拍翅膀,痒得他打了个喷嚏,再抬头看,几个丫鬟正簇拥着个好漂亮的女孩从里面出来,小孩回头扫了一眼,又转过脸去。 丫鬟们窃笑:“瞧这个呆小孩。哎别偷懒,扶小主子上车呀!” 小孩这才回头,见到穿着女装的远安,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头上团着两个小圆髻,一侧别着绿的通透的树叶翠,厚厚实实的刘海,更显得那脸蛋鼓溜下巴尖,原本就说这人颜色长得好,眼睛黑亮无比, 混红齿白,她笑嘻嘻的,那牙齿真白呀,就像耳垂上带的那两颗珍珠一样。小男孩惊讶地,又紧张地,看看远安弯弯的眼睛,他却又羞赧地低下头去,好像再多看一样多看看她那粉粉白白的衣裙,自己的心脏都会蹦出来一样:“你,你……” 远安倒是满不在乎地:“我,我……我怎样?小主子我原本是个女子。我穿成这样子不好看吗?” 男孩听了使劲摇头,又点头:“怎么不好看……好看。好看的。” 谁听了好话也都得以,远安哈哈一笑,从夹带里面拿了个物件交给小孩:“对了,这个是你的:这是你的腰牌,上面的字是你主子我亲自刻的!我给你选了这个姓,比木头的木好看,是不是?这就是你的名字。穆乐。” 男孩拿过来,仔细 五 7 家奴之死 公子贤雅半睁着眼睛,已然断了气,赵澜之看见被姜忍趴在地上的星慧郡主手指动了动,连忙上前查看,庆幸她气息尚在,旋即转身吩咐:“郡主只是一时昏厥!快请太医!快!” 话说办喜事的尚书令府一片狼藉,靖王爷再不肯让星慧久留,执意将星慧带回王府,太医闻讯而来,不敢耽误,立即给星慧郡主诊治,在她人中手腕处艾灸,又灌下了安生醒脑的汤药,但见星慧郡主眼帘微动,这才转身汇报靖王夫妇:“王爷,郡主只是头部受到撞击,一时昏迷,并无大碍。” 靖王爷走到床边,轻声唤她:“妹妹?妹妹?” 星慧郡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悠悠醒转:“哥哥……我,我这是在哪里呀?” 靖王道:“回家了。你回家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靖王劫后余生,犹有后怕:“妹妹你当时晕倒,并不知情。 姜忍他偷换了庆典的蜡烛,将制造幻觉的毒药混入其中。 在场所有的人都吸进了毒气,都命在旦夕。 若不是户部叶大人的家奴搭救,只怕除了昏迷的你,所有的人都命丧姜忍之手了!” 明慧仿佛用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哥哥的话消化明白,才想起来自己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那,那姜忍他人呢?” 靖王道:“姜忍已被这位赵捕头就地正法。 还有这位是户部侍郎叶大人家的小姐远安。 今日能够逢凶化 吉,全靠他们二人相助。” 办案的赵澜之与热心肠的远安怕星慧郡主再出意外,就一直跟到了靖王府,见郡主终究没事儿,靖王爷又通达人情,说话漂亮,两人心里也是颇为受用。没想到那星慧郡主竟亲自从床上起来,慢慢走到赵澜之与远安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二人,然后就要躬身施礼,被远安一把扶住:“郡主莫要折杀我们。” 星慧低着头,一字一句:“谢赵捕头与叶小姐救了所有人的性命。你们的恩……我.一.定.会.报。” 赵澜之道:“郡主言重了。” 王妃上前搀扶她回去休息:“妹妹,还是好好休息吧。” 星慧转过身,被王妃搀扶着回到床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靖王爷一边感谢赵澜之与远安仗义相救,一边跟下人吩咐着善后事宜,人们纷纷离开,没有人注意到星慧在哭,在流眼泪,也没有人听见她轻声地说:“姜忍,姜忍,你把我击昏,就是为了杀掉所有人而让我独活,对不对?” 他们之间的故事也不仅如此。 他是爱上了主人的家奴,为了她能做一切,在所不惜。贩运私盐,杀人灭口,栽赃贤雅这都出自他手,最后还用自己的死把她摘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可能也不是没有留下尾巴。 远安与赵澜之是一起离开王府的,她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姜忍的?” 赵澜之:几乎是从我第 一次在千端阁上看到他的时候开始。 他自陈怀才不遇,境况不佳,可是用的却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 买剑的钱从哪里来的?” “那公子贤雅呢?你一早就确定不是他吗?” “探案久了多少会有一些直觉,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的时候, 也许恰恰就不是那个人。 也许真正的黑手就是要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那个人。 如月浴室里的小蛇烛台,毒药铺的账本, 当我们最后被困在千端阁的小仓库的时候, 老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她后面的主使就是贤雅。 这究竟是让我们死到临头,死个明白。还 五 8 国师天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对于赵澜之和远安来说,这一桩公案算是就此结束,而大劫余生的星慧郡主身体尚未痊愈就离开王府,独自一人拿着一件东西,去了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阴暗的大殿,祭坛上烈火熊熊,数个小沙弥守候在侧,中间一人身影瘦削颀长,玄色长袍上刺绣着红色图腾,似马似鹿。空气中有淡淡香气,落到人的喉咙里有些许苦涩,编钟被轻轻敲打的声响仿佛从另一个空间里传来,这个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跟着打拍子。他左手的腕子上有两颗暗红色的佛珠。 他是谁呢? 星慧郡主沿着台阶缓缓上前,俯身跪拜:“国师在上,徒儿不辱师命,得到三藏佛珠一枚。敬献国师。” 被叫做国师的人缓缓起身,回头,祭坛里的火光把他他庞大的影子投在星慧的身上。 星慧低着头,不知道是国师的手,还是那只手的影子慢慢地伸向自己,像一条不发声响,无穷长的蛇。 星慧手里的盒子被拿走了。 被打开来。 里面的一颗佛珠流光溢彩。 就是那枚曾经属于公子贤雅的珠子,如今经由星慧,落入了大唐国师天桥之手。 天桥国师轻轻地执起这枚珠子,霎时便泪如雨下:“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师父!师父呀!我终于找回一颗佛珠了!我终于找回一颗佛珠了!”那哭声又变成了尖声尖气的怪笑,“星慧郡主,从小就 聪颖敏捷,胆识过人,我没有看错你!若非你把自己变成鱼饵,我又怎能得到公子贤雅手里的这个三藏佛珠?只是过程颇为惊险,对不对?好悬被那个对你用情至深的姜忍坏了算盘。” 星慧知道自己差事办得并非完美无缺,国师一问,她的额头几乎扣在了地上:“……一切都在徒儿掌握之中。可是姜忍死得可惜。贩运私盐的买卖又被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与户部侍郎叶甫成侄女叶远安全盘破坏了……我不会放过他们!” 天桥点点头:“钱是小事。能把失散的七颗三藏佛珠找回来才是大事。” 星慧的头磕在地上,抓住时机恳求:“国师在上……什么时候……把三藏佛珠的秘密传授于我吧?” 天桥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星慧你说什么?” 星慧鼓足了勇气再次恳求:“请您,把三藏佛珠内涵的精髓秘密法术技艺传授给我吧?” 天桥虚虚实实影子忽然袭来,两只枯瘦的手紧紧扼住明慧的喉咙,指甲都要陷在她的皮肉里:“要你找佛珠,就跟我谈条件?不怕,不怕我杀了你?” 星慧都要被掐死了,却全然无惧,阴阴地笑了:“您寻找三藏佛珠十多年都没有结果。我这么快却帮您寻回了一颗。这也是缘分吧?佛渡有缘人,想要得到佛珠不可强取,不能豪夺,像化缘一样,要原来的主人愿意给与才可以。除了我,国师还有别人更值 得信任吗?” 黑暗里星慧能看见天桥一半的脸,那是个慈眉善目的好看的脸,有着温柔的眉眼,和佛像一般挺直的鼻梁和厚实慈悲的嘴唇,只是他因为发怒而紧绷着,涨红了,但是她的话,他听进去了,思考,衡量,最终改了主意,轻轻地放下了星慧。只一眨眼,他又退回了数丈远的高台之上,他再说话,是和缓的,和蔼地:“瞧瞧你,瞧瞧你,到底还是年轻。这么沉不住气。我会奖励你的,也会把你要的东西教给你。只是现在,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先去把其余的佛珠找回来吧!” 星慧知道这一天可能并不是谈生意的好时机,但是她足够勇敢把自己的条件明明白白地告诉给了天桥:你想我帮你找回那些失散的佛珠,就要把它们的秘密告诉我!她磕头后又转身离开了,她给国师时间考虑。 明慧阴沉着 六 1 相亲 洛阳城,太初宫的黄昏,橘色的太阳斜照着宫闱,空气里漂浮着花香与虫鸣。 几个议事的大臣走后,武后有片刻的空闲,她在一幅画前久久伫立,手上拿着一杯茶。 那画上是一对男女在蕉叶下看书。女孩扎着两只小角,男孩穿着青色的袍子。书上不知有什么有趣的掌故,他讲给姑娘,把她给逗笑了,细细的手指搅在一起。 他说了些什么呢? 眼下的武后已经不记得了。 赵澜之从外面被宫人引入,下跪请示:“启禀天后,千端阁走私私盐的事情已经调查完毕。靖王府并无非法收入,所有事情系家奴姜忍所为。其下制造运输贩卖私盐的网络已被我们一网打尽。” 武后点点头:“澜之,你做得好。不枉我一直栽培你,也不愧对你父亲对你的殷切希望。我要对你论功行赏。” “谢天后。”赵澜之抬起头来,眼光落在武后久久凝视的那幅画上,他心里不免产生疑问,那幅天后最钟爱的画,上面的两人究竟是谁呢? 叶大人府中,那个从来不肯消停的远安大小姐正要出门,叶夫人从外面进来。 远安心说糟了,晚走一步竟被她赶上了,肯定没有好事儿!嘴里面应付着:“母亲,找我?” 叶夫人掩不住的高兴:“远安呀,天大的好消息!” 远安笑笑:“天大的好消息?是您要出门些日子?” 叶夫人一愣,这一番倒是没有理会远安说话带刺, 只说道:“不是不是我的事儿,是你。有人家来提亲了!有人要娶你!那位公子出身名门,本人又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安已经快冒烟了,立起眼睛发怒:“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日子过得正快活,我才不要嫁人!” 叶夫人摊开双手:“可是女大不中留,你又不能一辈子留在你爹爹和我的身边呀!”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把我给赶出去!我要跟爹爹说话!” 她后娘早有准备:“你爹爹让我拿主意了!” “你!……”远安气得咬牙切齿,忽然转转眼睛,计上心头,“母亲是看好了,非要把我嫁出去了?” “我是为你好! 远安道:“那要依我一个条件!” “你说!” “甭管他被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全都不信。究竟怎样,须得跟我见上一面!” 叶夫人迟疑:“这……” “不行就算了! 她后娘急得跳脚:“行!见面就见面!看得准成!“ 远安心想,要应付这事儿,还得去跟地库里的老家伙借些玩意。 地库里,黑衣人在调制药物,深红色的汤水汩汩冒泡,他把一只壁虎扔进去,崩出来一副鱼刺。 炼丹炉下的火烧得正旺,黑衣人把槽子打开,几粒练成的金丹滚。他拾了金丹,扒开猴子的嘴巴把金丹推进猴子嘴里,猴子忽然脸色赤红,开始骑跨在同一个笼子里的老鼠身上搞事情。 黑衣人失望地摇了 摇头:“这帮动物都是流氓,太不像话了!我说了,我需要一个真人来试药!” 远安正撅着屁股趴在他的箱子外面找东西,接话道:“放到动物身上总也不好用,我怕你把人再给弄死了…...啊找到了。嘿嘿嘿。”远安把一张人皮面具套在脸上,转身看黑衣人,“你看我怎样?” “这……是要打劫去吗姑娘?” “我后娘说有人提亲,我去见见那位公子。” “原来是这样......他心脏还好吧?如果心脏不错的话,要不要用他来试试我的药?” 远安不以为意,将他一把推开:“老头儿 六 2 天枢和尚 一年前的黄昏,塞外的荒野上,一个十余辆车马的队伍正缓缓前进。 七个官军骑着高头大马从后面抄上来,将车队截住,为首的军官正是赵澜之,身后是孝虎等若干部下。 孝虎跟车队最前面的马夫询问了几句,回身报告:“大人,叶甫成叶大人赴吏部履新,已经现行出发,这是他的家眷。后面那位是叶公子。” 赵澜之策马经过几个车轿,仔细地检视每一辆马车,叶夫人在车上打开帘子:“大人。” 赵澜之施礼:“夫人。我们追捕通缉犯,奉命搜查,请给与方便。” 叶夫人道:“大人请。” 远安策马从后面上来,她当时是男装打扮,头上一个黑色宽边小毡帽,身上是条青色袍子,衣裳是寡淡颜色,可那张脸气色饱满鲜艳,笑嘻嘻的好表情,像有喜事儿似的。 两人彼时倒未立即搭话,抱了抱拳。 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后面的车上放着四口大缸。 赵澜之骑马过去,指着问:“这是什么?” 远安骑马跟上来答话:“醋。” 赵澜之看看他:“四缸醋?” “啊,我从小口味重。” 赵澜之带的大狗上去嗅了嗅,扭头就走。 赵澜之把盖子挨个儿打开,满满都是醋:“叨扰了。放行!” 远安并没着急走,勒着马绕了一圈:“大人手上受的是什么伤?” 赵澜之道:“不打紧,沙漠里的蝎子。” 远安抛出个小盒子给赵澜之:“这药管用。” “谢了。” 叶家的车队开拔。 赵澜之回身望着远安,只觉得这位叶公子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什么。 当天夜里,赵澜之在伤口处擦了远安给的药,果然清凉消肿,药到病除,大狗从营房外面走进来,嗅了嗅他的药膏,打了个响鼻,孝虎笑道:“狗鼻子最为敏感,受不了奇怪的味道。” 赵澜之微蹙眉头,想起来白天搜查叶家车队的时候,大狗上去嗅醋缸,受不了味道,扭头回来。 赵澜之连忙问孝虎:“本地生产的醋很有名吗?” “回大人,没听说呀。” 赵澜之懊恼,抚着额头长叹一声:“哼,装上了醋,狗还能闻出来什么?人家这是早就打算好了的!也罢,这一番又让那陈天枢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此时的赵澜之讲起一年前的这桩事体不紧不慢不着急,只是仔细看着远安的背影:“同样的办法你当时把陈天枢在我面前偷运走了,而数天前你又想要把石头和小玉运出城去。我说的没错吧?远安。只是之前我吃了瘪,这一次没有再被你骗过。” 远安背朝赵澜之,脸色阴晴不定,忽然仰头笑了:“赵捕头,恕我驽钝,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一年之前我是从塞外经过,是不是遇见了你真是印象全无。关于石头和小玉,他们又跟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呢?你把我给弄乱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赵澜之腾地起身: “远安!” 远安停住了脚,仍没回头:“那陈天枢当年本是三藏法师的弟子, 三藏法师刚刚去世,他就火烧禅院,残杀同门,是个最为狡猾凶悍之人。 你聪明机敏,精力旺盛,可是心不染尘,天真善良。 可别被人给,给拐带坏了……” 远安回头看定了赵澜之,冷冷的眼睛:“你算是谁?跟我说这种话?” 赵澜之忽然窒住了,半天方说:“我……如果我不算是谁,为什么今日我们相见?” 远安转转眼睛,变了一副无赖的脸出来:“哼,长这么大最恨有人对 六 3 最是狡猾 远安骑马回了府,气呼呼地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扔给穆乐。 等候已久的叶夫人迎上前:“远安啊?那个赵公子你相看得怎么样?我告诉你,他可是名门之后,父亲未过身的时候,可是当年闻名遐迩的赵敬连大将军。我听说天后对他非常器重呢!哎我说,怎么样你倒是给我一句话呀!远安恶狠狠地回头:“我说过,我的事情以后你不要管!” 她快步走了,叶夫人在身后恨恨:“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家奴穆乐远远看着远安,也没弄清什么事儿,只知道她不高兴。 远安气哼哼地冲进地库,黑衣人刚有好几颗丸药出炉,小心翼翼夹了一枚放到盘子里送到远安面前:“来,给我试试药。可好吃了。吃了你会更漂亮。” 远安拿过来,扬手就给扔了:“我已经很漂亮了!” 黑衣人赶快去捡起来,一边擦干净一边恼怒地絮叨着:“这孩子疯了,拿我的丸药撒气。你不是相亲去了吗?是人家没看上你?还是你没看上人家?还是你那什么不调?” 远安:“少说没用的,我要问你话。天枢和尚!” 那黑衣人被叫了大名,愣了愣,直起身,拿下总是扣在头上的帽子:“天枢和尚?对,我确实曾叫过这个名字……你有什么话,要问就问呗。” 远安咬着牙,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良久:“当年三藏法师去世之际,你是否火烧寺院,残杀同 门” 天枢闻听此言愣了好久,仰头轻轻叹息:“你问过我了,你在塞外把我救起来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是那个大唐那个十五年通缉犯陈天枢的时候,你就问过我了。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 远安打断他:“我要再听你说一遍不是!我想作大侠,我不要做窝藏坏人的帮凶!” 天枢痛苦地闭上眼睛。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五年前那痛苦的一幕:恩师三藏法师圆寂。为了三藏佛珠,同门你死我活的争夺。寺院里熊熊燃烧的大火…… 他缓缓说道:“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很多很多年了。 我是个坏人吗? 师父收留我,宽恕我,教导我。待我如亲生父亲。 我怎么会对不起他? 可是如果我不是坏人,如果我没有行凶,火烧慈恩寺,杀害师兄弟的话, 为什么我成了通缉犯?! 而另一个人,我的师兄天桥成了国师。 究竟谁善谁恶?我也不知道了。” 天枢手里飞快地捻动着两颗佛珠。 远安半晌无语,终于找了些闲话问道:“……你手上那佛珠?为什么只有两颗?” “因为师父只留给我两颗。” 远安泄气了,转身要走。 天枢倒在后面追问道:“怎么你不再怀疑我了?” 远安背朝着他:“你是三藏法师的嫡传弟子,如果真的是个工于心计的坏人,早该权倾天下。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颓唐狼狈的下场?会被我收留在地库里?” 天枢闻言也笑了: “说的也是。” 夜里,远安躺在自己床上,睁着眼睛回忆着与赵澜之见面时候的情景。她是认真的,也是矛盾的。 赵澜之的话仿佛仍在耳边,他说:“那陈天枢杀死自己的师父,火烧禅院,是个最为狡猾凶悍之人。你聪明机敏,精力旺盛,可是心不染尘,天真善良。可别被人给,给拐带坏了……” 远安悠悠叹气,转了个身,自言自语:“哎别说,赵澜之这人长得其实还挺好看。可是,我讨厌他,总是一副自以为是,自己什么都对的样子。哼,我才不要再搭理他呢! 快睡觉吧远安,明儿还出去玩呢!” 六 4 中邪 话说穆乐遭了天枢暗算,一不小心吞了他的药丸子,只觉得周身血液如同被炭烧火炙,直冲到头顶,想要从天灵盖上窜出去一般,他浑身发抖,忍耐不住,如箭一样从天枢的地库里面钻了出去,在院子里转圈疯跑,好像这样才能好受点,才能把浑身热力散发出去一样。 一边厢房几个仆人正在修房子,几个人扛不动的木头,穆乐跳过去,一个人单手抬了起来,往上一悠就给扔到了房顶上,把个棚顶给砸塌了。 夏叔正给个红色大马洗澡,那倔货不肯,正跟夏叔较劲呢,穆乐如同一把小旋风卷过,把马举起来扔进了池塘,马缰绳还在夏叔手里呢,把他老人家也给带到水里去了。 若干个老仆妇在收拾晾干的衣服,眼见着那小孩跑过来,所有的衣服都被他带风抛起,好些个年轻女子的香艳小内内就扣在了老仆妇的头上脸上。 远宁少爷此时正在假山旁操练流星锤,一边念叨着:“我练好武功,看以后姐姐还敢欺负我不!”穆乐从他身边卷过,有心帮他一把,远宁只一眨眼,手里的两个流星锤像耗子耳朵一样插在自己头顶上了。远宁大哭,满脸血泪:“臭小子!我一定要把你赶出去!” 他却还没完,直奔到水井旁,却有两个丫鬟正把西瓜从桶里拿出来,丫鬟们用手探一探:“哎呀这用井水冰镇了的西瓜可真凉!”两人话音没落,穆乐 已经猛地欺到了跟前,丫鬟们与穆乐大眼瞪小眼,一个说这孩子红头大脑的这是怎么了,她话音没落,穆乐已经一头扎进水桶里,原本冰凉的井水竟开始汩汩冒泡了! 好端端的叶大人府就这样被吃了药失心疯的穆乐给搅了个一团糟,各种折腾,正正一天,直到夜里也没消停,蹲在房头冲着月亮大叫。 下人们议论纷纷:远安大小姐这是弄了个妖怪在家里吧?谁知道那孩子还要作出来什么祸呀! 这天夜里,丫鬟们正在沐浴,有人忽然发现墙上漏风,却是一个圆形小洞,一个丫鬟凑近了,正看见一只眼睛在外面转悠,那丫鬟尖叫一声:“有人偷看!”一同沐浴的几个裹挟上衣服,拿着家伙跑出来要打人,却只看到一个小厮的一只脚消失在墙根处,丫鬟们丢了扫帚过去:“臭不要脸的,还敢来就揍死你!” 话说府里面淘气的小厮有那么几个,其中有个名唤狗儿的,专门刷洗酱缸的,十四五岁年纪,确是个最不省心的玩意,这钻了小洞偷看丫鬟洗澡的就是他。被人追出来,狗儿几步撩到假山后面,还惊魂未定,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领子,吓得自己胆子都要破了,回头一看,却是远宁少爷。 狗儿闲着笑,满脸讨好:“少爷,少爷呦……少爷怎么在这儿呀?” 远宁狠狠耸了一下他脖子:“混蛋奴才,你又偷看丫鬟们洗澡去了?” “少 爷别瞎说了,我才没有呢。” “敢撒谎,我让管家把你腿打折了。” “别别远宁少爷,我的爷,我的腿折了,少爷不就没有狗腿子了?” 远宁冷笑,松开他衣领:“别说,还真得你这个狗腿子帮我办点事儿!” 远宁把他拉近了在耳边低语几句,狗儿领会,转转眼睛:“明白了明白了少爷,您瞧我的!” 话说直到了下半夜,那几个丸药的劲头还没过去,穆乐躺在床上,仍是满脸赤红,嘴里冒着烟气,夏叔与嬷嬷在旁边看着,颇为焦急关心。夏叔道:“估计是中邪了吧?一天都这样,不见好呢。” 嬷嬷道:“不像,我想起来,老家有人害这个病,就是夏天火气大闹腾的。来吧,我给他扎一针就好了。” “那您来,您来。” 老嬷嬷拿了最大的缝被大针,在嘴里捻了捻,全当消毒,然后瞪着眼睛,手疾眼快,一针扎在穆乐头顶 六 5 行家法 话说穆乐在前面跑,丫鬟和老嬷嬷在后面追打他,早出了小人们的后院,一直到了前院的花园,远安和叶夫人从对面过来,两人正不咸不淡地说话。 穆乐一见远安,到底放下心来,一下子躲在她身后。 丫鬟们站住,施礼:“夫人,小主子...…” 远安眼见着她们刚刚收了恶形恶状,手里面还拿着家伙,再回头看看穆乐,明显就是被人揍了的样子,远安霎时心里就是老大的不快,当即沉下脸问:“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干什么打人?” 丫鬟道:“回禀小主子,这小孩是个坏东西,他,他偷看,偷看我们洗澡!” 叶夫人仿佛很有兴趣想要听个明白:“哦?有这事儿?” 远安把穆乐从身后拽出:“她们说的真的假的?” 穆乐低头,两条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那简单的心里想着自己虽然无心,可是从现象上来看,丫鬟们说的又没有错,便点点头,老实回答:“真的。” 这事关名节品德,远安就是再叛逆不逊也忌讳这种勾当,况且他又承认了,霎时觉得自己眼前仿佛是另一个人了:“咦——你怎么怎么做这种事情?!” 穆乐脑子简单,嘴巴就更笨了,扎煞着双手,急的够呛:“我......不是...…” 丫鬟们岂能放过他:“什么不是?我们十几双眼睛都看错了?不是你?” 叶夫人在旁边添油加醋:“远安啊,这小孩 不是你前两天买回来的马奴吗? 你自己在外面怎么快活胡闹我不管,可家里的仆人都得守规矩啊。 这样子,这样子不是乱套了吗?”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面笑得可是开心:哼,可让我逮住了小尾巴!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远安低头,咬牙:“那……母亲说怎么办?” 叶夫人笑笑:”有什么怎么办的?行家法,打几十棍子!再赶出去!” 远安回头看看穆乐,穆乐浑然懵懂,一派天真,他哪里知道什么是行家法,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夫人伸开一只手:“来呀!” 家丁们上前,手里拿着荆条,这就要递到叶夫人手上。 远安大吼:“慢!这小孩是我买回来的,怎么处置,我说了算!别人别想碰他!” 叶夫人与远安彼此看看,僵持住了。 丫鬟们再不敢吭声,知道这事情让一只不和的两个女主人杠上了。 叶夫人心里想的是:远安呀远安,我今天打了这个小奴,那就是打了你。 远安想的是:老太婆呀老太婆,打也是我自己打,手轻手重的我自己掌握! 她们自己不知道,眼睛里面就差喷火了。 良久良久,叶夫人轻轻一笑,转身对丫鬟们道:“要不然我看就这么算了吧,你们小主子要护着她的奴才。你们就别难为她了。” 远安摆了摆手:“......母亲不用将我的军,他既是做错了,我就得罚他!不过别人不能碰,我自己来 !” 远安说罢从家丁手里拿过荆条,隔空点了点穆乐的鼻子:“跪下。” 穆乐只当是她又跟平时一样耍耍威风,便依言照做,仿佛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远安盯着他那双圆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星星,仿佛是个最乖最乖的小狗狗一样,远安自己也是想了半天,鼓足了勇气:“救了我两次就敢不守规矩了?你当自己有多大的依仗?我今天让你明白明白!” 远安手里的荆条刷地一下扫在穆乐脸和脖子上,她原本并没用力,可是穆乐听她说话着了急,居然在那一瞬间往前凑了凑,两个力道加在一起,他脸上颈上就霎时出了血 六 6 锦云山罗天洞 叶府的小家奴穆乐就这样被狗儿和远宁陷害,被远安亲手赶出了大门,此事按下暂时不表,话说洛阳城西南方向三十里的有座山,名唤锦云山。据传山名是隋文帝所起,只因这山虽然不高,但是古树丛生,郁郁葱葱,极为茂密,仿佛云彩一般。锦云山不仅树多,山洞也多,大小山洞,多达几百,其间九曲回肠,沟渠暗通,从山北面的一个洞口进去,可能从山东边的洞口里出来,也可能饿死了也出不来,有传说前朝隋军曾有上千人在这里被唐军困住,活活饿死,正是死人的尸骨滋养了树木植被,死人的怨灵穿破了山上的石头土壤,这才有蓊蓊郁郁的锦云山,和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洞。 可就是这么个传说中无比邪门的地方,却有个市井百姓不知道的好所在。 那一条狭窄的密道里,国师天桥手下的得力干将霍阳正带着一人往前走,他边走边回头看看:跟着自己的这个人是个瘦子,左眼失明,带着个黑色的眼罩,除此以外,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目清俊寡淡,衣饰平常无奇,走到街上就是个最不起眼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门道,偏偏就找到他霍阳这里来了。 密道尽头,好大的一片光亮,喧嚣声隐隐传来,霍阳在这里站住脚,同时把那人拦住了。 他是深得天桥国师信任的响当当的办差行家,早就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可是这个 自称薛菡的瘦子实在是不同于他在这里以往接待过的客人,他要把他引荐出去还有几句话一定得说明白了。 霍阳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一只眼睛的薛菡面和如水:“锦云山罗天洞。” “什么叫做罗天洞?” “网罗天地,别有洞天。 说您这里什么都可以卖,这里什么都买得到。” 霍阳轻轻一笑:“你呢?你干什么来了?” 薛菡也笑笑:“跟您说过了,我卖珠子。” 霍阳就此点点头:“行,您明白就行。要卖东西,姿态别拿的太高,赚到钱,救了急,比什么都强。我也靠您这个赚中人的费用。对不对?” 这一只眼睛的薛菡听他这样说,立即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给了霍阳:“中人费我先给您,可我这珠子一定要等有缘分的买家。” 这居然是个明白事理的场面人呢,霍阳心想,便收了银子,伸了手:“您请吧。” 密道尽头是个八丈方圆的洞室。白色钟乳石被各色明珠辉映呈现出柔和华丽的光晕,翡翠台,紫金木桌上面满是珍馐美酒,稀奇鲜果,客人众多,各自衣饰华丽,态度雍然,也有人矫情,觉得这洞室四周皆是天然钟乳石,散发寒意,便踩着金老虎紫豹子的皮暖脚,有女客却觉得还不够暖,有面目英俊,身强力壮的奴隶,光着身子躺在石头上给她暖脚。 这些人在这么个穷尽奢华的所在干什么呢? 罗天洞其实是 个拍卖场。 红头发的美人鱼透明的玉石水缸里上下起伏,两番竞价之后,霍阳落槌:“杨公子,这稀世的美人鱼是您的了!”——那珍稀的动物有了新的主人。 其余拍客们向那杨公子拱手致意,杨公子不无得意,微微一笑,心思却没在那人鱼身上,他转头看看那个脚下踩着男奴的女子:他下了大价钱买下人鱼,也是想要引起这个骄傲女郎的注意。 可是女郎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她轻轻摇着扇子,一双浅色的眼睛看过太多的珍宝,一条美人鱼,一个徒有钱的轻浮公子算得了什么? 这是星慧郡主,在罗天洞拍卖场里与霍阳里应外合,等待着她的猎物。 霍阳用丝绢帕子擦了擦手:“下一位要拍卖的是一枚珠子。薛先生,请。” 薛菡上了洞室中间的拍卖台,他手里捧着个木头盒 六 7 紫金鼎 接下来几日,洛阳城这一片街面上真个是被一个黑色的俊俏少年搅得乱成了一团。 熟食档,肉铺,水果摊,事故全然类似:老板正收别人的钱,抬眼却见卖的烧鸡,火腿,桃子等什么物什被个小孩拿在手里,老板告诉他价钱,可是那小孩拿着转身就跑,老板抄起刀就在后面追,待到两人都走了,泥古上前把老板的钱匣子抄走。 同样的把戏,穆乐与泥古二人配合操作还真是赚了不少。回头在破庙里面碰头了,泥古一文一文地数钱,穆乐就蹲在一旁瞅着,泥古道:“好兄弟。你跟我还真是够意思。今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乐一乐,怎么样?” 却说泥古那贼厮鸟能把穆乐往哪里带?就是南市场附近一家妓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堂,老鸨上前,刁斜着眼睛,不冷不热:“这不是那谁他家老那谁嘛。上次的茶钱还没给呢。又来干什么呀?” 泥古大剌剌扔了钱给老鸨:“少废话,这是上次欠你的。那,把春花给我叫来。再给我这个小兄弟找一个姐姐陪!” 老鸨拿了钱霎时就变了脸,热情无比:“春花,你哥来找你了!秋月,快点,来招呼你弟!” 名唤春花秋月的两妓上来,各自搀扶了泥古和穆乐。穆乐平素在府里被远安拨拨头发,掐掐脸蛋都自然无比,可如今被别的女子夹着肩膀,这还隔着衣服呢,他已经好不难受,一边躲闪 着,一边被推推搡搡地上了楼。 话说此时,又有两个客人进了妓院,为首那人面庞英俊,身形挺拔,正是洛阳县衙的捕头赵澜之与属下孝虎。 老鸨一见连忙上前招呼:“两位爷,这边请,这边请。我给您安排最好的位置最好的酒,最美的姑娘,两位这边请。” 赵澜之摆了摆手:“妈妈不用麻烦,我们约了朋友,他应该就在这里了。” 赵澜之眼光一转,就见尽里面一个桌子上,一个穿着蓝衫的胖子搂着两个姑娘正大吃大喝,摸搜嬉笑。 孝虎低声地:“大人,是他?” 赵澜之轻轻点头:“没错。” 两人走到蓝衫胖子的桌子边坐下来,胖子看看他们,警惕地:“这是我的姑娘,我的酒菜,两位我不认识,你们不是我的朋友。那边请吧。” 赵澜之笑笑:“哎……周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认识了不就能做朋友了吗。” 胖子惊讶:“……知道我姓周?” 赵澜之点头:“还知道您手里有我要的东西。” 胖子道:“哪一份?” “紫金鼎。” 胖子喝了口酒,上下打量赵澜之:“您是买家?” 赵澜之点头:“没错,就是我。你带在身上了吧?” 胖子道:“当然,飞鸽传书商量好了的。我这就给您拿出来!” 胖子说罢用宽袍大袖掩脸趴在桌上,整个人仿佛扣成一个乌龟壳的形状,可是眨个眼的功夫,那袍子下面就憋下去了,赵澜之忽然发觉不 妙,手掌一拍,周礼贤的衣服塌陷了。 赵澜之眯着眼睛:“哼,他这是想要遁走!” 却说那脱了上衣的胖子忽然从桌子下面飞身而出,赵澜之几步追上,用刀背把他击倒在地上:“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想骗过你爷爷我!走吧,跟我们去县衙说话!” 胖子犹在挣扎:“谁知道你们是县衙的人,我还以为是要抢我的钱呢!我没谋财害命,凭什么要抓我!不服!不服!” 赵澜之上前,在周礼贤身上搜出来一个小器皿,他冷冷一笑:“周礼贤,洛阳城里面头一份的缺德兽!你没谋财害命?哼,你给盗墓贼销赃,更没天良!这不就是紫金鼎嘛!” 胖子滚在地上耍赖,高声大叫:“什么周什么?不认识!那是 六 8 洛阳游民 就在这个时候,叶大人那游手好闲的女儿叶远安再集市上与若干小孩围坐一圈,正在看一位独眼先生画画。 正在坊间巡查的赵澜之远远看见了远安那个尖尖的小脑袋,窄窄的小肩膀,仍扮成一个小厮模样自欺欺人呢,便想要上前打趣她两句,犹豫着走近了书画摊位,看着远安,他倒先笑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 忽然一个小偷凑上来,夺了远安的钱袋就跑。 远安立即发觉了,腾地跳起来,追出去。 并没多远,远安从后面飞脚踹倒小偷,狠狠摁在地下,她这人待自己人最亲,待坏人就最是心狠手辣,这下逮住了小偷,抡圆了拳头,狞笑着砸了好几拳。 她还不尽兴,可那只有一只眼睛的画家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抬头就把远安的手把住了,生生压了下来。 这人正是薛菡。 他上下打量远安:“这位公子买过我的画儿,我一向觉得你是个良善之人,为何这般野蛮凶狠,出手就伤人?” 远安哪有耐心跟他废话,皱了眉头道:“你这画画的给我让开!说我我出手伤人?是那小偷顺走了我的钱袋子!” 小偷站起身,回头,竟是个小孩,被远安打得流了鼻血。 远安愣住了。 薛菡松了远安的手,用力向前一送,远安一个趔趄。 薛菡转身与那小偷说话:“偷人东西了?” 小偷点头。 薛菡道:“给我。” 小偷是不肯的:“我娘病了……” 薛菡压 低了声音命令他:“给我!” 小偷不甘心却不敢违抗,终于把钱袋子拿出来给了薛菡。 薛菡转身给了远安,远安得意洋洋地就要接过来。 远安的手伸过去了,薛菡却闪了一下:“公子,他偷了钱被你逮住还给你。可他还是个孩子,你把个小孩打得口鼻流血又该怎么办?” 四周百姓对远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是呀,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打一个小孩?! 看把孩子给打得……看他穿的戴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欺负人呢!……那小偷是难民吧……哎……可怜啊……” 远安理亏,又从来不会应付,不会说软乎话,心里面后悔,面子上拉硬:“你想怎么样?” 薛菡道:“人不能白欺负,你把这孩子打成这么样,让他还给你就好了!” 众百姓也跟着起哄:“对!小孩起来,打回去!” 远安没有退路,薛菡与围观百姓虎视眈眈,剑拔弩张之际,赵澜之拨开众人走了进来:“吵什么吵?!” 薛菡后退一步,点头致意:“赵捕头。” 赵澜之打量众人:“我离老远就看明白了,画画的薛先生,你是咬文嚼字懂道理的人,也是十三县来的难民的头头。我倒想问问你,小偷偷了东西让人逮着还回去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了?就当他没偷过东西了?新鲜呀!这孩子还小,偷东西犯了错,该打!这是他应得的教训!否则长大了就要杀人放火!怎 么着?不然我把他带到衙门里给他些别的教训?” 薛菡心怀不甘地冷笑:“您是当官的,您说了算。” 赵澜之道:“我说就让这孩子赶快回家给他娘看病!” 赵澜之蹲下给了那小偷一点银两:“快去买药!还等什么?” 孩子也是着急拿了银两转身就跑。 薛菡哈哈一笑:“赵捕头,你平时对我们这些人照顾有加,这面子我卖给你。”他回头狠狠看着远安,“只是这样欺负人的小子,以后可小心了,别再让我见着!” 众人散去,远安看着赵澜之,终于松了一口气:“哎……幸好你来了……这 六 9 泼皮泥古 远安心事重重回了自己家,直奔地窖里面天枢的所在,那厮正把手里的药丸子喂到红猴子嘴里,红猴子早知道他的伎俩,张嘴又回吐在他脸上,粘着好些口水。 天枢擦了一把,摇头慨叹:“用畜生试药就是不行……哎我说小孩,你有个小奴才,名叫什么乐的,怎么好几天没见了?” 远安道:“让我赶出去了。” 天枢道:“你这个蠢货,你不要了,把他送给我呀。我拿他试药!那天他吃了一颗,效果可好了。” 远安闻言便觉得不对劲,看了一会儿天枢和那红猴子,忽然一把揪住天枢的领子:“你给他吃你炼的药了?” 天枢:“是又如何?” 远安:“吃进去什么样?” 天枢:“那药是管肾气的,吃下去之后……死人能还阳。” 远安:“活人呢?” 天枢:“活人变流氓……” 远安霎时愣住了,回想起来那天把穆乐赶走时候的情景:马厩里面,他红头大脸,口吐烟气,摆弄肚兜的样子,他看着春宫图,兀地很激动,把她压在身子下面后又被她暴打…… 远安霎时明白了,跳起来,一头撞在天枢下巴上,只把那老儿疼了个呲牙咧嘴,远安扭头就冲了出去。 出了地库,可巧她撞见了那好死不死的奴才狗儿,正偷了丫鬟的内衣在手里摆弄,远安上前一把勾住狗儿的脖子:“来呀,我要跟你聊一聊……” 狗儿差点就没吓尿了,张嘴就 说了实话:“小主子呀,大小姐,不是我,都是少爷安排的!” 始作俑者都在,眨个眼的功夫,叶府就被远安给闹了个底朝天,刚刚下朝的叶大人被他哭哭啼啼的老婆拉着往里走,到了大厅一看,奴才狗儿跪在一边哀嚎,地上放着肚兜,春宫图,还有一锭银子。 远宁少爷狼狈地躲闪着远安的拳脚,他姐姐虽被下人们拦着,却力大无比,身体横飞起来伸脚要去踹远宁,地上古玩花盆碎了一地,远宁尖叫哭喊,无比凄惨。老家人夏叔拦着远安好生规劝着:“小主子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别打少爷呀……别打得那么狠呀!真打坏了,老爷回来你可怎么交代呀?!” 远安满脸通红,咬牙切齿,恶形恶状,一边拳打脚踢一边骂:“不要脸的东西!指使小厮栽赃陷害我的奴才!逼得我把人赶了出去!我打死你!打死你!” 远宁哭着大骂狗儿:“狗奴才,给你银子的时候眉开眼笑的,转头就把我给我卖了?!” 狗儿大哭:“少爷别骂我!我是不小心让小主子给逮着了……” 远安哪管他们狗咬狗,抡圆了猛揍远宁,家人拦着,远宁得了个空绕着柱子跑开,眼看就要脱身了,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远安力大无比,甩开众人,一下子跳上去,就要一顿拳头雨——叶夫人哭哭啼啼地拉着叶大人进来:“老爷快看看吧,他姐姐为 了个小奴才要打死他,我是管不了了!” 叶大人情急断喝:“远安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远安见她父亲到了,到底收了手,仍死死盯着远宁。 叶夫人上前把远宁扶起来,用一根指头狠狠推他脑袋:“你呀!没有用的东西,老实巴交的东西,天天被你姐姐欺负呀你!” 远安在父亲面前垂首站好,斜眼看叶夫人,咬着牙冷笑:“母亲假嚎什么?远宁没有用?他才会使阴谋诡计算计人呢!” 远宁满脸眼泪大鼻涕,狠狠抹了一把:“我没有!” 远安恶向胆边生,又捏紧了拳头:“我看你再说!” 叶大人怒了,几步走上来:“远安你住手!从小就在外面惹是生非,如今还要当着我的面打弟弟? 你是不是有一 六 10 蕉下图 话说穆乐别了远安,只觉得上腹难受,像是气息不畅郁结成了一个硬硬的疙瘩,又往下坠,弄得他哪儿哪儿都难受,这少年尚不懂他是为了一个女孩心痛,只以为是自己病了,病得拧着眉毛,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进了跟泥古一起栖身的破庙。 那泼皮泥古已经等他多时了,着急迎上来问他:“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呢!” 穆乐不说话,就要往草丛里面躺。 泥古:“别偷懒了,今晚上有个大买卖。跟我走一趟!” 穆乐被泥古一把抓起来,懵懵懂懂地也不知道拒绝。 他正面临着一场杀身大祸! 两天之后,武后生辰的前夕,洛阳城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 一道闪电劈过,御书房的房梁塌陷一角。 大雨如注。 值班的太监们不敢怠慢,小跑着穿过檐廊奔向御书房。 前面一人是个中年太监名唤李成,乃是主管,一边低声数落着旁边的小太监:“怎么跟你说的?!早点仔细查看,早点保修,那窗子能坏吗?我告诉你,丢了什么东西,咱们可是掉了脑袋都赔不起!” 这般一直忙到天亮,太监们对照着清单在整理书籍画卷。 一个小太监上来回话:“回禀李公公,绝大部分书籍画卷都保存完好。 但有六幅晋朝书画水淹严重,需要维修。” 李成问:“哪六幅?” 小太监呈了单子给他看。 李成稍稍定神:“还好都不是主子们钟爱的画……还 有时间维修。” 小太监看看他,欲言又止,面有难色。 李成霎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小太监道:“公公呀,查来查去,都缺了一幅画……” 李成道:“哪一幅?” “就是那幅……” 李成瞬间就明白了,大骇,自己快步去翻整理出来的画卷,越翻越急躁。 那幅画果然就不见了! 那幅放在铜柜子里防水防尘的画居然不见了! 李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下了一场雨就没了?……” 一众太监无比惶恐,彼此看看,寻思着,绞尽脑汁想着主意。 李成稍稍定神,沉下脸来命令众人:“你们听着,这件事情,谁也不许传出去!” 小太监都快哭了:“……公公呀,那幅画不见了,这事情可是瞒不住呀……” 李成手指发抖,指着外面:“去,去请赵澜之来!” 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收到消息,火速赶到宫中,跟随执事的太监直奔御书房。 李成一见是他,仿佛已然安下心来,关紧了门窗,回身走到赵澜之面前,想说些什么,忽然一下子跪下了。 赵澜之放下茶杯赶紧拦住:“公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请说,见面了就拜,这不是折杀我吗?” 李成被赵澜之扶起:“澜之,三日之后,天后寿诞。这次你若不救我,我恐怕真的老命难保了!” 赵澜之略略沉吟,知道事情不小:“……究竟怎么回事,公公请慢慢说来。” 李成道:“昨 日御书房被大雨侵袭,我们连夜整理画卷书籍,却发现有一幅登记在册最为重要的画不见了。” “哪一幅?” “澜之你觐见天后的时候一定注意过那一幅人物工笔,名唤《蕉下图》放入书架。她最钟爱的,经常浏览的那一幅?” 赵澜之略略思考,脑袋里面确实有些印象:“一男一女在芭蕉叶下看书?” 李成点头:“正是。” “那我略有印象。” 六 11 被骗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澜之一听杀害那出宫太监曹毅的人已经逮到了,旋即快步赶到牢房,却见几个衙役正在审讯那嫌犯,赵澜之定睛一看:孩子脸庞,黝黑少年,满脸委屈懵懂,不是远安的小奴,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穆乐却是哪个? 衙役们正在审讯,见赵澜之进来,赶紧施礼,穆乐抬头看看赵澜之,却仿佛不认识一般,又低下头去。 赵澜之也是不露声色,上前问道:“这是刚捕到的杀人嫌犯?” 衙役答曰:“正是。 那个没名没姓的阉人就是他杀的,当时在客栈里, 小二去送酒菜, 正赶上他刚杀了人还没逃走,好几个老百姓上去给逮住了。 您看,这就是凶器。” 赵澜之:“赃物呢?” 衙役答:“尚没找到。” 赵澜之故道:“十有八九是有同伙。 他留下来顶缸,同伙卷了财物走了。” 案子断破之前从不肯多言一句的赵大人怎么这么就认定了案情?衙役们略略迟疑,又不敢多言,便道:“……大人说的是。” 赵澜之抬头示意:“继续问他话。” 衙役们转身向穆乐:“小孩!赶快从实招来,你有同伙吗?姓甚名谁?” 穆乐想想:“泥古。” 衙役一愣,继而气得脸通红,上去就打:“敢骂我!说什么……谁姑啊?!你姑! 兄弟们给我打,我看不打他不能说实话。” 赵澜之暗笑。 衙役扑上来殴打穆乐,穆乐躲闪几 下忽然发狠,他姿势笨拙,也没个招数,可是劲头威猛,一下子就推倒了众人。穆乐得了空就往外跑,衙役们忽然飞出铁索把他困住,穆乐被好几条锁链捆着,挣扎不开了。 刚吃了亏的衙役们怒道:“哟,想不到这小混蛋劲头还挺大。果然是杀人犯的材料!” 一直没说话没动作的赵澜之从地上拾起穆乐掉在地上的一个物件儿,随即喝住了众人:“住手!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穆乐一见,正是刻着自己名字的腰牌,乃是远安所赠之物,当时就急了,扯着铁链也要冲上去:“那是我的!” 衙役们上前,狠狠把他给摁住。 赵澜之装模作样的把那腰牌握在手里摆弄:“穆乐……叶府,哦这是户部侍郎叶大人家的家奴。哼,兄弟们,我看这小子不能乱打,万一是个有背景的呢?那,这样,你们拿着这腰牌去叶府问问。死的人没名没姓,咱们可别为了这个得罪权贵大人。你们说对不对?” 衙役旋即附和:“大人说得是,说的是……” 赵澜之看看穆乐:“你们给他些吃喝吧。” 穆乐死死看着赵澜之,不声响。 话说穆乐掉下的腰牌被赵澜之使人迅速地送到了叶府,送到了远安手上,远安手里拿着穆乐的腰牌,大骇:“是洛阳县衙的人送来的?” 夏叔答道:“回小主子,正是。” 远安着急:“说,说什么?” 夏叔搓着手:“穆乐杀了 人,眼下正在大牢里面关着呢。” 远安来回踱了几步:“……你去回复,就说这腰牌是我们府上的奴才前几日报失的,谢谢他们送回来。不过里面的人可跟咱们没关系!” 夏叔下去回话了,远安把腰牌紧紧攥在手里,心里面却拿定了主意,尤自愤愤:“这个笨蛋,不肯跟我回来,果然惹了事!” 却说这一夜,洛阳城里一个酒肆门口,有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不识好歹的偷儿拽了一匹高头大马往外走,马不愿意,嘶叫起来,两个身着官服的洛阳府的衙役从 六 12 真相大白 话说穆乐在街头被人围攻,又被远安救下的那日,他主人要他回家,他抵死不肯,扔下远安独自一人拧着眉毛,失魂落魄地回了破庙。 一直收留他的泥古迎上来,颇为关切:“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穆乐不说话,就要往草丛里面躺。 泥古拉住他:“别偷懒了,今晚上有个大买卖。跟我走一趟!” 不由分说,拽着穆乐就往外面走。 小饭馆里,小二给穆乐和泥古端了些酒菜上来。 两人借着掩护,观察着泥古在赌馆里面就盯上的那个白胖没胡子的男人。 泥古道:“那,就是他!晚上咱们跟他到客栈。你给我搭把手,我把他那个鼓鼓囊囊地包裹顺出来!” 穆乐却是郁郁不乐:“我,我不想再做这种事情了。” 泥古瞪着他:“……打退堂鼓了?兄弟,你这么做可不仗义!这些日子谁供你吃穿?谁带你去跟姑娘玩?你虽没留下,可也见识到了吧?我这点事儿你不帮忙?” 穆乐心里面十分不快,嘴巴上却也说不利索:“这是偷,是抢……我不想干。” 泥古转转眼睛,计上心来:“什么偷啊,抢啊的,怪我没跟你说明白原委,这个人,是我仇人!” 穆乐抬起头,就快要相信了。 泥古再加码:“我,我爹娘啊,都是他,他害死的!我见到了他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我拿走他的钱那算什么?难道,难道我不够慈悲吗?” 那少年 哪知道他在撒谎,只觉得自己收了此人恩惠,又相信他确实有深仇大恨,便道:“好……我帮你。” 这一夜大雨倾盆,天盖儿像被捅了个窟窿一样。 穆乐与泥古从窗户潜入了那白胖男人投宿的客栈房间里面。 房里漆黑,二人在房中摸索,忽然一道闪电,房间里面瞬间亮如白昼,穆乐与泥古看见那人圆圆睁着一双眼睛,正面朝着他们坐在桌子前,可把他们给看了仔细!东西还没弄到就让人家给看着了,泥古差点就要尿了,也顾不得什么,二话不说上去就刺,那白胖子颈部中刀,都没反抗,甚至都不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一见他下手杀人,穆乐霎时就惊了,拿住泥古的手腕子:“你,你干什么?不是说,不是说,不杀人的吗?” 泥古气急败坏:“他看到咱俩了,不杀他,咱俩就完了!快,赶快把他钱袋子找着!快!” 穆乐震惊之下来不及反应,泥古找到了死人背后的钱袋,打开看,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杀人的事情就摔在脑后了,泥古兴高采烈:“不白玩。不白玩!” 门外有动静。 是客栈小二在外面叩门:“大爷,您要的酒菜,大爷!” 泥古要跳窗而逃,拽了一把穆乐:“走呀!蠢货!你傻了?!” 穆乐仍是愣在原地。 泥古心想:哼,这个呆子,我啊,跟你缘分到此。你就再替我办件事情吧! 他迅速地把手里的刀塞在穆乐 手里,跳窗而逃。 于此同时,小二推门进来,又是一道闪电,小二看见地上的尸首和持刀的穆乐,他吓得大声喊叫,酒菜也洒了一地:“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一群人闻声涌了进来,小二倒在地上,手指着穆乐:“就是这小子!可别让杀人犯跑了呀!” 穆乐就这般原原本本地把暴雨之夜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他家小主人,远安听了颇为震惊,紧蹙着眉头挂着下巴:“原来是这样……”震惊了一秒,就又轻松了,变了脸拍拍手道,“算了,你先跟我回府。我先把你藏起来,省着官府的人麻烦。” 她眼下才不在乎什么人死了什么人 六 13 山雨欲来 少年穆乐随他主子回了家,本以为她之前救了自己,得了道理,又竖着眉毛瞪着眼睛没好气,定是要好好收拾他一番了,谁知远安却拿了家里的药箱子给他包扎上药。两人坐在马厩里的甘草上,远安卷起来穆乐的袖子,上面有些之前擦破的伤口,远安用小棉棍沾了些药粉碎末,轻轻涂上去,为了看仔细伤口,眼睛都斗鸡了,温柔地,吹一吹,厚嘟嘟的嘴巴撅得像个小猪一样。 穆乐就这样看着她呀,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面被她打,被人骗,被人冤枉扔进牢狱里面那些事儿都不是事儿了,都值得了,都像是一条小小长长的路,这条路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走到跟她这么近的距离,看她的斗鸡眼和噘嘴巴,嗅到她那小孩子一样的甜蜜的气味。 这个撅着嘴巴的家伙忽然摇头晃脑地说:“哎……?” 穆乐道:“……怎么了?” 远安道:“我发觉你有点怪。” “怎么了?” 远安:“几天不见,你个子长了好大一块,还有这胳膊上,手背上,原本都有伤口,就算地库里面的老头儿配的外伤药再好用,也不至于一点红一点疤都没有呀。你怎么回事儿?” 穆乐的心思才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 远安仔仔细细地看他:“你不会……是个妖精吧?” “呲……” 远安叽叽咯咯地笑起来:“算了,是个妖精也没事儿,是个妖精 是我的奴才。”她说着拿出腰牌,“哪,这个,你收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事情起因还是在我,我跟你道歉,要不是那天我不分青红皂白给你赶了出去,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这个家里有我,就谁也别想要再欺负你。谁也别想再把你赶出去!” 穆乐点头,从她手里拿回腰牌,看看她,笑起来,羞怯地。 远安看着他也笑了,还不放心:“哦对了,地库里那个老头子,他是个疯子,你不要再去见他。以后送饭就放在门口,别进门,离他远远地,听见了没? “嗯。” 他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心无城府的样子,完全信赖的样子,低着头圆圆下巴睫毛绒绒,无比可爱的样子,这样子的人怎么可以随便被人欺负?! 远安转转眼睛:“哎不行,那老头子差点害你吃了大亏。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他,须得给他点颜色看!”她贴到他近边上,低声吩咐…… 又到送饭的时间了,穆乐把餐盒放在天枢门口。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穆乐好奇没走。 门从里面又打开一些。 穆乐探头探脑地进去。 忽然一下子摔倒,骨碌碌滚进地库。 穆乐摔得头昏眼花,睁开眼睛,天枢就在眼前,嬉皮笑脸:“你回来了?你可想死我了!我的药改进了方子,等着你试试呢。” 穆乐向后躲,摆着手:“不,不……”天枢慢慢趋近:“不要怕 ,不要怕……” 他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管,两粒药塞进里面:“来,你张嘴,我帮你吹进去!” 穆乐竟然听话张嘴含了小管的一头。 那一刹那,远安忽然登登地从上面跑下来,指着两人大喊:“穆乐!我告诉你什么来着?!” 天枢走神的当口,穆乐反吹一口,吹管里的药丸进了天枢的嘴巴,再加上他毫无防备,竟一骨碌咽了下去。 天枢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惊失色,双手握着自己的喉咙:“啊!完了!着了道!” 远安拍手大笑:“这下可好了!哇哈哈哈哈!让你再捉弄别人!” 天枢匍匐在地大喊:“快给我拿冰水泡澡!否则我命休矣!” 这一 六 14 硬闯罗天洞 远安好不容易把穆乐给找了回来,这边还没消停一日,他弟弟远宁少爷又出了状况。 那天,他是被几个酒肉朋友哄出来的,数人簇拥着进了南市新开的大酒馆一间雅座里,桌子上皆是些好酒好菜,一个穿着织锦袍子的年轻公子正等在里面。 一大群朋友围着那人坐定了,热热闹闹地介绍道:“远宁,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霍先生。霍先生,这位,户部叶大人家的远宁公子。” 远宁颇为恭敬:“麻烦您了,霍先生。” 话说此人正是罗天洞的主簿霍阳,远宁好赌,几日前输了不少,手里的钱顶不上赌馆里面的账了,从他爹爹叶大人收藏的古玩里面拿了件好的出来串换用度,尚不知道自己是别人拎好大棒等着要打的兔子。 霍阳装腔作势地:“公子不必客气,江湖应急,谁还没有个着急的时候,我是干什么的,想必朋友们都告诉您了。钱我有的是,只是您拿出来的必须是个宝物才行。” 远宁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个包袱,打开,是个白皙通透的玉石瓶子。 旁边众人站起身,抽了一口气。 远宁颇为得意:“羊脂玉的瓶子,我爷爷收在家里的宝物。 可是能把我欠的债还回来了吧?” 霍阳一只手就接过来了,摆弄,看看,忽然从花盆里拿起一块石头把那瓶子砸碎了。 远宁大惊失色:“你!你干什么?!” 霍阳揪住远宁的衣领,恶狠狠:“ 你奶奶个腿的,胆敢骗到大爷头上来了?!我他妈一年玩的玉石瓶子比你吃的米都多,弄个什么垫米缸的破玩意还敢骗我?!你是有钱还还是没钱还?没有钱大可说一声,我挖你一只眼!” 众人连忙上来劝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远宁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被霍阳这吓得一个哆嗦,忽然尿了:“不知道先生你眼睛这么毒,我,我有宝物还你债的,你容我一天容我一天!” 霍阳脸色凶狠:“我容你一天?说得轻巧。你若金蝉脱壳,跑了怎办?!跟我走吧!呔,那边上的可是你家小厮?回去跟你们家大人报个信,就说这位少爷欠债不还。今晚上不带上件货真价实的宝贝来我锦云山罗天洞赎人,他的命我可要拿去了!” 霍阳提着远宁的脖子就走。 跟来的小厮狗儿被吓得够呛,转身就跑,去府里通风报信去了。 叶府马厩这边,穆乐正给马喂草料,草料里面加了些通顺肠胃的兽药,味苦,马儿本不愿吃,穆乐搂着那牲口的脖子,也不知低声说了什么话,马就乖觉了,顺顺当当地吃起来。远安就在一旁,看见了,笑嘻嘻地看着穆乐想着,自己这是哪来的运气的弄到穆乐这么个机灵鬼儿。 狗儿屁滚尿流的进来,一个着急跄在远安脚下,他疼得哎呦一声,还把远安吓了一跳。 远安看清了就抬脚作势要踩,骂道:“狗奴才干什么? 慌慌张张的!我欠你饭吃啊?!” 狗儿抹了一把脸:“小主子!小主子饶了我!小主子不好了!我这是要去给老爷夫人报信,少爷他……少爷他……” 远安道:“老爷夫人今天去姑奶奶府上听戏去了!……远宁怎么了?!” 狗儿道:“少爷他被强人捉去了!说是,说是……今天晚上若不带着个宝物去那个锦云山罗天洞,他们就要少爷的命了!” 远安大惊,拎着狗儿的领子:“你你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狗儿边哭:“少爷跟着朋友做生意,赔了钱,本想着拿着个古玩器皿去还债,谁知道对方不当是好玩意,当场给砸碎了。 拎走了少爷,吆喝着让我回来报信。小主子呀,就是我说的那个地方,赶快去吧,晚一刻,远 六 15 拍卖厅晚市 几个杂役沿着罗天洞中九曲回肠的小路,直把远安与穆乐引进了一个丈八见方的洞室,霍阳正等在那里,介绍了自己正是罗天洞的主簿,随手打开一张大布,远安一眼看见远宁蒙着眼睛被关在一个大布后面的木头笼子里,原本白白胖胖,宣宣嫩嫩的家伙满脖子满脸的伤,头上还有两个筋包。 远安心里一时半喜半悲。喜的是,她早就想这么揍远宁一顿,却总被家里大人阻挡而不得手,悲的是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自己从小时候打到大的弟弟,她可以打别人不能打呀!远安霎时眼睛鼻子都红了,扑上去:“远宁!” 远宁听出来是她的动静,大哭起来:“……姐姐……?!你来救我了?!快点把我弄出去啊,遭罪死了!我想回家喝汤吃饭洗澡睡觉啊!” 远安转头对霍阳道:“快,快把我弟弟放了! 那,你们这里不是倒卖好宝贝嘛,那,这是件货真价实价值连城的好物件, 拿去吧,快把我弟弟放出来!” 霍阳把小包袱拿出来放在手里捏了捏,感叹道:“姐弟情深,让人感动。可惜啊,叶大小姐你晚了一步。我说得明明白白,今晚上之前你来救你弟弟出去,如今入夜已久,叶大小姐,你来晚了!” 远安竖着眉毛:“你想怎么样?!” 霍阳:“我想怎么样很清楚啊,我要远宁公子的命!” 远安大怒,抽出腰上软剑顶在霍阳颈上:“你 想要,我不答应!” 谁知那霍阳竟有些伸手,扬起衣袖卷住了远安握剑的右手,远安只觉得里面灌了一下子凉风,手中的剑竟被攥到霍阳手里了,霍阳反刺向远安,远安跳了一步,躲开了他这一下子,却踩在了洞里地面的苔藓上,a地一下就滑到了。 穆乐一见远安倒了,不由分说上前与霍阳动手,他只是力大,却没有招数,更不及霍阳动作迅速,穆乐只觉得他袖子乱动,自己眼前一花,霍阳已经出手,霍阳一剑刺中他肩膀,把他钉在地上。 霍阳立起剑锋,就要杀穆乐,远安扑上前挡住。 远安:“住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霍阳轻蔑地看看他们两人:“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上来跟我比划。” 远安行走江湖最明白一个道理,该服软的时候绝不拉硬,便道:“这位先生,我这家传宝贝已经拿来了,就算时间上晚了点,可也不是故意拖延。你是做生意的,总不至于这般故意难为人吧?要人性命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霍阳轻轻一笑:“小姐说的没错,我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也要讲规矩方圆,什么人都能赖账,那我的生意没法做了。不过我看你护着弟弟心切,一片勇气可嘉。这样吧,您这宝贝我不收,我们罗天洞晚市刚开,你要是能把你带来的东西兜售出去,我就放了你和你弟弟。如果你们运气不好, 卖不出去,那就别怪我了,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远安一见保住性命,舒了一口气:“……好!咱们说定了!” 锣声一响,罗天洞的拍卖厅的晚市又开了。 宾客满座,熙熙攘攘,好几件漂亮罕见的宝贝都很快被人拍卖走了。 远安也在看热闹,心里面就渐渐有了底,只道那些字画呀,顽石呀,丑了吧唧的古生物呀就没法跟自己手里的这个比。她弟弟的性命,她是救得救得的。 该她上场了。 下面有人喊:“这位姑娘是个生面孔,请问你是来兜售什么东西的呀?” 远安一时没说话。 又有人着急了:“哎哎,你不说,我们可没法买呀!” 远安这才道:“不是弟弟有难,我才不会将家中的宝贝拿出来卖!于我是万不得已,于各位可就是莫大的运 六 16 一场好戏 赵澜之留下孝虎看家,自己带着若干精壮强悍的衙役随同那古董贩子周礼贤离开洛阳城,一路骑马而行,及至锦云山,众人穿过密林,来到了水潭边,但见上面雾气弥漫,气氛诡异。 赵澜之等人下马,周礼贤被带上来,铁链仍锁着双手。 赵澜之问他话:“这哪里是罗天洞?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周礼贤道:“大人,这水潭就是罗天洞的入口, 我们在这里稍等一等,我是熟客,马上就有船家来迎我们了。” 他说罢长啸几声,声音破开迷雾,传至水潭深处,不知是打在峭壁上还是被重重叠叠的藤蔓阻拦,回声传来,竟似有无数个人在呼啸喊叫,让人毛骨悚然。 对岸的罗天洞中,霍阳已经有凹凸镜看见了远处的周礼贤和赵澜之,向星慧郡主汇报:“郡主,老周把你要的人带来了。” 星慧沉着脸,短促下令:“动手吧。” 霍阳领命转身就走。 星慧轻轻拍打着手里的扇子:那古董贩子周礼贤正是她设下的陷阱,将赵澜之引来罗天洞,她要将他和叶远安一并绞杀! 水潭边,尚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的赵澜之远远看见一人撑着一独木舟穿过迷雾慢行而来,那正是霍阳。 他朗声问道:“老周又来了?这回卖什么?” 周礼贤嘿嘿一笑:“人命!” 赵澜之一惊,霍阳飞身上岸,手执利刃剪开周礼贤手上的绳索,转身与赵澜之搏斗,二人旗 鼓相当,衙役们被浓雾阻隔无法上前帮忙。 霍阳并不恋战,提了周礼贤的领子飞身上了独木舟,划水离开。 赵澜之从怀中取出照明的红色火箭,点燃,飞出,迷雾被破开。 衙役们大喝:“人犯跑了!” 赵澜之下令:“追!” 众人上马要踏水追上小舟。 潜伏在水中的蟒蛇猛然来袭,衙役们阵脚大乱,纷纷落水,众人与蟒蛇搏斗,惨叫声不绝,血浪翻滚。 赵澜之持刀与蟒蛇搏斗,渐渐发现诀窍,随即向众讶异大喊:“刺蟒蛇的眼睛!眼睛!” 众衙役听令各使兵器刺向蟒蛇的眼睛,蟒蛇们渐渐退去,可瞬息之间,他们伤亡惨重,赵澜之带着还有性命的几个爬上浮木。 站在罗天洞高处的霍阳狞笑,他怎么会放过他们?随即挥手,埋伏在树上的弓箭手射箭,衙役们中箭落水。赵澜之执刀挡箭,单手攀上垂下来的藤条,荡悠到半空之中,飞刀杀死若干弓箭手。 两次激战,一次从水生大蟒口中逃脱,一次自下而上反击弓箭手,赵澜之体力消耗甚大,渐觉不支,终于用尽全身力气,荡起藤条,松开双手,抛物一般越过水潭,搁浅在罗天洞入口的沙滩上。 赵澜之身上有伤,筋疲力尽,抬头看看,周礼贤与霍阳和几个手下过来。 赵澜之恨恨道:“……你算计好的,埋伏我……” 周礼贤大笑,一脚一脚地踢赵澜之:“赵捕头,赵大人,你也能 上了我的当!我被你和你的手下逮着了,折腾地好惨啊!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周礼贤不提防,忽然被赵澜之挣扎起来撂倒,扼住喉咙,摁在地上。 周礼贤手脚乱动,没法出声。 赵澜之咬牙切齿:“我死也要死在你后面!” 周礼贤看向霍阳求救,霍阳好整以暇,看他受罪,直到周礼贤翻白眼。 霍阳蹲下来,刀架在赵澜之脖子上。 霍阳:“松手……” 赵澜之不松手,一意要弄死这个坑害了自己的小人。 霍阳:“松手!赵捕头是吧?你松手放了老周的命,他就是个喽啰,你跟 六 17 惊人反转 另一边上,装着赵澜之远安穆乐和远宁的木头笼子还在缓缓下降,仿佛勾着美味诱饵的鱼钩,无数巨蟒在下面的水潭里扑腾游动,发出“嘶嘶”的叫声……罗天洞的看客们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叫好。 笼子里面已经乱成一团,鼻青脸肿的远宁哇哇大哭,穆乐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想办法,赵澜之一把抓起远安,恨得咬牙切齿:“你怎么来这儿了?你怎么被人逮起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呆着,不许出来乱逛的吗?” 远安分辨道:“我是来救我弟弟!他被这儿的人坑了!” 远宁臭臭脸贴过来加码:“救你也没救出去!” 远安气得要命:“你给我闭嘴,你要不是欠了人家的钱,我能落成这样?!” 赵澜之着急:“你那些飞檐走壁的家伙事儿呢?!” 远安都快哭了:“全让人抢走了!” 他们炒成一团的当口儿,猴子一样的穆乐已经攀到笼子上方,抓住两根小树一般粗的木条,呲牙咧嘴,竟凭借双臂之力将两根掰弯,他轻轻一跳,蹿了出去。 上面霍阳与罗天洞的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客人们的兴致更高了:“嘿,还想逃命呢,有点意思!” 霍阳冷笑道:“快呀,快往下放!” 笼子降落的速度更快了,穆乐在上面把手给远安要把她先拽出来,远安却推远宁:“远宁!你先上去!” 远宁也不相让,被远安与赵澜之推了上去,被穆乐拉到笼子外面。来游去,穆乐一只手抓住上面的藤条,再去抓远安,远安一下够不着,赵澜之把她顶到外面。 巨蟒袭来,穆乐把远安负在背上,一手拽着远宁,牵动藤条,荡到高处,远安回头高喊:“赵澜之!” 赵澜之在水中一边拼杀巨蟒,一边回答:“别管我,快走!” 穆乐带着两人,负重不支,没能在高处着力,藤条荡回来,三人又要落水,赵澜之在下用掌力推动穆乐,穆乐负着远安与远宁脚踩浮木在水上飞走,跳入瀑布再不见踪影了! 赵澜之用尽力气,落入水中! 罗天洞的客人们可是看了一出好戏,意兴盎然,议论纷纷:“打得好激烈啊?巨蟒吃到他们了吗?” 霍阳清闲地饮酒:“放心,都活不成了……” 同一时间,高处的洞室里,薛菡与星慧郡主也好好看了这一出恶斗,眼看着那四人落入蟒蛇潭中,再不能活命,星慧嘴角一丝狞笑。她一来笑自己大仇得报,二来笑,这可真是好看,自己旁边的这位应该按照约定把佛珠献上了吧,否则他也就是一样的下场! 薛菡轻轻说了些什么,星慧郡主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明白过来霎时恼羞成怒:“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薛菡道:“我说,佛珠我还是不能给你。” 星慧:“我已经帮你拿到画儿了!” 薛菡:“你再帮我把它送回去!送到天后的身边去!” 星慧:“否则呢?” 薛菡:“否则你就别想得到佛珠。” 星慧咬牙切齿:“我要是硬抢呢?” 薛菡毫无畏惧,无比从容:“佛珠不可硬抢。再说了,一个人藏的地方一千个人都找不到!星慧郡主,我不告诉你,你找得到它吗?” 星慧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这个独眼龙竟是这般狡猾,要她冒着巨大的风险把《蕉下图》放入书架从宫中偷出,又要她把画送回去,她是何等样人,竟这般一步一步被牵着走!星慧怒极反笑:“你敢戏弄我?!你竟敢戏弄我!”薛菡道:“你可以不做!” 星慧恨恨转身就走,未几停住脚步,背朝薛菡:“你等着,我这就安排!你把佛珠准备好!还有,我告诉你,没人能这样戏弄我!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六 18 我听你的 穆乐闯进地库要天枢给远安救命的当口儿,叶夫人请来的大夫已经给给远宁上上药了,小胖子疼得哇哇大叫:“轻点,轻点!” 叶夫人从旁边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有脸叫!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弄的呀?” 远宁一脸眼泪鼻涕汗:“疼死我了!” 大夫劝慰道:“夫人不必担心,公子都是一些皮外伤,敷些药就好了。” 叶夫人尤是心疼:“你说!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作成这样!” 远宁结结巴巴:“我……我……” “我让你爹爹回来问你?” 远宁害怕摆手:“不,娘亲,我,我欠人钱财,被逮走了……姐姐她去……” 远宁话还没说完,叶夫人已然明白了,连忙打断远宁,一边看众人,一边向自己儿子使眼色:“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姐姐一直气恼你不听她的话,在外面勾了人欺负你!你放心,我一定要告诉你爹爹,让他给你做主!” 远宁还要分辨,替远安说句公道话,刚包上的药液进了他皮肉,疼的一下子尿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地库里面,天枢手忙脚乱地给远安灌药,一不小心还洒了她一脸。 一旁的穆乐把外衣脱下,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也是呲牙咧嘴,这也顾不得自己,蹲在旁边看远安,只见她紧闭双眼,毫无反应,穆乐急得要命,问天枢:“她这是怎么了?你不是灌药了吗?怎么还不吭气?” 天枢略略沉吟,看着穆乐胸脯道:“要不你再露点肉试试?”也是在同一时间,锦云山的一间茅草屋里,被从水潭里救起的赵澜之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女孩的身影,他觉得那是个似曾相识的人,转过头来,那张脸上带着面具,遮住半张脸。 她究竟是谁,他没有深究。 他挣扎起身,伤口剧痛。 星慧郡主过来:“赵大人,你身上被巨蟒咬伤,不能乱动。” “这是哪里?” 星慧笑笑:“这里是我家。离罗天洞不远。你仍在锦云山中。我从小被火烧伤面颊,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请您原谅我的失礼。非得带着面具跟您说话。” 他暗自思忖,虽不知此人善恶,但自己确实为她所救,想到这里,那口对口度气的一幕又浮上眼前,赵澜之颇为局促,起身跪拜:“是姑娘你将我从蟒蛇水潭中救出,赵某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 星慧连忙拦住:“赵大人言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昨天晚上我也在罗天洞,看见那霍襄理逼迫您杀人自救,可是您不肯,我心中十分佩服。” 赵澜之抬起头来:“姑娘昨晚上也在罗天洞?” “正是……” 赵澜之低头沉吟。 星慧轻轻笑笑:“赵大人在想什么?赵大人心里一定在问,这个女子是谁?她怎么也会在罗天洞里?实不相瞒,我一直都是罗天洞的熟客,常去那里搜罗宝贝。” 赵澜之正色道:“罗天洞盗墓掘坟,偷抢拐骗,投机倒把,做的不是什么好买卖。” “您下一句就要说我助他销赃,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对不对?” 赵澜之道:“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这话我不能说,道理姑娘应该明白。” “赵大人,人生在世若没有个爱好,那得多么无趣。罗天洞里的东西,不管它从前归谁,摆出来放在那里拍卖,那就是跟我们这些人有缘分的东西。缘分是不可违背的,就像您与我会在此地见面,对不对?”赵澜之笑笑:“人人都有一套说辞吧,都会为自己开解。我能不能问问,姑娘最近是要去罗天洞找什么宝贝?” 明慧转过身背朝赵澜之,正中下怀地,紧张地:“……我等了三天,是在等一幅画。罗天洞早 六 19 天后寿诞 这一夜是天后寿诞的庆典,皇宫内张灯结彩,宫人们穿梭忙碌,一分一毫的懈怠都不敢有,她喜庆的生日里,旁人小小的差错可能就是掉脑袋的祸事,他们小心翼翼…… 小太监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总管太监李成仍瘫坐在椅子上,他忧心忡忡,期盼着来自赵澜之的消息。 小太监凑上来:“公公,赵大人还是没有消息。今晚上就是天后寿宴,若那幅画还找不回来……” 李成霎时面如死灰:“若是那幅画还找不回来,那我们就把,就把向上人头交出去吧……” 另一端,锦云山罗天洞的夜市不差时分的开幕了。 赵澜之化妆成了随从,跟着星慧郡主进了大厅,杂役将二人引入座位,端上水果美酒。 带着面具的女郎外头看着赵澜之:“饮一杯吗?” 赵澜之按住酒杯口,没动。 星慧道:“我还以为大英雄都有好酒量。” 赵澜之道:“大英雄我不敢当。酒是好东西,可我只怕耽误了大事。事成之后,我愿与姑娘你痛饮几杯。” 星慧轻轻一笑。 锣声响,夜市开。 霍阳令人手执画卷,将其缓缓展开,绢布之上,一对年轻男女正在芭蕉树下赏画,赵澜之紧张地握住酒杯,没错没错了,就是这一幅《蕉下图》放入书架,从宫中失窃的《蕉下图》放入书架,上面系着好几条性命的《蕉下图》放入书架!这年轻干探的心仿佛提到喉咙上,不知自己被身旁的星慧暗中观察着。 上面的霍阳道:“就是这一幅,天后最为钟爱的画卷《蕉下图》放入书架,每每凝神观看,爱不释手。底价三百金。” 下面的人纷纷叫价:“……三百五。 ……四百。 ……六百金。” 星慧举起手中的象牙牌子,轻轻道:“我出九百金…… 再没人说话了。 霍阳配合着她:“好阔气。” ————那是一出戏,给赵澜之看。 蟒蛇潭边,装备一新,虎虎生威的远安与穆乐已经策马赶到。 “嗖”的一声,远安用弓弩射出绳索,抓在对面峭壁上,天枢老家伙做的玩意果然好用,穆乐背着远安滑索跨越鳄鱼潭,直抵罗天洞口。 守卫杂役上来阻拦,二人将其斩落。 二人多一句话都没有,快手快脚地裹上杂役衣服进入蜿蜒的罗天洞,一路洒上天枢给他们带的火油和硫磺粉。 二人直到拍卖大厅,正赶上星慧刚刚报价九百金。 再没人跟她争了,霍阳落锤:“天后名画,就是这位的了!” 一班看客鼓掌。 远安大怒,正是这一班人,昨夜看着她喂鳄鱼,各个哈哈大笑,远安飞身而起,将火油与身上的硫磺粉全尽抛下:“我让你们鼓掌,我让你们得意,我让你们全都死!” 现场顿时大乱。 赵澜之从座上站起:“远安!” 远安一见是他,霎时大喜过望:“赵澜之!你没死啊?!” 霍阳双臂张开,命令手下:“把他们给我拿下!”众杂役上前要绞杀远安穆乐两人,穆乐擦燃手中硝石,抛掷出去,那之前被远安洒了火油和硫磺粉的地方瞬间火势熊熊,现场大乱,众人逃离,哀嚎声阵阵。 混乱之中,赵澜之仍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一步上了前台夺取画卷,星慧紧随其后。 远安一见那带着面具的丫头,霎时怒火中烧:“是你?是你把我的短剑换成火腿的!” 赵澜之挡住远安:“远安!是这位姑娘把我从蟒蛇潭中救出来的!” 赵澜之护住蒙面女郎星慧的那一刹那,远安更是气得差点没死了,满脑 六 20 薛菡 热闹的宴席仍在继续,武后却回了自己的寝宫,她缓缓进门,靠在床榻上休息。 侍女上前请示:“宴会尚未结束,天后提前回宫,可是身子不舒服?” “哀家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累了。” “国师送来的丸药,天后可要服用?” 武后冷冷一笑:“他送来的丹药你就像往常一样,就埋在太宗皇帝种的那株月桂下面吧。 他的好心意,我从来不敢领受。” “遵命……” 侍女要退下了,武后却道:“不着急,你且留下,跟我说说话吧。” 她轻轻挽过侍女的手臂:“多大年纪了?” 女孩半屈下身体:“回天后,奴婢十四岁了。” 这掌管天下的女人轻轻叹息,她是微醉的,动情的:“十四岁,多好的年龄啊。我也有过十四岁,肌肤也像你这么剔透这般好,那时候的我,不用操心家国大事,不用担心有人给我下毒,不用嫉妒自己的丈夫眼睛总是流连在别的女子身上。因为谁也没有我青春美好。有一个才华横溢的男子爱上了我,帮我画像,把我画得那么美,他把他自己也画了进去,那幅画儿我一直留着,留着……哎?你们把它收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有日子没见着了?” 侍女道:“天后忘记了?御书房拿去修补卷轴了,我去帮您取回?” “好,去帮我拿来,我要再看看那幅永远也看不够的画儿。” 侍女领命而去。 御书房中,一众太监们知道自己再也瞒不过去了。 武后遣来的侍女跟他们要那幅《蕉下图》放入书架呢,李成与众太监自知大祸临头,齐数跪了下去,李成喃喃自语:“瞒不过去了,瞒不过去了……”他缓缓摘下自己的帽子,就要坦白自己不可饶恕的过失:“宫人带路,我去向天后禀明,那幅画儿……” 话要出口的一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最后赶到:“公公!” 李成一眼看见了小太监手里拿的画轴,当即醒悟,改口:“……那幅画儿刚刚修好,好悬误了天后懿旨……” 侍女诧异地问:“公公,您是不是累了呀?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当然不知道,宫门外,片刻前,赵澜之远安穆乐急速赶到,三人翻身下马把拼死找回来的《蕉下图》放入书架交还给了一直在宫门口等候的小太监,宫女眼前这些人的性命就这样被救了回来。 李成亲手将画卷安心放入宫女带来的匣子里,不禁擦擦额角的冷汗,心里暗思忖:“多亏了赵澜之啊……”可他那颗心还没有回到原位上,却忽然发现画纸有些奇怪,手疾眼快地要再把画卷拿出来,侍女却合上了匣子。 李成支吾着:“哎……这里……” 武后的侍女嗔怪起来,转身就走:“公公别耽搁了我的差事呀……” 侍女离开,李成越想越是不安,询问身边的小太监:“你们记不记得?那幅画儿丢失之前,我们可有更换了裱纸?” 小太监想想摇头:“公公,记录上没有……” 老太监的脸霎时吓得没了血色:“如果不是我们,那怎么裱纸的颜色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众人互相看看,更加惊恐了:怎么回事儿?有人在画上动了手脚吗? 宫门之外,赵澜之终于把自己去罗天洞寻找《蕉下图》放入书架的事情说了仔细,远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宫里丢失的竟是天后最钟爱的画儿。难怪你一定要冒死把它找回来。” 赵澜之道:“找不回来不知道多少人就会为此送了性命啊。不过,此番确实凶险,若不是你赶来帮忙,还不知道眼下又是什么局面。我得好好谢你!” 她听了这话心里面可是暖的够呛,心里道 六 21 欢喜 天后传唤,赵澜之匆匆赶到,惶恐不安。 进门就见李成等人跪倒一片,十分狼狈。 他知道,前后事端,天后已经问了个明白。 武后厉声唤他:“赵澜之!” 赵澜之跪下:“天后恕罪!” “你好大胆子!我的蕉下图是怎么被你们偷梁换柱了的?你给我从实招来!” 赵澜之抬头:“臣……臣是把这幅图寻回来的……” 他在武后跟前不敢保留,便将李成托他找回画卷,自己在罗天洞遇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一边。 武后沉吟片刻:“你说的这些可都是实情?” “臣对天后不敢有一丝隐瞒……” “那我让你看看你寻回来的东西!” 侍女们把蕉下图拿出来。 武后道:“光下观看,此图与从前并无二致。可是一旦遮住光线……” 侍女们遮光。 赵澜之看见夜明画面,上面那些残忍凄厉的情景,霎时惊讶非常。。 武后道:“你破案无数,是即将入职大理寺的干探。我要你立即把这事情给我说明白,把换画的人给我揪出来!否则你,你,你们,你们全都给我死!” 危难当前,赵澜之仍保持了他惯常的冷静,寻思片刻:“天后容禀,臣有听闻,有一种夜明的墨汁乃是用东海海龟的口涎制成, 无光黑暗之中,呈现红色。依臣所见,原图与这夜明图画法与笔调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原图气氛温柔祥和,夜明图血腥诡异。可见是同一个画师不同心情所做。所以这幅画并非被人倒换,乃是在原作之上另行添加。” 武后闻言仔细观看,转过身,背朝着众人,她在心里暗暗自语:薛菡……难道是薛菡将这幅图画盗出宫中,又加上去的? “赵澜之,你继续说。” 赵澜之:“至于夜明图里的内容……” “有什么尽管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依臣所见,这夜明图上画的是,是南方十三县灾民背井离乡的画面……” 武后讶异地:“灾民?南方十三县?哀家在南方十三县兴建工事,是为了规划水利,造福当地,怎么会有灾民?” 赵澜之道:“恕臣直言,天后的政令可曾被官员们一五一十地执行?官员们的举措又是否真的是老百姓的愿景?” 武后拢了衣袖,阴沉着脸:“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臣在市井间巡查,如今洛阳城聚集了很多很多的灾民。他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武后闻言大怒:“怎么没有人跟我说?!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 所有人低下了头。 武后稍稍冷静:难道,难道,是薛菡画了这幅画,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赵澜之叩首:“天后请准臣一些时间,臣必然会将此时调查清楚!” 武后摆手:“不必了,不必了……你可知道,这城里某个地方,会不会有一大片的芭蕉林?” 赵澜之抬起头来。 就在赵澜之被武后发难的时候,来自南方十三县的灾民皆手持火把与武器,义愤填膺聚集在城内的破庙里。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薛菡在众人前面说话:“天后无道!荼毒百姓!她修建工事,你我失去家园! 她逍遥快活,你我妻离子散! 她庆贺华诞,你我流离失所! 如今十三县众灾民齐聚此地,你们定要戮力同心,讨伐天后,讨回公道!” 众灾民齐声喝道:“讨伐天后!讨回公道!” 易装的星慧已经从锦云山返回,混在灾民的队伍里,看着 六 22 二十年后 马车在县衙门口停着,换装的赵澜之从县衙里出来,隔着门帘低声向里面说话:“天后,臣已查清,西郊十里处既有一大片芭蕉林。是否这就赶去,请天后示下。” 车子里的武后低声命令:“这就走!” 赵澜之正要上马,远安一个箭步冲过来,身后跟着穆乐。 远安拦在他马前,套近乎:“我说,老赵!” 车子里面是当今天后,赵澜之不敢马虎:“是你?远安?你要干什么?” 远安笑嘻嘻地,摊开一只手掌:“我被爹爹从家里赶出来了,手里没钱,你借我一点可好?” 赵澜之着急把她支开,赶快应承:“……要钱?好,那,我身上就这些,都给你。” “谢谢谢谢。” “没事了?再见。” 远安只觉得他面色紧张有异,心里面就起了疑心:“你等等!你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里?干什么去?……你这车子,上面是什么东西,什么人?” 赵澜之连忙道:“朋友。急事。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去忙吧,啊,别妨碍我。” 远安眯着眼睛,轻轻一笑:“我看你是又有了新买卖了!带上我吧?啊?咱不是说好了吗?我,还有穆乐,我们两个不错,能给你帮上忙的。” 眼见着她故技重施,又要胡搅蛮缠,赵澜之知道厉害,不得不恳求她:“你……不是要钱吗?都给你钱了,你怎么还不快走?” 武后等得不耐烦了,竟自己掀了帘子:“澜之……怎么还不启程?”远安一步攀上了车子,套了个近乎:“原来是个姐姐,我跟你们搭上一段路吧…… 若是有什么急事,也好照应照应。” 武后冷冷扫她一眼:“陌生人不能上我的车。” 远安是大剌剌不在乎的:“我叫远安,叶远安。这是我的家奴,名叫穆乐。我们跟赵澜之出生入死,很熟很熟。你既是赵澜之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姐姐你说是吧?” 赵澜之唯恐她犯了天颜,又急又气又得庇护:“天……夫人,这姑娘历来疯疯癫癫的,莫要听她胡说...…” 旁边一个可听不了他说这话,穆乐霎时就不高兴了,上前维护着:“不胡说,远安从来不胡说!” 武后看看这两人,不禁哑然失笑:“多少年没有人叫我姐姐了……上来吧姑娘,咱们一起走一路。” 远安钻进车子,回头喊赵澜之:“愣着干什么?你倒是给穆乐找匹马呀!” 伴君如伴虎,这岂能儿戏?赵澜之气得咬牙:“这个……这个找死的!” 事不宜迟,一行人疾驰而去,直向城外芭蕉林。 夜色渐深。 车子上只有武后与远安。 武后暗中端详着远安,见她收拾了一脸的嬉皮小笑,不时掀开帘子向外面看看,关心地,满是情义。 “你喜欢他吧?”武后忽然问道。 这话可把远安给吓了一跳,嘴都不好使了:“……谁谁谁?谁喜欢谁?” 武后冷冷一笑:“这车子外面还有谁?你一个当主子的,难道还能看上自己的奴才吗?我说你是喜欢赵澜之吧?非得粘着他。” 远安被人点中了心事,又从来不会掩饰,霎时神色不定,咬着嘴巴,各种鬼脸抽搐好久,又不肯服输:不可能啊,我烦死他了。这个人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大英雄,指挥别人做这做那,还做出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姐姐你不要取笑我了,我不知道多烦他呢。” 武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姐姐?我女儿都比你大了,还叫我姐姐……人老精鬼老灵,你那样子我见得多了。你这是害了病。症状都在外面呢。” 远安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根指头指着武后:“你嫉 六 23 妖后 风一直吹到蕉林外。 赵澜之还在教训远安:“你不能留在这里,现在就走!” 远安可是不乐意:“我的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你没有权力命令我。”她一根手指指着赵澜之,“话说回来,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帮了你多少回,怎么有好买卖还背着我?” 赵澜之听了这话,那张从来皮笑肉不笑的脸到底破了功,立着眉毛眼睛大怒道:“买卖?!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吊儿郎当,那什么都当游戏的样子,你以为我来干什么?你以为那位夫人是什么人?!” 远安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不就是……” 穆乐忽然顶风嗅一嗅,露出讶异的神情:“奇怪。” 远安道:“怎么了?” 穆乐:“有,有奇怪的味道。” 远安:“有什么味道,不就是芭蕉树叶子的味道嘛……” 赵澜之凝神看着穆乐:“你嗅到什么?” 穆乐:“铁器的味道,药材混着石头的味道,荤油的味道,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味道,很多很多人……” 他说的没错,蕉林中的潜藏着随薛菡来的难民,他们从南方十三县来,失去亲人,背井离乡,他们在大城市洛阳卑微残喘,手里各执工具:有人手里拿着铁锤,有人拿着捣药用的石杵,有人拿着炸油条的签子……那些用来讨生活的工具,它们要被用来结果武后的性命——他们是同样的杀气腾腾! 只是这味道被灵敏的穆乐嗅到了! 赵澜之抓住穆乐,惊讶地:“你可确定?” 穆乐点头:“嗯。” 赵澜之转头进入密林。 远安从来没见过赵澜之如此这般乱了章法:“赵澜之!” 她随即跟上,穆乐也紧随其后。 还不知灾难降临的武后还在与薛菡叙旧:“……你送我的画儿我一直留着,每每拿出来端详。是你,想办法把它从宫中拿走的吗?” “宫墙高大,不想方设法怎么才能又见到你?” 她仍是不解:“那幅夜明图是你后来画上的?那是什么意思?” 薛菡松开武则天,背向她:“天后陛下,你问我怎么会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你没有回答我,这究竟怎么回事?” “你进宫之后,我为了寻找可以入画的风景四处云游,最后在南方一个有山有水的小县安家。开了一个花苑,教学生们画画,日子过的安全平静,直到有一天,官兵们带来,带来天后陛下的圣旨……” 薛菡轻轻叹息,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南方乡野安静的生活有一天被打乱了——————官兵们宣读圣旨完毕,合上卷轴。 老村长难以置信:“官爷,圣旨上说的,说的是什么,什么意思啊……?” 官兵威严地:“不懂人话?就是说从即日起,你们这个村子和附近所有村落全部搬迁,朝廷要在此地引水修坝,修建工事。”他随即指挥手下,“拆,拆,给我马上拆!” 老村长跪地磕头:”不可呀,官爷,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怎么能说拆就拆呀!” 官兵将他一把推开:“少废话,天后的命令,管你什么祖祖辈辈住在这里!”不肯离开家乡的村民与手执圣旨的官兵争夺起来,小骚乱变成了大风波,有人叫骂,有人哭喊,有人放箭,有人拿着割草刀拼命,有人受伤,有人死…… 薛菡为了保护一个跟自己学画的小孩被官兵刺中了眼睛…… 大火蔓延。 所有不肯走的人,拆不掉的房都被官兵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武后震惊:“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不敢有一句谎言。官兵强拆村庄,抓捕壮丁,我因为伤了一只眼 七 1 赏罚 皇宫内,赵澜之下跪向武后禀报:“天后,臣与属下在芭蕉林四周的山野搜查,找到了叛民首领薛菡的尸体。想是曾被同党救出,却断气在路上了。” 武后的桌案上依旧是那幅《蕉下图》放入书架,大劫之后,她仍是从容的镇定的,片刻的伤怀与感喟从来不为人知:“澜之,这件事情拜托给你,他与我是故人,请将他好好安葬。” “遵旨。” “……还有那些在蕉林中意欲刺杀天后的叛民,大部分被臣等拿获。如何处置,还请天后示下。” 武后道:“他们不是叛民,只是背井离乡的老百姓,给些安置的钱财,送他们回家去吧。” “遵旨。” 赵澜之下,迎面遇上远安她爹叶大人和户部的其他几个官员。 众官员觐见天后,下跪在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自己又是有了什么不是?头上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乌纱帽下面的头还保不保得住? 武后缓慢踱步:“太祖有训,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想问问列位大人,你们这些当官的,是什么?” 户部尚书答道:“……臣等是君与民之间的桥梁与耳目,协助天子治理国家,安抚百姓。” 武后:“道理不错,话说得也漂亮!可是我问你们,南方十三县强迁居民,以致百姓流离失所,怎么没有一个人禀告?!” 众官员惶恐发抖。 武后把手里的卷宗扔在桌上:“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吃了巨额的俸禄,民情就与你们无关。不仅无关,还要欺上瞒下,对上面说天花乱坠的好话,对下面百般压榨!对不对?!” 众官员连忙磕头:“天后明鉴,臣等不敢!” 武后厉声:“不敢?!来吧,来看看灾民的画!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武后言毕将夜明图展开,众官员傻眼。 “都给我跪下听旨!”武后威严扫视众人,“户部尚书徐缮仰无能失职,即日起去职查看……” ——叶大人心里数着:一个乌纱帽被拿掉了,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户部侍郎叶甫成,”武后道。 “臣在……”叶大人心里开始盘算家里还有几块田,几亩地,还够远安和远宁祸害几年…… 谁知天后道:“哀家派人查过户部的登记文件,你确有上过替灾民请命的折子。可是被上司压下。叶大人,说真话不容易呀...…” 叶大人还是没太明白,含糊回应道:“天后明察,卑职惶恐。” 武后:“从今日起你继任户部尚书,主理安抚十三县灾民的善后事宜!” 叶大人这一颗老心终于落了地,当时差点没哭了,赶紧磕头下去:“谢天后!卑职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对是真心话! 武后:“其余人下去吧,叶大人先留下。” 众官员下,武后令叶大人平身:“叶大人,安抚灾民牵涉事物繁杂,不好干。 希望你别辜负我。” “臣竭尽 所能,绝不负天后嘱托。” 公事吩咐完了,武后的声音柔和了一些:“给你加封官位,不仅仅是为了你的一道为灾民请命的折子,知道吗?” 叶大人眼珠子乱转,他又害怕了:“……臣愚钝,还请天后明示。” “升了你的官,还因为你有个好女儿。” 大出所望,平时小心谨慎的叶大人脱口而出:“啊……” 武后:“远安!” 远安从后面探头探脑地出来:“天后。” 武后对她是和颜悦色的:“还不见过你父亲。” 远安撇撇嘴巴:“……父亲。” 七 2 喜欢 地库里,远安把手里的蛇挂在天枢的墙上,过来看天枢与穆乐下棋。 天枢踟蹰半天,忽然要把自己的一个子拿回来重落,被穆乐一下子抓住手:“干什么?” 天枢:“这个子没放好,我给它换个地方。” 穆乐合计合计觉得不对劲儿:“你……你是要悔棋了?” 天枢狼狈:“你懂什么?刚教你下了几手,我一时溜号了,你说谁悔棋了?” 穆乐钝钝地:“……不悔棋,怎么放好的棋子又要挪地方……” 天枢一下子用袖子把棋子都扫在地上:“气死我了,不玩了!你去把猴子粑粑给我收拾了。” 穆乐撇嘴无奈,依言照做。 远安:“吵什么吵?!把你们俩给闲的!那,你要的黑蛇我给你买回来了,刚才差点没咬着我爹。” 天枢:“嘿嘿,你们家眼下的光景,你爹爹疼你都疼不过来。就是真的被咬了也得说姑娘你干得好。” 远安拍拍手上的泥巴,自己也不舒服:“哎这样真是好没意思。就因为天后的一句话,我在自己家里也变成红人了。爹爹待我是比从前宽容慈爱许多,可是总让我心里更没底了。” 天枢道:“你爹是做官的,他早就习惯这样了。你抱怨个屁啊。” 远安:“倒不如你们两个,跟我倒是说实话办实事儿的。” 天枢看看正在给猴子收拾粑粑的穆乐,凑近了远安,低声道:“说起来我还想问你,这孩子蹊跷,你发现了没 有?” 远安一听这话,霎时紧张起来,回头赞同地,低声地说:“早就发现了。有一次被一刀砍到骨头了,血肉翻出来,伤口都吓死人了。结果眨巴眼的功夫他就自己好了。” 天枢:“本来就是嘛!我给他上的金创药啊,倒是药到病除,可也没神到那个地步呀!” 远安一把抓住他手腕子:“我跟你讲,就就就上次,去罗天洞第一次还打不过一个高手呢,回头就把人杀了,我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告诉我说,原来看着那人出招快,后来看着他手脚都慢了……” 天枢完全赞同:“我这才教会他下棋,下一盘……就差点没给我赢了。” 远安:还会顺着风闻味儿呢! 天枢:吃了那么厉害的丹药也消化了,也没大事儿呀! 远安:好奇怪啊…… 天枢:是呀……究竟是什么来历? 远安:什么来历你清楚的,我从鬼市上买回来的。 天枢手指头指着远安:你啊你,十有八九是收回来一个妖精…… 远安转眼睛,大骇的样子:“……你说可怎么办?” 天枢略略沉吟,眯着眼睛一笑:“我有辙。什么妖精也须得先弄清他的来历才好整治。”他摇头晃脑,在身上搓一搓,拿出药丸,“那我这有一颗新研制出来的丹药,让他吃下去,什么都能招!” 远安一见,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你且等等!” 远安弯腰,忽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口锅,瞬间敲 在天枢头上。 天枢哪里想到说得好好的,远安会突然变脸呀! 他捂头倒地,远安像流氓一样连砸带踩,跳跃着骂骂咧咧:“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又想拿穆乐试药,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做梦!他是我的奴才,他救了我命,别说他不是,就真是个妖精我也留着他,保护他!你还想拿他试药,我先给你弄伤!你拿你自己试吧!” 穆乐一见两人又动手了,连忙上来把住远安:“别打架!别打架!消消气,消消气!你手那么重,把这老头子打死了可怎么办?……” 远安气得呼哧呼哧地。 穆乐蹲下来质问被打得鼻青 七 3 铃铛花房 当天夜里,叶远安姑娘在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摆弄着赵澜之送的小盆景,想着他那个白净净怪好看的样子,嘴巴里像含了糖一样的甜蜜蜜的,她这人义气,转转眼睛打定了主意:收了赵澜之这个,那我也该送他个礼物才好。 仆人房里,好几个小丫鬟在玩插花,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哎看我这几朵花搭配得好不好? ……嗯,太粗糙了,绿叶子都没有配上,看我这个双薇合欢好不好? ……哎呀,毫不知羞耻,竟敢插双薇合欢……我饶不了你…… ……你们看我这几支芍药配的丁香好不好? ……什么呀,颜色配得一点都不鲜明…… 远安在窗子外面探头探脑地,慢悠悠进来:“你们在做什么呢?” 丫鬟连忙把远安拉进来,搬了座位,倒了花茶:“哎呀是小主子。小主子快请进,这不是闲着没事儿,我们鼓捣插花呢。” 远安拿起来绣品和插花:“让我瞧瞧。哎呀,这个好看……” 一个有心眼的有心要笑话另一个,笑嘻嘻地说:“回小主子,这是小菱插的,她插的这花儿啊,是有心意在里面的!是要送给小情郎的!” 名唤小菱的叫起来:“哎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丫鬟们打闹起来,远安却正中下怀:“……这个好玩,姐姐们,腾出手儿来,教教我吧?” 丫鬟们停下来,一愣,都掩着嘴巴笑起来。 远安不解:“你们笑什么呀 ?我想学插花,哪里这么好笑?” “小主子别怪我们唐突,这是刺绣呀,插花儿啊,这都是姑娘们的玩意,您从小舞枪弄棒,这哪里是您摆弄的呀……” 远安转转眼睛:“我好奇!” 丫鬟们彼此看看,咬耳朵,吃吃笑起来:“小主子莫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远安一听,跳起来,羞赧地,狼狈地,颠三倒四:“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心上人……谁有心上人了?见了几次面,谁能喜欢上他呀?就,就因为他信手帮我几回…… ……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我是收了他小盆景当礼物,想回个礼。什么心上人啊?说谁喜欢赵澜之呢……?! 远安越说越混乱,越说越混沌,不知怎么就把赵澜之的名字给说了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猛地捂住嘴巴,丫鬟们都愣住了。 远安气急败坏:”你们,你们太讨厌了,得了,你们插花吧!我去玩棒子了!” 远安往外走,被丫鬟拉住:“小主子别急呀!听我说,真要想学插花,我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可配不上教给您。听说城西面有个铃铛花房,有高手师傅会教插花,您还是去那里学吧……” 远安:“……不用你管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叫什么?跟我再说一遍。” 丫鬟们笑起来:“铃铛花房!” 话说那个所在并不难找,就在南城一个巷子口,“铃铛花房”的牌匾高高悬挂。 第二日阳光甚 好,远安与穆乐来到了门口。 看见女孩们都往里走。 远安拦住一人:这里就是那个铃铛花房? 女孩:你不认字? 远安:认得的,确定一下。 女孩:就是这里。 远安:学插花的地方? 女孩:还卖花呢。后面有个老大的花圃来的。 远安:你也在这里学? 女孩:对呀!你要是来上课就快进去吧,误了时候,师傅要用仙人球扎手的。 远安一听这话,条件反射地身上都疼了,咧着嘴松了手,女孩进去了。 远安回头来找穆乐,从身上拿了些银两给他。 七 4 洛阳城第一色女 话说还在上课的远安手里各种花花草草乱跳,也没出来个什么形状,最后都被她撕碎在地上,还上去踩了几脚。 远安心里真是又恼恨又颓丧:什么玩意呀,还说优雅好玩,修身养性,我看就是磨人的……都不知道要插些什么! 忽然转身看见窗外一个光腚小童嘴里叼着草纸蹲下大便。 她转转眼睛:哎我有主意了。 铃铛老师说到底还是挺认真负责的,上一节课也不含糊,走到每个学生跟前检查,不时指导一番:……嗯,不错……嗯,这里要修剪一下。……嗯,你进步多了!……嗯,今天的你还不如刚来那天了……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远安身边,铃铛老师愣住了,同学们也都愣住了,只见远安插出来烂如大便的一盆花。 铃铛摇头走开:……哎…… 远安傻眼了:……老师!……老师!……怎么?莫不是放弃我了? 铃铛回头看看远安,眼里心里满是怜惜——她实在是怜惜那些被远安糟蹋了的花草:“这位新同学,别怪老师说话太直,你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别人插的是花,你用花插的是屎啊!” ————分割线—— 外边的穆乐好不容易把那个没头没脑,眼睛直勾勾看他的女孩甩掉了,独自一人把马牵到湖边喂草喝水,一边跟马儿说话:“多吃点多喝点哈,这草新鲜,甜,是不是?吃好了长劲儿。你说什么?背上发紧呀?行 ,大爷,我再给你松松背……我说,你老家是哪里的,你自己知道吗?不过我可不记得我家是哪里的了,我不记得我从哪儿来的了……想起来呀,头都疼呢。” 洛阳城第一色女水月小姐的丫鬟们跟上了穆乐,彼此眼色,上前发难。 领头的上前一把揪住他:“呔,小贼,哪里走?!” 几个人围上来,手指着穆乐。 远安不再,穆乐心里没底,害怕,缩着脖子,四处看:“谁?说谁是贼?” 另一个上来,也是凶的要命:“就说你呢!偷了我家小姐的马,跑这来了?!当我们拿不住你?!走,跟我们去见官!” 穆乐连忙躲闪:“别动手!别动手呀!”他想给自己解围,一着急便推了其中一人。 丫鬟们霎时更加猖狂了:“这个小子敢跟女孩动手!他是想死吧?!姐妹们挠死他!挠死他!上!” 穆乐大惊失色,一张小圆脸涨的透红,像个大樱桃,躲闪着:“你们请让开!哎呀躲开!躲开!哎呀烦死了!” 众丫鬟们上来,穆乐不愿出手,抱着头脸,还是吃了不少亏。 那水月小姐一直在后面观看,直到穆乐被她手下的丫鬟们欺负地跌在地上——她该出场了:“住手!” 丫鬟们从命:“小姐!” 水月桃腮微笑,摇着扇子,尽在掌握:“怎么回事儿呀?” 丫鬟们指着穆乐:“咱们家的马找着了,就是被这小贼偷的,您看,还在这儿跟没事儿 人似的,饮马呢。” 穆乐被人诬陷,当下怒道:“胡说八道,这是远安的马,我喂的,不是你们的!” 水月小姐冷冷一笑:“还矢口否认呢。马是有灵性的东西,认得自己主人,咱们也不用废话,看它跟谁走就行了。” 穆乐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哪里知道她暗中有诈,便道:“……好!它跟谁走就是谁的!” 水月胸有成竹,一回头,暗中在手上抹了蜂蜜,凑到马嘴旁边,马果然跟着她走了。 穆乐傻眼了,水月得意洋洋,暗中坏笑,丫鬟们又在旁边帮衬:“怎么样小贼看你还想抵赖。” 穆乐起先确是惊讶的,自己喂的好好的马儿怎么就跟别人走了?仔细想想,冷静下来 七 5 黑色斗篷人 话说洛阳城第一好色女水月小姐把远安的小奴穆乐好一番逗弄之后回了自己的南景王府,在门口碰见了正要离去的星慧郡主,两人原本从小一起玩耍过,可这一番却也没打个招呼,水月小姐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下人们只当是她身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水月小姐关上了房门去照镜子,只见里面的自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却似个假人一般,她四处看看,没有旁人,便在柜子里找出小匣子,拿出个异香扑鼻的丹药,吞服下去,没一时,面色稍稍缓了过来,水月看着小匣子里的丹药,着急起来:“哎……剩的不多了,可怎么办呀……” 丫鬟端着参汤进来,水月又把她打发了出去,拿起参汤却没喝,泼在窗子外面。 她这得的是什么病呢? 叶府马厩旁的小间里,穆乐上上下下地翻了一遍自己的床铺行李,一共也就找到了几枚大子,放在手里面掂了掂,犯难起来:哎呀呀,这哪里够还那个水月小姐的钱?看来还得去找旁人想想主意。 收了工的夏叔在自斟自饮,穆乐从外面进来。 夏叔一见他就乐了:“来来,穆乐,跟夏叔喝几杯解个闷。” 穆乐紧着腮帮子,卷着衣服角,可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憋了半天:“……夏叔,我有事情求你帮忙。” “说吧说吧。” 穆乐上前一步:“你手里可有余钱,借我一些。” 夏叔可不 是小气人,立即翻了翻,两块散碎银子:“那,刚给老家寄了钱,手里也就这些了。我说你平时都不用银子的,又不像前后院的小子那般喝酒赌钱,你借这些钱是要干什么?” 穆乐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什么事儿。你手里就这些了?没有了?” 夏叔:没了。 穆乐拿了钱,扭头就走了:“哎呀……我领了工钱就还给你呀!” 夏叔霎时纳罕:“哎这孩子……怎么学会花钱了这是?”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府里面有个人似乎总是有办法的,穆乐偷偷地摸进地库。 黑暗中,天枢用两根筷子夹在他喉咙上,灯火点亮,天枢阴阴笑道:“小子,鬼鬼祟祟,非奸即盗,偷啥来了?” 穆乐不敢动,老实回答:“不偷东西,找你帮个忙。” “找我帮忙?干什么?” 穆乐:有钱没?借我点……救急。 天枢:钱啊,有啊。 他说罢就伸手在身上搓,不一时拿出一个金球子来:“拿去用吧,买啥都够了。” 穆乐高兴:“我攒够钱马上还你!” 手里拿到了,眨个眼睛却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金秋子,那是天枢身上的泥垢丸,穆乐咧嘴,赶快扔了,手在衣服上擦。 天枢哈哈大笑:你这个蠢货!用脚趾甲想想也该知道我连地库都不出,哪里来的钱?那个是障眼法来的! 穆乐自打进了这府里,一直是个简朴干净的,被天枢这般戏弄,十分嫌弃, 继续擦手:“你好腌臜!” 天枢笑他:蠢货!你想要借钱,找我干什么呀?直接去找你主子,你救过她性命,她最心疼你了,你要什么她不都得给?! 穆乐仿佛受到提醒,对啊,绕了那么大圈子,为什么不去找远安呢?远安是从来也不会对他说不的。远安是说了不,也要为他帮忙的。可他换个年头想想,又不太情愿。为什么呢,自己也不太知道。 穆乐看看天枢,老实巴交地摊开一只手:“没钱也没事儿……要不然你可有什么宝贝,我去当了,就当你借钱给我。” 天枢气得够呛,上来要踢穆乐:“都告诉你怎么办了,还跟我要!滚!找你主子要去!” 穆乐被天枢轰了出 七 6 插花 月落日升,洛阳的又一天,城市这个角落的上空,乌鸦被尸体血腥的味道引来,在低空盘旋乱飞。 捕快赵澜之正带人检查尸体,只见那依稀可辨的女性肉身一片血糊,一张皮从天灵盖开始直至指端脚尖都被人齐齐整整地揭了下去! 当即有新来的衙役呕吐。 见过世面的孝虎也紧着眉毛,皱着鼻子,勉强压抑着反胃:“大人,没见过这样的尸首……” 赵澜之低声道:“太残忍了,姑娘的一张脸皮头皮都被整个揭下去了。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案犯,将他绳之于法!” 孝虎拱手:“从哪里入手调查还请大人示下。” 赵澜之沉吟片刻:“……手段如此残忍,只有两个可能。仇杀或变态杀人。孝虎,你先回去核实最近是否有人报了失踪案件,确定死者身份。从她身边之人查起。再派人去访访看,这四周最近是不是来了些什么可疑人物。” 孝虎领命而去。 另有衙役带来了乞丐,推到赵澜之面前:“大人,昨天晚上案件发生的时候,这个人就在附近。他自称看见了事情的经过。” 赵澜之看看那人:“说吧。看到什么,都说出来。是什么人,长得什么样,杀死了那个姑娘?” 乞丐眼神僵直,浑身颤抖,神经质地摆着手,嘶哑着声音道:“大人,大人……那不是个人,那是个披着斗篷的鬼!来无影去无踪,飘着走的……而且,而且他还没有 脸!” 与此同时,南景王府里,水月小姐在镜子前面画好了艳丽的妆容,满意了,亲亲自己。 午后时分,穆乐按照约定,手里拿着赔给水月的耳环等在湖边,久久那人都没来,几朵云彩飘过,下起雨来,穆乐着急,跑到棵树下避雨,看见远处一个老翁在钓鱼。 他并不知道,那个算计好了的水月小姐在远处的亭台上一直看着他呢,旁边还有丫鬟在吃吃笑:“小姐你快看,那个傻小子还真来了,真的等在那里呢!” 水月摇了摇手指头:“别说他是傻小子,他不傻,他只是单纯守信用而已。” 丫鬟问道:“你要过去吗?” 水月笑笑:“哼,我才不呢。我就要让他吃点苦,让他浇在雨里。” 穆乐就这样扑了个空。 另一边,远安还在铃铛花房里,吹胡子瞪眼睛地跟几把花草较劲,要了半天牙,手指头都快系上了,终于扎出来一个刺猬状的插花,擦汗,满意,拍拍胸口。 铃铛老师走过来,看了半天。 远安明白了:“……还是不怎么样,是吧?” 铃铛摸了摸她头,分明就有些可怜她:“我想你在别的方面一定颇有天赋,插花显然不是你的长项。” 远安泄气地:“完了,我就知道,这些花啊草啊的姑娘的玩意,我根本就搞不定。” “那又何必强迫自己呢?” 远安道:“是因为有个人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做这种事情。我又想亲手送个礼物 给一个朋友。” “原来如此。” 远安抬头看看:“师傅呀,我有个主意,我以后跟你慢慢学,你今天插个花给我吧,我去送给他去。” 铃铛老师惊讶地:“这怎么能行,这不是骗人吗……” 远安忽然翻白眼惨叫,双手合十:“求求你了!发发慈悲帮我一把吧!” 这样的学生在跟前耍赖,铃铛老师叹了一口气:“你好没品啊……” 远安才不管这个:“师傅说的没错。我就是没品。只要师傅帮忙,你说我什么都是对的!” 铃铛老师耐不住她恳求,两三下弄好了个插花应付远安,在她看来已经是好的要命了,当下做了长揖道谢,手 七 7 绝学 话说前一日扑了空,穆乐被好雨淋湿了回家,心里却还一直记挂着自己欠人的债,这一天来心慌意乱,恍恍惚惚地,把马的草料都给放错了。 夏叔在后面喊他:“穆乐,来,这位姑娘找你。” 穆乐回头吓了一跳,他债主子水月正看着他摇着扇子笑。 穆乐吓了一身汗出来,好在夏叔转头又去干活儿,穆乐几步上前,问那水月姑娘:“你,你来这儿干什么?” 水月仰着下巴:“哼,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贼,说好了昨天在湖边见面,你还我耳环,我等你好几个时辰,我问你,你怎么没来?” 穆乐:“我我我去了,我怎么没去?!我也一直等着你来着。” 水月瞪圆了眼睛:“胡说!还敢抵赖!昨天下雨,湖边有个老头穿蓑衣钓鱼,后来鱼线跟水草缠上,把他难为够呛,我都亲眼看见的。我肯定是去了!” 穆乐想想:“……是呀,我也看见那个老头了。……哎呀,我明白了,定是,定是我去树下避雨的时候,咱俩错过去了,互相没看见。可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呀?” 水月:“哼小笨蛋,自己的名牌丢了都不知道。我要是没拿到这个怎么知道哪里找你?!” 穆乐一见她拿了远安给自己名牌,霎时急了:“还给我!” 水月一下子闪过:“少赖账!先把耳环还我!” 穆乐从身上摸出耳环:“那!给你!看好了,踩碎你一个,赔 你一对儿!” 水月看看:“哼,什么玩意!你这人忒没见识,根本比不上我那个!我那个是翠的,你这个是玉的,还说什么一对儿赔我一个!你这玩意十对都不值我那个!” 穆乐:“你你胡说八道,你讹诈我!” 水月上来拽住穆乐领口,恶形恶状:“我讹诈你?!我带你去见官!” 穆乐一听见官,害怕往后坐:“不去,我不去!” 水月:“不去见官也行,走,咱们找你主子评评理去!” 穆乐回身拽着马厩的柱子:“不去!我不去!” 他那样子可把水月喜欢地够呛,转了身偷着乐:“这么胆小,真好玩……”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远安回来了。 水月松开穆乐。 远安见是个陌生女郎正难为自己家的小马奴,十分纳罕:“……这是怎么了?” 穆乐怔住,回头看水月,害怕地。 水月上下打量远安:“你是哪个?” “我名叫叶远安,这是我家。” 水月笑笑,镇定自若:“哦……原来是远安妹妹,我名叫水月,南景王是我祖父。” 远安施礼:“原来是水月姐姐,不知今日来此是有何贵干?” 水月背朝着远安,看看穆乐,眼睛里面全是威胁,穆乐害怕,只当是她要把自己闯的货,欠的债都要告诉远安了,谁知水月却把话支开:“原是我那天在街市上看你家小童喂马喂得格外好,今日来讨教讨教。” 远安心里存疑,看看穆乐:“果真如 此?” 穆乐心虚,点头,心里面想着,只要远安不知道,那就是水月开恩。 远安见他也点头,便道:“嗨姐姐有所不知,我家这小童没什么喂马的技巧,就是天赋极好,会跟马儿说话,教不会的,教不会的。不如这样,我家池塘里,荷花开得极好,我陪姐姐随便逛逛,再去我房里用些茶点?” “好呀!” 远安带走了水月。 后面的穆乐松口气,擦擦汗。 远安带着水月在府里逛了逛,虽是初次见面,却聊得颇为投机,那水月姑娘对远安最近研究的插画也有些研究,两人在花 七 8 怀疑 话说远安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水月姑娘居然一见如故,两人一直在远安房里说说笑笑,玩了很久,天色不早,那水月姑娘要回府了,远安一直送她到门口。 远安与她道别,还依依不舍:“姐姐一定要常来玩。” 水月握了远安的手:“一定一定。妹妹请回吧。” 远安转身进门,水月上了车,不想一人蹭地一下窜进来,正是穆乐。 水月看着他笑,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你好大胆子,竟敢上我的马车!” 穆乐可是慌慌张张急赤白脸的:“这么长时间,你,你你跟她说什么了?” 水月转转眼睛:“谁呀?你主子?女孩子之间的事情呗。” 穆乐指了指自己:“没,没跟她乱说,乱说我?我的不好?” 水月看定了他:“你那么在乎吗?让我想想……你是喜欢她吧,你喜欢她?!你喜欢你主子了?” 穆乐哪见过什么世面,掩藏已久的心事竟被她一句话给诈了出来看着她,也不用如同天枢一样狡猾,但凡是个别人都会当即否认,可他竟没说不对,喃喃道:“胡说什么呀……怎么叫喜欢?” 水月紧追不舍地:“就是心里总想着她。总想着跟她在一起。看见她,跟她在一起,你就高兴,就欢喜呗。” 穆乐蹲着想想,她说的这些症状,自己其实真的都有,就是总想着远安,就是总想跟她在一起,有她在了,他就自在,对呀,这不就 是喜欢吗……他低头思忖,半天不说话。 水月见他这般,恨得牙齿发痒,咬牙道:“可惜呀……她喜欢的却不是你。你就别惦记她了。” 穆乐一听这话,着急了,抬了头:“……怎么了?” 水月道:“她心里有别人呗。再说了,你是他奴才,她怎么能看上你呢?” 穆乐纠正她:“我不是她奴才。” 水月哈哈大笑:“那你以为你是什么?” 穆乐恼怒,立着眉毛,他也不知道那是远安常做的臭脸,自己这样子已经像足了她:“把我的名牌还给我,你快走吧!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水月发狠,一脚把穆乐从车子上踹了下去:“小混账,知道怎么跟我好好说话了以后,再来跟我要名牌吧!” 穆乐摔在地上。 水月的车子扬长而去。 南景王府里,星慧郡主从一个房间里面出来——她为了佛珠而来,可是今日又是一无所获。 王府的仆人老王提着灯等在门口:“郡主可找到您要的那本书了?” 星慧又给了他一些银两:“还是没有头绪。” 老王道:“不如您告诉我那本书的名头版面,我帮您在府里各处继续找找?” 星慧哪能告知他实情,便说:“不必了,以后我常来,也顺便给老王爷问安。” “您有心了。” 老王引着星慧向外走。 恰逢水月姑娘从叶府回来了。 两人迎面一见,都是一愣。 星慧连忙脸上带笑迎上前去:“水月姐姐,好久 不见了。” 水月却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打量半天方才想起,假模假式地寒暄道:“星慧郡主,上次您来送我祖父的药,我本该登门拜谢的。” 星慧道:“那是小事,是我哥哥惦念南景王的病情,这不是今日又嘱咐我来送药。” 两人离得近了,星慧仔细端详水月,只觉得她面色十分倦怠不好,那脸上的肌肤明显下垂,仿佛雨后的墙灰就要从墙上泄下来似的,星慧关切道:“姐姐是不是不舒服,气色欠佳。” 水月连忙把脸转到一边:“哪有哪有,许是我今日出门玩了一天,肚子里面饥饿 七 9 恶战 此时的洛阳城,又是深夜,城东边的小巷子里,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独自走在街头。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人偷偷地跟在后面,脚步轻快,黑色的披风把他溶在夜色里,月黑风高,又是个多事的晚上…… 女孩忽然摔了一跤,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自己揉腿。 黑色的影子欺上来,轻声低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孩道:“一不小心扭了脚。” 黑影子道:“疼吗?我给你揉一揉吧?” 女孩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随便给人家揉脚呀?” 黑影子笑了:“一回生两回就熟了!熟了就能亲了!” 黑影子猛地扑上来,他脸上正带着面具,狰狞恐怖。 说时迟那时快,摔倒在地上的姑娘大吼一声:“啊!淫贼哪里走?!” 黑影子也是吓了一跳,刚刚就觉得这姑娘太高大,说话声音太粗,怎么一转身就成了男的了?这怎么还有鬓角胡须和喉结呀?!他也是大叫一声:“啊!假姑娘!好恐怖!” 话说那假姑娘正是孝虎所扮演,正是为了捉捕剥皮恶魔而来,赵澜之早已经带人在旁边埋伏,机不可失,赵澜之断喝:“上!” 可等衙役还未扑上去,有人却赶在了他们前面,正是远安与穆乐。 远安扑向那黑影子的恶魔,恶魔吓了一跳,连忙招架远安,两人揪斗两下,那黑影子竟钻入土中逃跑! 远安要追,赵澜之却扑下 来,抓住远安,恼怒非常:“你来干什么?!” 远安是理直气壮地:“我来给你帮忙呀!” 话音未落,她脚下忽然塌陷,一转眼落入大坑之中! 原来那黑影子的恶魔土遁离开,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刨了地道回来,趁远安不备,将其逮住,从赵澜之穆乐和一众人跟前将她掠走! 黑影子恶魔背着远安在地道中一边刨一边飞奔,颇为得意洋洋:“哈哈,谁能想到,被一个假姑娘骗了,却拿到一个真姑娘!咱说好了,既然是你自己找上来的,那今晚上就是你来陪大爷!” 远安不声响却正中下怀,小心从腰上要拔出软剑,等待出手的时机。 路面上,赵澜之看见地面拱出土包,一剑刺下去,挑出来看,竟是刨地的大老鼠一枚。 赵澜之恼怒:“役物障眼法!被他骗了!” 穆乐伏在地上听:“在这边!” 众人沿着他指的方向追上去,几丈外,赵澜之正要施救,下面的沙土忽然如同泉水喷发,远安手执软剑把恶魔从地下挑了出来。 那黑影子恶魔身体被远安抛在半空中,还要逃窜,赵澜之上前抓住他向地面撞去! 这一下下去,恶魔背后受伤,再不能逃窜了,倒在地上吐血,回头看着远安:“……你,想不到你,你长得这么好看,出手却这么狠毒!” 赵澜之拍了拍手:“绑了!给我带回衙门里面去!” 恶战之后,远安披头散发,样子狼狈, 气喘吁吁,但是无比兴奋:“哇哈哈哈,怎么样?赵捕头,还成吧咱们?” 赵澜之心有余悸,冲上来看着远安,恼怒无比:“谁跟你论咱们?!我用你帮忙?!” 一下子把远安给弄蒙了:“……你跟谁说话这么大声?!” 赵澜之:“跟你还没说完!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来捣乱的?谁让你出手替我拿人的?我忍你很久了叶远安,我之前跟你怎么说来着?你是不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你从来不把别人说的话当回事儿,对不对?!这是个揭人皮的恶魔,要是你有个好歹……我就,我就!” 远安从来没见他这么大光 七 10 另有其人 话说赵澜之与远安逮到了杀人剥皮的凶犯,又在情急之下把话挑明,彼此知道了心意,这一晚上过得还真是丰富。赵澜之把远安送回了叶府,自己又赶着回县衙审问犯人,远安跟他别过,笑嘻嘻地进了家门。 夏叔一直等她,一边关门一边絮叨:“小主子这么晚才回来,听说最近街面上不太平,您也不小心点。” 远安道:“夏叔你听说什么了?什么不太平?” “不是说有女子被揭了皮,还什么大卸八块的?” 远安摆摆手,颇为得意地:“什么呀,别乱说了,再说就今晚上,凶手都被洛阳县衙的赵澜之捕到了。” “真的?那敢情好!” 说起“赵澜之”这三个字远安都觉得嘴巴里像是吃了蜜,一蹦三跳地往里走,想起什么又回来:“夏叔,穆乐是不是一直没回来呀?” “刚才他不是跟小主子一起出去的吗?” 远安道:“别提了,这个小子忒不好管了,出了门当着别人又跟我撒野。我没客气,当时就用马鞭子把他给抽了!…...我当时就想用马鞭子抽他来着……我说你给我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这小子一溜烟跑了。好嘛,果真不敢回家来了,不回来更好!我还怕他回来呢,回来我还得教训他!” 远安越说越气,越说越急,心里想着,穆乐这家伙肯定又是跑了,她还得把他给逮回来,这回不心软了,往死里打!说着说着都 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了! 夏叔看她说的热闹,囧着一张脸打断她:“……小主子……” “怎么了?” “穆乐刚才就回来了。” “……哪儿去了?” 夏叔道:“回他自己柴房了。” 远安一听立马往柴房奔去。 马厩旁边,柴房里面,刚被远安拿着马鞭子吼过的穆乐正趴在草垛子上生闷气:她又这样了!她又差点要揍她了!这人说什么都不算数!亏他还维护着她,不让赵澜之吼她!对她怎么好都没用!这人转头就换张脸! 穆乐越想越恼,猛地坐起来,一不小心把那日从街市上买的面具给抖了出来,自己下意识地拿起来看看,又蒙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又看见尸横遍野的沙场,自己手起刀落地杀人……他吓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这是怎么了?! 忽然一个声音仿佛从别处传来,他跟着喃喃重复道:“火乐的托托……” 穆乐头疼欲裂,甩手把面具扔在草垛子里。 这个时候,远安敲了门从外面进来。 穆乐一见是她,心里面又是恨得紧,转身背朝她把自己埋在草垛子里。 话说刚才远安以为穆乐又跑了,听夏叔说他原是早就回来了,当时那一腔怒气烟消云散,推了柴房的门一看,穆乐果然好端端地躲在那里,远安笑嘻嘻地做小伏低:“哎……小孩儿,睡着了?” 穆乐不应。 远安故意说道:“你若是睡着了,我便走了哦 !” 穆乐立时坐起来:“你才睡着了呢!” 远安笑着过来哄穆乐:“我呀,跟你道歉。跟你说句对不起。” 穆乐看看她:“……为什么?” “刚才我又凶你了。用马鞭子指着你呀。” “我当你又要打我了。” 远安理直气壮地:“那是胡说!我早说过了,我不会再打你一下的。不过咱也说好了,我怎么说你,你都不许一溜烟的真走。你今儿做对了,让你走,就是让你先回来。记得了哈?” 穆乐一见她那张笑脸,心里面的气就消了一半,听她说这番话,那一半气性也就跟着没了,低头道:“……嗯。” 远安瞧瞧他 七 11 打个赌 白日晃晃。 烟花女子的头皮脸皮都被掀了下去,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脑袋,血腥气浓,蚊蝇乱动。 衙役们把她的脸盖上。 四周百姓议论纷纷。 赵澜之表情严峻,他心里实在自责:若非昨晚上错抓了凶嫌,也许这女子的命还能保住…… 衙役们捕来一个男人,正是死者的相好,哭着跪在地上:“回禀大人,昨日我本来是接翠莲姑娘去听戏喝酒,路上她忽然改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跟我去了,我就把她从车上放下来,让她自己回去了。不知道她怎么就糟了如此横祸!大人,大人!这件事情跟小人无关啊!小人有朋友作证!这事情绝不是小人所为!” 赵澜之垂眼看看他,不无鄙夷:“梁公子我认得你,终日眷恋烟花柳巷。风流情债无数,谅你也没这个杀人的胆量和手段。押他下去吧。每日去县衙报道行踪!” 男人被带走。 赵澜之眉头紧锁:“孝虎,传我的命令,贴出公告,城内有残忍凶犯出没,专事迫害女子。从今日起,各家各户年轻女眷尽量不要在天黑以后出门!” 孝虎领命:“是!” 转眼告示贴出,恐怖的传闻原来被坐实了,洛阳城有女孩子的家里各自都看紧了孩子,关严了门窗,日头一斜,再不见女子上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剥人皮的怪物呀! 可是就是有人不信邪,茶馆里,水月姑娘拿着铜镜照着自己美丽的脸 ——她今天的妆容画得格外漂亮,她在等人呢。 帘子一掀,穆乐从外面进来,圆圆脸的小孩子,明亮的眼睛闪烁不定,身上是粗布衣服,看到谁都像是有点怕似的——哎呀,她看他真是怎么都觉得可爱。 水月笑眯眯地指着椅子让他坐下:“我当你不会来呢。” “你找我什么事?” 水月:“来,喝茶。吃果子。我问你,你主子可带你来过这种地方?” 穆乐摇头:“没有。我也不觉得这里哪里好。” 水月嗤了一声:“哪里好?不比在臭烘烘的马厩里面喂草好?别嘴硬。也对我别那么多疑心。我呀,又不会吃了你。” 穆乐仍是警觉的:“你总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水月看了穆乐良久,像是真的仔细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跟你作朋友。跟你学学怎么跟马儿说话,跟你聊聊天,你要是跟了我,跟我去我府里,我会好好待你,不会把你当奴才。不会像你们家的主子远安那样……” 他打断她:“远安待我也好!” 水月顶上:“跟对待他们家的鸟儿,狗儿,马儿一样!” 一提远安,这小孩就暴:“你胡说八道!” 水月正中下怀:“打个赌吧!” 他想都没想,果然上了套:“怎么赌?!” “那日我从朋友手里要了只小鸟,我一张嘴要,他就同意了。根本就不把那小玩意放在眼里。若我从远安手里能把你要下来,那就说明她不把你当 回事儿,你就跟了我,行不行?” 穆乐抬腿要走:“好没意思!” “哼,你是怕了,你是知道远安一定会把你给我的?” 穆乐迟疑了。 水月的话让他想起来之前,远安挡在赵澜之面前,远安用马鞭子指着他的情景;她盛气凌人地告诉他“我是你主子!”的情景;她用荆条打他的情景…… 他不确定了,也许眼前这个什么女的说得对,远安就是把他当成是个小动物,说给就能给出去的。 穆乐发狠:“打赌就打赌!” 他转身要走,水月断喝:“站住!” 水月把穆乐的名牌扔给他。 水月 七 12 不是妖精 穆乐正给马喂草,远安拉着水月疾步而来。 穆乐起身,看着她们:远安气势汹汹,水月胜券在握。 穆乐低下头,绞着手指头,眼睛乱转——他可是没主意了。 远安:手里东西放下,我且问你几句话。 穆乐:哦…… 远安:你与水月小姐早已相识? 远安心想,果然如此。 穆乐:……嗯。 远安:你跟我借钱买的耳环,是要送给她的? 穆乐心想事情原本如此:……嗯。是。 远安一听:你,你与她…… 穆乐正要张嘴分辨,水月一看,这还能让你们把话说明白了?连忙抢道:“告诉远安,你是怎么在桥头搭救了我,把我拽上来。你是怎么冒雨在湖边等我。你跟我又是怎样在茶馆谈心的。” 穆乐皱眉糊涂,脑筋不够用了,自己似乎跟她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可水月所言又似乎一句不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远安一听,哎呀呀你们还有这么一出,连忙道:水月小姐所说的都是真的? 穆乐:……嗯,都是真的…… 远安还要再给他机会:没有假话? 穆乐哪里明白:……没有假话。 远安沉吟,点点头,看来水月说的是实情,她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穆乐虽然单纯,但这一番也没被人骗了,他自己也都承认的,她跟着着急也没什么用,于是淡定说道:“我欠她人情,她既然跟我讨要你,我就把你给了她吧!” 穆乐惊讶地抬头看她,啊,水 月说的没错,自己这是真的要被远安给出去了呀…… 水月在远安身后看着穆乐胜利地笑。 穆乐还要确定:你,你……要把我给她了? 远安看着他眼睛:嗯! 穆乐沉吟片刻,心想果然没错,她待我也就是当做小猫小狗而已,心里面霎时冷了,抬头道:“……好!好!” 水月在后面加码:“怎么样穆乐,我说的吧?只要我要,你主子就会把你给我。她这人大方,这些事情啊,人啊的,她都不放在心上。” 穆乐紧紧看着远安,嘴巴里面仍是重复道:“好!好!” 水月道:“去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吧。” 穆乐咬了咬嘴巴:“我在这儿什么都没有!哦对,这个,这个还给你!” 他把手里的名牌扔给远安,转身就往外跑。 水月对远安笑笑:谢谢你了妹妹,咱们回头见。 水月正要抽身而退,远安叫道:慢! 水月回头看看:“还有什么?” 远安正色道:“水月姐姐,你听我说句话。你教我化妆梳头,发嗲作姑娘,我谢谢你,也从心底里面当你是朋友。可你没当我是朋友。你来我这里就是冲着穆乐的。早跟我说明白你二人心有灵犀,我必然全心祝福。可是你跟我耍了心眼。从此以后,咱们不是朋友!你跟我耍心眼可以,可是你得好好对他!我给他当了一时的主子,可一辈子都护着这个人。穆乐要是在你处受了一点委屈,我都不会让你 好过!我说到做到!” 水月心想,哟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可惜你们两个也不把话说清楚,就那么着了我的道儿,得,现在说什么也都完了!旋即冷笑:“你放心,我待他肯定比你好!” 水月转身走了。 远安手里攥着穆乐的名牌,负气独自站了好久,仍是难以置信:这小孩竟真有了心上人,真跟人走了?怎么他也没跟我早早交代一声呀?早说一声,我是不是还可以备些礼物?也不至于这么闪我一下呀…… 她心里面有些酸酸的感觉,是难过的,舍不得的,遗憾 七 13 夜游会 华灯花草,宾客盈门,这是郭将军府上的夜游会。 远安擦了水粉胭脂,穿着华丽衣裙——她是精心打扮过了的,正与几位相熟的朋友说话,赵澜之赶到,从马上下来。 远安回头,朗声朗气地叫他:“赵澜之。” 赵澜之拱手施礼:“远安。” 两人那夜几乎表明了彼此心意,此时相见甚欢,只是人多,他们不能过多表现,便走到一棵树下说话。 远安道:“没想到你能来。” 赵澜之点头:“呆不了多久,等会儿还要再去巡逻。” 远安纳罕:“那人犯不是抓到了吗?你还要忙什么?” “……我没同你讲呢,抓到的那人经过人证指认,却不是真正的杀人犯,前天深夜,就在我们伏击的同时,又有女子在本城别处遇害了。我已命人发布公告,告诫百姓家中女眷不可在夜晚独自出行。我知道郭将军府有晚宴聚会,特意赶来告诫众人。等会儿这儿的聚会结束,你回家一定要加倍小心。” 远安跃跃欲试:“我呀,巴不得跟那凶犯过过招呢……” 赵澜之摇头:“……又说傻话了。哎对了,刚才在门口,我看见你的马车,可总跟着你的那个小奴穆乐却不在。” 远安听他提起穆乐,不由得讪讪然,转过身道:“他呀……我把他打发走了,他眼下跟了别的主子。” “打发走了?去哪儿了?” 远安哼了一声:“是呀。我原本不知,其实他早与南景王 府的水月姑娘交好,那水月姑娘专门来跟我讨要他,我干脆成人之美,将他送人了。” 赵澜之摇头:“可惜呀,可惜,我眼见着,这小奴对你确是忠心耿耿,可惜送给别人家去了。” 此言不假,远安默然低头,那一瞬间仿佛又想起穆乐的种种好处来。 赵澜之从后面把远安头发上的一根树叶拿掉,远安转过身来,赵澜之仔细端详她的脸:“……上次见面,已经发觉你有些不同。” “哦……哪里不同?” 赵澜之笑笑:“说不好,样子,讲话,举手投足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了。从前像个小男孩,现在……现在像个大姑娘了……” 远安转转眼睛,哎呀你小子眼神倒是还好,我变成这样可全都是为了你呀!因笑嘻嘻故意问道:“那你喜欢哪个?” 赵澜之道:“……眼前这个。因为从前的那个,我总担心你惹祸。现在的这个,我放心。” 远安心里是欢喜地:他喜欢就好。那就算我没有白白修炼。可是这样装得我真是好难受呀! 有人敲响铜锣,众宾客不再聊天,将女主人围在中央,听她道:“各位请看,这是南诏国贡品兰花,十分少见,花中极品。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我这里准备了些花草藤萝,哪位小姐插出来的花艺最美,我就把这盆兰花送给她。” 众人应和道:“好!好主意!同意!” 几个女孩纷纷上前,星慧郡主也在她们中间 ,她是自信的,得意的,而远安心虚,有意躲闪,可这天后跟前的大红人是躲不过去的,女主人道:“叶家大小姐远安,我听人说你最近勤奋研究花艺,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怎么样?” 远安是满脸的囧:“不不,我不……” 赵澜之低声鼓励:“你送我的花插得那么漂亮,上去跟她们比试比试!” 远安就是心虚,笼嘴低声又得糊弄赵澜之:“我不想招人嫉妒。” 女主人是个阿姨辈儿的,好不敏感:“来吧,远安,莫要扫兴。” 星慧郡主早在一旁看穿了远安,明里解围,实则讥讽:“插花原本就不是那么简单易学的技艺,哪能上了几节课就成了高手的?我们不要难 七 14 真的水月 郭将军府门口,赵澜之与孝虎等人上马。 赵澜之看见女主人正在给离开的宾客送行。 赵澜之因问道:“孝虎,那是谁的车子?” 孝虎道:“大人,是星慧郡主的车子。也是正要回府呢。” 赵澜之命道:“你上去说一声,路面上不安稳,请她走大路。” 孝虎隔着窗帘与星慧说话,将赵澜之的嘱咐传到并道:“还请郡主小心谨慎为宜。” 星慧清冷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明白了。谢你们大人提醒。” 孝虎回来,星慧的车子驶走。 赵澜之从后面观察着,颇觉生疑。 孝虎问道:“大人,怎么了……是哪里不对?” 赵澜之想了想:“……没有,走吧。” 车子上了路,星慧靠在枕上在琢磨:“赵澜之这人还真挺有趣。他亲手杀了姜忍,跟叶远安一起烧了罗天洞,如今他还提醒我注意安全。他才是刽子手!” 她不愿回想的事情如今又进了脑海眼帘:自己为布局得到佛珠,不得不把赵澜之救回,口对口的呼吸……罗天洞蟒蛇潭上方的绳索上,赵澜之单手拽着带着面具的她,她却纵身跃下山崖…… 早该忘了的!早该忘了的! 如今想起这些做什么?! 星慧懊恼无比,强迫自己收回心绪,这时候才发现这车子里哪里不对,星慧嗅一嗅:“什么味道……?血腥味……? 忽然一滴液体从上面滴在她手背上,深红色的,闪着黑光,星慧瞬间 就明白这是血,她诧异地看一看,猛然抬头,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正悬在车子顶上,嘴巴张开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那不仅是一个头颅,那是一个人形的披着头蓬的怪物! 星慧大骇! 斗篷人忽然袭下来,两人揪斗一番,车子剧烈晃动,星慧没有准备,这就要喊外面的车夫,却被斗篷人堵住了嘴巴。 两人对峙,星慧注意到了斗篷人蓝色的眼睛! 车子忽然停住了。 一个人从外面猛地打开车帘子。 确是赵澜之! 原来他早就发现星慧的车子蹊跷,一直暗中尾随,忽然察觉里面响动,冲过来营救却只见——星慧郡主安然倚在车子里,身上披着毯子,仿佛刚才打了个盹儿,被他惊动了,缓缓睁开眼睛:“……是谁呀?” 赵澜之谨慎地立即从外面放下了帘子:“给郡主请安。捕头赵澜之,刚从后面见郡主车子晃动猛烈,唯恐郡主出意外。特来查看。” 星慧是镇定的从容的:“我很好,赵捕头你有心了。可能是我吃酒多了,睡着了翻身,带着车子晃动。没什么意外。” “属下叨扰了。” 星慧命令车夫:“上路。” 车子重新上路,星慧透过小窗看见赵澜之没再追来,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打开,身着斗篷的怪物藏在里面,两个人都阴阴地笑了,那怪物却是个沙哑的女声,慢慢道:“……久违了,星慧郡主,还 是这么聪明……你没有向衙门的捕头告发我。不怕我就这么杀了你,揭了你的皮,像我之前对所有人做的那样?” 星慧道:“有些怕,可也有些好奇。” 怪物道:“好奇什么?” 星慧道:“总觉得你像是我的一个故人。” 怪物指着自己:“我是谁呀?” 星慧直起身看她,笃定的,胜券在握地:“……你是……蓝眼睛的水月小姐……” 穿着斗篷,血肉模糊的怪物哈哈大笑:“猜的没错,我就是水月,好久好久了,我没有了皮,只剩下这身血肉,居然还有你认出我来!居然还有你认得 七 15 邪门异术 遇见远安之前的事情,穆乐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蹲在那里,看着这个没有了皮,浑身血肉模糊的小可一边哭一边跟他讲,那些被打碎的画面仿佛又重新组合起来,回到他的眼前。 阴暗的房间里,小奴隶们个个被扣着脚镣。 房门打开,人贩子把昏迷中的穆乐扔进来,把他牲口一样地拴上。 穆乐躺在地上,喃喃自语:火乐得托托…… 小奴隶们围上来,好奇地看着他,低声地议论着:“他在念叨什么呀?……火乐得托托……什么意思呀……” 十五岁的女孩小可有着浓密的头发和黑亮亮的眼睛,她用手捧来水,涂在穆乐的嘴巴上。 穆乐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小可高兴起来:“醒了……你们快看,他醒了……” 穆乐一把推开小可,腾起身子来就要往外跑,被脚下的绳索绊倒。 人贩子听到动静,从外面冲进来大吼:闹什么闹?再出一点动静,你们今晚上都别想吃一口饭!” 野性难驯的穆乐怕是连这句威胁的话都没听懂,一把抓住人贩子的脚,把他撂倒,两人打起来,帮手从外面进来,大棒子击中他的头,穆乐头上流血倒在地上。 人贩子吐了口水,看着众奴隶:“你们看见了吧?谁再闹腾就跟他一个下场!今晚上,没你们的饭了!” 小奴隶们再不敢出声,看着人贩子和帮手们走了,看着穆乐的鲜血流在地上。 小可的两只脚仍被绳索 拴着,仍费力淘出炉灰,涂在穆乐的伤口上。 小奴隶教训她:“你干什么?你在给他止血治伤?……你这个蠢货!你没看出来吗?……这小子是个惹事儿的,还不如就让他这样流血死了!……他不惹事儿,我们还有饭吃!” 小可起身,一口唾沫吐在说话这个的脸上:“你是个甘心当奴隶的当畜生的,他不是!我就是要救他!我这儿还藏了个窝头,也给他吃!” 小可回过头来,穆乐已经张开眼睛。 她把窝头推到他面前:“给你吃!……我叫小可……你叫什么?!” 穆乐摇摇头。 小可:“你刚才说,说什么“火乐的托托”,那我就叫你托托!托托!吃这个窝头,活下去!活下去就有机会!逃跑!听懂了吗?” 穆乐还是什么都没说,心里面却感激这个人。 又是一段行程,又是一个街市。 小奴隶们排成一排被贩卖。 人贩子在一旁吆喝:“来呀,看看呀,这么精壮的奴隶!力气比牛大,吃的比鸡少呀!” 小可凑到穆乐身边:“托托,还想要逃走吗?” 穆乐看着她点头,小可从怀中掏出一把磨锋利的石刀,谁知道她从何处找来了这好家伙? 小可看看他:“等会儿你挡着我一点,我会割开咱们两个的绳索。不当奴隶!一起逃!” 穆乐点头。 围观的人群里有位尊贵的客人,正是蓝眼睛的水月,南景王府的世家小姐,她摇着扇子,站在台 子下面观察着上面的奴隶们。 人群里忽然有骚乱。 “哎!有小偷呀!哪里跑?!” 街市上的这个角落乱成一团,奴隶们骚动起来。 人贩子鞭子一扬:“你们都给我站好!都不许动!你!”他指着穆乐,“给我过来!过来!” 穆乐的身体挡在小可前面给她作掩护,小可终于割开了绳子,对穆乐低喝道:“走!”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转身就要逃跑,可是人贩子仿佛已有准备,叫着自己的帮手:“哎呀!反了!来人啊,给我追!” 穆乐跳上 七 16 铃铛花房 血肉人小可对穆乐讲述出事那天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送水月姑娘远嫁的船上突发大火,火势熊熊,人人逃生无望,水月姑娘的叔叔婶婶——世子夫妇在大火中呼救,世子夫人忽然发现不对:“水月呢?水月哪里去了?” 远处的海面上,水月姑娘藏身于小可的皮囊里,手里拿着火油桶,露出狰狞的笑容:“叔叔,婶娘,请你们别怪我。谁让从小你们就不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谁让你们不肯像祖父一样就做个躺在床上的老糊涂?哼,走吧,带着那个假的水月走吧。你们走了,我就快活了,自在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魔鬼心肠的水月姑娘早已将自己的皮囊与小可交换,她以为自己算计得明白:大船失火,世子夫妇与“水月”小姐一同葬身火海,她用小可的皮囊回去,继续在王府里作被收养的“二小姐”,她看着大火中的呼救的世子夫妇哈哈大笑…… 谁知此时,一个人却从水中爬上了船,水月一见,哎,那不是自己吗? 不不不,那是她皮囊里面的小可! 水月大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应该跟他们一起死在船上!” 此时命悬一线,小可顾不得别的:“那样就顺了你的意!我才不要!” 事已至此,不能留一个活口! 水月下了狠心,手里拿着船桨拍向小可,刚刚泅水过来的小可奋力躲开,此时一个 浪头袭来,水月站的不稳,小可就势拿起船桨打中了水月的后脑!水月晕了过去,倒在小可的脚边。 小可的第一个反应是我得把皮换回来!我才不要当你! 可当她的手伸向水月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起来。 她看着水月的皮囊,那是自己的脸,一个小奴隶,而水中的自己呢?却是南景王府的世家小姐水月?她现在有机会!她可以选择!她究竟要做谁呢?! 此时的小可喃喃地对穆乐说:“我当时在想什么呢?一来,我并不知道怎么做,怎么可以把皮囊还回来。二来,即使我知道,我也不想要当小可了。我想要当水月姑娘,南景王府的水月姑娘,我想要作她!于是我,我犯了糊涂,我,我毁掉了自己的皮囊!” 船上的小可还在发愣,可是水月姑娘却睁开了眼睛,还未死心,一般还要去找身边的凶器,一边对着小可咬牙切齿:“你这个奴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可只能先下手为强,她从水月姑娘手里夺过火油浇在她身上点火。 水月被烧成了一个火人,剧痛无比,狂叫大吼,跳入了海中。 劫后余生的小可目瞪口呆地站在船上…… 血肉人小可哭着擦眼泪:“后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裹着水月小姐的皮囊回到王府。索性老王爷常年卧床不起,家丁人情冷漠,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穿帮。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后悔 !可是不能哭啊我,眼泪是咸的,流到皮肉上,像是小刀子一样地割!都怪我,都怪我贪心,换了水月小姐的皮囊,每日如果不服丹药,不仔细化妆就会穿帮,都是我自己的贪心害了我!” 穆乐皱着眉毛看她:“那些洛阳城里被杀的姑娘,是不是你?” 小可指着房间里晾着的皮囊啜泣道:“你看看我,我有这一层皮的,我杀了她们又能有什么用呢?当然不是我!……不过,我知道,我知道那是谁。” “是谁?” 小可恨恨然:“是真正的水月姑娘!我知道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曾经来找过我。” 小可“当了”水月姑娘并没有几天的时间,一个深夜,她在房间里从睡梦中惊醒。 是什么剧烈的响动惊扰了她吗? 不,是这空洞的房间里,黑暗的深处 七 17 血肉皮囊 房间里的铃铛老师被刺到底,片刻之后,正要离开的远安在花房外牵马,马儿忽然向上看,发出嘶鸣。远安随之向上看去,一个人蹲在墙头上,脸上带着面具,那张面具,远安是认识的,她在穆乐的茅草房里看见过,这小子在这里作甚这是?! 远安仰头叫到:“穆乐?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墙上的穆乐却并没回答,忽然转身纵身跳跃离开。 远安大失所望:“别走!你不认得我了?怎么见了面还不说句话?” 她抬脚这就要追上去,此时铃铛花房内却忽然乱作一团,远安不明就里着急往花房里面去,抓住一人问:“怎么了?怎么突然乱套了。” 那家丁回答:“是师傅,师傅她被人给害了!” 远安冲进铃铛的房间,却见地上满是鲜血,铃铛老师不见踪影! 远安大骇,转转眼睛,忽然想起刚刚在墙头上看到的穆乐,戴着面具鬼鬼祟祟,还不敢出声,这事情莫不是跟他有关系?远安立时转身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接到报案的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带着一众手下赶到现场。 铃铛老师的家人跪地陈情:“原本好好的没有动静,忽然听见师傅她喊来人来人,我们不敢耽搁冲进来,冲进来,冲进来就见这般光景了……” 孝虎道:“大人,满地鲜血,不见尸体。凶手这次的手段竟与从前不同。” 赵澜之略略沉吟:“不一 样的手段。也不一定是同一人所为。之前的那些都是大街上的偶然杀人,这一桩是入室行凶。凶手冒着被人逮住的风险,就是冲着铃铛师傅来的!铃铛老师未必就遭遇了不测,有可能活着被人劫走!管家,你家师傅的房里可丢失了什么东西?” 管家回复道:“回禀大人,财物不曾丢失,只是……只是我家主人曾收藏药丸的匣子不见了……” “药丸……?” 管家道:“是的,是被宫中管制的秘药。” 赵澜之上前一步:“老人家,请你把这药丸的事情好好地跟我说说。” 管家原是在铃铛花房多年,熟悉掌故,当下向赵澜之解释道:“大人实不相瞒,刚刚去世的铃铛师父的太爷爷,原本是在宫内给高宗爷爷伺候花草的御花园的花匠。太爷爷本人除了伺候花草的手艺高超,还喜欢研究将植物入药,根据后宫嫔妃的需要,研制出可以美容驻颜的良药。那一颗惹祸的药丸最初可是被嫔妃们无比推崇……她们服用这种丹药从而让自己能够容光焕发,得到天子的垂爱,只是忽然之间,一个颇为得宠的妃子因为食用过量七孔流血而死。皇上龙颜大怒,本欲将我家的老太爷爷斩首,却又念及他多年效劳天子有功,此番又是无心之罪,便将他贬出宫门。老太爷爷出宫之后,为求生计就开了这间铃铛花房,专事养殖花草,传授花艺,从前那些研 制丹药的工作再不敢碰。他也本想要将那个引来杀身之祸的药方毁掉,可是无意中却发现了这药丸能够再植断骨,融合血肉的功效,太爷爷终究不忍将配方毁掉,要求儿孙们世代保守这个药方,除非万不得已,用此药救人,否则决不可外传!” 赵澜之道:“你说你家师傅祖传的这个丹药果真有这等功效?” 管家道:“原本我也是不信,数年前,我曾亲眼见了铃铛师父用她的丸药救了一个被恶犬咬伤的女孩,那女孩本来血肉模糊,服药之后肌肤恢复如初,全然好了!哎呀!