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平妻入门时,我扭头嫁权王》 第1章 “章氏她身怀有孕,家世清白,跟了彦儿三年,理应抬为平妻,绾眉,你可有异议?” 宁家老夫人端坐在堂前,面色威严,语气咄咄逼人。 瞿绾眉静坐在堂下,如绢墨发拢在耳后,挡住了她眼角一晃而过的凉意。 若是换做从前,她一定会在此刻勃然大怒大闹宁府,可惜,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国公府二奶奶。 她重生了,重生到十年前她的夫君宁彦即将迎娶外妇章莺莺为平妻的日子。 瞿绾眉本是京中第一富商瞿家的独女,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行头与做派与那侯门贵女无异。 宣国公府宁家为了瞿家丰厚的嫁妆,求皇上赐婚她和二公子宁彦。 然而新婚之夜,那位本对她百般讨好的宁二公子竟掐着她脖子,将她抵在大红床上说尽羞辱之言。 他说:“你一个商贾之女,身份卑贱,哪配得上我国公府,今日我许你八抬大轿进门,已是莫大的恩情。往后,我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他话落之时红袖一挥,毫不留情地将丢她在新房,让她守了整整三年活寡。 如今他已在外又另寻了一位美娇娘。 美娇娘姓章,是朝中七品官员的次女,也算是官家小姐,偷偷跟着宁彦厮混三年。 现在章氏有孕,为了保全二人名声,两家决定娶她进府做平妻。 名义上是平妻,实则是借着章氏打压瞿绾眉,趁机夺走她的钱财,抬章氏为正室。 前世,宁家人就是在章氏进府之后,一改平日顺和的嘴脸,污蔑她不孕善妒,夺她家财,将她以疯病困在府中,每日用毒汤毒水酷刑伺候着,让她才二十多岁的光景头发掉光,全身溃烂而亡。 如今重生来一次,她绝不会再走老路。 此刻,肃穆的大殿内围坐着各房的夫人,她们神色各异,有掩面偷笑,有幸灾乐祸,都在等着她发疯。 “绾眉!”宁老夫人再次朝她唤道,“你成婚三年都未能有身孕,我们宁家可不能无后。” 瞿绾眉收回思绪,眼眸沉静如霜,冷笑道:“老祖宗,宁彦自成婚就未与孙媳同房,无后岂能怪罪到孙媳身上,难不成要孙媳自个去府外给他揣个孩子?” 众人大惊,原来宁彦在成婚之后就从未碰过她,这可是稀奇事。 知晓内情的宁老夫人和宁夫人脸色骤变,赶紧叫住她:“绾眉,大庭广众之下休得胡言乱语!” 瞿绾眉抬起衣袖露出臂弯里的守宫砂:“老祖宗你可看清楚了,我可不是胡言乱语。” 宁老夫人见到那刺目的红,身子一晃,险些把手中的佛珠掉落。 瞿绾眉不等她继续发话,笑:“老祖宗,母亲,你们可莫要把无后的罪名落到孙媳头上,孙媳可担不起,宁彦他放荡不羁风流成性,在外藏了女子三年,又何来是孙媳的过错。” “你们与其过问我,不如去问问天下人,此事到底成不成体统。” 过去她莽撞懦弱,现在她早已不似当初,一席张弛有度的话怼得在座众人哑口无言。 且先不说他们本就不可娶平妻,谁还不知道正室没有有过错,哪有娶平妻的道理。 宁老夫人又惊又怒,眼见脏水泼不到瞿绾眉身上,恼羞成怒:“章氏的孩子是彦儿的血脉,我岂能让宁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瞿绾眉唇轻轻勾起,慢条斯理继续道:“老祖宗,您言重了,我们大成国虽说素未有迎娶平妻的先例,但可以先让章氏先进府为妾,等日后生下男胎,再过继到我名下,一样也是你们宁家的嫡长孙,何来让宁家的孩子流落在外一说?” 嫡长孙?笑话,也要看她章氏能不能生下来,眼下只不过是她哄骗宁家人的手段罢了。 前世章氏出身小门小户,最看重的就是国公府夫人的位置,为此不惜与国公府之子勾搭成奸,做出有损声誉之事。 入府之后更是借着腹中孩子成正妻后,伙同宁家上下三番五次地折磨她,灼毁她容貌,淬裂她的双腿,更将她最亲近的乳娘炖成汤汁,一勺一勺灌进她的嘴中。 浓重的血腥味到现在都还未散去。 这一世瞿绾眉不仅要让宣国公府血债血偿,她还要让章莺莺尝尝她所受的苦。 章氏不是一直想要正妻的名份吗?她偏不如她的意。 妾乃贱流,她要让章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看到底谁才是贱妇。 宁家上上下下不是要看她发疯吗?她偏不发疯。 她要风风光光地迎章莺莺这个祸害进府,她要踩着宁家的门匾,堂堂正正走出这扇大门。 宁老夫人眸中的愤怒略有些收敛,但脸沉的吓人:“妾?章氏的出身并不适合做妾!” 瞿绾眉莞尔一笑:“老祖宗,宁彦现在可正忙着科考,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他娶平妻,那该如何?” 他们大成国的律法讲究的是一妻多妾,平妻不是谁都能娶,宁彦现在一个无官无职的二少爷,娶平妻本就是目无法纪,他们本靠着宫里的容嫔照拂才得以这样大胆。 可长公主是谁?她可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姑母,是权倾朝野摄政王的母亲,在朝中地位犹如当今太后。这些年她一直素来不喜官员娶平妻,要是敢在她跟前放肆,那就是自寻死路。 宁老夫人听罢脸色陡然黑下,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宁夫人周氏连忙劝道:“绾眉,长公主如今正在林州避暑,我们不说,她自然不会知晓。” 周氏是宁彦的母亲,她的婆母,也是章氏的远房表姨母,过去每日都会给她送有毒的“送子汤”,表面上待人厚爱和善,实则险毒辣。 瞿绾眉眉眼一弯,缓缓站起身,看似柔弱的端庄背影透出一股寒意:“母亲,这可如何是好,我来之前,已给长公主送出一封信。” “什么信?”宁老夫人和周氏一同看向她。 瞿绾眉语速放缓,平静得吓人:“我在信上说,给她绣制的衣袍急需修改花色,得需她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瞿家除了做米粮运通和矿产生意之外,还做了布庄和刺绣的生意。 瞿绾眉从小跟着府里师傅学了一身刺绣的本事,长公主和宫中的许多嫔妃都是她的常客。 如今她已嫁人,数月只出一副绣品,她们也心甘情愿等。 “你......你......你是故意如此?!”宁老夫人站起身,颤抖着手愤怒地指着她。 第2章 瞿绾眉的确是故意的。 前世长公主在林州一待就是数月,回来时摄政王因故而亡,宁彦已高中状元,长公主就算再不喜朝中官员娶平妻,也无从发难。 可现在不一样,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周氏和声相劝:“你这孩子,反正都是进府,妾室和平妻不都一样?在祠堂那里,她平妻也是妾。” 当然不一样,平妻日后可抬为正妻,和那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没什么两样。 但妾就不同,在大成国先皇有令,不可抬妾为妻,只要章氏以妾氏的身份进府,那她永远就只能是妾,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瞿绾眉冷着眸光回道:“母亲,这可怎么办?那封信儿媳早已送出,这几日长公主就会回京。” 宁老夫人气得站起身,重重敲着手中佛珠:“好啊,好,瞿绾眉!你可真厉害!” 她压着嗓音怒斥着,想要继续骂瞿绾眉,却又骂不出口,瞿绾眉今日的话句句在理,看似软绵绵,却又字字带着刺,钻不得空子,挥不动拳。 宁老夫人受不住气,携着周氏气呼呼地离开前堂。 夜里,宁老夫人带着周氏商量了一晚,最后还是决定让章氏做妾。 平妻之事可大可小,若长公主真要插手,对宁彦绝对百害无一利。 章氏不过是小小七品官员的女儿,没有必要为了她影响到宁彦的前程。 就算她们不喜欢瞿绾眉,也没必要将就章氏,日后等瞿绾眉一死,再给彦儿娶个身份显赫继室,将章氏的孩子过继给继室,不就两全其美。 一行人深思酌虑后,立马写下纳妾文书。 宣国公府宁家,家中三代权臣,家世显赫。 宁彦是宁家嫡二子,京城内有名的才子,三岁能作诗五岁考能作赋。 宁府的曾老太爷是先皇功臣,官至一品,后封为宣国公,一直世袭至今,然而宁府从宁彦的祖父开始便走向衰败,在朝中只谋得三品大员,到了宁彦的父亲,只谋得四品大员。 有个年纪最小的姑母在宫中为妃,前两年刚被封做容嫔。 到了宁彦这一辈,嫡系里除了一个早逝的大哥,只剩下他和一位稍年幼的四妹,作为老二的他是国公府唯一的世子人选。 现在国公府明面上身份显赫,其实是徒有虚表,在朝中并未有多少实权。 再加上他们常年挥霍,家中钱财已经所剩无几,是个外强中干的空壳。 所以宁老夫人才想到娶瞿绾眉进门的办法。 她一嫁进来,宁老夫人让她着手管家。 名义上是让她当家做主,其实是让她在管家之时拿自己的银子做填补。 府上上下下的小厮女使婆子一共有五百多号人。 然后是大房,二房,三房等各个房的月钱。 每个月的月钱都是不小的开支。 宁家,宁公爷是独子,和周氏成婚数十年,纳了六位妾室,暴毙两位,还剩下四位。 大房是宁彦的大哥和大嫂钱氏,大哥死得早,只有钱氏和自个三个女儿。 二房是宁彦和瞿绾眉。 三房是庶弟宁崇远一家。 剩下还有个未出阁的亲妹,以及几个年幼的庶妹庶弟。 他们各住一个院子,每个月单单就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平常百姓三年的支出。 瞿绾眉回到院中,清点了自己所有的嫁妆,一共有三十万两黄金和七十八万两白银,其中商铺二十五间,宅子十六个,庄子八座。 这些东西在前世让宁府足足享受了十年。 她将账目收好,唤来自己的陪嫁女使玉瑶。 玉瑶待她忠心,前世因为周氏身边两个婆子的陷害,被割掉舌头发卖到关外。 “小姐。”玉瑶低头走进屋,朝她福身行礼。 瞿绾眉端起手边的药碗,将宁夫人周氏平日送来的有毒“送子药”一点一点倒入花盆:“玉瑶,从今天起不用再将我的嫁妆拨给府上开销,并将所有钱财换到我娘留给我的票行。” “小姐,您这是?”玉瑶猛地抬头。 瞿绾眉放下药碗:“日后,他们宁府再也不配花我们瞿家的一分一毫。” 