我家主人,铃铛师傅,是治病救人的好人啊,怎么会遭如此横祸?大人,请一定要捉到歹徒,找到铃铛师傅,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呀!……” 赵澜之惊讶道:“您说的这些并无虚言?” 管家道:“事关我家师傅性命,老夫怎敢胡诌?我清楚记得,当日 七 18 凶犯归案 话说血肉人小可良心发现把远安穆乐从沙井中救了上来,远安好不容易倒过来气儿,当下确实更迷糊了,这人不是坏人,那她是谁?谁是坏人?穆乐便把自己所知的前因后果前前后后地跟远安讲了一遍,他嘴巴笨拙,手脚并用,还前言不搭后语,当事人小可在一旁都听得迷糊了,却见远安听得眉飞色舞,咬牙切齿,全情投入,小可不由得心里感叹:这俩二货彼此交流是有密码的吗? 穆乐说完,远安霍然起身,摩拳擦掌兴趣盎然:“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你,”她指着小可,“你是披着水月画皮的丫鬟小可。你,”她指着穆乐,“你是朋友有难,仗义相帮的穆乐,她叫你托托。 铃铛老师失踪,那几个女子在市井上遇害,跟你们并无关系,而是另有其人。是那个真正的,蛇蝎心肠的水月姑娘!” 远安转了一个圈,刮着下巴思考,“所以今天晚上,去过铃铛老师房间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想要拿回丹药的穆乐!还有一个想要害人的水月!穆乐拿走了丹药,而她劫走了铃铛老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是计中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只是拿到丹药,总有几天吃完。她劫走了铃铛师傅,丹药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哼!好买卖,好买卖!我呢?我若是拿到此人,能找到铃铛,又能帮赵澜之破案,还那些死者公平!就这 么办了!可是……要到哪里抓到她呢?!” 小可翻白眼:“你等于什么都没说。” 远安怒:“你又找揍吧?” 两人推搡,药瓶子掉在地上,穆乐上前,拾起来看,从里面找到一根黑色的羽毛。 小可上前:“这是什么?” 穆乐:“……这是乌鸦的羽毛……” 穆乐把那黑色的羽毛放到鼻子前嗅了一嗅,浓重的腥臭味道让他眼前忽然出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穆乐闭上眼睛,痛苦地如同过电一般。 远安道:“怎么了?” “是,腐尸的味道……” 远安略略沉吟:“……我明白了。我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那个水月姑娘了。” 小可道:“哪里?” 远安眯着眼睛:“城西,乌鸦聚集的乱葬岗!走!” 月黑风高,三人纵马前行,不一时便来到了乱葬岗,只见鬼火流动,乌鸦乱飞,四处黑影潇潇,让人不寒而栗。三人不敢怠慢,缓缓探入,前后左右留意着动静。忽然黑影一闪,斗篷人水月在他们身后飘来,发出怪笑。 远安猛回头:“出来!别鬼声鬼气地吓人!” 水月迎风抖动:“你们居然真的找到这里来了……不容易呀。小可小可,咱们好久不见,你是找了帮手了?你以为带这两个人来,就能把我怎么样?!” 小可道:“水月小姐,你杀人害命,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劝你停手伏法吧!” 斗篷人水月哈哈大笑:“我停手伏法?我杀 人害命?别开玩笑了,这些事情都是你做得,跟我没有一点点的关系,哈哈哈哈!” 小可大叫:“你胡说,你抵赖!你是凶手,这才是真相!” 水月还在笑:“真相要看证据!我说是你就是你,不信,不信你来……” 斗篷人水月在前面飘动,远安小可穆乐三人站着没动。 水月回头看看三人:“怎么?不敢了?你们不想看看那些姑娘被揭下来的面皮?你们不想找到那个铃铛老师?” 远安低声嘱咐身旁两人:“……都小心点!” 三人跟在水月后面,进入乱葬岗深处。 几人向前继续行进数丈,经过一株老松的时候,那斗篷人忽然不见。 小可上前几步:“人呢……?” 话 七 19 越狱 深牢大狱,暗无天日。 捕头赵澜之进了牢房,支走了几个看守的衙役。 他有人要探望。 那人从牢房深处迎过来,正是被当成案犯小可帮凶而被他亲手捕获的远安。 她手抓着栏杆,迫切至极:“赵澜之!案子弄清了吗?是不是要放我们出去了?” 赵澜之陈脸道:“……案情查清,物证俱全,人证指明,作案杀人的正是那个怪物小可!她如今已经被关入死牢。而你们,你和穆乐,你们是他的帮手!” 远安难以置信:“胡说!胡说!这是无稽之谈。凶手是南景王府的水月!” 赵澜之并没接茬,却只问她:“你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 外面有百姓呼声传来,远安却并不知情:“……他们在喊什么?” 赵澜之道:“这是外面的百姓,要求严惩坑害女孩们的凶手和帮凶。要求县令不要官官相护,要求给你判大刑!你听懂了吗?” 远安恼怒,忽然又笑了,指甲抓着栏杆,挖出了痕迹:“你信吗?你信我是帮凶?” 赵澜之摇头:“远安,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信不信有什么用?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要看证据!那个怪物要杀害铃铛师傅的片刻被我们拿住。在哪儿?在她藏着所有死者脸皮的密室里!而你跟穆乐,也在那里!被我们拿了个正着!我不信你是帮凶。我当然不信。可是谁能给你们证明?谁能?!” 远安摆手:“……别,别说那么 多,放我们出去!我一定会给你拿住真凶!” 赵澜之看着远安:“你还不承认自己错了吗?” “……我哪里错了?”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你不听,到底把自己卷进这起事件里。远安,我确定你不会杀人害命,我可以放你走!可是你得跟我保证,你会接受教训,你不会在做这样的蠢事!” 远安略略沉吟:“……要是我承认我错了,你会放了我?” “会。” “会放了穆乐吗?会放了那个连皮都没有了的又被人栽赃陷害的小可吗?” 赵澜之摇头:“不会。铃铛花房的房梁上有穆乐的脚印。证人指证了你说的那个小可。” 远安还想要讨价还价:“我承认我错了,你也不会放了他们?” 赵澜之道:“可我会放了你。” 远安笑笑:“不。我没错。赵大人,我做不了你想要的那种女孩儿。送你的那个漂亮的插花也不是我插的,我这人从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也这样。你不肯放我就拉倒。现在我困了,想睡会儿觉。” 赵澜之皱眉恼怒:“冥顽不灵!” 他转身就走,剩下远安回到牢房的深处,穆乐坐在黑暗的墙角:“他都说放了你,你怎么不走?” “不乐意。” 穆乐寻思了一会儿:“是因为我?” “因为我是你主子。不能护着你,我还有什么用?” 穆乐:“……我原本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小可说的,我叫托托。” 远安才不 愿意听这个:“你是我家的穆乐。” “那你,你还把我送人了……” 远安听了这话心里不高兴:我想着救你,你却在这个时候翻小账了?她刚要修理他,却见他眼波一转,当下她心里软了,竟看着他出神。 话说明慧的银子没有白花,户部尚书之女,叶家大小姐远安乃是洛阳城剥皮血案的帮凶一事激起了重重热议,一直闹到了朝堂之上,深宫之中。一叠折子呈到武后手上弹劾远安之父叶甫成。 这一日,武后传了叶大人还有一众官员训话。 众人垂手而立,武后缓缓走过他们 七 20 伏法 话说远安穆乐小可三人逃离大牢,奋马逃命一路来到河边渡口,远远有客船驶来,做这些买卖的都是在深夜里做偷渡勾当,江湖里最不怕卖命的熟手,只要川资够数,他们绝不追究别的事情,那高大的船夫站在船头招呼:“要去哪里?” 远安朗声答道:“最远的地方。” “银子可带够了?” 远安把贾叔捎过来的银锭子扔给他,船夫接住:“走!” 穆乐与小可跳上船,回身再去看远安,她却在岸上没动。 穆乐着急:“干什么?你怎么不上来?” 远安摇摇头,分明就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我不能走。” 穆乐只觉得耳朵边“嗡”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 远安是坦然的:“我爹爹母亲弟弟都在这里,我这么走了,他们就完了。不仅爹爹的乌纱帽保不住,全家都得株连。我不能走!” 穆乐难以置信:“你怎么骗人呀?你不能走干嘛要逃出来?!” “为了让你和小可走!你看看她,皮都没有了,买个馒头都能吓死人,以后她自己没法活!你快带着她走吧你们!别废话了!快走快走!”她一边说一边推搡穆乐:“船家快开船!耽搁一点我告诉官兵你跑黑船!” 船家赶快撑船离岸,嘴里面还埋怨着:“这姑娘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她?” 这突来的变故把穆乐给弄得愣住了,他与小可站在船头看着远安,看着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远安起先笑嘻嘻地,也一直看着穆乐的脸。 她忽然难过了,那笑容收了回去,眉角眼睛都垂了下去。 穆乐忽然跳入水中,破开波涛,游泳过来。 远安慌了,霎时麻了爪。 船家大喊:“这小子疯了!这河里面有水蛇!银子我可不退!” 穆乐爬上岸,一直冲到远安身边,气得哆嗦:“你你你……你怎么总骗我?!原来怎么说来着?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 远安大恸,眼泪夺眶而出,手指头指着穆乐:“你你你……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让你走你不走,刚才那锭银子我是白费了!白打水漂了!” 穆乐大吼:“谁让你骗人!谁让你又把我送人了!” 船上的小可咬牙切齿,命令船夫:“不要你退钱,把船给我撑回去,撑回去!” 船夫也是个凶悍的汉子:“少废话!我开出来就不走回头路!” 小可猛地掀掉了自己的斗篷,显出血肉人的样子:“我是鬼!你是不是要我弄死你呀?!” 船夫大骇,赶快往回撑船:“我今天倒了邪霉呀!一个不上船的女神经病,一个跳水的男疯子,船上还有个鬼!” 客船回到岸边。 小可跑上岸,冲到两人旁边:“我也不走!” 远安更气了:“你个蠢货,你跟我们不一样,你都被下了死牢了!你没法翻身了!我这就为了救你呢!你下船干什么?!” 小可道:“我没 杀人,没做伤天害理的坏事,凭什么我要逃走?!我不服!” 她这话都在理,远安略略沉吟,忽然醒悟了,咬牙发狠:“……对呀,我们没做坏事,为什么我们要逃?!南景王府的水月才是坏人!必须把她绳之于法!” 小可道:“找她去!马上就找她去!以命抵命!” 远安一把抓住她:“……别冲动!否则又像上次一样中了埋伏,被栽赃陷害!此人狡猾凶狠,弄不好背后还有高人相助。我们再去找她,必须要小心行事!”她转转眼睛,“……哼,至少我也有人帮忙呢!走!” 叶府的地库里。 七 21 换皮大法 幽暗的房间里,水月姑娘从柜子的深处终于拿出佛珠,一只手握着伸到星慧面前让她看,那佛珠精光湛然,无比璀璨,星慧霎时眼睛发亮,想要碰一碰,水月猛地合上了手掌。 水月:没糊弄你吧?要找的可是这个? 星慧沉着脸:“给我。” 水月答得倒也干脆:“不行。” 星慧冷冷看她,转过身背朝星慧,淡定地摆弄花朵:“我这人说到底是个死心眼,答应别人的事我都会做到。别人答应我的,也必须如此。从前啊,有个人骗我,后来他死了。死得很惨。水月,你也要像他一样吗?” 水月姑娘冷冷一笑:“听着好可怕……不过,这珠子不是一般的珠子吧?星慧郡主。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可是两头都有洞,想是原本穿在条线上的。看大小,是和尚们手上带的念珠。佛家的东西,我不施舍你,你不能要。没错吧?星慧郡主,我死了倒是无所谓,可是要是我死之前,我把这玩意毁了,你说你会不会更失望呀?” 星慧知道她狡猾无耻,还是让了一步:“你想怎么样?” 水月道:“再帮我做一件事情。” “干什么?” 水月道:“我不想再当现在的这个水月了。我想作别人!有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势,而不是这个连爵位都袭不了的穷小姐!我还想要换皮!” 星慧摇头:“你疯了。你好不容易刚刚重新找回自己的皮。你还想要变成别 人?!你怎么不知道接受教训?” “别的事情别管,你帮不帮我?!” 星慧思考着,反倒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人来拜谒老王爷吗?” 水月:为什么? “因为宫里面现在正在准备喜事。一直与我们在南方交战的南诏国求和求亲,天后决定把九公主嫁过去了。” 水月一听来了希望:“你是说……?” “我是说,我可以向天后保荐你作护送九公主出嫁的女官儿。如果你想要得到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势,难道九公主的皮囊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吗?” 水月意兴盎然:“星慧公主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心甘情愿把那珠子完好奉上。” 星慧只是淡淡一笑:“你好自为之!” 深宫之中,武后从外面进来,皇帝李治正与国师天桥说话,见她进来,皇帝道:“媚娘你来的正好,国师正有事情启奏。” 武后与那天桥国师素来不睦,只是皇帝在此,总要应酬,便和颜道:“国师今日前来,不知又有何赐教?” 天桥道:“臣听闻天帝天后要将九公主嫁去南诏国,可是确有其事?” 武后道:“有。后日启程。南方边境终日交战,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南诏国换了新君,祈求和亲。我欲将九公主嫁给他,成就良缘,给百姓安定,这是好事。国师觉得有何不妥?” 皇帝抽身而退,去一旁摆弄花草。 天桥道:“天后,南诏国进犯我 领土,骚扰我边民,与我大唐不共戴天,臣以为如今他更换新君,正是局势不稳的时期,大唐更应把握良机,一举将其歼灭!” 武后微微一笑:“有国师操劳进言,是皇上与我之幸。只是事关政事,非典礼祭祀敬天祈福之事,本不该劳烦国师。我已能应付。对国家或者百姓来讲,和平总比战争好。此事我主意已定,就请国师不必再挂念了。” 天桥吃瘪,咬牙接受,施礼退下,待他走后,皇帝道:“媚娘啊,无论如何,天桥是本朝国师,你当对他以礼相待。刚才说的话,太硬朗了些,太蛮横了些……” 武后道:“臣妾刚才说话,态度确是有些不周,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只是天桥国师当年保护三 七 22 生死劫 话说那一日,茶馆里,赵澜之要逮捕远安,远安回过头来,忽然红了眼睛,赵澜之见她这般便没了主意,手中刀掉在地上。 远安坐在地上,抱着赵澜之大腿,耍赖耍泼:“可别说我跟你旧事重提,我一直以来对你怎么样?我救过你没?你心里明明知道我们被人冤枉,还非得抓我?行了,我被人害成这样,我也不活了!你就砍死我吧!不过你砍死我,我也不能告诉你穆乐和小可在哪儿!哎呀赵澜之啊,你个没心肝的,你捅死我吧!我,我也不活了!” 赵澜之薅起来远安的领子,恨地咬牙切齿。 远安吃准了他必然就范,抹了一把鼻涕,没皮没脸,挤眉弄眼。 赵澜之道:“我!我!……我不能决定!走!跟我去见一个人!” 赵澜之把远安带去见谁了呢? 皇宫里,远安与赵澜之跪地,远安把实情向武后添油加醋,陈述一番。 武后略略沉吟:“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远安磕头:“不敢跟天后有半句谎言。” 武后看定远安:“你现在想要怎么办?” 远安道:“那扒人皮的凶手,我要引蛇出洞。还求天后帮忙……” 武后思考片刻:“你听着,远安,这件事情我可以帮忙。可是,国法恢恢,不容亵渎,如果有任何差池,你要以命相抵!” 远安坚决地:“叩谢天后!” 武后对她也是心里喜欢,有意相 助,便道:“……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办?” 远安叽叽咕咕地献上了自己的计策:正是她扮作九公主和亲南诏国,以自身为诱饵,引那水月姑娘出来换皮的计策。 赵澜之一边听一边看她,恼她恨她又忧心忡忡。他恼恨的是,这个家伙闯了那么大的祸,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接受教训躲开麻烦;忧心的是,无论如何,她是他心里面的人,她在天后面前设下赌局,用自己的性命来赌,若稍有差池,她可怎么办?!他又怎么办! 远安眉飞色舞地讲完了,武后道:“好,这个主意可行。澜之布局,我来配合。” 皇命已下,赵澜之怎敢违抗:“臣遵旨!” 远安大喜:“谢天后!” 她目的达成,兴高采烈地走了,赵澜之还想再替她转圜:“……天后,这人,这人胡闹!玩火!” 武后却说:“澜之,远安是个勇气非凡的女孩,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你,别误解她……” 赵澜之再不敢多言。 话说此时远安计策得逞,大功告成,怪物水月要换皮被抓了现行,赵澜之喝到:“把这个凶犯给我拿下!”众人上前,水月哪肯就范,当即抓起毯子裹在身上与众人揪斗。 山崖上的星慧看到了这一幕,大惊失色:“赵澜之!叶远安!原来,原来九公主是叶远安冒充的。这件事情是个陷阱!” 她在那一片刻有瞬间的慌乱,可是很快镇定下来:……事 不宜迟,没有别的办法,她必须夺回水月!才能拿到第五颗佛珠!哼,赵澜之只带了这么几个人,他不会想到,你螳螂捕蝉,我黄雀在后! 星慧下定了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她转身对刺客们命令:“你们看好,此处不留活口,特别是要把那两人给我杀了!上!” 刺客们领命而上,人数众多,飞身扑向公主的车队。 话说赵澜之与穆乐带来的人本已捉到水月,忽然山上有大量刺客袭来。 水月抓住机会逃走。 赵澜之与众刺客杀成一团。 赵澜之反应过来:这事情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水月之外,还有别的敌人! 他当即命令穆乐:“不好!有埋伏!小孩,快,带着 七 23 南诏和亲 南景王府的水月姑娘正在山野中慌忙逃命,她的皮囊如今没了,只剩下一身血肉,仍是那个怪物模样。 忽然,她被突袭来的软鞭子卷住了脚踝,鞭子扬起,力大无比,水月滚下山崖,浑身血肉擦过岩石泥土,疼地要命。 一双脚停在她面前。 水月抬头:“……星慧郡主!” 星慧高高在上,冷酷无情:“我早告诉过你,能作回自己,你本该满足,怎么样?服不服?到底死在自己的贪心上了。” 水月还在嘴硬:“没想到中了赵澜之和叶远安的计!” 星慧蹲下来,看似颇为痛惜:“我也没想到,我真的想要帮你的……” 水月上前要抱住星慧:“救救我,带我走!快点救救我!” 星慧躲开她:“……你忘了点什么吧?” 水月转转眼睛,会意了,从口中吐出佛珠,呈给星慧:“星慧郡主,这颗珠子我一直随身带着。现在给你,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我一命呀!” 星慧用帕子接过来,仔细看,笑起来:“怎么?这一回是心甘情愿地把珠子给我了?” 水月道:“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求求你再救我一回!求求你,星慧郡主!看在我们从前的交情上,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 话没说完,星慧尖刀刺入水月血肉的身体。 水月死不瞑目:“你……你……” 星慧咬牙切齿:“你当我不长记性?你当我是善男信女?!” 星慧转身就走。 害 人的怪物水月终于断了气。 天地苍茫,一片血色。 水月可怜的尸身在不久之后终于被赵澜之派出的手下找到了。 话说案情终结,包扎好伤口的赵澜之与远安不敢怠慢,立即进宫向武后禀告。 武后听完不禁喟叹:“原来果真有这种剥换皮囊的奇门异术。” 赵澜之道:“若非亲眼所见,臣也难以相信。” 远安狠狠白了一眼赵澜之,武后看见微笑:“你们二人平身说话吧。远安呀,我知道你心里还在埋怨澜之,只是这事情确实蹊跷,他又是个只相信证据和自己眼睛的侦探,你让他怎么办呢?九公主这件事情,也算是我配合,给你洗刷冤屈,我就在这里跟你讨个人情,你就谅解他吧。话说回来,他怎样阻挠,不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吗?” “天后……远安明白了。”她便回身给赵澜之做了长揖,“赵捕头,我谢了天后,也谢谢你愿意最后帮我作局。我也原谅你自以为是,顽固不化,替我瞎操心……” 赵澜之发窘:“你,你老实点,不要这般手舞足蹈地,肩膀上还有伤呢!” 远安更是嬉皮笑脸:“不疼!” 武后摇头微笑:“到底是年轻人,怎么闹腾都可爱。对了,那些后来袭击你们的杀手调查出来什么来头了吗?” 赵澜之道:“启禀天后,杀手全部毙命,没能留下活口。” 远安沉吟着:“……小的倒有些主意。” 武后看看她:“ 远安你说。” 远安道:“那水月设计陷害于我,所有机关情节不像是她一人所为,定有同伙。当我们作局反击的时候,还未等故意招她进宫,此人却已经找到门路,主动觐见于您。九公主远嫁南诏国,车队秘密前行,知道路线的人本就不多,究竟是谁布置了埋伏?所有这些疑点汇集在一起,恐怕查出那个人是谁并不困难……” 赵澜之闻言思考,仿佛受到了些启发,远安所言,全部指向一人,可是并没有砸实的证据,他不敢在武后跟前妄言。 武后听了远安的话,沉吟片刻:“可惜刺客已经全部身亡,此事不 八 1 下一颗佛珠 话说赵澜之在街巷离别远安后来到姜忍坟前,他带了果酒祭品,一一摆上,自斟一杯道:“姜忍,今天是你生日。咱们好久没有好好喝一杯了。不知道你在那边怎样。穿得暖吗?吃得饱吗?我给你烧些纸钱,你随便添点什么吧。我还好,公事繁忙,刚刚破了一个蹊跷的案子。我瞧你这坟上干净,想是也有朋友常来看望吧?来,这杯酒,我敬你……” 一个人出现在赵澜之的身后,黑色的裙袂随风轻摆,正是星慧郡主。 赵澜之起身,拱手施礼:“……星慧郡主。” 星慧将手里拿的果品拜访在姜忍坟前,拔了些草,这才对赵澜之说话:“赵捕头。在姜忍的坟前见到你,可真是让人意外。” “郡主可能有所不知,我与姜忍本一同在军中效力。曾是要好的朋友。” 星慧站起身,面向着赵澜之:“是吗?这个我确实不太知道,我就记得,是你杀了他。” 赵澜之并无愧色:“形势危急,在您大婚的典礼上,他想要用毒药害死所有的人。” 星慧道:“是呀。我知道。我谢过您了呀!可是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一个是执法的捕头,是好人,一个是害人的罪犯,是坏人,你杀了他是职责所在。赵捕头,您又来看望姜忍干什么?干什么?你不能给他清净吗?啊?” 赵澜之低下头,心里面是复杂的痛苦的感情:“谁愿意亲手杀死一个要好的 朋友呢?” 星慧冷笑:“真的不愿意?可是这样你才能立功呀。哦我忘了,赵捕头,您是不是又立功了?您捉住了那个剥人皮的水月小姐,保护了九公主,天后怎么赏赐您呀?” 赵澜之沉吟良久:“姜忍生前对郡主忠心耿耿,我杀了他,您心里如何恨我,我全盘接受,无话可说。只是我赵澜之办案执法,抓捕坏人,问心无愧。说起来南靖王府水月姑娘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郡主,您与她有些什么交情?” 星慧倒是坦然的:“怎么?怀疑我?” 赵澜之道:“不敢。只是据我所知,水月成为九公主远嫁的随侍女官,正是郡主您推荐的。” 星慧笑笑,将酒洒在姜忍坟前,转身看着赵澜之针锋相对:“没错。只是我没有赵捕头的神通,不知道与我从小长大的好朋友,那竟是个杀人犯。这确实是我的错。抓我吧,扔我进大牢!” 赵澜之僵住没动。 “不抓?那我可走了。”星慧转身就走。 此人分明与剥皮怪物一案难脱干系,但是缺乏证据,她态度嚣张,这倒让干探赵澜之踟蹰为难起来,那一片刻,忽然腥风骤起,猛兽长吟,一只斑斓金睛的大虫忽然咆哮着窜出丛林! 两人都是悚然心惊,早有传说这一带有虎为患,谁成想被他们遭遇了! 大虫扑向星慧郡主,星慧下意识的闪躲,有心从怀中抽出皮鞭却又迟疑了,一边躲闪,一边心里计 较:可惜赵澜之就在后面,我不能施展!否则岂不就露陷了! 她迟疑的瞬间,脚下发滑绊倒,她本来武功高强,但是顾虑太多,不能施展,此时跌倒又处于劣势,猛虎就要扑向星慧的片刻,赵澜之忽然从树上吊下,握住星慧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他在上,她在下,这个情景似曾相识,赵澜之忽然想起来了—— 千端阁外蟒蛇潭上,蒙了假面,扮作常客的星慧被赵澜之拽着手臂,也是这般向上看。 只是那时候,她要设计脱身,临走时假意道:“你欠我的……” 旋即坠入悬崖! 同样的情势,赵澜之认出了那双眼睛,喃喃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星慧懊恼无比——赵澜之何等狡猾,她露馅了! 星慧猛然松手 八 2 欢哥儿 就在天枢回忆起自己的恩师三藏和十几年前慈恩寺大火的时候,星慧郡主在寻找着下一颗佛珠。 它在哪里了? 远离洛阳的的山野乡间,十五的集市上,一个贩卖各式牵线玩偶的摊位吸引了很多小孩子围观,那些栩栩如生的玩偶是有摊主亲手所制,她看上去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名叫玉婶,面容清秀,态度和气,鬓角有白发,她手里面一边在扎制着新的玩偶,一边跟身边的小孩子们说话:“买一个回家去吗?我做的玩偶活灵活现,可好玩了!” 小孩拿起一个牵线玩偶,不会摆弄,软在桌子上。 玉婶和气地:“不是那样玩,你看,像这样把手指头插在里面,他就听话了……” 玩偶被她摆弄着舞舞咋咋,更有了生气,小孩子们拍手笑,烧饼铺家的小孩儿凑了钱给玉婶,讪讪然:“玉婶,便宜点卖给我们吧……” 玉婶点一点,收下钱,把玩偶给他:“我家欢哥儿再去你爹铺子里吃烧饼的时候,让你爹算便宜点哈!” “玉婶儿最好了!”小孩子们拿着玩偶快乐地走了。 天阴,要下雨,玉婶着急忙慌地赶快把玩偶,布匹,针线等收起来。 有个少年过来帮忙收拾,玉婶是认识他的,他是儿子的同学:“谢谢你呀,小六,学堂下学了?” 小六道:“师父今天会友,学堂没有课啊玉婶。” 玉婶讶异:“啊?可是我家欢哥儿一早就出门了呀 ……” 小六道:“没见欢哥儿,师兄弟们一起约了一起去游泳都没见他呢……” 玉婶发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又撒谎了?” 玉婶扔了摊子冒雨往家里奔。 那些个玩偶被扔在了后面。 玉婶跑回租住的茅屋,空无一人,她翻箱倒柜,却见衣服没了两件,攒的银子也没了……玉婶流泪:“这孩子是真的跑了?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她于是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玉婶的儿子欢哥儿十四岁了,家境清贫,却是少爷做派,玉婶正给他缝补衣服,欢哥儿在看书背诵,忽然烦躁了,扔了书站起来。 玉婶抬头看看儿子:“饿了?娘把红薯给你拿过来?还蒸了咸鱼呢!” 欢哥儿道:“娘,我不想吃红薯!” 玉婶笑:“那你想吃什么……” 欢哥儿道:“我想,我想吃……炖肉,管够儿吃!”他说罢夺过玉婶手里的衣物,“我也不想穿这个了,娘,你跟我说过我爹的事儿。我不该吃成这样,穿成这样!我应该是个公子!我不想跟你混成这样!” 玉婶起身,一个耳光打在欢哥儿脸上:“你抱怨什么?我短了你吃穿?还是没供你念书?我让你跟着我风吹日晒地去摆摊儿了吗?跟你说你爹,是想你知道你不是没有来源的孩子!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过的就是你该过的日子!你不是什么大少爷!吃不了炖肉,也穿 不上绫罗绸缎!现在我问你,锅里有红薯,还有我舍不得吃留给你的咸鱼,你吃不吃?!” 欢哥儿捂着脸扁嘴要哭,点点头:“我吃,我吃……” 此时的玉婶擦了眼泪,心想也许就是在自己打他的那个时候,欢哥儿下定了决心离家出走,为娘的还在责怪自己,却发现榻子下面压着信,打开,是欢哥儿的笔迹:“娘,我走了。我要去洛阳找我爹!你们的信物我也拿走了!你说的不对,我是大少爷,我怎么不是?我不信我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玉婶擦了眼泪撕了信,起身拿着桑叶喂蚕,咬牙发狠:“走吧,走了好!省着我烦心!不过洛阳城可比不上家里,那里的人多又凶狠恶毒,你要是像我一样被骗了,可别指望着我再去 八 3 鼓泡眼儿 话说这一日也赶上穆乐歇工,他领了工钱,在街上四处走走,他看见小孩子为了一圈在听说书人说故事。 穆乐也凑上去一起听,津津有味儿。 一个小孩儿手里拿着米糕,个子太小,看不到里面,穆乐把他抱起来,坐在肩膀上。 说书人说完了一段,听书的大人小孩儿鼓掌叫好。 穆乐把小孩子放下来,自己上去与说书人说话:“先生,你的书说的真有意思。” 说书人也不客气:“那你不给几个钱。” 穆乐掏出些银两给了说书人。 这位马上给了笑脸:“年轻人啊,你不错,来来来,我再给你看看相。哎呀,你长得好啊,是个大富大贵,封侯拜相的相貌。” 穆乐笑:“我只是个给人喂马的。” 说书人道:“喂着喂着就骑马当将军了!当朝的郭大将军原本也就是给先帝喂马的小童呀……” 穆乐道:“您真是有学问。我就满大街的想找有学问的人问问。知不知道一句话或者什么典故什么人,叫做,火乐的托托?” 说书人捻须想了半天:“……我给你对下句:水里的窜窜。怎么样?字面工整不?水对火,窜窜对托托……” 穆乐愣了半天,作了个长揖:“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话音没落,忽然有小孩子号哭震天。 穆乐回头一看,鼓泡眼儿的少年流氓抢了小孩手里的米糕正往嘴巴里送。 穆乐蹭地跳过去,一把把小孩抱起来:“……怎么 了?哭什么?” 小孩指着那鼓泡眼:“他……他抢我米糕!” 鼓泡眼儿少年道:“谁抢的?这就是我的!” 穆乐气得够呛:“这小孩的米糕!我刚才看见的!还给人家!” 鼓泡眼儿道:“我要是不呢?我现在饿,我就往嘴里送了!就归我吃了!”小孩大哭,鼓泡眼儿把他一把推倒,“哭什么哭?大城市的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都饿死了!” 小孩跄在地上,手上出血。 这厮转身要走,穆乐发怒,一把揪住他,米糕掉在地上,穆乐骑着那鼓泡眼儿身上,从地上拿了米糕塞进欢哥儿嘴里:“让你欺负人!让你打小孩!让你抢米糕!让你吃!让你吃!” 少年大哭:“……大城市……的人都好残酷!好可怕呀!” 穆乐从他身上下来,把小孩扶起来:“走,我带你再去买一个去!” 少年指着他:“……你给我等着……我以后当了大少爷,绝对饶不了你!” 这话话音还没落地上,天上忽然下了大雨,那少年被淋成落汤鸡。 跑到别人家门口避雨,让人开门给撞了出去。 他忽然看到一碗饭,鼓泡眼儿凑上去要吃,一只狗跑过来开始吃,他想要去抢,狗一呲牙,把他给吓跑了。 那少年趴在地上捶地痛哭:“还是家里好,还是我娘好!我在家里起码还有红薯和咸鱼吃,在洛阳,我真是人不如狗呀!……不,我既然来了,就要找到我爹 ,不找到他我不能回去!可是,我,我得先弄口饭吃呀……咦?这个饭馆招人啊?” 他看的没错,旁边就是大名饭庄,上面贴着告示:招小工。 饭庄里面缺人手缺的紧,鼓泡眼儿少年换上了一件整齐些的衣服就上岗了,做熟的伙计把抹布给他:“那,你一个新来的,没什么经验,也不用干别的事情,凡是客人走了,你就去收拾碗筷,擦桌子就行了,听见没有?” 鼓泡眼儿道:“什么时候开饭啊?” 活计听了看看他,像见了个怪物:“来了就想吃饭?先干活儿吧!” 鼓泡眼儿嘟嘟囔囔地去 八 4 认祖归宗 话说因为偷钱被远宁在赌馆里面胖揍一顿,抢小孩米糕又被穆乐在街头胖揍了一顿,在餐馆里又被叶夫人胖揍了一顿的欢哥儿满身是伤,满眼是泪,一个人蜷缩在街头,冻得哆哆嗦嗦,旁边一个好心的老乞丐把个破包袱皮扔在欢哥儿身上,欢哥儿暖了些。 老乞丐道:“新来的吧?看你这长相,细皮嫩肉的,不像是要饭的呀。” 欢哥儿道:“我本来就不是要饭的!我在家里有书念,还有我娘照顾我。谁是要饭的呀!” 老乞丐道:“那你还不回家去!” 欢哥儿恨恨然:“哼,这洛阳城里的人果然恶意多。都想要赶我走?哼,我才不走呢!我要找到我爹,等他认了我,我就是吃香喝辣的大少爷!” 老乞丐哈哈大笑:“我呸!你要是大少爷,我就是天后娘娘他舅!” 欢哥儿气得蹦起来:“我真是大少爷!我爹,我爹是户部尚书叶大人!” 老乞丐往前一指:“我跟你说,你看到前面没有?一条直道,走不多远就是天帝天后住的地方,明日有早朝,你呀,你就去那门口等着,等着百官们跟天帝天后禀告完了事情,你就去找叶大人,跪着喊,我是你儿子,我是你儿子!你一准儿能找着爹了!哈哈哈哈!” 欢哥儿抹了一把鼻涕:“你别笑,就前面,是吧?我记着了!你今天借我个破包袱皮取暖,明儿我认了爹,还你银子!” 老乞丐瞪着 眼睛撇着嘴:“你自己真信哪?” 话说翌日早朝,武后在众朝臣面前称赞远安她爹叶大人呈上的奏折不错,安抚南方十三县灾民的差事办得也好,并许以嘉奖。 叶大人连忙叩谢天恩:“谢天帝!谢天后!” 武后又道:“众卿,如果人人的差事都能办得像叶大人这样,那我与皇上就高枕无忧了……” 本来于叶大人本来是好事儿,可是这句话加上去,那胆小敏感的叶大人一下子就不舒服了,弓腰谢恩好半天抬不起来,偷眼看见众官员嫉妒的嘴脸,叶大人的胃一下子就抽抽着疼起来。 散朝之后,众官员出了宫门,三三两两边走边说话,叶大人想赶上聊几句,却被人委婉地避开。 叶大人自言自语道:“哎……差事儿办得好又有什么用?我一个人在朝廷里面独自支撑,这些人要么有姻亲联系,要么就是同门出身,他们彼此结党,面上和气敷衍,实则嫉妒。可怜家里到了我这一辈呀,枝叶疏落,只有一子一女,要是能再有个能倚重的儿子就好了……” 路过御花园,叶大人停住了脚,想起来一桩心事:“哎……我,我本该,真的本该多一个儿子的!” 那是十多年前。 御花园之外。 一队宫女正鱼贯而出,小玉垂头走在前面,年轻的叶大人从后面追上来,抓住她:“小玉,事情可是真的?你真的有我的孩子了?” 小玉满面为难:“ 甫成,你把这件事情就忘了吧!你是官家少爷,我是宫廷里面的玩偶师,我们本就不是一路的人。我已是不洁之身,如今又被人诬陷使用巫毒之术,两罪并罚能留一条命就不错了,要被赶出宫去!你,你就忘了我吧!” 叶甫成捶胸顿足:“……哎呀……” 小玉道:“我要从你那里要回的东西,你可拿来了?” 叶甫成无奈点点头。 小玉伸出手来,决绝地:还给我! 叶甫成将一个丝绢人偶掏出来还给小玉,那是她此前送给他的信物。 小玉接了扭头就走。 叶甫成在后面喊她:“小玉!” 此时的叶大人已经出了宫,在自己的车子上结束回忆,痛苦地:“可怜我不知道小玉现在何处,也不知道 八 5 天下大乱 话说郭将军即将嫁女,而郭将军的夫人正是郁王与星慧郡主的姨娘,两家向来亲厚,星慧郡主来郭将军府中一来寻找下一颗佛珠的踪迹,二来也是帮忙准备些婚礼事宜,却不想在这里遭遇了赵澜之。 上次在姜忍坟前,赵澜之几乎就要把她揭穿,幸而被国师天桥派来的小童救走,星慧对他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这“恨不得”之外又有些其他的东西,让从来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星慧郡主总对他有些忌惮,是怕他真的揭穿她?真的捉了她去?真的要她性命?不,她不怕那些,既然替国师卖命去找佛珠,她早就将国法伦常置之度外,可不知怎么,她就是有点怕他,怕他跟她说句话,怕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星慧抽身就走,不想赵澜之却跟在后面,一直追到将军府门口:“郡主请留步!郡主请留步……” 星慧才不理他,只与郭夫人道别:“姨娘,我说的事情请您留意了。那可是我的大事!” 郭夫人道:“放心。哎,赵捕头有话跟你说呢……” 星慧郡主上车,吩咐车夫:“快走!” 车夫迅速催动马车离开。 赵澜之向夫人施礼道别,骑马追上。 郭夫人看着摇头,自言自语:“哎……自从与贤雅公子的婚事遭遇意外,星慧郡主的性格也愈见乖张古怪了……” 星慧郡主的马车飞快地穿过街巷。 赵澜之骑马在旁边随行。 星慧从窗 口向外看看,冷酷地催促车夫:“给我快点!把赵澜之甩掉!” 车夫也是犯难:“郡主,咱们是车,赵捕头骑马,甩不掉啊!” 星慧大怒:“废物!” 车夫连忙加了一鞭子:“驾!驾!” 谁料想路上忽然遭遇意外,星慧郡主的马车撞翻了过路小贩的篮子,篮子里面装的物事飞了出来,竟是好多条丈八长虫! 马儿最是怕蛇,当即受惊,长嘶,疯跑,把个熟练的车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赵澜之一见星慧车子遇险,当即飞身而出,跃至星慧马上,提缰绳夹马腹,马儿离身而起,长嘶一声,之后竟缓缓停下了,后面的马车也跟着停下,星慧郡主从里面出来,脸色苍白:“哼……上次给姜忍上坟的时候,是老虎。这一次是受惊的马。赵捕头又救了我。我得好好谢谢你呀……” 赵澜之:“客气什么……郡主的好功夫我不是没领教过。你才是高人!” 车夫上来:“郡主,郡主,你没事儿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脑袋也保不住了!” 星慧垂眼看了看车夫,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上前一步,低声质问赵澜之:“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澜之面和如水:“只是想问郡主一件事情。” 星慧郡主受制于人,咬唇无奈。 两人走到街巷的偏僻处说话。 星慧郡主道:“我说过了,我与那水月姑娘从小交好。是我引见她去给九公主 当随侍女官没错。可我并不知道她的什么勾当。赵捕头,这事儿你找不到我头上,真要有证据,就把我抓到大牢里面去!” 赵澜之道:“如果我有切实的证据,我当然要抓你去大牢!不,不是这件事情。” 星慧郡主抬头看他:“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赵澜之肯定她,一字一句:“罗天洞。那个将我从蟒蛇潭里救出来的,那个挣脱我的手掉到下面山野里去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你?!” 星慧郡主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画面:她纵身扑入蟒蛇潭救起赵澜之……给他口对口呼吸……松开他的手,坠入悬崖…… 豁然间涌上心头的懊恼差点把星慧击倒,她掩饰地仰头笑起来:“ 八 6 滴血认亲 话说叶夫人被抬到自己房间里,被扒开嘴巴灌了药,没一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立刻嚎啕大哭:“我不是发大梦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明明我们远宁才是叶家唯一的男丁啊,这怎么回事儿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我不服气呀!不服气呀!” 远安手里拿着药,墨墨迹迹为难地:“母亲,喝点药吧,你上次晕倒还是好几年前远宁被驴把腿给踢折了。要我说,再大的事情也不能把自己气成这样。你当年不也是我爹的小老婆,你当了夫人之后,我不也是该吃还吃,该玩还玩?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叶夫人道:“我是小老婆,可是远宁是你爹正宗的儿子呀!不是这么凭空冒出来的呀!远安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家里忽然就多了一个人。还是长子,是你跟远宁的哥哥,这事儿你能接受?你能忍?我不服!我不服!把药给我拿走!气死我拉倒!” 远宁恨恨道:“爹爹就是老糊涂被人骗了!姐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远安道:“……你以为我不生气?我不奇怪?可是有什么办法?爹爹都认了他了,咱们能怎么样?!” 远宁道:“怎么不能?!乱七八糟出来这么一个人,不把他审明白了,随便就成咱们哥了,这叫什么事儿呀?!” 远安沉吟:“说的也是……”她看看穆乐,“我都当了这么多年大小姐了,不能 平白无故多个哥出来呀,哎穆乐,你怎么也见过这人? 穆乐义愤填膺:“在街上打小孩抢东西,可坏了!” 远宁指着穆乐:“那,他说话你总该信吧?” 恰巧叶大人从外面进来,过来床边探视叶夫人:“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叶夫人一点脸也不给:“我要去死!老爷,我告诉你,你领回来的这个小子,一定是个骗子!” 远宁:“就是!” 远安:“爹爹,我看这事儿也蹊跷……” 叶大人又跺脚:“你们,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远安咬着嘴巴:“审他!” 门外,欢哥儿咬牙切齿:“洛阳这个大城市的人果然比我们乡下歹毒。这一次我一定要认真对付!” 半日未过,叶家大厅又开始乱了。 叶大人坐当中,叶夫人远宁远安穆乐摆开擂台对质欢哥儿。 叶夫人拍桌子:“野种!” 欢哥儿脚踩椅子:“你生的才是野种!我娘当时谦让,否则没你们所有人了!” 远宁指着欢哥儿:“你是骗子!” 欢哥儿轻轻冷笑:“我有当年爹爹跟娘的信物!你们看!就是这个人偶。我娘当年一针一线缝出来送给爹爹的!两人分手时为免爹爹牵念,我娘把信物要了回去!爹爹,是不是如此?” 欢哥儿拿着信物,叶大人点头:“一句不假。” 远安眯着眼睛,慢慢说道:“话说我爹爹当年在外地寻访,真的遇上你娘也难说不是段奇缘……” 欢哥儿 哼了一声:“大小姐你这是给我下个陷阱吗?爹爹认识我娘的时候,他没在外地,已是在先帝跟前伺候的小吏。我娘名叫小玉,是宫里最好的彩戏师。我娘说他二人认识的时候,爹爹鼻子右侧有颗红痣。” 远安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当即道:“胡说,爹爹脸上从来没有痣!” 叶大人却道:“有的,有的……后来长着长着就没了。留了个白色的印子。那,不就在这里?!” 欢哥儿大声:“大小姐你还想要诈我?大小姐,爹爹的事情我只怕知道的比你多!” 穆乐最恨有人跟远安大声,当即把欢哥儿吼了回去:“你不要无礼!你还想我打你啊?” 欢哥儿一下子跪在叶大人脚 八 7 管账 叶府的地库里,天枢听远安说到家里来了个祸害人的新玩意儿,不禁拍掌哈哈大笑:“可逗死我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你爹他又给你们添了个哥?大喜事儿啊大喜事儿!” 远安口眼歪斜:“你又取笑我!” 天枢道:“谁取笑了?我恭喜你呢没看出来?我从小都没见过我爹娘,更没有个兄弟姐妹。你们家这么热闹,多好呀!” 穆乐在旁边完全没跟上重点:“我也是。我也不知道我爹娘什么样,我也没有个兄弟姐妹。那人能找回来,能认爹,他还有个信物。我连个信物都没有。” 远安也只是自己说自己的:“我有个直觉,我家得乱套好一阵子了。我倒是没什么,毕竟新来的欢哥儿确确实实是父亲的骨血。可是母亲和远宁肯定受不了。你没看到,吵了好几回,我爹爹都要被气吐血了!爹爹毕竟那么大岁数了,我心里其实心疼他的。穆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在街上看见他抢小孩的米糕吃了,欢哥儿也是十有八九饿疯了,那副身子骨也打不过别人,只能从小孩身上下手。他要是在府里找你的茬,你尽量躲开,不要惹麻烦,听见没有?我不想再因为这事情惹父亲生气了。他今天是真急了。” 穆乐对她从来是不会悖逆的:“嗯。我听你的。” 天枢用鼻子道:“哼,想不到你还挺孝顺的。我怎么原来没当你是好人啊?” 远安道:“哎 别扣帽子,我不用谁当我是好人,我也不稀罕。我就这样儿。” 天枢幽幽一笑,手背在后面,捻了捻自己的两颗佛珠:“说的也对。好人坏人都不是自己说出来的。” 话说一朝认爹的欢哥儿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铜镜子前面穿上了新袍子新靴子,打扮漂亮了,自是心花怒放,喜气洋洋,不禁自言自语道:“娘啊,我终于找到爹爹了。我现在是大少爷了,炖肉随便吃,还穿上了漂亮的袍子。爹爹还让我掌管账房。我这下可发达了!你自己执拗,不肯来洛阳享福,真是失策失策呀!” 其实欢哥儿确是上了几年学,认得几个字,放到街面上,社会里也算不得什么能耐,但是他到了叶府,有远安远宁两个呆子当参照,那真是精明多了,那叶大人手里拿着他整理的账本,颇为赞赏:“欢哥儿啊,你这账务整理得清楚整洁,井井有条,真不错呀!” 欢哥儿道:“爹爹过奖了。娘的生意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时银两进出,出货进货都是我从书院回来之后帮她记账,府里的这些款项,我也能应付得来。” 叶大人道:“好好好,孩儿你可知道,其实爹爹主管的户部也就是给整个朝廷,给天下管账的,你呀,把家里的账目打点好,爹爹一定要给你谋个好前程!” 欢哥儿躬身一笑:“爹爹,太远的事情,孩儿不敢多想。只是我 见大门口和主楼有些地方需要加固,有些地方需要维修,工程不大,用钱其实也不多,但是这个月府里开支的预算做的十分仔细,从别处是一点都挤不出来了,您看……这个钱从哪里出?” 叶大人略略沉吟:“你有什么想法……” 欢哥儿早有主意:“咱是主子,下人的历钱不能动。要我说,能不能从主子们的零用里挪出一些……反正也不多……” 叶大人道:“行啊,就照你说的办。” 欢哥儿转个身暗笑:“好嘞。” 第二日便是府上发月钱的日子,远宁看着手里的散碎银子傻了眼。 仆人道:“二少爷,这是大少爷让送来的,您,您这个月的零用……” 远宁道:“这个混蛋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远宁愤怒地,腾腾腾跑进账房里,指着欢哥儿破口大骂:“你是神马东西?!你敢克扣我 八 8 看好戏 彼时远安正在地库里看天枢新制造出来的好玩意。 那是几根短箭,乍一看上去也跟寻常飞箭没什么不同,射出去就不一样了,箭尖儿里面带了三重机关,射中目标之后如同莲花打开,层层加力,假想一个人能用盾牌挡住第一重,还有第二重,就算他的铠甲挡住了第二重,还有第三重直入肌肉。 远安不禁鼓掌:“新玩意,真不错呀。上次那个能挖地的玩意,也不错。” 天枢笑笑:“好玩吗?” 远安:“好玩。” 天枢:“有用吗?” 远安:“有用。” 天枢得意洋洋:“这点手艺算什么呀。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叫我声师父。我呀,把会的都交给你。” 远安转了转眼睛:“……还是算了,你真教我,我怕我学不会。” 天枢哈哈笑:“逗你玩呢。你又蠢又笨的,我还能教你?” 远安撇嘴把酒菜收拾了往外走:“出尔反尔,疯疯癫癫。我才不要理你了。新袍子给你扔在那里了,换上吧。大夏天的,穿得太厚容易热伤风。” 天枢怼道:“用不着你管。” 远安切了一声往外走。 在花园里,被远宁和叶夫人拦住了,两人绕着远安走了一圈八卦,远安心里没底:“干什么你们俩?” 远宁道:“姐姐!你可点了这个月的零用?那个小子克扣了我们多少,你知不知道?我啊,从小到大也没这么屈过,我要屈死了。” 叶夫人道:“大小姐,你在天 后那里都是挂号的人,老爷偏向那个野种,他,他虐待我,你还不管一管?” 远安听了也是烦恼无奈:“母亲,我跟你说过了,爹爹已经认了他,不可以再叫人家野种野种的。还有你,远宁,他少给你零用钱,你就少用点呗。再说了,你不是最会从爹爹的书架上偷东西拿出去卖吗……” 远宁道:“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远安失笑:“谁不认识谁呀……” 远宁大哭:“你还笑!你还是不是我姐!” 远安把远宁扶起来:“一个大男人,为了这事儿哭,你是不是不小心吃了妇科药了?要零用钱,晚上去姐姐那里拿吧,反正姐姐用的不多。母亲,咱们不是没闹,闹过了,没管用呀!滴血认亲,他是爹爹的儿子没有错!你难道还非得把爹爹气死吗?你没看见爹爹上次气得心疼,直抓胸口?我呀,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远安快跑都来不及,留下叶夫人与远宁恨恨不平。 叶夫人道:“我就知道,她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远宁紧着鼻子:“可是除了姐姐,怕这个家里也没人收拾得了那个野种。” 叶夫人想了想:“哎,你刚才看见她是从哪里过来吗?” 远宁喃喃:“……地库……” “儿呀,你娘我有主意了。” 新开酒肆的雅座里,赵澜之正与几位久别重逢的朋友把酒聊天。 不想一个喝得 醉气熏天的客人追着舞姬漫长乱飞,一不小心摔在了赵澜之脚边。 正是拿了零用钱出来浑玩的欢哥儿。 舞姬嘻嘻笑:“大爷,大爷你快起来吧,你看你都摔在别人的雅座里了!这几位大爷生气了,小心他们把你抓起来!” 趴在地上的欢哥儿第一眼看见的是赵澜之的鞋:“哟?官靴?我当是谁,不就是几个当差的嘛!他们每年的饷银经费还是我爹爹批的呢!” 赵澜之闻言皮笑肉不笑:“你爹爹?你爹爹是谁呀?” 欢哥儿跳起来道:“我爹爹是户部叶大人!” 赵澜之一听高兴了,伸手就去扯欢哥儿的 八 9 凿地库 就在欢哥儿被远宁挑唆,天枢手捻两颗三藏佛珠正在盘腿打坐。 忽然地库外面吵嚷声传来。 天枢蹭地跳起来,蹿过台阶,守在地库门口,小心听着。 门外。 欢哥儿指着地库的大门,命令身边一众仆人开门。 仆人道:“大少爷,我们没有这地库的钥匙呀!” 欢哥儿理直气壮:“没有钥匙不是有铁锹吗?把地库给我凿开!快!” 夏叔老远跑来,拦在前面:“大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呀,这地库从来是大小姐放私人物品的地方,平时老爷夫人都不过问的,您不能打开呀!您非要打开也行,等等行不行?大小姐出门会见朋友了,这就要回来了……” 欢哥儿一把推到夏叔:“滚蛋!老爷夫人不过问,我就不能管了?现在家都是我管,开个地库算什么?我非要看看她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可!” 一门之隔,里面的天枢透过小洞看见了外面的事情,冷冷一笑。 几下子布置好了机关,门一旦被打开,就有开三层花的飞箭射出,一下子让他穿胸毙命! 天枢咬牙狞笑,手上使劲:“早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天下没有无来由的好心人,我在小丫头这里留也留不住。哼,不过今天有谁胆敢进来,我就要你们血溅当场!” 门外的欢哥儿把仆人们手里的铁锹夺过来:“怎么着?你们胆敢不听我的命令?哼,我自己来!” 欢哥儿的铁锹砸上门锁的瞬 间,穆乐忽然赶到,一把握住了欢哥儿的铁锹。 穆乐一只手与欢哥儿两只胳膊较劲,欢哥儿哪里有他的力气,仓郎一声,铁锹被穆乐搪开。 夏叔着急:“穆乐!你怎么来了?!小主子之前交代过,不让你,你跟,大少爷较劲的呀!快回马厩去!快回去!” 欢哥儿怒道:“哎呀小子,你个奴才,敢跟主子较劲了!我早先饶了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啊?” 穆乐平静而坚决:“你不能进地库。” 欢哥儿大喝:“你给我让开!” 穆乐咬牙:“你不能进地库!” 欢哥儿又从旁人手里抢过镐头,举到穆乐头上:“你,你给我让开!” 穆乐再不多言,却死死守在地库大门前面,毫不退让。 欢哥儿新仇旧恨加到一块儿,喝到:“你自找的!” 声音没落,他手里那扬起的镐头就朝着穆乐头上砸去,所有人都吓呆了,可就在那一瞬间—— 远安从天而降,从后面一把夺了欢哥儿手里的镐头,手上利落地赏了他好几个耳光,脚下一绊,欢哥儿脸扣在地上,远安踩在他背上抓了他头发在地上狠狠撞了两下,远安恶形恶状,一边打一边骂:“我不是没让着你呀!可你怎么还是这么作?我出去玩一会儿,你就不让人清闲是吧?” 欢哥儿头撞在地上,疼得大叫:“啊!啊!” 远安抓他起来,一直拽到穆乐面前:“你干什么?你想打他?你管他叫什么?叫奴 才?!我告诉你,他是我的奴才,不是你的!我不许你这么叫他!” 欢哥儿当然服软了,双手舞动:“不叫了!不叫了!” 远安还没完呢:“你还想干什么?开我的地库?!你是不是瞎了?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来,”她把铁锹摁回到欢哥儿手里,“来,我借你两个胆子,我让你打开!今儿你要是不打开,我就弄死你!” 门里的天枢看见了外面的热闹,一边松开绳索,卸掉机关一边道:“啧啧,小奴才够意思,这丫头也太暴力了。不过我喜欢!” 欢哥儿被远安打得鼻口穿血,家人窃笑,角落里的叶夫人与远宁也笑。 叶 八 10 深宫往事 远安还能去找谁帮忙呢? 当然是赵澜之。 穆乐一百万的不乐意,也就连个白眼都不敢给,再加上远安皮糙肉厚的极不敏感,更是全然不把他的不满当回事儿。 两人在酒肆里面坐定了,远安把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赵澜之闻言哈哈大笑:“真事儿?原来叶大人真的找回来从前的儿子?恭喜恭喜,恭喜远安你喜添兄长。” 远安皱着脸:“跟你说正经事儿呢,大爷你好不好不要取笑?” 赵澜之摆手:“不是取笑,是真的挺逗。” 远安道:“你没看到那人有多龌龊,才来了几日,家里鸡飞狗跳。” 赵澜之寻思一会儿:“呵呵,别说,我还真地见过他一回。就在酒楼里,喝醉了,嚷着要让叶大人从此再也不批饷银和经费给我们。” 远安一见有门便道:“大人,最近洛阳城太平安稳,你也没啥大事儿,就帮帮我吧。你帮帮我,去宫里查查我爹与他娘的情况,他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的儿子。真的查出来,我能把他赶出去,我,我,我一定对你感激不尽!要是查不出来,我也算对我母亲和弟弟有个交代。” 赵澜之促狭地:“那你怎么感激我?” 远安巴不得:“我……我新学了一招,我翻白眼给你看!老搞笑了。” 赵澜之连忙摆手:“罢了罢了,我替你查去!……眼睛长得那么好看,别翻坏了。” 远安领情,咯地一笑, 捧起茶杯:“谢赵大人。我先干为敬!” 赵澜之:“一杯绿茶干什么干?吃点心吧。” 赵澜之夹了一块点心给远安,逗了几下,终于放进她嘴巴里。 两人相视一笑,小小甜蜜地。 阁楼外面,穆乐在喂马吃草,逗了几下,也放进马的嘴巴里。 一人一马相视一笑,彼此可怜。 远安托付办事,赵澜之不敢怠慢,当日与她别后便入了宫寻找线索。 相熟的太监将赵澜之引进彩戏园子,正有工匠在制作人偶,也有戏子在操纵人偶唱戏彩排。 太监道:“赵大人请进,这里就是皇宫的彩戏园子。六十名彩戏师都是制作操作人偶的绝顶高手,除了布艺玩偶的制作表演之外,她们还负责给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制作玩具。” 赵澜之拿起一个小玩偶看:“做工果然精妙。” 太监道:“当然了,这是专门给天帝天后的掌上明珠太平公主做的玩偶呀。” 两人说着离开了工作间,进了花园,两棵大桑树蓊蓊郁郁。 赵澜之道:“这两棵桑树长得真好。彩戏园子还养蚕织布吗?” 太监道:“十八年前是有的,怕外面进来的东西不够精细。自己的桑树,自己的蚕,自己纺丝织布。后来不做了。眼下的丝绸都是江南和蜀地进贡来的。院子里这剩下这两棵大桑树了。夏天长得好,我们乘凉吃些桑葚而已。” 赵澜之纳罕:“什么原因不养蚕了?” 太监躬身:“赵大 人,我来彩戏园子里当差也没有几年,说句实话,从前的典故也不是十分清楚。” 赵澜之拱手:“为难公公了。” “您客气。” 两人说着又来到了存放卷宗的内室。 太监一边翻阅档案,一边说话:“您刚才跟我说,要找到那位彩戏师傅名叫什么?” 赵澜之道:“烦劳公公,我只知道那位师傅单名一个玉字。被唤做小玉。大约是十八九前在皇宫彩戏园子做工。” 太监一边翻看卷宗一边说:“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进了宫就得老在宫里,死在宫里。太监,宫女,绣娘,彩戏师都是如此。也有例外 八 11 巫毒之术 阿玲的故事还没讲完,赵澜之道:“后来的故事是不是这样:小玉与武将之间的私情败露,她被赶出来皇宫,因为事情并不体面,所以卷宗里没有留下记载?” 阿玲笑笑:“大人猜的不错,不过不完全。小玉确实被赶出了戏园子,不过并不是仅仅因为她与外人的私情,而是有人举报她犯了大罪。” 赵澜之诧异:“什么罪?” 阿玲一字一句:“巫。毒。之。术。” 她空茫茫的双眼仿佛又回到了那混乱的一夜…… 宫人的寝室里,太监与卫士们怒火匆匆进来,破门而入,掀翻所有人的被褥,姑娘们紧张地站在一起,不知所措。 终于有人发现了布娃娃。 太监厉声质问:“这是谁的铺位?!” 小玉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回禀公公,是我。” 太监怒道:“小玉,你,你竟敢私藏巫毒娃娃,说,究竟是想要害谁?!” 小玉不明就里:“公公冤枉我了!这是我做的布偶呀!这是个玩具,怎么会是巫毒娃娃?!” 太监不由分说,将那娃娃撕开,忽然被针扎破了手,还在里面发现了布条,上面写着诡异的文字。 太监咬牙道:“还敢抵赖!这不就是诅咒用的?!小玉啊小玉,你以为没人举报你,我会来?!” 小玉发愣,抓住太监:“公公,公公听我说呀……” 太监忽然觉察到不对,反转手腕,忽然扣住了小玉的脉门,良久大 骇:她脉搏中已有孕像! 太监恼怒:“啊?……想不到你,想不到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把她给我带下去!” 小玉大喊冤枉,声音凄楚嘶哑,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只有阿玲从众人中间探出身子向她那里偷偷观望。 赵澜之看着阿玲的脸:“……是谁举报了小玉?” 阿玲笑笑:“是谁举报了小玉?是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收了别人的宝贝。害了小玉。她知道小玉所有的事情,她也知道,小玉与那年轻的武将私定了终身。而与那户部的小吏,她念他对自己情深意重,本想要以身相报,却没能成行。” 幽暗的房间里,叶大人手握酒壶沉沉睡去,小玉身上衣服仍旧齐整,为他盖上些被子。 白日的御花园里,叶大人知道自己即将与小玉离别,却不肯将人偶还给小玉:“小玉,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跟我,你不要走,你留下来!” 显然他会错了意,他并不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小玉的身体。 小玉手里抢过人偶,惭愧又焦急:“不,不,你不知道……你把玩偶还给我!” 她从他的手里用死命抢过玩偶,扭头匆匆离开。 叶大人满眼是泪。 阿玲轻轻叹息:“小玉本该因为被发现的巫毒娃娃被行死罪,可是她素来手艺熟练,与人为善,那年皇上生病,太后为了行善辟邪,大赦所有有罪的宫人,公公将小玉的事情上报,终于免了她死罪,将她 驱逐出皇宫。” 风雨大作的时日,小玉被扔出宫门,摔倒在地,她大哭起来,身边有车马经过,她瞪着眼睛想要撞上去,想要就此了命,忽然腹中难受,匍匐在地上呕吐起来,小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有一团热气轻轻地碰触着她,温暖着她,小玉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孩子,自己已经是一个母亲了,她不得不振作:“啊?我这是?我这是怎么了?……我不能死,我要为孩子活下去!” 阿玲擦了擦干涸的眼角:“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小玉的事情了,赵大人。她离开之后,彩戏园子里再没有人养蚕了,制作玩偶用的锦绣都靠江南与蜀地的织造进贡。她离开之后,也再也没有人有那样的手艺了。我们再做出来的人偶都 八 12 确实像我 过了一日,郭将军府中,几位同僚在花园里喝茶议事。 郭将军道:“霍都山匪乱,侵扰百姓多日,天后有意要我近日派兵剿匪。我觉得这是个调教兵将的好机会。之前提过的,几位若有什么人选,但情举贤推荐。” 一位道:“还用推荐什么旁人?澜之就是最好的人选!” 立即有人附和。 赵澜之道:“几位过奖,实在是高看澜之了,我原本已在边关骑兵营中效力。如今是衙门中人,处理些市井案件,怎可再回兵营?” 郭将军哈哈笑着解围:“澜之是天后的心腹,是日后要在大理寺任职的杰出人物,我怎可耽误他的前程?” 片刻后,几人放下茶点在草坪上射箭,一位道:“我素闻将军有百步穿杨的绝招,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郭将军略略迟疑,还是接过了弓箭。 赵澜之心下明白郭将军为难,上前道:“慢!在下勤练弓箭,今日也有意献丑,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众人自是说好,赵澜之满弓,射出,正中老远处一枚苹果,众人叫好。 赵澜之却道:“我这手也是当年在军中效力的时候,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 郭将军捻须微笑。 不多时天色已晚,众客人离开了,只剩下赵澜之与郭将军。 赵澜之给郭将军倒茶,郭将军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赵澜之道:“将军身上的旧伤又发作了?” 郭将军道:“是呀,还是年轻时候中的毒 箭,当时战事紧迫,毒没除净,病没痊愈,又重回疆场,那时候仗着年轻,一身热血,如今年纪大了,又都一一找回来了。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赵澜之道:“将军说的是哪里的话。不过,您身上的伤可请太医看过了?” “今日的药救不了旧时的伤。这把骨头,熬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我就说你,澜之,明明知道我军中需要你效力,为何不肯回来?” 赵澜之道:“将军要我带兵,不是不可。可是公事上我能帮得了您,私事上我能吗?” 郭将军道:“说的对呀,我只有一个女儿,真有一天我走了。这个家我交给谁?” 赵澜之略略沉吟:“将军莫怪我多言,除了雪兰小姐,您竟没有别的骨血了?” 郭将军摇头:“天命使然。” 赵澜之不出声。 他这般沉默,意义丰富,郭将军忽然看他:“不对。澜之你何出此言?” 赵澜之抬头:“将军,澜之日常在市井间办案,见到的事儿多,人杂。最近倒是遇到一个人,面相上与将军相似,来历嘛,也蹊跷。我还想着,莫不是……莫不是……真的有可能是将军的骨血?” 郭将军失笑:“一定是弄错了。” 赵澜之跟上一句:“他母亲名唤小玉,从前是宫里操纵人偶的彩戏师。” 郭将军闻言大惊失色,起身踱步。 他犹记得多年之前,沙场之上,皇帝在身后督战,他在前奋勇杀敌,敌将 武艺高强,作势倒地后忽然飞出长枪,郭将军大骇:“皇上!”郭将军回身救驾,用自己的胸膛挡上去,长枪刺入…… 郭将军忍住剧痛,飞箭将敌将射杀,后将胸甲卸开。 却发现胸甲已经被长枪刺破,但是并没受伤,对方的枪尖被小玉送的人偶挡住,直直刺在那颗珠子之上! 枪尖已经被折断,但是珠子却完好无恙! 是小玉,是小玉救了他! 可凯旋而归的郭将军再去宫中寻找小玉,却哪里还有踪影?! 戏园子里女孩们出出入入,仍是热闹如昨,郭将军失魂落魄:“小玉呢?小玉呢?小玉,我 八 13 风起 这一边的叶氏父子都有些醉意。 叶大人此时说的倒都是真心话:“我这人啊,对上兢兢业业,对下谨谨慎慎。没有什么别的希望,就希望家里和睦,你们兄妹能够冰释前嫌,爹爹我就别提多高兴了。” 远安戏可是足着呢:“我想起那天胖揍大哥,真的好恨自己!不行,我非要诚意道歉不可。” 欢哥儿道:“行了,原谅你了!” 远安道:“这样可不行。听人说,江湖上眼下流行一种做法,必须喝下对方的血,才算真的道歉。” 欢哥儿听了连忙摆手:“哎,我可不喝你的血!” 远安蹭地一下跳上桌子,拿了软剑,扯过欢哥儿的手过来:“不是。是我,我要喝你的血!” 原本喝得好好的,此时被人抓着手腕子要放血了,欢哥儿大惊失色:“干干干什么呀?当着爹爹的面,还敢要我命不成?!” 远安咬牙:“少废话!” 不等叶大人反应,远安已经是手起剑落,欢哥儿一声惨叫,鲜血溅了远安一脸。 远安不管不顾,收拢一些在两个空酒杯里。 叶大人一见血就吓得够呛,结结巴巴:“远,远安,你这是要干什么?!” 远安还没完:“爹爹再给我点!” 他手脚利落地又取了叶大人的血,随即对另一边的包厢里面喊:“赵捕头!你把人请来了吗?” 拉门打开,赵澜之与郭将军现身。 郭将军伸开手指,远安取了他的血。 两只酒杯。 一只血 液相溶,另一只不相溶。 远安哈哈一笑:“果然果然!真相大白!” 叶大人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远安!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啸天?赵捕头?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远安用酒擦手,态度蛮横:“爹爹,就是这么回事儿。这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你们的血液都没有相溶。” 叶大人指着欢哥:“那他,那他……” 远安道:“他其实是彩戏师小玉与郭将军的孩子。他们才是父子,不信你就自己看!” 除了远安赵澜之,其余三人都震惊无比,各自目瞪口呆。 赵澜之知道,他们全都造傻了,就不得不把从头到尾地把自己调查的事情讲了一遍。 远安又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二人口干舌燥。 那三人终于明白了。 也是难为叶大人,此刻看着郭将军,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以为小玉对我情深意重,其实啸天你才真正与她两心相印。这孩子……哎,这孩子从面相上看,果然三分像是当年的小玉,七分像你……不过,我就不懂了,那日在府中,明明我们也已经滴血验亲,你与我血液相溶,为何今日却不溶合了?” 欢哥儿理亏嘀咕:“那是远安远宁姐弟俩视我为眼中钉一般,我为了防止万一,在手上抹了蓖麻油,蓖麻油跟着血液一起进了水中,无论是与谁的血液都会溶合……” 叶大人 捶胸顿足:“哎……怨我,好荒唐!喜滋滋地当错了爹!啸天啊,看来你才是他的爹!远安,欢哥儿不是我的儿子,你可是我的女儿,我们走吧……” 欢哥儿有些不适应不舍得:“爹,爹爹……” 远安回身赶快提醒他:“哎我说这个是我爹,你爹是郭将军。郭将军比我爹官儿大,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自己掂量着办。看看究竟管谁叫爹比较划算。” 欢哥儿闻言颇为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要感谢叶大人对我的收留之恩。”他忽然变了脸,转身就跪郭将军,“爹爹啊,我找你找得好 八 14 天打雷劈 既是郭将军交代,赵澜之不敢怠慢,当下带着欢哥儿去馆驿休息。马车跑的飞快,外面风雨大作,雷电交加。 欢哥儿认了新爹,一方面有点惊喜,一方面又犹有些后怕,看着赵澜之一张不阴不晴,不咸不淡的脸,他气不打一处来,撩闲道:“你叫什么?” 赵澜之回答:“回世子,在下姓赵,赵澜之。” “你是在我爹爹军中效力的?” “从前曾效力于郭将军门下,眼下在洛阳县衙任捕头。” 欢哥儿拍手:“对了对了,我说怎么看你面熟。咱俩曾有过一面之缘,酒馆里面是吧?我说要我爹爹不再批饷钱给你们。” 赵澜之笑笑:“有这回事儿,不过叶大人不是你爹爹。” 欢哥儿哼了一声:“叶大人不是,郭将军是呀!无论我爹爹是哪一个,怎么说你都是跑腿的。” 赵澜之没在接茬。 欢哥儿道:“话说今天的事情真是有惊无险呀,你跟叶远安居然联起手来,给我换了个爹!幸好怎么换来换去都是朝廷大官!哎等等,你们两个,你跟叶远安,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澜之看着欢哥儿正色回答:“我与远安是朋友。” “朋友?孤男寡女的什么朋友?!我看啊,你们就是相好的!你说是不是!” 赵澜之这是终于明白了远安为何千方百计地要把眼前这个玩意赶出叶府,原来真个让人难以忍受。 欢哥儿还不罢休:“你说是不是?!你们两 个是不是相好的?!我早就看那个丫头不地道!” 赵澜之冷冷道:“世子请谨言慎行,不要说人是非,尤其,你说的那是一个姑娘!好姑娘!” 欢哥儿闻言想想竟笑了:“你不说我倒忘了,那是个姑娘没错。好不好我不知道,倒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姑娘。从前我只当她是妹妹,现在看来,没什么血缘关系,我呀,我爹爹与她爹爹又是旧识,门当户对的,也许成了好事,也说不准……哎呀,哎呀,你要干什么?!”欢哥儿还没说完,已经被赵澜之揪着领子提了起来,双脚离地,乱蹬哒,“给我放下!” 赵澜之原本已经不耐此人听他编排远安,立时被激怒了,横眉立眼地盯着欢哥儿:“我让你闭嘴了,你怎么还是满嘴的混账话?” 欢哥儿还不罢休:“我乐意!你个给我爹爹跑腿的,你得意什么呀?神气什么呀?信不信我让爹爹把你开了?或者干脆把你扔进大牢里面去?!” 赵澜之胳膊一松,欢哥儿摔在地上,随即又被他拎着后脖子往外拖。 欢哥儿这个时候还不收敛,还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个狠人:“你,你想干什么?” 赵澜之咬着牙:“世子,外面正下大雨,电闪雷鸣,我让你清醒清醒!” “哎!哎!你住手!你不敢!” 赵澜之伸手就把欢哥儿从车上扔了出去,自己跟上一步也跳了下去。 大雨之中,赵澜之三下五除二把欢哥 儿绑在棵树上:“世子,你清醒清醒吧。我等会儿再来接你!” 欢哥儿大叫:“哎,你给我回来!你放开我!” 赵澜之转身就走。 一道惊雷劈下来。 欢哥儿忽然被雷电击中,浑身冒火,赵澜之回头,喘口气的功夫,欢哥儿已经一动不动了。 赵澜之大骇:“世子?!世子?!” 欢哥儿直挺挺地躺着,半睁着眼睛,赵澜之探了探他的鼻息,猛地把手缩回来。 赵澜之:“断气了?!就这么……被,被雷击死了?” 忽然一只蝴蝶慢慢地从欢哥儿的耳朵里面爬出来,展开翅膀,穿过风雨飞走了。 街上打伞穿蓑衣的行人 八 15 天后明察 话说郭将军刚刚认回的儿子欢哥儿转眼就因为赵澜之的疏忽被雷电击死了,捕头赵澜之自首入监,正好好地蹲着大牢,刚要吃饭,远安从地里面钻出来,正如星慧郡主预想的一般:她是来劫狱的! 赵澜之大骇,压低声音道:“你!……你从地里面钻出来……你是干什么来了?” 远安挤挤眼睛:“废话少说,快跟我走!” 远安伸手就去抓赵澜之的手腕子,赵澜之用力甩开。 远安着急:“干什么你?!较什么劲?” 赵澜之咬牙瞪眼:“你,你好大胆子,你没有王法了!大白天就敢劫狱,你!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远安一根指头指了赵澜之半天,皱眉咬牙说不出话来,猛地翻身走了。 衙役过来:“赵捕头,您这儿还需要什么呀,我再给您添点饭?……” 赵澜之赶紧扒拉几把蒲草掩盖远安钻出来的地洞:“没事儿,没事儿。饭食够吃,不用了。不用了。” 衙役离开,赵澜之坐下来,难以置信:“这人怎么……怎么这么虎啊?” 转眼间入夜了。 赵澜之仰头看着月亮。 回想早前遇到远安时候的情景,回想着那鬼市河中远安落水,他把她拎上来,她胡乱地整理头发。那一把茂密地厚实的好头发,照说头发长得那么好,脑袋里面不缺血,可是做事情怎么都像脑筋不够用似的? 这么想起她来,赵澜之轻轻一笑,转了个身打算睡觉。 闭了 眼睛,忽然听见呼吸声,再睁开,远安像一只蜘蛛一样倒挂在他眼前。 赵澜之可是吓一跳,腾地坐起来:“你?你怎么又来了?” 远安嘻嘻一笑:“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哪有白天劫狱的?救出去也跑不了,那不是等着让人逮着吗?莫怪,莫怪!我是一听说你有事,我就着急了。走,穆乐在外面接应着呢,咱这就走!” 赵澜之还在低吼:“去哪里?!” 远安是理所当然地:“跑出去。” “然后呢?” 远安看着他:“然后……然后再说然后的呗。哎呀赵捕头,你别那么多顾虑了,我这吊着呢,已经反胃了,再说我就要吐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行不行?” 赵澜之四处看看,把远安扶下来,打算跟她好好说话:“远安,我不能跟你走!我本来就是朝廷命官,替天帝天后执法,如今我伤人害命,怎么可以不服罪?不服刑?你来劫狱,更是不对!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许做这种事情,你怎么就是不听?!” 远安着急快哭了:“求求你别叭叭叭讲道理了,咱先出去。就跟之前似的,我先把你弄出去。弄出去再调查,这事情也许还有缓儿。” 赵澜之:“那不一样!” 远安:“怎么不一样?!” 赵澜之:“从前那些是冤假错案,你救人出去,我帮你查清真相!眼下我就是不小心害死了欢哥儿,我就该坐牢!” 远安哭了,抹眼睛:“就 怪我!就怪我!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呀,就因为我被扯了进来,就惹上了人命!” 赵澜之摆手:“别说了,快走吧!” 远安犟脾气上来:“我不!” 赵澜之推了一把远安:“快走!你不走,我就喊衙役们来了!” 远安气得七窍生烟:“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我是来救你的呀!” 赵澜之好把钢牙咬碎了:“我不是缺心眼。远安,人人都有操守,这是我的操守!快走!” 远安急眼,指着赵澜之鼻子:“迂腐!你这个蠢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远安拉动绳索,忽地腾起来,一转眼已是消失不见。 八 16 人偶 幽暗的房间里,郭将军手执玩偶,老泪纵横,自言自语道:“小玉啊,我对不起你呀。儿子好不容易找到我的身边,我却没有能把他给保住。