玉瑶哑然良久,跪地一拜,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道:“小姐……您终于想通了……奴婢就说姑爷他是骗您的.......” 她眼眶发酸,眼泪缓缓流下来。 自家小姐从小金贵傲气,自嫁给宁姑爷后就像中了邪一般,为了宁姑爷在府邸任劳任怨。 如今老天开眼,她家小姐终于幡然醒悟,不再受宁姑爷蛊惑。 瞿绾眉将她扶起,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傻丫头,为宁家人流泪不值当,过去是我糊涂,你放心,往后在府里我们不会再受任何委屈。” 前世,章氏进府后,她不愿再被宁家吸血,去和宁老夫人提和离,闹得满城风雨,殊不知早就掉入宁家人的陷阱。 他们宁愿将逼她死在宁家后宅,也不愿让她全身而退。 这次,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鲁莽,她家虽有万贯家财,却在朝中无权无势,冒然和离,如同赴死。 宁家想要拿这朱门高户困住她,那她就毁了它。 “去,替我取一件舞妓所穿的粉色衣裙来。”瞿绾眉朝玉瑶吩咐道。 玉瑶问:“小姐,您要这种龌龊衣裳作甚?” 瞿绾眉抬起冰寒如刃的眼眸,回道:“方才老夫人让我迎章氏入府,我自然不能驳了他们的好意,明日我去替夫纳妾。” 都说娶妻要吉时,纳妾自然也要选一个好日子,明日正是大吉。 玉瑶露出担忧:“小姐,那宁姑爷他?” 瞿绾眉杏眸瞥向远处,笑起来:“他自然要好好谢谢我这位正室,温厚贤淑,替他迎美妾入府。” 翌日,晓星隐去,天色渐明。 春风轻轻拂过,院内梨花如雪飘落,瞿绾眉踏着晨中雾气,早早从宁老夫人手中接到纳妾文书。 今日她特地换了一身碧蓝色交领银色滚边长衫和一件雪青色白霜襦裙。头上竖着盘桓髻,发髻中央戴着牡丹花饰,花瓣四周簪着玉珠银钗,发髻两侧垂着银光闪闪的步摇,额前还点缀着淡蓝色的花钿。 她细眉深眸,丹唇素齿,脸盘白皙如玉,粉黛未施,却天然艳冶,韵格非凡,淑婉端庄。 过去宁彦自小饱读诗书,才高气傲,一直偏爱清丽脱俗的女子。 瞿绾眉长相艳丽,容貌出众,反倒成了他口中的艳俗。 再加上他对迎娶商贾之女极其反感,心底对瞿绾眉十分厌恶。 每日都会对瞿绾眉的衣着容貌指指点点。 瞿绾眉从原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得自卑敏感,只得乖乖照着宁彦提出的样式梳妆打扮,穿着素净的白衣,戴着毫无生气的玉簪,整日跟个道姑一般。 现在想来,宁彦他是故意如此。 他十分明白想要毁掉一个人,就得先毁掉一个人的意志。 瞿绾眉将房中的素衣全部换成上平日里她最爱的衣裙,拿出了被自己闲置在一旁的珠宝首饰。 待梳妆过后,瞿绾眉带着玉瑶寻来的粉色衣裙和纳妾文书,坐上马车前往章家。 章家小门小户,靠着周氏的关系在京城落脚,在城南有座小院。 瞿绾眉的马车一路前行,眼看就要到章府门口。 府门前家丁远远见到是国公府的马车,连忙进府禀告。 “老爷,夫人,大小姐,国公府来人了。” 正在梳妆打扮的章莺莺听到唤声,欣喜地丢下手中木梳,莲步轻点踏出房门。 章夫人笑盈盈走来:“莺儿,国公府来人了。” 章莺莺一身素净白裙,头上只别着一枚玉簪,巴掌小脸,樱桃小嘴,在这种小门小户里,也算得上清丽脱俗。 她紧握手中绣帕,抬头朝前院张望:“一定是阿彦来下聘,他说过,会尽快娶我进府。” 章夫人眼眶泛红,紧握着女儿的手:“莺儿,我们谋划多年,终于如愿以偿。” 七品官员的女儿,能嫁到国公府,那可是旁人不敢想的高嫁。 三年前,章莺莺在宁彦新婚之夜与他颠鸾倒凤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第3章 章夫人和宁夫人周氏虽为同族,但父辈衰落,只得嫁给章家做继室。 章家上有嫡出的长子,她身为继室想要出头,就只能靠这位容貌出众的独女。 三年前,章夫人想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长公主独子,花费大把的银子去打点,才求得章莺莺和摄政王的一次偶遇。 谁知摄政王似乎对女色不感兴趣,不仅对章莺莺视若无睹,还出言训斥,气得章夫人在家拍案跺脚。 章夫人无可奈何,摄政王位高权重,身份显赫,常人见着都不敢抬头,更何况是小门小户的章氏。 那日章莺莺见到他时,浑身颤抖,差点腿软晕厥,不敢再献媚第二次,这件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章莺莺也就是在这次宴会中结识了宣国公府二公子宁彦。 章夫人得知此事后立马给女儿出主意,多次撮合他们二人,更是腾出机会让他们在京城郊外野合。 如今终于如愿,她们自然心中欢喜。 瞿挽眉在章家门前不等章大人和章夫人出府迎人,命身旁小厮敲打锣鼓,朗声大喊:“章家次女,身怀有孕,宣国公府二奶奶瞿氏特迎章氏入府!” “章家次女,身怀有孕!” “宣国公府二奶奶瞿氏特迎章氏入府为妾!” 锣鼓喧天,一声声身怀有孕,引来不少路人来围观。 在此之前这件事只有章宁两家人知晓,今日被瞿绾眉命人这么一喊,全京城的人都得知晓此事。 章家次女,不知廉耻,和宁府二少爷苟合有孕。 这样的大笑话,谁不爱看? 很快四周的看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顾旁人,窃窃私语。 “章家小姐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竟上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是啊,好在宁家这位二奶奶贤良,还想着将她迎进府做妾,是我定不让她进门。” “章家小姐今日若不进门,日后还有谁会娶这么一个荡妇!” “是啊,平日里瞧着她一身白衫,以为她冰清玉洁,没想到竟如此龌龊。” “听说还被京中文人赐名为莲花居士。” “我呸!落雁楼的花魁都比她坚贞!” 行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听,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一句:“国公府的二公子还真是个浪荡子,看来宁家的家风也不过如此。” 瞿绾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眸子明显一抬。 宁彦因为才学被京中之人捧高数年,也是时候该落下了。 玉瑶朝跟前行人看去:“小姐,这样下去,宁姑娘和老夫人会不会责怪?” “放心,现在钱银铺子被我死死握着,他们不会对我如何。”瞿绾眉看着章府门口,眸色沉静。 府里的章大人听到府外的声音,愤怒不已,满脸都是对妻儿的埋怨,只得硬着头皮将瞿绾眉请进府。 “章大人。”瞿挽眉盈身作揖。 章大人冷着脸,怒气冲冲:“你们宣国公府不是已经跟我们说好,要娶我们家莺莺为平妻,为何出尔反尔,还在外大肆宣扬此事?” 瞿绾眉在玉瑶的搀扶下,坐于一侧,缓缓道:“章大人,我此次前来,是代宁老夫人传话,迎贵府二小姐进府为贵妾,您若觉得此事不宜,可到宁老夫人那儿去寻理。” 她话落,朝一旁的玉瑶使了眼色。 玉瑶领着三位端着木盘的女使。 章大人跌坐在原处,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 他脸色发抖,手握成拳,似有动手之意:“荒唐,我女儿怎么可能做妾,你们宁家欺人太甚!” 就在这时,章莺莺和章夫人满脸笑容地来到厅堂。 她们见到瞿绾眉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瞿绾眉端起一旁的茶杯,慢悠悠喝口茶:“章大人,我们宣国公府素来讲究礼数,虽是纳妾但也不能含糊,除了宁家族长亲手写下的纳妾文书之外,这里还有五十两银子,作为纳妾之资,另还有一件衣裙,供给二小姐作新服。” 何为纳妾之资? 纳妾之资,又叫买妾之资。 今日只要章家收下这两样东西,章莺莺便宁是府买来的妾,与他们章家再毫无瓜葛。 章大人猛地站起身抬眸看向那三个齐齐站在一排的女使。 “你......”他咬着牙,捂住胸口,往椅上重重一摔:“你......你们!给我滚!” “父亲!”章莺莺大步走到章大人跟前唤住他,“父亲!您没事吧?” 章大人忍痛,用尽力气将章莺莺的手重重往外一推:“瞧瞧,瞧瞧你们母女俩干的好事!我们章家数十年来的清誉就这么被你们给毁了!” 章莺莺看着那纳妾文书,看着那五十两的买妾之资,还有那青楼女子才穿的衣裙,顿时又羞又怒。 她抬起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恶狠狠地看向瞿绾眉:“是你,是你嫉妒二公子心仪我,所以特地来羞辱我!我要去告诉宁彦,让他来替我做主!” 瞿绾眉垂眸,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嫉妒? 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事。 “今日我如此兴师动众地来章府,宁彦若真有心娶你,为何现在还不来?”瞿绾眉冷言。 她带着人马来章府时,宁彦急着要来拦她,不过在宁老夫人的阻拦下,得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算是默认瞿绾眉的所作所为。 章莺莺咬牙着,盯着瞿绾眉,原本还是一朵可怜兮兮的白莲,现在染着戾气,一双眼睛宛若弯刀:“你胡说,宁彦对我情深,他不会让我受这如此委屈。” 瞿绾眉将纳妾文书拿出:“上面宣国公府的印章,你可认得?” 章莺莺抬眸看去,见到那猩红的宣国公几个大字,脸上瞬间一白,双眸中的水波乱成一团,恐慌和晦暗弥漫开来。 上一秒章莺莺还满心欢喜的以为能正大光明嫁进宁府,现在只能以妾室入府,仅是一刹,就从高处跌落悬崖。 瞿绾眉仔仔细细打量着她。 章莺莺本就心高气傲,受此委屈,早已气急败坏。如此受挫的模样和当初借着平妻之位骂她贱妇时的嘴脸截然相反。 