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脆生生地就死了。小玉,我对不起你呀……” 郭夫人与星慧推门进来。 郭将军赶快掩饰,将玩偶藏在背后。 郭夫人仿佛全然宽容的样子:“老爷,算了。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我知道你心里仍然在记挂着那个孩子。” 想起欢哥儿,郭将军没有控制住,一口鲜血呕出来,郭夫人赶快用帕子托住:“老爷!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让为妻与你分忧?” 郭将军大恸:“夫人啊,我谢你宽宏大度,我也想着把我那个孩子领回来,可是,可是天不随我愿啊……” 郭夫人也配合着红了眼圈儿:“老爷,逝者已矣,我劝你不要太过伤神了。你是国家栋梁,我们的女儿又成婚在即,你这样颓废伤身,这可怎么好?” 郭将军摇头垂泪:“我实在是想起他们母子,竟无可补偿,觉得实在是对不住他们!” 郭夫人看看星慧。 星慧点头示意,鼓励着郭夫人。 郭夫人并不乐意地,勉强地:“我倒是有个主意。儿子回不来了,老爷是不是可以补偿他的娘亲?把她接到咱们府里来,享几天清福?” 听她说这话,郭将军抬头,惊讶地:“夫人……夫人竟有如此雅量?可是她来了,你怎么办?” 郭夫人道:“我跟她可以以姐妹相称。老爷!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郭将军大喜过望:“好事呀,好事呀……我谢谢夫人!” 郭夫人道:“这事情就让星慧去办吧。自己人,又聪明谨慎,就让她去吧。” 郭将军沉吟,思考郭夫人说得有理,便道:“好,这事情就拜托星慧了。” 星慧上前一步:“姨丈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可是这样白眉赤眼地去找人,说什么话,别人又怎么相信呢?姨丈可有个信物不成? 郭将军从身后拿出人偶:“你拿着这个去,我听欢哥儿说了,西南方向三百里去双花乡找小玉,说是郭啸天让你来了。她自然就明白了!” 星慧接过人偶,看着人偶额头上面流光溢彩的三藏佛珠,无比激动却又克制地:“姨娘姨丈放心,我一定把你们嘱托的事情办好!” 两人从郭将军房间里出来,星慧手里握着人偶,微笑得意。 郭夫人从后面上来,两人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话:“一切都如你所愿,终于拿到这个珠子了。” 星慧道:“一切也如姨娘所愿,那个私生子没能进到府中。” 郭夫人却不悦:“可你为什么非要我跟你姨丈说,把他的娘接来?你明明知道,这个府里我岂能容忍另一个女人!” 星慧安抚:“姨娘有所不知,这珠子虽然眼下在我手里,可若非从前的主人愿意施舍,我就不能成为它的下一任主人。 有了也是没有。姨娘放心,我要去见那个女人,一是要她答应把珠子给我,二是要她去帮我再办另一件事儿。而我绝不会把她引到将军府中来的。” 郭夫人道:“你要她做什么?” 星慧低声道:“孩子死了,难道母亲不该为他报仇吗?” 眼前的星慧,淡色的眸子里全是心机,郭夫人压抑着惊讶恐惧:“……速去速回!” 洛阳城外,乡野之间,月亮斜照,玉婶在屋子前烧纸:“孩儿呀,这些纸钱给你路上用。你买些好吃好穿吧。” 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星慧郡主披着斗篷走到玉婶身后,玉婶并没有回头:“……来的可是洛阳城里面的人?是皇亲国戚,还是大官巨富家的小姐?” 八 17 驱魔 深夜,四周寂静。 房间里的远安忽然从梦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耳边是故去多年的娘在轻轻喊她:“远安!远安……!” 远安坐起来,歪着脖子寻找声音的来源:“娘?娘?是你喊我?” “远安……远安……” 远安看见一个着白裙背影在门口,那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娘亲,远安起身,追上去,娘在前面飘。 远安在后面一边追眼泪一边流了出来:“娘,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呀!我有话跟你说呢,我可想你了。” 远安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娘的背影停住等她。 远安爬起来,娘却又往前面飘。 远安伸手大喊:“娘!” 这声音把茅草房里的穆乐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 前面的娘终于停住了脚步,远安追上去,攀着她的肩膀,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将娘转过来面对自己。 她看见娘素白的脸,眼角流血。 远安吓了一跳:“哎呀娘,你一点没有变老啊,你还跟我小时候一样。就是气色不好,这么苍白呀……” “远安啊,娘死的好冤枉呀……” 远安满脸是泪:“怎么了?你是怎么死的?” “娘是被,是被远宁的娘,现在的叶夫人害死的呀!” 远安大骇:“……啊?” “她,她就是这么害死了我!”远安娘说完双手掀动自己的上下牙床,将自己整张脸从嘴巴处生生撕开! 远安张开嘴巴大喘气,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穆乐匆匆地 从杂草房里跑了出来,他确信自己听见了远安的声音,他直奔后院。 话说叶夫人与叶大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忽然觉得不对劲,明明是有凉风吹过来…… 叶夫人睁开眼睛,却是一个人手持菜刀正要往下剁,不是远安又是哪个?! 叶夫人大叫:“啊!” 说时迟那时快,叶夫人猛地滚开,远安一下落空。 远安横眉立眼,咬牙切齿,大喊大叫:“你!你把我娘害了!你鸠占鹊巢!你把我娘还我!” 叶夫人与叶大人跳起来在房间里躲闪,远安踉踉跄跄地在后面追杀。 终于叶夫人摔进角落里,眼看远安一刀又要劈下来,穆乐把远安从身后抱住。 远安大吼:“谁?!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替我娘报仇!”回头见识穆乐,却还认出他来,“哎……是你呀,我是你主子,你快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个女人!” 穆乐惊讶:“远安!……远安你怎么了?” 叶大人惊慌失措把叶夫人扶起来,指着远安:“你这孩子,这孩子是病了还是中邪了呀?!” 远安被穆乐两只手臂箍着,又急又恨,呶呶跳脚,指着她爹叫骂:“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一起合伙害了我娘!我先弄死你们两个!我弄死你们了,再去把远宁剁成肉馅,包包子!miamiamia,人肉包子我最爱吃了!” 整个叶府听见动静都亮了灯,远宁披着袍 子跑过来,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儿?” 远安指着他狂笑:“嘎嘎嘎嘎,说到他他就来了,来,过来远宁,姐姐疼你。姐姐把你剁肉馅!” 远安忽然从穆乐的怀中滑出,拾起菜刀,追着远宁就过去了。 叶大人大叫:“你们还不把她赶快拦住!拦住呀!” 闻声赶来的家人们乱成一团,可是眼见着远安拿着菜刀发疯,他们个个害怕,没人敢上前阻挡。 只有穆乐冲上来抓住远安的菜刀,小声小气地求她:“别!别闹了!” 远安 八 18 瘟疫 远安被瞎眼的道士点了神水,当即皮肤上冒烟,痛苦无比,她意识尚在,伸手向叶大人求救:“爹爹呀!爹爹救我!” 叶大人心疼得要掉眼泪了,刚要上前阻止那道士再做法,被叶夫人拉住:“老爷,这可是为了救远安啊。” 叶大人思忖这话也有道理,便道:“远安啊,你忍着点,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道士念念有词,远安满地打滚儿,痛苦地挣扎,忽然安静了,头低下去。 叶大人惊讶:“道长……我女儿她,她怎样了……?” 道士示意,小童上前查看,手指探到远安的脉搏上。 小童忽然摇了摇头:“师父,她脉象没了……” 叶大人一听气蒙了,上来就要跟道士拼命:“啊?啊?你把我的女儿怎么了?怎么会没有脉了?你个瞎眼道士,你,你不是把我女儿害了吧……” 道士大惊,自己上来,手指伸到远安的鼻口间。 忽然远安醒来,把他指头一口咬住,口齿模糊地狰狞说道:“谁没气了?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在我面前逞强!之前都是你奶奶我配合你!” 远安把道士的手指头咬了一块肉下来,狠狠吐在一边。 道士吃痛大叫,再去掏道符,被远安一把夺过来,卷一卷扔进嘴里:“正好饿了,好吃好吃。” 她说罢飞身骑在道士头上,两下撕去了道士猪皮做的眼贴:“这不是能看见吗?装 什么瞎?!骗子!骗子!” 叶大人叶夫人及一众家人:“啊?!” 远安还没完:“瞎眼睛是假的,我来看看,这胡子都是真的吗?” 远安开始乱扯道士的胡子,道士疼得大叫。 远安哈哈大笑,忽然浑身痒痒,倒在地上,撕扯自己:“哎呀难受呀,难受呀……” 假道士一个鲤鱼打挺没起来,撑地爬起来唤两个徒弟:“快走!” 叶大人一把拦住:“哎你别走,我不管你是骗子还是怎地,你总比我们别人强吧,你得把我女儿治好!” 道士揉了揉双眼皮的大眼睛,握住叶大人的手,诚恳地:“大人实不相瞒,中邪中成这样,大小姐也算难得的极品了!”他竟竖起了大拇指,“我呀,没见过!我也治不了……我还是先保命吧。我跟您说两句体己的话:您呀……她这样,您也别太担心了,担心也没用。中邪跟生病一样,有轻有重,这样的,算是治不过来了,您要是亲爹,赶紧准备后事吧!” 道士带着徒弟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叶大人傻眼了。 远安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叶大人捶胸顿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叶夫人与远宁却在盘算着,谁也没留意他们退了出去。 前厅里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夏叔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库,小声地喊人:“大爷……大爷……” 天枢从黑暗里现身:“作甚?” 夏叔回头:“大 爷啊,你不知道,大事不好了。” 天枢笑:“我就爱听这句话。怎么个大事不好了?小丫头呢?” 夏叔道:“不开玩笑。我家小主子中了邪,大夫道长都来看过了,没救了,眼见着口吐白沫现在在房间里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 天枢颇为惊讶:“真的假的……” “咦——怎么会是假的?我不能说这种话咒自己主子呀。大爷您听我说,小主子早就交代过我,她一直就喜欢在外面闯祸,怕自己出什么意外,没法子再罩着您老人家了。那,这个包裹,她早就准备好的,让我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就安排你快走。你看,这里有衣物银两,看看,还有 八 19 乱成一团 天枢既已吩咐了给远安治病的法子,家人们不敢耽搁,当下照做,屋子内外火盆熊熊,却只有穆乐在里面伺候。 房子被烧得好热,穆乐满头大汗,仍不时往各个火盆里面加碳,时而看看远安,给她擦汗,不敢松懈。 远安慢慢醒转,虚弱地:“好热啊,渴死我了。水,我要水……” 穆乐连忙上来喂水,远安大口喝干,抬头看看,眼巴巴地,倒不似之前那要弄死所有人的凶悍。 穆乐一手给她枕着,一手拿着水杯,轻声问道:“醒了?” “嗯。” 穆乐看着他眼睛,声音更轻了:“……认得我吗?” 远安看了半天,忽然哭了,紧紧抱住穆乐:“娘!娘啊!我想死你了!你怎么总也不来看看我,那天来了就做了怪样子吓唬我!这回好了,你又是原来的样子了!娘,我好想你呀!” 虽然连男女都认错了,但好歹不要杀人了,穆乐无奈,轻轻拍远安的后背,远安却还在大哭:“娘啊,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我好辛苦啊。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高兴不高兴都是自己,人人都说我快乐,其实那是假的!装的!我好想念你呀!而且,就算我不快乐,谁又在乎呢?!娘啊,你回来就不许走了!你就在这儿陪着我。” 穆乐心里别扭着,嘴里却温言相劝:“……行,娘就在这儿陪着你……”他回头看看火,又跟远安商量,“要不然你先睡一会 儿?” 远安抱得更紧了:“我不!我一闭眼睛你就走了!” 穆乐道:“不能。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 远安脸紧紧贴在他身上:“给我唱个歌儿,哄我睡觉!” 穆乐哪里会什么睡觉的歌儿,想了半天,哼出一支奇怪的歌曲来糊弄她。 远安侧耳听听,狐疑地:“……怎么不是原来那首?” 穆乐道:“……娘闲着没事儿,新学的……” 远安:“哦……” 穆乐继续唱歌儿,远安渐渐睡着了。 穆乐轻轻放下她。 用帕子擦她的脸颊汗水和眼泪,穆乐心疼,眼睛红了:“你想你娘呀?你装快乐,好辛苦啊?我知道,我也在乎的……远安。” 天渐渐亮了。 屋子里面是这般光景,屋子外面也被仆人洒满了石灰,连大门口都是,呛得路人捂脸,大声咳嗽:“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呛死人了!” 仆人拱拱手:“各位莫怪,实在是家里的大小姐生了病,洒石灰是为了防止传染呀。” 玉婶躲在暗处听了冷笑:“洒石灰能治得了她?那就怪了!不消几日,叶甫成的女儿就会死了,让她去给我的欢哥儿陪葬。哈哈哈哈……!” 除了洒石灰,天枢不还布置了要喝黄连水的嘛,那玩意恶苦,远宁哪里守得住,叶夫人跟在远宁屁股后面要给他喝黄连水。 远宁乱扑打着:“我不喝,我不喝,苦死了!” 叶夫人恼怒:“你这个死孩子,不喝这个水,真染上 瘟疫怎么办?” 远宁要躲开,忽然摔倒在地,脸上全是石灰,当下疼得嗷嗷叫:“哎呀,我的眼睛!疼死了!疼死了!” 奴才们偷笑。 叶夫人气得发炸:“你们这些奴才,还不赶快去拿菜籽油给少爷洗眼睛!” 除了给远安治病的辙是真的,什么石灰黄连水都是天枢胡扯,叶府被他搅和的乱成一团,他却坐在凉亭里面摇扇子,快乐的:“小丫头在里面受苦,你们还想好过?活该!我玩死你们!” 叶大人从后面上来,恭恭敬敬地:“老先生有礼。” 天枢回头看看,倒是不见外:“叶大人?请坐请坐,不要客气。” 八 20 总算醒了 远安的房间里,疲惫的穆乐打了个盹儿,忽然惊醒,赶快查看炉子,加碳:“哎……幸好没有灭……” 他回头再去看远安,不在床铺上,门窗紧闭着。 穆乐恨自己怎么就睡着了:“远安?!远安!” 猛地抬头,远安居然贴在天棚上,身体僵直着,像是被缚在茧蛹里一样。 穆乐着急:“你怎么跑哪里去了?快下来!快下来!” 远安呵呵地笑起来,流出粘稠的口涎。 穆乐搬了椅子,登到高处,把远安抱下来,伸手看,都是丝状的粘液:“怎么爬得那么高了?!” 远安仍是虚弱地:“好饿呀……” “吃饭吗?”穆乐把远安抱回床上,给她喂饭。 远安吃了一口却没咽下去,只把米饭全吐在穆乐脸上:“什么破玩意,好腌臜!谁要吃这些?” 穆乐道:“那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弄去!” 远安道:“叶子!桑叶!” 穆乐自己不敢离开,连忙吩咐外面的仆人:“去,去弄桑叶子来!” 一转眼仆人弄了桑树叶子,飞快地穿过庭院,却被天枢叫住:“站住!什么东西?” 仆人道:“小姐要吃这个。” 天枢上前扒拉两下,心里面有了数:“……哼,究竟是什么玩意,差不多知道了……她既然要,就拿去给她吧!” 房间里面,穆乐拿了桑树叶子,远安大口吃,发出霍霍的声音。 吃了一会儿好似饱了,抬头看看穆乐,像只不懂事儿的小畜生: “待我这么和气,你究竟是谁?” 穆乐撇了撇嘴巴:“我是谁随便你。昨天你管我叫娘,今天,今天这么叫也行,我没意见……” 远安一听大笑:“哈哈好不荒唐。糊弄谁呢,你是个男的。你才不是我娘!” 穆乐心里不好受,摇摇头:“我当然不是。你看我是谁?” 远安:“我肯定是认识你。咱俩关系不错,可我想不起来了。” 穆乐:“咱俩关系是不错,你以前对我可好了。” 远安:“我对你怎么好了?” 穆乐:“把我从人贩子那里救出来,给我吃穿,不让别人欺负我。” 远安看看他,狐疑地:“是吗?” “嗯。几次救我,奋不顾身。” 远安扭了扭脖子:“还有这事儿?” 穆乐道:“有的。那次你把我从牢里救出来,要把我送走。把我骗上了船,你自己却不肯走了。” 远安道:“为什么?” 穆乐道:“你担心自己走了会连累家里人。” 远安转转眼睛:“这么说来,我这人不错。” “……你是最好的姑娘。” 远安听了傻笑,想了半天,忽然挠挠脸:“哎呀!我脸上痒痒啊。身上也好痒啊,怎么回事儿?!” 远安浑身发痒,开始撕扯自己的皮肤,怪叫,抓破了自己的脸。 穆乐大惊,手脚并用跟远安搏斗,不让她伤了自己的脸。 穆乐把远安摁在床上,用丝绢把她的双手绑起来。 远安发怒大叫,浑身乱蹭:“干什么玩意?为 什么把我绑起来!我难受死了……求求你,快把我放开吧,我这痒死了!痒死了!让我挠挠吧,求求你了!” 穆乐哀哀恳求:“忍着点,忍着点,再过两天就好了!” 远安气得大骂:“你他妈的不知道感恩的东西!你不是说我待你不错吗?你竟然敢把我绑起来!我告诉你呀,你威风就一直别放开我呀!你放了我我就弄死你!我要把你撕成碎片!一口一口吃掉,嚼吧嚼吧再吐出来!” 八 21 洛阳城的夜 盒子里放着桑蚕。 天枢远安穆乐和叶大人四个人围着观看。 穆乐道:“老师父,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八十一条桑蚕,从远安口鼻眼睛还有耳朵眼里面爬出来的。” 远安恶心地咧嘴:“咦……就是这个让我中了失心疯?” 天枢眯着眼睛道:“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种蛊之术。施蛊者让桑蚕进入你的体内,控制你的思想行为,还会产生幻觉。成鬼成神都是你。还会像桑蚕一样蜕皮,怕热。我让小奴才在屋子里面烧火炙烤你,就是为了把它们逼出来!” 远安道:“可是这东西是怎么进到我身体里的呢?” 穆乐道:“之前来的那个老道,在远安的房间里面找到一个人偶,烧掉了。” 远安转转眼睛:“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嬷嬷从外面买了那个人偶,我搂着睡觉。然后直到今天,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天枢嘿嘿一笑:“不消多说,就是这个玩意。” 远安道:“难道是冲我来的?!为什么呢?……我也没有做坏事,为什么有人要害我?!究竟是谁?” 叶大人起身,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远安抬头:“爹爹,怎么了?” 叶大人道:“之前着急给你治病,我脑袋里面都乱了。如今细细思索,人偶,桑蚕,种蛊之术。所有这些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远安道:“谁呀?” 叶大人道:“就是死去的欢哥儿,他的娘,小玉啊……” 远安沉吟道 :“我想起来了,赵澜之曾去宫里查找线索。跟我提到过这些。可是,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害我呢?……我明白了……这事情一定与欢哥儿的死有关。她认为一定是我和赵澜之杀死了她的儿子欢哥儿,她来报仇了!” 叶大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天啊,天啊……小玉要拿走我女儿的命给她的儿子报仇了!” 远安站起来:“不,这事情不对劲儿!欢哥儿的死跟我没关,他也不是赵澜之杀掉的!这是一个陷阱,是一个骗局!如果不弄清楚真相,这事情就永远没完!”她说着一把抓住天枢,“老家伙,你,你救了我了,再,再帮我救一个人吧?!啊?” 天枢特别警觉:“干什么?” 远安道:“赵澜之一定是被奸人所害!杀死欢哥儿的一定另有其人!” 天枢想想:“……也罢,我反正都出来了,也不怕再走得远一点了。先带我去看看尸首吧。” 远安,穆乐,天枢转身就走。 叶大人在后面无比担心地:“可,可加小心啊,远安!”他沉吟良久,“……这个老先生究竟是谁呢?” 叶府大门口。 玉婶躲在角落里,掐着指头算计着弄死远安的时辰,冷冷一笑,胸有成竹:“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家也该挂白灯笼,办丧事了呀!” 却见远安红脸堂堂地带着天枢穆乐从大门里出来,扫地的门房上前打招呼:“大小姐,这身上刚好了点就 又出门呀?” 远安笑嘻嘻地:“好利索了,不打紧。着急出门办事儿呢!把那些石灰什么的,都扫了吧哈,忒呛人!” 远安生龙活虎地上马,玉婶大惊失色:“不可能!她怎么得救了?她怎么又活过来了?!” 几人一路向西前行,不多时来到郊外的坟地,远安穆乐将埋葬欢哥儿的坟地扒开,把欢哥儿的尸首抬了出来。 远安对着尸首拜了几拜:“欢哥儿啊,把你弄出来不为了别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走了坏人对不对?请你恕我不恭敬,日后我一定好好地拜祭你!” 天枢用帕子挡着口鼻验尸:“好在这里干燥凉爽,又经过官府 八 22 行家玉婶 话说远安穆乐天枢各显神通进了将军府,玉婶也跟着杂耍班子混了进来。 杂役们搭上了幕布,正在准备之后的表演。 玉婶打开箱子,拿出了里面各色小小人偶,颇为惊喜:“这个我会呀,这个我可是行家……难道是天意吗?” 意兴阑珊的郭将军慢步到了人偶舞台的附近。 家人迎上前问候:“将军。” 郭将军四处看看:“等会儿还有人偶戏?” “回将军,有人偶戏。是雪兰小姐自己点的节目。请的长安彩戏班子的人。” 郭将军点点头:“哦,好。你们去吧……我在这里一个人待会儿。” 郭将军找了块石头一人呆坐半晌,想着小玉失散,欢哥儿暴死,而这边府里还在办喜事,郭将军心情十分悲凉,从旁边的箱子里拿起了人偶,没注意一个人从后面上来对他道:“那是我的……” 郭将军回头看看,只觉得那中年妇人十分面熟,他惊讶起身:“你的?……你是谁?” 来人正是玉婶,她惨惨一笑,走过来从郭将军手里拿过人偶:“将军看我面熟吗?像是个故人?是呀,十八年了,日子过了那么久,从前那般欢好,如今将军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老了。丑了。怨不得将军。” 郭将军惊讶非常:“小玉,是你?真的是你?” 玉婶看正他:“对,是我。当年的小玉。啸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郭将军道:“我派人接你,你 不肯来。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玉婶道:“那时不肯来,是因为儿子死了,我心灰意冷。如今一定要来,是因为,是因为,”她满怀仇恨,又刹住了闸,“……是因为……今天不是你嫁女儿大喜的日子吗?记得吗?我最善操纵人偶,我来给你们府里的大事助助兴……” 郭将军觉得不妥,犹豫道:“这……” 家人忽然找到了郭将军:“将军!将军!有,有贵客到了……” 家人在郭将军旁边耳语。 郭将军惊讶地,马上就要走,转头跟玉婶说话:“小玉,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迎贵客。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我们回来再叙!” “慢!” 郭将军回过头来。 玉婶上前,纤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郭将军的肩膀:“啸天,你袍子这里开了线,这样去见贵客成何体统?我,我帮你缝上吧?两下就好。” 玉婶不由分说拿了针线上去替郭将军缝了肩膀上开的线。 郭将军心里难过,轻声道:“等我……” 他看着她发白的鬓角,脸上的皱纹,却没注意玉婶顺手将一粒蚕茧挂在了他袍子的夹缝里…… 那位突然而至的贵客是谁呢? 郭将军赶到花园,向她双膝下跪:“天后屈尊寒舍,恕臣有失远迎。恭请天后圣安!” 贵客正是武后,点点头:“我听说郭将军这里有热闹,特意过来看看。将军请平身吧。” 郭将军起身。 武后道:“这晚上嫁女,是怎 么个说法?” 郭将军道:“是请高人算过了小女与女婿的生辰,选了吉时,这才晚上开宴。” 武后道:“将军的女儿我尚且没有见过呢。” 郭夫人牵了雪兰与女婿过来,众人向武后下跪请安。 武后点头,颇为赞赏:“果然是一对璧人。既然是大喜的日子,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 随从送上礼物,红布之下,正是一面精致的大铜镜子,流光溢彩。 郭将军全家叩谢武后。 武后道:“这晚上啊,有晚上的妙处,我看那边等会儿还要放荷花灯吧?” 八 23 中邪 武后转身,只见那郭将军忽的从地上起身,手舞足蹈,挑眉转眼,说话动作竟完全如同欢哥儿一般,一个中年人竟是少年人的声气,尤其那个人还已经死了,真是恐怖非常。 欢哥儿用那郭将军的身体说:“……别走呀,大家都别走呀……事到如今,这事儿怎么可以不说完?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哦对对对,说我欢哥儿来了洛阳城,你们猜我都遇见了些什么人?” 远安也是觉得蹊跷害怕,但天后在此,她不能放过机会,连忙抓住时机上前配合,让他说出案情:“你原本去了我家,可是我爹叶大人并不是你的父亲。赵澜之在宫中查出了实情。然后,在大名酒馆,我帮助你与郭将军滴血验亲。然后,那一夜,你就忽然死了。” 郭将军大笑:“所以,哈哈哈,一定是赵澜之他杀了我。” 远安道:“不!你出言不逊,赵澜之把你绑在树上,却无意加害。此时雷劈下来,你死了。谁都以为你是被他误杀,可是,我去验了尸首。欢哥儿,你的脖颈上早就被人植入了锡石所铸成的细针,正是那枚细针引来的雷电,把你击死的!欢哥儿,并不是赵澜之他误杀了你,而是有人蓄意谋杀了你!” 郭将军道:“啊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死的好冤屈呀。我死了,可是我亲爹爹这里却在为他的女儿操持婚礼呢!那,那位新娘子可就是我的妹妹 ?兄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郭将军忽然眼疾手快,一把拉过雪兰,同时掏出短剑顶在了雪兰的颈上:“妹妹呀,祝你新婚愉快!” 雪兰大叫:“救命呀!娘亲,爹爹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杀死我呀?” 远安惊骇:“别!” 在场众人无不惊恐万分:“糟糕了,郭将军中邪了!” 郭夫人着急:“你们,你们快救救大小姐呀!” 家人们也是没辙:“夫人,大小姐在,在老爷手上,匕首扣住脖子了。我们没法上手啊……” 郭夫人咬牙上前:“住手!你放开我的女儿!这件事情与她没关!” 郭将军转动脖子,天真的,机械的,匕首的尖儿反而向里面刺去,雪兰的脖子上流出鲜血。 郭将军道:“啊?是夫人?你怎么这么笃定?你怎么知道与雪兰无关?!那我的死又与谁有关?” 女儿受人所制,性命危在旦夕,郭夫人百般无奈,终于大叫:“求求你把我的女儿放了,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是我杀死的欢哥儿呀!” 她此话一出,众人无比惊讶。 远安,武后也是震惊无比。 一直躲在暗处的星慧急得咬牙切齿:“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她着急发狠,别无选择,必须灭口! 星慧从身上拿出针状的暗器,那是蓝色的药液,她对着郭夫人瞄准,半晌又不忍心了,心里暗忖:“这么多人,众目睽睽,杀了姨娘,我又岂能逃脱?!况且 ,况且……我怎么能杀死姨娘?她亲手把我带大的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远安正引导着郭夫人说出真相:“郭夫人?为什么会是你?你是怎么做的?” 郭夫人冷笑:“谁要欢哥儿想要重新找回爹爹?谁要他想要进到将军府里来?谁要他,这个私生子会威胁到我的女儿雪兰!”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原来那一日,郭夫人在郭将军的书房里发现了人偶,她注意到那上面正是星慧托付自己寻找的珠子,那么精细的针线活计让她想起从前宫中的女人,当年她用尽了手段将她从郭啸天身边除掉,原来两人的信物竟被被男人珍藏多年! 家里喜事将近,郭夫人起初只是对郭将军魂不守舍心有不满,她以为他只是想起旧事,牵挂从前的女人, 九 1 洛阳城张大户 就在远安跟武后磕头请求把赵澜之无罪释放,官复原职的时候,洛阳府的牢房里,一个老囚犯躺在地上呻吟着:“疼啊,渴啊,大人……给我一口水喝吧。” 狱卒在外面没有好气:“死到临头了,还想喝水?哼,就这么等着死吧,老家伙我跟你说,你这样死了比砍头好,还能留个全尸!” 狱卒扬长而去,赵澜之心中恻隐,上前扶起老囚犯,往他嘴里倒水。 老囚犯睁开眼睛喘了口气:“谢,谢谢你呀……” 赵澜之面无表情:“不到行刑那一刻,你就还不该死。” 老囚犯气喘吁吁:“赵捕头,谁能想到有这么一天,你跟我能被关在这一个牢房里面呀。” 这话不顺耳,赵澜之倒是没当回事儿,只道:“也是个缘分。” 老囚犯道:“既然是缘分,既然蒙你给了我一口水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老囚犯干咳几声:“我本是霍都山的人,不受老大的待见干脆跑了出来。想弄些钱财杀了人,如今自己也快交代了。我告诉你,赵捕头,三日之后七月二十八,黄道吉日,我得到的消息,霍都山看中了洛阳城的张大户,如果您要是想逮住霍都山的人,不如就去张大户家里守着吧……” 赵澜之惊讶:“你把话跟我说得再仔细一点!” 老囚犯呵呵一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片刻功夫,竟呛水死了。 赵澜之连忙换来狱卒:“……来 人啊……他死了……” 他心里思忖:此人说的究竟几分真假?可惜如今我也身处大狱,即使知道霍都山的计划也无能为力! 远安快马加鞭从郭将军府赶来,她在监牢门口停住,翻身下马,焦急地往里闯。 有新来的狱卒不通世故,连她也敢拦住:“站住,什么人?今日不能探监!” 远安不由分说,手执天后懿旨向前一松,狱卒恭敬退后。 她快步穿过庭院延廊,直奔大牢深处寻找:“赵澜之?!赵澜之!” 赵澜之抓住栏杆:“远安?!你怎么又来了?” 远安吩咐狱卒:“给我把门打开,把赵捕头放出来!” 赵澜之恼怒地:“我之前没跟你说明白吗?你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过,不用你救我出去?!不用你!” “你看好了,这是天后的手令!不是我要救你出去!是天后!” 赵澜之愣住了。 狱卒开了牢门,远安一把抓住赵澜之:“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走?!” 进宫路上,远安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赵澜之说了一遍,自己如何遇险,玉婶怎么报复,还有郭将军一家的下场都是怎样,饶是赵澜之听了也不由心惊,更是为远安后怕。 此事按下不表。 话说远安赵澜之两人直入御书房,赵澜之给武后下跪:“罪臣赵澜之拜见天后!” 武后把赵澜之扶起:“澜之你起身吧。事实证明,你被冤枉了。郭将军府的公案,已经真相 大白。设计杀死郭将军儿子的,正是他的夫人。方法设计得十分巧妙,你被陷害,成了替罪羊……” “谢天后还澜之清白!” 武后道:“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远安姑娘吧。没有她较真,就不会有还原真相。澜之,这一回,你可是真的欠了远安了!” 赵澜之看远安,她浑身满脸都是伤,死死瞪着他,又咬牙,又嬉皮笑脸了。 赵澜之作了个长揖:“远安,我,我谢谢你……” 远安摇摇手:“……不用客气啦……” 武后看着二人笑笑:“只可惜啊,此番之后,郭将军意外身亡。我又损失了一员良 九 2 孤注一掷 话说赵澜之请客喝酒,穆乐不肯来,远安只得独自赴宴,席间还有孝虎等赵澜之的一班麾下,众人为赵澜之祝酒,孝虎道:“恭喜赵捕头沉冤昭雪,官复原职。又被天后委以重任!” 众人唱和:“恭喜赵捕头沉冤昭雪,必有后福!” 一巡酒过。 赵澜之放下酒杯道:“必有后福可不敢当,只是希望能把这次天后交代的除掉霍都山山贼的差事办好!” 孝虎道:“大人,我等一直在您麾下,这一番也随同军中,愿为大人效力!” 众人也是一般表态,赵澜之欣喜:“澜之先谢过兄弟们!”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半晌,有人划拳喝酒。 赵澜之低声与远安说话:“原本说好的,怎么穆乐没有随你来。” 远安转转眼睛,不想把事情相告,怕伤了他面子,便道:“我爹爹临时有事情交代给他,没法出来。” 赵澜之道:“其实,我原本也有事跟你跟他商量的。” “……什么事情啊?” 赵澜之道:“之前就曾经跟你提过。我见他身手不凡,反应机敏,想招纳他来军中效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远安脱口而出:“去军中效力?……别逗了。他,他就是我家的一个马奴,你高看他了。” 赵澜之道:“此时是马奴,三年之后,五年之后还要做马奴吗?远安,我原来就跟你提过。你也该替他想想,人人都要有前程,穆乐也是如此。他若从军, 以后极有可能建功立业。你是他主子,希望他有出息吧远安?” 远安沉吟半晌,真要让那小孩离了自己去闯世界?可赵澜之说的却也有些道理,便道:“让我想想……” 赵澜之点头微笑,又举起酒杯与众人饮酒。 远安拄着头,左右拿不定主意,耽误了喝酒,不知道自己什么反应都在赵澜之眼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穆乐从府里出来,就站在街巷上,仰头,看见了阁楼上远安的侧影。 他想起他们争执的时候,他拙口笨舌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却伶牙俐齿,把他气得流眼泪。 他想起她中了蛊毒发疯,他把她抱住,她就安静了。 他也想起来,郭将军死后,远安不顾自己生死,却马上跟天后讨要赵澜之…… 穆乐又抬头,看见远安快乐地与人喝酒,划拳取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呀,他的快乐或者难过全源自于她,可是她知道吗? 他现在不高兴,她有一点点知道吗? 他转头离开了…… 穆乐独自一人在街头转悠好久,直到肚子里咕咕叫起来,见前面有家酒肆,有小二在招呼客人,穆乐逛游逛游就被拽了进去。 穆乐被小二一顿忽悠,要了些菜正要开吃。 一个家伙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从穆乐的手里夺了筷子开吃,大嚼大咬。 那人二十多岁,立眉立眼,黑里俏。 穆乐看着纳闷,指指桌上的酒菜:“这是我的……” 那人看他 笑笑:“那你还客气?小二,再拿一副碗筷呀!真没有眼力见儿。” 穆乐看他不疯不傻,眉飞色舞的,还挺有趣,也笑笑:“小二,请再切两斤牛肉来。” 那人放下筷子就乐了:“小兄弟,我这等厚脸皮,你竟不赶我走?” 穆乐道:“反正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怪寂寞的。两个人还有趣些。” 那人道:“说得也有些道理,我眼光不差,这一屋子的食客,我就见你干净,过来跟你蹭饭。” 穆乐笑:“那应该是我谢谢您了。” 九 3 赵澜之,我恨你 远安说话算话,没耽搁,第二日天亮就带着穆乐去了军队大营。 将士们在校场上操练,远安与穆乐下马通报,穆乐肩上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一直郁郁不乐。 赵澜之远远看见二人,便放下手中的弓箭迎上来。 远安想起昨晚上穆乐撒野,犹自恨恨,对赵澜之道:“商量好了。 让他来你军中效力。 这人野性,希望你严格要求,不用看我面子!” 赵澜之笑笑:“孝虎!带穆乐去新兵营吧。” 穆乐剜了一眼远安,随孝虎转身就走。 远安看着他背影还在咬牙。 这俩小笨蛋各自眉飞色舞,彼此暗潮涌动,还当别人不知,赵澜之已然留意,却不动声色。 远安抬头问他:“新兵营是干嘛的地方?” 赵澜之道:“军营里面有军营的规矩,新兵入伍总要先学规矩列阵, 还有身体素质方面的训练。 让穆乐先去那里,学习适应。” 远安冷哼一声:“对!狠狠地练,练死他!” 赵澜之笑笑。 远安忽然转头叮嘱:“……不过,真往战场上派的时候,我可跟你先打个招呼, 太危险的地方,可别让他去! 这人我是全须全尾的给你送来的,你给我送回来的时候可别短了手脚。 那我可不干!” 赵澜之忍了很久,到底是没再忍住,看着远安道:“……我觉得你对穆乐很关心。” 远安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嗨……小猫小狗养得久了还有感情呢。” “可是说到 底,不也就是个家奴嘛……” 远安琢磨忽然笑了:“对呀。 又不是我亲戚我弟弟。切。”可又严肃起来,“那也请你多少照顾着点。” 赵澜之知道她是孩子心性,这话也是说不清了,便道:“好说。” 话说刚入伍的新兵们要进行多项训练,跑步,攀等,匍匐前进,个中艰苦,自是不在话下。 可穆乐身体灵活有劲,一路都是领先众人。 新兵之中还有一个名唤李豹,凡事最爱争先,各项技能比拼也是优于他人。在击鼓格斗的训练中,李豹与穆乐较上了劲,可是穆乐手脚灵活,打败了李豹,抢到鼓槌,敲响了铜鼓,赢了这一项。 赵澜之与孝虎远远看着,孝虎道:“大人,穆乐不错。” 赵澜之点头,颇为赞许。 话说那个被穆乐掀翻在地的李豹也有些来历,他哥哥李虎乃是郭将军旧部,如今居于赵澜之之下,围剿霍都山大营的副统领。 训练之后,弟弟李豹进了哥哥李虎营帐,颇为不满:“哥!你看见了吗? 新调来的那个小子好猖狂!” 李虎道:“你自己技不如人,不要埋怨。” 李豹道:“我得想个辙,收拾收拾那个穆乐!” 李虎道:“那新来的赵统领治军颇为严格,我也要让他几分。 我劝你不要生事,在新兵营好好表现,拿了头名出来,我好帮你谋个好差事儿。” 李豹道:“有这个小子压着,我怎么拿头名?” 李虎沉吟:“我看 此人也颇不顺眼。 不如这样,反正你在新兵营也是副尉,找机会教教他规矩。 一来让此人知道,不该这么争强好胜。 二来若是收复了他给你当个小走卒,以后给咱们干活儿出力也是好事儿。” 李豹想想,阴阴一笑:“哥,我明白了。” 话说一天的训练结束,穆乐回了新兵营长,在自己床铺上 九 4 内贼 话说赵澜之在深牢大狱中遭遇了霍都山的老山贼,告诉他霍都山的匪徒们要与今夜打劫张大户,他带了孝虎等手下蹲守,谁知却意外遭遇了星慧郡主。 星慧郡主究竟意欲何为,一直是个谜,赵澜之知道她性子狠厉,逼问也没有用,便放了她独自回到营帐,追捕山贼不成的孝虎等人已提前回来,上前一步:“大人。” “怎么样?” 孝虎道:“没跟上,让对方跑了…… 张大户家藏书楼的火已经被扑灭,清点了财物,说是除了被火烧毁的,并没有什么损失。 大人,我们蹲守的,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霍都山的人? 真要是山贼抢劫,怎么会那么少的人,那么小的动静?” 赵澜之沉吟:“消息是老山贼死前透露给我的。 应该不会有错。 这事情确实蹊跷,不过我已有眉目了。” 他伸手招来孝虎耳语,“再等一个晚上,你们……” 第二日教练场上,士兵正练习棍棒。 穆乐与李豹被分为一组,李豹之前为难穆乐不成,此时仍是有心使坏却哪里是对手,几下子又被穆乐掀翻在地。 李豹爬起来,擦了嘴角的血,扔了手里的哨棒,抢了大刀,指着穆乐:“来,单对单,咱们杀一局。” 穆乐反而扔了手里的兵器,赤手空拳地对着李豹招了招手——他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豹气急,哇呀呀叫着扑向穆乐,士兵们围成一团看二人单打独斗。 那厮手里 有刀又能怎样? 穆乐灵巧矫健,没两下就把李豹打得满地找牙。 赵澜之的副将李龙见自己弟弟吃瘪,离了老远冲上来:“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私斗的?!” 李豹指着穆乐:“是他!是他!” 众士兵在旁边帮腔:“李副尉只是想跟新来的小子比划切磋两下子,是这小子发了狠,寻衅打架! 私斗是他挑起来的!是他!” 穆乐哪里知道自己中了编排,只是坦然道:“不是我挑起来的,是他!” 副将李龙阴阴一笑:“哼,这么多人指证,你还想狡辩! 把他给我绑了,按律抽二十鞭子! 让他知道军营里面的规矩!” 穆乐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已经被绑在柱子上,他眼看着身边众人恶形恶状,自己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却似各个都要弄死自己一样?原来这就是远安之外的世界,她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这里来?……鞭子抽在他胸口上,可比远安的手段厉害,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仿佛那身体不属于自己一般,一声不吭…… 赵澜之从远处过来,看见此处正在行刑,被绑在桩子上的竟是穆乐,他连忙上前:“住手!他犯了什么错?!” 李龙道:“禀告大人,此人挑起私斗,刺伤长官,我依照军法,正在施刑。” 赵澜之回头看看李龙李豹二人:“李副统领,他伤了谁?” “副尉李豹。” 赵澜之目光灼灼:“你弟弟?” “… …” 赵澜之道:“所谓孤掌难鸣。 既是私斗,岂是一个人的事情? 来呀,连着李豹一起绑了,一起施刑!” 李龙连忙分辨:“大人……李豹他已被穆乐打伤,况且是穆乐挑衅在先。还请大人斟酌。” 赵澜之果断命令:“即是如此,两人均记过一次,鞭刑留着,若是下次再犯,再有私斗,一并惩罚! 来呀,把穆乐放了。” 李龙恨恨然忍气吞声。 穆乐被从桩子上放下 九 5 惹事 话说远安拿了嬷嬷给穆乐准备的衣物就直奔霍都山剿匪预备大营,下马进了统军大帐,赵澜之正在看地形图,抬头一见是她:“远安?” 远安点点头,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忙着呢?” 赵澜之道:“研究霍都山的地形。” 远安凑上来看看:“可有什么心得?” 赵澜之说了三句废话:“山势险要,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远安反正也是没往心里去:“何时发兵? 带我一同去吧!” 赵澜之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你是为了这个来的?” 远安道:“不是,我来看看穆乐。” “……前几天刚送他来,眼下又来看望了?” 远安双手一摊,堂堂正正地:“可不是我,是家里嬷嬷给他准备了衣物。我不来,得罪人啊。 我说,他在新兵营表现怎样? 没挨欺负吧?” 她问起这个来,赵澜之倒是一窒,没回答。 孝虎正好从外面进来:“远安姑娘……大人,那穆乐又惹事儿了!” 营地校场,远安与赵澜之等人匆匆赶到,见穆乐双手被缚,身边一众士兵围着,鼻青脸肿,骂骂咧咧,几个人一起动手正把绳子的另一端往马腿上拴。 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用马拖他? 远安霎时只觉得气血上涌,自己都不知道气红了眼:“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找死呀?!” 赵澜之也是大骇:“住手!这是干什么?!” 李龙道:“大人!这小子偷人银两,人赃俱 获,他还矢口否认。 凶狠野蛮,打伤了好几个兄弟!” 赵澜之扫了一眼,那几个伤势不轻,李龙倒不虚言。 穆乐脸上齐整,原本被人绑了也没当回事儿,可是一见远安,又羞又囧,低下头去。 远安走近穆乐,低声问:“他们说你偷人银两……此事当真?” 穆乐心里有委屈,见了她却仍然嘴硬:“……不,不,不关你事……” 远安暗中恼怒穆乐,回头又看看众人,咬牙切齿地:“偷人银两? 人赃俱获? 钱呢?让我看看!” 李豹拿了银两给远安看:“那,这就是从他行李里面搜查出来的,二十两银子,恰好就是老张丢失的数目。 偷到手还没来得及花出去就被逮住了!” 远安扫了一眼银两,朗声道:“哼,有人丢了二十两,从穆乐那里恰恰找到二十两,那这就证明是他偷的了?这叫什么道理? 我要是说我丢了个大拇指头,恰恰跟你长得那个一样,你是不是还得把大拇指头剁下来还给我呀?” 李豹撇着嘴:“你这丫头是谁呀?用得着你替他说话?” 他上来就要推开远安,被赵澜之一把掀开,滚在地上。 当着他的面还敢动远安,赵澜之沉着脸低喝:“说话就说话,动手干嘛?” 李龙见情势不好,在赵澜之耳旁低语:“大人,搜查的时候我跟孝虎大人也在场,众人都坦然让搜查,唯独穆乐不肯就范,说他偷窃,实在是因为却是可疑 !” 远安冷冷一笑:“你们问我是谁?我是他主子! 这银两是我放在他包袱里面的,是他原本就带来的东西。” 李豹从地上爬起来:“原来如此,你既是他主子,护着自己奴才怎么说都行了。” 远安瞪着眼睛:“我与你不一样,我不信口雌黄。 这银两是我给他的,自然是有记号的。 不信我证明给你们看! 赵大人,麻烦你让人给 九 6 你究竟是谁 话说李龙李豹兄弟两个设计陷害穆乐却被远安戳穿,又被赵澜之教训,尽扫了颜面,回了营房又做商议。 李龙道:“那个穆乐,你暂时把他放一放。最近不要再找事儿了。” 被穆乐教训的李豹还不服气:“大哥这怎么能行?我在这人身上吃了亏,在兄弟们面前好没面子!不把他赶走,我就没法立足了!” 李龙一听更是没了好气:“你的面子?!你想过我的面子吗?今天的情形你没看出来?那赵统领与他的主子原本就认识,怎么能够不偏向他?!你再这么找他麻烦,别说你没法立足,就连我也不好办!” 李豹恨恨然:“咱们就这么忍气吞声?!” 李龙阴沉地:“哼,我在军中多年,本以为郭将军过身之后,我能够顺利升职,成为统领,谁知道上面派了这赵澜之来!我只能屈居人后!哼,不过不打紧,了解了他总比对他一无所知地好,你听我的,先不要动那穆乐,我们来设一个局,非得利用他好好难为难为赵统领不可!” 李豹道:“大哥,我听你的。” 李龙奸笑:“耐心点!总会有机会……” 围剿霍都山大营中明里暗里的官司咱们按下不表,却说回那星慧郡主,前文说道她本欲在张大户中窃取佛珠,却遭遇了霍都山的匪头霍准,此人也正是在穆乐跟前杀了欺行霸市的贼人那个,霍准抢了星慧郡主一步拿到了佛珠, 星慧郡主追上还要夺回,紧要关头,赵澜之赶到,佛珠秘密事关重大,万不可泄露,星慧故意放走了霍准,自己引开赵澜之,却被他识破,继而落水,狼狈逃回家中。 这一晚她做了个混乱的梦: 国师大殿上,星慧把盒子里的三藏佛珠呈上。 天桥接过来,打开,忽然大怒,狠狠摔在地上——那里面的佛珠早就碎裂了! 天桥一挥手,星慧被猛地抛在柱子上,她擦了擦自己的脸,全是鲜血! 星慧郡主忽地从梦中惊醒,良久良久,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可怕的梦,她还在自己家中,安然无恙,星慧犹有后怕,浑身发抖,捂脸哭泣。 郁王爷敲门从外面进来:“妹妹你醒了?” 星慧抬头:“几时了?” “没看外面日头?天都快黑了。” 星慧大骇,想起昨日张大户府中,赵澜之等人赶来,贺准对她说想要珠子,须得第二天晚上去白莲酒馆等候。 星慧连忙起身:“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她起床便是一阵眩晕,又坐了回去。 郁王忧心忡忡:“还怪我,自己着凉了都不知道。早上叫你都不醒,身上发烫,请了太医看病,灌了药,你这才算好些。” 星慧扶着墙还是起来。 郁王着急了:“妹妹!你这是干嘛?” “出门。” 郁王道:“哎,总是这么忙碌,郑国公世子来求亲,哥哥想跟你商量,都没时间说呢!” 星慧冷漠摆手:“我没兴趣。” 郁王道: “知道的说你是国师高徒,必定为他办事,任务繁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了宰相!” 星慧听到“国师”两个字忽然像是被烫到了异样,过来抓住郁王,关切地:“哥哥,哥哥我出去办事,与国师没关的。可不是他让我去的!你,你,你更不要再提起他来!你听见了吗?天后与国师二人势均力敌,耐他不得,你怎么敢提起他?!我说得你听见了吗?你听懂了吗?” 郁王懵懂点头:“懂,懂了……明慧,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怎么我一提起国师你这么害怕?难道,难道他还能害我们?” 星慧连忙道:“……不,不会的。哥哥,我的事情你不用问 九 7 投名状? 却说赵澜之回了营帐,撩开帘子,看见一人被缚,他便笑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霍都山的贼人贺准,他被星慧郡主干扰,两次而捉拿不得的人。 贺准恨得咬牙切齿,旁边老翁跪在地上。 赵澜之从外面进来,孝虎等人迎上前去:“大人,逮到了霍都山的人。” 贺准发狠叫骂旁边那老翁:“好老儿,你竟敢陷害我,给我送官!亏你还是我姨娘的汉子,我还叫你一声姨夫!” 老翁道:“你早年就离开家去霍都山落草为寇,我不把你送官,我自己就命难保了!” 赵澜之看看贺准,皮笑肉不笑:“想跑?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在搜捕霍都山的贼寇,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贺准哈哈大笑,毫无惧色:“当山贼无非如此,自由的时候无比快活,被逮着了也没啥意外。废话少说,杀了我吧。” 话音没落,赵澜之抄起鞭子狠狠抽在贺准头上。 贺准恨得鼓劲儿挣扎,睚眦尽裂。 赵澜之沉声道:“杀了你太便宜。你功夫不错,在霍都山不是大王,也该是个头领。带我们找条好路进山吧,我也许赏你个全尸!” “放屁!杀了你爷爷吧!脑袋掉了无非碗大个疤!我才不会带你进山!” 赵澜之冷冷一笑:“不着急。我给你点时间考虑。把他带下去,严加看守!” 四下上来,把贺准带走。 孝虎等人走到跟前,赵澜之展开地图:“霍都山山势险要,易 守难攻。 眼下找到了带路的,我们明日就开拔讨伐!” “遵命!” 讨伐霍都山的大军即日出征,远安从府里赶来,送赵澜之上马:“一路小心。” 大军开拔,远安在山崖上遥遥相望。 穆乐在众人之再也没回头。 他没再看她一眼。 大军行进两日,终于挺进霍都山隘口。 两侧峭壁,一条羊肠小道,忽然一队人马挡在前面。 为首的一人豹头环眼手持双锤,另一人赤面黑须手持蛇头铲杖,正是霍都山的二三当家,飞鹰,地龙。 那飞鹰向前一指:“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为何来叨扰我霍都山?!” 赵澜之人在阵前:“山贼! 我乃大唐官军,奉皇命讨伐尔等逆贼!劝你速速投降,免得一死!” 飞鹰与地龙相视,忽然大笑:“我也劝你速速投降,我不给你分尸! 兄弟们,给我上!” 两军交战,当仁不让,霎时杀作一团。 飞鹰与地龙两人确是十分骁勇。 手持双锤的飞鹰手段残忍,杀死了不少官军士兵,自己心里还得意,忽然一矫健少年从兵众之中横身而出,正是穆乐,与飞鹰对抗,非常灵活。 飞鹰诧异,心里面竟有几分赞赏:“呀!这个小兵竟有几分身手!” 他兄弟地龙在一旁见到他分心,喝到:“莫要耽搁,还不快撤!” 飞鹰好胜还想再战,对穆乐不舍,却被地龙拉走,两人带着众兵卒卖了破绽逃走。 孝虎等人带兵就要追上前去。 官 兵经过狭窄隘口,不料想山贼们早有埋伏,山上草丛树木间忽然放出冷箭,滚下石头。 官兵们一时损伤者众。 赵澜之冷静观察,然后对手下耳语。 不多时,押着犯人的囚车被带了出来,里面正是贺准。 囚车突入隘口。 山崖上埋伏着的飞鹰与地龙远远看见。 飞鹰一指前面:“快看,那是老大呀!老大不是下山玩玩去的吗?怎么这 九 8 设坛结义 话说贺准与穆乐杀了李龙李豹兄弟,二人躲过了守卫,逃出了大营。 月黑风高,贺准带着穆乐在山野间奔跑。 贺准指着前面:“再过一个山头,就是我山寨所在了。小兄弟,你还行吧?” 穆乐虎着脸:“嗯。” 贺准笑笑:“脚力不错。” 两人飞奔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直到悬崖旁边,一道山涧俯冲而下,震耳欲聋,水花四溅。 贺准与穆乐停住了脚步,贺准道:“跳下去,游到对岸就是我洞府。只是这里水流湍急,到处都是石头,不好泅渡,摔死可多人了。不过我也当这是个龙门,过不去你就是个俗人,过得去你就是条好汉!小兄弟你能不能过去,就看你自己的体格和造化了!” 这厮说完跪下,给穆乐磕了个响当当的头,“不过你要是死了,我这也算行过礼了,不欠你的哈。” 贺准说完纵身跳下山涧。 穆乐跟上去,但见下面险峻,一下子腿上发软,没敢再往前上。 犹豫中他想起来军营里李龙与李豹对自己的陷害;他想起赵澜之把自己打倒在地,高高在上的不屑;他想起自己酒后亲了远安,被报答被赶走;他也想起郭将军府上,人形飞蛾的怪物扑入火光毙命的片刻,远安不顾自身重伤,扑到武后面前替赵澜之求情! 穆乐回头看看:这一边的世界没什么再值得他留恋的了! 他纵身跃下! 涧水冰冷无比,穆乐在水中挣扎,不时 上下。 混乱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个强壮骁勇的战士,在战场上杀敌。 勒杀对手,指挥军队,手段坚定残忍。 那个人回过头来,穆乐看见的是自己的脸! 一口水呛进口鼻,穆乐一下子昏厥过去,身体被漩涡卷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男孩搁浅在岸边,昏迷中喃喃自语:火乐的托托。 几个人的脚停在他旁边。 男孩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褪去了从前的单纯幼稚,此时显得成熟冷静,再不不同。 山上的贼兵们把他架起来带走了 又是老远的路,穆乐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他猛地挣扎。 霍都山的老二飞鹰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别动!动一下就给你放血了!” 穆乐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一旁的地龙大笑:“小子,老实说,你这是苦肉计吧?啊?你是官兵!长官大人们把你放到我们大营当中来,探明道路,来当卧底!你当我们是傻子?” 穆乐是坦然的:“我不是卧底,更没用什么苦肉计。我救了你们的人,被他引来这里,想不到还被暗算了。哼,跳到山涧里面就没想活着,来,别废话!我这人宁可被杀不愿被绑着!头砍下来,我绝不眨一下眼!来!” 飞鹰大吼,刀子直逼向前:“你当我不敢?!我记得你!那天在隘口,就看你不顺眼!你伤了我好几个弟兄!今天正好了解了,挖你心出来下酒!” 穆乐咬 牙切齿,却没动弹半分。 飞鹰的刀压上去,却砍断了绑着他的绳索。 穆乐诧异,众人却大笑起来。 贺准从外面进来。 飞鹰,地龙迎上前:“大哥!这小子果然有几分硬气!你的眼光不错!” 贺准道:“小兄弟你说得好呀!作人就该如此,宁愿被杀不能被绑着!这就是我们众多兄弟聚集到霍都山的理由!我看人不会看错!你已经跳过那条山涧,越过那扇龙门!你不再是个俗人了!你是山贼!好汉!你自由自在!与我们一样!那,我叫贺准,兄弟们都叫我大哥。这是二弟飞鹰 九 9 决裂 话说远安快马加鞭,一路兼程,翌日已经抵达了霍都山剿匪大营。 却只见营房内外正有伤兵被担架抬着,来回穿梭。 一人死了,被人盖上帘子。 远安牵马赶到,不禁纳罕:不就是些刚刚成了些气候的山贼吗? 怎么把官军伤成这样? 一守卫上来:“呔,你是何人?胆敢擅入我军大营!” 远安拿出官文呈上:“我从洛阳来,我要见赵澜之大人。” “原来是叶大小姐,赵统领大帐在这边。请随我来。” 远安被士兵从外面引入大帐,赵澜之与孝虎等人正在议事,一见远安,颇为意外:“远安,你怎么来了?” 远安道:“我来看看你的仗打得怎么样?” 一见是她,孝虎等人神色不满,各自别开脸去。 赵澜之道:“山贼颇为顽强,想要荡平霍都山,看来比我之前设想的艰难,尚还需要些时日。” 远安点头,又纳闷:“我还当山贼都是些散兵游勇,不难对付呢。” 听了这话,孝虎等人更是气愤,压抑着,远安留意到了:“穆乐呢?他可还听话不?我想去看看他。” 赵澜之面露迟疑。 远安紧张起来:“怎么了?你怎么这幅脸孔?他没事吧?不是受伤了吧,不是……” 孝虎霍然冲上来:“叶大小姐还在替你的家奴担心呢?不必了!他好大的神通,现在好得很!骁勇善战,杀敌无数,万箭飞出却伤不到他一根毫毛!只不过,他从前只是我军 中一员小卒,如今却在山贼队伍里替他们冲锋陷阵,杀我官军呢!” 远安大骇:“什么?!你胡说!穆乐怎么会成了山贼?!” 孝虎梗着脖子:“叶大小姐,两军交战,岂有戏言?!我又为何编了故事骗你?!” 孝虎抓着远安冲到外面:“来来来你看,这些头部手上,胸膛中箭的弟兄,那几个蒙着布刚死了的。几乎全是他一人所为。叶大小姐你干的好事啊!送的好礼物啊!” 远安难以置信,一把抓住赵澜之手臂:“赵澜之,孝虎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赵澜之沉吟:“你还记得你扮作九公主出嫁,引南靖王府那个画皮的水月姑娘现原形的那次吗?” 远安迟疑:“记得,怎么了?” 赵澜之道:“我们抓住了水月,可是却被不知来历的刺客围攻。”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远安接口道:“个个儿身手不凡,而且人数众多……” 赵澜之道:“你中了毒,不能动弹,我中箭被钉在树上。你跟我几乎就要被杀,却在瞬间摆脱了险境,发生了什么你不该忘记吧?” 远安沉吟:“我记得……是穆乐救了我们。” 那日赵澜之与远安等人本欲设下圈套,引那杀人剥皮的水月小姐显出原型,却不想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们中了埋伏,大量杀手来袭,两人身负重伤,危在旦夕,那一刹那,穆乐瞬间移动救了远安与赵澜之,却昏倒在远安的肩膀上 。 赵澜之道:“就在昨天,两军对垒。他不肯投降,我命人放箭,穆乐又表演了更让我吃惊的一幕!” 赵澜之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昨日战场上那骇人的一幕—— 穆乐救了霍都山头目贺准,自己不肯悔改,赵澜之下令放箭! 霎时无数飞箭射出—— 穆乐大吼:啊!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之前的场面,所有人的动作包括那些满弓而出飞箭都被放慢了动作一般。 穆乐从容跳开,并将受伤的贺准放在圈外。 他转过身,飞箭齐下,穆乐用双臂卷起飞箭将它们收拢,又以 九 10 成疑 远安没能劝回穆乐,眼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在森林里独自呆了半宿,终于带着疲惫回营。 赵澜之远远迎上来:“远安,你终于回来了!你见到穆乐了?” 远安低头:“……我见到他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我劝他回来,别做山贼……” “他怎么说?” 远安摇头:“他不肯。他不再认我当主子了。” 赵澜之一听这话,恼恨咬牙:“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山上的山贼洞府里,又是另一派光景,众人饮酒,快活猖狂。 可是穆乐想起远安,却又笑又愁,大口灌酒。 没一会儿醉倒在地,众人指着他笑。 贺准把他拽起来:“喂,兄弟,我感觉你这酒喝得不对劲儿啊?” 穆乐糊涂地:“哪里不对劲儿?” 贺准道:“咱们两场大仗打败了官军,伤了他们元气,兄弟们一起喝酒庆祝,可是我却瞧着你不快活啊。是想起了什么事儿,还是想起了什么人啊?” 穆乐怔怔地:“是,是想起个人。” “姑娘?” “姑娘。” “漂亮?” “漂亮。” 贺准大笑起来:“哈哈哈,兄弟啊,我当什么事儿。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样啊,正常,太正常了!实不相瞒,哥哥我也是一样啊。我这个人其实说到底,不贪钱,不贪食,酒也是点到为止。我就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又漂亮又凶的最好,难驯服。” 穆乐喃喃道:“我不喜欢别的女孩子,我就是 喜欢远安。” 贺准眯着眼睛:“我最近也喜欢上一个,不过我却连她名字也不知道。不过我跟你讲,她会来这儿找我!因为我手里捏着她非得拿到的一件东西!” 穆乐哪里在听他说些什么,眼神涣散地,“咣”地一下醉倒在地上。 贺准眯着眼睛,合计着另外一件事儿。 阴暗的国师大殿里,星慧跪在地上。 天桥在一幅白绢前作画:“听说你这两天生病了?” 星慧道:“偶感风寒,现在已经没事了。 谢国师关怀。” 天桥挥上一道重墨:“既然身上没事了,就赶快办正事儿吧。 佛珠原本不是藏在张大户的家里,垂手可得,怎么就让他跑了?” 星慧道:“事情有变,被霍都山的山贼头目横刀夺走。” 天桥道:“霍都山,哼,朝廷不是派了官军去剿杀山贼了吗? 听说山贼十分顽强,战事进展不利。 你既然知道佛珠在哪里,就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若是立了功,我还能在帝后那里为你请赏。” 星慧:“是。” “慢着。 还有一件事。 赵澜之是官军的统领,他是妖后的人,你先拿到佛珠。 同时寻找机会,除掉此人!” 星慧沉吟片刻:“……遵命。” 星慧转身离去。 天桥回头看看,沉思的眼睛。 霍都山下官军大营里,远安与赵澜之等人正在议事。 孝虎道:“军中粮草所剩不多,运量的路有因连日大雨喝水大涨行不通。 如今给养只够两天的 了。” 远安道:“与洛阳的路不通,从别处运来不行吗?” 孝虎道:“从别处调运军粮,所费时日只怕更多。” 三人正说话,忽然外面传来嘈杂声,他们出账观看,正是星慧带着粮草前来,被将士们欢迎。 远安一愣:“星慧郡主?她怎么 九 11 埋伏 醉倒的穆乐又看到了那个似梦似真的场面:战场上万箭齐发,却奈何那个人不得,他手段高超,勇猛无比,那个人回过头来,那是他自己的脸。 穆乐睁开眼睛,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他在哪里的时候,远安在哪儿呢? 霍都山山匪的老巢里,飞鹰与地龙在场院里率兵操练。 穆乐过来,飞鹰迎上前:“四弟,昨晚上喝得畅快吧?” “嗯。二哥,三哥,放出去的探子可有回来报信,官军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地龙道:“正要跟你说呢,今日早上有大队车马进入官军大营。看上去是来送粮草的。” 飞鹰道:“连连吃败仗还不肯撤走,果然顽固!” 穆乐沉吟:“他们吃了败仗并不要紧,若是长年累月地围着我山寨,有朝一日,我们的粮仓空了,给养吃完,岂不会束手待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迅速退敌才对。” 飞鹰道:“你有什么主意?” 穆乐挠头:“我现在并不确定,还要仔细想想……” 几人正说话,忽然一匹惊马袭来,冲入操练的士兵阵中,众人围成一团不敢上前。 穆乐正要上前制服惊马,忽然山匪喽啰中钻出一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却身手矫捷,跃在马上,双手薅住马鬃,几番搏斗,疯狂的马稍稍安静。 那人凑在马耳朵旁边说话。 穆乐动动耳朵,竟仿佛能听见那人的话,与他平时说的一样。 疯马驯服了,低头打 着响鼻。 那人回头看看众人,漆黑的脸,一双呆滞的眼睛落在穆乐身上,看了好久好久,好像认识穆乐一般,忽然指着他又笑了,滑稽疯癫的笑:“新来的?” 飞鹰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贞贞你莫要指着别人笑!这个确是新入我山寨的,四大王。” 那个叫做贞贞的小孩儿晃着脑袋:“四大王?四大王?他才不是什么四大王……他是只鬼!是鬼!” 飞鹰道:“贞贞你不要无礼! 兄弟们正在操练,你若再管不好马,再有疯马突入营中,看我不罚你!” 贞贞哼了一声,骑马离开。奇书楼小说网 穆乐诧异:“那是谁呀?” 地龙道:“她名叫贞贞。一年多前,大哥在洛阳街头捡回来的小丫头。当时满身是伤,差点没死了,留在山寨中请郎中治了,命是救回来了,谁知道竟是个小疯子!除了知道自己叫贞贞,别的什么话都说不明白,颠三倒四。四弟你不要介意。” 飞鹰接口道:“疯子是疯子,话是说不明白,可这孩子驯马有一手。大哥把她留在了山上,给口饭吃,又没人欺负她。让她负责驯养马匹的活计。怎么了?” 穆乐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她跟我有点像。 我刚被自己的主子捡回家去的时候,也说不清楚话,也只会驯马。” 穆乐离开二人,去找贞贞。 贞贞回了山寨马厩,正在给马喂草,不时念念有词,像是跟马儿们聊天,可说的也是 乱七八糟。 穆乐凑近,也说了一样的话。 贞贞抬头看看他,一双眸子湛然闪亮。 穆乐是和气的:“你是贞贞?” “嗯。” “我叫穆乐。你告诉马儿,让他们多吃一点,多长劲儿,对不对?你说的话,我听得懂,我也会说。你能告诉我,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谁教给你的吗?” 贞贞勾勾手指,像是要说实话了,穆乐靠近,却听见她道:“我不记得了。我要是记得……也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穆乐见她一副小疯子的样子,也是束手无策,摇头道:“那就等 九 12 破敌 5.12 话说情势突变,本来欲捉山匪的赵澜之落入陷阱中,星慧与贺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贺准笑道:“大人啊,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着了我的道儿?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姑娘给我捎来两件东西。一个是她头上的珠花,那意思就是她。是说她今夜回来与我相会。另一个是蘑菇的伞盖,起先我也不懂,还当她说的是我身上的哪个物件,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蘑菇是菌,伞盖是冠,这“菌冠菌冠”倒过来不就是官军? 姑娘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今夜来此的不仅有她,还有官军!” 赵澜之眼睛紧紧盯着星慧:“原来如此!星慧郡主你假意帮我擒拿山贼,实际上是为了你自己的目的!” 星慧眼神躲闪,并不跟赵澜之答话,只问贺准:“我已经助你拿下官军统领,这珠子,你可心甘情愿地给我了?” 贺准向前一松:“给你!心甘情愿!” 星慧满意地接过佛珠,但见它流光溢彩,如今已为己有,终于如释重负。 贺准从手下手里拿过弓箭,瞄准了下面的赵澜之:“大人,别的我帮不了你了,你忠心耿耿,我就助你为朝廷捐躯吧?” 赵澜之闭上眼睛绝望地:“……我命休矣……” 星慧着急一把攥住核准的手:“蠢货!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了他?” 贺准挑着眉毛:“正是。” 星慧沉声道:“此人是天后的亲信,朝廷的重臣。你杀 了他,朝廷可会饶你?用你的脑袋想一想,留下他的性命,跟朝廷谈条件,不是更划算?!愚蠢!” 贺准转念笑了:“你说的对呀。我只想着他害了我那么多兄弟,我要报仇,人都糊涂了。 此人我留着比一箭射死有用!来呀,把这位大人给我绑了,带回我洞府!” 星慧松了口气,披上披风,转身欲走,忽然被贺准拉住了。 星慧诧异:“事情办完了,你我的交易已经结束,你还想怎样?” 贺准道:“我是山贼你竟不知道吗?我改主意了。我喜欢你,你又漂亮又精明。珠子给了你,可是你人得跟我回去,当我霍都山的压寨夫人!” 星慧冷笑,欲甩开贺准,却被贺准反手制住。 星慧厉声道:“你给我松手!” 贺准道:“你跟我走!” 星慧再想抽出腰间软鞭,已经来不及,被贺准点穴晕倒,把她扛在肩上。 众匪高声唱歌打道回府:“今天的收成真正好,快乐得不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都山山匪的洞府里,床榻上的星慧悠悠醒来,但见红烛红帐,贺准拿着酒喜滋滋地看着她。 星慧头疼欲裂,却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腾地起身。 贺准欺上来,到她身边,眯着眼睛涎着脸,看见鱼的猫:“没错,这是我的洞府,我的房间。没错,我想碰还没碰你呢。你说咱俩有没有缘?带你回来请文书先生一算,居然今儿就是黄道吉日 ,就是成亲的好时候!我说,你就跟我好了吧,啊?就别忸怩了,来来来,让哥哥疼你……” 贺准说罢上来要亲。 星慧发狠,伸手摁灭了大红蜡烛上的火焰,一手折断了蜡烛,将尖利的烛台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贺准大骇,也麻了爪:“这是干嘛?” 星慧咬牙切齿,一副凶相:“我告诉你,你要我命行,要我身子做梦!山大王,你喜欢用强的吗?来,再上来一点儿,我让你这洞房更红!” 她那是一副毅然送死的样子,贺准迟疑片刻,摇头道:“扫兴!扫兴!我告诉你,用强可不是我的品味,我喜欢两情相悦,好好相处。你不乐意?算了,自己 九 13 事乱如麻 之前说到远安与赵澜之掀了霍都山山贼的老巢,却遍寻不见穆乐,他究竟在哪里了? 天蒙蒙亮。 激战之后的远安与负伤的赵澜之等人回到大营,却被眼前景象惊呆:大营被烧毁,官军横倒竖歪,一片惨象…… 赵澜之大骇:“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众多伤兵和尸体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孝虎。 赵澜之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把孝虎架起来:“孝虎!醒醒!” 孝虎睁开眼睛。 赵澜之着急万分:“怎么回事?是谁偷袭了大营?” “……穆乐……是穆乐。” 时间向前追溯,话说前一宿,贺准接到了星慧郡主的信,打扮漂亮了正要出门,穆乐从外面进来将他拦住:”大哥,我正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贺准摆手:“等我回来再说!你自己拿主意也行!” 他说罢兀自走了,穆乐咬着嘴巴,自己打定了主意。 不多时片刻,官军大营里,留守的孝虎正在巡视,嘱咐身边军士:“今夜赵大人与远安姑娘带兵去攻打山贼老巢,你们可加强巡视,把大营给我看好了!” 他并不知道不远处的丛林里,穆乐与他率领的若干山贼正小心埋伏着。 不多时,穆乐与众山贼悄无声息地放倒若干军士,直袭粮草库,他们在粮草上浇上火油,点燃,粮草库瞬间燃起大火,油桶爆炸。 穆乐笑笑:这下没了粮草,官军必定不敢久留! 正在巡视的孝虎猛然回头 :“不好,有人偷袭粮草库,跟我去!” 孝虎带兵赶到,与山贼杀作一团,他远远看见穆乐,直取过来与他搏斗,恼恨叫骂:“你这个叛军逆贼!” 穆乐理直气壮毫不相让:“我不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跟你们一伙儿!” 孝虎哪里是他对手,且穆乐有心相让,不要他性命,抓了空档把孝虎击倒在地就要撤走。 孝虎挣扎起身:“好歹毒,竟然烧我粮草!” 穆乐回头:“烧你粮草就是要留你们性命!粮草都没了,赵澜之还围着霍都山作甚?还不快走?!” 孝虎又痛又气,口吐鲜血,看着穆乐冷笑:“你是不是只以为你聪明?你怎么不问问我,赵大人与你主子远安小姐怎么没来?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穆乐也是纳罕:“他们两个去哪里了?” “哈哈哈哈,你烧我大营,他们去打你老巢去了!” 穆乐暗惊,高声喊正与人拼杀的飞鹰:“二哥不要恋战,快跟我回山寨!” 飞鹰回到:“好!” 穆乐转身就走,飞鹰跟上,孝虎哪肯甘心?从后面飞刀,那一刀没中穆乐,却削掉了飞鹰的脑袋。 穆乐回头,大怒:“我已留你性命,你自己找死!” 孝虎一腔孤勇,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还在叫骂:“叛徒!山贼!……奴才!” 穆乐怎肯被他如此羞辱?手中钢索飞出,正中孝虎胸膛,孝虎晕死过去。 穆乐带着其余山贼飞身而去。 孝虎重伤倒地 不起。 官军大营一片大火! …… 孝虎也是硬朗,直等到赵澜之回来,将话说完终于断了气。 “孝虎!孝虎!”赵澜之只觉得热血上涌,直上胸口脑海,咬牙切齿,回身抽刀,狠狠击碎了一块石头:“苍天在上,众将士作证,我兄弟孝虎牺牲于山贼穆乐之手。我此番若不杀他,为孝虎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事情竟变成如此这般,远安惊呆了。 赵澜之一口黑血吐出来。 被绑着双手的 九 14 欲擒故纵 营帐内,赵澜之正跟若干军士布置追杀穆乐的计划,远安带着天枢从外面进来。 赵澜之说话之前得先呼气:他伤口剧痛,勉强忍耐。 天枢看着他摇头:“完了,再晚了就完了。” 手下的军事们一听急眼了:“老家伙,你是谁?统领大人在此,你胡说什么?!” 天枢对远安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说了他们也不能信。” 赵澜之并不看他:“远安,你又随便把什么人领到我大营里来了?” 远安道:“这人可不是随便领来的。他是洛阳城著名的大夫,一直云游四方,今日能来到你大营中,实在是你的幸运!我弟远宁小时候被蛇咬中了嘴唇,要不是这位大夫,他小命就没了!” 赵澜之摇头:“荒诞不经。” 天枢笑笑:“统领大人好硬朗,众人面前不露痕迹。其实你胸口伤口处剧痛,一时如火烧,一时如冰镇。你若不是常年习武,技艺高超,此时应该浑身颤抖。你不肯让下属们看出来,你怕动摇军心!