不过章莺莺并不会就此妥协,这个女人比毒蛇还要狠。 瞿绾眉继续道:“章莺莺,自毁声誉的是你自己,今日这纳妾文书在此,你若不愿为妾,就将其烧毁,日后与宁家再无瓜葛!” 章莺莺若是当真能如此,她还能敬她一分。 可惜她不会。 章莺莺太想爬上高处,她不会错过这次进国公府的机会。 章夫人一把拽着章莺莺:“孩子,你莫要被她吓着,做妾又如何,只要能进国公府,将来你生下男胎,那国公府的主母之位还不是你的?” 章莺莺皱眉道:“娘,你糊涂啊,不能做平妻,就算是侧室也妥当,你可看清楚,文书上清清楚楚写写的是偏房贵妾,我就算生下十几个男胎,也无法扶正!” 宁老夫人既然铁定不会让章氏为正,自然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贵妾上头还有偏室侧室。 她特地没写,就是要斩断章莺莺的后路。 今日章莺莺还有可选择的机会。 待入了府,她死也只能是妾。 章莺莺和章夫人犹豫不决。 章大人扶着椅子缓缓起身,指着他们母女厉色斥责:“当初给你寻一门正儿八经的亲事,你不愿,如今却要上赶着给人家做妾,真是恬不知耻!” 他言辞激动时,用力拍打几案,大声痛斥:“从今日起,你章莺莺不再是我章家的女儿!从今往后你我断绝父女之情,是死是活都与我们章家无关系!” 章大人也就只有这一儿一女,原本得知章莺莺和宁彦一事,他还想靠着这次女儿高嫁来提高自家门楣。 现在被瞿绾眉闹得人尽皆知,他大儿子还未成亲,若是影响到他的婚事,章家就真的完了。 他宁愿舍弃这个女儿,也要保住章家声誉。 “父亲!”章莺莺慌乱不已,“父亲,我去求宁彦,他不会就让我这么做妾的,父亲!” 章大人手一摆:“他不会,那宁家呢?” “那宁家允许你做平妻?做正室?!” 章大人一语道破。 世家门楣没那么好攀。 瞿绾眉缓缓转身:“章二小姐,轿子在门外,你若愿做妾,就随我入府,” 章莺莺看着她,恨得牙痒痒。 瞿绾眉迎上她的目光,沉沉看着她,只等着这条毒蛇上钩。 来吧,宁家这个火坑正等你! 第4章 瞿绾眉十分有耐心,她在章家府内一连喝了五杯茶。 第五杯茶后,章莺莺肃然起身,朝章大人跪别:“父亲,我与宁二公子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只要能相伴他左右,我愿意做妾。” 章大人冷漠地看着她,心如死灰:“既然如此,那你走吧。”话落,衣袖一挥,别过头不再看她。 章莺莺朝他磕下一个响头,接过那份纳妾文书,甚至那五十两银子也一同收下。 唯独那套舞姬所穿的舞衣她没碰。 瞿绾眉放下茶杯:“章二小姐,这是愿意进府?” 章莺莺一改方才凶狠模样,双眸低垂楚楚可怜地朝她行礼:“二少奶奶让我做妾,我自然只能做妾,哪敢得罪二少奶奶。” 寥寥几句,尽是责怪。 瞿绾眉缓缓起身,抬眸睥睨地看向她:“章二小姐,你要弄清楚,不是我要你做妾,是宁老夫人,是.......宁家。” 最后两个字意味深长。 章莺莺眸光一骤,双手紧紧拽着那份纳妾文书,牙齿咬着下唇,鲜血沿着唇缝溢出。 瞿绾眉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模样,心情大悦,带着一众女使走出章府大门,坐上马车回府。 他们马车后放置着一顶简陋的青衣轿。 青衣轿寒酸轻浮,和方才的舞衣一样都是瞿绾眉特地为章莺莺量身准备。 章莺莺见到自己从未坐过的低贱轿辇,面色寡白,再加上一身白衣,犹如新丧。 章夫人还在安慰她:“孩子,你忍一忍,最打紧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要怕她瞿氏,别忘了,宁家上下都巴不得她死。” “娘,我不怕她。”章莺莺凶狠的双眸追上瞿绾眉的马车,咬牙切齿道,“我要亲眼看着她入坟。” 瞿绾眉坐在马车里,似乎感觉到背后刺骨寒意,微侧头撩开马车帘子朝后看去。 只见章莺莺在章夫人的搀扶下坐上青衣轿。 玉瑶在她身旁笑道:“果真和小姐预料的一样,章小姐当真愿意做妾。” 瞿绾眉放下帘子,坐回原处:“我今早交代你的事,可吩咐下去?” 玉瑶眉一挑,笑着回:“一切准备妥当。” 瞿绾眉轻点头,眉宇间也透出一丝笑意。 马车继续前行,在拐角的时候突然停下。 玉瑶见着不对劲,朝赶车的小厮问:“为何突然停下?” 小厮回:“玉瑶姐姐,前方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好像是摄政王。” 玉瑶听后脸色大变,一脸惊恐地回头看向瞿绾眉:“小姐,我们挡了摄政王的道!” 摄政王犹如当今圣上,每日出行四周百姓都会主动让道,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瞿绾眉的马车与他冲撞,是大忌。 “小姐,我们这下该如何是好?” “不急,且先看看,不行我们让道便是。”瞿绾眉脸色微沉,拉开马车帘子朝前方探去。 只见前方是一顶周身饰金的五驾金辂,果然如常人所言一般贵气,瞿绾眉仅只看一眼,就已感觉到头顶逼来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 这时,金辂的帘子内突然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随着指尖轻轻一挥,里头传来一道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罢了,我们去西街。” 瞿绾眉看着那人垂下的紫衣袖口,微微有些恍惚。 上好的柔光丝绸上用金丝绣着一朵朵秋月桂,针法独特,极其少有,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瞿绾眉正疑惑的时候,前方摄政王的马车已经绕道离开。 玉瑶瘫坐在地上拍拍胸口:“好险,若是得罪他,我们都得没命。” 瞿绾眉收回目光,平复心神,安抚她:“摄政王已走,莫要再担心,我们继续回府,今日喜事,不可耽搁。” “是,小姐。”玉瑶起身,整理衣着,轻福一礼。 马车继续前行,最后停在宣国公府门前。 瞿绾眉从正门进,章莺莺的青衣轿在侧门停。 与此同时,宁老夫人和周氏已早早在前堂等候。 她们现在心里对瞿绾眉多少有些埋怨,却不敢再出口责怪。 瞿绾眉昨夜将自己所有的嫁妆连夜藏匿,宁家想要她继续供养整个宁家,现在还不会明面上得罪她。 瞿绾眉进府后,来到前堂朝宁老夫人和周氏行礼。 纳妾不是大事,府内来的人不多,除了她们二人之外,还有大房的钱氏,也是瞿绾眉的大嫂。 大嫂守寡多年,养育三个女儿,一心瞧不上瞿绾眉,处处与她争锋相对,只为这宁家管家之权,贪心又愚笨。 瞿绾眉与她们一一行礼之后,坐到一侧。 钱氏阴阳怪气道:“二弟妹果真贤淑,一清早就替二弟把妾室迎进府,你可不知,二弟今早差点砸了你的院子。” 宁老夫人双眸一沉,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钱氏朝着瞿绾眉白眼一翻:“老祖宗就知道偏心,她今日去章家,毁的是章家的名声吗?毁的是我们宁家的名声!” 宁老夫人面如肝色,她今日得知此事时,也是一惊,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把宁彦拦下,免得事情继续闹大。 眼下宁彦已被她劝去后宅,她只盼着这场闹剧早日结束。 瞿绾眉全程未说话,眉眼含笑,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此时,章莺莺已从侧门进入府。 她手握锦帕,跨进院里,才刚走两步,四位身材高大的婆子上前挡住去路。 这几个婆子是瞿绾眉陪嫁,各个都是硬手腕。 一个往地上丢下火盆,还有一个拿着柳条儿。 章莺莺瞧着一头雾水:“你们要干什么?!” 两名婆子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死死摁住。 不等她挣扎,一把程亮的剪刀被举起,随着咔嚓一声,手起刀落,章莺莺一把秀丽的长发被婆子们动作迅速地剪下。 黑发落地,触目惊心。 章莺莺惊愕不已:“我的头发?!你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婆子已捡起那把秀发丢进火堆中。 火焰燃起,发丝烧卷成一团,院子里弥漫着阵阵焦臭味。 章莺莺看着烈火将头发烧成灰烬,崩溃大喊,“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剪下我的头发!我要去告诉二少爷!” 京中女子以一头乌黑如绸的发丝为美。 章莺莺平日最喜不挽发髻,撩起几缕发丝用玉簪别着,垂下满头乌丝。 方才婆子这么一剪,给她整成一头齐肩短发。 章莺莺抓着自己头上仅留的发丝,推搡着婆子们,朝府内冲去。 婆子拦下她:“章二小姐,这是我们宁府纳妾的规矩,你野合有孕,身子龌龊,剪下发丝烧灼晦气,再用柳条儿驱邪,对你,对孩子都好。” “规矩?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规矩,去,快叫你们二少爷出来!”章莺莺眼睛红红,现在满肚子的委屈要和宁彦倾诉。 婆子回:“纳妾之事归内宅,二少爷正忙科考,你且夜里再等他招你伺候。” “不,我现在就要见他!”章莺莺哑声呵斥,纤细的小手儿捏紧裙衫,骨节泛白。 第5章 婆子指向她身后的门:“章二小姐若是守不住规矩,现在就离开宁府。” 章莺莺回头看向宁家大门,良久后紧握着的拳头明显一松,轻颤的双肩缓缓垂下,她合上眼睛长吸一口气:“好,既是宁家规矩,那我自当遵守。” “那好,二小姐可要受住了!”另外一位婆子拿起柳条儿朝她抽去。 柳条儿细长,打在身上不痛,却极其羞辱。 婆子每抽一下,都会高喝一声,犹如村头对通奸女子行刑。 啪! “章家次女以五十两贱资入府,从今日起为宁府之妾!” 啪! “入府后,需侍奉主子,敬待正室,每日晨起问醒,侍奉叩拜。” 啪! “需开枝散叶,为宁家生下男胎。” “若有违此训,一律赶出宁府!” 啪! 柳条打在身上,章莺莺白皙的小脸儿满是委屈,她将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过往楚楚可怜的双眸中满是气恨。 谋划多年,到头来还是妾。 她不仅恨着瞿绾眉,连带着宁府也一同恨上。 瞿绾眉见着差不多,让婆子将她带进前堂。 宁老夫人和周氏见到章莺莺的模样,纷纷诧异不已。 还以为是个多大的美人儿,原来只不过是个一身白衣,头发凌乱的小妇人。 宁老夫人当即不悦:“虽是纳妾,但也是喜事,一身白衣成何体统!我宁家,现在还不发丧!” 瞿绾眉和声道:“老祖宗,我已给章氏送过衣裳。” 是啊,舞姬的衣裳,露着肚脐和臂弯。 章莺莺有苦难言,向自己那位远房表姨母投出求救的目光。 周氏昨日已得罪瞿绾眉,今日更加不敢在当她的面护着章莺莺:“白衣确实不妥,快些敬茶,早些去后院。” 章莺莺委屈得唇齿轻颤,斜睇了一眼瞿绾眉,端过一旁婆子递来的茶,给她们敬茶。 她弯着腰先敬给宁老夫人:“老祖宗,请喝茶。” 宁老夫人正要接到手中。 瞿绾眉突然冷言轻斥:“跪下!” 众人皆被震住。 连宁老夫人都被她突然的呵斥声,弄得不知所措。 瞿绾眉缓缓道:“府中规矩,妾室敬茶得行跪拜之礼,老祖宗,我们可不能坏了规矩。” 宁老夫人一听,恍然大悟:“对,跪下,跪下。” 章莺莺紧握着茶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瞿绾眉侧眸看着她,只等她前来跪拜。 前世章莺莺是如何口口声声骂她贱婢,今世就如何在她跟前卑躬屈膝居于人下。 章莺莺给宁老夫人和周氏钱氏奉完茶后,端着茶盏来到瞿绾眉跟前,犹豫半晌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二少奶奶请喝茶。” 这一跪原本还指望做主母的小妇人一身傲气尽失。 章莺莺满心不甘心,眼眸子转了转,娇弱地抬了抬手,试图借着装晕的机会将手中热茶泼向瞿绾眉。 瞿绾眉也不急,她依旧端坐在椅上,面色沉静地看着她。 眼看章莺莺杯子里的茶水就要洒出,一道小小身影突然从府外冲来,猛地朝章莺莺一脚踹去。 哐当一声响,茶杯掉落,溅起几片碎块。 章莺莺吃痛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呼出声:“我的肚子!” 众人大惊,纷纷站起身,整个厅堂变得鸦雀无声。 那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青衣,低着头,死死瞪着章莺莺,将瞿绾眉护在身后。 他叫宁江元。 是宁公爷最小的儿子,现在也才八九岁,自小得了疯病。 是瞿绾眉一直在用心照顾他,还请了师傅教他武艺。 虽是庶出,但姨母是长公主身边的女使,再加上自小有疯病,没人敢招惹他。 他要是疯起来,别说是一脚,就算是要她命也做得出来。 宁老夫人怒气冲冲:“哪个糟心的婆子将他给放出来了!快把他带下去,请大夫来!” 章莺莺毕竟身怀有孕,这一脚踹得不轻,忍痛看向瞿绾眉,怒喊道:“是你,一定是你!” 周氏连忙来呵斥她:“胡说八道,这位是我们宁府的六少爷,他脑子糊涂,你别跟他计较!” 疯子打人,就连宁老夫人也毫无办法。 章莺莺这回只能吃个哑巴亏,痛得冷汗直流,寻不到借口朝瞿绾眉发难。 随着大夫前来,大家伙儿纷纷散开,章莺莺被搀扶到后院。 宁江元这个小孩儿,笑盈盈来到瞿绾眉跟前:“嫂嫂,嫂嫂,方才她可有欺负你?” 瞿绾眉目光柔和,笑着看向他,摇了摇头。 她刚进府时宁江元才五六岁,是个圆鼓鼓的小娃娃。 他是府里极少待她好的人,她把他当亲弟弟养着。 上一世,摄政王去世,长公主失势,连带着这位庶弟也一落千丈,没过多久被周氏烧死在鸡笼里。 瞿绾眉再见到他,鼻子一酸,心中满是欢喜。 宁江元歪着小脑袋,傻乎乎道:“嫂嫂,今个赶巧,走,去瞧瞧我抓的鸟儿!” 瞿绾眉从怀里拿出两颗糖放在他手心:“乖,今日嫂嫂还有事,明日再陪你去看鸟儿。” 宁江元垂下刚才还兴致满满的小脸儿,遮住满眼的失落,乖巧地握住糖,点了点头。 瞿绾眉随即起身,一同跟着众人来到章氏的院子。 她身为正室,唤来女使铺床褥,唤来最有名的大夫看诊,关心问候,一言一行皆是主母典范。 旁人寻不着她的错。 章莺莺的伤比众人想象中的要重,宁江元的脚法很准,踹断她一根肋骨,但好在胎儿无碍。 宁老夫人和周氏见着孩子无事,并未大做文章,只叮嘱章莺莺好好养伤,其他的一概就此作罢。 一直躲在自个房里未出面的宁彦,在知晓章莺莺受伤之后,一气之下疾步闯进瞿绾眉的小院。 院内梨花盛开,朵朵花瓣如雪飞絮,飘到瞿绾眉的肩头,落在她的手心。 宁彦闯进梨花树丛,一身耀着金丝的青衣沾着不少梨花,携带着丝丝怒气,惊得园中鸟儿四处乱窜。 他来不及抖落那些惊扰他的花瓣,大步走来朝她冷声质问:“是你命人剪掉她的头发,是你故意放江元出来伤她?” 这是他这数年来头一次进她的小院。 冰冷的语气让小小庭院如置寒冬。 宁彦从小养尊处优,皮肤雪白,犹如这满院的白梨,在旁人眼中他才华出众,貌若潘安。 瞿绾眉微抬头看向他,正对着那双清澈如瑰玉的眸。 夫妻数年,她也曾因为他这双眼睛,动过凡心。 少年郎,谁见着不为之痴狂? 如今,过去的怦然心动早已变成翻江倒海的恶心。 宁彦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面如谪仙,心如蛇蝎。 当初,他为迎娶章莺莺,与她撕破脸,对她极尽羞辱:“瞿绾眉,你一个商贾之女,身份卑贱,哪配做我们宁家的主母!我们宁家的主母只能是莺儿,你呢?只配做我的洗脚婢!” 大婚前所有的好都是假的,和初相识时唤她眉儿的样子判若两人。 后来,她被宁家人以疯病关在柴房数年,他不顾她的苦苦哀求,让府中下人对她上下其手。 当他封做宰相的后,立马屠杀瞿家,将她父亲的头颅递给她,看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看她痛不欲生。 直到现在瞿绾眉还记得他当时冷漠嘲讽的眼神,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千刀万剐。 瞿绾眉没有与他多言,直接拿出一张早就草拟好的文书递给他。 宁彦接在手中低头看去:“这是什么?” “和离书。”瞿绾眉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心底对他只有恨。 第6章 宁彦的嘴角努力扯出一抹嘲弄的笑:“和离书?你这是怪我纳莺儿进门,跟我欲擒故纵?” 瞿绾眉也跟着冷笑出声:“宁彦,你不是一直都不满这门婚事吗?那好,与我和离,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宁彦听后大为震惊,在他看来,瞿绾眉一心攀附权贵的商妇,无学无才,毫无主见,为了一个男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即便将她打死,她也不会离开这宣国公府。 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主动跟他提出和离。 要知道大成国女子和离,名声尽毁,毫无退路。 她就这么急着要走? “为何突然要给我和离书?”宁彦嘴角的笑消失,紧皱的眉头有些难看。 瞿绾眉从容地拿出笔,沾了沾墨:“宁彦,你素来就不喜我,与我和离不正好,今日只要我签下这份和离书,你我都能解脱,无论你是想娶章氏,还是李氏,都无人干涉。” 语气冰冷,透着决绝。 宁彦直直看着瞿绾眉那张冷冰冰的脸,神色里混杂着愤恨恼怒和莫名的烦闷不安。 脑子里只有一个字,不,他不能就这么放她走。 宁彦将手中和离一点一点撕碎,用力往空中一抛,收下方才责怪的语气,冷言道:“瞿绾眉,你嫁入我们宁家,并无过错,我为何要与你和离?” 瞿绾眉见着满地的碎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瞧,果然和前世一样,他再嫌弃她,也不会让她离开。 他们还需要她的嫁妆来供给整个国公府的挥霍。 可惜,今时不如往日,他们的计划即将落空,她不会再拿出半分嫁妆。 宁彦缓缓走近她,在她耳边用着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冷声道:“瞿绾眉,在我们宁家没有休妻,更没有和离!” “想要离开,除非你死!” 他一字一句说着,双眸狠狠盯着她,看似要挟,其实带着恼怒,此刻早已经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瞿绾眉弯腰捡起碎片,慢悠悠道:“撕掉了,还能再写,宁彦,我随时等着你来和离。” “放心,不会有这么一天!”宁彦坚定地丢下这句话,转身气呼呼地离开,临走的时候震落一整棵树的梨花。 瞿绾眉知道今日没办法和离,和她想的一样,宁彦见到和离书后,没有再追究今日她为难章莺莺一事。 所谓的宠爱,终究敌不过利益。 有长公主在,他不敢将此事闹大。 瞿绾眉回想着宁彦方才的话,清澈如水的双眸晃过一丝冷厉。 没有休妻,更不会和离?是吗?那她瞿绾眉只好休夫。 大成国数百年来都未有休夫的先例,她偏要以身破律。 宁彦害她一世,她不会让他好过。 她要他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她要让他像只狗一样匍匐在她的脚下。 昨日,在准备纳妾事宜之前,瞿绾眉特地去老夫人房里提出将宁彦身边的通房丫鬟柳香和梅落抬为良妾,清如抬为贵妾。 柳香和章莺莺有些相似,平日里都是一身素净的青衣,模样虽说不是上乘,但温柔贤淑十分会疼人。 可惜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一心扑在宁彦身上,只想着如何霸占他的心,和周氏勾搭成奸。 梅落才刚过及笄之年,性子活泼,年纪虽小但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专勾人魂,伺候人的本事不比青楼女子差,瞿绾眉有时候夜里都会听到她和宁彦此起彼伏的声音。 她是宁老夫人的人,是通房里最受宠的一位,素来和柳香不对付,一心想要做个偏室。 这两人都不是善茬,也是瞿绾眉送给章莺莺的一份大礼。 