你更不肯让他们看你右手的手臂,一条黑线何时延展到你手心,大人,你命休矣!” 赵澜之冷笑:“江湖骗术!” 远安赌气,上前抓起他手臂,果然一条黑线。 赵澜之手里的令箭掉在地上,他俯身去拾,手指颤抖,根本拣不起来。 众属下一见这般,也是慌了:“大人!……大人!” 远安气结,抓起赵澜之,眼中含泪:“我会害你吗 ?我会找个江湖术士来骗你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肯相信我吗?” 远安的眼泪流出来,赵澜之心软,之前因为穆乐而对她生的气也消了大半,低声问道:“那郎中,你有什么法子救我?” 天枢道:“大人所中的蛇毒乃是这霍都山特有的碧金蛇毒。此毒虽然厉害,但是并非无药可救,山民中就有人中了蛇毒又活下来的。这样的人即使再被碧金蛇咬伤,也不会中毒了。我取其血液,推宫进入大人体内,不消多时就可助统领大人克服蛇毒,恢复健康。” 赵澜之怀疑:“……此法我没听说过……” 天枢:“现在知道了,以后就能讲给别人听了,表情用对了,还能显得很有文化……” 远安着急:“赵澜之,你还在等什么?!” 赵澜之确实如同天枢所言,身上疼痛无比,此时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就依你所言!” 日夜更替。 营帐中,天枢给赵澜之推宫换血。 赵澜之脸色有变,只觉得身上渐渐和暖,原来栓塞的血脉筋骨也渐渐通畅了,又是一个昼夜。 到了第三日,天色大亮的光景,榻子上的赵澜之只觉得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黑血,睁了双眼,醒了过来,他再去看手臂上的黑线,居然消失不见了。天枢轻松一笑,擦手擦汗擦手霜:“怎么样,统领大人,身上觉得好多了吧?” 赵澜之激动:“谢先生救命之恩 !” 远安听见动静从外面进来,扑上来上上下下地看赵澜之:“好了?彻底好了?你不热了?不冷了?手指头也不哆嗦了?快点,你把这两根筷子给我拿起来,让我看看。” 赵澜之失笑,拿起筷子,夹了鸡蛋让远安看:“你看,还行吗?” 远安快乐极了,在地上直蹦高。 天枢道:“别高兴太早,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这位将军。你身上的蛇毒刚刚解开,元气大伤,武功尽失,数个月之内都不能动武,否则就是自寻死路,神仙难救!” 赵澜之凝神:“果真如此?” 天枢道:“你大可以拿命来试一试我骗不骗你。” 恰在此时,兵 九 15 三擒三纵 前文说穆乐与赵澜之各自掀了对方的老巢,各自发下毒誓,都要取对方性命,可当穆乐暗自潜入官军大营,却遭遇了早有准备的远安,远安答应放走穆乐三回,若他还不得逞,则要跟她回洛阳。 之后穆乐回了山寨,一身面糊,浑身狼狈。 那个没头没脑的少女贞贞坐在树上看着他发笑:“事情看来是失败了。居然还这么狼狈。你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吧?” 穆乐沉默不言。 贞贞跳下来,走到跟前:“这副脸孔,有些被人骗了的委屈和伤心。谁骗了你?这个人你从前一定十分信任她,对不对?” 穆乐闷声闷气:“……跟你没关。” 贞贞道:“当然跟我没关。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好戏呢。看看你是不是能说到做到。真的能拿到那官军统领的性命!” 几句话把穆乐说得又是火冒三丈:“……我能!我一定能!” 昼夜更替,又是一夜。 到了第二夜,官军大营门口,兵卒巡逻换岗,岗哨加密了两倍,守卫严密。 只是兵卒们都没有留意到,一人身上的衣服不是那么合身,那正是放倒了一个守卫,暗中混入的穆乐。 趁众人没有留神,穆乐潜入营中。 营帐之间,一个兵卒端着药碗经过,同僚上来询问:“这是给统领大人送药?” “正是。” 穆乐跟上此人。 那送药的兵卒进了赵澜之的营帐,穆乐用匕首刺破了帐子观看,营帐中正是赵澜之:“不 会错了,正是他。” 赵澜之喝了药,转身进了里面又一重帐子里面。 穆乐潜入,紧随其后。 可他进了后面那一层营帐,却赫然发现蹊跷:四周都是铜镜,赵澜之的人影不时闪现,哪个都像是真的,又分明都是假的! 穆乐用刀刺出,击碎了若干铜镜,可是哪里有赵澜之的影子? 穆乐冷笑:“赵澜之!你如此胆小如鼠,竟摆了这些戏法!” 赵澜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没有胆小如鼠!我想立即杀了你给孝虎报仇!可是远安要把你擒住,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逃不出去的!我劝你马上束手就擒!” 穆乐赫然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刀,飞刀击碎了后面一扇最大的铜镜。 赵澜之却不在后面。 赵澜之笑声传来,轻蔑的,猫抓老鼠一般。 穆乐计上心头,忽然俯下身,在一扇镜子的后面看见了赵澜之的官靴。 穆乐暗笑,付下身体,匍匐向前,飞刀击碎了铜镜,他随即腾身而起,由上至下刺向镜子后面的人。 那人抬头,却是远安的脸! 穆乐大骇,他怎敢伤她? 穆乐旋即收势,动作仓促,从空中跌了下来,不提防的时候,脚上却踩中了机关,大网从天而降,把他扣在当中! 穆乐恨得要命,在网中挣扎,却被越捆越紧! 赵澜之从外面进来,与远安站在一起:“你来杀我,却又被逮到了!山贼,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穆乐毫不示弱: “没有可说的,要杀要剐随便你!” 赵澜之怒道:“你当我不敢?!我要拿你命给孝虎献祭!” 赵澜之举刀就要砍向穆乐,被远安狠狠抓住:“你答应我的!这事情交给我!他还有一次机会!” 赵澜之恼恨再多,终究是条汉子,是带兵之人,言而守信,愤然转身就走,把穆乐交给了远安。 远安命四下把大网去掉,走到穆乐跟前,两人针锋相对。 穆乐恨她狡诈,咬牙道:“你又骗我。” 远安道:“这 九 16 走吧别回头 怒不可遏,战无不胜的穆乐终于被远安刺中,张大嘴巴,仿佛难以置信,仿佛连气都不够用了…… 远安的眼中也满是泪水,想起之前天枢教导她怎么收拾穆乐。 白天的大营里,两人计划着手段。 天枢道:“这个小孩儿一身奇异筋骨,横练功夫,说句实话,怕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都奈何他不得。想要这样的人性命,只有一个办法。” 远安道:“你说吧,什么办法?” 天枢道:“千钧一发,刺他心脏!” 远安道:“我哪里找得准他的心脏!况且有骨头挡着,又怎么刺得进去?” 天枢道:“骨头你刺不进去,用剑插他肋骨缝隙。根据他的身量臂长,胸骨下一寸就是他的心脏命门!你照我说的去刺,准没有错!来,试试!” 两人比划两下,远安把软剑放下,满脸的鄙夷:“……老家伙你够狠的,穆乐跟你不错,你怎么教我这么狠的法子杀他呀。” 天枢道:“因为,因为我打赌你舍不得杀他。” 远安道:“那你不想别的方法帮我擒住他!教我这个作甚?” 天枢摇头晃脑:“教你这个,就算不杀他,以后也能用。对了,你可知道,从背后也能刺人心脏,左侧肩胛下两指是为命门!来,再来试试……” 此时的穆乐被远安刺中。 远安满眼是泪,看着穆乐,只问他:“你服不服?” 穆乐看着他,不说话。 远安再问:“说你服不服?” “…… ” 穆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远安手里的紧紧是一只粗壮的树枝狠狠地顶着他——而她的软剑还在地上。 远安道:“你就算动作再快再会打,我手里要是一把剑,也一样把你刺穿了!我刺中你心脏了!我赢了你了!你已经死了!死了!” 穆乐抬头:“你想我怎么样?” 远安满脸是泪:“我想你跟我回去……”她缓和了声音,在求他,劝哄他,“回去,穆乐……” 三次报仇不得,被她擒住,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喜欢她。 喜欢到了自己无奈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地步…… 穆乐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双臂垂下——他终于妥协了。 与此同时,一直紧绷着的赵澜之放松了精神,拿了火把向山坡上示意——他在山上早已布下了最后一重陷阱。 山坡上的士兵收到信号:“大人的意思,事情搞定,我们不必放滚石下山了?” “好!收工回营。” 众兵下山。 陷阱却还在:那是个丈八巨石,被藤蔓拴住,只等赵澜之火把示意,滚下山去压死穆乐! 士兵们走了,可有人挥刀斩断了锁紧巨石的藤蔓与绳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星慧郡主眼看着那山上巨石轰然滚下,狞笑道:“哼,叶远安,还有你的小奴才,我让你们一起死!” 山下大营里。 赵澜之示意手下将穆乐拴上镣铐。 远安霎时不乐意了:“他已在此,不会跑了。别给他拴那玩意。” 赵澜之面无表情:“朝廷的规矩,山贼归案,必当如此。” 远安气结:“你……!” 天枢从帐子中出来,看着穆乐摇头叹息:“哎,这孩子原本只是不想当奴隶,结果却成了囚犯,混得还不如从前了。” 忽然隆隆声从山上传来,巨石滚下。 天枢道:“不好!” 赵澜之大叫:“快走!” 远安回头,已然晚了,穆乐纵身把远安推开,自己被从山下滚下的巨石狠狠撞在后背上,穆乐霎时 九 17 另外两颗佛珠 兵行数日,赵澜之回到洛阳,城门口,数位官员在迎接。 一兵部官吏上前道:“赵大人辛苦了! 天后命我等在此地迎接你回朝,祝贺你荡平霍都山的山贼。” 赵澜之拱手:“澜之谢刘大人!谢诸位大人!” 那刘大人贴近赵澜之,体己地:“天后正命人拟旨,要给澜之你庆功晋升呢!” 赵澜之道:“为国分忧,分内之事,澜之不敢当啊。” 那刘大人一见后面牢笼里的囚犯,吓了一跳:“哎……那不是星慧郡主吗?她不是替郁王押送粮草去你处,你……澜之,你怎么把她锁起来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好大的胆子呀!” 赵澜之道:“刘大人有所不知。有些事情还没跟郡主问个明白,我这也是不得已。” 话音未落,清风徐来,白雾乍气,雾气之中,国师天桥的四个近侍小童翩然前来,四个小童各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眼光却锐利肃杀,说话明明还带着奶音,却如同高官大吏般威严:“星慧郡主,国师在大殿等候,速速随我等前去,不要延误——!赵澜之一见他们要带走星慧,连忙上前阻拦:“童子稍等,星慧郡主眼下被我关押,她有嫌疑与之前发生的几起命案有关,我要带她回衙门里问话。你们不能将她带走。” 小童猛然转头,目光如刀:“赵澜之,好大胆!你敢违抗国师的命令吗?” 赵澜之毫无惧色,阴沉着脸反问:“国 师大于国法吗?” 小童道:“你有话改日去跪着问国师吧,我等今日奉命带走郡主。阻拦者格杀勿论。” 几个兵卒持刀挡在星慧郡主跟前。 小童拂尘一抖,所有人的兵器掉在地上,瘫倒在地。 星慧手脚上的镣铐粉碎。 区区国师童子已有如此法力,在场众人无不惊呆。 小童搀扶,星慧郡主下马,走过赵澜之身边,狠狠说道:“赵澜之,我早告诉过你,我的事情你管不了!要想活命,到此为止。离我远点!” 她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看似威胁,实则劝诫。 赵澜之摇摇头:“今日可以放你走,但你知道,我不会就此罢休。” 星慧再道:“别找死!” 她上了小童的车子,飘忽而去。 那前来迎接的刘大人着急地:“澜之啊澜之,星慧郡主乃是皇亲国戚,又是国师高徒,谁人敢惹?你?你怎么能把她给铐上?你好大胆子!你不要以为天后器重你,你就可以跟国师作对!天后自己还要对国师礼让三分呢!” 赵澜之沉声道:“谢刘大人提醒,澜之心里有数。” 晚一点的时候,另外两人也回了洛阳城,那是狼狈不堪的远安和她天枢大爷。远安拍响大门,夏叔开门,吓一跳:“啊?……小主子?老先生?你们回来了?穆乐呢?霍都山的山贼不是都绞杀了吗?你们把穆乐带回来了吗?” 远安摇着手往里面走,边说:“他走了……他走了……” 天枢跟在后面摇头叹息。 远安回了自己房间,嬷嬷和丫鬟们倒了热水放进大盆里,远安躺在里面,犹自失魂落魄。 呆呆地想起穆乐,想起他急头白脸的亲她,想起他为自己挡了巨石,想起他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想起他把木梳放在自己手里,想起他吃了药,醒过来,精气神回来了却仿佛变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她从鬼市上捡回来的那个小孩子了,不是她怎么捉弄都行的小孩子了,这个人走了…… 远安呆呆地忽然滑进水里,呛了一口坐起来咳嗽,咳嗽得眼泪鼻涕全下来,嬷嬷上前:“小主子,小主子你还好吧? 远安抹了脸:“我没事儿,嬷嬷。就是,就是做了个梦而已……而 九 18 头风 之前说到赵澜之奉武后之命,将水仙送到叶府远安手中,却正巧遇上了给他治伤的天枢在园中嬉戏,赵澜之早就对天枢的身份有所怀疑,旁敲侧击从叶大人口中打探出来的情况恰恰与远安说的穿了帮,赵澜之向远安逼问,可远安上来了滚刀肉的劲头倒是把他给讽刺一番,一并报了之前在因为穆乐积累的怨气,两人不欢而散。 话说赵澜之对通缉犯天枢仍旧疑心深重,离开叶府便去了大理寺档案司寻找线索。 文书小倌儿站在梯子上给赵澜之寻找尘封的卷宗,蹙眉道:“赵大人要的卷宗,到现在可有年头了……你等等,在这儿呢,我找到了!”他把一套文件抽出来:“当年慈恩寺大火的资料,供词,还有先帝亲笔批示的通缉令,都在这里了。” 赵澜之接过,小心执灯打开卷宗,上面详细记载了十几年前三藏法师圆寂之夜,慈恩寺大火的情况,终于在最后一页上,是天枢的画像——不是远安家里那人,却是哪个? 仿佛为了确定他的猜想一般,文书小倌儿指着那画像道:“大人,这就是那个防火烧寺,欺师灭祖的陈天枢……” 赵澜之闭上眼睛,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这远安终究是窝藏了大唐钦犯!他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年在塞外,我曾经得到过线报,追踪过此贼。可是当时被他逃脱。后来我调回 洛阳,衙门里事务繁忙,再没有线索,此案搁置了。” 文书道:“少卿大人可是又重新发现了什么痕迹?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案子,只是时间太久,没有人追查了。您若破获此案又是大功一件啊!” 赵澜之看看文书,想说什么,转身走了,脚步竟有些踉跄…… 大理寺的庭院里,赵澜之脚步缓慢,心虚烦乱:远安,远安,我早就怀疑你背后有高人指点。可是你矢口否认。我也曾希望那人千万不要是陈天枢!可是......可是,画像上的明明就是此人!不会有错!远安,远安,你好大的胆子,山贼你敢救,通缉犯你也敢藏!你跟我真的是冤家吗?! 赵澜之咬牙,扶着刀柄就要往外走:无论如何,我既见到,那通缉犯就不能跑了! 非要把这个陈天枢拿住不可! 他走了几步,却又犹豫了,想起远安的话:“王法是谁?就是你对不对?赵澜之你慢走,我也有句话给你。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样子。你这人,心好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赵澜之本来重伤初愈,此时心虚烦乱,只觉得气血上涌,忽然捂住胸口,吐了鲜血出来! 就在同一时间,远安在自己房间里把个枣核从嘴巴里吐出来,用手指点一点:“真是晦气,吃个枣子还把嘴巴咬出血了。” 叶大人从外面进来,神色慌张地,一把抓 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说话:“我我我我有话问你。” 远安道:“爹爹这么惊慌,这是怎么了?” 叶大人道:”你请到家里的那位先生,一天到晚跟婆子丫鬟嘻嘻哈哈的那个,他究竟是谁?赵澜之眼下在大理寺任职,他专办疑难案件,为什么今天无缘无故地跟我问起此人?” 远安嗤了一声:“赵澜之问了句话,就把你给吓成这样?爹你是户部尚书,你比他官大,你忘了?” 叶大人瞪圆了眼睛:“少少跟我废话!我早就觉得这个先生蹊跷。他有个名姓不?什么来历?” 远安推开叶大人,满不在乎地:“爹爹这是怎么了?自打他从地库里面出来,给我看病,给你也出过主意,没少帮咱们家的忙。本来相安无事,干嘛忽然追究此人是谁呀?我告诉你他叫什么名,有意义吗?行,我告诉你,他名字叫李世民,你看行不?” 叶大人 九 19 欺君之罪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赵澜之府邸大门忽然被急促的叩响。 赵澜之披衣争冠相迎,太监脚步匆匆进来。 赵澜之跪地,太监宣旨:“”天后有旨,着赵澜之即刻带兵前往户部尚书叶甫成府中缉捕案犯陈天枢。” 赵澜之猛然抬头,心里诧异,自己还在犹豫没有上报,天后已然知道了消息? 太监出示令牌,赵澜之低头:“臣接旨。” 事已至此,赵澜之不敢耽搁,遂带众兵铁骑前往叶府。 敲门声骤响,声声紧急,好似催命,叶府灯火点亮,霎时鸡犬不宁。 叶大人与叶夫人从里面出来,家人早就打开了大门,赵澜之身着官服,带着四下长驱直入。 叶大人预感不祥:“澜之……这么晚了,你,你这是来做什么……” 赵澜之沉着脸出示令牌:“叶大人,我奉天后之命前来叶府搜查本朝四十年的通缉犯陈天枢。得罪了!” 叶大人登时傻眼了:“什么……陈天枢……”他仿似冷水浇头,打了个寒噤,裹着袍子,眼睛乱转,心里合计着:原来那个人是陈天枢……他想明白了便一把抓住往里走的赵澜之:“澜之,不,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弄错了。你等等,你等等,待我这就进宫面圣,一定是弄错了!” 赵澜之不为所动:“圣旨在身,叶大人莫要为难于我。” 他挥手,手下们既往里面进,叶夫人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抓住叶大人:“老爷啊,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赵澜之他们他们这是要抄家吗?” 远宁在一旁加码:“又是姐姐惹的祸!” 叶大人捶胸顿足:“这个远安!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呀!” 赵澜之带着官兵往里进,同时吩咐四下:“你们去这里,你们去那幢小楼。小心夹层暗箱,地板暗格,不要放过一个角落。你们,彻查叶府所有家眷的名帖!” 远安大小姐的房间在里面,此时也穿好了袍子,身后跟着丫鬟出来,赵澜之站住了。 远安可是不怕他:“赵大人,你这么晚来我叶府干什么呀?” 赵澜之道:“刚刚通报了叶大人,奉天后之命,搜查案犯陈天枢。” 远安瞪着眼睛编瞎话:“那你可空跑了,我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她这样子可是把赵澜之恨得要命,心想远安你死到临头还当儿戏,咬牙道:“……远安,别想投机取巧,天后既然派我来此,必然已有十足把握。更何况,你我都清楚,他是谁,他在哪里,你现在把他交出来。我不叨扰,也会在天后面前为你求情!” 远安嘻嘻一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既然奉旨搜查,那就请吧。” 她说罢让开,赵澜之挥手,众军士扑入! 话说赵澜之带来的一众官兵把叶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远安以外,叶家老小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 折腾半宿,军士纷纷向赵澜之禀告:“大人,没有……大人,没有见到人 犯……大人,没有可疑的夹层和角落。大人,叶府所有家人名帖俱全,并无可疑之人。” 又一个军士跑来禀告:“大人,后花园的地库颇有蹊跷……” 赵澜之抬脚便走:“带我去!” 叶家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看,连忙跟在他后面去了花园地库。 众人来到地库门前,大门紧锁,里面有邦邦的声音传来。 叶大人暗地里看了看远安,发现她跟刚才混不吝的样子不同了,此时也瞪眼竖耳朵,明显就是心虚害怕的德行,叶大人面如死灰:得,那陈天枢定是藏在这里无疑!赵澜之回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远安小声小气:“……我放东西的地库。” 九 20 抓捕 话说远安不肯妥协,赵澜之终于屈从于她放走了天枢,之后要怎么应付,他实则早已打定了主意。 御书房中,赵澜之跪下禀告武后:“臣奉旨搜查叶府,每个角落都不曾放过。确实没有妖僧陈天枢的任何踪迹。” 武后看上去似乎也是舒了一口气:“既如此,看来我们是错怪远安了。我也曾经觉得此事奇怪,户部尚书家好好的闺秀,怎么会收留朝廷的通缉犯……一定是国师方面的消息失误了。” 话音未落,宫人前来禀报:“启禀天后,星慧郡主求见。” 赵澜之心里咯噔一声:星慧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武后道:“让她进来吧,我恰好也有话问她。” 宫人引来星慧,给武后下跪请安。 武后道:“你来得正好,我已命澜之连夜前去搜查,叶府并没有陈天枢的踪迹。这搜查朝廷命官官邸的事情,动静不小,你跟我保证过,陈天枢一定就在叶府,也跟我说过,如果不在,你将领受全责。星慧,眼下的结果如此,你怎么说?” 星慧抬头,声音坚定:“天后,结果并非如此!” 赵澜之只觉得一道凉意嗖的窜上后背:星慧郡主这是要来揭穿他了? 武后骇然:“你说什么?” 星慧回头看看赵澜之,那脸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微笑:“赵大人……” 赵澜之闭上眼睛,心里道:也罢,我这欺君之罪是脱不掉了! 谁知星慧却话锋一转:“赵大人,领 命前去搜查叶府却仍是晚了一步。我一直派人监视叶远安,眼看着深夜里一辆马车出了叶府后门。那陈天枢想必是已经被叶远安送走了!赵大人和官军才会扑空!” 她把他给摘出来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远安身上,赵澜之紧紧盯着星慧:“郡主,你在说什么?” 星慧脸上毫无惧色:“赵大人,我向天后禀告的都是实情。您有哪里不同意吗?您还隐瞒了别的事情?” 赵澜之脑袋当中一时电光火石,是要揭穿星慧陷害远安,自己也难逃干系?还是将计就计,事后再议? 赵澜之低头说道:“……没有。” 武后道:“星慧郡主,既然如此,你还想怎么样?” 星慧磕头:“回禀天后,此时事关吾皇龙体安危,还有十五年前慈恩寺无数怨灵的冤屈。那叶远安确实窝藏了妖僧陈天枢。眼下也只有她知道此人的下落。臣以为应将她收监刑讯审问,定可查出实情!” 武后道:“如果仍然是你弄错了呢?” 星慧坚决地:“臣愿以向上人头保证:不会有错!” 武后道:“好!星慧,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吧!” 赵澜之不能发作,低头看着星慧,恨得目眦尽裂,他从来秉公办事,客观冷静,就是面对 最危险的敌人,最凶残的歹徒也不曾乱了章法,可眼前这诡计多端的星慧郡主让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两人一同辞别拜别武后,刚刚走出殿门 ,赵澜之一把抓住明慧,咬牙切齿:“你一再陷害远安,究竟意欲何为?” 星慧仰头看他:“赵大人,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怎么陷害叶远安了?我说的都是实情,只不过你眼下身为大理寺少卿,不得明察罢了。” 赵澜之道:“你在天后面前说谎!深夜里远安并没有将天枢送走!” 星慧微微一笑:“对,不是深夜,而是大白天,就在你赵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你为了与叶远安的私情,将那陈天枢送走的!我说的算谎话吗?我顶多算是弄错了时间,情报不确切。你呢?你为了叶远安放走了人犯!你这是欺君之罪!我只说了她,却没戳穿你,你怎么谢我呀?” 赵澜 九 21 皇榜 5.20 也不知道那赵澜之找了星慧郡主出去说了什么,远安在刑房里面惴惴不安等了半晌,赵澜之回来了,从栏杆外面看着她一脸怒容,他忽然苦苦笑了。 远安犹自生气:“你跟星慧郡主说什么了?” 赵澜之道:“没什么。你在做什么呀?远安?” 远安答道:“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我打算静坐着不动,比较不会消耗体力。正好操练一下在书上看见过的龟息功。这要成了,他们把我饿个几年半载的,那都不是事儿。” 赵澜之听了摇头笑笑,隔着栏杆伸过手臂,温柔地抚摸远安的头发。 远安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不回答我呀?你是不是低三下四地求她了?你求她不要给我上刑?” 赵澜之也是坦然:“求她是求她,并没有低三下四。远安,我有事问你。” “说。” 赵澜之道:“那个人,你是不打算说出他在哪里了。” 远安摇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赵澜之是会意地:“明白。你肯真犟!我要去跟天后请求放过你。” “赵澜之……” 赵澜之还是摸摸她头发:“好好练习龟息功。等我。” 她又叫他:“赵澜之!” 赵澜之本来要走,忽然又收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远安啊,值得吗?总是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都拼上,值得吗?” 远安道:“……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 不坚持,谁替我坚持?” 赵澜之点头:“明白了。” 赵澜之说罢快步而去,面容如她一般的坚持。 远安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眼角一串泪水滚下来,使劲儿抹了去,她以为他会逼着她说出天枢下落以换取自身安全,却不想他竟是这番反应,心想自己终究还不曾看错了人,心里一时波澜起伏,又怕这样耗费了体力,连忙劝自己:“龟息……龟息……” 角落里的星慧眼见着这两人如此这般,是嫉妒的,伤感的,喃喃说道:“若有人这样待我,我会比她珍惜一百倍!” 洛阳城里连绵三天的小雨坏了心眼,此时变得如同瓢泼一般,赵澜之在宫墙下面跪地不起数个时辰了…… 太监打伞出来,为难地,体己地:”赵大人,别跪了,跪了这么久,天后都不见,还不明白吗?” 赵澜之抬头:“公公,我求您说的话您都跟天后禀明了吗?” 太监道:“赵大人,我一字不差都跟天后说了。可是天后不肯见您,我有什么办法?赵大人,实不相瞒,这下雨阴天,皇上的头疼病又犯了,眼睛都睁不开!这,这已经不是天后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儿了,天桥国师说的明明白白,不抓到十五年前慈恩寺的人犯,不去掉皇上的心病,此案不解呀!” 太监把伞硬塞进赵澜之手里,匆匆而去。 赵澜之焦急无比:“公公!公公!”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天桥国师的车 辇进宫,旁边伺候着四个小童,在赵澜之身边缓缓经过。 大雨中的赵澜之知道来者何人,略略沉吟霍然起身,心里面拿定了主意:“远安远安,我若救不了你,就那这条命陪你!” 赵澜之挡在车辇前面。 小童瓮声瓮气:“大胆,竟敢挡住国师的车辇!” 赵澜之沉着声音:“童子让开,大理寺少卿赵澜之有事启禀国师!” 小童掩嘴而笑好像停了最好玩的事情一样:“凡人声气,也配同国师说话。你是不要命了……” 小童想要如同那日在赵澜之跟前带走星慧一般,还要故技重施,轻轻扑打拂 九 22 威胁 话说那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把穆乐让到了万兴观中,他几个师兄弟生火煮饭,一见他带了人进来就不乐意了,埋怨起来。 大师兄道:“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观里只剩下这些水米,我们自己都不够吃,你却又招了人进来,你是把师傅叮嘱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不是?” 排行第二的对穆乐说:“我说施主,咱们可说好了,想要留宿,就窝在角落待一宿。这饭食做好了,可没有你的份儿。” 穆乐笑笑,老实又有礼貌的:“各位道长不必为我操心,我要赶路,自己随身带了些干粮饭食。你们吃你们的,我吃我的,咱们互不干扰。” 道士们听他这般说也不客气了,开锅拿了米饭和咸菜吃。 穆乐也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把里面的饭食一样样地拿出来。 道士们渐渐停口,都看呆了。 大师兄直着眼睛问:“施主,你拿出来的拿些都是什么呀?” 穆乐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哦,我原本是山上的猎户,这些都是我平时吃的肉。这是三十六味香草熬制的熊掌,又软又香。这是六个月大小鹿的后腿肉,筋肉相融,可口弹牙。这个是野猪肉攒成的肉丸子,野猪肉硬实,不好咬,你们知道吧?可若是剁得细碎了,放上些马蹄,攒丸子用它自己的白油来煎……反正我是不会说了,就是好吃好吃。” 那个让他进来的小道士被他说得无限向往,舔舔嘴巴, 指了指另一块肉:“那是啥?” 穆乐道:“这个啊,这个是牛肉。” 众道士释然:“哦,牛肉啊,牛肉太常见了,我们不馋了。” 穆乐道:“牛肉跟牛肉也不一样。这是水牛肉,后臀腰眼下面巴掌大点的一块儿,又嫩又软。” 小道士连忙点头:“这个,这个我是知道的。那块儿肉外号叫做屠户留,意思是说屠户刨完了牛,那一块儿是舍不得卖的,都是留着自己吃。你是咋做的?” 穆乐道:“这个简单得很,我快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只把他周围外皮烤的焦糊了。里面的肉还是鲜嫩无比,保留原味儿的。” 几个师兄弟咽了口水,一边看着穆乐的佳肴一边往嘴里扒饭。 唯独小道士放下饭碗,低眉咬牙,跟自己斗争半天,猛地跳起来急眼了,指着穆乐说:“你这人好没良心,我们留宿了你,你有好吃的怎么不拿出来分享?一样一样摆着,吧啦吧啦地还如此话多,什么三十六味香草,什么熊掌,鹿后腿的,说那么仔细干嘛?我们出家人听不了这个,不晓得吗?行行行,这些我都能原谅你,你最后把屠户留拿出来了,自己大嚼大咬,还不让我们一口,你……你这不是要人性命呢吗?” 穆乐抬眼看看他,无辜地:“其实……道长们要是有意品尝,我,我也愿意分享啊。” 话音未落,几个道士如同饿虎扑食,抓了穆乐的各色肉食就要大嚼 大咬。 大师兄在后面道:“你们好大胆子!不想修行了?” 道士们被喝住,不敢上前了,唯独那小道士抓了肉吃,无比满足,才不管别人怎样,他一边吃还一边说:“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一口了。真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穆乐掩着嘴巴一笑。 其它道士看着小道士不禁咽口水。 穆乐走到小道士跟前,勾引着:“光吃了肉不喝酒,味道终究还是差了些是吧?” 小道士嘻嘻笑:“我知道你有酒,你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你包袱里面放的酒葫芦了。我就嗅到味道了!我才让你进来的!哎我说你不要卖关子了,快点拿出来,让我尝尝。” 穆乐爽快地立即拿了酒葫芦出来:“只是我这酒啊,是粗粮酿造的,不及那些肉精细,道长们不见得稀罕 十 1 国师之死 话说那天枢是怎么被穆乐给逮回来的呢? 那一日万兴观中,天枢化身成了小道士被穆乐揭穿,穆乐正要拿他,只一眨眼睛,这人就不见了,却原来天枢在自己袍子上藏了戏法,掩上袖子就能隐身不见,他人还在房间里,只是穆乐和几个道士被障眼了,看不见他。 几个人皆是惊讶:“哎?人呢?人怎么没了?” 天枢却看着四个人嘻嘻笑:“臭小子竟然真的找到这里抓我?好歹毒啊,居然用牛肉和好酒引诱我出来。让你见识见识我这遁术。” 天枢轻轻转过身去,化身同墙壁一样的颜色,如同壁虎般贴在墙上。 穆乐还在寻找,转头问身边的道士们:“这房内可有暗层或者地道?” 道士们摊手:“我们这里怎会有那种机关……” 穆乐俯下身敲打地砖,寻找机关,天枢看他那认真样子禁不住咧开嘴笑。 一道士说道:“哎……我怎么好像听见他的笑声了。” 穆乐起身:“我也听见了,没错,他仍在这个房间里。” 风吹来,天枢嘴巴鼓起,心里道:“不好,酒肉吃多了,要打嗝。” 他终于没有控制住,打了个嗝儿。 穆乐眼疾手快,这回再没被骗,伸手就把他拽了下来,摔在地上:“好个障眼法!” 天枢从地上爬起来:“怪你瞎!” 穆乐道:“那我也把你逮着了!” 天枢指着穆乐后面:“快看那是什么!” 穆乐知道他狡猾:“少来这 套。”说着就拿出绳子把天枢绑起来,天枢挣扎,两人搏斗几下。 天枢的招式好似泥鳅在穆乐周身穿梭,没几下,穆乐身上的兵器衣服全掉在地上,只剩一条小内内,道士们看着穆乐两眼放光,轻声议论:“看他年纪不大,肌肉却很发达的样子!是呀……这么好看,也不知道交了朋友没……” 穆乐大囧,护住要害:“好不要脸!” 天枢高兴:“嘿嘿,你要脸就不要光成这个样子还来追我!”他说着拿了穆乐的衣服就要跳窗,奔月的姿势已经做好,正要飞身而去——却忽然觉得身上没劲儿,硬硬地倒了下来—— 自己还没整明白:“啊?怎么回事儿?” 穆乐上来迅速从容地穿衣服,系腰带,一边跟他说:“没怎么回事儿。我在你酒肉里下了药。” 天枢惊讶:“我分明留意了……你,你也吃了那些酒肉呀……” 穆乐是坦然的:“哦,我是跟你一起吃了,可是我马上又吞了解药,正是你跳舞的时候。” 天枢躺在地上悔恨不已:“真是由你奸似鬼,仍喝了他的洗脚水!好没面子呀!” 穆乐上来用绳子把天枢捆了个结实,嘴上仍是客气的:“老先生你老老实实不要动,这绳子我都打的猎人结儿,你越动弹,它就缠的越紧,你就更难受了。忍一忍,忍一忍哈。” 天枢老泪纵横:“远安拼死保护我,让我走掉,不被朝廷拿住,你这样非 把我送回去,你,你,你这不是让他做的事儿都白做了吗?” 穆乐手里忙活着,老实的:“嗯。是。” 天枢道:“我告诉你,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我有冤情在身。我是好人,当朝国师天桥是坏人。你,你就算自己没有是非,你总相信远安的判断吧?” 穆乐道:“你若是好人,为何把她留下顶罪?自己安然逃走?” 天枢大叫:“她乐意!” “我不乐意。” 天枢还想谈谈条件:“你想怎么样?” 穆乐把扎捆得结结实实的天枢一把抓起来就往外走:“我要拿你去换远安。我要她活着!” 十 2 封赏 国师大殿之中,众人慢慢起身,惊魂未定。 赵澜之扶武后起身:“天后贵体无恙?” 武后轻轻整理裙摆:“我还好。” 穆乐扶起远安,远安看着他,又惊又喜:“我当你走了,我当你再也不回来了……” 穆乐扁扁嘴,摇摇头:“你还在这儿,我走不远。” 赵澜之面对此景那还了得,他霎时间难以自控,抽刀上来就要砍杀穆乐。 远安一个激灵蹦起来挡在穆乐前面:“赵澜之,你这是干什么?” 赵澜之咬牙切齿:“你不是说这个山贼死了吗?你不是说你亲手把他埋了吗?你撒谎!” 远安尖叫:“你答应我不杀他!” 赵澜之气红了眼睛:“你!” 穆乐站在远安身后,看着赵澜之,歪着头挑衅地看他。 赵澜之更怒。 武后道:“先住手吧。刚刚那一局打得还不够狠吗?你们还想打到什么时候?!” 武后走到远安跟前,指着赵澜之对她说,“远安,这个人为了你在陛下的寝宫前跪了三天三夜,你给他说句谢谢不为过吧?” 远安闻言看着赵澜之,确见他面目憔悴,低声道:“回禀天后,我……我不知道……” 这话从远安这个小混账嘴里说出来,已经当“对不起”来用了,赵澜之低了头。 三人熄了火儿。 武后走到叶家三人面前,叶大人叶夫人和远宁连忙给武后磕头。 武后道:“叶大人,你生的好女儿啊。 只可惜,你们一家的风骨操守比 起来她,实在是……远远不如……” 叶大人掩面垂泪:“天后教训的是……下官惭愧……” 武后最后走到天枢面前,亲手把他扶起来:“天枢法师。” 天枢是恭敬的:“天后。” 武后道:“我对你真是久仰。” “我对您甚至崇拜。” 二人相视而笑。 武后道:“十几年的悬案终于解开了。你的冤屈澄清了!果真是报应不爽!邪不胜正!” 远安犹自恨恨:“只可惜跑了那个天桥国师,我虽然伤了的心脏,可是他法力高强。若是回了天,再杀回来找我们,那又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了。” 一个人拎着一颗带血的头颅缓缓走近国师大殿。 正是星慧郡主,她是疲惫的,骄傲的,冷漠的。 众人紧张起来,赵澜之立时挡在武后跟前。 远安气急败坏,嘴又碎起来:“我怎么忘了天桥还有她这个徒弟!天后明察,星慧郡主一直为天桥卖命,之前所有阴谋案件,都是她暗中操作!喂,星慧郡主,你跟你师父学了多少法术?能打得过我们所有人吗?还敢来此?还敢上前?我,我一个人就让你完蛋!” 星慧不惧远安手里的软剑,仍在前行。 远安举剑要刺。 武后忽然阻止:“慢!不要伤了星慧!” 星慧扔下手里的人头,卸下腰间的软鞭。 众人一看,人头正是天桥! 星慧向武后下跪:“启禀天后,臣不辱使命,为您策划夺回了三藏佛珠。并诛杀了逃跑的 天桥,将他人头奉上!” 武后淡淡一笑:“星慧你辛苦了。平身吧。” 星慧起身,淡然地看看所有人。 远安略有些发蒙:“怎么回事儿?天后,天后不要为她所骗,她是天桥一伙儿的!” 赵澜之道:“启禀天后,星慧郡主身上仍有案件,臣尚未查清。她是否为天桥国师的同党还未可知,天后万万不可轻信!” 武后轻松一笑:“ 十 3 我要赵澜之 封赏之后就是庆典,高宗大病康复,武后得到宝物,百官欢庆。 浮屠塔边,彩云追月,九颗星星排成圆环。 官员里面有机灵鬼指着上面:“大吉之象!恭贺吾皇天后!” 武后站在露台上,看着上面的星星和月亮,高兴非常,问身边的天枢道:“国师,你说这个星象是什么意思啊?” 天枢道:“浮屠塔边,那九颗星就是如今归一的三藏佛珠,众星绕月,那月亮就是天后您,一统天下,咫尺在望!” 武后大笑:“国师说的正合我意!不过,我可是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天枢躬身行礼,略有不安。 远安正喝酒,太监来请,对这位天后红人恭恭敬敬:“叶尚宫,天后有请。” 星慧正给几个好友抚琴伴奏,太监来请,对这个天后心腹客客气气:“郡主,天后有请。” 远安与星慧两人即见武后,跪地参拜,被武后扶起,还亲昵地替远安整理了头发:“给你们的赏赐还满意吗?” 星慧道:“大喜过望,臣但求不负皇恩!” 远安撇嘴看着明慧。 武后含笑:“你呢?远安?” 远安转转眼睛:“启禀天后,臣很满意,就是,就是……不太知道究竟是要干嘛的。” 武后仰头哈哈大笑:“官职封给你,会有人教你怎么做官,渐渐你就知道要干嘛了!” 星慧无比鄙夷。 武后道:“两位姑娘,我对你们是真心的喜欢。你们一个聪明勇敢,一个 谨慎冷静,合起来,就是我年轻的时候。我还有东西赏赐于你二人!每个人可以跟我要求一件事情。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不会让你们失望!” 远安闻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臣,臣就等着天后这句话呢!” 武后好奇:“哦?说来听听。” 远安道:“我那小奴穆乐,为了保护我出生入死,这一次斗败那天桥国师,他也功不可没,只是他是个奴才,身为贱籍,又有在霍都山当山贼的经历,所以不能封赏。我想,我想请天后免去他贱籍,划为平民,还他自由之身,可以安居乐业。” 武后扶远安起来:“我当什么事情,远安,你是个义气的人,我答应你!” 远安大喜:“谢天后!” 武后转头又看另一个女孩:“星慧,你呢?” 星慧也没耽搁,脱口而出,十分坚定:“我要赵澜之。” 武后与远安大骇! 半晌之后,武后诧异问道:“星慧,你说什么……?” 星慧道:“天后问我与远安二人各有什么愿望,远安要请您给她的小奴取消贱籍。我,我要赵澜之……” 远安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没等她说完,远安腾地扑上去,把星慧压在身子下:“我看你,你是讨打吧?!” 星慧瞪着眼睛毫不迟疑:“你又能把我怎样?!” 远安恨得咬牙切齿:“你讨打我送你呀!” 两人再不分说,霎时扭作一团,若干太监们赶紧上前费力将二人分开 :“二位尚宫,二位姑娘,天后面前不可放肆!快请松手!松手呀!” 两人好不容易被拉开,犹自各自飞脚,虎视眈眈。 一旁武后也是气得够呛:“打,使劲儿打!为了一个男人,两个姑娘不成体统!来,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武艺把式,都使出来,我就不用看杂耍了!” 两人赶紧跪下。 星慧道:“冲撞了天后,微臣有罪。” 远安道:“……臣知罪。” 武后沉吟:“远安,你先下去吧,我跟星慧单独谈一谈。” 远安抬 十 4 中毒 叶大小姐病了,事情紧急,太医拎着箱子匆匆进门。 叶大人迎出来,两人边走边说。 “给叶大人见礼,大小姐她是哪里不舒服啊?” 叶大人焦虑万分:“原本好好地,不知怎么眼睛就看不清了” 远安房间里,太医号脉,后又把三根手指放在远安面前:“几?” 远安的头转向另一侧:“四。” 太医手里拿了一个苹果:“这是几?” 远安笑笑:“断掌。” 太医倒是没有太担心:“从脉象上来看,大小姐没有什么病象,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最近有些操劳过度,神经过于紧张,影响了眼力。我给她开些醒脑明目的药,不消几日,也就好了。” 太医提笔开方子。 叶大人惴惴不安。 穆乐担忧地,直在旁边搓手。 太医一边写一边说:“哦对了,还需要多吃些猪肝鱼肉,对她也好。” 远安从椅子上站起,走向远宁:“谢谢太医,我送您出去。” 远宁道:“姐姐,我是远宁!” 远安转头,向着柱子:“是呀,远宁,姐姐看见你了” 众人摇头。 叶家吃饭,叶大人把鱼眼睛夹给远安:“远安啊,这个鱼眼睛爹爹夹给你,希望你的眼睛早些好起来。” 远安对眼:“谢谢爹爹。” 拿起碗来吃,嬷嬷在一旁帮她对正了嘴巴。 远安嚼了两口道:“厨子是怎么了?今天做菜忘记加盐了吗?怎么我吃每道菜都好像嚼蜡呀?嬷嬷,给我拿些盐巴和辣椒来。 ” 嬷嬷依言照做。 远安使劲在碗里放盐和辣椒。 家里人惊讶地看着她。 远安一边道:“没味儿!没味儿啊!怎么回事儿?” 叶大人连忙道:“远宁,去尝尝你姐姐碗里的菜,是不是真的没味儿啊。” 远宁用筷子夹了一点,迟疑地放在嘴里,瞬间捏着喉咙大叫,张牙舞爪抓狂:“咸死了!辣死了!啊!快给我拿水灭火!” 叶大人慌神了,自己尝了一口,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焦急地:“这是怎么回事儿?远安怎么眼睛没好,嘴巴也不好用了?” 天没黑的光景,太医又被请来了,在远安伸出来的舌头上扎针灸,捻动,调节,又拔了出来各种食品放在远安嘴里。 远安一一尝过一再摇头:“萝卜。全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大萝卜。” 太医道:“看来大小姐确实对普通的味道缺乏了灵敏感知的能力。我得用极端的味道来刺激她的口舌,希望能够帮她恢复!” 叶家众人煞是往后一退:只见那太医脱了外衣开始发功——! “冰火两重天!”太医用大漏斗往远安嘴里倒冰块,又倒进热茶!“哇哈哈哈哈。” 远安憋得手脚乱动。 “四川辣椒!”太医在远安的嘴里堵满了辣椒,远安要吐,太医用一块煎饼地将她嘴巴堵上,远安从耳朵里面冒火。 “湖南臭豆腐!”太医把煎好的臭豆腐推进远安嘴里,远宁在一旁一下子吐了。 “山西老醋!”太医往 远安嘴里灌醋,从鼻孔里面排出来。 “湖北黄连!” “塞北湖盐!” 太医飞身而起,在远安嘴里洒了大把盐粒,双手击在远安头上——远安全部吞了下去…… 一直赤膊,干完了好重力气活儿的太医披上衣服,用毛巾上上下下地擦汗。 一边与叶大人等人说话:“大人啊,这回差不多了。这些极端的味道刺激之后,大小姐的味觉怕是比从前更要灵敏 十 5 成亲 皇宫之中,赵澜之跪地请旨。 武后沉吟:“你想好了?你要我将星慧郡主指婚于你,不是远安。” 赵澜之抬头,战抖地:“……天后,臣想好了。请天后做主,将星慧郡主许配与我!” 武后点头:“这个星慧总是有办法。无论如何,我已经答应了她。好,澜之,既然你要求,那我这就降旨!” 未几,郁王府内,众人下跪,太监宣旨,天后赐婚。 星慧微笑:“臣谢主隆恩!” 太监也是喜滋滋:“恭喜星慧郡主!” 郁王夫妇互相看看,颇为惊讶。 王妃道:“原来妹妹的心上人就是那赵澜之赵大人。” 星慧道:“王兄,嫂嫂,后天就是大吉的日子。请你们为我尽快操办吧。” 郁王一愣:“后天?!” 星慧是坚决的:“对。尽快。” 星慧说到做到,即刻将解药给了赵澜之。 赵澜之接过来,转身要走。 星慧在后面冷冷一笑:“你不会把药拿走就再也不回来的,是不是?” 赵澜之没回答,飞速离开。 叶府内,远安房中,赵澜之扶起远安,给她喂下解药。 众人观察半晌,远安竟果然渐渐苏醒。 赵澜之轻声唤她:“远安……远安?你看得见我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远安点点头,慢慢起身坐起来,长长地打呵欠:“好像,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呀!”她立即要起身,忽然又跌回床上,“哎呀,头好晕。” 赵澜之安抚道:“刚刚好了些,这么 着急忙慌,要去哪里?” 远安从来人输嘴不输:“我要去找星慧郡主算账!她,她竟敢下毒害我!我要跟她好好论论。用剑!” 赵澜之道:“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瞧,我去要了解药,她给了,你这不就好了吗?女孩子,打打杀杀地成何体统?” 远安一听他这么说,更是没有好气:“我好了,就算她没害过我了?她什么时候跟我开过玩笑?哎赵澜之你怎么替她说话呀?我打打杀杀,不成体统,是一日一时的事情了吗?” 赵澜之呛声道:“我替她说话哪里不对?事情原本如此,你何必小题大做?你还要找星慧干什么?你打也打不过她,人也没有她机灵,远安,你怎么总是跟比你强的人较劲啊?” 远安一口气坐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你……赵澜之,你在说些什么?是我跟她较劲?是她想害我呀!她在天后面前讨要你,转个头就来害我了!这事情你早知道的,怎么现在你竟然来数落我了?!你,你是吃错了东西,还是脑袋被门给夹了?” 赵澜之毫不相让:“你不说我倒忘了。她跟天后讨要我,你跟天后要了什么?” 一句话把远安远安憋住了:“我……” 赵澜之道:“我知道你要了什么,你为这个……” 赵澜之回头指着穆乐,脑袋里找远安最不愿意听的来话,“这个,这个奴才说话。你替他讨自由身,你请求天后取消他的 贱籍。如果你想到我,想到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会跟天后说这个吗?” 远安一时气短:“那是因为我们两个……不用说。” 赵澜之呛声:“那是因为你心里面没有我!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你……” 赵澜之好像冷静了些,沉下声音:“算了远安,你好好休息吧,衙门里还有事情,我要走了。改天……改天再来看你!” 赵澜之转身就走。 远安着急:“赵澜之!我话没讲完你不许走!赵澜之!赵澜之!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不许走!” 十 6 又成亲? 话说远安离开赵澜之与星慧的婚礼,策马在旷野中奔驰,发了疯一样,穆乐怕她出事,不敢怠慢,快马加鞭紧随其后。 两人一直到了旷野,山崖边,远安仍不松劲儿,直挺挺就要一人一骑跳崖的气势,穆乐大骇,飞身而上,一把把她给拽了下来,两匹马在悬崖旁边急急刹住,仰天长嘶,踩起飞灰,穆乐长臂一舒把远安抛在了地上。 远安片刻都没耽误,一咕噜起身还要往山崖下面跳,穆乐蹦起来拦在前面往回推她。 远安红了眼睛,不说话执拗地仍往山崖下奔,穆乐忍无可忍,手扬起来就要打远安的耳光。 远安忽然停住,立着眼睛冷冷看着穆乐,他的手。 穆乐的手悬在半空发抖,半天,还是放下来。 远安咬牙切齿:“啊看来你还没疯。你还不敢打我。” 穆乐也是一般凶狠:“你再往前跑,我就打你了。” 远安岂是他能吓得住的,这话等于没说,他话音未落,远安又要跳崖。 穆乐扑上去,二人毫无章法,滚作一团。 远安打不过穆乐,被他压住,不能动弹,终于大哭起来,无比痛苦:“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让开!我喘不上来气,要憋死了!” 穆乐让开,远安仍在大哭。 穆乐麻了爪:“这不是我惹的!我可没让你哭!” 远安呲牙咧嘴:“我好恨啊!我恨死了!我怎么跑出来了?我刚才就应该杀了他们两个!我该血洗他们的婚礼! 一了百了!” “晚了。都晚了。他们两人拜了堂,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你还阻止我去死!”她说完跳起来又要往悬崖下面奔,被穆乐一把抓住腿,一下子撂倒,扣在地上。 穆乐人了死理:“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远安流了鼻血,趴在地上捶地大哭。 忽然一人大笑,两人抬头一看,树梢上坐在天枢。 穆乐纳罕:“老先生?” 远安抹了一把鼻子:“老家伙?你怎么在这儿?” 天枢特别不爱听:“说谁老呢?好久不见了,汝等二人还是这样没有礼貌。你们不知道我是国师吗?我为天后破译三藏佛珠上的秘密,地位无比尊贵。你们对我得恭敬点!” 远安与穆乐看了看他,复又低下头去,远安继续哭,穆乐继续不知道怎么办。 天枢纵身一跃,脸朝下摔在地上,起身拍拍袖子:“好久不练了,有些生疏了……” 穆乐甚是不解:“国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枢道:“我原本在赵澜之的酒席上吃酒,跟着你们两个跑出来的呀。”他说着拍拍远安的肩膀,“哎……真是难为你了,远安,你对赵澜之一往情深,处处替他着想,为了救他,几次都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谁知道他竟为了那星慧郡主把你给甩了!实不相瞒,你还是个实惠的孩子,他们两人,我早看出来了,眉来眼去,心怀鬼胎,好不要脸!你呀,你被人给耍弄 了,给欺骗了,给甩了!朝中上下,宫廷内外,好的同情你,可怜你,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在看你的笑话呢!远安啊,这回你可糗大发了!” 这一句一句,好似安慰,实则句句刻薄诛心,远安闻言愣了一会儿,消化了,霎时哭得更凶,转头就要跳崖,又被穆乐拦住;她奋力推开穆乐,用头撞地,又被穆乐挡住;回身要抽软剑要抹自己脖子,软剑被穆乐抢走。 远安哭得咳嗽的上不来气,又要用身上的带子勒死自己。 穆乐一边阻止远安各种自杀,一边回头埋怨天枢,也开始口不择言了:“老家伙你究竟是要干嘛?你这么说难道是要逼死她吗?” 天枢却道:“你松手 十 7 恢复记忆 另一边的山野里,穆乐被远安拖进了山洞,推到角落里。 远安也不嫌弃,几下子用杂草铺出一个小窝。 穆乐看她那样子更是心里没底,直往里面躲去,远安拍拍手,忽然猛扑上去,与穆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半晌没动,闭上了眼睛——不久竟发出了轻微鼾声。 穆乐推醒远安,轻轻问:“你干嘛?” 远安半睁着眼睛:“洞房啊。” 穆乐问道:“洞房就是这么洞?” 远安直起脖子:“否则怎样?洞房不就是两个人在一张床上躺着,一起闭眼睛睡觉嘛。” 穆乐低着眼睛试探着:“然后呢?” 远安道:“然后就等着生小孩子呗。快点睡吧,睡了咱们就是真夫妻了,你可真是,吵醒我干什么。” 远安说罢闭上眼睛,下巴垫在穆乐肩头,气息呼在他脸上,味道香甜无比,甚是性感可爱。 穆乐紧张起来,舔舔嘴巴:“哎……哎……” “又干嘛?” 穆乐轻声说:“洞房不是这么洞。” 远安把他下巴扳过来:“你竟知道?” 穆乐是认真的:“你忘了?狗儿曾把春宫图放在我柴房里,你发现了还把我给打了。” 远安坐起来思忖:“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春宫图,你仔细看过了?” “那倒没有,……不过扫一眼也够了……” “怎样?” 穆乐道:“得先脱光了衣服。” 远安:“哦……然后呢?” 穆乐:“然后紧紧贴在一起。” 远安:“然后呢? ” 穆乐:“然后再睡觉。” 远安转头想想:“对,应该是这么回事儿。我在市井上转悠,听那些不体面的婆娘与汉子开玩笑骂骂咧咧地时候似乎也说过。你不说,我倒忘了。” 远安回头看看伸手去脱穆乐的衣服:“来吧!” 穆乐遮挡了几下:“别,别……慢点,慢点……” 远安气壮山河:“什么别,快了慢了的,还由得了你?” 穆乐推挡之中,头撞在墙上,疼得够呛。 远安不管不顾,仍在解他衣服。 穆乐还在推搡,远安拿起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捏着穆乐的下巴,嘴对嘴地给他灌了一大口酒。 酒进了肚子,带着远安热乎乎的热度,她就再也挣脱不开他了——穆乐再不肯放她离开,只稳稳当当地衔住她唇,小舌头往她嘴里面去,她怎么这么可爱呀,她怎么这么好吃呀?我可得把她好好的吃掉,我可再也不能让她走了,穆乐再也不管不顾,七手八脚地就脱了两人的衣服,把赤裸的远安好好地抱了满怀,肌肤相贴,抚摸着,摩擦着…… 远安不胜酒力,一口就醉,被穆乐小犊子亲了个通透,摸了个彻底,自己也不知道碰到个什么硬嘟嘟的东西,还热乎乎的,弄得她也热乎乎的,暗自欢喜起来,出了哼哼唧唧的动静,还想要的更多,穆乐想要说话,离了她的唇,不舍得她鼻子,就贴着她鼻尖儿说:“我,我想起来了……” 远安 就想让他亲着,抱着,不想要他说话,胡里八图地说道:“想起什么了?” 穆乐轻轻地好似说咒语:“想起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远安闭上了眼睛,娇滴滴:“那还不快点……” 她只觉得身上一冷,穆乐把她松开了:“不行。这是大事情。 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老实回答,不许撒谎!” 远安裹了袍子:“你好啰嗦。” 穆乐抬起她下巴:“你跟我洞房闭上眼睛干什么?你心里面想的是谁?” 十 8 被盗 电闪雷鸣,国师大殿之外,两个黑色的影子一前一后避过了浮屠塔周围巡视的守卫,悄然进入。 天枢在伏案研究佛珠上那些奇异的符号,忽然听到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来,仔细看看,没什么动静,再一回头,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天枢大惊,向后蹿了一步:“你谁呀?你怎么胆敢进入浮屠塔?你要干什么?” 黑暗中的故人并不多言,伸手去拿佛珠,天枢与他争斗,却并不是他对手。 那人将天枢击倒,得到了佛珠,收入黑色匣中,放在怀里。 天枢挣扎着起身,抓住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竟敢盗走三藏佛珠?!你究竟是谁?!” 那人回头,一道闪电,天枢看见他的脸大惊失色:“你?是你?你为什么做这种事情?!” 来人正是穆乐,冷静地回答天枢的问题:“我原本就是为此而来。” 他拿着佛珠就要走,一把推开天枢。 天枢倒地,匍匐着双手抓住穆乐的脚:“你既原本就是为此而来,那至少就该知道关于佛珠的一件事情。” 穆乐向下看着天枢。 “佛珠如今在我手中,我不应允,我不施舍于你,你拿走它也是无用!” 穆乐冷笑,翻转手腕,刀钉在天枢喉咙上,紧贴皮肉:“那么你是给我佛珠,还是给我你的老命?” 天枢战战兢兢:“听我,听我说一件事情……” 天空电闪雷鸣,盖住了她的声音, 天枢言毕垂头晕倒。 穆乐将熠熠生辉的佛珠藏在怀中,伸手推开天枢,与贞贞飞身逃走! 浮屠塔下的童子们在扇风炼丹,忽然一人发现湿漉漉的脚印,在地面和墙面上蜿蜒,童子们大骇:“有,有外人进来了,还会飞檐走壁……” 众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顶楼,看见天枢头部受伤,倒在地上,童子们上前抱他起来:“国师!国师醒醒!” 天枢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佛珠……三藏佛珠被劫走了……快去!快去禀告天后!” 童子们大惊失色,转身飞奔而去。 清晨。 山洞里,远安仍在呼呼大睡,脸上寒光一凛。 她转过身去,背朝外面,一把刀尖压在她脖子上。 远安仿佛全然不觉,犹在做梦,谁也没有料到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跳到来人的后面,手执尖利的石块扣在对方眼珠子上:“小贼想害人?长了几只眼?留下来一只给我吧?” 来人吓得直哆嗦:“叶尚宫冷静,稍安勿躁。我乃大内御林军统领赵广,奉天后命来请叶尚入宫议事。那,这是我的腰牌。您看看,您请看看。” 远安拿过腰牌看看:“……倒不像假的。” “当然不是,您再看看自己身后。” 远安回头一看,百余号御林军手执弓箭已经对准了远安。 远安当下怂了,扔了石头,举着双手:“……这个阵势……天后这是要找我干什么?” 赵广从远安的掌握中脱 身:“您这就跟我进宫,不就知道了吗?”他一眼色,左右上前,擒住了远安。 远安大骇,佛珠刚刚找回,自己还没消停两天呢,这是干什么?! 宫人在前面引导,赵澜之与星慧二人匆匆入宫。 星慧低声念叨:“天后急召我们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赵澜之低头不语。 星慧忽然急了,抓住他手,停下脚步:“赵澜之,我告诉你,我早就说明白了。你我已经拜了天地,你是我的男人,无论那叶远安又想到什么奸计,也别想让我放手!就算她恳求天后收回成命也没有用!我决 十 9 重要线索 远安跪到武后身边:“天后容秉,我那小童从来忠心耿耿,听我命令,绝不多言。他怎会觊觎三藏佛珠?!这事情一定是搞错了!请天后明察!” 武后厉声道:“查什么查?!如今他消失不见,就是最好的证明!哼,没什么好说的,赵澜之,你在等什么?我把剑给你就是要你杀了叶远安!下手!” 赵澜之手指颤抖,远安闭上了眼睛。仓郎一声,宝剑居然掉在了地上。 武后难以置信:“怎么?你胆敢违抗本宫的命令?” 赵澜之艰难地:“天后!杀了远安容易,可是三藏佛珠丢失一事,事关重大,如今追回佛珠要紧!请天后三思呀!” 星慧心里暗恨:哼,天后震怒,事到如今,他还想着替远安说话! 天枢忽然鼓掌大笑。 武后转头看他:“老和尚,你也死到临头,这么得意干什么?” 天枢指着武后:“都说当今天后是大罗仙女转世,最是精明冷静的一个人,敢情也为这么一桩事体乱了章法。天后啊天后,你杀了远安可不要紧,那夺走佛珠的是他的小童,你杀了远安,你说还有谁能替你把佛珠追回来?” 赵澜之恳切地:“国师所言有理!请天后明鉴!” 武后沉吟,转身坐在椅子上,良久扶额冷笑:“老和尚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呀,是急得糊涂了。杀一个人又有什么用?!……老和尚,远安,赵澜之,还有你,星慧,你们 几个给我听好了,那三藏佛珠是你们帮我从天桥那里拿到的,如今出了意外,你们几个再把它给我回来!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否则……否则……” 她轻轻地笑,却无比冷酷,“对,远安的一条命怎么赔得起我的三藏佛珠,如果三天之内你们不能将佛珠找回,叶府全家上下,郁王府里里外外,还有你赵澜之的九族,还有国师大殿所有门人,慈恩寺所有的和尚,我要将你们全部诛杀!听懂了吗?!” 能缓几天是几天呀,众人惶恐谢恩:“……臣领旨!谢天后开恩!” 星慧恼恨非常,俯着身用眼角看着已经呆滞的远安,心里想着:倒了八辈子霉,她的小童犯了弥天大罪,却连累了我! 叶远安,你这个冤家! 我,我才刚刚大婚呢! 众人离开皇宫,远安仍没有消化掉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行尸走肉。 赵澜之抓住远安:”远安?远安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我现在就要去捉拿穆乐,你说句话,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远安摇摇头,从赵澜之手里挣扎开往外走。 赵澜之焦急:“她,她这是怎么了?” 天枢甚是惋惜:“深受刺激。怕是魔障了。就此全面崩溃,发展成失心疯也未可知。赵大人,天后只给了三天时间,咱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事儿上面,你有什么办法?” 赵澜之咬牙:“没有什么办法!硬找!” 洛阳城在之后 的一天里像是被狂风卷过,被翻了个鸡飞狗跳底朝天。 地下交易的密室里,阳光透过窗棂投进来,一个走私的行家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块佛牌,一串佛珠,他跟主顾兜售着:“您瞧瞧这个,这个可是宝贝,德光大师开光加持的。一般人我可都不让他看!” 那识货的道:“让我仔细瞧瞧。” 官兵们忽然破门而入:“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几个人想要逃走,哪里来得及,逮住了问一句:“官爷捉我们可有个名目?” “哼,名目?就是你手里的珠子!带走!” 街头各处,穆乐的画像被贴在墙上,百姓围观,议论纷纷:“悬赏捉拿人犯?一百金?这么多钱,看来这小子是犯了大案啊! 十一 1 阿婴皇子 远安终于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星慧道:“穆乐天赋异禀,我生平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可能就不是大唐的人物!看他那相貌长相,似乎是来自南国,异国来洛阳的商旅移民大部分聚居在西市,我们可以去那里寻找。那里人员混杂,奸细无数,也许就能找到最有用的人。千万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事不宜迟,两人乔装打扮,骑马去了洛阳城的西市,那里是外国人聚居的地方,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形态打扮各异,不时说着外国话,或进行着暗中的交易,星慧与远安四处刺探着,打量寻找。 也不知道哪句话问对了,要不就是因为她俩长得好看,有热心肠的指了一间客栈:“想找人,去那间客栈看看,他们有好酒,西市的外国人无人不去呢……” 星慧与远安掀帘而入…… 热热闹闹的大堂里,一人手里擎着一只蒙着黑布的鸟笼从外面回了客栈,堂倌拿着热水正跟他打招呼:“灵溪大爷,您回来了?!遛鸟遛得开心?今儿怎么听不着它唱歌儿啊?” 这灵溪是个十七八年纪的男孩儿,面容俊美,身条孱弱,裙袍华丽,跟人说话总带着三分笑容,指着笼子里面的玩意跟那堂倌说话,言语里面都是宠爱:“跟我闹脾气呢。一天没唱了。” 堂倌道:“那可得好好哄着点。” 灵溪要上楼却看见餐厅里面热闹的,因问道:“那几位是在 干什么呀?” 堂倌回道:“哦,几个客人喝酒,在那里猜字谜呢。” 灵溪道:“你给我打二两酒,拿两碟小菜,我也去凑凑热闹。” “好嘞!” 灵溪穿过厅堂进了餐厅,凑到桌子边,却是两个女孩儿正召集了好几个人在那里喝酒玩笑,桌子上放着些银两,纸上写着几个字“火乐的托托”。 灵溪一看,暗笑,插言道:“几位朋友这是做什么?” 那主持游戏的正是远安与星慧两个,远安道:“猜字谜,谁能把这个字谜猜出来,桌上的这些银两就拿走。” 灵溪问道:“有人猜到吗?” 星慧没好气:“有人猜到,银子还能留在这里吗?” 灵溪手里指着:“你这题出的有毛病,这根本不是什么字谜!” 远安与星慧互相看了一眼,紧张地,按捺着,头都不敢抬,只怕自己眼神太饥渴,把他给吓跑了:“哦对,这好像是个人名。有人认识这个人吗?” 那美貌少年灵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呀,自己出题都不知道谜底。 这哪里是什么人名? 这是南方昆仑国的话!” 越说越对劲儿了,远安轻轻挪过来,把他控制在自己一刀杀的范围之内,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朋友你怎么知道?” 灵溪道:“我就是昆仑国来的人呀!” 星慧道:“那您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灵溪道:“这是一个词,词语的意思是,九星佛珠!哎,你把那银子给我 吧!” 远安与星慧对视一眼,两人兴奋无比。 灵溪话音没落,已被远安擒住肩膀:“这是怎么话说?为何动手?哎哎哎,抓我干什么?不高兴的话,我不要你银子就是了……” 远安瞪着眼睛,嘴角全是笑:“跟我们走一趟吧!” 灵溪挣扎着:“我的,我的东西……” 远安对星慧一抬下巴:“把他那鸟笼子带上!” 星慧好奇,一把揭开了鸟笼上的黑套子,只见一只蓝色的蝙蝠,被自己的翅膀卷着。 忽然见了光,呲牙嘶叫,冲着星慧恶狠狠地一声小叫。蓝色的蝙蝠? 星慧纳罕:“哟呵?稀罕玩意。” 十一 1 阿婴皇子 远安终于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星慧道:“穆乐天赋异禀,我生平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可能就不是大唐的人物!看他那相貌长相,似乎是来自南国,异国来洛阳的商旅移民大部分聚居在西市,我们可以去那里寻找。那里人员混杂,奸细无数,也许就能找到最有用的人。千万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事不宜迟,两人乔装打扮,骑马去了洛阳城的西市,那里是外国人聚居的地方,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形态打扮各异,不时说着外国话,或进行着暗中的交易,星慧与远安四处刺探着,打量寻找。 也不知道哪句话问对了,要不就是因为她俩长得好看,有热心肠的指了一间客栈:“想找人,去那间客栈看看,他们有好酒,西市的外国人无人不去呢……” 星慧与远安掀帘而入…… 热热闹闹的大堂里,一人手里擎着一只蒙着黑布的鸟笼从外面回了客栈,堂倌拿着热水正跟他打招呼:“灵溪大爷,您回来了?!遛鸟遛得开心?今儿怎么听不着它唱歌儿啊?” 这灵溪是个十七八年纪的男孩儿,面容俊美,身条孱弱,裙袍华丽,跟人说话总带着三分笑容,指着笼子里面的玩意跟那堂倌说话,言语里面都是宠爱:“跟我闹脾气呢。一天没唱了。” 堂倌道:“那可得好好哄着点。” 灵溪要上楼却看见餐厅里面热闹的,因问道:“那几位是在 干什么呀?” 堂倌回道:“哦,几个客人喝酒,在那里猜字谜呢。” 灵溪道:“你给我打二两酒,拿两碟小菜,我也去凑凑热闹。” “好嘞!” 灵溪穿过厅堂进了餐厅,凑到桌子边,却是两个女孩儿正召集了好几个人在那里喝酒玩笑,桌子上放着些银两,纸上写着几个字“火乐的托托”。 灵溪一看,暗笑,插言道:“几位朋友这是做什么?” 那主持游戏的正是远安与星慧两个,远安道:“猜字谜,谁能把这个字谜猜出来,桌上的这些银两就拿走。” 灵溪问道:“有人猜到吗?” 星慧没好气:“有人猜到,银子还能留在这里吗?” 灵溪手里指着:“你这题出的有毛病,这根本不是什么字谜!” 远安与星慧互相看了一眼,紧张地,按捺着,头都不敢抬,只怕自己眼神太饥渴,把他给吓跑了:“哦对,这好像是个人名。有人认识这个人吗?” 那美貌少年灵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呀,自己出题都不知道谜底。 这哪里是什么人名? 这是南方昆仑国的话!” 越说越对劲儿了,远安轻轻挪过来,把他控制在自己一刀杀的范围之内,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朋友你怎么知道?” 灵溪道:“我就是昆仑国来的人呀!” 星慧道:“那您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灵溪道:“这是一个词,词语的意思是,九星佛珠!哎,你把那银子给我 吧!” 远安与星慧对视一眼,两人兴奋无比。 灵溪话音没落,已被远安擒住肩膀:“这是怎么话说?为何动手?哎哎哎,抓我干什么?不高兴的话,我不要你银子就是了……” 远安瞪着眼睛,嘴角全是笑:“跟我们走一趟吧!” 灵溪挣扎着:“我的,我的东西……” 远安对星慧一抬下巴:“把他那鸟笼子带上!” 星慧好奇,一把揭开了鸟笼上的黑套子,只见一只蓝色的蝙蝠,被自己的翅膀卷着。 忽然见了光,呲牙嘶叫,冲着星慧恶狠狠地一声小叫。蓝色的蝙蝠? 星慧纳罕:“哟呵?稀罕玩意。” 十一 2 我不记得了 牢房里,叶大人隔着栏杆抓着远安的手,也不知道是饿得还是吓得,半天竟没说出来一句话。 远安哭的稀里哗啦:“爹爹呀,我要出趟远门。你跟母亲和弟弟现在这里呆着,放心,天后不会太为难于你们。等我办完了她交代的差事儿,咱们一起回家。” 叶大人哽咽半天,终于老泪纵横:“远安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要去哪里?去多久?你自己可要小心了!” 远安抹了一把眼泪:“爹爹你放心,我,我会把自己照顾好的!” “哎……爹爹无能,保护不了你呀!” 远安摇头:“我自己能行!你们,你们可要多保重!” 远安擦了眼泪,出了牢房,迎面却遇上赵澜之,正要张嘴说话,被赵澜之一把拽到僻静处。 远安抬头看看:“你要作甚?我可是时间不多了,还要随那昆仑国的人贩子上路,你有话快说。” 赵澜之压低声音:“远安,你给我听好:先按照原来计划随那人上路,离开洛阳城,西南方向一百里,有座驿站,在那里等我一天,晚些时候,我自当带着叶大人夫人还有你弟弟赶到。放你们走!” 远安震惊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赵澜之急切地:“我什么意思你不懂?此去昆仑国,路途遥远,那里妖孽横生,就算你三头六臂,孤身一人,真要去了,回不回来都未可知,何谈把差事儿办好,把佛珠寻 回?天后扣押着你的家人,这不要紧,我会把他们救出,让你们一同逃走!” 远安皱着眉头:“赵澜之……那时你被关在牢里,我要救你出去,你都不肯。如今你是大理寺少卿,怎么可以做这种劫狱的勾当?” 赵澜之咬牙:“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远安道:“可你放走了我和家人,你自己怎么办?你全家九族又怎么办?” 赵澜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的事情之后再说。” 远安认真地看着他:“不。赵澜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趟昆仑国,我非去不可!不仅仅是为了替天后夺回佛珠,救我家人出来,也是要跟穆乐把话说个明白!我要听一听这个骗子他,他怎么圆谎!” 赵澜之恨不得把心给掏出来:“你!远安,你怎么又上来犟劲儿了?你怎么不能听听别人劝?!” 远安咬牙:“我意已决!赵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有心的话,明日临别时请送我一杯好酒吧!” 另一边,已经恢复了心智,得到了佛珠的阿婴皇子与贞贞骑着快马赶路。 昼夜更替。 无垠的荒漠,星空。 两人马蹄飞快。 风景渐渐变成了南国风貌,四处是绿色的丛林,稻田,尖顶的寺庙。 插秧的人们被那焦急的马蹄声惊动了,直起身体,好奇地观看…… 昆仑国的都城里,柚子木的皇宫,老皇帝躺在榻子上奄奄一息,他的王妃拓月(各位读者,为了方便 阅读,她是好人——笔者注)与文武百官跪在下面,法师上前轻轻试探老皇帝的鼻息,回头看向众人:“诸位,吾皇陛下恐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百官闻言悲泣:“陛下……!” 拓月王妃紧咬嘴唇,仍不肯放弃希望。 当朝大将波凯将军(这人不行——笔者注)忽然起身:“吾皇即将归天,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今之计,速将阿衡太子迎出佛塔!” 拓月王妃仍跪在地上,阴沉的脸:“我看谁敢。” 波凯将军冷冷一笑:“拓月王妃殿下,吾皇卧病,你把持朝权已久。如今陛下弥留之际,皇位却尚未传承。阿衡太子是陛下唯一的继承人。你此刻阻挠他离开佛塔,承 十一 3 离开 洛阳城门口,即将远行的远安与赵澜之星慧等人饮酒告别。 赵澜之捧着酒杯道:“远安,你要的好酒我带来了。前路未知,此去凶险,你可一定要小心了!” “明白。谢赵大人。”两人一饮而尽,远安侧头看看星慧,“星慧郡主,想不到你也来送我了。” 星慧一点好脸都没有:“别误会。我巴不得少看见你几回。我来是想提醒你,千万别忘了,你身上系着几家人,几千口的性命,可一定要活着把佛珠拿回向天后复命,把差事儿办好了!” 远安道:“哼,用不着你多话,我记着呢。” 她正准备上马,天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稍等,稍等,先别走!” 远安停住脚:“你老也来送我了……” 天枢扇子一动:“瞧这话说的,咱俩交情笃厚,你走那么远的路,我能不来相送吗?” 远安道:“别装好人了。你要是把佛珠看住,不被那小贼偷走,我又怎会落得今天这幅境地?” “你瞧你这孩子说话太难听。过去的事情都,都,都,都过去了。我来,是有些事情想要嘱咐于你。” 远安也是无奈:“请说。” 天枢道:“昆仑国毕竟与大唐不同,那里天气炎热,毒虫蝼蚁甚多,多生怪物妖异巫师邪术,你此去千万小心,凡事谨慎观察再做行动,千万不可莽撞。” 远安拍了拍身后的行囊:“我想到了,也做了些准备。你以前给我做的武器 机关,我带了大半合手轻便的做防身之用。” 天枢点头道:“还不算傻。另外,我这还有三个锦囊给你,上面写着天地人三字,以此为序号。