至于清如,是个意外。 清如容貌出众,一双杏眼如水,是真正的冰清玉洁,可惜一年前刚被卖进府里就被宁彦逼做通房。 瞿绾眉怜惜她,视她如妹妹,前世清如被章氏拔牙卖去黑窑,等瞿绾眉赶到时,已穿肠破肚而死。 在去老夫人房里之前,瞿绾眉先见的是清如。 她拿出一百两现银和卖身契硬塞给清如:“这府是你不愿入的,这通房也不是你愿当的,拿着银子离开这牢笼,往南走,去庆安,这些银子够你寻亲。” 清如没有收下银子,只是收下卖身契,默默起身朝瞿绾眉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瞿绾眉以为她这是应下,谁知,她并没有离开。 她求着老夫人将自己抬为贵妾,今天一早顺道让玉瑶传来一句话,她说:“二少奶奶待我有恩,我不能一走了之,章氏绝非善类,我愿留在府中,助二少奶奶一臂之力。” 瞿绾眉得知此事的时候,清如已经搬进章氏的小院。 清如这一朝为妾,一时暂且难出府。 瞿绾眉惋惜不已,派人多加打点,给清如另外换上一处清净的院子。 清如的院子在西侧,内有三间内室和一片竹林。 章莺莺的院子在北侧,一共有四间内室,不过得和柳香梅落一人分上一间,三间房被长廊串联在一起,中间是个刚刚清理过杂草的石子小院,有个雅名叫青石院。 整个院子不大,也就瞿绾眉两处卧房大小,平日里妾室们出门都能窥得各自房内一二,若是声音大些,还能再各自的房内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 入夜,章莺莺得知自己和另外两个刚抬上的妾室共住一处,怒火涌出,立马朝身旁的女使唤道:“去,替我去告诉二少爷,我胸口疼,让他快些过来看我。” 今晚算是他们新婚之夜,宁彦竟没来她的房里。 她身子又痛,心又慌,被瞿绾眉弄得手足无措,现在她只想看到宁彦,想要倾诉今日之苦。 “是,姨娘。”女使行礼退下。 待过了半晌,女使回来传话:“姨娘,二少爷他说公务繁忙,明个一早再来看你。” 章莺莺脸色越发难看,没过多久,院子里断断续续传来梅落的喊声。 喊声颇为痛苦,却透着得意。 今日的宁彦和平时大为不同,许是因为在瞿绾眉那里受气,他胸口烦闷,不想看到章莺莺,便寻到梅落那里大肆发泄。 章莺莺耳朵竖起:“这是什么声音?” “姨......娘......”女使低下头,脸颊羞得通红,拧着手中帕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章莺莺撑起身子,将耳朵贴着窗户口,继续听。 梅落娇滴滴地高喊了一声二爷。 章莺莺身子一僵,原本黑下的小脸儿这回多了一丝青色。 女使咬着唇难为情地低下头:“是梅姨娘伺候二少爷的声音,看来二少爷今夜宿在她房里。” “二少爷不是在忙公务吗?怎么会在梅姨娘的房里?”章莺莺冷声问。 女使福身跪地:“姨娘,婢子去二少爷房里时,里头的小厮的确是如此说,看来是二少爷他故意欺瞒你。” 第7章 章莺莺白衣下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女使的话让她瞬间心如刀绞,猩红的眼睛犹如夜间被锁住喉咙的豺狼。 明明前几日才握着她的手说要娶她进门为妻的男人,不但没有护着她,还在新婚夜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 她这个挺着孕肚上门的官家小姐,不仅要和这些贱婢平起平坐,还要每夜亲耳听着他和贱婢们欢爱。 章莺莺露出一抹冷笑,掰断了自己长长的指甲。 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窗外的声音愈发激烈,就连长廊旁的樟树都摇摇晃晃。 章莺莺渐渐变得冷静,用力擦掉眼角淌出的少许泪光。 早前章夫人跟她说过,男人是世上最薄情的东西,与其掏空心思想要抓住他的心,还不如想办法缠住他的人,缠住他的银两,缠住他的权势。 “荣儿。”章莺莺朝身旁的女使唤道。 女使害怕她发怒,小心翼翼抬眸:“姨娘有何事?” 章莺莺捂着剧痛的胸口,指向跟前的几案:“去把针线拿来。” 女使疑惑问:“姨娘,你这是?” 章莺莺催促:“拿来便是。” 女使困惑不已,转身将针线拿给她。 章莺莺这晚即便听着窗外喊声心中愤怒,即便伤口拉扯剧痛,她依旧手握针线,一针一线缝着。 仅仅一夜的时间她精心缝制出一条男子所用的腰带。 黑色的腰带上绣着朵朵染着血渍的兰花。 翌日清晨。 宁彦发泄一夜,神清气爽,推开章莺莺的房门,小心翼翼走进来。 章莺莺倚靠在床上,苍白无血的小脸衬托得她楚楚可怜。 她见到宁彦,并未责怪,颔首低头柔声行礼:“二爷。” 宁彦见到她如此模样,生出愧疚之心,上前将她搂入怀中:“昨日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瞿绾眉一死,我一定会将你扶正。” 章莺莺伸手按住他的唇:“二爷,你莫要骗我,我知道,一旦为妾再难扶正,但没关系,只要能和你相守,是妾是妻都无所谓。你心里有我,我便安心。” 她说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纤瘦的身儿,柔弱无骨。 宁彦神色动容,将她紧紧拥住,怜惜地朝她眉心一吻:“莺儿,是我对不住你......” 章莺莺从身后掏出缝制一夜的腰带,递给宁彦:“前几日我见着你腰带陈旧,昨夜睡不着,便起来给你缝制了一条新的腰带。” 宁彦接在手中仔细端详,见到腰带染血的绣花,脸上的愧疚逐渐又多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将腰带握在手中,感动不已。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哟,我说二爷您一大早去了哪儿,原来在章姐姐这儿,害得我一顿好找。” 章莺莺心生不悦,抬眸一看,正是昨日操劳一夜的梅落。 梅落穿着一件薄纱,透出里头凹凸有致的轮廓,她俏皮地踩着小步子来到宁彦身边,勾住他的脖子:“二爷,你走得急,不小心把梅儿的东西带走了。” “什么东西?”宁彦疑惑问。 梅落将纤细的手一点点伸入宁彦的衣襟里,随后当着章莺莺的面,扯出一条红肚兜:“瞧,就是这个,我找着了!” 她拿着红肚兜,圆圆的眼睛弯着小月儿,脸颊红扑扑,白里透着粉嫣,娇俏灵动,勾人魂魄。 章莺莺这回真的咳嗽起来,她是被气的。 在她的房里,在她的床上,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居然敢当着她的面献媚。 然而气归气,章莺莺不敢显露,只得继续加重咳嗽。 宁彦见状,皱起眉头将梅落推出房门:“找着了,就快出去!” 梅落出门后,还不忘回头唤道:“二爷,你别忘了,今晚......” 她的话还未落,章莺莺又咳嗽起来,有驱逐之意,眼神之间带着轻蔑。 梅落顿感不悦,暗暗在心里记下一笔。 宁彦急着回前院,没有在章莺莺房内逗留多久,安抚几句后匆匆离开。 待他一走,梅落逮着机会站在章莺莺的门口,叉着腰,高声大骂:“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原来是个病痨鬼,一副自恃清高的模样,还以为自个是个什么东西,瞧不起我们这些做贱婢的,也不想想看,自个是怎么进的府。” “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是靠着身子谋出头的下贱人!那日二少奶奶拜堂成亲当晚,谁不知道她搂着二爷的腰,唤得满竹园都听得见。” “以为大了肚子就能做宣国公府的少夫人,若当真如此,那全京城都母狗都得在宣国公府门口排队!” 梅落就是这个性子,因为从小就跟在宁彦身边,在二房里,除了瞿绾眉她不敢当着面骂,其他人,她多少都能埋汰几句。 章莺莺在入府之前,在文人墨客笔中常有莲花居士的称号,都以圣洁来形容她,她自个也引以为傲。 梅落的骂声无疑是踩着她的八寸筋脉,刮着她高傲的骨。 章莺莺忍着痛站起身,想要出门教训她,可才走了两步,胸口疼痛不已,无力前行。 梅落也没有再继续谩骂,泄愤之后,踱回自个屋里,将门关得哐当一声响,震得章莺莺的窗台也一晃。 章莺莺这两日忍得太久,趁着屋内无人,立马发疯似地打掉桌上的茶盏,紧捏着手中帕子,恶狠狠道:“小贱妇,你给我等着!” 这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很快传到瞿绾眉的耳朵里。 瞿绾眉虽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其实早已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在这看戏的空档,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乳娘什么时候回来?”瞿绾眉朝玉瑶问。 半个月前她的父亲带着家中一众仆人前往梓州祭祖,原本还有数月回京,但乳母得知宁彦纳妾立马提前归来。 玉瑶端着香盒走来,放在她一侧:“小姐,老爷派人来传话,说琴嬷嬷还有三日回京。” 琴嬷嬷就是瞿绾眉的乳娘。 瞿绾眉两岁时母亲就因病而亡,是乳母将她抚养成人,就和亲生母亲无异。 她自出嫁之后,乳母就留在瞿家,后来章氏入府,她特地来宁府相助,后被章氏所害。 “好。”瞿绾眉轻点头,从香盒中拿出新的香塔:“乳母这次前来,让她顺便多带几个可靠的女使和小厮。” 玉瑶行笑着应道:“是,小姐,婢子这就去传话。” 瞿绾眉继续朝她问:“我们二房院子里有多少是老太太和夫人安排来的婆子和女使?” 玉瑶算了算:“回小姐的话,除了婢子和小姐陪嫁来的四个婆子之外,几乎全是,一共二十一人。” 瞿绾眉从香盒右侧拿出几个金锭子:“把这些偷偷放进他们的房里,今夜捉贼。” 玉瑶看着金锭子,疑惑问:“小姐,您这是?!” 瞿绾眉掸了掸手边香炉里的灰,缓缓道:“是时候该惩治惩治这群人了。” 第8章 宣国公府庭院深深,大大小小的院子都是老太爷在时所建,楼台亭榭长满苔藓,透着老旧。 瞿绾眉所住的院子,叫春江苑,在国公府的最南处,宁家虽说对她不喜,但是在她刚进府的时候,百般讨好,住所是选得最好的庭院,里面种满梨树。 每到春日梨花盛开,朵朵雪白花儿铺满整园,犹如寒冬腊月,白雪霏霏。 净白的梨花是宁彦的最爱。 如今春日正盛,梨花满园,瞿绾眉甚是嫌恶。 “小姐,婢子已经将金子放置妥当。”玉瑶进房,转身将门窗关好。 瞿绾眉眼眸深深,看向窗外悬挂进来的梨树枝条,伸出芊芊细手轻轻折断枝条,慢悠悠地丢出窗外:“好,待天黑之后行事。” “是,小姐。”玉瑶颔首行礼,那双兔子眼睛里微光流转,满是兴奋。 进府数年,院子里这几个女使和婆子没少来找她们找茬,明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常常编排她家小姐。 她以为自家小姐只是想办法将这些人赶走。 看来远不止如此。 上一世,周氏和宁老夫人派来的几个爪牙,时常打压瞿绾眉陪嫁来的女使和铺子。 玉瑶身为陪嫁丫鬟,被那几个女使冤枉偷窃,赶去后院洗恭桶。 四个陪嫁来的婆子更是被她们伙同陷害,全都打断双腿发卖出府。 周氏和宁老夫人明面上是打着惩治恶奴,实则是想要斩断她的手脚。 这一次,瞿绾眉得先替她们把这笔债清算清算。 夜色渐浓,圆圆的月儿隐在朵朵漂浮的黑云中,国公府的高墙内树影葱茏,许许星光挂在树梢,像是把如漆似墨的夜空,黑压压地扣在这落大的府邸之上。 阵阵凉风,穿过夜幕,拍打着一面面亮着微光的窗。 婆子女使们劳碌一天后回到房内,围在一起吃茶,聊家常。屋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女子的欢笑声。 若是走近,还能听清楚她们的话语。 “这几日二少奶奶只唤玉瑶到身边伺候,把我们挡在门外,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什么勾当。” 说话的人是青桃,原本是周氏身边的二等女使,后被派到瞿绾眉身边做一等女使,这些年一直心有不甘,对瞿绾眉颇有埋怨。 往日只要无人的时候,她都会仗着周氏编排瞿绾眉几句。 这时,屋里又传来声音:“二少奶奶大概是被那章氏气的,她现在怕是无心顾及我们。我们呀,就等着换主子吧!二少奶奶这样的出身,早该下堂了!” 这人是刘妈妈,从前是宁老身边的婆子,常常倚老卖老,当初谋害玉瑶就是她领的头。 有青桃和刘妈妈的话,其他人也跟着一同起哄。 “下堂也好,我们也能早日离开这梨园去其他主子那里。” “是啊,我才不愿意待在这里伺候她,有万两钱银傍身又如何,到底还不是出身卑贱。” “你们小声点,若是被二少奶奶听去就不好了。” “听去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将我们赶出去不成?” “赶出去?哼!我们可是老夫人和夫人的人,她敢!”青桃趾高气扬说着,语调里充满对瞿绾眉的不屑。 “有什么不敢?!” 随着一声冷厉的话,她们的房门被人猛地踹开,门板重重撞到两侧,哐当一声响,震得屋内座椅跟着颤动,紧接着一阵冷风强行灌入,吹起屋内一层纱。 众人大惊,脸色各个如寒霜扑面,煞白一片,她们回头怯生生地朝门口看去。 只见玉瑶领着瞿挽眉陪嫁的四个婆子站在门口,面露威严,眸色寒若锋刃,气势逼人。 方才这些人的话,玉瑶都听在耳朵里,心里带着怒火,只等着今晚将她们一并收拾。 青桃回过神来,站起身挑眉看向她:“原来是玉瑶,你夜里来我们屋里干甚?” “臭丫头。”刘妈妈越过青桃,鼓着眼睛瞪向玉瑶,没好气道:“你家主子没教过你规矩,胆敢踹我们的门!不要命了!” 玉瑶不跟她们废话,朝着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去,给我搜!” 小厮们齐刷刷大步冲进屋里,屋内女使婆子们团作一团。 “你们这是干什么?” “快出去!快!快出去!” “走,都给我们走!” 青桃和刘妈妈眼神慌乱地朝涌来小厮看去,想要拦,却不敢上前,只得朝玉瑶怒骂:“玉瑶,你好大的胆子!派这些人到我们房里翻箱倒柜,就不怕老祖宗责怪!” 玉瑶无视她的训斥,冷笑道:“二少奶奶放在房里的五十两金子被盗,二少奶奶特地派我等来寻。” “找金子?我们这里哪里有什么金子?!”青桃和刘妈妈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恍然大悟,“我说你大晚上来干什么,原来是来找茬!” 她们一向不把玉瑶看在眼里,怒气冲冲地伸手想要去推搡她:“滚,你们快都给我滚出去!” 玉瑶也不甘示弱,让身旁小厮将她们拦下:“你们给我住手,国公府内盗窃可是大罪,你们若是不让我们搜,那必定是心里有鬼!” 刘妈妈脸色青紫,叉着腰凶悍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别以为有二奶奶撑腰你就能在这里狐假虎威,今个这里谁也不能搜!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说完,挽起袖子想要动手。 玉瑶可不管她愿不愿意,朝小厮们使了眼色。 小厮们来之前收到瞿绾眉的允诺,搜到一锭金子,赏赐三十两白银。 他们不像这些院子里的女使,天天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现在只要有银子他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见到玉瑶的催促,小厮们用力将青桃和刘妈妈推倒在地,动作迅速地冲进屋里,大肆翻找。 噼里啪啦一阵响。 青桃和刘妈妈摔了个四脚朝天,二人头撞在一起,痛得直呜呼。 “刘妈妈,你没事吧?”青桃连忙扶起刘妈妈。 “哎哟!你们反了天了!连老夫人和夫人都不看在眼里!”刘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玉瑶轻斜抵了她一眼,厉色道:“刘妈妈,这里是我们二房屋里,你们现在是我们二少奶奶的人,这等小事哪里还需要老夫人和夫人来插手。” “你!”刘妈妈脸色一白。 青桃扶着刘妈妈,压低声音安抚她道:“别急,我们什么都没偷,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玉瑶早就受够了她们二人,抬头时,正在屋里翻找的小厮突然大声喊道:“找着了!” 屋里的空气瞬间一滞,所有人都朝小厮这边看来。 小厮从刘妈妈的被褥里拿出一枚金锭子。 这时,又有一个小厮喊道:“这里还有!” 青桃大惊失色,她急匆匆起身,见到那两名小厮从她的被褥里也拿出一枚金锭子。 金锭子明晃晃,闪着所有人的眼。 刘妈妈难以置信:“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拿过什么金子,怎么可能会在我的被褥里?” 青桃一双细长的吊销眼中满是惊慌,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看向玉瑶:“是你,是你和二少奶奶故意栽赃我们?!” 玉瑶笑:“青桃姐姐,二少奶奶身为国公府当家主母,怎会跟你们这些下人过不去?” “玉瑶,我知道你和二少奶奶早就看我们不顺眼,可你们要知道,我们都是老夫人和夫人的人,你们跟我们过不去,就是跟老夫人和夫人过不去。”青桃收了慌色站起身道。 玉瑶并不畏惧:“那就看看老夫人和夫人到时候会不会护着你们。” 她话落,朝屋子里的小厮们扫了一眼:“继续搜!” “是!”小厮们兴致勃勃,继续翻找。 半个时辰之后,小厮们一共在这些女使和婆子的屋里寻到三十多枚金锭子。 玉瑶将她们一众都带到瞿绾眉的院子里。 瞿绾眉早早等着此刻,她拿起一件青蓝色金裘衣披在身上来到院中。 二十一位女使和婆子齐刷刷站成三排。 玉瑶连忙派人端来太师椅放在众人跟前。 瞿绾眉端坐在太师椅上,淡蓝色长衫轻垂于脚下,衬得她肤白如雪贵气凛然,周身散发着寒冬腊月里的凌人气势。她垂眸瞥向底下众人,语气森冷透着威厉:“尔等偷盗府中钱财,现人赃俱获,还有何话好说?” 青桃来之前已派人去周氏屋里传话,早已没有方才的慌张,身姿笔直,语气强硬:“二少奶奶,您不能因为不喜我们,就将这些金子放在我们屋里,诬陷我们偷盗,这传出去,也只能说您二少奶奶心胸狭窄。” 瞿绾眉长长睫毛微抬,悠悠看向她,轻飘飘道来四字:“来人,掌嘴。” 青桃大骇,神色慌张地看向瞿绾眉:“二少奶奶,你?” 瞿绾眉面沉如水,双眸静如秋霜,唇角伴着冷风轻轻一勾:“陈妈妈,青桃以下犯上,掌嘴三十。” “是,二少奶奶。”陈妈妈挽着袖子来到青桃跟前。 第9章 青桃慌了:“二少奶奶,你不能打我,你不能......” 她的话还未落,陈妈妈已抬起手,将那宽大的手掌重重甩在她那张巧嘴上。 啪——! 喧闹的院子顷刻之间寂然无声。 只听到如墨的暗夜里回响着极其刺耳的巴掌声。 瞿绾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初玉瑶和陈妈妈被她们掌掴时的模样。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这些人不冤。 青桃吃痛地捂着脸,弯下腰朝后退下两步:“二少奶奶,你这是乱用私刑!” 陈妈妈讥笑道:“你这个婢子亏你还是从夫人房里出来的,这都不知晓,如今你已在二少奶奶的房里,那就是二少奶奶的人,你出言不逊污蔑二少奶奶,她当然可以罚你!” 话落,抬起手朝着青桃的脸颊又是一巴掌。 陈妈妈是陪嫁来的四个婆子之一,上次就是她剪掉章氏的头发。 她过去是瞿绾眉祖母屋里的人,后来陪嫁来宁家,不仅手段硬,还护主。 接下来,她没有再给青桃机会,命两名小厮用力压着青桃的胳膊,将剩下的二十多个巴掌全部打完。 啪!啪!啪...... 青桃那张白皙小脸儿渐渐被打得通红,青紫的脸颊冒出血滴。 其他女使婆子看着纷纷不敢言语,只能怯怯地缩成一团,等着宁夫人和夫人前来。 然而,宁夫人和夫人还未来,这些女使当中不知道是谁发疯似地朝瞿绾眉大声喊叫:“瞿绾眉你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在宁府谁不知道二少爷嫌恶你,等二少爷将你休弃后,你连我们这些婢子都不如!” 