前两个锦囊,身陷困境没有办法的时候你打开,应该能解你燃眉之急。最后一个“人”字锦囊,切要在拿到三藏佛珠以后打开,依言行事。” 天枢把三个锦囊交给远安,远安接过来就要一一拆开:“卖这个关子干什么,我现在打开看早早心里有数多好。” 天枢赶快抓住,竟然急眼了:“哎!又沉不住气了?这锦囊是你遭遇危急时候使用的,怎可现在打开?你不要就现在还我!我烧了它们!” 远安闲笑道:“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在最危急的时候打开看。谢谢您了!请问还有什么好主意好宝贝相赠于我?” 天枢想了半天,从怀中拿出半个烧饼:“我吃饭吃了一半想起来你要走,随身就带了这个出来。要不然你先带上,万一到了当地饮食不调,还能那这半拉烧饼垫补一下……” 远安咧嘴,十分嫌弃:“嘢——这上面还有你的牙印呢……国师在上,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不用担心,我这一路一定会小心翼翼,也一定会完成任务,拿回佛珠!也请你们多保重!这半块烧饼你自己留着吧……” 远安上马,身后跟着那昆仑国人贩子灵溪,她策马跑了几步又拐回来,对众人高喝:“照顾好我父 母和弟弟!” 众人摇手送别,天枢忽然趴在赵澜之身上哭了,赵澜之拍拍他肩膀。 天枢道:“人年纪大了,感情用事,受不了分别之苦啊……” 赵澜之心里烦恼,对他本是不耐烦可也得说点场面话:“她吉人自有天相,又天生机灵勇敢,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星慧眼睛向上看看,十分鄙夷。 天枢抬头擦了泪:“真是造化弄人啊,那天强迫远安与穆乐拜天地成了亲,还在野外入了洞房,谁知道转眼就是这幅情景。” 赵澜之大骇:“你说什么?” 天枢道:“我就说,远安实际上已经是汉子婆娘两口子了,可是恐怕他们见了面就是你死我活一场恶斗!” 赵澜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您说什么?他们 十一 4 反水 那一刹那,老板娘与醒过来的瘸腿伙计忽然转头一起扑向远安,嘴里还不忘解释自己的想法:“灵溪好收拾,我们得先对付你!” 可是说到底,二人究竟是些三脚猫功夫,远安三下五除二就将其打倒在地,两把扔了出去,二人鼠窜。 灵溪松了一口气,远安上来将灵溪松绑,他刚要说谢,远安手拿着老板娘开膛的弯刀在他脸上飞转,一转眼那漂亮的弯弯的眉毛就没了,灵溪捂脸:“你?你……我的眉毛呢?我的眉毛哪去了?” 远安道:“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要不然我今天给你修眉毛,下次就给你开膛!” 灵溪连忙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却低头暗恨:哼,还没完呢!远安飞起一脚:“事不宜迟,还敢耽搁?赶快跟我上路!” 被解开的灵溪揉着手腕子提起自己的鸟笼子跟着远安来到院子里,忽然见四头驴子竟都变化成了人,跪地磕头跑了,远安惊讶地张着嘴巴:“这是怎么回事儿?” 灵溪道:“眼看接近昆仑国了,这里天象地理奇异,国民喜好摆弄异术。你什么都看透了,就是这几只驴子原本不是驴子,而是路过的客商,中了老板娘的圈套被留在这里做苦力。如今老板娘走了,他们各自恢复原形,也算是远安姑娘你做的好事儿。” 远安点头道:“看来这里果然与大唐不同。快走吧,别耽误了。” 两人策马前行, 昼夜更替。这一日,远安灵溪两人在山岭上停住,向下看,已是南国植被风貌。 灵溪大口喝水,辛苦地:“这么快马加鞭的赶法儿,再一天就到昆仑国了。” 远安抹了一把汗和唇上干涸的血迹,咬牙冷笑:“我呀,都等不及了!穆乐,你在做什么呀?这么一点点时间,你好好快活快活吧,你等着我要你性命!” 昆仑国,皇宫内,阴暗的佛塔里。 守卫的武士开了门,阿婴皇子走了进来。 面具人原本背朝着他,仰头向上看窗外,听见声音回头看看,哧地一笑:“果然是你呀,阿婴,果然是你回来了。” 阿婴道:“阿衡哥哥,好久不见。佛祖保佑,你一切可好?” 那面具里的皇长子道:“原本热爱骑马征战的人被锁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就像热爱天空的鸟儿被囚在笼中,蒙上黑布。我一切都好,好得很呢。” 阿婴沉吟:“你犯了大错,被关在这里,是你应该得到的惩罚!” 阿衡仰天苦笑:“对呀,我犯了大错。你却是英雄。你回来了。你把佛珠从大唐带回来了? 你救了父皇吗?” 阿婴道:“九星佛珠已经被我带回。父皇的健康正在恢复之中。” “他可说了何时放我出去?” “没有。阿衡哥哥,你想要父皇放你出去,可你自己真正知错了吗?” 面具里的阿衡低头,负气,猛地把手边的水碗摔在地上,猛地站起来面对穆乐:“你 来干什么?跟我兴师问罪还是耀武扬威?还是想要我这个囚犯臣服于你这个大英雄?” 他面具后面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阿婴,若有所思地,“你现在,唉,你也是个英雄了,英雄啊,英雄总会有英雄的去处。” 阿婴一声不出……他实际上啥也没听懂…… 阿衡干笑:“算了算了,谢谢你这个英雄能来看望我这个佛塔里的囚犯。恭贺你立功归来。你看,我那窗子那么小,阳光啊,过了一会儿就过去了,我每天都想借这个机会晒晒太阳。请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阿婴心想,反正他就是很生气,我说什么也没用,他便扭头而去。 阿衡用手中的纸条编制了一只小鸟,放到窗口处,小鸟竟真的变成有毛 十一 5 祭祀 忽然一只骷髅手飞来把灵溪给拽到了树枝上,他定睛一看,正是远安!大雨之中,两人骑在树枝上,颇为狼狈。 灵溪快哭了:“真是,我啊,我在你后面眼看着浮桥断了,你和两匹马被水冲走,我想救都救不了你了!” 惊魂未定的远安喘粗气,扬手抓住灵溪的领子拉到自己面前。 灵溪大叫:“哎哟,大小姐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远安咬牙切齿:“桥上绳子原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断了?不是你砍的?是不是你在背后暗害我呀?!” “谁说的?你这么神通,我怎么敢?” 远安一把推开他:“不敢最好!老天爷心里有数,我刚才要是没攀到树上来,像那两匹马一样,真被水冲走了,被害死了,你眼下是不是也掉在瀑布里摔死了?别总想着害人!到底会害了自己性命!那,我这一巴掌先赏给你,帮你长点记性!” 远安说罢一个嘴巴狠狠打在灵溪脸上。灵溪捂着脸转过身去,咬牙气恼,终于忍不住了,回身要推远安:“受不了这个气了!死了又怎样?你这个小娘们太坏了,太暴力了!我要弄死你!弄死你!” 他哪里会是远安的对手,几下就被远安拧住了胳膊,手里的鸟笼跌落,落进水里,灵溪随即大叫求饶:“啊,我的蓝蝙蝠啊!我能死它也不能死呀!快帮我救救它!救救它!” 关着蓝蝙蝠的笼子落在一块浮木上 ,在大水中起伏,远安松开灵溪,从树上跳下一头又扎进水里,灵溪在树上观看,忽然鸟笼子和远安都沉进了水里。 灵溪傻眼:“完了,这下可是真完了……她俩都死了。我的蝙蝠……我的宝贝儿啊!” 灵溪正要哭丧,远安忽然破水而出,一只手擎着鸟笼子上了树。 远安把鸟笼交给灵溪,自己已经是筋疲力尽。 灵溪打开一看,蓝蝙蝠在里面扑腾,如释重负。 灵溪被触动了,看了远安半晌,感激地:“你……真替我把蝙蝠捞起来了……” 远安还是没有好气:“这玩意对你真的很重要吧?” 灵溪道:“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大小姐,你救了它就是救了我,谢谢,谢谢你呀!刚才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 远安摆摆手:“行了行了,好话以后再说吧,我现在着急赶路。” 灵溪抹了一把脸,振作精神:“我说大小姐,这么大的雨,吊桥断了,咱们的马还被冲走了。 这样强渡可不是办法,老天爷可从来不会迁就蛮横的人! 我记得前面有几户人家,是在河面上撑船渡人的,我们去那里暂时避上一宿,等雨停了再过河赶路吧?! 你说行吗?” 远安心有不甘也没办法,低头道:“……哎,也只能如此了。” 深夜时分,风雨大作。 荒村茅屋内,一张老脸瘦成橄榄核的长老与若干村民面对祭坛,围火跳舞,火光闪动,村 民们手舞足蹈,那是个邪门巴拉的仪式…… 敲门声传来。 众人停下,狐疑地:“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呀?” 长老示意,一个汉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远安与灵溪,二人各自浑身湿透,哆哆嗦嗦,狼狈不堪,汉子阴森森的脸:“……干什么?” 灵溪抹了一把脸,求人办事儿十分和气:“叨扰您了。我们是过路人,雨太大,河水满溢,不能前行,想要投宿一宿。” 汉子不耐烦地:“谁知道你们是好是坏?投宿?没有地方,走吧走吧……” 他要关门却关不上,看下面,是被远安的脚卡住了。 汉子恼怒着:“ 十一 6 蛇口逃脱 且看那巨蟒猛然袭出水面,掀翻竹排,远安与灵溪二人落水。 好在远安之前已经有所戒备,一边飞出骷髅手,另一边抓着灵溪吊上旁边的树枝。 那庞然大物一击不中,在水中游动,转过头来又一次腾出水面,直直要吞掉灵溪,远安扯动骷髅手,带着灵溪躲开那血盆大口。 “抓紧了!”远安咬牙使劲,猛地把灵溪甩到树枝上,灵溪回身再去拉远安,巨蟒却从下方张开巨口兜上来。 灵溪大吼:“把手给我!” 他那手伸出去却没够着,远安整个人落入了巨蟒之口! 巨蟒已然吞下了远安,重新入水,灵溪在树上大哭大叫:“啊!大小姐!远安大小姐!” 活生生一个人被巨蟒吞掉,灵溪也是急眼了,把手中的鸟笼在树上放好,小门打开,他对着蝙蝠说话:“那位大小姐救过你跟我,我得去救她!我要是回不来,你不用等我,自己好自为之哈!” 说罢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中。 巨蟒吞下远安仍不够,在水中游动还要伺机袭击灵溪,它脊背不时浮出,灵溪看准了,猛然跳下,落在巨蟒脊背上,灵溪狠狠抓住鳞片,防止自己被其甩掉,慢慢向前,看准了巨蟒的眼睛,猛地将树枝尖利的一端刺了进去。 巨蟒吃痛,翻滚,灵溪被甩入水中。 灵溪抱着木头在水中起伏,被扎瞎一只眼睛巨蟒又一次袭来,对着灵溪张开大口。 灵溪闭上眼睛:“完了 ……这下可完了……” 他这就等死了,可是好久没有动静,被巨蟒掀动的水流仿佛都安静了不少,灵溪诧异再睁开眼睛,只见远安的剑从巨蟒腹部刺出,无比流利地把巨蟒肚皮豁开。 远安从里面跳了出来,回身斩下巨蟒的头。 那无头巨蟒的尸体一阵翻腾,终于沉了下去。 远安游到浮木旁边抓住灵溪:“你没事儿吧?” 灵溪惊魂未定,战战兢兢:“……还行。” “快走。” 筋疲力尽的两人向岸边游去,忽然已经被远安斩断的巨蟒的头又一次上来,咬住了灵溪的腿,灵溪大叫:“啊!” 远安回身举剑乱刺,蟒蛇头被远安砍得稀烂,终于沉入水底,一颗大牙留在灵溪腿上。 远安回头看灵溪,只见他满面青黑,双眼翻白。 远安大骇:“这蛇有毒!哎,我说你,撑住!撑住!” 从蛇肚子里面钻出来的远安不敢怠慢,又打起精神拽着灵溪一直游到岸边,灵溪已经奄奄一息,挣扎着扭头看看:“远安大小姐……你,哎……你应该过河的呀,你怎么又回这边来了?我跟你说,你再想个别的法子过河吧,我是不行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你呀,过了河往西走,三十里地绕过一大片芒果山,就是国都了。用不着我你也能找到!祝你,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远安顾不上别的,只道:“哎,别死!” 灵溪抬头:“我的蝙蝠呢?哦,我把它挂在 那棵树上了?它是不是飞走了呀?” 远安回头看,飞身而上,从树枝上取下鸟笼,鸟笼已经空了,远安难过:“啊……蓝蝙蝠,蓝蝙蝠也不见了……” 灵溪虚弱摇摇头,落泪。 远安咬牙,把灵溪负在背上,一手提剑,一手拿着鸟笼子。 灵溪道:“我的蓝蝙蝠不见了,我这条命怕是也要交待了。大小姐,我是不行了……我要死了。你就把我放在这里吧,你自己也能去昆仑国国都了……” 远安道:“睁大眼睛,把嘴闭上,别费体力。你给我帮忙,替我办事儿,若非如此,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我绝不能把你扔下!我说了我要救你,我不会让你 十一 7 入宫 阿婴裹上袍子往外跑,宫女们追在后面。 那场面霎时乱成一团。 拓月王妃与贞贞正从外面进来,几乎被撞上。 阿婴裹上袍子,连忙施礼:“母后。”宫女连忙给王妃请安。 拓月王妃扶起穆乐,教训四下:“这是干什么?你们做了什么把阿婴皇子吓得这般惊慌失措?” 宫女们相互看看:“回禀皇妃,奴婢等,只是想为皇子更衣梳头。” 拓月王妃斥责道:“定是你们照顾不周,都下去吧!” 宫女们即下,拓月王妃看着阿婴小皇子惊魂未定的样子,摸着他脸颊笑,满心喜欢的:“谁能想到,我昆仑国的大英雄,了不起的阿婴王子竟然被几个宫女吓成了这副样子。” 阿婴低头:“不……不习惯,不喜欢。” 拓月王妃道:“那,让母后给你梳头,你会习惯吗?” 两人进了里面,阿婴乖乖坐下来,拓月王妃给他梳头:“孩子呀,你刚刚回来,有些从前的事情和规矩记不起来了。你看市井上有人打铁,有人割肉,有人卖字画,这皇宫里面也是一样。你是主人,要被伺候,有些事情不能自己去做。奴才们的,伺候你是他们的活计,你不让他们做自己的活计,他们又怎么讨生活呢?是不是这样?” 阿婴听进去了,点头道:“母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王妃微笑。 阿婴起身:“母后,我换了衣服,去骑马射箭,操练操练。” “好。” 阿婴 即下,王妃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贞贞。” 贞贞上前:“在。” 王妃命令道:“刚才那些奴婢,手脚粗笨,不懂规矩,把她们调开,交代下去,给阿婴皇子甄选一些新的奴婢。” “遵旨。” 拓月王妃略略沉吟:“哎……总觉得他回来之后哪里有些变化。他在大唐究竟经历了什么?” 贞贞回道:“……离开昆仑后,我与阿婴皇子也曾失散,后来终于见面。他中间的遭遇我只略知一二。” “你知道他做什么了?” 贞贞略有迟疑:“……被一户人家收留,充当小奴,伺候马匹。” 拓月王妃难以置信:“什么?你说阿婴曾给人……别说了!这件事不许跟别人说起!……谁曾被他服侍,也不怕折损了自己的福气!” 哈哈你没想到吧,那折损了自己服气的女子此时离得不远。 灵溪这厮肯定是赚了不少,他在昆仑国度的家是个精致院落,这天晚上来了个重要的客人,肥肥白白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是从灵溪手里买奴隶的皇宫内官应瓦。 灵溪把一包钱财放在宫官应瓦手中。 应瓦笑笑会意:“明白明白。不就是这个姑娘要送到宫里去吗?放心吧,我都帮你安排好!” 应瓦拿了钱就走,灵溪过来与远安说话:“安排好了,应该没有问题。” 远安道:“你倒是颇有手段,这么快就找到渠道了?” 灵溪道:“那人是皇宫里的当值太监,专门负责 引入新的宫女奴才,从前欠过我一个大人情,我说什么他都能照办的。咱们运气好,宫里恰巧要入新人,我跟他说好了,你顶替实瓦格大人家的娜娜小姐进宫,这几天就走。听懂了吗?你从此之后就不是大唐来的远安大小姐了,你是实瓦格娜娜。” 远安转转眼睛:“嗯。记住了。只是这样不会穿帮吧?” 灵溪道:“不会。那边实瓦格大人那里也不愿意送亲生女儿进宫。两边对好,不会有麻烦。” 远安道:“太好了,先谢谢你。” 灵溪看看她:“哎,实不相瞒,我还有一 十一 8 再遇贞贞 考完了绣工,又考跳舞。 乐队演奏,宫女们各个舞姿翩跹。 总管不时点头,手指点着:“这位可以,这位也不错,这个……舞姿略显粗重了一些。” 远安还没上场,拧着手指头,浑身冒汗,想起进宫之前灵溪家中,他果然不是危言耸听。 灵溪跟她说:“我昆仑国上至皇室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人人皆爱好舞蹈乐律。入宫宫女,须得能歌善舞。远安大小姐,请问您会跳舞吗?” 远安冷冷一笑完全不当回事儿:“哼,跳舞嘛,我擅长三十六般武艺。跳舞又有何难?” 灵溪道:“请让我看看。” 远安也没含糊,立时给他跳了几步,手臂舒展,刚武有力,还自觉不错,心里挺得意。 灵溪最终难以忍受:“停!停!给我停!” 远安十分不爽:“我这骑马舞你不喜欢还是怎样?!” “你跟谁学的?” “额……突厥武士。” “你真该捅死他!” 远安气馁:“那怎么办?学习舞蹈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我练剑练得出拳抬脚都虎虎生威,不会那种好看的胡旋舞呀。” 灵溪不屑地:“胡旋舞算什么。算了时间太短,教是教不会了。看来我们得想一点别的办法……” 这边吹奏手鼓着腮帮子示意,远安硬着头皮上场了。 总管一见是她,脸上微笑,满怀期待。 远安也是笑笑,硬手硬脚地比划几下,接着就左脚绊右脚倒在了地上。 其它宫女笑起 来。 总管惊讶:“啊?!不会跳舞呀?不会跳舞可当不成宫女,也不能留在宫里呀!” 应瓦在一旁擦汗。 远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巴。 总管道:“娜娜姑娘,你这舞蹈跳得可真是不及你的绣工。 不会跳舞的宫女是不能入宫的呀……” 远安双手合十:“总管大人,我的舞姿是不太优美,可是我会别的绝活儿。” 总管道:“那你会什么呀?表演出来,让我看看。” 远安笑笑,从怀中掏出些药粉开始在手里揉搓,不一会儿放出手掌大小一小块儿云彩。 云彩飘到空中,会打雷下雨,然后散了。 总管讶异:“哎呀,会变戏法呀,这个新鲜。” 远安道:“小人知道舞乐表演原本就是宫女们应该必修的功课,但是我从小就不擅长这个。可是总管大人您说,别人都会跳舞,独独我会变戏法,这不也是让主人们开心的好方法吗?” 总管寻思片刻:“嗯,说的也有些道理。奴才们的使命不就是让主子开心吗?好,这一关你也过了!” 远安大喜:“谢大人!” 不消说这也是灵溪出的点子,远安不善舞蹈,一筹莫展,灵溪道:“现在开始教您跳舞可是来不及了,不如咱们剑走偏锋,我教您几个戏法吧。” 远安将信将疑:“能行吗?” 灵溪道:“还能行吗?哼,会变戏法的人最性感,好几个姑娘为此迷上我了。” “让我瞧瞧。” 灵溪说 着表演了那手搓云彩的戏法,一边对远安说:“这法子虽古旧,但是非常唬人。是秦始皇的术士炼丹药的时候不小心研究出来的。那,你瞧瞧怎么样?厉害吧?” 灵溪的法子果然有效,至此又帮远安过了一关。 总管看着应瓦点点头,应瓦手执丝绢念命令:“经过甄选,可以留在宫中侍奉皇室的人有……” 他随即开始点名,有人入选高兴,有人落选失望。 “实瓦格娜 十一 9 他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昆仑国皇宫高台之上,法师在做法,九星佛珠围绕着皇帝运行。 阿婴小皇子双膝着地,在一旁祈祷。 九星佛珠的光芒将他带入了回忆。 那还是在很久以前,他还没有去大唐的时候,小皇子带着随从骑马在街头经过,街巷热闹却秩序井然,百姓们向他鞠躬致意。 一位长者上前道:“尊贵的阿婴皇子您好!” 阿婴点头:“老人家您好!” 老人道:“您之前派来的医生,治好了我背部的顽疾。这是我自己果园里生长成熟的水果,请您尝尝,收下我这微薄的心意。” 阿婴小皇子收下礼物:“谢谢您!我也祝您永远健康!” 百姓们纷纷将手里的礼物献上。 忽然一人从人群中窜出,倒在了穆乐马蹄之下,穆乐连忙勒马,下来将伤者扶起。 伤者脸上蒙着布,满是血污,战抖的双手向前摸索:“对面的是谁?是大家常说起的那位正直善良的阿婴皇子吗?” “这位长者,我就是皇子阿婴,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 “阿婴皇子,阿婴皇子,您请看我。”那人霍然摘下脸上的布,眼睛是两个血窟窿,“我本来也有明亮的眼睛,跟你们所有人一样能够看见,可是有人残忍地把它们挖了去!把我变成了瞎子,变成了残废!” 阿婴小皇子震惊:“是谁如此凶残?你报官了吗?” 伤者摇头:“官也拿他奈何不得,这个人,这个人就是… …就是你的哥哥,阿衡皇子呀!” 阿婴大骇! 在这皇宫里一个隐秘的角落里,一个少年躺在床上,他脸上蒙着纱布,身形孱弱,此时还是自由之身的阿衡皇子为那少年揭开蒙在眼睛上的布,关切地问道:“怎么样?看见了吗?” 那少年一动不动。 阿衡难过地:“哎,又没成功。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 门口的侍卫们没拦住,阿婴小皇子忽然闯入。 阿衡一见是弟弟,毫无惧色,镇定而又冷淡,用帕子擦手:“是你?你来做什么?” 阿婴上前:“阿衡哥哥,我来找你核实一件事情。” “什么事?” 阿婴小皇子略略思忖,小心说话:“外面有人栽赃,说你,说你挖人眼睛。我不信!特意来问你!哥哥,他们是不是诬陷你?你告诉我,我就把诬陷你的人治罪!” 阿衡轻轻笑:“我当什么事儿,阿婴你也是小题大做了!挖了人的眼睛算什么呀?整个昆仑国都是你我二人的,为什么我就不能跟老百姓要一双眼睛了?一双算什么?我想要多少就应该有多少!” 阿衡说着掀开了一块黑色的布,那下面透明的器皿里面都是人的眼球。 一旁他自己的侍卫见了,都开始呕吐。 阿婴大怒,抽刀压在了阿衡的脖子上。 阿衡看看他却笑了:“怎么还要杀我?阿婴你好大的胆子呀……” 阿婴霍然改了念头,猛然回身去取榻子 上躺着的少年。阿衡大急,挺胸挡在他前面。 阿婴道:“那是谁?” “跟你没关!” “我早就听说了!哥哥还跟这个迷惑你的妖人在一起?!要不是他,阿衡哥哥你怎会堕落如此?!” 阿衡终于软化了,哀求着:“阿婴,我求求你别!我确是为了给他治眼睛,可是我求求你想想,如果我能治好他的眼睛,从此之后,别人的眼疾我也都能治了,这不是好事儿吗?阿婴,哥哥求你别碰他!” 阿婴小皇子恼恨着犹豫着,缓慢收回刀:“阿衡哥哥,你,你如此糊涂!”他扭头就 十二 1 下毒 皇宫庭院里,远安把穆乐连自己名字的不记得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灵溪说了,他也是满脸诧异:“你是说,他手里拿着你给的名牌,却不记得那上面实际上是自己的名字了?” 远安道:“嗯。就是这么说的,我听得明明白白。” 灵溪摇头晃脑地:“……居然有这等事?阿婴皇子不是失忆了吧?他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认得你?又怎么会将佛珠还给你?” 远安十分恼火地:“我原本想着,见了面先揍他一顿,要回佛珠,再给他放血。这样一来,更复杂了。” 灵溪道:“……也许是你听错了也未可知。也许两个人一旦照面,什么事情都想起来了,也有可能。为今之计,你抓紧时间跟他相认,再作打算!” 远安点头,咬牙切齿:“嗯好!我这叫应瓦来安排!” 同一时间里,皇宫中的佛塔内,戴着面具的阿衡皇子用手里的树叶折成一只小虫子,放到窗口处,小虫子渐渐活了,在阳光中飞走,那小虫子飞到了波凯将军的手上,又变成了几枚树叶,波凯将军把它展开,沉吟思索着。 未几,将军府的偏厅里,波凯将军从外面进来,三个早已等候多时的亲信起身相迎。 波凯将军摆摆手:“三位免礼。” 波凯将军落座,倒酒,向那三人举起酒杯:“三位与我一样,都曾受到阿衡皇子的赏识荫庇。如今阿衡皇子有难,被吾 皇陛下囚禁在佛塔之内,阿婴小皇子依仗着吾皇与拓月王妃的信任一人专宠专权,我等不能袖手旁观。” 亲信们应和道:“决不能!” 波凯将军道:“我曾劝谏阿婴小皇子启用九星佛珠攻打南诏国,他却胆小保守,执意不肯。这是暴殄天物!既然如此,我等决不能答应。想要启动佛珠,必须先除掉小皇子!三位壮士,你们分别是下毒,暗杀和格斗的高手,行刺阿婴皇子的任务就拜托给三位了!我这一杯酒,敬三位英雄!” 正如波凯将军所言,那三人其中之一乃是下毒高手,手背上纹刺着一只马蜂。第二位是一位暗杀高手,指甲内藏着小刀。第三位是一位格斗专家,拳头上直冒青筋,三位刺客道:“决不负将军重托!” 四个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各自面露凶光! 翌日下午,皇宫的酒窖内。应瓦把一壶酒放在托盘上,交给远安,嘴里嘱咐着:“阿婴皇子在花园里招呼客人,你去送酒!哎我说,我是换掉了别人,让你去献酒,你可得端得稳稳的啊!别出差错。” 远安道:“明白了。放心吧。” 她出了门正往前走,一个宫官走过来唤她:“站住。” 远安上下打量他:“大人。” 那宫官上来道:“这是什么?” 远安道:“阿婴小皇子在庭院里招待宾客,这酒是送去给那边的。” 宫官道:“站住,等我先验一验。” 远安停住,见那 人从怀里拿出个精致盒子,取出里面一个细小棒子在酒里搅了搅。 远安留意到他手背上竟纹刺着一只马蜂,那宫官把小棒子拿出来看了看:“没有变色,可见无毒,可以拿去给阿婴小皇子了。” “是。” 远安低头前行。 那人在她身后胸有成竹地冷冷一笑:那正是波凯将军派来的第一位用毒的杀手。 御花园中,芭蕉树下,阿婴小皇子正在与若干青年武士切磋武艺。 拓月王妃等人在旁边观看。 小皇子将一人摔倒。 拓月王妃点头微笑。 武士起身:“阿婴皇子好身手,臣甘拜下风!” 阿婴道:“真的尽力了?没有让着我?” 十二 2 她是你的了 这一夜月黑风高,波凯将军派来的第二位刺客在皇宫房檐上跳跃行走,他是轻功高手,情谊地躲过执勤的宫廷侍卫,来到了阿婴小皇子的寝宫中,扒开琉璃瓦,向下观察。 阿婴小皇子正在擦拭手中的宝剑,陷入回忆之中:那是他去大唐之前,父皇还康健的时候,阿婴与父皇比剑取胜,剑尖指向了皇帝的太阳穴,阿婴赶紧收剑,给皇帝跪下:“儿臣无礼,冲撞了父皇。” 皇帝把阿婴扶起来:“从小教导你习武,为的还不是有一天你能战胜父皇? 这把剑就送给你了!” “谢父皇!” 皇帝略略沉吟:“阿婴,父皇想问你一件事情。” “父皇请讲。” “如果有一天,我把皇位传给阿衡,你当如何?” 阿婴略略沉吟:“儿臣自当好好辅佐阿衡哥哥,治理国家,造福百姓。”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把皇位传给了你,你猜他会怎样?” 阿婴想了片刻:“……如果父皇这样问阿衡哥哥,我想他也会跟儿臣回答得一样。” 皇帝笑笑:“可惜呀,阿婴,阿衡他,他不是你。 他心术不正!” 阿婴抬头分辨道:“父皇,上次猎鹰的时候,您曾今语重心长地教导过我们两人。 阿衡哥哥保证过再也不修炼邪术了,他,他应该会改好的呀!” 皇帝忽然动了气,猛然起身:“嘴上说改好了,实际上他有没有真的做到? 阿婴你且随我来。 我们去看看如何? ” 太子寝宫的密室里,阿衡仍在钻研着他的邪术,他那失去眼睛的朋友坐在一边,肠子一样的烧瓶器皿里各种颜色的液体咕咕冒泡,最后形成黑色的药液,一滴一滴地析出,被阿衡接住。 一个活人被绑在台子上,躺着,挣扎着:“阿衡皇子!皇子殿下! 我是您最忠实的奴仆呀!请您饶了我!” 阿衡笑着走过来:“对呀,你既然是我最忠实的奴仆,就把你的生命贡献给我! 全都贡献给我!” 阿衡把那黑色的药液滴在活人口中,一缕青烟,那人停止了挣扎。 阿衡挖出了他的眼睛,正要给那位瞎了眼睛的朋友换上,嘴里安慰着:“你等等,这一次一定成功。” 正在此时,阿婴与皇帝忽然赶到。 阿婴断喝:“住手!” 阿衡吓了一跳:“父皇!阿婴!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皇帝恨得咬牙:“你答应我要痛改前非,原来是一派胡言,你仍然在修炼邪术! 阿婴,捉住你的哥哥!” 阿衡扔了手里的东西,抱起他的朋友就要往外走,阿婴飞出长刀将阿衡的衣袖扣在墙上。 阿婴上前,抽出长刀就要刺向阿衡,倒在地上的阿衡忽然笑了:“对,下手!杀了我! 杀了我,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你继承父皇的大位了!” 阿婴的刀举起,战抖着却没有落下…… 风吹来的声音打断了小皇子的回忆,他把手里的剑放好。 与此同时,刺客从树 上如同蜘蛛一样吊着绳索缓缓而下。 而远安正手持水果篮,穿过庭院赶来。 此时的情景是:刺客盯着穆乐。远安看见了刺客。 远安大骇:又有刺客来暗杀穆乐了?! 马上摸自己腰间,要抽出软剑,糟了,换了宫女的衣服,没带软剑!哎呀呀! 刺客数个飞镖已经插在双手之间,瞄准就要飞向穆乐。 远安急得要命—— 十二 3 审问 话说那收了钱的宫官应瓦一见远安被逮着了,害怕波及自己,这就要跑,他背了小包袱偷偷摸摸地正要往外走,在宫里一处拐角忽然撞上灵溪。 灵溪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应瓦的肩膀:“你哪里去?” 应瓦哭丧着脸:“哎呀你还敢跟我说,你塞进来的那个,那哪是什么家穷的孤女,那个一直在不停地四处闯祸,昨晚上居然去行刺阿婴小皇子了!我在这宫里做得好好的,弄不好这次也得被牵连了!我呀,我干脆走为上策!” 灵溪抓着不让走:“慢着,你先别走!把话给我说明白,她昨天晚上真的行刺阿婴小皇子了?” 应瓦道:“我骗你作甚?” “那她现在人呢?” 应瓦道:“那女子真是疯癫,阿婴小皇子没关毛病,把她发落到贞大人手里了,她可是有手段的人,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灵溪大骇,愣住了,喃喃自语:“她还真有些血性,真的出手了?” 应瓦想要脱身,被灵溪抓住不放:“你这蠢货,现在跑出去有什么用?真的查出了什么阴谋祸事,你就是跑到海角天边也能给你捉回来!” 应瓦听闻都快哭了:“那你说怎么办?” 灵溪道:“那就让她不说实话不就完了?” “......怎么办?” 灵溪将一个小包袱交给应瓦:“把这个拿去送给她,让她活吞下去!” 拳头大的小包袱里面有活物在动,应瓦不禁好奇地:“这 是什么?” “跟你没关!” 应瓦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容易,她犯的是死罪,我如何见到她?又如何把东西给她?” 灵溪把他拽过来耳语:“宫中重犯大多关在皇宫西南角的佛塔,最上面一层关着的是阿衡皇子。那姑娘应该被关在下面!别废话了,你若想自保,就想法子照我说的办!快回去!” 应瓦寻思灵溪说的也有些道理,硬着头皮往回走,想想不对,回过头来:“你这个倒弄奴隶的人贩子,怎么对这个皇宫比我还熟悉?” 灵溪淡淡一笑,眼睛里面暗光闪动,只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阴暗的牢房里,远安躺在地上,泪痕未干,脑袋里面一帧一帧的画面:她躲在花盆后面,看见穆乐手里拿着刻着名字的木牌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她把他摁在地上,他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那洞房之夜,穆乐对着远安大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远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轻轻说道:“如他所愿,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脚步声,贞贞带着侍卫们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吧,我有话问你!” 远安擦了一把脸,强打精神坐起来:先活命再说吧…… 牢房边上就是审讯室,远安一进来就被被摁在地上,她挣扎着分辨着:“都说明白了还要我怎样?我不知道刺客是谁!我是宫女,正要去给阿婴小皇子送果篮,看见他想 要行刺皇子,随即出手相救!你们当侍卫的无能失职,我挺身护主,哪里有错?” 女人整起女人来真是不手软,贞贞下来抓住远安的头发往地下撞:“还不老实,还想抵赖?! 你挺身护主?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杀人灭口呀?给我老实说:你是谁!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远安大叫:“我名叫实瓦格娜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贞贞看着远安的脸沉吟:“你这张脸,我有印象了,上次跟我打马虎眼,这次我想起来了!你是唐人!你是从大唐来的奸细!” “胡说八道!” 贞贞冷:“不怕你不肯说实话,我有要人老实讲话的灵药!来人啊!把那用来审讯的灵药上来!” 十二 4 带出牢房 贞贞的手下们把人事不省的远安扔进牢房里就走了,远安躺在地上,良久没动。 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她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向外看了看,慢慢爬起来,擦了一把口边的鲜血,竟是并无大碍。 远安道:“她的伎俩果然狠毒!咬得我舌头好痛呀!” 她伏在地上扣嗓子眼催吐,终于反胃,一口吐了出来,一只活着的小鸡湿淋淋地从她嘴里蹦出来,远安把它拾起,送到窗外放走,擦了擦嘴巴:“哼。好在灵溪帮忙,我早有准备。要不然还不真得被那么老长的一条大蜈蚣给折腾死?! 远安阴阴一笑,想着不久之前,那乔装打扮的应瓦拎着食盒进来,坐在外面招呼远安:“哎,哎,过来!过来!” 远安凑过来:“是你?” “灵溪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进来。”应瓦四处看看,从食盒里面拿出还在活动的小包裹,打开一看,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鸡仔。 远安纳罕:“干什么?” “活吞下去。” 远安气得差点没蹦起来:“要害死我灭口啊你们?” 应瓦指着远安鼻子:“害你?这是救你呢!我我我跟你说,你落到贞贞大人手里你是完了你!去年她逮着个人,不肯说实话,贞贞大人喂他吃了蛊虫,那人说了实话也完了,最后尸体被扔出去,肚子里面被蛊虫咬得呀,肠穿肚烂!肠穿肚烂你懂不懂?” 远安也是害怕了:“真的?” “糊弄你作甚? 灵溪 让我送这个小鸡仔进来,你把它活吞下去, 等会儿再给你喂蛊虫,小鸡仔在里面正好把那玩意就给吃了。然后你再把它吐出来。保你没事儿,肚子完好!” 应瓦说罢走了,远安犹豫再三,终于抓起小鸡仔咕噜一声咽了进去。 此时的远安结束回忆,躺回地上团着手寻思着:“穆乐竟真的使人用这样的手段收拾我,他是真的记不得我了。他如今失去记忆,记不得我,又怎会将佛珠还我?如今他跟我,就是陌生人。我可怎么再把佛珠弄回来?...…” 忽然翻了个身,流眼泪哭了起来:“难死了,难死了!我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么个冤家?!现在可怎么办啊?我难道一定要留在这里等死不成?” 远安稍稍镇定了,抽了鼻涕,凝神想了很久,忽然坐起来抓着栏杆对着外面大叫:“我有大事要禀告阿婴小皇子!” 过了良久,侍卫上来:“喊什么喊?阿婴皇子?来了这种地方就在这儿等死吧!还要见阿婴皇子!” 远安道:“你去见阿婴皇子,不用说别的,只把两个字告诉他。” “什么?” 远安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充满感情和希望:“穆乐!” 侍卫冷冷一笑:“等着吧你!” 侍卫转身走了。 远安瘫坐下来,最后一丝希望仿佛落了空。 牢房的拐角,阿婴小皇子正站在那里,只问侍卫:“她说什么?” “启禀皇 子,那宫女只让我把两个字转告与你。” “哪两个字?” 侍卫如同远安一样,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充满感情和希望:“都乐。” 小皇子差点没气死,一把推开侍卫,对手下命令道:“以后换个耳朵好的看守!我离得这么远自己都听明白了!” 四下惶恐。 小皇子从怀里拿出木牌,抚摸着上面的两个字,良久,终于抬脚直奔远安的牢房。 两人再次见面,栏杆两边,相视良久。 小皇子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是威严的:“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 此时的远安心里面 十二 5 各怀心机 远安清醒白醒地:“我是实瓦格大人家的女儿娜娜。” 小皇子紧紧盯着她的脸:“那,穆乐是谁?你为何知道我那木牌上的两个字?” 远安灵机一动:“穆乐是......我的小名。” 小皇子看着远安,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远安继续胡诌:“穆乐就是我,我就是穆乐。木头名牌,我送给你的,你不记得了?用的是大唐的文字,因我母亲是唐人。......去年水灯节上,我与你相见,我只看见眼前丰神俊逸的少年,后来才知道你是尊贵的阿婴皇子。水灯节后,您没有马上回宫,与我骑马畅游树林,又去寺庙进香。佛祖跟前,你说要跟我作最好的朋友。我便把那随身携带的木牌送给了你。您那时说要去大唐,允诺我说,回来之后就再同我见面。如今您终于回来了,您把我和这些事情都忘了吧?我拼了命来当宫女,就是要跟你把这些话说明白!” 居然有前有后,有因有果,小皇子一时也是蒙了:“......果真有此事?” 远安再接再厉:“说你是小贼,是骗子,是我太过激动,一时脱口而出。可是皇子把我的心拿走了,不是偷心的贼又是什么呢?” 小皇子困惑地:“这话说的真是缠绵感人,不过,你跟我之间真有这等事?怎么我毫无印象呀?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编瞎话骗人呀?” 远安觉得他眼看要信 了,扑上来用力地抱住穆乐:“不骗人!都是真的!好在我找到您了!我再也不走了!皇子就把我留在您身边好好地,尽心尽力的伺候您!作您的奴才吧!” 小皇子从远安的怀抱里挣脱开,推开她的脸,看了她半天,明显还在斗争。 远安道:“对,请您再仔细地看看我,您只是一时忘了,不过您对我有印象,您记得我的是不是?” 小皇子沉吟良久:“是的,没错。你的这张脸我确是见过的。” 远安热泪盈眶,差点没叫爹爹。 小皇子又道:“可是你说的什么水灯节,什么我的允诺,我却是毫无印象。也罢,无论如何你也曾挺身救我,那就留在宫中,做我的近侍宫女吧。” 能做小皇子的近侍宫女这是人类的一小步,远安的一大步,远安霎时高兴地:“谢阿婴皇子。”转过头,她心里忖道:什么皇子,还不是同从前一样好骗?我说什么他都相信。 小皇子转身离开,脸上是一层神秘的笑:此人说的若非实情,名牌的事情她怎会如此清楚?我与她又分明就是早早相识的感觉。可她说的若是真话,为什么眼睛不停地眨?人不是撒谎的时候才这样频繁眨眼睛的吗?算了,我且把她留在身边,看看这人不顾生死,死皮赖脸地接近我,究竟是意欲何为! 小皇子回头看看远安,两人相视一笑,打了个哈哈,实则各怀心机。 艳阳当空。 远安遭 了这么多罪终于找到了盗走佛珠的穆乐,而此时的洛阳城中,郁王府内,星慧郡主与王妃正跟随师父刺绣。 星慧忽然扎了手,吃痛。 王妃道:“又扎手了?让我看看。” 星慧道:“不碍事的。 哎,可惜了这块帕子,沾上血,都脏了。” 王妃道:“你从小就不喜欢这些女红活计,何必非得难为自己呢?” 星慧低头不言。 王妃叹了口气:“哎......我知道,都是为了赵澜之!” 王妃眼色,身边众人下,只剩下星慧与王妃,王妃对星慧低语:“告诉嫂子,你们,你跟赵澜之,你们好了吗?” 星慧闻言头压得更低,半晌没说话,再抬起头来,竟是满眼泪,冷冷笑:“嫂子,怎么算是好了呀...…?” 十二 6 为奴 昆仑国皇宫中,这一日阳光明媚,远安醒来,心里得意,不由得吟诗一首:“顺利过关我进了皇宫,一切尽在我掌握中。慢慢搞定那小混蛋,夺回佛珠我就立了大功嘿立了大功!” 领头的宫女进来,一把掀开被子,薅出远安。 远安大惊:“慢慢慢,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是奴才自己不知道?日头这么高了才起,我可以让人打你板子的!快去干活儿!” 远安甩开她,整理衣裙:“知道了!知道了!” 片刻她便与一众宫女在山一样的衣物被服前,远安难以置信,摇头笑:“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哈哈这怎么可能呢?我可是穆乐......阿婴皇子亲自要到宫里来的人。我跟他的关系很暧昧的...…弄不好以后我就跟他成亲了,你们怎么能让我跟你们一起洗这么多衣服?” 领头的宫女笑道:“哈哈哈你们看这个新来的,她疯了!还说要跟阿婴皇子成亲的鬼话!胡说八道!再说了,谁跟你一起洗呀?这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活儿。你确实是主子要来的人,因为他觉得你生的粗壮有力,适合干重活儿。然后我们就轻松了。那,别废话了,快开工吧,洗不干净干不完,可是没有饭吃的!快去吧!” 远安目瞪口呆,私下无策,只好干活儿,用大锅浆洗被服,无比辛苦。 穆乐远远看着,轻轻一笑。 用餐的时间 到了,精疲力尽的远安从外面进来宫人处,一看到食物高兴了,卷起袖子拿起碗就要吃,却被人叫住:“哎哎哎,干什么?” “吃饭啊干什么...…” 宫女道:“这是我们的粗食!你的不在这里!” 远安拿着碗,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的在哪里?” 宫女拿过餐盒:“瞧你干活儿这么辛苦,一定要吃点好的补身。那,这是给你准备的好吃的。” “哦?这样看来也不算太过分。”远安打开餐盒,愣住了,“这,这什么东西呀?一盒子花瓣?这玩意能吃吗?!” 宫女们围上来起哄:“哎呀,大家快看,真不愧是阿婴皇子亲自选的人,累了这么一天,主子给她准备了这么高级的食物!我们真是好羡慕呀!哈哈哈哈...…” 远安看看四周:“姐姐们这么羡慕,我拿这些换你们的干粮可以吗?” “那怎么行?我们可不敢!这可是新来的宫女才有的优待。快吃吧,啊!好好享受!好好感恩!” 远安一时虚弱地:“......有花吃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我且吃点,免得胃酸。”她拎着食盒坐到檐廊下面,一口一口把花瓣填进嘴巴里。 忽然听到上面有嘶嘶的声音。 远安抬头会意,嘻嘻一笑。 正是灵溪带了食物来,远安大嚼大咬:“原来以为上了刑就算完了,我呀自己还高兴呢,可哪里知道那才是刚刚开始。我可是 苦了,干了那么多粗活儿,还不给饭吃,让吃花!你看我有多辛苦,脸都瘪下去了!” 灵溪看着她笑道:“无论如何,苦是没有白吃。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混到阿婴皇子身边了。远安姑娘,我恭喜你。” “这个倒是,也多亏了有你鼎力相助。哎,说句实话,我从小到大行侠仗义,坏人怪兽妖精都杀得,毒酒毒虫也吃得,就是不会干活儿,不会当奴才。照这样,我也不知道还能忍到几时。” 灵溪凑过来:“说起来,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远安道:“如今我能接近了他,就有机会找到佛珠。我找到了佛珠就马上回大唐。回大唐之前我先要捅死他。左一刀来,我再右一刀。右一刀来,我再左一刀...…” 灵溪听了摆手道:“行了 十二 7 相拥而眠 远安的手指轻轻拂过穆乐手臂上的伤口:“阿婴皇子即使受伤,身上从来都不留伤口疤痕,怎么这里的伤口却不愈合呀?” 穆乐自己也是想了想:“不知道,这伤是在哪里受的都不记得了。你怎么知道我身上不留伤口疤痕啊?” “......我想皇子身为武将,出入沙场,身上别处却没有伤口,因此猜的。” “你猜得不错。确实如此。我身上从不落疤,只是肩膀上的这块伤怎么都好不了。” 远安心念一动,心想机会来了:“......这样的人,奴婢还认识一个。” “哦?是谁呀?” “是我家中看马的小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人贩子关在笼子里,坏蛋用鞭子抽在他身上。皮开肉绽,可可怜了。我把他买回家去,却发现无论他受了什么伤,不管当时流了多少血,有多痛。那里很快就会好起来。一点儿伤疤都不留。”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穆乐安静地听,暗自出神:“你买下他,是觉得这个孩子可怜?” “我见不了可怜的人受欺负。” “那你对他好吗?” “......我想要对他好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总跟心里想的不一样...…结果到最后,明明想要对他好,却变成对他不好。…...我说明白了吗?” 穆乐笑笑:“明白了。笨蛋都这样。” 远安翻翻眼睛。 穆乐转过身,两人面对 面,小皇子轻轻地付下身体。 远安紧张地,以为穆乐要亲吻她了。 可穆乐倾身向前替远安擦去了残留在脸上的鼻血:“你火气太大了。下去在外面值夜吧。” “是。” 远安离开,来到外面,乌云聚集,要下雨了。 深夜时分,小皇子的寝宫外,远安蜷在地上正在打盹。 忽然听见房间里的闷闷一声。 远安惊醒,进屋,穆乐从床上跌倒在地上,远安赶快上前将他扶起:“皇子?阿婴皇子?!” 穆乐醒过来,大声地喘着粗气。 远安端水过来,穆乐一饮而尽。 他皱着眉头,那样子好像是哪里疼,远安抱住他。 小皇子抬眼看她:“别走,在这儿陪我说说话。” 远安坐在床头,穆乐头枕在她的腿上,远安轻轻拍他的后背。 两人温柔默契。 远安心念一动,心想机会又来了:“皇子长得这么大了,也会害怕打雷闪电?” “这件事情你要是说出去,我就要你小命。” 远安道:“我不会说出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呢?”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小皇子道:“我刚才也在想你之前说的话......你知道你的小奴为什么身体上受了伤也会迅速地愈合吗?” “为什么?” “在昆仑国有这样一种人,从出生开始就要被培养上沙场当战士。他们要有铁一样的筋骨和植物一样迅速愈合的皮肤。每每身上 受伤,就要用丛林里的再生草熬成汁液与血肉融合在一起,再生草的汁液又辣又苦,被施用到伤口上会痛苦无比。 可它却可以改造人的肌肉皮肤,让它们真的如同植物一样迅速复原。久而久之,就把人的体质给改造了。” 穆乐的眼前,是自己年少时候的画面: 幼年时与黑豹子搏斗,制服了豹子,却被抓出血淋淋的伤口。 法师们熬制草药,滴在他的伤口上,他疼地浑身颤抖,可是伤口却迅速的愈合…… 身体就是这样 十二 8 遇险 在毫无迹象的情况下,远安遭遇了拓月王妃。 当时她正在浇花,心里暗暗得意着境遇的变化,再没人欺负她,没有留意到这皇宫里权势最大的女人在旁边经过。 发现时已经晚了,远安赶快跪下回避,拓月王妃从她身边经过。 王妃回头看看,问身边宫人:“那张脸怪好看的,只是我没见过。 是谁呀?” “启禀王妃,那是刚刚调到阿婴皇子身边伺候的宫女娜娜。” 拓月王妃记忆里原没有这个名字:“是哪一个?” “……几日前,有刺客潜入宫中想要刺杀阿婴皇子。这个宫女向刺客投掷水果,也算是挺身救主,立了大功……” “什么背景调查清楚了吗?” “贞贞大人给她上刑审问了,没查出什么异常。后来阿婴皇子亲自把她从牢房里面提出来调到宫里作近侍宫女。昨夜……” 拓月王妃回头看看,警觉地:“昨夜怎么了?” 宫人上前在王妃旁边耳语,王妃惊讶的:“你说什么?那个宫女娜娜,昨夜留在阿婴皇子寝室中了?” “回禀王妃,正是如此。” 拓月王妃沉吟道:“阿婴年纪尚轻,从来不近女色。真没想到,这个宫女进宫都没有几天,竟有这般进境。果然颇有手段。传旨,让贞贞过来见我。” “遵旨。” 不一时贞贞来到拓月王妃寝宫,王妃道:“一个新来的宫女,昨夜竟然留在阿婴的寝室中了。这事儿你听说了吧?” “… …臣有所耳闻。” 拓月王妃道:“我对这个人不放心。贞贞,你去帮我做两件事情。” 王妃暗授机宜,贞贞点头领会:“小人遵旨。这就去办!” 当天晚些时候,远安手里的活计还没干完却被宫女带到花园之中。 宫女道:“就在这里等着,拓月王妃要找你说话。” 远安不解:“拓月王妃找我?她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好事儿。也许是你伺候阿婴皇子伺候得好,王妃要奖励你呢!就在这里等着哈。” 远安在庭院里转了半天没有人来。 一回身,拓月王妃与贞贞出现在后面。 远安跪下:“给王妃请安。” “抬起脸来,让我看看。” 远安抬头,拓月王妃仔细打量,摇了摇头:“长相是不错,只是眉毛又粗又乱,这可不是个乖孩子。” 远安不满:“奴婢不知道,皇妃还会看相。” 贞贞就要拔刀:“大胆!竟敢对王妃无礼!” 拓月王妃把贞贞挡住,继续和颜悦色地问远安:“知错吗?” 远安摸不清对方套路:“什么错?” “你与阿婴太过接近,你想要迷惑他。” 远安沉吟,心里大概知道了个缘由,想起小皇子跟自己讲的话竟也来了气:“……我没想要迷惑皇子,可与他接近又算是什么错?比起他从小你们把再生草的汁液跟他的皮肉混合在一起让他无比疼痛,就为了他能会打胜仗。我陪皇子说说话也是错?” 拓月王妃放弃沟通,看 着远安点点头。转身走了。 远安正对着自己在阳光下的影子。 忽然看见身后一个阴影罩下来。 她敏捷躲开,回身看正是一个宫廷侍卫:“你们想要怎样?” 贞贞扬手:“给我拿住她!” 远安已有防备,侍卫不敌,被她打倒在地,她正要逃走,又是五六人飞身而下,用麻袋套中远安,远安还要挣扎。 贞贞上前,抡起大**敲上去,袋子里的远安晕倒,再不折腾了。 十二 9 身份揭穿 小皇子在最后一刻赶到,从贞贞手中救下远安,他再没耽搁,直奔皇宫与拓月王妃对质。 拓月王妃好像早有准备,头也没回,一边浇花一边说话:“没错。你用不着怪罪贞贞,是我下的命令,是我叫贞贞除掉那个女孩。为什么?因为你不应该跟她亲近!听我说孩子,多余的感情是一个人的包袱,它以后会阻挡你成为治理这个国家的了不起的君主。” 小皇子摇头,难以置信。 拓月王妃放下花洒,回头看他:“我年轻的孩子,从小我把你养大,我告诉你的怎么可能不是箴言?你的兄长阿衡的教训你忘了?你的任务是要守住佛珠,保卫这个国家,而不是儿女私情!你以后会有一个贤良的女子做你的妻子。你不要着急。我会帮你甄选出来一个最优秀的女孩儿!” 小皇子道:“母后,自我从大唐回来,总是感觉头脑混乱,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可是我直觉里知道自己跟这个女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请你们以后都不要再为难于她。我不答应。” 穆乐转身就走,拓月王妃从后面叫住他,走上前,镇定的慈祥的:“阿婴……” “母后。” “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的时候跟着你父皇登高去雪山上狩猎,拾到一只僵死的蛇。你心肠软,可怜他,把那条蛇放到怀中想要让它苏醒。没有人阻止你,也没有人给你讲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那条蛇缓过 来,咬了你跑掉,差点要了你的小命。你记得吧?” 穆乐沉吟:“儿臣记得的。那是父皇与母后特意给的教训。” 拓月笑笑:“那就好。来呀!请实瓦格大人上来!” 实瓦格大人上殿,给穆乐与拓月王妃下跪,举手投足小心翼翼:“罪臣实瓦格给王妃与皇子请安。” 穆乐不解:“实瓦格大人为何自称罪臣,你犯了何罪?” 拓月王妃道:“实瓦格大人,请你告诉阿婴皇子,你为何称自己是罪臣啊?” “……启禀皇子,宫里遴选宫女,本来有我的女儿娜娜,可是臣教导无方,小女她不愿入宫,臣拧之不过,就请人想办法找了别的女子冒名顶替入宫……臣该死!” 小皇子愣住:“这样说来,那个宫中的娜娜并非是你实瓦格大人的女儿?” 实瓦格道:“臣的女儿娜娜为了躲避遴选宫女,被送到姑母家。宫里的那个冒名顶替的是谁,臣,臣也不知。” 小皇子惊讶,拓月王妃淡淡一笑:“你先请下去吧。听候发落!” 实瓦格大人下。 拓月王妃对正了穆乐说话:“没有一个母亲不会为她孩子的纯真善良而骄傲。可是阿婴,你身为皇子,有时候这样的品质会为你招惹麻烦。这个女子若仅仅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人还到罢了,如果她来,接近你,抱有什么特殊的目的,那么你想想,她是不是也会想那条苏醒的蛇一样咬你一口,然后跑掉呢?” 王妃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小皇子沉吟良久:“母亲你说得有道理。是儿臣忽略了,我一定会小心。” 拓月王妃看着孩子纯良的脸:“我也在想,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有什么特殊的目的,那么究竟会是什么呢?可能为了你这个人……”奇书楼小说网 小皇子接下去道:“……也可能为了我手里的九星佛珠。” “那么,她可能就是一个最危险的人!” 小皇子凝神思考,半晌没有说话。 拓月王妃道:“孩子呀,我倒是有个主意……” …… 刚刚脱险的远安跪在外面,被持刀守卫们关押,已经等候多时。 小皇子出来,扶起她:“娜娜,之前是误会,我已经与母后交涉,她跟贞贞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与你。你就安安稳稳地留在我身 十三 1 佛珠的秘密 不由分说,两人两骑出了皇宫,把风和旷野都抛在了身后,直到碧绿的河水拦住了去路,索性下马,沿着河滩牵马前行。 忽然,草丛中有小草蛇经过,马儿惊跳起来,远安执起手中的马鞭将一抽,蛇瞬时断成两截。受惊的马儿不停嘶叫,远安另一只手拽住了马,温和地低语了几句:“安妮罗比的活络……” 马儿安静下来。 “你会驯马?”小皇子看看她。 “从前不会,后来家里买了个小奴,教过我几句。”远安瞟了一眼身边的这位皇子,微笑道,“他会说很奇怪的话,马儿都听得懂,说是在它们耳边说了就会听话了。” “就是那个偷了你东西的小奴?” “就是他。” “那你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吗?”小皇子问道。 远安摇头。 “你说的是,乖乖地听话,等会儿给你盐巴粒儿吃。” 这一句话像是把她打了一棍子,远安出神地看着阿婴小皇子的脸,又想起从前,马厩里穆乐抱着马儿的头,轻轻地说话。 “原来是这样。”远安喃喃道,“那……阿婴皇子,你是怎么学会跟马说话的呀?” 阿婴小皇子轻轻地梳着马儿的鬃毛:“出入沙场的战士,最后一个并肩战斗的朋友,最后一个救你活命的机会,可能就是你的马,我从小就跟着几辈传家的马师学习驯马,学习如何跟它们说话。” “嗯。” “我倒是对你那个小奴有些好奇,” 小皇子道,“听上去他跟我有些相似之处。” 远安转过身去:“那个小奴才怎么能跟阿婴皇子您相比呢?您这么尊贵自信,他是个小孩,没什么主意,我要他怎样就怎样。我欺负他,他也不知道反抗。是个最好最乖的小奴。” “可是他偷了你的东西。” “……是的……”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一定不好受。”阿婴道。 远安咬着嘴巴硬是没再敢接茬:说谁呢?就是你呀! “哎,前面有个寺庙,我们去给佛祖上柱香吧。” 远安抬头望去,阿婴小皇子手指那端,安静地坐落着一座小小的寺庙。 两人脱了鞋子进了寺庙,给佛祖献上鲜花,敬香,拜佛。 有满脸皱纹的老僧在两人身上点水,教他们两个双手合十,各自许下愿望。 片刻之后,阿婴小皇子问远安:“你跟佛祖说了什么?” 远安依然虔诚地仰望着佛祖:“我请求他,让我早点找到那个小奴,让我赶快找到被他偷走的东西。皇子你呢?” “我跟佛祖说,遇见被我看重的朋友不容易,希望她能够待我真诚,希望她能跟我说实话。” 远安听后转转眼睛,轻轻笑了:“那阿婴皇子你自己呢?你待朋友真诚吗?” “我吗?”小皇子饶有意味地咀嚼着远安的话:“自己说自己真诚有谁会信?不如你考一考我?看我愿不愿意对你说实话?” 远安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我呀… ...想问问皇子,那个……” “什么?” “……听说您从大唐找回了失踪已久的九星佛珠,是有这件事情吗?” “是的。没错。” “皇子您能不能跟我讲一讲那九星佛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呀?它原本就是你们…...哦不,我们昆仑国的宝物吗?” 这问题好似正中他下怀,阿婴小皇子轻轻一笑:“娜娜,你问的是一个好问题。天下人凡是知道佛珠的传说,都以为那是个无上的灵物,殊不知,它带来更多的是……灾难…..” “哦?” 十三 2 原来是个陷阱 昆仑国的皇宫里,夜幕降临。 寝宫内,阿婴小皇子打开手中的匣子,里面是九星佛珠,熠熠生辉,他合上匣子,信步离开寝宫。 小皇子的身后,远安一直偷偷跟在他后面,心想他这是拿了佛珠去给皇帝治病了? 只见那小皇子穿过皇宫庭院,直取皇帝居住的高台。 侍卫们在门口守卫森严,远安同猫一样从外面攀墙而上。 及至最高处,小窗外面,远安停住了。 她看见里面的情景,法师们正在启用佛珠为皇帝治病,那九颗佛珠在空中回旋,熠熠生辉。 “三藏佛珠果然有如此神力!”远安惊讶道。 此时皇帝已能坐起来,被运行着的佛珠环绕着,脸色渐渐发亮。 不一时月亮西斜,佛珠落下,法事结束。 阿婴小皇子向皇帝跪下请安告退,皇帝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远安见穆乐要离开便从高台外面借助树木,轻轻地跃下,在后面继续跟踪。 只见那小皇子来到一处小桌前,拧开机关,将手中的佛珠藏在里面后,继而独自离开。 远安大喜,心里道:“原来他把佛珠藏在这里,若不是跟着他,我自己可去哪里找去!”待他走远,远安急忙上前,如法炮制,打开机关,从里面拿出小匣子,高兴地打开一看,一只蟾蜍从匣子里面跳出来。远安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整个庭院被火把点亮,阿婴、拓月王妃、贞贞,还有众多皇 宫侍卫同时出现在了远安面前。 拓月王妃看着远安,微笑着对穆乐说:“阿婴,你瞧,我们想得没错,这个姑娘混入宫中,果然是意在九星佛珠。” 小皇子走过来,蹲下来看着远安眼睛,半晌,冷静地说:“娜娜,我几乎相信了你的话,我几乎把你当做是亲密的朋友了。在寺庙里,我在佛祖面前给了你机会,你却不肯跟我说实话,看来我母后说得没错,你是来骗我的,你真的是为盗取九星佛珠而来!” “不不…...你听我解释…...我,没…...你听我解释!”远安着急,语无伦次。 “人赃并获,你还要撒谎?”阿婴恨恨盯着她,“你是以为只有你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瓜?!” 远安看看四周,知道自己中了陷阱,当下一不做二不休咬牙道:“……哼,事情败露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为九星佛珠而来,又怎样?谁能想到你老实巴交的还知道用计套我!你这小贼,现在是什么劳什子皇子,以前其实就是在我家养马的奴才!你是我的家奴!” “……你说什么?”阿婴盯着她,难以置信。 远安猛地蹦起来,恶狠狠地冲到穆乐面前:“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现在再说一遍你把耳朵竖起来给我听仔细了!你们所有在这里的人也都给我听仔细了:我来自大唐,追了这么远就因为你们这个阿婴皇子骗了我!他骗了我 ,从我大唐偷走佛珠,带回这里!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个大英雄,阿婴,他当皇子没有家奴当得好,他当家奴又没有当小偷当得好!要说这里真的有个小偷,不是我!他才是!他才是!他才是!”远安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狠狠地用袖子擦脸,“我没哭。我就是有点激动。…...你当我是为了你哭?你做梦,你还不够格!不够格让我哭!……”远安口是心非,满脸是泪。 众人惊讶,阿婴冷漠的脸上,分不清挂的是怀疑还是相信:“你说的一切,我毫无印象。你有什么证据?” 远安仿佛有了一点点的希望:“…...你那个名牌呢?…...那上面写着两个字,穆乐,那是我给你起的名字……” 阿婴闻言从怀中拿出名牌:“你是说这个?” “ 十三 3 从天而降 赵澜之抓住**的手:“郡主,他们笑话你什么?” 星慧愤愤道:“我费尽苦心地要天后降旨婚配,却与你一天夫妻也没做成。我将真心托付,可是你,你仍然惦记着叶远安!” 赵澜之面色依然平静:“人人都是这样想,那不是更好?!” “……你说什么?” “郡主,你虽然嫁给了我,可是我们却一天夫妻也没有做成。你仍是完璧!丢失佛珠一事,从头到尾仔细想想,郡主你若不是我的妻子,跟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星慧震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赵澜之的声音和缓了,握着她的手:“郡主你本就是皇亲国戚,王爷在皇上那里也讨到了恩典。我若能将佛珠寻回,当然万事大吉。就算佛珠找不回来……郡主,今日天后说了,说可怜了星慧。我既负心与你,天后出于同情,对你也不会太过难为。郡主你仍年轻,貌美如花,家业雄厚,饶是哪个王公贵族仍会以与你结亲为荣!” 星慧醒悟,闭眼落泪道:“他们以我为荣,可是我视旁人为猪狗!我明白了,赵澜之,你是故意的,你要天后给我活路……赵澜之,我用不着你安排我!我用不着!赵澜之我不许你走!什么真夫妻假夫妻,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你听到没有!你有没有耳朵?你有没有心?!” “你就当没有心吧。可我知道你对我好。”他声音哽咽,“……好姑娘 ,若是我真能回来,咱们再重新来过!” 星慧咬牙,抹掉眼泪:“赵澜之你听好,我谨慎精明,一身武艺。若讲办案,我不在你之下。你既是我夫君,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挺身赴险,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想跟我一起去昆仑国?!”赵澜之翻身上马:“不行!” 星慧紧紧勒住马缰绳:“赵澜之!我且问你:此去昆仑国路程遥遥,天后给你多长时间?你去哪里才能找到叶远安?” 赵澜之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星慧低声道:“我有办法。” 此时的远安看看他二人如同神兵天降,仍不相信这是真的:“灵溪引路,我从大唐一路来到昆仑国,快马加鞭,几乎是日夜兼程,走了也有四天三夜,赵澜之,你说你昨日才向天后请命,怎么你们两个这就在我跟前说话了?”远安说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不是做梦吧?还是我已经被穆乐给砍了,你们两个也被天后给砍了?咱们现在一起在黄泉路上呢?” 星慧被远安的话气得直翻白眼。 远安恍然大悟,跳起来拍手:“我知道了!是天枢做法给你们弄来的?” “不是天枢,他宿醉成疾,已经昏倒在浮屠塔里了,好久都不会醒过来。”赵澜之道。 “那你们是怎么来的?” 星慧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罐子,放在手中,缓缓打开:“远安,来到昆仑国的不仅仅是我与澜之。这里还有你的一个故人 ,我把他请出来,你们打个招呼。你可站稳当一点……” 未及远安回答,罐子已经被星慧打了开来,一阵黑风疾呼而出,气势凶猛,席卷天地,那黑风如同一双巨大的翅膀把远安抛起来,双手捏着她的脖子。远安大骇,在黑呼呼的气流中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人的眉眼轮廓,。 “远安姑娘,好久不见呀!你怎么样?还没死呀?!没死好呀,没死就把你的小命给我吧!”黑风张开了一个大约可以被称为嘴的洞,一张一合地说道。这东西的里面如果有牙的话,远安差不多被他咬得稀碎了 “……对不起,光线不太好,我实在是没认出来,足下是哪一位呀?”远安一边挣扎一边说,“怎么跟我这么大仇?为什么这么盼我死呀?!” 黑风里的影子闻言更怒,将远安抛掷道半空之 十三 4 回到过去 昆仑国灰暗无光的小巷中,远安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们来救我了……” “千万别误会。你怎么样我才不关心呢!”星慧道:“我们是来找回佛珠的。远安你从大唐出发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来着?结果落得这般田地。哼,天后真是高看了你!” 赵澜之为远安解围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快找个地方躲避一下,再做商议。” 远安转转眼睛:“…...你们跟我来吧,我知道一个地方……” 话说灵溪在家中,数日没有远安的动静,深更半夜里被人敲响了房门,他开门一看,确是远安在外面,霎时吓了一跳:“啊?远安姑娘…...你们这是……” “快先让我们进去!”远安推门进了屋,身后跟着赵澜之与星慧郡主。 灵溪四处看看,赶紧把大门关严实了…… 天刚朦胧的时候,街市的安静被官兵们的马蹄子声和叫喊声。 灵溪家的门被粗鲁地踢开。 墙壁里面有个夹层,灵溪远安赵澜之和星慧都躲在里面,众人屏气敛声。听见官兵们在屋子里一顿乱翻过后,听见一官兵说到:“大人,这是间空屋,什么都没有搜到。” 另一个长官的声音吼道:“你们可都搜查仔细了,决不能漏掉一丝线索!宫里面传出来的命令,我们追查的是要犯!阿婴皇子说了,那个女贼和其同伙意图偷取佛珠, 找到他们!杀无赦!” “遵命!” 暗间里,众人神色紧张,星慧更是瞧不起远安。 过了良久,官兵才撤去,众人从夹层里面出来,围着桌子小坐商议起对策,灵溪殷勤地烧水倒茶。 “你是那个把远安带到昆仑国的人?”赵澜之威严地看着灵溪,“咱们又见面了。” “回大人是小的。这一路上,远安姑娘救了小人好几回,我向天起誓,一定要把她送进皇宫。”说到这里灵溪愧疚地地转头看向远安:“不过…...我说我的远安姑娘呀,您这个光景……看上去事情是没有办利索吧?“ 远安早没了脾气:“…...你看的不错,差事儿我没办成,还差点没死了。“ 赵澜之道:“那个小奴穆乐,他不肯交还佛珠也是正常,可我刚才所见,他为何挥刀向你?要取你性命?!” “对呀,我也好奇,我听说,你们两个…...”星慧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安:“哼哼,不是已经结成夫妻了吗?” 远安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也是心烦:“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大唐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早就忘了,根本就不记得我。那不是穆乐,那是昆仑国的阿婴皇子!而我是来偷佛珠的女贼,如今露馅了,他要杀死我,恐怕太正常了吧?“ “你若早知道是这样,把差事交给我呀!”星慧冷笑,“何必当初信誓旦旦地在天后面前托大!你是 不是还指望着走到他跟前,要他想起你来,老老实实地把佛珠奉上呢!” 啪的一声,远安摔了杯子,吼道:“星慧!你把我救出来就是要冷嘲热讽的吗?我是自己蠢,我自己的差事我自己办完!用不着你来笑话我!谁都别拦着我,我这就回去跟他同归于尽!” 说着,远安跳起来就走,赵澜之连忙上前拦住她:“远安你别冲动!” 星慧大叫:“你去呀!不去你跟我姓!” “星慧你少说两句!”赵澜之道。 “赵澜之你还替她说话!从见到她,你就替她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星慧也是不受委屈的玩意。 黑烟一样的天桥从罐子里飘出来:“哈哈哈哈,吵得好凶呀!吵得这么大声,还真不怕把官兵招来?!怕你们刚才躲到墙里面去干什么呀? 十三 5 杀了穆乐 远安三人被水花逆着旋转,猛然被抛到岸上,三人浑身湿淋淋,尚且不知道这是哪里,却见——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飞快地从身边闪过:远安被赵澜之和星慧旋风救走——阿婴皇子气急败坏——拓月王妃气急败坏的呼喊:“原来这女贼还有同伙!”——小皇子发狠:“贞贞!你听好了:娜娜及其同伙意图偷取佛珠,找到他们!杀无赦!” 突然,旋转停住了,远安等三人正湿漉漉地站在穆乐与贞贞等人的身后。 那阿婴小皇子狞笑道:“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没有跑远!回来跟我玩游戏?!弓箭手!” 弓箭手齐齐指向三人! “道道道!”三人急忙大喊,回身便跳回水潭里。 “......果然法力无边!小人这一次真是开了眼界了!”灵溪的话音还没落:“大师呀,今日能够见面也是你我二人的缘分,您看您,能不能收我当个徒儿,把您的的那些手段法术,就,就从手指缝里留出点来教教小人呀?” 天桥不怀好意道:“哼,哼哼……教你法术呀?容易,反正现在这里就剩下了你我二人,你且过来,我看看你底子……”灵溪还没上前,天桥仿佛听到了什么,猛然看向水面,手疾眼快,伸手从水里把三个人一一抓出,“怎么刚去就喊道道道?太想我了还是怎样?我这连口气都没喘呢……? 三个人各自气急败坏,远安道:“ 差点没被你害死……” 星慧瞪着眼睛:“你知道把我们送去哪里?” “哪里?不是皇宫里面吗?”天桥道。 远安道:“皇宫里面不错,就送到了阿婴小皇子眼皮子下面,我们刚从水里出来,人家就命令弓箭手射杀我们了!要不是跑得快,差点就交代了!” “你行不行呀?到底?!”星慧气得要命。 天桥掐指一算,十分尴尬,闲笑:“对不起,见笑了哈!送的太近!这往前数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估计他正在气头上…...难怪想要射死你们…...不过这事情不能怪我!我现在连一肉身都没有,就剩下一颗心脏,功力自然是比不过从前。” “那怎么办?”远安问道。 天桥叹了口气:“要想送得远一点,只能去一个人。” 三人互相看看。 “你们看看,只有一个人回去杀人,派谁?”天桥抠着他那不存在的手指甲。 “…...我。”远安道。 星慧笑道:“又是自告奋勇?你?你行吗?” “远安,事情紧急,我们机会不多,还是我去。”赵澜之道。 远安摇头,坚决地:“这一次不同,如今我与穆乐恩义两绝,我绝不会手软,我一定要是杀死他! 众人还没拿定主意,一队官兵骑马过来。“哎,那些是什么人?!”一个官兵喝道。 天桥急道:“还等什么?还不快走?!”顺手把远安被推入河中,在漩涡里消失。 官兵赶到 ,赵澜之和星慧手起刀落,处理掉了官兵们,再看远安,已经不见了。 赵澜之看着滔滔的河水,喃喃道:“…...远安真的被天桥给送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水坑里,四周到处是人,远安赶快站起身来,四处看看,心想:“这个天桥,真是不得力!说好了要送我回到过去杀穆乐,怎么给我送到这里来了?!这么多人,我可去哪里找穆乐去?”肚子忽然叫了起来,一转头看见一只烧鸡。 远安拿起来就啃了下去。 一汉子端着酒瓶在桌边站定:“哎呀谁把我的烧鸡给吃了?!我这才去买点酒,怎么一转头我烧鸡就没了?!” “哎呀不好,我就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十三 6 把我当诱饵 远安被小皇子的人马带离闹事,直至密林之中,他们把远安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树上,小皇子的刀架在远安的脖子上,就要往下切。 远安闭上眼睛,浑身紧张,心里骂着天桥:“这个臭天桥,十有八九是把我给算计了,他把我送到过去,其实是要穆乐杀死我!” 半天没动静,睁眼,那小皇子没动,好整以暇地玩着刀,倒觉得远安有趣:“我跟你往日无缘,近日无仇,你居然口口声声要杀我!不说你偷鸡打人的事儿,就凭你说的这个话,我就能杀了你!” 远安狠狠瞪着他:“那你不动手!” 小皇子眼神一转:“你帮我一个小忙,我就恕你无罪。” “你想怎样?!” “你呀,在这儿好好待一会儿。等会儿可能会有个朋友来,他也许会跟你说说话,你呢,就见机行事,好生应答,跟他多聊聊天,尽量拖住他。那,你瞧,我在这里用石头为了一个圈,你能让他进这个圈,就算大功告成。然后我就放你走!怎样?” 远安扭过头,恨恨然:“哼……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原来给我当小奴,现在居然指使我了。”但再回头却是一脸诚恳严肃的表情,“行。照你说的做。” “看来这姑娘还没算疯到底。那就……拜托你了!”小皇子却对她施礼,随即与一众军官离开,掩藏在草丛中。 过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了,月亮高升,夜鸟惊飞,野 兽啸叫,远安仍被绑着。 “…...有个朋友要来?什么朋友呀?!让我在这儿等着!”远安四处看看,猛然一转头,身边站着一个美少年,离她好近,正在卖弄风情。 远安吓了一跳:“你谁呀?!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我还没问你呢……长得这么好看,这大半夜的,怎么被绑在树上呀?”少年很是轻佻。 “嗯…...”远安转转眼睛,想着阿婴小皇子刚才说的话,这莫不就是他要拖住的人?远安扭头就作势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妹妹,刚说了两句话怎么就哭了?”少年问道。 “……爹娘要把我卖给财主,我不从,就被绑到这里,教训我。”远安挤眼泪。 少年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卖给财主哪里不好?你为何不从?”! 远安继续哭道:“八十多岁了,又老又丑,要是你,你去吗?”! 阿婴皇子此时埋伏在草丛里,见远安激灵,会心一笑。 “啊呀呀,理解理解了!要是我,也不从!”那美貌少年叹气道,“那么小妹妹,你想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呀?” “我…...”远安一转眼珠,有了主意:“我就想要嫁给公子你这样的,又年轻又好看……” 阿婴皇子听了,更是赞许地点头。 那少年听了哈哈大笑,用扇子掩住脸,在石头围成的圈子外踱来踱去,一双杏眼望向远安,更加妩媚,远安抽搭地挤 着眼睛,一边紧紧盯着少年。 