瞿绾眉等的就是这句话,轻轻扬起眼眸上的细柳烟眉,沉声唤道:“来人,这些个女使婆子不仅偷盗,还对二少爷不敬,全部仗打五十,发卖出去!” “什么?仗打五十?”刘妈妈瞠目结舌大声喊出。 瞿绾眉手一抬,小厮们一窝蜂冲上前,一脚将刘妈妈踹倒在地,首当其冲地将她摁在地上,提起板子重重仗打。 “啊!我的老天爷啊!” 痛呼声响彻整个院子,板子声毫不停歇, 啪!啪!厚重的板子打在屁股上,鲜血溢出。 刘妈妈痛得嗓子发哑,渐渐叫不出声:“二少奶奶饶命!二少奶奶饶命啊!” 众人哗然,原本还乖乖站着的女使和婆子刹那间全都激动不已。 她们本就没把瞿绾眉当做主子,此刻也管不了什么主仆规矩,纷纷反抗起来。 “二少奶奶,你不可以将我们发卖!” “要发卖,也只能等老夫人来!” “没错,要等老夫人来!” 三个婆子和小厮直接忽视她们的话,大步上前准备继续行刑,谁知才刚走两步这群人蜂拥而上和她们撕扯起来。 整个院子一时间乱做一团,犹如街头菜市。 瞿绾眉算好时间,朝玉瑶使了眼色。 这时,宁老夫人和周氏已赶到院门口,她们见着院子里的女使婆子打作一团,一个脸色比一个脸色难看。 “反了天了!你们都快给我住手!快住手!” 然而她们抓着头发,互相撕咬,谁也没听见。 甚至还有女使想要朝瞿绾眉扑来。 瞿绾眉立马起身,千钧一发之时,一位妇人从她身后冲出,抓起一旁的木棍,朝着冲来女使的头重重一击。 女使吃痛倒地。 瞿绾眉回头看向来人,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唤出声:“乳娘!” 乳娘琴嬷嬷丢掉手中木棍,拉着她左右查看:“小姐,你没事吧?” 瞿绾眉见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人,原本一向稳重平和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她摇了摇头,像个孩儿一样回道:“乳娘,我没事。” 琴嬷嬷本该还要过两日才到,瞿绾眉为了今日之事,特地将她提前接回,并安排他们连夜进府。 琴嬷嬷扶着瞿绾眉,朝身后一同跟来的女使婆子吩咐道:“院内恶仆竟胆敢殴打二少奶奶,去,去把她们全部抓起来!” 她连夜进府,特地带上了瞿家十多位女使。 这些个女使都是练家子,虽说算不得什么武艺高强,但却比这宣国公府里用脂粉养出来的女使们要强上许多。 她们蜂拥上前,不一会儿将那些暴乱的女使婆子全部抓起来。 闹哄哄的院子逐渐归于平静。 宁老夫人在女使的搀扶下,大步走来,脸上满是怒火:“这是怎么一回事?!” 瞿绾眉作揖行礼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媳发现房中金锭子被盗,特地派人去院子里搜查,没想到竟在这些女使婆子的屋里寻到。这些女使婆子胆大妄为,她们不但不肯认罪,还敢借着您和母亲的名义,对孙媳动手。” 周氏大步上前,一脸焦急地拉着瞿绾眉左看右看,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孩子,没事吧?方才那些人可伤着你?” 瞿绾眉低头回:“多谢母亲关心,还好方才乳母来得及时,不然.......” 她点到为止,捏着绣帕擦了擦脸颊,很是委屈。 周氏安抚着她,朝那些个婆子骂道:“好大的胆子,连二少奶奶都敢动手,这是要造反啊!” 宁老夫人本想再责怪她,见到周氏这般说,紧握着手中佛珠,未开口。 瞿绾眉只凭着金子来捉贼的确太过,她大可责怪于她,但这些个下人在院子也是实打实的暴乱。 她和周氏亲眼瞧见,自然不能再替这些女使婆子说话。 宁老夫人将目光转移到琴嬷嬷带来的女使身上:“这里是宁家,你们瞿家人在这里干甚?” 琴嬷嬷上前跪地道:“回老夫人的话,我们家老爷听闻二少奶奶成婚数年一直未有孕,所以特地派婢子寻十位懂医术的女使前来,为二少奶奶调养身子,早日为国公府开枝散叶。” 宁老夫人冷哼一声:“我们宣国公府还缺你这几个医女不成!” 琴嬷嬷不紧不慢继续道:“国公府当然不缺,只不过我们家老爷不担心二少奶奶罢了,老夫人若是不喜,我们现在就回瞿府。” 她们光明正大的从前门进府,自然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宁老夫人丢不起这个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都退下。” “是,老夫人。”琴嬷嬷起身行礼,带着瞿府的一众女使退在瞿绾眉身后。 宁老夫人走上前,看着那些金子,还有那些打作一团的女使婆子,厉色道:“来人,把她们都给我发卖出去!” 众人大惊! 尤其是刘妈妈,她还奢望着宁老夫人能救她:“老祖宗,奴婢跟了您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您不能就这么将老奴卖了啊。”刘妈妈爬到宁老夫人跟前跪地磕头,哭喊着。 今日若只是偷东西,宁老夫人还能救。 但是她们这群人竟当着瞿家人的面,撕打一团,还敢当众对二少奶奶动手。 往日自家人关上门也就罢了,今日瞿家人在此,若是不处置她们,传出去,他们宁家还有何脸面! 反正不过是几个下人而已,没了再换便是。 宁老夫人不顾主仆之情,朝身旁的人冷言吩咐道:“还不快将她们带下去。” “是,老祖宗。”护卫们高声应下。 刘妈妈诧异地看向宁老夫人,想要再次求饶,但却还未开口,就被一群护卫给拖下去。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瞿绾没和宁老夫人和周氏,以及一地的血印子,还有姗姗来迟的大少奶奶钱氏。 钱氏看到地上的狼藉,找着空子,朝瞿绾眉责备道:“不过是偷窃罢了,二弟妹今日处置的手法太过乖张,哪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瞿绾眉收下锋芒,颔首道:“嫂嫂说得对,今日我的确有错。” 宁老夫人见她低头,也顺道说她两句:“绾眉,你既然嫁你我们宁家,就是我们宁家的人,像今日如此大事,你就应该先向我们禀告!而不是擅用动用私刑!” 瞿绾眉听罢,提起双手,朝她们行了一个大礼:“绾眉自知管家无能,今日就向老祖宗请辞,不再接手府中管家之权。” 第10章 “绾眉,你说什么?!”宁老夫人双目圆睁,往前颤出一步,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惊色和慌乱。 周氏扶住宁老夫人,脸色跟着一沉,方才的慈爱明显少了几分。 瞿绾眉并未回话,直接从怀中拿出管家钥匙,转头递给钱氏:“正巧今日嫂嫂也在,不如就将管家之权交给嫂嫂。” 钱氏上辈子念她的管家之权,念得差点癫狂,处处与她争锋相对。 今日她就如她的愿。 宁老夫人和周氏这下更慌了。 她们还指望着瞿绾眉能在管家的时候填补银子,若是她当真卸下管家之权,那日后想要再霸占她的嫁妆就难上加难。 “绾眉,我和老祖宗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就是担心那些婆子伤着你。”周氏忙出声圆话。 谁知她话刚落。 蠢笨的钱氏见着瞿绾眉递来的管家钥匙,想都没想就接到手中:“那我就多谢二弟妹。” 宁老夫人握紧周氏的手,出言呵斥:“秋月!” 钱氏一心想要管家之权,她母家在朝中为三品大员,即便是个寡妇在府中也有一席之位。 她听到宁老夫人的训斥,毫不在意:“老祖宗,您放心,这个家我一定比二弟妹管得要好。” “秋月,绾眉管家数年,一直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今夜虽鲁莽一些,但也惩治了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婢子,并无过错。”周氏声音柔和,话语之间处处护着瞿绾眉。 钱氏愈发不悦,低头看着手中的管家钥匙,唇角一挑:“母亲,您就知道偏心二弟妹,婢子偷盗,抓起来发卖便是,她动用私刑惹得府内乌烟瘴气,若是让她管家几次,整个宁府都要被她掀了去?” 话落之时,斜着眼眸剐了一眼瞿绾眉。 瞿绾眉顺着她的话,不紧不慢道:“嫂嫂说的极是,近来府中多了几位妾室,我忙着安置她们,忽视府中事宜,自当该罚,嫂嫂嫁入府中多年,贤惠有名,自然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当家主母,将管家之权交给嫂嫂再适合不过。” 钱氏听到瞿绾眉的夸,原本刻薄的脸上喜笑颜开,甚至还带着羞涩,她捏着帕子垂头掩唇自笑:“我也不过从前跟着家中祖母管过家,有些本事罢了。” 这话正中瞿绾眉的意。 “秋月。”宁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想要断了钱氏的念头,然而才刚开口,钱氏便朝她俯身行礼:“老祖宗,今夜府中一共发卖二十多个奴仆,明日父亲一定会发问,现在二弟妹主动请辞,也算是责罚,父亲自然也不好再插手。” 宁老夫人和周氏将自个的人安排在瞿绾眉院里做了不少肮脏事,要是宁公爷当真查起来,她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瞿绾眉主动请辞,该罚的罚,该卖的卖,也免得那宁公爷再插手。 宁老夫人紧皱眉头,额头川字纹一路延到眉心,手不停扣着佛珠,犹豫不决。 周氏凝着双眸,显然也有些忌惮。 钱氏可不给她们时间,高声笑道:“老祖宗,母亲,既然如此,那打明个起,宁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就由儿媳来接手。” “秋.......”周氏抬头还要开口。 钱氏得意地扬起头,领着两位女使,转身离开此处,将一脸不悦的周氏抛之脑后。 瞿绾眉见着钱氏的背影,眉宇间露出笑意,这位嫂嫂愚笨,看不明白府中这些弯弯绕绕,说话做事向来都是随心所欲。 以她娘家的身份,府中暂且还没人敢对她如何。 唯一可惜的是她年纪轻轻就要在这守寡,被宣国公府大少奶奶的身份困一辈子。 