远处的小皇子屏住呼吸,攥紧了拳头。 “你看你,天色这么黑都能看清事实,看得出我玉树临风,你还真是有眼力!”少年的眼睛笑开了。 见少年放松了警惕,远安赶忙到:“公子行行好,放我下来吧?” “可以呀,我可以放你下来,不过咱们说好了,既是两情相悦,那就是有缘分,我放了你,你就跟我走吧……” “行。”远安连忙答应。 少年随即上前为远安松了绑,远安忽然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 “脚软了。”远安作势整理了一下头发:“哎呀不好,我头上的珠花掉了,公子快帮我找找,就在那里。” 那少年顺着 十三 7 你真是个小疯子 “…...想怎样?!”远安警觉地看着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 没想到妖精道:“你……你愿意跟我成亲吗?” 远安看着他良久,一个没忍住就笑了,特别厚道地规劝道:“…...别闹了。” 妖精一听她是这般回答,霎时恨得哇呀呀直叫,月光里又化作了猛兽,扭头在月光中奔跑离开。 远安跑到洞口一看,只见万丈深渊! 远安就在这悬崖上的洞穴中带了一宿,日光渐亮,远安躺在地上缓缓醒来,隐约听见有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无一语的议论着什么:“……哎哎,看这个,是新来的……” “长成这样,这么白净,肯定不是我们昆仑国的人……” “哎哎,她醒了,她醒了……” 远安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你们是谁?是人还是妖精?” 女孩子们笑做一团,其中一个说道:“瞧你问的,我们跟你一样都是人呀!” “那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你们跟那个妖怪是什么关系?”延安坐起来。 “那只妖怪名叫小楠!你是怎么来的,我们就是怎么来的!”另一个说。 “…...你们也是被妖精抢来的?”远安大惊,环视着这些女孩儿。 女孩儿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来历:“还能什么原因?我在自己家的芒果林里被他掳来”。 “我正在河边洗衣服呢,遇见他,感觉刮了一阵风,睁开眼睛就是这里了。” “我也是! ” 远安明白了,点点头:“原来这个小楠就是一个采花大盗,这些都是被他掳走的姑娘……难怪穆乐要设下陷阱捉拿他!” “哎你们看,那只鸟好奇怪,怎么那么大呀?”一个姑娘指着洞外。众人闻声,爬到洞口,只见一只白色的大鸟飞了过来。 远安忽然觉得耳朵痒痒的,伸手一摸,一只小瓢虫。 大鸟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却是阿婴皇子驾着一只木头做的大伞。 “哎!哎!穆……阿婴皇子!我在这儿呢!”远安赶忙招手道。 小皇子顺着山风盘旋,落在了洞口。 女孩子们疑惑道:“哎呀,真是蹊跷,小楠说这里永远都不会有人上来,这人是怎么找来的?” 阿婴小皇子焦急地穿过人群,找到了远安,几步上来:“你……你还好吧?!” 远安愤愤道:“差点没被你给害死!……奇怪了,这是茫茫大山,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只见穆乐从自己耳朵旁边拿起一只小瓢虫,跟远安手里的一模一样:“我早就在你身上装上了这种互相感应的小虫子,那妖怪把你带走多远我都能找到。” “……还算你有些义气。” 小皇子道:“要不是给我帮忙,你怎么会被妖精掳走?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性命,救你出去。” 远安别过头去,心里想道:回头我就弄死你。 这时女孩子们拥了上来:“说大话可没有用!小 楠很有些能耐的!你们想要拿住他,可不容易。” 阿婴小皇子问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可有些弱点或是怕些什么?” 女孩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这个妖怪小楠的事情:“这妖怪总是晚上来,天不亮就走。每天晚上都问我们相同的问题,可愿意同他成亲吗?” 又一个说:“当然没人答应了。谁会愿意嫁给妖怪呢?” “然后他就要喝很多酒。” “对对对,喝醉的时候就会唱歌,有时候还跳舞,跳着跳着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从前不是这样子的,自己真的是堕落了……!” “对了,”其中一 十四 1 劝妖怪从良 飓风刮过,远安和女孩们被扔回洞中,那飓风化成了人形,正是美少年小楠,气急败坏道:“你们这么大胆子竟敢要逃走!” 女孩们躲在角落里,瑟缩发抖。 小楠袭上来恨恨问道:“谁?谁的主意?!是不是吃准了我不会打女人?!我告诉你们,我不会打女人,可是我会杀人!是谁竟敢要逃走?!不说我就开始一个一个的杀!” 远安见他实在嚣张,站起来道:“你这么大声说话,你好威风呀。” “啊,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新来的!果然来了就有新节目!你还想把这些人都给我带走?看我今天那你开刀!杀鸡儆猴!”小楠说着冲了上来。 “哈哈哈哈哈。”远安忽然大笑起来 小楠终究是个没有见识的,见她这般反而呆住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怜。”远安道。 小楠难以置信:“……你听懂没有?我要杀死你了!你说我可怜?” 远安指着小楠道:“你心里面有个人。” 小楠气得满脸通红:“……胡说八道!拿命来!” 远安道:“你惦记着她,还得不到!你就四处抢姑娘!可惜呀,就算是抢来也还是没人愿意嫁给你!就是有人嫁给你,也不是那个人!” 小楠惊讶,向后退了几步,垮在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脸:“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女孩们诧异地,低声问远安:“你怎么知道……” 远安 轻轻一笑,指着小楠道:“看他那变态的样子,十有**都是被情所困!”远安上前几步,蹲在小楠身边,装作体贴:“对,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说出来你会好受一些有什么痛苦不能憋着,一定要疏导,要发泄,否则会生病的。” 小楠沉默良久:“……可让你说着了……我原来是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他名字叫做小莲,一双大眼睛,长得可漂亮了。不仅仅是我喜欢她的,她也喜欢我,可是他爹娘知道我是个妖怪,以死相逼,不让她嫁给我!……”说着又捂着脸,肩膀战抖,哭了起来。 远安正中下怀,轻轻拍拍他,安慰着:“可是妖怪里面也不都是凶恶的,也有好妖怪呀……” “是呀!”小楠可听到点顺耳的了。 远安见状继续道:“小莲的爹娘这样对你是他们不对!” “他们才是坏人!” “没错!” “他们瞎了眼”! “呸!” 忽然,远安话锋一转:“但是你不能自暴自弃,你不能选择做一个坏人!” 小楠抬起头来:“那我应该怎样?” “你应该把抓来的女孩子都放了,”远安道,“放她们回家,然后你应该继续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你不应该放弃希望!” 小楠思忖着,受到了启发:“……如果我不照着你说的办呢?” “那你就真的是一个坏妖怪了!真的害人,官府都会捉拿你!佛祖和 上天也不会原谅你的!” 小楠挑着眉毛:“那如果我照着你说的做呢?……” “那你就……” 话未说完,小楠变了脸,一把薅住远安的领子:“那我就中了你的计了!你这个狡猾的坏丫头!真当我是傻子!” 远安急道:“别别别别着急别动气呀!” 小楠道:“你话挺多呀!你挺能说呀!你给我当知己好友了?我用得着你告诉应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我用得着你?!哈哈哈哈……你猜怎么样?我想明白了……” “你想怎样?”远安看着他。 小楠道:“我听你的,我把她们都放了!我只留你一个!你们都走!你 十四 2 皇帝的考验 天明时分,皇宫庭院里,文雅俊秀的皇长子阿衡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弟弟阿婴。 “阿衡哥哥。”阿婴下马施礼。 阿衡道:“阿婴弟弟,我听说你这几日出宫去了,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弄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有趣的事情,好玩的东西倒是没有,”阿婴道,“不过倒是见到了些刁钻古怪的人物。也算长了一些见识。” 阿衡看看弟弟:“市井上面不比宫中,到底复杂,弟弟你心性单纯,认识些什么人,交了什么朋友可要小心。” “哥哥说的是,我记住了。” 阿衡看看阿婴身后的跟着两个人,正是一男一女,各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都有些狼狈模样,阿衡道:“这两位是谁?是宫里的人吗?我怎么从没见过?” 阿婴回头看看远安与小楠,回答他哥哥:“他们是我的朋友……” 有宫人上前:“两位皇子,陛下传两位觐见。” 两位皇子互相看看。 阿衡先行一步,阿婴回头吩咐远安与小楠:“你们先去我的寝宫等候,不要乱走,也不要惹麻烦。” 小楠道:“是。” 远安哼了一声。 阿婴看着这女子,指着她道:“最不省心!”说罢就离开去见皇帝。 小楠张望着,问远安道:“那个阿衡皇子是谁呀?” “他哥哥呀。” 小楠道:“两个人并不像。” “你倒看得仔细。”远安斜了他一眼。 小楠又说道:“而且……这个阿衡 皇子,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我好想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远安疑惑起来:“哦?” 另一边皇宫里里,阿婴小皇子与阿衡给皇帝和拓月王妃下跪请安。 皇帝道:“孩子们,寡人最近朝政繁忙,好久没有关心你们的生活,督促你们的功课了。来,告诉父王,你们最近都有哪些进步与长进呀?” 阿衡道:“启禀父王,我最近学习音律,弹琴吹笙,想作为厚礼,在您寿诞的时候献给父王。” 皇帝道:“好孩子。阿婴你呢?” 小皇子是憨厚的:“启禀父王,我最近学习射箭骑马……可是您寿诞的礼物,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皇帝慈爱地笑道:“哈哈哈你能有健康的体魄,已经让父王十分欣慰了!至于寡人寿诞的礼物,我倒是想要出一个题,考一考你们二人。” 阿衡与阿婴相互看看,一同道:“请父王吩咐。” 皇帝示意,拓月王妃拿来一个锦盒,在二人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大一小两枚种子,一颗圆润硕大,看上去营养极好,另一颗干瘪瘦小。 皇帝道:“这是两枚从海外带回来的花种,你们二人拿回各自宫中,好生照顾培育,寡人想要看看你们二人谁能种出最美丽的花朵。” 兄弟二人互相看看,都有些犹豫。 拓月王妃把锦盒向前送了送:“两位皇子,先选种子吧。” 阿婴没有动手,阿衡抢先拿了大个儿的种子,只把那小 种子留给了阿婴。 皇帝不动声色:“好吧,你们去吧。记住,要好好的培土浇灌,千万不能懈怠。” 二人道:“遵旨。” 待二人退下,拓月王妃问皇帝道:“陛下刚才看见了?” “嗯。” “阿衡抢在阿婴的前面,拿了那枚大个儿的种子。” 皇帝道:“他着急了。他想要比阿婴做得更好。” 拓月王妃道:“阿衡与阿婴都是佛祖赐给我与陛下的孩子,可是他们从小就心性不同。” “没有两个人会完 十四(3)原本是少年 十四(3)原本是少年 他本是个乡间少年,从小喜欢鼓捣巫术戏法,那一日在树林里玩,不时用些手段,变化树枝虫鸟,颇为快乐。忽然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人从一棵树后面出来,指着他嘲笑道:“哈哈哈哈哈!喂,你玩得挺开心呀!” 小楠道:“你是何人?笑我作甚?” 那少年道:“我笑你呀,雕虫小技,还把自己给开心成这样,还真是少见识呢!” 小楠道:“我雕虫小技,你倒有些什么大能耐,让我见识见识!” 少年道:“看来你也喜欢法术,跟我是同道中人,两个人见面也是缘分,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他说罢伸手一指,瀑布水立即结冰。 小楠不服:“看我的!” 他双掌推出,树林着了火。 少年摇头笑笑,完全不当回事儿,信手招来一片云彩,下雨浇灭了小楠放的火,又把小楠给浇了一身湿透。 小楠被作弄发怒,念动咒语,大批蜜蜂渐渐钻出,飞向那少年。 眼看着蜜蜂就要叮到的瞬间,少年忽然张开双臂,身后飞出无数鸟雀,将蜜蜂都吃掉了。 小楠气结道:“好呀你,真想不到还有两下子!让你看看我的绝学!”小楠弯下身子,大力捶地,忽然变成巨人,一步过来出拳砸那少年。 少年没躲,小楠的拳头砸了下去,他却不见了,小楠以为自己赢了:“哈哈哈,这位道友,显然还是你修炼不精呀,怎么样认输了?这是土遁了吧?” “ 你是说我土遁了吗?……还是我们?!”两个人从土里钻出,一模一样刚才那少年的脸孔,接着又变成了四个,八个,一群。 小楠惊讶,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啊?你这是,你这是化身咒!你怎么会化身咒?!” 少年道:“这不用你管!变得这么大,你这是出来搬石头的?给我回去!” 他说罢招手施法,小楠硕大的体格恢复了原型,灰心的:“这位道友,你比我能耐大,我,我服气了!” 少年笑嘻嘻地,一脸邪气:“服气就完了?我早就告诉你了,咱们见面就是缘分,今天就用你来练一练我新学会的法术吧!” 小楠害怕道:“你,你……你想要怎样……” 少年道:“你虽然法术不行,但是见识不少,还知道这是化身咒?!哈哈哈,我告诉你,我呀,不仅能把自己从一个变成两个,还能把两个东西毁成一个!” “……啊!”小楠大叫,恰巧林中一只鹿经过,那少年施法,小楠与鹿晃动着融合成了一体。 小楠痛苦大叫,那法力高强的少年却哈哈哈大笑。 “快住手!”另一人骑马来,制止了少年,两人像是一对同伴。 少年住了手。 痛苦中的小楠听见马上之人对那施法的少年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些法术你也敢学!快跟我走!” “哼。”少年并不服气却上了马,坐在他同伴的后面,回头看小楠, 轻蔑地笑。小楠躺在地上痛苦的,并没有看见那马上之人的正面。他恍惚地睡着了…… 良久良久,可怜的小楠再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手脚,却发现自己仍是人形,他庆幸地站起来,离开了森林。 此时的阿婴皇子追问道:“那个后来带走他的人,你都没有看清他们是谁?” 小楠道:“我记得那个害我的会法术的家伙,长得颇为俊俏,有两只尖尖的耳朵。至于后来接他的同伴……我当时中了他的化身咒,浑身都疼得要命,哪里顾得上别的!” 远安道:“说到底还是怪你这人嘚瑟,早知道还有更厉害的,就应该低调。你这不是惹祸上身嘛!” 阿婴皇子看看这女子:“他已经够倒霉的了,你能不能说话厚道一点?” 远安道:“轮不着你告诉我应该怎么说话。” 阿婴哪曾被人这般抢白,气蒙了,拍桌子站起来:“你敢跟我这么大声?!知不知道我是谁?!” 远安恶形恶状:“哈哈我太知道你是谁了,我看你自己不知道!” 阿婴气急败坏:“忍不了了!你这是疯病又犯了!你给我走!不许你待在我这里!你这个女疯子!” 远安岂容他这般咒骂?当即扑上来:“我先弄死你再说!” “我看你敢!” 阿婴小皇子与远安又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一起,小楠急得分开两人:“听我说完,听我说完!你们两个打什么呀!” 远安整理头发: “……对呀,你说完,你醒过来之后不是好好的吗?不是没有变成鹿吗?” 小楠道:“当时倒是没有……早知道后来会那样,还不如当时就变成鹿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想起自己去见小莲时候的情景,小莲呀,他一直放在心里面的姑娘,两人偷偷摸摸好些日子了…… 敲门声急促,小莲推门出来,一见是小楠,着急起来:“……你?你怎么这么早来找我?!不怕让我爹娘看见?!” 小楠道:“我,刚才差点没死了,好不容易捡一条命回来,就想先来看看你。” 小莲感动又埋怨:“……想来看我还不知道来跟我爹娘求亲!” 两人正这般说话,里面传来小莲爹的声音:“小莲呀,天都没亮,你在跟谁说话呀!” 小莲往外推小楠:“快走吧,回头再说!” 小楠道:“我不,我要见你爹,我今天就跟他说,我要娶你!” 小莲与小楠推搡中,小莲爹娘闻声拿着农具从里面出来。 小莲娘指着小楠道:“啊?!什么坏蛋,在这里勾引我女儿!” 小莲爹挥动锄头:“你给我滚!” 小楠跪在地上向二老起誓:“我跟小莲是真心相爱,请你们答应我娶她为妻!” 小莲爹娘彼此看看,倒是犹豫起来,此时此刻忽然太阳从东方升起,日光乍现,小楠挡住脸,身上却起了变化,渐渐地变成了鹿。 小莲爹娘大骇:“啊?!妖 怪!妖怪想要拐跑我的女儿!打妖怪呀!” 好好的人就在日光下化成了野兽,小莲吓得跌坐在地上,她爹娘追着小楠化身而成的鹿追打,那妖怪逃跑,跑到山林里痛哭起来…… 此时的小楠道:“原来那个高手用化身咒将我与树林里的鹿融为一体,此后我一见日光就变成鹿型,一到夜里才可以变成人样。真真地成了妖怪……” 小楠伏在桌子上哭。 十四(4)帮小楠解咒 十四(4)帮小楠解咒 10.4 小楠伏在桌子上哭。 阿婴小皇子同情地:“哎,你这遭遇也真是可怜。” 远安仔细想想:“……其实,其实这种生活也不错呀……” 小皇子对远安摇头慨叹:“……这也叫不错?你真是太邪性了。” 远安道:“我也是想劝他想开一点……” 小楠抹了一把眼泪:“后来,我每次去找小莲,都被她爹娘追打。” 那之后鹿精小楠还不死心,可是每次去见小莲都被他爹娘追打,小楠如今还历历在目:自己四蹄着地从小莲家门里逃出,小莲爹娘跟在后面举着锄头打;小莲在田间干活儿,鹿给她叼来鲜花,小莲爹娘突然出现,用石头打;小莲跟别的男孩说话,鹿过去踢人,小莲爹娘突然出现,举着弓箭射,鹿白毛屁股后面中了三箭…… 小楠抹着眼泪:“后来我也想开了,我被变成了妖怪,我想要跟小莲成亲也不可能了。干脆就自己快活。此后我凡是看到了好看的姑娘,小妹子,就都要掳到我的洞府里来!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愿意跟我成亲……” 他说完又哭。 阿婴小皇子道:“我说你怎样都是个男子汉,这也是太婆婆妈妈了,这位,”他指指远安,“都没有你能哭。” 远安:“哼。” 阿婴又道:“我既然答应你要弄来化身咒借开你身上的法术,说到一定做到,你且振作一些,别再哭了!” 小楠跪下:“能让我回复人形,再不做妖怪,我一定报你大恩大德!” 阿婴扶他起来:“事成之后,我带你去小莲家里提亲!谢我就请我喝喜酒吧!” 远安转过脸去:“哼,管他眼下认不认识我,此后记不记得我,这个人是有一副好心肠的。” 阿婴又道:“只是这事情也好生奇怪……我父皇不爱法术,所有的巫术典籍都在御书房的顶楼封存,那么在你身上施法的人,他们是从哪里学会这化身咒的呢?害你的人和他的朋友,他们究竟是谁?会不会又去害别人呢?” 一个问题把三个人都难住了,远安小楠与阿婴疑惑严峻的脸。 严峻良久。 远安道:“我好饿,我想先吃些东西。” 三人用餐,稍加休息,夜晚来临。 阿婴皇子没忘了父皇给的功课,给花盆浇完了水,准备出发,嘱咐那二人道:“我去御书房顶楼找化身咒,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远安道:“我跟你去。” 小楠道:“我也去。” 阿婴道:“御书房顶楼守卫森严,事情若是顺利还好,要出了闪失,那可是大罪,我是皇子,父王总不会太过怪罪于我。你们不同,你们会被杀头。” 远安道:“小楠留下,我同你去!两个人有个照应掩护,总比你单打独斗的好。” 阿婴看看这时而疯癫的女子:“不行。听我的!” 远安只当他是空气:“听我的!” 阿婴咬牙半天:“…… 你这样子,好像我是奴隶,你是主子。” 远安转转眼睛:“……本来就是这样!” “你的疯病又犯了!” 远安道:“随你怎么说,我就去!” 阿婴终于没辙了:“……好吧,换上夜行衣!” 话说片刻之后,远安换了夜行衣,把衣襟掖好,整装待发,就要跟阿婴去那藏书阁,小楠凑上来,指了指阿婴小皇子低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他?” 远安看他:“……你在说什么?” 小楠转转眼睛:“我看出来了,你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激情,简直是爱他爱到不行,要把他给吃下去一样!” 远安讶异,指着自己:“你看出来的是这个?你没看出来其实我是想要他命!我想弄死他?!” 小楠倒是严肃的:“没有。我看出来的分明是,你是我的命,我要爱死你!” 远安一把推开小楠:“给我起开!难怪你被人算计,说到底是你自己眼神不济!” 阿婴小皇子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回头上下打量一番,微微一笑:“……你这衣服,蛮合身……” 远安的脸竟通的一下红了,连忙低下头去…… 两人快步而去。 小楠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打情骂俏……” 远安随阿婴小皇子一路快行,小心翼翼,终于来到御书房外,只见那是一个宝塔式样的高大建筑,每一层都有守卫,两人猫腰前行,躲过守卫,伏在宝 塔外层墙壁之上,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爬过来,远安手滑差点摔下去,被阿婴小皇子一把抱在怀里,阿婴一只手攀着宝塔外墙,另一只手抱着远安,勉强支撑。两个人就要掉下去的刹那,远安飞出骷髅手将两人一下子拽到顶层。 御书房最上层封存的都是皇家禁书,黑色的大门紧锁,远安刚要伸手要碰一碰锁头,被阿婴小皇子抓住了手臂,无声制止。他抬了一下下巴,远安发现锁头上面连接着几乎透明的细线,细线的另一端是巨大的铜铃。 远安几乎有些后怕,两人跳过细线,小皇子拿出匕首,沿着窗户四周切割,把一整扇木窗稳稳地卸下,两人终于进了御书房的顶楼,小王子回身把窗子关好。 月光之下,两人只见各种书册,典籍,画卷。 远安轻声嘀咕:“这么多书,要去哪里找呢?” 小王子道:“你不认识昆仑文字,就在这里给我耐心放风,我来找。” 小皇子借着月光在书架之间认真寻找,心无旁骛。 远安在一旁偷偷看着他,暗自忖道:“眼下只有我跟他两个人,这个时候出手弄死他最好不过了!” 远安眼睛冒火,恶向胆边生,轻轻从后面接近阿婴。 阿婴仿佛在书架上发现了破解小楠的化身咒,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打开来轻轻念动咒语——远安就要下手——小皇子翻开书,念动的咒语起作用——高处的花盆忽然移动, 一下子砸在了远安头上,马上就要杀人的远安跌倒在地。 声音响动,小王子回头,看见远安跌在地上:“你怎么样?没事吧?” 远安忍住疼痛,镇定地站起,把花盆放回原处:“没事没事,这个花盆怎么自己动了?幸好我在下面,要不然它摔碎了出动静,咱们就被别人发现了。” 阿婴小皇子把手里的书放回原处,颇为失望滴:“哎,不是这本。你继续给我放风。” 远安看看他:“好。” 十四(5)谁不要脸 十四(5)谁不要脸 小皇子转过头去,继续寻找,远安假意放风。 风平浪静片刻,远安猛地甩过头来,狠狠看着穆乐,阴阴一笑:“哼,刚才让你逃脱了,哼,这回我必然结果你!” 她脚步轻轻,从后面渐渐接近。 小皇子此时又打开一幅卷轴,跟着上面的图画,手指比划着。 远安已经挪到他身后,从手腕上展开一截小绳,就要从后面勒死小皇子——小皇子向前挥出手指,咒语奏效,远安忽然双手不好使了,像牵线木偶一样乱动——阿婴回头,关切地:“你怎么了?你手上怎么有个绳子?” 远安看看他,脸上毫无表情:“……我忽然好想家,我家那边小孩都玩这种翻绳游戏,我总是浑身带着这个,提醒自己别忘了故乡爹娘……” 阿婴小皇子点点头:“想不到你这么疯,感情还挺丰富……快给我回去放风去!” 远安:“好。” 阿婴小皇子把手里的卷轴放回原处,失望地:“哎,应该也不是这个……” 一个在书架之间继续寻找化身咒,另一个在门口放风,两人又是风平浪静片刻,远安又狠狠甩过头来,依旧信心满满:“哼,你这小贼还真是命好!刚才都让你逃脱了,这一回,我是不会留给你任何机会的!” 阿婴此时从满是灰尘的架子上拿出一个盒子,远安又从后面过来,站在他身后,阿婴自言自语:“这个盒子里是什么呢?” 远 安已经抽出了腰间软剑,就要砍向他——阿婴在同一瞬间打开了盒子,一朵艳丽的巨大的长着两排牙齿的花从小盒子里冒出来,一下子把远安的脑袋吞进了嘴里。 阿婴小皇子手疾眼快,赶快把盒子扣上,远安被食人花吐了出来,满身粘膜,又脏又狼狈。 阿婴上前,关切地攀着远安的肩膀:“你有没有怎么样?!” 三次不得手的远安此时也是勉力支撑:“其实还行……” 阿婴看看她手:“你拔剑出来干什么?” 远安筋疲力尽:“切黄瓜……” 阿婴四处看看:“黄瓜?哪里有黄瓜呀?哎,不要胡闹了,你听话,你再有点耐心,让我再找找……” 远安喃喃:“……好……” 阿婴继续寻找,远安在窗边看着月亮,满脸是泪,心灰意冷:“神明可鉴,不是我不愿意出手杀他,实在是今天不宜我动手,我若是执意逆天前行,弄不好自己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窗外忽然有脚步声,远安向外看,几个卫兵正在过来。 远安跳到阿婴跟前,低声地:“你怎样了?找到了吗?有人来了……” 小皇子也着急:“还没找到呢……” 卫兵们恰好来到他们所在的外面,一窗之隔,提着灯笼向里面照。 阿婴连忙拉着远安躲进了两个架子之间。 两人面对面,贴得很近,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外面的卫兵议论着:“我刚才 好像听到声音。 “……没有人呀。这顶楼常年锁着,怎么会有声音?! ……是你老婆天天吵你,把你的耳朵给吵穿了孔,总能听到声音!” 卫兵们笑了起来。 一窗之隔,远安与阿婴小皇子鼻尖对着鼻尖。 远安不知觉,她身后一个画卷打开来,竟是一幅男欢女爱的春宫图,小皇子正对着这好看的姑娘和春宫图,又不得移动,只看的是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远安见他样子变化,不禁讶异,月光移动,她面前有个铜镜,自己身后春宫图的画面好端端地被映在镜子里面,远安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位为何变成这幅德行。 远安也不能动,便恨恨然做口型:“不要脸。” 阿婴又急又羞:“说谁呢?!” 远安:“你答话那就说你呢!这不是御书房吗?这里面居然藏了这么污秽的东西!不要脸!你们昆仑国上上下下都不要脸……” 阿婴小小声地吼出来:“你别不懂装懂,这是天竺素女经,这,这上面虽然…...虽然不太雅观,但也是一种重要的修炼法门!” 远安用口型轻蔑地:“不。要。脸” 阿婴大怒,一下子用手堵住了远安的嘴巴,低吼:“你再说!你再说,我,我,我就拿你练!反正正对着图解,练着也方便!” 远安被捂着嘴巴,睁大眼睛看着阿婴,忽然想起两人成亲的当日互相亲亲昵昵,摸摸弄弄的狎玩情景,而此 时眼前的阿婴完全不记得她是谁了,而她是要弄死他来的,远安渐渐满眼都是泪水。 阿婴见她这般,当时麻了爪,把手拿开,支吾着:“怎么好好地,好好地就又哭了?你不是真疯吧?你心里有事儿,对不对?” 远安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像珠子一样坠落,阿婴着急,抻了自己袖子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有什么事儿告诉我。等我把小楠的事儿办完了,我就帮你。” 远安知道自己失态,低着头掩饰着:“阿婴皇子你……是个好心人。”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名字呢。” 远安抬头看看:“我的名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阿婴一愣:“为什么?” 远安擦了泪:“不为什么……快点替小楠找那个化身咒!” 外面的卫兵走了,远安与阿婴两人从夹缝里出来,正要再寻找,忽然有人用锁开门,两人大骇,两人赶快又藏了起来。黑暗之中,一人轻手轻脚地进来,黑色的影子在书房里翻弄,走动。远安与阿婴屏气敛声,仔细观察,却怎么也不见其正面,远安脚下踩到了地上散落的瓦片,发出声响。 那人受惊,转过头来:“谁?!” 阿婴捂住了远安的嘴巴,两人屏住呼吸。 那黑色的影子却被惊动了,再不敢久留,赶快走了,从外面锁住了房门。 远安与阿婴两人从角落里出来,各自诧异,阿婴道:“这个人是 谁呢?他是开门进来的。他怎么会有御书房的钥匙?” 远安道:“可惜走得太快了,没看清。” 一本木刻书掉在地上,阿婴拾起来,大喜过望:“化身咒!找到了!” 十四(6)有人要害你 十四(6)有人要害你 既找到能救下小楠的化身咒,两人不敢耽搁,当下整理好翻动寻找的痕迹,轻巧地躲过侍卫,从御书房回了寝宫。 小楠从里面迎出来,等得也是着急:“怎样?找到了?” 远安道:“找到了!快看是不是这个?!” 阿婴将那木刻书拿给小楠。 小楠一见兴奋无比:“对对对,正是此咒!这下好了,我有救了!谢谢你们两个好朋友!” 小楠就要跪下,被阿婴扶起:“都说是朋友了,不必如此!” 小楠高兴极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我也为你做了件好事。” 阿婴诧异,不明就里。 小楠拿出阿婴小心伺候的花盆,里面开了一朵花,鲜艳异常:“阿婴皇子,你瞧这个,怎么样?” 阿婴道:“我们两个走的时候还没有动静呢,怎么回来就开花了?” 小楠得意洋洋:“我的手段呀!你拿回来的那颗种子又丑又瘪,浇了两天水都没有动静,我就施了个小手段,让它发芽开花了。皇子你拿到陛下那里去,说这是海外仙种,非同凡响,他一定喜欢!” “哇……这朵花还真好看,我说你还不白当妖怪,果然有些手段,”远安嘴里应和,心里差点没气死,“被我烫死的花都让你给弄开花了……” 小楠还美呢:“这算什么呀,你们没见着我大的本事,我指一指你,就能把你鼻头变小,你就会更漂亮了!” 远安道:“会吗……可以变 得更白净一些吗?我最近晒得好黑……” 小楠伸手就要做法,被阿婴制止:“呔!给我住手!你们两个也太没正事儿了!变出一朵花来玩玩也就罢了,还要给人变脸?!你,”他居高临下,推开小楠,“你是当妖怪还没有当够吧?要是如此,我就把化身咒放回去了!” 小楠求饶:“别别别,眼看天就亮了,我这就准备施法,变回元身!” 小楠拿着化身咒在一旁研究。 阿婴回头看看远安:“变什么变,都……已经那么好看了……” 哪有女孩儿不愿意被人这般称赞的,远安闻言,竟心里一动…… 小楠收执那木刻书,小心阅读,根据图示,念动咒语,身上竟产生了各种变化,身体发肤不住变换,人形鹿形移动不定,于此同时,他念动咒语的声音仿佛波及了整个皇宫。 不远处的寝宫里,皇帝正在读书,抬起头来,讶异无比。 身边的拓月王妃正在饮茶,茶水抖动,她也惊恐起来。 皇长子宫中,阿衡在画画,手下发抖。 御书房顶楼,皇宫各处都是铃铛晃动,声音尖锐。 皇帝冲出寝宫门口,震怒:“有人在宫中施用妖法!” 此时此刻,在阿婴的寝宫里。 小楠的样子在人和鹿之间不断切换,可是他样子痛苦,浑身抽搐着。 阿婴和远安渐渐觉得奇怪:“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呀……” 小楠挣扎大喊:“……好疼呀!” 阿 婴对他大喊:“还不停下!” 小楠大叫:“停不下来了呀!” 第一道阳光投入,小楠身边卷起漩涡,他没有恢复人形, 却最终变成了一只更巨大丑恶的鹿怪,红着眼睛,发疯咆哮。 鹿怪顶起鹿角,扑向远安,阿婴手疾眼快挡在前面,抓住鹿角较力。 鹿怪被穆乐推开,回身将二人踢到,跳到外面去了。 皇帝的寝宫里,宫人跪下报告:“启禀陛下,有一只鹿精从阿婴皇子寝宫中出来,正在御花园中作怪!” 话音没落,那巨大的鹿精竟从天而降,直跳到皇帝跟前。 众人惊讶大叫:“护驾!护驾!” 皇长子阿衡上前挡在皇帝跟前:“莫要伤我父皇!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将这只鹿精杀死?!” 武士做好了准备,就要射杀鹿精,阿婴与远安从外面跑进来,阿婴大叫:“住手!” 远安上前,抽出软剑砍掉鹿角,鹿精脱力倒在地上,显出小楠原型,他那样子竟还不如原来,半人半鹿,样子丑陋。 皇帝震怒:“是谁?是谁把这个妖怪引入皇宫?!” 阿婴下跪:“启禀父皇,是儿臣。是我把它带入宫中。” 皇帝拔剑压在阿婴颈上:“你?!阿婴你好大胆子!你,你还做了些什么?!这是鹿精为何会在宫中作怪?!” 阿婴道:“父皇容禀,这只鹿精名叫小楠,原本只是个会些法术的少年,被人暗算,变成了鹿精,我带他回到宫中,是想用御书 房顶楼的化身咒将他恢复元身,不曾想施法之后,却是这个结果……” 皇帝道:“阿婴你好大胆子!御书房顶楼乃是我宫中禁地,你怎敢偷偷闯入?” “孩儿知错。可父皇从小教导我跟哥哥,对待百姓要慈悲为怀,这事情孩儿如果没有碰见便罢,真真被我遇上,又怎能袖手旁观?!” 阿婴言之有理,皇帝稍稍平静,把剑收回。 阿衡在旁边看见,上前道:“阿婴弟弟,跟父皇可要说实话!你是真真要帮这人?还是,还是早有预谋,要去御书房偷那些法术典籍?!” 阿婴大骇,抬头看着哥哥:“……我怎么会早有预谋?!” 阿衡道:“没有预谋……没有预谋你为何那天还跟我打探御书房顶楼的事情?” 皇帝一听:“阿婴,阿衡说的可确有此事?” 阿婴低头想想:“……父皇,阿衡哥哥说的确有此事……” 阿衡眼色,有侍卫上前报告:“启禀陛下,臣等刚刚查看清楚,御书房顶楼的锁头前一夜被人打开过,却没有被插上。枢密官的钥匙失窃了!” 皇帝大骇,怒视穆乐:“你……窃取钥匙,潜入御书房,你,你竟早有计划了?!” 阿婴急忙分辨:“父皇!孩儿冤枉!孩儿是想要进入御书房顶楼,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偷钥匙的事情!” 阿衡却不想放过他:“弟弟!你没做过?身边人等呢?这个女子是谁? ” 阿婴回头看看远安:“她……启禀父皇,她是,她是孩儿的朋友。” 皇帝扫了一眼远安:“朋友?你是皇子,怎可与市井之人随意结交朋友?!给我搜!” 宫女上前,就要搜远安的身,远安大叫:“住手!你们算是什么人,也敢碰我?!” 阿衡在一旁轻轻一笑:“你也可以自己选,要么搜,要么死!” 宫人们不由分说上来搜身,旁人不知,其中一个按照阿衡的吩咐暗中将钥匙抄在手中,不多时回身报告:“陛下请看,这确是御书房顶楼的钥匙!” 堂上众人皆是惊讶。 远安转转眼睛却想明白了这狡猾的戏法,咬牙笑了:“早料到你们会玩这样的把戏!阿婴皇子,昨夜你跟我一起去御书房偷取化身咒,怎么去怎么回,又见到了什么人,你一清二楚,结果这钥匙却在我这里了,你说蹊跷不蹊跷?!阿婴皇子,你可要小心了!小心有人害你!” 十四(7)诚实的孩子 十四(7)诚实的孩子 阿婴对远安是信任地,果断道:“父皇在上,偷取化身咒是孩儿意气用事,鲁莽行事,但绝非早有计划!更与这个女孩子无关!孩儿愿意用向上人头担保!请父皇明鉴!” 阿衡道“:父皇……弟弟还是个小孩子,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定是他们蛊惑弟弟犯下欺君之罪……” 皇帝思忖片刻,却放下了剑,看了看阿婴阿衡及众人:“今日是初一,又是寡人的寿辰,无论是这只鹿精还是阿婴你这个来历不明的朋友,我都不愿意杀生。我倒是想起了那天交代你们的另一件事情。” 阿婴与阿衡向上看看:“请父皇吩咐。” 皇帝道:“让你们种的花都怎样了?拿来,给父皇看看。” 两位皇子相互看看:“遵旨。” 没过多时,阿婴从自己的寝宫回来,手里拿着小楠变出来的艳丽花朵,拓月王妃道:“陛下您看,虽然阿婴那天得到的是那颗最小最不好看的种子,可是他种出来的花却真是漂亮呀。” 皇帝不动声色:“阿衡,你的呢?” 阿衡的花上蒙着布,他自信地揭开了布,满座皆惊。 堂上众人相互道:“阿衡皇子种出来的花真是太漂亮了!……是呀!” 皇帝看看也笑了:“你们两个人种出来的花看上去都不错……” 阿婴忍了很久:“父皇,孩儿有事起奏。” “阿婴你说。” 阿婴低声道:“这花……并不是孩儿种 出来的……” “哦?” 阿婴道:“孩儿也想种出来漂亮的花给父皇做寿,精心侍弄,浇了几天水也没有动静,小楠他就施了法术,就,这朵花就开了,孩儿,孩儿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种出来,请父皇恕罪!” 皇帝愠怒:“……哼!这么漂亮的花原来竟是被法术催发的!你呢?阿衡!你的花这么漂亮,是自己侍弄出来的吗?” 阿衡转转眼睛:“启奏父皇,这花确是孩儿亲自精心侍弄出来的。千真万确!” 皇帝点头:“你们两个之中到底是有一个人说了真话!” 众大臣窃窃私语。 皇帝问拓月王妃:“王妃,这种花的考题,你说他们两个谁赢了呀?” 拓月王妃在阿衡与穆乐两人之间踱步,回过头来:“启奏陛下,赢的人是……阿婴!” 两个人都惊讶,大臣们也惊讶。 皇帝笑笑:“告诉他们为什么。” 拓月王妃道:“出考题的那天,陛下要两位皇子选择种子。阿衡选出了又大又饱满的一个,阿婴的一个却又小又难看,陛下要看他们谁种出来的花好看,今天两位皇子都呈上了漂亮的鲜花,只不过阿婴承认这花是假的,阿衡却说花是他好好种出来的,两位皇子有所不知,你们拿回去的种子都是已经炒熟了的,不可能发芽的种子。所以阿婴说了实话,阿衡你……你还要坚持吗?” 阿衡皇子大囧,惶恐跪地:“父皇,母后 ,请原谅孩儿心急,只想给父皇的寿诞献上好礼。” 皇帝道:“那就可以行骗?撒谎?” 阿衡倒地掩面,大声啜泣起来。 皇帝扶起仍跪在一旁的阿婴:“阿婴,你很好。你虽然没能亲手把花种出来,但是你说了实话。现在我要你再告诉寡人,你,或者你的朋友,有没有蓄意去御书房偷书?” “孩儿不敢!我的朋友也没有。我们只是想要帮助小楠解除身上的巫术。” 皇帝点头:“那,父皇就相信你。” “谢父皇!” 皇帝看着众人:“今日是寡人的寿诞,我也想要施一个恩惠。请宫内的法师来,让他为你这位不走远的朋友解开咒语吧。” 阿婴大喜过望:“谢父皇!” 皇帝下令,法师们上来,念咒做法,狼狈躺在地上,半人半鹿的小楠渐渐恢复了人身,他双膝下跪:“谢皇上隆恩!祝愿吾皇万寿无疆!” 堂上众人皆是高兴,唯独那撒了谎又害人不成的皇长子阿衡黯然离去。 是夜,阿衡的寝宫里,阿衡跟那神秘的朋友发着牢骚:“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我早说不行,你,你非要这样做,好了好了,父皇全都知道了!” 他的朋友分辨道:“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阿衡道:“哎,也不能全都怪你,谁叫我心意不坚,我让你用法术种出来的花,更是弄巧成拙!” “……现在怎么办?” 阿衡也是无奈:“ 能怎么办?!从小到大,父皇与母后就格外宠爱弟弟,这一下,更看不起我了。” 他的朋友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阿衡摊着双手:“他当王储继位,我,颓废一生呗。” “阿衡,你若想当王储又有何不可?待我去杀了你弟弟!两位皇子只剩下你一人,皇上不把皇位传给你,又能给谁?!” 说话的这位是当真的,这就要抽身而去,被阿衡一把抓住:“不可!不可害我弟弟呀!” “你可当真?” 阿衡寻思良久,一边是弟弟,一边是皇位,他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话说小莲家中,那回归了元身的小楠带着两个人来提亲了,一个是远安,另一个是昆仑国最受爱戴的阿婴皇子。 小莲爹娘简直难以置信:“啊,你说什么?” 阿婴道:“老人家,我是阿婴皇子,小楠是我的朋友,他曾被法术变成了妖怪,如今这妖术已经解除,我愿意用我的信誉为他作保,还有这些是送给你们的礼物,希望您能允许他娶您的女儿!” 皇子提亲,哪有拒绝的道理,小莲爹娘大喜过望:“愿意!愿意!” 小莲与小楠拥抱在了一起! 这婚事商定好了,众人都是高兴,村外河边,小楠与小莲在河边说话。 远安与阿婴在河边喂马散步。 阿婴想想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是觉得有趣:“真没想到,我这次出宫,原本只是想要捉拿一个劫持女孩的歹徒,却引出 来这一番奇遇,还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姑娘。” 远安看看他:“是说我吗?” 阿婴笑道:“还能有谁?……我答应过你,小楠的事情办完了就来帮你,你看上去总像是心事重重,特别着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说来听听。” 远安半真半假:“我一早就告诉你了,我要杀死你。” 十四(8)小楠死了 十四(8)小楠死了 阿婴皇子闻言大笑:“好吧好吧,随你的便!”他说着把一把匕首交给远安:“那,你下手吧。” 远安接过匕首,朝着阿婴比划半天,咬牙切齿地就是不忍心,却忽然被她握住了手:“你要是不下手杀我,可见你就是说谎。你这样的我没见过,疯癫癫的却挺可爱,就留在我宫中当个小奴,陪我玩吧!” 远安一听瞬间就翻了脸:“我给你当小奴,你给我当还差不多,你陪我玩还差不多!” 两人争执,当下就用了拳脚,滚在草坡上,阿婴把远安压住,热乎乎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你要怎么玩?” 远安一头撞在穆乐下巴上,腾地坐起来:“事情没有完全清楚呢,你就想着玩?” 阿婴看她:“怎么没有完全清楚了?” 远安严肃地:“我问你,那个用钥匙开门进入御书房的人是谁?为什么我们会找错了化身咒?差点没害死小楠?还有,为什么我会被栽赃藏了钥匙?这些事情你不想弄清楚?” 阿婴沉吟:“小楠恢复了元身,你跟我虽然被陷害但是事实澄清,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远安沉默一会儿,爬到阿婴身边:“你是皇子,会想要有一天当上皇帝吗?” 阿婴枕在自己手臂上,向上看着天空:“没想过。你觉得我会吗?” “……你不会的。” “哦?你这么肯定?” 远安道:“我不是肯定,我就是知道。” 阿婴莞尔: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呀?” 远安道:“你会去大唐,你去给一个女孩当了奴隶,到时候你就没有现在的威风了,可是也不错,她待你很好……” 阿婴咬牙,指着远安鼻子:“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远安发怒,两个人又打又闹,滚在一起。 小楠与小莲过来,小楠对那二人道:“还没谢过你们呢,走吧,我请你们喝酒去!” 两人从地上起来,也是兴致勃勃:“走!” 罡风吹来,树林晃动,小楠忽然打了一个寒噤,他向树梢上看,枝叶掩映,飘飘悠悠仿佛有个人就藏在里面。 小楠害怕:“啊,那个人,那个人又来了!” 阿婴与远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什么都没有。 小楠道:“可能是我眼花……” 话音没落,那树梢上传来念动咒语的声音,一道树叶形状的飞镖射来, 直向阿婴,小楠猛然看见,飞身挡在了阿婴小皇子前面,小楠中镖,倒在地上。 树梢上那人也是懊恼:“糟了,没中!” 他再想出手已然来不及,阿婴飞剑,那人身形晃动,身上负伤,勉力逃走——他正是阿衡的朋友。 阿婴上前把小楠抱住:“小楠,小楠!你怎么样?” 小楠口鼻发青,身体渐渐僵硬,双手在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小莲,我们,我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 他说罢头一歪,断了气。 小莲大哭:“小楠!小 楠!” 远安与阿婴恨得咬牙切齿,飞身上马追那刺客。 那人再飞出飞镖,击中了远安的马,马儿受惊,转头向后跑。 远安着急:“你!回去!你给我倒回去!倒回去!倒!倒!倒!” 她那“倒倒倒”一出口,忽然旁边河水忽然逆流,卷起漩涡,一只黑色的大手从漩涡中深处,一下把远安抓了进去。 远安忽然消失了。 阿婴皇子勒住马大骇,看着身边风平浪静,一排空茫:“……你?!你去哪里了?!我连你名字还不知道呢!” 话说远安被卷到哪里去了? 灵溪家中,水缸里卷起漩涡,远安被天桥用一只胳膊从里面捞出来,浑身湿透,她看着赵澜之星慧郡主灵溪还有天桥老妖精,简直难以置信:“啊?你们,你,你怎么把我给弄回来了?” 天桥理直气壮:“不是你喊道道道的吗?” 远安气恼:“我让马倒倒倒,谁让你道道道了?” 天桥道:“谁管你哪个到呀!我听见就把你给拽回来了!” 远安着急:“赶快给我弄回去!快给我弄回去!” 天桥道:“你以为我把你送回过去,又抓回现在的是往架子上放东西不成?来回一趟耗费我很大功力的!等等吧,等我休息一下再说!” 赵澜之上前关切地:“远安,这一趟,差事办得怎样了?” 星慧冷冷一笑:“这还用问吗?她要是已经杀了那个小奴,我们还能在这里吗?差事没办完呢 !要不然她还能着急回去?!” 远安转身,沉默,颇为愧疚地:“如她所言,没,还没办成呢……” 赵澜之沉吟:“也是辛苦你了,每次都是单枪匹马,任务凶险,你不容易……” 星慧听了这话生气:“你又何必替她开脱,明明就是没有能耐,办不成事儿!” 赵澜之道:“远安,不如这样吧,这里还算安全,你就留下来好好休息,接下来,让天桥把我送回过去,我找机会,干掉那个小贼!” 远安转转眼睛,猛地跳起来对**和赵澜之发怒:“这事儿我说我去做,我就会做到底!不就是杀死那个小贼吗!你们放心!其实我刚才已经有机会,就要下手了,要不是天桥老妖精耳朵不济事,我,我就拿了他命回来了!等会儿还是我回去,你们谁都不要插手!” 星慧冷哼一声:“我不插手你行吗?我不插手,你之前就死在他刀下了!我看你还把这事儿当成是儿戏呢!天后手里押了多少性命,你干不成,多少人得死,你不要忘了!哼,叶远安,你就老老实实听赵澜之的,留在这儿等我们办差吧!” 远安发狠,猛然拔剑逼在星慧脖子上:“我说我去!就是我!谁也别想插手!” 两个女孩纠缠不清,赵澜之低喝:“都别说了!远安,把你的剑收回去,什么时候了?还要内讧?**,你,也少说两句!” 远安略略沉吟,收回了 剑,星慧恼恨地甩开头去。 赵澜之沉声道:“远安,星慧其实说的没错,事情有多紧急,你有数。你说一定是你拿那小奴性命,我答应你,可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你不能再错过了!” 远安低声道:“我记得了……” “如果你再失误,那就由我动手。” 远安咬着嘴巴:“……好!” 星慧问天桥:“你还要等到何时?” 她两人没打起来,天桥颇为败兴,冷冷道:“她这一番去了还没办成事情,耗费我好大力气。我需要进补一下,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给我当徒弟,知道规矩吧?去,给我找些东西补一补。” 星慧一把揪起在旁边吃瓜的灵溪:“去,去找些活物来。” 灵溪喃喃:“活物……?” 他不敢怠慢,即领了星慧的命令去找活物,也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两只黑羊被赶进来。天桥双手抓住黑羊,一眨眼的瞬间,两只羊就被吸尽精血,如同初冬的树枝一样干枯了。 星慧冷漠地看着,仿佛早已习惯,赵澜之远安都暗暗心惊,而灵溪吓得直哆嗦。 两只黑羊入腹,天桥看上去格外有精神了,在房间里飞舞了两圈,卷起旋风:“好了,有劲儿多了。远安丫头,你准备好了吗?你家天桥国师再送你回去!这一番回去,距离你上次离开可又是几天之后了。” 远安抬头道:“准备好了!不是要借水势吗?” 天桥大笑,卷起一杯茶 泼在远安身上,远安瞬间就不见了! 十四(9)她做不到 十四(9)她做不到 灵溪仍旧是震惊羡慕的脸。 赵澜之仿佛替远安担心:“远安,你可小心点……” 星慧狠狠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那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灵溪与天桥两人,灵溪凑上来拍马屁:“大师,您可真是厉害呀……所有这些手段,我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呢……” 天桥笑笑,不以为意:“你之前不是说想跟我学学吗?” 灵溪大喜:“大师真的愿意收小人为徒?” 天桥道:“给我当徒弟你就别做梦了,那,你看到星慧那个阴险的丫头了?我被她所害,从此跟自己立下誓言,再不收徒弟了。不过,教你点手段点拨点拨也不是不行,那,你且过来,我看看你底子……” 灵溪凑上来,天桥忽然握住他的手,灵溪皮肤开始打蔫,像之前的两只黑羊一样就要枯萎,灵溪连忙讨饶:“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天桥轻蔑地,缓慢松开了灵溪的手,看看他那手心:“……你其实也会些法术的吧……” 灵溪恭恭敬敬地:“没事儿的时候跟人玩过,在您面前可不敢说一个“会”字。” 天桥冷冷一笑:“做人还算谦虚……”他忽然大笑,“可是我最讨厌谦虚的人了!我还是把你吸干了吧!” 刚才您补身体的那两只黑羊还是我找来的,就为了这个,您也该把我留下呀!” 天桥居高临下地看看他:“此言倒是不差。” “想 来大师要补身体,是需要活物喽?” “没错。” 灵溪道:“说到底,那两只黑羊又有什么营养!大师若是能吃到龙,红色的龙,那不是就更厉害了?” 天桥一听,霎时无比激动,黑色的旋风卷在屋子里:“红龙,只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呀!若是真能采到红龙补我功力,那瞬间就可以恢复元身了!到时候不仅不用再受明慧那个丫头的气,还可以夺回佛珠,得到天下!”他忽然猛地揪起灵溪,“你!你这个小孩子知道哪里能找到红龙?” 灵溪向外指了指。 天桥不解:“什么意思?” 灵溪道:“就在我昆仑国的皇宫里呀。” 天桥惊讶的脸。 另一边,小屋外面,赵澜之看着月亮,沉默不语。 星慧从后面上来:“你是在担心叶远安吗?” 赵澜之并没回头:“……我在担心她怎么能把差事办完。” “我跟你打个赌。” “什么赌?” 星慧道:“她做不到。她根本不可能杀了那个小孩。” “你为什么这么说?” 星慧道:“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愿。她的心思在那个小孩儿身上!” 这话把他触动了,赵澜之默不作声。 星慧歪着头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同意对不对?赵大人,你很失望吧?” 赵澜之道:“我该怎样郡主才会高兴?我应该失望吗?” 星慧轻轻一笑,再未多言。 另一边,被天桥又一次送入过去时空中的远安伏在小 溪旁边,慢慢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少女蹲在她旁边,远安眨眨眼镜,那少女扎着两只小髻,看上去颜色客人。 见她醒来,少女轻轻碰了碰远安:“喂,起来呀,你快起来呀。” 远安慢慢爬起来,头疼扶额,也没个好气:“你是谁呀?” 少女道:“我还没问你呢,这荒郊野岭的,你怎么自己伏在小溪旁边?你是谁家的?你爹娘呢?” 远安满不在乎,推开她:“我是谁跟你没关,我爹娘在哪里更是不用你管。你给我起开,我这里还有正事儿呢,没空跟你说话,别挡我路。” 远安推开那女孩就走,没走几步,忽然整个人僵住,什么东西刺在背上?远安伸手摸着后面,拔下来一根针,远安扔掉那细针:“这是什么玩意?是你暗算我?” 少女收起吹送细针的小筒,走过来笑嘻嘻地拍拍远安的肩膀:“你这人真是不友好,也不客气!看来你是自己独自出来玩的?身边也没个朋友爹娘照应着了?那正好,我也是一个人,我叫做丹朱,那你就跟了我,从此之后给我当奴隶吧。” 远安气得够呛,一边解开软剑一边走近丹朱:“哼,我管你叫什么呢,看来你也不是什么良人!说的没错,这荒郊野外的,能自己出来混,我也不是白玩的。那,可是你先惹我的!这回非让你知道教训!” 远安飞剑刺向丹朱,丹朱却在原地一动不动,远安的剑锋眼 看就要刺中她了—— 丹朱忽然勾了勾手指—— 远安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使了,手腕不受控制的翻转,剑就要刺向自己。 丹朱手指颤动,像是拨动琴弦一般,就这样操纵了远安浑身关节,远安疼得大叫:“饶命饶命!我听你的就是了,何必非要动手呢?大王你叫什么?丹朱是吗?名字真是好听,好听呀!” 丹朱住手,远安摔在地上,丹朱上来抚摸远安的头发:“就这样乖乖的多好,就听我的吧,给我当奴隶和丫鬟,我一定好好对待你!” 远安又气又害怕:“请问!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法门!” 丹朱拍手哈哈大笑:“不告诉你!好奇死你!”她忽然变脸,踹了远安一脚,“懒奴才,快给我爬起来,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你小猪,那,小猪你听好了,前面就是集市了,我还要去好好地耍一耍呢!” 远安爬起来,狼狈又没辙,心里暗想:这个臭天桥,每次送我回到过去杀穆乐都让我先遭罪,他是不是故意整我呀! 丹朱在后面又踢了远安一脚:“想什么呢?快点走!小猪!” 远安干了几步:“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离开河边,穿过树林,来到了城里集市,那集市热闹,丹朱非常兴奋,远安只得无奈跟随。她们路过胭脂水粉的摊位,女孩们围成一团。 丹朱好奇:“这都是什么呀?” 远安道:“这你都不认识?这些都是化妆 用的呀。那,这黑色的是画眉毛的,这红色是用来涂嘴巴的,这粉是用来把脸擦得白白的。” 远安一边说一边涂抹,回头让丹朱看看。 丹朱惊奇:“好看好看!我也要!” 远安存心讨她欢心:“那,我帮你擦吧。” “用不着你!我自己也会!”丹朱学着远安的样子,却毫无章法,两下涂了一个大花脸,扭头还问她:“……你瞧我怎么样?” 远安也是气结:“呃……挺好的……” 卖脂粉的小贩道:“哎,两位姑娘,这些胭脂水粉你们用了不少,给钱!” 远安指指丹朱:“她是我主子,跟她要。” 丹朱笑笑,塞了东西给小贩。 小贩伸开手掌一看,竟是一个大元宝:“啊呀,姑娘真是大方!” “好说好说。”她笑着与远安就走了。 小贩再看手里的元宝,竟变成了一枚树叶:“哎呀,见了鬼了!” 十四(10)一个奴隶凭什么出风头 十四(10)一个奴隶凭什么出风头 话说远安被丹朱所制,跟着她逛了集市,两人停在饭庄门口。 丹朱因指着问:“这是什么地方?人们进进出出的,好热闹呀!” 远安见她真是稀奇:“吃饭的地方,你连饭庄都没来过?” 丹朱掩饰地:“谁说我没来过!正好饿了,咱们进吧。” 两人进去,被小二迎接了往里面带,一路上被其他的食客指点,笑话着:“……看这个姑娘呀,也不会涂胭脂,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真是可笑!……哎哎,她旁边那个就不错!”他们指着远安,“……是呀,这个长得好看。 丹朱留意了,越听越是生气。 小二把丹朱与远安带到靠着露台的位置上:“两位姑娘,这里行吗?” 远安道:“位置不错,赶快把你家好酒好菜拿出来伺候!” “得了!”小二看看丹朱,掩着嘴巴笑着走了。 丹朱恼怒,火气全都冲着远安来了:“你!小猪,你把头发散开!” 远安不忿:“为什么?!” “让你散开就散开,我是你主子,你敢不听我的?!” 远安心想她手段厉害,不敢忤逆,撇嘴愤愤然,散开了头发。 小二来上菜:“二位,这是本店的招牌菜猪血豆腐,请两位尝尝。” 远安高兴:“猪血好呀!这一段好忙碌,正好补一补!”话音没落,忽然被丹朱摁着脑袋,把脸扣在猪血里。 远安抬起头,满脸猪血。 丹朱拍手大笑。 远安大怒:“干什 么你!” 丹朱道:“旁人都说你比我好看,我看看你到底还能有多好看!” 远安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你,你欺人太甚了!” 可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丹朱又把远安的脑袋摁在猪血里,哈哈大笑。 远安豁出去了,扑上来跟丹朱扭成一团,一边骂道:“从哪蹦出来你这么个冤家?!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鸟气呢!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你算是哪根葱?我不忍你了!大不了死了!我死之前先弄死你!” 丹朱被远安压在下面:“让你长得好看!你一个奴隶凭什么你长得好看出风头!你给我松手!给我放开!我可警告你了!” 丹朱忽然勾动手指,远安被操纵,关节翻转,疼痛要命:“哎呀呀呀,疼,疼死了……” 丹朱蹦起来看着远安那个狼狈相:“哼,还想造反了!不怕死是不是?我看你怕不怕疼!” 远安像个被扭曲的玩偶,挣扎着,一不小心从二楼露台摔到了下面。 丹朱一不小心玩大了,着急爬过去看:“啊呀,你没事儿吧!” 从上面摔下来的远安恰被一个骑马的人抱住了。 她心里正庆幸,再去看救自己的那位,肤色黝黑,面目清朗,不是阿婴小皇子却是哪个? 远安庆幸自己披头散发,满脸是猪血,面目不清,呆了片刻,便从他怀里滚下来就往饭店里面走,一直走回二楼,找到原来的座位,藏在桌子下面, 把桌布蒙上。 整个过程非常流畅。 丹朱纳罕,弯下身子来看远安:“你这是干什么?” 远安低头咬指甲:“没事儿没事儿,外面太热,日头大,我躲一躲太阳。酒菜来了?你吃你的!” “你给我说实话。” 远安还在嘴硬:“就是实话。真的。” 远安忽然看见阿婴小皇子带人上了楼,一把把丹朱推开,把桌布蒙上了。 丹朱不明就里。 阿婴上来看见了丹朱,也看见了桌布下面远安的一双脚,他却并没有戳穿。 与此同时,丹朱也看清楚了阿婴,一时间心脏里面小鹿乱撞,她紧张起来,心里叫道:哎呀呀,这个人长得可真是好看呀! 阿婴上前:“这位姑娘,请问您是一个人吗?” 丹朱眼神乱飞:“……嗯……对呀,我是一个人……” “那这桌子上怎么有两副碗筷呀?” 丹朱转转眼睛想主意:“……嗯,给你留的。” 阿婴哑然失笑:“也好,我谢谢您。咱们也攀谈两句。” “行……行呀……太好了……请坐请坐。” 阿婴就势坐下:“我呀,找人呢。” “哦?……找什么人……?” 阿婴是客气的:“不知道您留意了吗?不高不矮的一个小女孩,十六七的年纪。” 披头散发,一脸猪血的远安蹲在桌子下面,竖着耳朵听阿婴与丹朱说话,小皇子继续道:“十六七岁的姑娘,白白净净胖墩墩的,大唐人 士。眉目长得很好看,眉毛弯弯的,不笑也跟笑了一样。” 丹朱装模作样:“哦?…………你为何找这个人呀?” 阿婴道:“您有所不知,她是我偶然遇到的朋友,相处了几天,挺高兴的。日前,在河边,忽然就卷到河水里面不见了。这人来了跟走了一样奇怪。我把都城翻了个个儿,到处找她也找不到个痕迹。” “……呵呵,那您怎么问我这个呀?”丹朱上下转着眼睛。 阿婴道:“刚才我在楼下经过,从这饭庄楼上掉下来一个女子,头发乱,面目也没太看清,可我觉得似乎就是我的这个朋友。她上了楼,我追上来,就不见了。” “……您看我,我喝酒吃肉的,我也没注意呀。” 阿婴点头:“也罢,可能也是我弄错了呢。您要是见了她就帮我带个话吧。” 丹朱道:“带个话?也行。您要跟她说什么呀?” 穆乐沉吟片刻:“……就说我一直找她。她究竟是去了哪里,她究竟是个什么人,总得告诉我呀……要不然我一直担心她……” 丹朱转转眼睛:“好吧。我就把您这话转告给她。” 阿婴说完,停了良久,眼睛垂下,看着桌子下面没动静,知道她在下面听着,到底叹了一口气:“再多跟她说一句,我每天傍晚都在她之前消失的那条河边等她。” 阿婴说完就走了,他实际上也是忍不得了,整个过程, 丹朱一直色眯眯地瞄着他。如今又久久凝视她的背影,擦了一下口水。 过了片刻,丹朱从露台上看见阿婴骑马离开了,就敲了敲桌子,对下面的远安说话:“喂!那个人走了,你出来吧!” 远安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胡乱拢了一下头发,指了指桌上的菜,高兴,坐下就吃,仿佛没事儿人一样,仿佛没看到丹朱怀疑的眼睛一样。 “喂!” 远安嘴里有东西,抬头看看:“干什么?!” “怎么回事儿呀?!” 远安:“什么怎回事儿呀?” 丹朱道:“刚才那个男的,你们认识吧?他找你干什么?” 远安道:“你说谁呀?刚才那个男的……哦,对,好像是认识。” “那你不出来说话。” 十四(11)帮我勾引他 十四(11)帮我勾引他 远安沉吟片刻,委屈地:“是个老熟人,可是你瞧你把我折腾成这个样子,披头散发的还一脸的猪血,这也太狼狈了,我怎么能这么见他!我宁可钻到桌子下面去!” 丹朱皱眉毛,刮下巴,问话好是凶猛八卦:“……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儿?你是不是喜欢他?你们两个是相好的?” 远安急道:“别胡说八道了!我是来杀……我怎么能喜欢他呢!” “那,既然不是,你就帮我办件事儿吧。” 远安疑惑:“什么事儿?” 丹朱是坦然的:“我喜欢他。” 远安下巴差点没掉喽:“啊?!” 丹朱道:“你没听错。我喜欢他。他长得太好看了。这一屋子的人跟他比起来都跟粑粑一样……” 丹朱声音洪亮,其他食客都听见了,看看她,见她那样子也是荒诞不经,然后转头继续吃饭。 远安道:“你想怎样?” 丹朱道:“既然你们认识,你就帮我勾引他,搞定他!让他跟我相好。” “……这叫什么事儿呀,我要是不呢?” 丹朱勾勾手指,远安一个手指头翘起来。 远安吃痛:“别别别,别动手……你让我考虑考虑……”远安侧头在心里寻思:这一番可真是倒霉,回来就碰到这么一个货,比我还能欺负人,被她控制了,杀又杀不得穆乐,见个面都那么狼狈尴尬,也罢,我且听了她的,接下来见机行事…… 既打定了主意,远安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我帮你们两个接上头,你们想好了,你就把我身上这玩意解开,以后再别掰我胳膊腿了!” 丹朱道:“可以呀。我答应你!只要我能亲亲他,回头我就给你解开,给你自由。”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各怀诡计地笑。 远安低头要吃饭,却被丹朱拉起来:“走吧,走吧,他说黄昏在河边等你呢。” 远安道:“你这人,怎么总是着急忙慌的呀,我吃个饱都不行了?” 两人说话就走了。 小二上来旁边一盆绿竹重新萌发,惊奇无比:“哎呀,这盆绿竹子都死了个把月了,怎么又活了?” 黄昏时分,阿婴小皇子果然在河边树下独自等待着,他在心里面竖立着这几天发生的诡异事端:小楠被人暗算,在自己眼前死去。不知名的疯癫女孩被水波卷走,却就在不久之前披头散发的从天而降,又掉在他怀里,又狼狈地离开了。 穆乐喃喃自语:“这人来了去了怎么都跟闹着玩似的呀……” 丹朱与远安早已赶到,藏在角落里观察着穆乐。 丹朱重新画好了妆,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颇为紧张:“我,我怎么样?好看吗?” 远安手脚麻利地又给丹朱扫了扫眉毛,涂了些胭脂,鼓励地:“底子相当不错!但是要有自信!我说什么没有用,关键是你自己一定要觉得自己漂亮!” 丹朱狠狠点头。 远安握着 一个拳头:“加油!这小子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其实有点傻,好搞定!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了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有话说,没有话就会很尴尬,就不能相好喽!他喜欢马,从他的马开始跟他聊天,你们就有话题了。” 丹朱点头:“嗯!好!” 她这就要冲出去,被远安拽住:“哎等等,等等,出场要突然!要有仪式感!这样才有可能一见钟情!” 远安说罢就朝河里扔了一块石头。 阿婴小皇子起身去看的时候,远安狠狠一脚把丹朱踹了出去。 河里什么都没有,小皇子回头,少女丹朱站在身后。 阿婴一见是她:“你?吓我一跳。” 丹朱紧张地,说不出来话,只是直直地看着阿婴。 小皇子道:“你是刚刚在饭庄跟我见过面的姑娘吧?有事吗?……你帮我把话带到了吗?” 丹朱还是浑身紧张,说不出话来。 阿婴怀疑地,慢慢接近:“你还好吧?……” 此时丹朱脑袋里都是远安的话:“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有话说,没有话就会很尴尬,就不能相好喽!他喜欢马,从他的马开始跟他聊天,你们就有话题了。” 丹朱鼓起勇气,几步上前,一下子抱住阿婴小皇子坐骑的头,僵硬地,故作深情地:“我也喜欢马!” 阿婴心想你还有这个癖好?不确定地,怀疑地:“你在说什么呀?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 呀,我……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跟马聊天……听说你也是?”丹朱说。 阿婴警惕地:“你听谁说的?” 丹朱转眼睛,又想起远安鼓励她的话:“底子相当不错!但是要有自信!我说什么没有用,关键是你自己一定要觉得自己漂亮!” 丹朱道:“……听谁说的?我听谁说的不重要,关键是她长得没有我好看,我长得最好看,我特别自信……因为我最漂亮!” 大石头后面的远安,几乎要崩溃了:“她怎么这么蠢呀?她这样怎么搞定阿婴呀?她不搞定阿婴,不会饶了我的呀!” 阿婴彻底蒙了,摇摇头:“这位姑娘,我想你可能是弄错了什么,我还有别的事情,请把马还给我,我要走了。” 阿婴说罢上来牵回自己的马,丹朱暗中懊恼。 大石头后面的远安也跟着着急,拿起一枚石子,用手指弹了出去。 石子正中了马屁股。 马疼,嘶叫,发狂,把丹朱给甩了起来,丹朱就势大叫:“救我!救命呀!” 小皇子腾身上前,制住了马,救下丹朱抱在怀里,丹朱高兴,满眼小星星,下一秒钟,就被阿婴扔在地上,小皇子冲到大石头后面把远安揪了出来。 远安连忙叫着:“哎呀哎呀,慢点慢点……!” 小皇子揪着远安的领子,气得咬牙切齿:“你有完没完?你真当我没有看到你?!你头发梳得那么高,我老远就看到了! 之前从酒楼上掉下来的就是你吧?你当涂花了脸,披头散发的我就看不出来了?我不仅看出来是你,我还知道我上楼的时候,你就躲在桌子底下!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远安心虚,讨好地:“我没什么意思呀,嘿嘿,阿婴皇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你何必这么大声呢?” 阿婴安静下来,松手,看了远安好一会儿:“小楠出事之后,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儿,就在城里转了转……” “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水卷走的!” 远安看看他,特别诚恳:“你应该去找郎中看看眼睛……” 十五(1)一起入宫 十五(1)一起入宫 阿婴冷笑:“算了,我找你也没有别的事儿,我是担心你有不测。这么活蹦乱跳的,那挺好的,我走了。咱俩人后会无期!” 他说罢上马就走。 远安背朝着他,心里惴惴不安。 丹朱是不愿意穆乐走的,抓住远安,急得要命:“别放他走呀!快拦住他呀!我还没跟他相好呢!你等什么呢!快点把他给我拦住!” 远安思忖良久,不愿意跟阿婴服软。 丹朱气急败坏:“好啊你,敢不听命令!你是非逼着我动手是吧?” 远安哪敢惹她?回头大喊:“阿婴你站住!” 小皇子勒住缰绳。 远安道:“小楠是被谁害死的,你查到了吗?” “……我怀疑那个人就在宫中,但是没有更多的线索……这些天,我还忙着找你……” 远安沉吟片刻:“事情蹊跷,小楠也不能白死!我跟你一起去查!” 阿婴沉吟片刻:“……好!你跟我回宫中!” 远安看看丹朱:“带上我的朋友行吗?!她初来乍到,没见过什么世面,行走江湖,我怕她再被人骗了!你能把我们一起带到皇宫里去吗?” 阿婴的马转了一圈:“……行吧。你们二人跟我走。” 丹朱眉开眼笑,暗中对远安拱手作揖…… 丹朱得偿所愿,跟着远安一起随同阿婴小皇子进入皇宫。 她一路都觉得新奇无比,两只眼睛都不够使:“哇,这皇宫好漂亮呀!这是真金的吗?这白色 的是象牙?太残忍了,你们太残忍了…… 啊,这些花草种的不错!这一种,我都没有见过!” 路过的宫人们向阿婴行礼。 丹朱问远安:“这些人怎么都对他这么尊敬?” 远安道:“他是阿婴皇子呀,是皇帝的儿子。” 阿婴回头看她二人:“你们二人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宫里的人,在这里行走,可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人发现了……” 远安自恃来自大唐官宦人家,最不爱听这类嘱咐:“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阿婴笑笑:“两日后,我宫中有庆典,父皇会接见百姓,与民同乐,你们到时候也可以跟着热闹热闹。” 远安一听,颇感兴趣:“要有庆典?什么来头?” 阿婴道:“这是我昆仑国的一个传说,说是绿沧江中曾有红色的巨龙作怪,古时候的大英雄牺牲了自己将它镇压在水底的洞穴中,用一根通灵的木头封住洞口,可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红色巨龙都会想要挣脱而出,为了将它吓回去,一定要鼓乐齐鸣,祭祀天地,久而久之就成了我昆仑国历代皇帝与民同乐的节日。” 远安点头,丹朱一派天真,喜不自胜:“想不到我刚来到这人间……哦不,这都城就赶上了节日,到时候真要好好耍耍!” 一旁宫人道:“阿婴皇子,陛下传您去陪同射箭。” 阿婴道:“知道了。”他回头对远安和丹朱说,“我马上要去 见父皇,你们就在这里,记住我的话了?小心谨慎。” “嗯。” 小皇子就便去了。 丹朱对远安作揖:“谢谢你啦!” “谢我作甚?” 丹朱道:“谢你把我带到这宫中呀,我跟他又近了一步。…...之前真是想不到,这人长得好也就罢了,竟原来还是个皇子,我对他真是更喜欢了!” 远安讪讪然:“喜欢他不是不行,可我劝你也不要自作多情!” 丹朱过来,笑嘻嘻地,威胁地:“这样灰心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我说你,可别把答应我的事情忘记了!” 远安道:“不是我忘记了,实在是你自己太差劲了!就说刚才,我让你找他说话,那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就你这样还想要搞定他?还想跟他好?你做梦去吧!” 丹朱也是着急:“哎你这样说也是不无道理,我跟你交个实底儿,我长得这么大,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家,也从来没有好好地跟男孩子说过话呢,他一看我,我就紧张了,刚才那副样子也是正常反应,要不然我该怎么办呀?” 远安看着她,颇为好奇:“话说回来,你欺负我这么久了,也没说句知心话,你有爹娘没?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呀?再怎么没见识怎么可能不会跟旁人说话?” 丹朱转转眼睛,欲言又止:“哼……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想想正经的,怎么帮我吧。” 远安思忖良久:“……你呀,根据你的 脑筋条件,要不然你就再不要绕弯子了,下一次就直接点……” 丹朱不解:“直接点?咱么直接点?” 远安道:“对呀,喜欢他就说出来,做出来!反正你也不会绕弯子。” 丹朱眯着眼睛,仿佛有了思量:“嗯……好……” 御花园中,苍鹰在高空掠过,皇帝放出飞箭,却没有射中,阿婴搭弓射箭,正中苍蝇,皇帝把自己的华丽的弓递给穆乐:“赏给你了!” 小皇子惊讶:“……这是父皇珍藏的长弓,孩儿不敢!” 皇帝道:“阿婴你最近武艺功课都有进步,这是你应得的赏赐。” “谢父皇。” 皇帝缓步前行:“好弓箭要配给好射手,一个美丽的国家也需要英明的皇帝。阿婴,我老了,我要在你与阿衡之间选出未来的继承者,你……准备好了吗?” 阿婴是谨慎地:“……父皇龙体安康,精神健旺,孩儿与阿衡哥哥还是把皇子作好吧……” 皇帝回头看看他:“我有个问题问你。” “父皇请说。” “鹿精在宫里作怪那天,阿衡口口声声地针对你,你怪他吗?” “……不怪。阿衡哥哥也是谨慎。 皇帝道:“你也不是唐突的孩子,你会这样对他吗?” “……启禀父皇,孩儿从没想过……” 两人正说话,阿衡匆匆赶到:“给父皇请罪,孩儿身上不舒服,来得晚了,没能陪同父皇射箭,还请父皇 谅解……” 皇帝摆手:“起来吧。” 阿衡起身。 皇帝暗中观察:“真是不舒服?” 阿衡旋即又跪下了:“不敢跟父皇撒谎。”话音没落,掩了袖子又咳嗽。 皇帝道:“算了阿衡,无非是陪寡人射箭,你来迟了也就罢了。若是真有一天冲锋陷阵,你也这般,那可就严重了……” 阿衡擦汗。 忽然看见阿婴身后的弓箭。 阿衡拽了阿婴,低声地:“这,这不是父皇的长弓吗?怎么在你身上?” 阿婴是坦然的:“哥哥,父皇将这把长弓赐予我了。” 阿衡心里嫉妒非常,又掩饰地:“……这可是父皇最为挚爱的宝贝,恭喜阿婴弟弟你!” 这语气不善,阿婴小心看看阿衡,不无戒备。 十五(2)再探御书房顶楼 十五(2)再探御书房顶楼 夜鸟飞过。 阿婴小皇子寝宫的房间里,远安正在给丹朱出谋划策,教她怎么搞定阿婴:“现在有风有月有情调的,正是好时候,你去跟他把事情挑明。” 丹朱点点头,有信心的。 远安道:“记住我跟你说的了?” “嗯。” 远安道:“别再跟上次在河边那样了,绕一个大圈子什么用都没有!” 丹朱:“明白。” 远安:“直接跟他说,我喜欢你,想跟你相好。” 丹朱:“好!” 远安:“去吧。” 丹朱这就要走,阿婴从外面进来,一把抓住远安手腕。 远安惊讶:“干什么?” 阿婴小皇子道:“杀死小楠的凶手到底是谁还未可知,你跟我去御书房顶楼再去探一探!再去找找线索!” 他不由分说拽走远安,剩下丹朱傻眼,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走了:“哎!哎……我还没动手呢我……” 远安与穆乐躲过守卫,如同之前一般,从窗子进入了御书房的顶楼。 两人在书架中寻找蛛丝马迹,阿婴低声道:“跟上次我们来过的时候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远安发现墙上有些图画,好奇地凑近,轻声地问阿婴:“这墙上画的是什么呀?” 阿婴用手拢着发光的小虫轻轻靠近:“这是个传说。” 远安看看他:“哦?” “混沌最初,天地之间孕育了九颗佛珠,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那是我昆仑国的宝物,这上面说的就是九星 佛珠的事情……你知道九星佛珠吗?你不觉得惊奇……?” 远安心想:我跟九星佛珠怕是比跟你还熟呢。便道:“世间灵物太多,我不觉得有多惊奇。” 阿婴道:“九星佛珠不同!他是天地主宰,万物之灵!” 远安道:“现在去哪里了?” “有传言,我昆仑国的宝贝佛珠流落在大唐了。” 远安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合计着:……阿婴小皇子,穆乐,会是什么原因让你之后不得不去大唐寻找佛珠呢? 两人继续寻找,远安看见一个黑色石头的箱子外形与众不同:“这是什么?这箱子是黑色石头做的,锁头也与众不同,这是一只龙头的形状吧?” 远安想要碰一碰,被阿婴把手摁住。 “怎么了?” 阿婴道:“这个可不能碰。” “为什么?” 阿婴道:“这石头箱子里面藏有一本黑暗经书,念了上面的咒语可以招来怪物。你看上面这个红色的龙头,念了这个咒语,红龙就会应声而至。明天就是祭祀红龙的节日了,千万不能碰这个箱子。” 远安看看他:“这是你之前提到的传说,红龙不是被有灵性的神木封住了吗?” “可是禁忌不能破!” 远安道:“看看都不行?那就算了……” 两人起身,远安存心添乱,趁阿婴不备,把黑石头箱子踹倒了,阿婴大骇,急忙回身去救,可两人都是愣住了:“箱子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 有一些银色的粉末。 远安道:“你不是说里面有黑暗经书吗?哪里去了?” 阿婴上前,一脸疑惑:“这箱子被人动了?难道有人想要召唤红龙吗?” 远安与阿婴从御书房回来,旧的线索没有找到,又添了新的疑问,还在惴惴不安,一进房间,丹朱就发彪了,气急败坏地追问远安:“你们去哪里了?” 远安知道她厉害,支吾着:“办点事儿。办点事儿……” 丹朱道:“你明明知道我要下手了,还跟他出去,你是给我搅局吧?” 远安连忙分辨:“不能怪我!我可不敢得罪你!你明明看见了,是他非要把我拽走的!话说,我说你呀,今天晚了……你改天再下手吧。” “不行!我着急!一不做二不休,我今天就要搞定他!”丹朱扭头就走,到门口有些犹豫,又转了回来。 远安诧异:“干什么?!怎么又不上了?” 丹朱认真地问远安:“咱们可说好了,我要是把他给亲了他,你不会难过吧?” 远安道:“……当然不会了,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呢。” 丹朱道:“相处几日,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你要是跟我说你喜欢他,我就不上了。” 远安道:“放心吧!我不喜欢他!我呀……我恨他还来不及!” 丹朱满意:“哼,我也就是试探试探你,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远安撇撇嘴巴:“什么人呀!” 丹朱出门直奔阿婴房间 ,远安思考良久,心里没底,跟了上去。 话说小皇子刚刚脱掉了夜行衣放好了弓箭,忽然听见自己房间里有响动,回头看见丹朱忽然轻佻地趴在了他旁边的案子上。 阿婴吓了一跳:“……干什么?” 看着他的眼睛,丹朱又开始紧张了,回忆远安的话,自己默默念叨:“要直接,直接……” 她忽然开始脱衣服。 阿婴彻底断片了。 窗帘后面的远安也傻了。 阿婴向后退:“你要干什么?” 丹朱一边脱,一边跟上前,神经质地叨咕着:“要直接,要直接……我呀,我见你长得好看,就想要跟你做朋友。” 阿婴差点没有戗在地上:“……做朋友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要亲你!” 丹朱说罢扑了上去,阿婴连忙躲闪,打碎了一个高处的花盆,砸在丹朱身上,可她仍然目标明确不敢不顾,阿婴躲闪着:“你……你是女孩儿,怎可这般无礼?!” 丹朱肆无忌惮:“哈哈哈,女孩儿怎么了?我乐意!” 阿婴无计可施,抄起弓箭威胁着:“你不要过来!” “雕虫小技,当我怕你?” 阿婴连放两只飞箭,丹朱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如数抓住,哈哈大笑:“你越是反抗我越是开心!” 丹朱扔了飞箭,猛地扑上来,眼看阿婴就要惨遭毒手了! 远安在帘子后面咬牙切齿,撕扯头发,天人交战。 阿婴抵死不从,却被丹朱死 死搂住,就要亲下去了—— 远安再也忍不住了,飞身而上,挡在穆乐上面,丹朱就亲在了远安脸上! 三个人跌倒在地,彼此看看,阿婴难以置信,丹朱大惊失色,远安义无反顾 十五(3)不许你那个他 十五(3)不许你那个他 丹朱明白过来,大怒指着远安:“你!你什么意思呀!我马上就要亲上他了!你飞出来干什么?!” 远安大叫:“你亲他就亲他!你脱衣服干什么?!” 丹朱大叫:“有什么干什么的!脱衣服就是要那个他了!” 远安气红了眼睛:“不许你那个他!” “为什么?” 远安看看阿婴又看看丹朱,看看丹朱又看看阿婴,终于彻底破功:“我,我……我刚才撒谎了,我说错了!他,”远安把穆乐薅起来,“我喜欢他,我比你喜欢他!你要是敢那个他,我就跟你拼命!” 丹朱眯着眼睛,明白了状况:“……好啊你,你敢跟我抢?你不怕我弄死你!” 丹朱说罢就勾动手指,开始做法,远安身体扭曲,痛苦地。 阿婴这时方从远安刚才的表白里惊醒过来,见她受苦,霎时急眼了,一步上前,用刀摁在丹朱颈上:“你这是什么妖法?给我住手!要不然我就要你脑袋!” 丹朱吃的一笑,眨眨眼睛,旁边的花草忽然生长出藤条,把阿婴手里的刀卷走:“你护着她?好!这只会让她更痛苦!” 丹朱发疯一样的做法,手指伸出来各种藤蔓,缠住远安和阿婴的浑身关节,撕扯着:“你怎么样?服气不服气?还跟不跟我抢?你呢?阿婴皇子,你还要不要这么向着她?!你说!你答不答应跟我好?!“ 远安挣扎着:”……你杀了我,我也不把 他给你!” 阿婴闻言更是触动:“……妖怪!妖精!……你休想得逞!” 丹朱大怒,尖叫:“人间都是坏蛋!你们两个都是坏蛋!” 那些被她招来的藤蔓爆炸一样的撕开! 丹朱却消失不见了! 远安和阿婴却被扔在了地上,满身是伤却并没死…… 良久良久,阿婴醒来,抱起远安。 远安睁开眼睛,关切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怎么样?” “还好,命还在,四肢俱全。” 远安着急:“我是说,她亲到你没有?” “没有。你这么关心这个干什么?” 远安看了阿婴好长时间,真想把实话说出来:因为你跟我拜过天地呀……就算我杀了你,也决不能让别的女人碰你! 却只是轻轻的一声:哼…… 刚要再说点什么招人烦的话,却被阿婴狠狠地拽回来抱在怀里:”别再嘴硬了。我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我也喜欢你。” 远安扁扁嘴,十分感动,却什么都没再说出口…… 那最后收了法术没有害人的妖怪丹朱跑到皇宫的庭院里抱着树大哭:“他们都是坏蛋!他们都骗我!都骗我!” 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回过身却没有人,她擦了眼泪,警觉地:“谁?”没人应。 “别转身弄鬼的,我数三个数,你不出来,我就让你好看!一……” 一个俊俏少年人从树后出来,脸上笑嘻嘻:“这位姑娘,我看你哭得伤心,想跟你说句话呢… …” 丹朱擦泪,看着他那样子,又有些紧张起来:“我,我,我哭跟你什么关系……” 少年道:“跟我是没有关系,可你长得这么俊俏,跟我就有关系了……” 丹朱被奉承,有些高兴:“……你是谁呀?” 那人道:“我是这宫中的人。你呢?你是谁?我刚见你从阿婴皇子的寝宫里出来,你是他宫里的人吗?” 丹朱听了来气:“别提这个!我才不是他宫里的人!我……我从家里出来,来这世上转转,想见识下之前没见过的人物,想做些之前没做过的事情……” 那人饶有兴趣:“你想做什么事情呀?” 丹朱道:“我听人说,两情相悦最是美妙,我想要个好看的男孩子,想要跟他做朋友,亲亲他。” 那少年拍手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看上了那个俊俏的阿婴皇子,却没能搞定,在这里大哭吧?” 丹朱被人揭了短,霎时气急败坏:“闭嘴,要不是小猪那个丫头从中碍事儿,我就成功了!” 少年道:“不要放弃,继续努力呀!” 丹朱有些遗憾:“你知道些什么!我从家**来,不能勾留太久,这天亮之后,我就得走了!” “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丹朱道:“算了,都是缘分,我与那阿婴皇子没有缘分。” 那少年看着她:“为什么非得是他呢?你看我怎样?” 丹朱借着着月光,端详 那少年的脸庞良久,慢慢摇头:“你样子也不错,可终究不是我有意的那个人。你看上去有些邪性。” “那又如何,你反正都要回家了,咱们两个亲亲,你也不白来这里一趟。” 他说完就欺上来,一把搂过丹朱,月光之下,把她抱在怀里。 丹朱蒙了,被支配着,颇有些兴奋。 少年抚摸着丹朱的头发:“你这头发真好,像是水草一样,我且猜一猜,你就住在绿沧江里吧?” 丹朱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再看看,看看认不认识我?” 丹朱仔细观察少年的脸,忽然大骇:“啊……我认得了,你是那个,你是那个把我从家里放出来的人!” 少年一笑:“你真不该从家里出来!” 丹朱一惊,却再也来不及,下一秒钟发现自己腹部中了匕首,深深刺入! 少年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丹朱无力地倒在地上! 绿色的小星星从她的身体里轻轻地飘起来,蔓延了整个御花园,整个皇宫…… 有一颗小星星在空中漂浮着,飘到了阿婴小皇子的寝宫里。 远安与阿婴还在说话,忽然看到了那绿色的小星星。 丹朱的声音传来:“小猪,小猪,你来找我呀……” 远安纳罕对着绿色的小星星说话:“你是丹朱?我们刚才差点没被你整死。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变成小星星了?” “来找我呀,来找我……” 远安就要跟过去,被阿婴拽住 :“奇奇怪怪的,你哪里都敢去?你忘了她刚才差点把咱们两个杀死?” 远安道:“她要真想下手,我们还能在这儿说话?这人说到底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阿婴道:“……说的也是,咱们赶快把她找回来,她冒冒失失的,千万别在宫里惹出什么麻烦!” 两人跟着绿色的小星星而去,一路追到花园里。 到处都是蓊蓊郁郁的绿植,把原来的花草植物全都覆盖住了,阿婴纳罕:“奇怪,御花园的变化怎么这么大?白天我陪父皇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没有这么茂密的花草苔藓呢……” 小星星发出的绿色的光渐渐黯淡,沉到地面,忽然不见了。 远安轻声呼喊:“丹朱,丹朱……你在哪里呀?” 她忽然被绊倒了,看见丹朱躺在地上,一半是人的身体,一半是被绿植覆盖。 远安与阿婴大骇 丹朱虚弱地:“小猪?!” 远安俯下身:“是我……啊?丹朱,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要弄死我们呢,怎么怎么变得这么惨?” 丹朱捂着肚子的双手张开,露出腹部的匕首。 阿婴与远安愣住了。 丹朱声音轻轻:“……一不小心,被人害了……我这是要死了……” 十五(4)阿婴杀死了红龙 十五(4)阿婴杀死了红龙 一个妖精之死并没有耽误第二天的到来,并没有延迟这个国家的庆典。 第二日的清晨,号角吹起,百姓载歌载舞。 场地正中是传统的舞蹈,最高潮处,武士杀掉了红龙。 皇帝带领文武百官祭拜天地,高声祝祷:“感谢天神保佑我昆仑国黎民百姓平安,年景风调雨顺!” 所有人跟着皇帝一起跪拜。 阿婴皇子一直护卫在皇帝身旁。 有敏感的官员们低声议论,一个道:“今日陪同陛下参加庆典为何只有阿婴皇子,而阿衡皇子却不在呀?” 另一个道:“哎,阿衡皇子本来已经不得皇上宠信,如今还不来参加庆典,真是不求进取呀。” “几位有所耳闻吗?阿衡皇子他把不三不四的朋友带入宫中,皇上对他早就有所不满了!” “看来以后的王储就是阿婴皇子了!” 后面的一个冷冷一笑:“哼,我劝各位还是不要瞎猜了!皇家的事情说得准吗!今日看起来是一个样,明日也许就翻云覆雨了!” 其余众人点头:“说的是呀……” 皇帝又一次跪拜,众人跟随着,天空忽然出现了奇异景象:明明是青天白日,忽然飓风掀起,太阳被黑影遮蔽,去了大半,天色晦暗。人们开始惶恐,议论纷纷。 忽然有陨石降下,天空流火。 人群大乱,人们纷纷躲闪。 阿婴保护皇帝:“父皇快走! 奥热的天气里忽然飘起雪片,人们定睛观看,不只是雪片,远 处乌云袭来,竟是无数的蝗虫黑压压地飞来…… 老大臣跪在地上,指着天空,左右摇晃着:“日头被吞噬,天空流火……六月飞雪……蝗灾遍地……天啊,天啊,有人念了黑暗经书,这是,这是红龙,红龙要来了,大灾难要来了!” 忽然咒语声从天地之间传来,河水中有响动。 人们回过头来,波涛汹涌,一只大物越出水面:竟是红色的巨龙! 阿婴大骇:“父皇快走!”他带领众军士阻挡红龙。 那红色的怪兽疯狂搅动,但是军士们仿佛有所防备,拿出武器,渐渐把红龙围拢到悬崖边上。 红龙振翅要飞上天,远安忽然从天而降,带下来一个铺天盖地的大网,罩住红龙。 众人仿佛松了一口气,红龙忽然张开大口,喷处火焰,烧了大网,把远安咬住,投入水中。 阿婴着急,毅然跳入水中,为救远安,手持弯刀与红龙搏斗,他又用绳子勒住红龙,救下远安,把她拖到岸边,自己转身又跃入水中,追杀红龙。 那低沉的咒语声不断,喁喁传来。 岸上灾祸不断,人们头疼欲裂,不惜以头撞地,七窍流血。 水中红龙搅动,阿婴逆着水流艰难地爬到红龙的头上,终于将匕首刺入红龙头上,那怪兽挣扎着,阿婴又被他在水中拖动。 河面上血浪翻滚。 红龙终于力气耗尽,被阿婴拽住…… 河岸上,负伤的远安着急观望着,忽然红龙的尸 体被抛上了岸。 远安大叫:“穆乐!阿婴!” 小皇子爬上岸,浑身疲惫。 远安将他抱住:“你还好吧?” 小皇子笑笑:“还行!顶得住……” 远安笑起来,简直恨不得亲亲他,谁知后面红龙忽然挣扎着起来,从后面袭击,尖利的爪子洞穿了阿婴的身体。 远安怒极,用剑削掉了红龙的头,红龙彻底死了。 阿婴却躺在地上,身体不住流出鲜血。 他奄奄一息。 远安把他抱在怀里,满面是泪,轻轻呼唤:“阿婴,你醒醒呀……” 阿婴虚弱地靠在远安身上:“我好累,想要睡一会儿。” 远安着急:“别睡!别睡!睡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了!” 阿婴笑笑:“……你还欠我一件事情呢……丹朱死的时候,你说你会为我做什么来着?你不记得了?” 远安大恸:“怎么不记得?记得的!” 远安轻轻亲吻穆乐的脸颊,可是阿婴却合上了眼睛。 远安大哭,心如刀绞:“阿婴!你不要死呀!我是你的主人,我说了算!我不许你死!” 红龙的血液流向阿婴,蔓延至他的伤口处,与他的血液融合,阿婴身上的伤口复原,他竟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远安擦了擦眼睛:他身上又一个迷被解开了,他的伤口为什么总会痊愈,因为他有那巨妖红龙的血…… 日食过去,狂风休止,太阳又出来了。 灾害过去。 百姓跪拜:“是阿婴皇子杀死了 红龙!是阿婴皇子救了我们呀!” 片刻之后,庆典继续。 复活了的阿婴跪拜皇帝,被皇帝扶起来:“阿婴,我的孩子,你勇敢强大,你保卫了寡人和百姓,你是我们昆仑国的大英雄!” 阿婴道:“父皇安然无恙就是我昆仑大幸!” 皇帝看着他:“红龙出现的时候,你指挥士兵与它对抗,你,是不是有所准备了?” 阿婴沉吟:“……父皇,孩儿不敢欺瞒,红龙有可能被放出来,孩儿早就有所准备……” 阿婴的眼前又浮现处昨夜的一幕…… 妖精丹朱躺在地上,身上一点点被漂亮的绿植覆盖,奄奄一息。 丹朱轻声道:“我快死了。” 远安抱着丹朱:“谁呀?谁害了你?我要给你报仇!” 丹朱摇摇头,伸手一挥,远安身上各处筋脉里有万千条细细的藤蔓扬起,崩裂。 丹朱道:“别怪我之前对你凶。谁让你长得比我好看,他,”她指着穆乐,“他还喜欢你。我呀……我本是修了道法的一棵树,一直生长在水里,守卫着关着红龙的洞口。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去除了我的封印,把我拿了下来。” 那是绿沧江的水下,巨大的洞口本是红龙的洞穴,藤蔓和水草缠绕着,仿似大门一样,一个少年口中叼着匕首,砍断了藤蔓,渐渐露出里面一块木头,木头忽然变成了绿色的小星星从水中飞走,正是此时的丹朱。少年竟颇 为惊讶。 此时的丹朱继续道:“我借机来到人间,想要见识见识热闹。后来就认识了你,还有他。本来我要回去了,却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也怪我运气不好……” 她身上那些毛茸茸漂亮的绿植不断生长,越来越多地覆盖丹朱的身体和旁边的空间。 远安心里实在是可怜她:“你,你家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吧?啊?” 丹朱摇摇头,倔强的:“我不要回去!总生长在一个地方,好没意思,我出来看看,虽然快死了,可是也长了见识,这也还不赖。但是我也不后悔。” 十五(5)事情的真相 十五(5)事情的真相 阿婴看着她:“……说得也有些道理。” 丹朱不能动,向小皇子勾勾手指:“你过来。” 阿婴不解:“干什么?” 丹朱忽然一笑:“亲我一下。” 阿婴不愿意,抗拒地。 远安拽他:“……过来呀,亲她一下……” “……我不……干什么呀……” 远安低声迫切地:“我求求你了,你看她那样,眼看快翘辫子了,你就行行好,别让她带着遗憾走呀!” 阿婴还是不肯:“……我不,把我当什么了……” 远安实在没辙,只好开出条件:“你先亲她一下,回头我就亲你。” 远安话音没落,阿婴转头就把丹朱抱起来,亲了她脸庞一下。 丹朱高兴,把绿色的小星星推进了穆乐的身体里:“不欠你人情,这小星星给你。” 绿植渐渐覆盖了丹朱的全身,她用最后一口气挣扎:“害我的人认出我元身,又会法术,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 那化作了女孩儿模样的妖精凭空消失了,到处都是美丽的花草植物,蓊蓊郁郁仿似在地上流淌,无数虫鸟飞舞。 远安与阿婴看了良久,手指间玩弄小虫子:“真是奇怪呀。” 阿婴看看她:“什么?” 远安道:“我认识丹朱不久,相处得也不怎么好,被她欺负得够呛,还差点被她弄死,可是我一点都不讨厌她。” “为什么?” 远安道:“我觉得她说得对。我也离家很久,走了很 远的路,见了很多人,可是我觉得有趣好玩,不后悔。” “好吧,如果有一天我也有同样的自由,我也愿意走得远一些,直到大唐。” 远安看小皇子:“那现在呢?” 阿婴沉吟:“现在?现在非常危险。丹朱是封住红龙洞口的神木,如今她死了,红龙就没有了束缚。有人又从御书房盗走了黑暗经书,看来明天,我们就要见到传说中的红龙了!” 远安从后面抓住阿婴的手:“我跟你一起!” 阿婴把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完整,皇帝点头:“原来如此!那女孩其实就是困住了红龙的神木。那究竟是谁害死了神木,是谁从御书房偷走了召唤红龙的经书,阿婴你有线索吗?” 阿婴迟疑:“启禀父皇,孩儿还没来得及追查此事……” 皇帝微微一笑:“好吧。英雄要得到荣耀,而软弱的人必须得到严惩!两个皇子都应该在这里参加祭祀,为什么只有阿婴在这里与红龙搏斗?阿衡呢?阿衡在哪里?!” 片刻之后, 皇帝气势汹汹闯入阿衡的寝宫,阿婴在后面跟随着。 阿衡狼狈地迎上前:“父皇……” 皇帝冷冷看着他:“刚才祭祀红龙的庆典,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你去哪里了?“ 阿衡道:“……启禀父皇,孩儿该死!孩儿昨夜吃酒吃多了,醒的迟了,没能赶上庆典。还请父皇降罪!” 皇帝轻轻一笑:“……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是喝多了酒,错过了庆典。阿衡啊,你且平身,你与阿婴是我在佛祖跟前彻夜祷告才得到的孩子,父皇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降罪与你呢?” 阿衡暗中松了一口气。 皇帝忽然拿住了他的手,翻过来。 阿衡大骇:“父皇,父皇你这是做什么呀?!” 皇帝勃然大怒,一脚把阿衡踹倒在地上:“你,你这个孽障!” 阿衡跪着上来抱住皇帝的脚:“孩儿又做错了什么?惹得父皇生气?!孩儿不懂!” 皇帝紧紧抓住阿衡的手腕:“你还想掩藏抵赖!看看你的手指,你知道你为什么指尖发黑吗?那是因为你偷走了黑暗经书!是你召唤了红龙!是你给我昆仑国降下了大灾难!” 阿衡吓得浑身发抖:“父皇,父皇,孩儿冤枉!孩儿冤枉!” 皇帝大怒:“你还想抵赖?!你这手上黑色的痕迹已经深入皮肉,骨血!永远都不会洗掉!这就是你的罪证!来呀,把这个孽障给我拉下去!打入大牢!” 卫兵上来就要拉走阿衡,忽然一个人从帘幕后来,一边哭一边爬出来。 却是个俊俏的少年。 那少年人磕头如同捣蒜:“皇上,皇上……陛下,阿衡皇子冤枉!这并不关他的事呀!都是小人,是小人闯下了祸端,跟阿衡皇子没关!” 皇帝冷冷看着他:“哼,寡人知道你是谁。宫里传言,阿衡皇子从宫外带回一个朋友,两人每日形影不离,就 是你吧?” 少年浑身发抖:“启禀皇上,正是小人。” 少年摊开双手,手指全是黑的:“小人该死,潜入御书房偷取了黑暗经书,召唤了红龙。小人犯下大罪,死不足惜!可是这事情真的与阿衡皇子无关,他手指上染上黑色,实际上是为了阻止小人念动咒语,要跟我争抢黑暗经书的时候碰到书页染上的!” 皇帝冷笑:“你倒是满够朋友,挺身而出为他开脱。” 灵溪跪着爬到阿衡脚边,声泪俱下:“阿衡皇子,殿下!跟皇上说实话呀!是我背着你潜入御书房偷取了经书,是我好奇非要试试上面的咒语,你想要阻止我的,你想从我的手里把经书抢走的!这是大是大非的事情!你怎么不跟皇上说实话呀!” 阿衡不忍心,犹豫着,终于下定了决心:“父皇,他说的都是实话…… 是他偷取了经书,不是孩儿……” 此情此景,阿婴着急万分,跪下道:“父皇,请父皇相信阿衡哥哥!” 皇帝思考良久:“既是如此,阿衡,寡人就再相信你一回。只是你身为皇子,却结交了罪恶的朋友,我饶你不死,但你从此之后禁足在自己的宫中,每日面壁思过!” 阿衡磕头:“谢父皇开恩!” 皇帝走到那少年跟前,他瑟缩发抖。 皇帝道:“而你!你这个妖人,你教坏了皇子,你为我昆仑国降下大灾!寡人若是立即要你的脑袋就是便宜了你!来 呀!” 卫兵上前:“陛下!” 皇帝道:“你不是喜欢念咒吗?把这妖人挖去双目,扔到野外,让他慢慢地死!朕要看你还怎么祸害人间!” 少年闻言,绝望尖叫:“不!” 士兵上前,不由分说把他拖走了。 阿衡晕倒在地。 皇帝失望地摇头,带着阿婴转身而去! 经过庭院,皇帝问阿婴:“孩子,阿衡与那妖人作乱宫廷,其实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阿婴沉吟片刻:“……启禀父皇,孩儿其实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没有确实证据,孩儿从心底里并不愿意怀疑阿衡哥哥。” 皇帝点头:“你不愿意怀疑他,这就是你的单纯和善良。寡人也不愿意,我宁可相信一切都是那妖人所为,否则我决不能原谅他几次都想要陷害你!” 阿婴下跪:“谢父皇再给阿衡哥哥机会!” 皇帝道:“起来吧。阿婴,可见一个人决不能交了坏朋友,否则他的路会越走越歪!……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那个跟你一起制服了鹿精,又跟你一起跟红龙搏斗的那个女孩子,她又是个什么来历呢?” 阿婴沉吟良久:“不敢欺瞒父皇,我只知道她有个外号叫做小猪,她从哪里来,家里怎样,我也不清楚。只是一直以来,孩儿与她并肩作战,相处得也很愉快……” “既是这样,你有什么打算?” 阿婴的心也是乱了:“孩儿也不知道……” 皇帝 思考:“……这件事情关于女孩子,那就让你母妃去做吧……” 十五(6)又嫁一次 十五(6)又嫁一次 另一边,换洗整齐的远安被宫人引入皇宫,带到拓月皇妃跟前。 远安下跪:“给拓月皇妃请安。” 拓月王妃下来,把远安扶起:“你是阿婴的朋友,起身吧。” 远安想起在以后的时间里被拓月王妃殴打,威胁,心里暗忖道:想不到这个恶毒的女人也可以这么和气。 拓月王妃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远安转转眼睛:“……启禀王妃,小人刚刚见到阿婴皇子之前落水差点没死了,我不记得自己名字了,家住什么地方,还有什么人,我也都忘记了。只是这幅长相,他们都说我该是个大唐人氏。” “我也觉得你像。”拓月王妃握着远安的手,“那你知道阿婴的来历吗?” 远安顺势道:“那你就跟我说说。” 拓月王妃轻轻摇头:“……哪有这么跟我说话的,以后要是真的进了宫,要给你取名字,还得教规矩……来,吃些点心吧?” 点心可爱诱人,远安捻起一块儿放在口中。 拓月王妃道:“说来话长,皇上多年没有子嗣,我在寺庙里向佛祖请求,请求他能够赐给陛下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佛祖有灵还是我精诚所至,孩子终于到了,而且一下子就是两个。阿衡,是躺在莲花里从绿沧江上游漂浮而来的,而阿婴,则是从寺庙的一棵芒果树上结出来的……” 远安点头:“……原来如此,难 怪我总觉得穆乐身上有一层甜甜的香味儿,原来他是芒果树上生长出来的孩子……” 拓月王妃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远安掩饰着:“没有没有,我就喜欢自言自语。” 拓月王妃道:“他们两个都是我跟陛下的孩子,得到的是一样的关爱和考验,可是近日来发生在宫中的事情你看到了,你甚至经历了,阿衡被陛下惩罚,阿婴要被嘉奖。陛下与我想要送给他一个礼物。” 远安转转眼睛:“……什么礼物?” 拓月王妃微微一笑:“你!” 远安大惊失色:“我?!干什么?要我嫁给他?” 拓月王妃道:“算是吧。阿婴对你颇为看重,以后你就留在宫中,伺候他。我们不问你的家世背景,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只要你好好地伺候他,让他开心,你就会慢慢晋级,成为皇妃,就跟官员升级是一样的。” 远安轻轻一笑:“您刚才说什么?让我好好伺候他?让我让他开心!哈哈哈哈,跟您说句实话,只有他好好伺候我的份儿,绝没有我伺候他的道理!您这个主意,就免了吧!” 远安转身就要走,拓月王妃在后面摇了摇头。 远安忽然身上发软,脚下一滑就倒在了地上,回头看了看点心,心里面知道这是着了道。 拓月王妃道:“你当什么?我真的跟你商量?皇家的事情,哪能听你做主!哼,我只不过是通知你一声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安再醒过来的时候,目之所及,四处红帐红烛,竟是婚礼气氛。 远安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新娘的衣裙,她是彻底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成亲了?” 心里面盘算,算上那次与穆乐在悬崖边上的一出,这是两人第二次洞房了。 远安从榻子上跳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走:“天啊,天啊,真是见了鬼了!绕了一大圈,怎么又要跟他再成一次亲?天啊,天啊,再说我是来要他命的!这怎么成亲了?邪了门了!” 远安冒冒失失地往外走,撞在阿婴身上。 他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你去哪里?” 远安道:“跟你没关!” 阿婴挡住她:“不许走!父皇与母妃把你赐给我了!” 远安道:“他们要赐就赐别人,跟我没关!谁也别想管着我!”她把阿婴推开就往外走,却又被他一把抓住:“我忍你好久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我,只要我愿意,想有多少女孩都可以!你凭什么对我如此?忽冷忽热,要死不死!” 远安跟他四目相对,毫无惧色:“因为我,我,我,我,我……” 阿婴一把捂住远安的嘴巴,发狠:“废话太多,我先把你那个了,再说别的!” 远安急眼:“你想那个我,我先弄死你!” 两人又是毫无章法的扭打半天。 终于松了手,都是筋疲力尽,平躺在地上喘粗气。 平复良久。 远 安咬牙撑起来,双手上去要捏死阿婴,阿婴却直直看着她却没躲,慢慢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着急吗?” 远安见他这般却松了手:“……为什么?” “因为你这个人太奇怪。我怕你又像上次一样,莫名其妙地就又走了,我怕你不会再回来……” 远安犹豫良久,转过身去:“……我告诉你,以后发生的事情谁都不好说,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我们两个,见了比不见的好!” 阿婴闻言转过身去:“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走吧!” 远安咬咬牙,转身跑着离开。 阿婴一直背朝着她,忽然觉得脸上湿润,他用手指头擦了一下,那是他流的一小滴眼泪。 远安从阿婴寝宫中跑出来,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心里面合计:“真是奇怪。我怎么都杀不了他,要么就是没机会,要么就是我不忍心下手。到最后,居然跟他又进了洞房。这难道就是天桥跟我说的,我跟穆乐的“缘分”?…...算了,反正我在这里也杀不了他,不如干脆就召唤天桥把我拽回去,跟他们一起再做计较!” 远安说罢抓了一把水在手里:“道,道……” 身后忽然有动静。 远安警觉地:“谁?!” 没人应。 远安慢慢上前:“给我出来!” 一个人影在她面前飘动。 远安毫无惧色:“装神弄鬼的,少跟我来这套!” 远安就要出手,不防备被人从后面袭击,一下 子倒在地上。 皇长子阿衡从后面出来,收起手掌心的铜镜:他正是晃动这面镜子,骗倒了远安…… 远安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 阿衡在外面狠狠地看着她。 远安指着他:“你?阿衡皇子?你要干什么?!” 一旁的榻子上有呻吟的声音。 阿衡坐在榻子旁边,愤愤然打开上面蒙的布,一边神经质地跟远安说话:“哼,我跟弟弟原本就不同,从小就不一样,他喜欢舞刀弄剑,我喜欢看书画画,他开朗可爱,我就不那么爱说话,他朋友很多,我却没有人知心,我从小就接受父皇和母妃都偏爱于他,可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我们两个的差别会这么大!”阿衡越说越是愤怒,大吼起来。 远安抓着笼子的栏杆,紧张地。 阿衡看着她:“真有这么一天,你跟他要成亲了,可是我的朋友却被挖出了眼睛!” 阿衡忽然摆正了铜镜,远安看见里面那个少年两只眼睛只剩下黑洞。 阿衡见她那副样子大笑起来:“哈哈哈,怎么了?害怕了?你见到他这个样子,你害怕了?!我告诉你,你很快就不会害怕了,因为你很快就要看不见了!因为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我要用你的去做他的眼睛!哈哈哈哈哈哈……你猜阿婴他会不会后悔跟我作对?!” 远安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衡上前,挖掉了远安的眼睛。 远安大叫:“啊!” 她脸上鲜血横流。 寝宫里的阿婴猛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十五(7)挖眼命案 十五(7)挖眼命案 昆仑国皇宫的庭院里,天还没有全亮,四处寂静,一队宫女匆匆经过。 排尾的一个还没睡醒,拍着嘴巴打呵欠,她的同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没有精神,让管事儿大人看见了,小心等一会儿吃板子!” 打呵欠的那个低声说:“还说呢,昨天晚上明明是我与英琴两个人值宿,她后来说去了茅房,结果肯定是找到地方去睡觉偷懒了,害我自己眼睛睁了一宿!可是累死了!” 同伴吃吃笑:“她是不是有了相好的了?” 那一个本来就困乏忽然被绊倒了:“哎呀……” 同伴拽她起来,两人发现手上黏糊糊的:“这是什么呀?” “啊……血!是血呀!” 旁边草丛里是那失踪的宫女英琴的尸首,眼睛上两个血窟窿! 宫女们惊叫起来:“啊!” 被害死的英琴尸体放在地上。 昆仑国皇帝震惊又气愤:“宫里居然出了命案,有人挖掉了宫女的眼睛……凶手真是胆大包天!” 有大臣匆匆上来:“启禀陛下,截至今晨,都城里共有几十个平民被挖掉了眼睛,凶手手段残忍,可是却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臣等并无头绪……” 皇帝怒道:“尔等无能!” 大臣为难的:“陛下,陛下容禀……市井上有传言,愈演愈烈,说是,说是……” 皇帝追问:“说什么?” 大臣四处看看:“说是陛下挖去了得道的神仙的眼睛,给民间 招来了灾祸!” 皇帝大怒:“一派胡言!再有人传播这种谣言,格杀勿论!” 大臣胆怯地:“遵旨!” 皇帝沉吟良久终于唤来了他最信赖的儿子:“……阿婴!” 阿婴上前:“父皇。” 皇帝看看他:“你去阿衡那里,看看他在做什么。” “……父皇是怀疑阿衡哥哥?他已经被父皇禁足,不能出宫了呀……” 皇帝道:“那带坏他的巫师自从被挖去双眼,已经在旷野中曝晒而死,阿衡也一直被我关在宫中,可是这之后怎么会有如此蹊跷的事情发生?所有死者都是被挖去了双眼?难道真的仅仅是巧合吗?……你且代我去阿衡宫中,看看他是否潜心悔过,我不想他再犯下大错!” 阿婴颔首:“孩儿明白了。” 阿婴身负皇命不敢怠慢,直接去了阿衡宫中。 他那哥哥正面壁坐禅,口中诵经,良久,睁开眼睛,仿佛早有准备的:“……是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阿婴道:“哥哥,我代父皇和母后来看望你,督促你潜心修佛,认真悔过。” 阿衡起身,用帕子擦手,不当回事儿:“弟弟,有劳你费心了,想当年我代父皇教你下棋,如今你代他来查看我是否老实认错,恭喜你呀,弟弟,总有一天这江山也是你的了,到时候我恐怕连禁足的待遇也得不到,直接要做你的阶下囚了!” 阿婴见他如此没再客气,冷冷看着阿衡 :“哥哥说这些没有意思。父皇硬朗,你我同为皇子,那是咱们的福分!直说了吧,我今日来,是因为宫里与都城里都发生了蹊跷的命案,宫女与百姓被人挖了眼睛,害了性命!我要知道,这件事情是否与哥哥你有关?!” 阿衡听罢哈哈一笑,手里摆弄的鲜花扔在一边:“问我有什么意思呀?这宫里宫外,父皇安排了多少人监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我每日被禁足在宫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可能父皇比我还清楚呢!我可怎么做出那么大的事情呀!哈哈哈哈!” 阿婴沉吟:“……哥哥说的不无道理,与你无关最好,请哥哥自重,别再让父皇操心了!” 阿婴小皇子转身就走,忽然从外面飞来无数马蜂,向他袭来,阿婴惊讶,来不及反应,马蜂却从他身体里面和四周穿过——原来是幻象。 阿婴小皇子转身,看着阿衡,所有的马蜂在他双手之间消失。 阿衡轻轻一笑。 阿婴看着他:“哥哥,你在做什么?……” “小戏法而已。”阿衡忽然伸开双臂向穆乐推出飓风,阿婴退后数丈,抽刀定在地上,抵御住阿衡的飓风。 阿衡得意洋洋:“这就不是戏法了,这叫做法术。” “……所有巫术道法都为父皇不喜,哥哥居然也修炼这个了?!” 阿衡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露了两招,因为我是想让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完呢。” 阿婴咬牙:“说。” 阿衡手势,上前一步:“你刚才说的命案,阿衡皇子我,是做不出来的。可若是一个会了法术的巫师,你猜他做不做得出来?!” 小皇子听得明白了,一把揪住阿衡的领子:“你!……哥哥,竟然真的是你!” 阿衡推开阿婴:“别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父皇挖去我朋友的眼睛的时候,母后给你安排婚事的时候,你快活得很吧?怎么你想现在就杀了我?” “你的事情我无权定夺,我要去启奏父皇!” 阿衡在他后面笑:“好呀!好好地去跟父皇告状!最好再把他带来!你把父皇带来,我还可以再送给你一个礼物!” 阿衡扒开穆乐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在他手里,阿婴打开手:那竟是远安的耳环!他被人捏住了软肋:“这是,这是她的耳环!你把她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阿婴上前紧紧抓着阿衡的脖子,几乎要把他勒死了,阿衡笑着,嘴角流血,阿婴松手,阿衡倒在地上喘息:“呵呵,这样就对了,这样才听话呀。她就在我的手里,我没有想要把她怎么样,你想要得到她,月亮爬到芒果树顶的时候,来!” “你想做什么?” 阿衡擦了脸上的血还在笑:“你有胆量,来了再说!……” 小皇子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少女此时就在这邪门歪道的哥哥手上,他回去跟皇帝复命,终于还 是撒了谎,不敢讲实情上奏。 皇帝迟疑地:“……果真如此?” 阿婴道:“……不敢欺瞒父皇,阿衡哥哥他,确实是潜心修习佛法,悔过自新。他,他祈求父皇能够再给他机会,当面向父皇认错……” 皇帝沉吟:“……那那些挖眼凶案究竟是谁下的手呢……” 皇帝转过身去。 阿婴惴惴不安。 十五(8)阿婴变红龙 十五(8)阿婴变红龙 皇长子的密室里,被皇帝下令挖去了眼睛的少年巫师横躺在榻子上。 阿衡从他的脸上解开纱布,关切地:“看见了吗?” 少年摇头。 “没有关系,我一定能把你的眼睛找回来!” 被关在笼子里的远安注视着他们,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咯咯咯咯,做梦!” 阿衡放下那少年巫师,慢慢走近,抽了刀子就要捅进来扎死远安。 远安一躲,阿衡却笑了:“你这不还是怕死吗?否则躲什么呀!” 远安看看他:“你这不还是不想我死呢?否则你怎么不真的捅死我呀!” 阿衡大笑:“我可不能让你现在就死,你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有什么大不了的?!…...别着急,阿婴就会来救你了!” 远安恼怒:“……你想用我把阿婴引来?就凭你?!就凭你这个什么都不如他的玩意?!我真是替你担心呀!我担心他喘气用力一点都会要你性命!” 阿衡大怒,刀敲在笼子栏杆上,迸出火星:“论武功我也许不是阿婴的对手,但是我告诉你,多年来,我潜心修习法术,就是要用来对付他!所以你的眼睛我不挖,我要你好好看看,我怎么弄死阿婴!” 他说罢哈哈地笑起来。 平躺着的少年巫师也笑起来,两人彼此呼应,声音恐怖。 被捕获的远安却一筹莫展,她连那躺着负伤的人的脸都看不见…… 夜深人静,阿婴如约来到了阿衡宫中,四处漆 黑,没有人。 暗处的一扇门吱吱呀呀地打开。 阿婴试探地:“阿衡?……哥哥?” 没人应。 阿婴轻手轻脚地进入,下台阶,来到密室。 赫然看见远安双手分开,被悬空绑着。 他当即上前就要解开远安,忽然拴着远安手臂的绳索提了起来,远安一下子升高几丈。 阿衡现身,推着椅子,上面是他那少年巫师的朋友,被布条遮住了半张脸…… 阿衡蹲下,耐心地对那少年说:“我的朋友你听我说,我弟弟——阿婴皇子来救他心爱的女人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居然没有让父皇派兵,还真是胆大!” 阿婴看着阿衡:“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阿衡猛地回过头来:“好呀,看看咱们谁快。”他说罢就用蜡烛烧了吊着远安的绳子,小皇子速度飞快已经冲到阿衡身边,于此同时,拴着远安的绳子断裂,阿婴一只手拽住。 阿衡隔空操持各种凶器袭击穆乐,阿婴持刀单手迎战。 远安见他被掣肘:“放手!” 阿婴是倔强的:“不!” “放手!” “就不!” 各种声音让椅子上的少年巫师无比兴奋:“做得好!阿衡!弄死他们!弄死他们!弄死他们,皇上就没有别的选择!皇位就是你的!” 阿衡更加兴奋,各种武器飞向阿婴,一直拽着的绳子被飞剑割断,小皇子飞身而起还想要拉住绳子,身上被匕首穿过!可他仍是用力抱住了坠下来的 远安! 阿婴倒在地上。 远安抱住他:“阿婴,穆乐……你怎样啊!” 后面的阿衡哈哈大笑:“还问什么问!快死了呗!” 他伸展双臂,所有的武器在空中聚在一起,就要一起扑向阿婴和远安。 一个人忽然进入:你还要怎样?! 阿衡大骇:那正是昆仑国的皇帝。 少年巫师看不见还直问道:“……怎么了?阿衡?” 阿衡呆若木鸡:“我,我父皇来了……父皇他发现了……” 皇帝上来,一脚踹倒阿衡:“你这个恶毒的蠢货!用这个女孩要挟阿婴!你要害死你的弟弟!” 事已至此,阿衡终究忍无可忍,挣扎着站起来:“……父皇的心里只有弟弟!我什么都不如他!反正我也是犯下大错,就请父皇杀了我吧!” “你还要嘴硬!”皇帝上来,真的要提剑杀死阿衡,却没下手,回头看那少年巫师,“你这妖人!你居然没死!是阿衡偷梁换柱?!你祸患皇室,这一次我要彻底要你性命!” 皇帝就要举剑刺向他! 阿衡忽然抬头,被他控制的所有武器又都腾到半空之中,对准了老皇帝。 与此同时,身受重伤的阿婴抬起头来,咬牙切齿,无比愤怒,却说不出话来。 皇帝难以置信:“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贼子,你要杀死寡人!” 阿衡战抖着:“父皇,你不能伤害他!” 阿衡忽然蹙眉,所有的武器飞向皇帝! 与此同时,远安放下阿婴,飞身上前拉走皇帝,两人都中了剑。 远安倒地。 阿衡上来,从后面拽住她的头发,就要割断她的喉咙! 倒在地上的阿婴忽然发出愤怒的嘶吼,所有人的震惊之中,阿婴变身成了一条红龙! 那红龙卷起远安和皇帝,口中喷火,将整个房间都烧着! 阿衡在最后一刻把少年巫师从窗户推走。 终于自己颓然倒在了地上! 阿衡的寝宫坍塌了…… 阿婴幻化成的红龙倒在地上,远安抱住他,渐渐显出原形。 远安吃惊:“你……你怎么会变成红龙了?” 阿婴摇头,虚弱地:“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愤怒无比,身体就发生变化了……” 远安回忆起之前的庆典上,阿婴杀死了被少年巫师召唤而来的红龙,倒在地上快死了,红龙的血液流进他的身体里,阿婴转而复活:“我明白了,你与红龙的血液相融,怒气催发,你就变成了红龙……” 阿婴自己也是难以置信:“我变成了红龙……” 远安捂住了阿婴的嘴巴:“你是王子!不是红龙!这事情决不能让旁人知道!” 阿婴挣扎着站起来:“我父皇呢……” 皇帝被阿衡所伤,躺在地上,已是不省人事。 阿婴大恸:“父皇!……” 阿衡的一只手从砖石下伸出来,穆乐把他拉出来,阿衡奄奄一息。 远安发狠,就要举剑杀死阿衡,被穆乐挡开。 远安压低声音:“他看见你 变成红龙了!不能留下活口!” 阿婴道:“他是我哥哥!…...哥哥,你看看父皇,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阿衡跪在地上,僵硬麻木。 十五(9)果然又失败了 十五(9)果然又失败了 皇帝昏迷不醒,法师们围成一团查看,终于回身给拓月王妃跪下:“启禀王妃,皇上他,原本就吸入了毒气,心肺又被重伤。恐怕,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拓月王妃大恸。 阿婴小皇子抓着阿衡进来,拓月王妃扑上来抓住阿衡:“你这个愚蠢的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大错?” 阿衡惨然一笑:“母后想让我说什么?……从来阿婴都是那个被宠爱的孩子!我是那个怎么做都是错的人。我没有错,我不认!” “你还嘴硬!你被妖人所蛊惑,害了你的父皇!你来,你到这里来,好好地看你的父皇,看看他的样子!阿衡你有多铁石心肠?你把你的父亲害成了这样!” 阿衡被拽过来看着病榻上的皇帝,不省人事,阿衡悲从中来:“父皇,父皇您这是怎么了?父皇您怎么不说话呀?父皇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呀!”良久良久,阿衡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父皇!父皇!孩儿对不起您呀!”阿衡背朝着阿婴痛哭良久,仿佛想起了什么,慢慢抬起头来,“……想要救父皇,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阿婴着急:“什么办法?” 阿衡起身看着他:“你还记得御书房画卷上的传说吗? 要去找到九星佛珠!九星佛珠有起死回生的灵力,只有找到九星佛珠才能救回父皇!” 法师们闻言相互看看:“只是佛珠已经从我昆仑国流失多年,据说被 三藏法师从天竺境内带去了大唐。前路艰险,困难重重,谁能为陛下找回佛珠呢?” 阿婴毅然决然:“母后,孩儿愿意前往大唐!” 拓月王妃震动,沉吟良久:“传我的命令,昭告天下。吾皇病重,皇子阿婴赴大唐寻求珍宝为吾皇治病!皇子阿衡为妖人所诱惑,犯下大错,紧闭佛塔思过!” 阿衡悍然抬头,良久又低下头去:“孩儿知错!” 拓月王妃扶着阿婴的肩膀,眼含热泪:“去吧,阿婴,愿你的勇气和执着帮你战胜所有的困难,帮你找到佛珠为你父皇治病!” 远安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暗暗说道: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大唐寻找佛珠了……! 拓月王妃松开阿婴,唤来若干少年武士,为首一人正是贞贞。 拓月王妃道:“这些都是从宫廷的侍卫中挑选出的最忠诚勇敢的少年,他们各个武艺高强。阿婴,就让他们随同你一起去大唐寻找佛珠!” 远安一听,立即抓住时机:“我跟你们一同去!” 贞贞冷冷地看她:“你样子是唐人,唐人不可信!谁知道你是向导还是奸细!” 阿婴的眼睛穿过众人看着远啊笃定的:“带上她。她不会是奸细。” 父皇危在旦夕,阿婴小皇子不敢耽搁,翌日即别过拓月王妃,带着远安贞贞等人轻骑上路,快马加鞭。众人爬过高山大水,经过田野,草原,终于来到了一片沙海,阿婴的鞭子指向 前方:“穿过这片沙海,前面就是大唐地界了。” 远安明白,这一番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大风刮过,一队人马在沙海中艰难前行。 风沙之中,阿婴小皇子就在远安前面,远安心里不忍,但是她清楚这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机会了,她在阿婴身后举起刀来,可是太过激动,忽然脚下一滑,陷入沙子中,远安一声大叫,阿婴听到声音,回头去拽着远安的手——忽然若干随从和马匹被流沙吞噬,一个人的长刀露出在外面…… 众人大惊,马匹停滞不前。 阿婴大声道:“是流沙!都不要动!” 贞贞远安还有几个人停在原地,风沙卷过,从他们的脚踝一直盖过了膝盖和腰,越陷越深。 一条响尾蛇袭来,向着远安竖起尖牙,阿婴拾起身边长刀杀死响尾蛇,自己却陷入了流沙中,越陷越深,远安大惊,拾起阿婴的飞刀,将长柄探给他,口中喊道:“抓住这把刀!刀!刀!刀!” 空中卷起漩涡,一双手伸出来把远安拽走了—— 天桥又听错了…… 灵溪家的小屋里,天桥的手抓着远安扔在地上。 刹那间,远安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就勃然大怒,跳起来扑向天桥:“你这个没耳朵的老妖精,我说了什么你又给我拽回来了?!” 天桥其实就是一团空气,远安扑过来就跌在地上。 天桥理直气壮:“是你喊的“道道道”,我就给你拽回来了!” 远安气得冒烟:“我说的是刀刀刀,你这个老混蛋,我要弄死你!” 天桥道:“知道我耳朵不好,就该好好给我补一补呀!要不然就把话说清楚!” 远安追打天桥不成,被他捉弄,气急败坏。 星慧冷漠地:“哼,送她回去这么久,看来这事情又是没有办成呀。” 赵澜之拦住远安:“远安,你那边什么情况?事情究竟办得怎样?” 远安是理亏地,支吾着:“……我在沙漠里面,眼看,眼看就要杀死他,就要得手了,谁知道被这个老妖精给弄了回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他再给我弄回去,这一次我一定,我一定……” 天桥在半空中看着她笑:“切,把我当什么了?你要十次八次地回去,我都能给你弄过去?不行了,没辙了,这活计我不干了!” 赵澜之眼色星慧。 星慧却并不买账,只笑道:“赵大人你想什么呢?还要我扎天桥的心,要他就范?别说他的功力差不多耗尽了,就是真的还行,再送远安回去,您放心吗?她真能下手杀死穆乐?” 赵澜之沉吟:“……远安,星慧说的有没有道理,你是没有机会还是下不去手?” 远安转转眼睛想了半天:“……我……”她稍一迟疑,赵澜之马上会意,一半着急一半嫉妒,一秒钟没再耽搁,转身就向外走。 远安着急叫住他:“赵澜之,你去哪里?” 赵澜之背朝着她:“这个办法就此作罢,我们现在要回到老路上去,想办法进入皇宫,杀死穆乐,夺回佛珠!” 远安震惊。 十六(1)讨要佛珠 十六(1)讨要佛珠 星慧天桥却仿佛瞬间振奋了精神,跟在赵澜之后面。 星慧道:“神通广大的天桥国师,请您再想想办法吧……” 天桥仿佛胜券在握:“好说……” 远安抢到前面去,拦住赵澜之:“带我也去!” 星慧轻蔑地看着她:“她要是能动手,咱们的事情早就完成了!远安你躲开,别误事儿!” 远安预感不祥,看看眼前这三人:“……你们要做什么?!” 星慧趁她乱了分寸,扬手用绳子绑住了远安,回头吩咐灵溪:“你把她看好了,否则我要你小命!” 远安着急:“放开我!” 赵澜之回头看了一眼。 三人还是离开了。 就在赵澜之星慧打定了主意动手之后,风调雨顺的昆仑国那原本热闹的街头,满是鲜花水果,忽然开始下雪。冰雹。陨石。蝗灾。 蝗虫伏在人脸上,人脸被啃食,长出流血的脓疮。 人们纷纷躲避,老人指着天上:灾难呀!天降灾难! 阿婴小皇子与拓月王妃及众大臣在皇宫中忧心忡忡。 大臣们议论纷纷:“天象异常,这是祸端,祸端呀……” 星慧与赵澜之站在高处,她掩嘴一笑:“哼,天桥老妖精还真有办法……” 赵澜之:要他少耍些手段,拿回佛珠才是正事! 灵溪家的小屋里,远安被捆着,诧异的脸。 上天忽然降下灾难,昆仑国的百姓恐慌无比,纷纷在寺庙里拜佛祝祷。 那巨大的佛像忽然金装破裂。 藏在暗处的星慧打开小罐子,天桥从里面飘出,手里拿着一把大伞。 百姓惊讶:“啊,是神仙显灵了!是神仙显灵了……我昆仑国天降灾祸,请神仙施法救命!” 天桥微微一笑,张开大伞旋转,施展法术,又将大伞收拢, 在空中卷起了黑洞,所有的飞雪陨石蝗虫都被收入大伞之中。 患病之人脸上的疮也都剥落,恢复了健康。 百姓下跪,滴泪横流:“多谢神仙救命!多谢老神仙救命!” 未过多久,乔装打扮的天桥,星慧,赵澜之被引入大殿。 阿婴皇子与拓月皇妃高高在座。 三人跪拜。 赵澜之抬头与阿婴皇子对视,小皇子平静的眼睛,对从前早已全无记忆。 赵澜之心里暗自忖道:看来正如远安所说,大唐的事情,他果然忘却了。 天桥恭恭敬敬,瓮声瓮气:“尊贵的阿婴皇子,拓月王妃,我和我的随从为您祈福。愿您和昆仑国吉祥如意,永远安康!” 小皇子亲自下来,真诚亲切:“了不起的朋友,听说你从远道而来,拥有神奇的力量,为我们昆仑国驱散了灾难,我代替我的父皇感谢您拯救了我的臣民。这是送给几位的礼物。” 小皇子示意,宫人们呈上各种珍宝。 天桥用眼角看看,轻轻一笑,不以为意:“我周游四方,什么珍奇的宝贝都曾见过,谢谢皇子的慷慨,可是这些礼物,我却并不放在心上。” 小皇子笑笑:“那要如 何向您表示我的谢意呢?” 天桥忽然沉了脸色,故弄玄虚起来:“表面上的灾难虽然过去,可是昆仑国的祸端仍没有消除,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怎么能就这样接受阿婴皇子的馈赠?” 小皇子一怔:“……您是说我昆仑国还有灾祸?” “没错!因为还有恐怖的怪物就潜藏在这皇宫之中。” 听闻此言,众大臣都是一凛。 小皇子道:“怪物在哪里,就请法师您把他找出来吧!” 天桥哈哈一笑,一边说话,一边在大殿上转圈:“这个怪物化作了人形,就潜伏在你我身边!他看上去是个高贵温和的好少年,其实是一条红色巨龙!” 波凯将军上前:“你这个外乡人不得无礼!欺我昆仑国无人?早在阿婴皇子去大唐之前,怪物红龙就已经被他杀死了!” 天桥哈哈大笑:“红龙岂是那么容易就杀死的?杀死他的人可能就变成了红龙!他的存在就是你们昆仑国的祸端!” 众人大惊失色,眼睛齐齐看向阿婴。 天桥指着小皇子:“你们猜得没错,那红龙就是眼前的阿婴皇子!” 他说罢撑开了伞,再收起,浑身都是血红色的鳞片。 拓月王妃等人大惊失色,纷纷躲闪。 阿婴伸手向他的母亲:“母后,母后……” 可是别人却只听见他嘴里霍霍的声音。 波凯将军等人抓住机会:“保护王妃!保护王妃!杀死怪物!杀死怪物!” 大殿上霎时乱作一团。 波凯将军对准红龙要拉弓射箭——他要将小皇子置之死地。 赵澜之手疾眼快,夺过身边武士的刀,飞身而起,挡在变身成怪物的小皇子跟前,拨开飞箭。 拓月王妃大叫:“不要伤害阿婴!” 天桥做法,大殿上的柚子木板崩开围成了笼子,把披着红色鳞片的小皇子囚禁在笼中。 拓月王妃问天桥:“法师可有办法救救阿婴?” 天桥是镇定自若的:“请王妃放心,给我两天时间,一定能去除皇子身上红龙的血液,让他恢复原形!” 小皇子化身而成的怪物在笼子里面粗声吼叫。 天桥,赵澜之与星慧各自深沉不语。 未几,大臣与宫人离去,朝堂上一片狼藉,小皇子化身而成的怪物被关在笼子里。天桥盘膝在笼子外面,口中念咒,张牙舞爪。 小皇子只觉得头疼欲裂,翻滚折腾,终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良久良久,慢慢醒来,赵澜之与星慧在外面看着他。 星慧阴险地笑:“瞧瞧我前任国师这障眼法真是不错,瞧他把你变成这样子,所有人都信了呢!”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赵澜之走过来:“问得好。我们从大唐而来,你偷走了我国中至宝,我们就是为此而来。还用我说是什么吗?” 小皇子略略沉吟:“……九星佛珠。” 赵澜之沉着脸:“是三藏佛珠。把佛珠交出来,你恢复原形,我们也再不叨扰。” “否则呢?” “否则……”赵澜之笑笑,“阿婴皇子要么永远是怪物,要么就变成被我们杀死的怪物!” 阿婴双手抓住栏杆摇晃:“九星佛珠是我国宝,你们休想将他取走!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 阿婴力大无比,笼子的栏杆仿佛就要被他折断,赵澜之哼地一声,天桥又开始念咒做法,阿婴在笼子里被折磨,痛苦翻滚。 天桥阴笑。 赵澜之看着穆乐痛苦,略有不忍,转身离开。 星慧跟在他身后。 十六(2)你们不许害他 十六(2)你们不许害他 两人站在外面,赵澜之向远处眺望:“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洛阳。” 星慧道:“找回佛珠,完成了天后交与的任务,就可以回去了呀。”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佛珠,与天桥这样的人为伍。” 星慧看看赵澜之:“……你可怜那个小奴了?” 赵澜之沉默不语。 “还是你不愿意让叶远安伤心?” 赵澜之转过头来看她:“郡主,你何必问这样的话?” 星慧固执地:“要问明白!我待你一片真心,曾以为与你共赴昆仑国,能让你对我动些真情。但是,当我看见你把远安救出来的时候,当你几次三番维护她的时候,当你知道她被天桥送回过去,却一直都没有杀死那小奴的时候,赵大人你那失望的样子,我就知道,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没有用!没有用!” “郡主,眼下追回佛珠事大,你一定要跟我理论这些吗?” 星慧看着他:“……赵澜之,在我这里,没什么事情比你大……” 赵澜之愣住了。 灵溪家中,远安身上捆着绳子,疲惫不堪。 灵溪在旁边喂蓝蝙蝠,看着远安,颇为可怜的样子。 两人其实已经交涉很久,还没谈妥。 远安道:“给我口水吧。” 灵溪上来给远安喂水。 远安道:“……我就问你一句,你先认识谁的?谁来的时候把你从仇家手里救下来的?谁把你给你那死蝙蝠从水里捞上来的?我就问你这一句……” 灵溪看看她:“你这是一句吗?你能不能别说了?这么绑着你我愿意吗?你带来的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动动小指头都能要我的命,人家让我看着你,我敢不从?” 远安气得蹦起来,用脚踢灵溪:“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说什么来着?救了你三回就给我当奴隶了,你现在全忘了?!” 灵溪躲闪着:“别踢了别踢了!”猛地站起来,从后面拎了一把菜刀直冲过来,倒是把远安吓了一跳:“你想怎样?!…...嫌我话多就要灭口?” 灵溪手上拿着菜刀:“算了!不能没义气,死了就死了!” 他手起刀落,远安身上的绳子解开。 远安高兴:“我以后一定谢你!” 远安飞身而走。 灵溪在她身后看着,那张脸上带着善良的笑容,却在确定远安离开之后,渐渐变了…… 入夜里,小皇子化身的怪兽仍然被关在笼子里。 天桥在旁边打坐睡着了。 一个石子滚落,声音清脆,可是天桥并没有反应。 远安蹑手蹑脚地接近,隔着栏杆摸了摸小皇子。 阿婴猛然坐起来,看着远安。 远安轻声地:“阿婴皇子……认得我吗?” 阿婴仔细地看着脸,在自己被不断更改的记忆中寻找她的痕迹,良久,点头,声音含混:“……小猪……” 远安道:“你是红龙的秘密我没有告诉过别人。不是我说的……” 小皇子点头,满怀信赖。 远安道:“我这就救你出去!” 远安抽出软剑,小心翼翼,别开柚子木围成的栏杆,拽着小皇子跑了出去。 打坐的天桥却仍是一动未动…… 远安带着阿婴皇子往宫外外跑,躲过一队巡逻的卫兵,从御花园的水路,撑船出了皇宫。 远安原本奋力划桨,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转过身,看了看,没有人,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放下手里的船桨,对着黑夜里的一片空茫低声说道:“你出来吧。” 一个人忽然飞身而至,落在船舷上,长身玉立,面容冷峻,正是赵澜之。 远安看看他:“……我知道你会追上来的……” 赵澜之看看远安身后披着红色麟甲的阿婴小皇子:“他是个怪物。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呀?他到了哪里都是人人喊打呀……” 远安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天桥老家伙的障眼法,过了几日,自然会消除,我且带他走得远些,等过了这些时日,再送他回来。” 赵澜之心想你真是又缺心眼了:“……远安,你忘了你,我们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远安是镇定的,清醒的:“找回佛珠。但是为什么要害他?!” 赵澜之针锋相对:“为什么不能害他?!他不是你在洛阳时的小奴穆乐了!他是阿婴皇子!” 远安沉吟片刻:“……穆乐是我的,可是那个穆乐已经没有了,我找不回来了, 所以我曾经想要杀死阿婴皇子。可是,两次被天桥送回过去,这个阿婴皇子,我也不能杀!” 赵澜之震惊:“……你说什么?” 远安歪头看着赵澜之:“你听的没错,穆乐是我的,阿婴皇子也是我的!找回佛珠就找回佛珠,你们不许害他!” 赵澜之勃然大怒,举刀就要劈向远安,半路却改了主意要杀死阿婴。 远安扑上去,挡在阿婴身前,看着赵澜之,恨得咬牙切齿:“大唐第一高手!我打不过你!他被天桥所害,也打不过你!大人你要杀就别客气,两个一起!” 赵澜之咬牙恼怒,良久收回刀:“……远安,这一番交代清楚也好,否则我心里总有幻想!我眼下放你们走!以后绝不再让!” 远安有刹那的震惊,明白过来向他拱手:“谢谢赵大人成全……” 赵澜之扫了阿婴化作的怪物一眼,这就要走,忽然阴风大作,将小船吹得好远,黑色的旋风里,天桥与星慧来了。 星慧的脸是冷漠的绝望的:“你终于还是手下留情了……你竟放他们走?!” 天桥哈哈大笑:“怎么样,星慧君主,你可真是可怜之人呀,就算佛珠找回来又能怎样?你的丈夫心里想的仍是别人!” 星慧指着远安,命令天桥:“你还等什么?我要她死!” 天桥狞笑:“好呀!我早就想要她死了!” 天桥扑向远安,赵澜之挡在远安身前,可是天 桥法力高强,而且身形虚化,没有实体,赵澜之与远安有力也使不上,渐渐不敌。 星慧手里拿着天桥的心脏,咬牙切齿地看着远安与赵澜之在天桥面前越来越弱,终于赵澜之被天桥击倒在地, 天桥捉住了远安,横着抛起,就要把她撕开。 星慧露出了得偿心愿的笑容,就在这一时刻—— 谁都没有注意到,阿婴小皇子化成的浑身红鳞的怪物忽然发怒,身形变得硕大无比,头上生角,变成了真正的红龙,一跃而起,盘旋在半空之中。 十六(3)毁掉天桥 十六(3)毁掉天桥 星慧手里装着天桥心脏的罐子掉在一旁。 星慧赵澜之都惊呆了。 天桥却哈哈大笑:“红龙呀!这才是真正的红龙!哈哈,远安,谢谢你!若不是你来,他不会被彻底激怒,我怎么才能得到红龙?!” 星慧大骇,看着天桥:“……这都是你算计好的?!” 天桥看着星慧,高高在上:“你当我真的帮你寻找佛珠?本座若无所图,能跟你走得这么远?!” 星慧挣扎着去找装着天桥心脏的罐子。 空中的天桥呼出一口气,罐子落进了水里。 红色巨龙对着天桥喷出火焰,天桥根本没有形状,完全不惧,与它空中缠斗,原本不分胜负,可是天桥忽然卖了个破绽,红龙袭来,却被抓住了龙角,天桥使出吸星大法,把红龙所有的精血气力纳入自己的身体。 那红色的巨龙消失不见,而阿婴皇子被抛在地上。 天桥再也不是那虚幻形状,他恢复了肉身,忍不住哈哈大笑:“如今我肉身恢复,还会怕谁?待我把你们这些小鬼一个接一个的弄死,再去找回佛珠,从谁开始?!” 远安阿婴赵澜之星慧死人各自七零八落,天桥一一看看,仿佛在选择一个先下手的目标,他凶狠的眼睛最后落在了远安身上,可是却忽然扑向了星慧,把星慧抓着脖子吊起来,扔在地上:“星慧郡主,你当我的徒弟却背叛了我,后来又胆敢控制我的心来要挟我!我最恨的就 是你!我就从你开始杀!就用赵澜之的这把刀!” 天桥拾起赵澜之的刀就要刺向星慧的瞬间,赵澜之挡在明慧前面, 尖刀刺穿了赵澜之的身体。 星慧惨叫:澜之! 赵澜之忍住剧痛:“……郡主,之前得罪了……” 天桥并没住手,一把刀刺穿了两个人,把他们抛下瀑布。 天桥随即抓起来阿婴小皇子:“……我给你多一点机会,把佛珠给我,我就让你痛快点死,否则我就一点点的捏碎你的骨头……” 小皇子挣扎着:“……休想……” 天桥手上使劲,阿婴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远安从后面喊他:“哎……哎……” 天桥回头,远安从河里爬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天桥惊讶,这才看见远安从河里把装着他心脏的小罐子抱在手里——原来她趁他不备,跳下河区,拿到了装着他心脏的罐子。 天桥大惊失色:“……你!” 远安精疲力尽:“废话太多……”她再不有份说,手里拿着石头,一下一下地把天桥的心脏砸得粉碎,也就在这同意过程中,天桥抛开了阿婴小皇子,身体扭曲变形,终于如同他的心脏一样爆炸开裂,彻底毁掉了…… 阿婴伸手去抓远安,远安却被巨大的气流卷入了河中! 河水湍急,远安抓着浮木漂流,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搁浅在岸边。 一个人轻轻抚摸他的脸,她渐渐醒过来,迷迷糊糊,也不知身在何处。 仔细看看,眼前这人竟是认得的,灵溪,肩膀上停着蓝蝙蝠。 远安心想是自己人,就便放了心:“是你……” 灵溪的手指摸了摸她的眼睛,摸了摸她的脸庞,轻声说:“远安姑娘,让我的蓝蝙蝠来救你吧。” 蓝蝙蝠飞下来,咬住了远安的手腕。 远安剧痛,却又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 另一边,阿婴皇子被贞贞救起,带回了宫中。 将军府中,属下将皇宫之外,此间的变故向波凯将军禀告完毕,他大为焦急:“你确定?” “回禀将军,阿婴皇子昨夜遇险,今日早上在河边被贞贞寻回。他身上有伤,正在宫中调养。” 波凯将军沉吟:“既是这样,这一次也许就是我得到佛珠最好的机会!” 柚子木的皇宫之中,阿婴皇子被贞贞带回,御医与法师们精心调理,他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昏迷之中,阿婴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之前发生的事情:邪恶的法师把自己变成红龙。总想要杀死自己的女孩儿把他救出。一男一女从大唐来的刺客被法师刺死。而他心里的姑娘为了保护他,杀死法师,自己却被水冲走。 阿婴小皇子渐渐醒转,贞贞上前低声道:“启禀皇子,小人带人沿着河岸寻遍,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阿婴挣扎着起身,着急命令道:“再去找!再去找!” 话音未落,一个宫人匆匆赶到:“启禀皇子 。波凯将军闯入高台,要强行觐见吾皇!” 皇宫之中,高台之上,波凯将军正大步前来,宫人诚惶诚恐,阻挡不及:“将军,将军,法师们在施用九星佛珠为吾皇医治。您现在不能觐见,不能觐见呀……凡有急事请禀告拓月王妃或是阿婴皇子。” 波凯将军气势嚣张,将宫人一把推开:“少说废话!九星佛珠既然这般灵验,陛下早就应该痊愈。我有重要军务请示,怎么还需要转奏他人?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这就要觐见吾皇。” 波凯将军不顾阻挡,直入高台大殿。 只见老皇帝居中,九星佛珠腾起围绕着老皇帝缓缓转动,众法师围坐一圈诵经祈祷。老皇帝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波凯将军忽然闯入,被眼前九星佛珠运行的幻象震慑,无比向往,片刻之后他跪地向前,装腔作势地请示:“陛下,臣有重要军务请示!西边的南诏国扰我边民已久,南诏国君仗着后面有唐皇撑腰不把我昆仑放在眼里,几次交涉他们都不肯悔改一意孤行,请求陛下让臣带兵出击,制服那南诏国,以扬我国威!” 被佛珠环绕的老皇帝并没说话。 波凯将军霍然起身,指着几位法师:“不是说佛珠请回来就会让皇上痊愈吗?为何陛下他还是如此萎靡?” 为首的法师道:“将军有所不知。皇上缠绵病榻已久,佛珠的灵力正如效力威猛的药剂,不可大量施用。需要慢慢医治。” “哼,我看……阿婴皇子夺来的这佛珠有问题!莫不是假的?所有这些奇异景象都是你们的戏法!” 法师惊讶:“将军何出此言?佛珠岂会有假?那日吾皇已经气绝,佛珠一到,他即还阳了,将军您当时就在现场,亲眼所见呀!” 波凯将军冷哼一声:“亲眼所见?对,我是亲眼所见,只是没见清楚。你们躲开,今天让我再看看这九星佛珠!”他随即伸手从半空撷取了一颗佛珠。佛珠闪耀,里面仿佛有一个小世界,波凯将军凝神观看,看见的却是他自己,他自己身着皇袍,被众人朝拜。波凯将军不仅惊呆了,无比神往,嘴角露出贪婪的笑:“没错……不会有错的……九星佛珠果然灵力无边……请让我再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他伸手就要去拿其它的佛珠,虚弱的皇帝沉默无言地看着贪婪的波凯将军。 十六(4)我这是怎么了 十六(4)我这是怎么了 法师们痛哭流涕,跪地恳求:“将军不可,不可呀!九星佛珠是用来给吾皇治病的呀!” 波凯将军推开法师一意孤行,刹那间——一个人忽然袭来,如同一道闪电,将波凯将军狠狠地摁在地上——正是阿婴小皇子。 波凯将军被遏制住不能动弹,阿婴硬生生地将他手指展开,佛珠回到半空中盘旋。 阿婴轻蔑地看着波凯将军:“你在干什么?你还想拿到九星佛珠?贪婪的欲望让你迷失了神魂,你忘了自己是谁!” 波凯将军挣扎着:“我有重要军务,是为此来向陛下请命!我乃朝中重臣,统领军队,连陛下生病之前都要礼让我几分!阿婴皇子你不能对我无礼!更何况,眼前的这位究竟是真的皇子,还是怪物红龙,还未可知!” 阿婴小皇子冷笑,缓缓放开波凯将军,波凯将军坐起来,喘着粗气看着小皇子,小皇子道:“我为奸人所害,被化身红龙,如今劫数已过。不过将军说得不错。是我忘了礼数。从小,你曾教习阿衡哥哥和我武功骑射,我原本该尊称你为师父。将军请起。” 波凯将军起身,阿婴却忽然变了脸:“你只是碰了碰这颗佛珠,实在不是什么大错。可是皇宫里有皇宫里的规矩,这佛珠用来给我父皇治病,绝不可作他用!我若不对你小小惩罚,以后还有什么规矩?” 波凯将军刚要反驳,阿婴已经手起刀落:波凯将军右臂被切断,落在地上,刹那间血流如注,而那断肢还在神经性地弹动! 波凯将军大声惨叫。 拓月王妃与众大臣恰恰赶到。 阿婴小皇子高高在上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波凯将军:“波凯将军,你用这只手碰触三藏佛珠,那么我就把这条胳膊留下来。但我念你曾对我父皇忠诚勇敢,这条命留给你。来人!带他下去医治!” 他随即扫视所有人:“所有人听着,九星佛珠是我从大唐夺来为我父皇治病的宝物。你们或许听说过它,听说过它是天下至宝,得之即可得天下的传说。可是有我在,谁也别想再对它存有非分之想!今日波凯将军碰了一下佛珠,这就是他的下场!所有人好自为之! 在昆仑国都城的另一个角落里,远安从地上慢慢苏醒,虚弱地,翻了个身,糊糊涂涂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小皇子被天桥所害化作红龙;激烈的搏斗中,赵澜之和星慧被天桥刺死。而她自己奋力在河水中找回了天桥的心脏,将它碾碎终于彻底杀死了天桥……后来呢?她想起自己落入水中,不知漂流了多久,却又被灵溪救起,被他肩上的蓝蝙蝠咬了自己的手腕子…… 远安慢慢起身,低头看看身上的伤口,竟然痊愈了,她伸展手脚,灵活自如,远安诧异地自言自语:”灵溪哪里去了?他为什么用他的蓝蝙蝠咬我?他不是要杀了我吗?可我,我怎么还活着呀……” 远安头脑混沌,口渴无比,她离开灵溪的家,来到街头,却看见官兵在墙上贴画着通缉令:“此女系朝廷要犯,凡有提供其行踪线索者,重赏!” 百姓们议论纷纷。 远安却见那上面是自己的头像,她用衣服把头脸挡住,匆匆离开。 烈日当空。 远安越发觉得口渴,她看见饭庄里有人在喝椰子水,大口吃饭,舔了舔嘴巴,低头进来,小二热情招呼:“姑娘?可是要吃饭?” 远安含混回答:“嗯。” “您来点什么?” “我要那个。” 小二回头看看:“明白了!”回头大声吆喝,“给姑娘砍一只椰子,再来一份猪脚饭。” 不一时,那椰子和饭食上来。 小二道:“姑娘您尝尝,椰子清甜可口,招牌猪脚饭软糯鲜香!保证您是吃了这回还想下回!” 远安口干舌燥,急急举起椰子汁就喝,“噗”一下又喷出来:“什么玩意,又腥又臭!” 小二纳罕:“怎么可能?这么新鲜的椰子,怎么可能腥臭?”他自己喝了一口,“正常啊,没有外味儿啊……我明白了,姑娘是外乡人,喝不惯这味道,这个算我的算我的。您呀,尝尝这猪脚饭!” 远安将信将疑,吃一口在嘴里,嚼了半天,转着眼睛又看看别人,其它食客均是津津有味儿。 远安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忽然觉得反胃,捂着嘴巴又没忍住,哇地一下吐了一地:“这是什么破玩 意啊?还招牌菜,嚼得下去,咽不下去!” 小二诧异,端着远安的菜自己吃,又给别的食客尝尝,两人相互看看:“这么好吃的东西,姑娘你怎么给吐了?!” 远安起身要走:“我看你们这儿的水饭没一样合口的,我去别家!” 小二上来,拽住远安:“走行,把饭钱算了!椰子算我的,猪脚饭的钱你得拿!” 远安摸身上找钱,忽然愣住了,心里道:我连夜从皇宫里逃出,身上哪里还有钱?她推开小二:“没钱!” 小二也不是个好应付的:“没钱,没钱你进来干什么啊?别走!” 两人推搡起来,远安手重,小二摔在地上,手摁在摔碎的饭碗碴子上,霎时留了鲜血。 远安一见那鲜血,立时愣住了,眼睛眯着,向往的,甜甜嘴巴,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她忽然觉得难以自控,扑上去把小二的手拿起来,伸出舌头把流出来的血狠狠地舔了一口,霎时舒服了,仰起头来,野兽一样地咂咂嘴巴:“啊!好味道啊!这才是好味道!哎哎哎,你别走,让我再喝上几口!几口就行!” 小二惊慌,把手抽出来:“妖精啊!喝人血的妖精啊!” 远安猛地抬起头来,眼睛血红,头发眉毛都变成了蓝色,她自己也迟疑了糊涂着。 小二趁机奋力推开她:“救命!救命啊!大家别让这个害人的妖精跑了,打死她!打死她!” 饭店里众人看着远安样子诡异,还吸食人血,立时拿起扫把工具围攻远安,远安脑袋上被砸了饭碗,险些晕倒,不敢恋战,连蹦带跳跑了出去,被人在街道上一直追了老远。 好不容易藏到一篷草甸子里才算躲了过去。 好久好久,远安露出头来,仍是惊魂未定,回头在水潭中看见自己变化了的样子:“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呀?!” 远安还不死心,跌跌撞撞地跑到水塘边,把偷来的米糕塞进嘴巴里,咽下去又反胃吐了出来,咬牙恼恨,狠狠捶地:“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了,我这是快死了吗?” 一个扎着小角的小女孩走到她身边,见她那狼狈样子也是好奇:“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