随着宁老夫人和周氏的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一场精心策划的捉贼大戏在夜风中散去。 昏黄灯光下的梨花小院变得安静宁和,月光从黑云中挣脱,柔和明亮,如一缕薄纱轻洒在院中。 瞿绾眉独自站在屋檐下,身子隐在月光中,发丝和衣裙泛着微弱的光,宛如钻出重重茧壳的蝶,轻盈飘然,有着前所未有的松弛感和大仇将报的快意。 管家数年,她兢兢业业一心为宁家,可惜换来的是家破人亡。 如今卸下重担,她就等着看宁家如何发烂发臭。 琴嬷嬷轻轻走来,拿出兔毛厚斗篷披在瞿绾眉双肩上,柔声道:“小姐,夜里凉,我们回屋吧。” 瞿绾眉低垂双眸,将手轻轻覆在琴嬷嬷的手背上,紧握着她苍老的手:“乳娘,这次回京,日后就待在我身边,不要再离开我。” 她背对着琴嬷嬷,双肩抖动,声音嘶哑,心里充满着琴嬷嬷死时的悲痛,和重逢时难以言喻的喜悦。 那碗飘着油脂,入口血腥的肉汤,早已成为她夜夜惊醒的噩梦。 她刺痛的眸中布满血丝,眼看泪水即将夺眶而出,却在眼睑处戛然而止。前世哭得太多,这一世,她已经流不出眼泪。 琴嬷嬷以为她是今日受了不少委屈,露出慈爱的笑,安抚她道:“傻孩子,有乳娘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瞿绾眉身子一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头扑进琴嬷嬷的怀里。 温暖的怀抱,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幼时的味道一样。 瞿绾眉在这一刻深深体会到重生带来的好处,蹉跎一生,岁月轮回,真好,她还能见到自己已故的亲人,还能切切实实触碰他们的血肉,感受到他们的每一寸呼吸。 琴嬷嬷轻抚着她的发丝,像哄孩子一般,带她进屋。 在琴嬷嬷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瞿绾眉刚入国公府才十五岁,现在也才十八岁,加上她前世所活的岁月,她也才活了二十多年。 她短暂的一生就那么消磨在宁家宅院,香消玉殒。 所谓的世家豪门,名门贵族,不过是光鲜靓丽的牢笼,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要逃离。 翌日,清晨,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下,府邸内水雾弥漫,灰蒙蒙的一片。 瞿绾眉不再当家,一大早就将家中账本全部都送到钱氏房中。 她趁着这个机会,将前几年放在里头的一些嫁妆全部收回,只留下宁家这些年来的烂账。 钱氏翻阅账本的时候,脸色大变:“府中竟亏空这么多?!” 一旁的女使劝道:“大少奶奶,我们不如还是要将这管家之权交还给二少奶奶?免得惹上麻烦。” 钱氏脸一沉:“不行,我既然应下这门差事,就没有退让的说法,我要让老祖宗和夫人瞧瞧,我不比那瞿绾眉要差。” “可是.......”女使脸上满是担忧,钱氏抬手拿起笔,打断她的话:“不就是银子的问题吗?我缩减开支不就成了。” 她一边一说着,一边在纸上写:“各个房的胭脂水粉减半,月钱减半,吃食减半,春夏秋冬的衣裳各减半,这下算下来,最少能剩下三个月的花销。” 女使小声道:“大少奶奶,月钱和吃食一下都减半,老爷和老夫人那里怕是会怪罪。” 钱氏握着笔的手一顿,想了想后,笑道:“老夫人,夫人,老爷,我得罪不起,那我就从妾室下手。” “老爷的妾室共有四位,月钱减半,吃食不减,二弟妹院子里也有四位新妾,那就月银和吃食都减半,胭脂水粉免去。” 第11章 女使听后点了点头。 与其得罪府中的长辈,不如得罪这些个没地位的妾室。 钱氏新官上任,做事情雷厉风行,很快将把这命令下达。 章莺莺和清如是贵妾,比柳香和梅落的月银要多一些,一月二两,是但减去一半,那就是一两,大概也只够她们平时买上几匹布。 再加上胭脂水粉免去,吃食减半,本就不富裕的日子,雪上加霜。 在宁府内,妾室的吃食和正室也是不同,像瞿绾眉每日可有八菜一汤,到了章莺莺这里就是四菜一汤,再减半就是两菜一汤。 章莺莺看着女使端来的吃食,脸色陡然暗下,她嫁进来可不是为了受这般苦。 “这是怎么回事?昨日还有四菜一汤,今日怎么就变成两菜一汤?”章莺莺朝女使荣儿厉色发问。 荣儿放下手中食盘,跪地颔首道:“从今个起由大少奶奶管家,所以家中吃食和往日不同。” 章莺莺本以为是瞿绾眉故意在吃食上克扣她,现在一听是大少奶奶,她也无言以对,只得从章夫人给她的嫁妆中拿出几个铜钱递给荣儿:“去,拿到后厨,让嬷嬷们再加两个菜。” 荣儿接在手中,扭扭捏捏,将言未言:“姨娘......” “怎么了?”章莺莺问。 荣儿低头小声回:“这些铜钱在宁府加不了什么菜.......” 章莺莺脸色再次难看,鼻子微微泛酸。 妾室和正室不同。 正室嫁进门除了丰厚的聘礼之外,还会带上娘家准备的嫁妆。 在夫家可不靠丈夫养活,仅是嫁妆就能让她们安稳一生。 但妾室不同,入府没有聘礼,只有买妾之资,更没有嫁妆。 章家原本早就为她准备好嫁妆,但是那日被瞿绾眉一闹,章大人直接将章莺莺赶出府,别说是嫁妆,就连她平日里存的银两都没办法带走。 陪嫁的女使,也只留下府中三等女使荣儿。 章夫人心疼女儿,硬塞了一些铜钱到章莺莺乘坐的青轿里,为此现在还被章大人禁足在家。 这些铜钱在宁府连个下人都不如,章莺莺眼下毫无办法只能吃那毫无油水的两菜一汤,日后怕是连胭脂水粉都用不上。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生下男胎,等到那时,她就能翻身做主。 隔壁梅落收到吃食比章莺莺还不如,一碗瞧不见油水的豆腐汤,还有一碗飘着几片叶子的菜水。 没过多久,梅落愤怒地丢出筷子,走到门口大骂。 “这是给人吃的吗?这连后院的猪圈的猪食都不如!既然养不起妾室,就把我们赶出府去,免得惹人嫌!” 章莺莺听到骂声,噗嗤一笑。 她笑声不大,却还是被门口的梅落听见。 梅落本就气,她又不能当真去骂钱氏,怒火瞬间转移到章莺莺身上:“有些人,别人想要跳出去的火坑,她偏要钻进来,给人当奴婢,当贱妾,当猪狗!当了就当了,还能开怀大笑,真是天生贱骨头!” 她一字一句骂得章莺莺胸口又发痛。 她忍着,努力让自己不动胎气,等宁彦来时,她再发作。 梅落今个是真气,骂完眼睛通红,回头坐到桌旁,一边哭着一边把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把身旁的女使吓着了:“姨娘,你慢些吃,别噎着了。” 梅落擦了一把鼻涕眼泪,咽下一口饭,嘟囔道:“饭菜再难吃,也得吃,总不能真的把自己给饿死。” 女使替她拍了拍背:“是,姨娘说的没错,慢些吃,别急。” 梅落毕竟年纪小,被女使这么一哄,当真没有再哭。 待傍晚时分。 瞿绾眉和玉瑶踩着点来到后厨附近,她若没记错,在这里会遇到梅落。 果不其然,她刚来到假山后,就见着梅落和府里送菜的张妈拉拉扯扯。 “银子呢?你做了二爷的妾室,月银应该比当通房的时候要多,快给我拿来。”张妈拽着梅落,一边说着话,一边掐她的胳膊:“你别忘了我们把你卖进来是干什么,你三哥,四哥还等着成亲,聘礼还没着落,你若耽搁了他们的婚事,我要你好看!” 梅落今个本就哭过一场,现下眼睛红红,说话声音还很嘶哑:“娘,这些年我已经给你不少银子,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怀上二爷的孩子再说。” 张妈龇牙朝一旁吐出一口水:“等你怀上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明天,最迟明天拿银子来,二爷不是喜欢你吗?你在他跟前多哭一哭,说不定他就能心疼你多赏赐你一点银钱!” 瞿绾眉眉梢微抬,看得入神。 玉瑶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婢子听人说过,梅落是幼时被爹娘卖到府中。” “他们靠耕种而活,每日给各个府上送菜为生,家中一共有五子一女,梅落是唯一的女儿,却从小不受爹娘重视,小小年纪就被卖来做女使,做通房,家里四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靠着她每日一点月钱过活。” 瞿绾眉早前就略知一二,今日她前来是想当一回善人,顺便收一个心腹。 梅落许是因为对爹娘积怨许久,收回手反抗道:“娘,哥哥们是你生的,我也是你生的,你怎么能将我的月钱都给他们,如今月钱缩减你让我日后该怎么活,在这里,我只是妾,只是靠着出卖色相的下贱人!” 张妈气呼呼拍了她一巴掌:“做妾怎么了?妾那也是国公府的妾!你一个女儿家,能有多大的本事,也就只能出卖色相靠着肚皮过活,要不是你娘我给你了这块好脸皮!你怕现在早就饿死在街头!别想着给我翻天!记住了!银子!银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戳着梅落的额心:“你若是不给银子我,我就在国公府门口大骂你不孝,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梅落用力将张妈推开,一边哭着一边将怀里仅剩的铜板掏出来递给张妈:“给,都给你!” 张妈笑盈盈地准备将铜板接在手中:“这还差不多!” 瞿绾眉见准机会,大声呵斥道:“谁在那里?!” 张妈听到声音,连忙将伸出的手收回,慌张地朝四处张望。 瞿绾眉从假山后走出,朝她冷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国公府?” 张妈急忙跪地道:“回夫人的话,我.....我来给国公府送菜......” 瞿绾眉正色道:“送菜?那应该是在后厨,你怎么会在后院?” 张妈抬头看向一样吃惊的梅落,拉了拉她的裙摆。 梅落看着前方,故意避开目光。 她并不喜瞿绾眉,如今被抓包,她也不愿解释。 瞿绾眉大手一挥,朝身后婆子唤道:“去,此人擅自入府,丢她出去,日后切莫再让她进府。” “是,二少奶奶。” 婆子们大步上前,一把拽着张妈将她往府外拖。 张妈朝着梅落一个劲大喊:“梅儿,你快跟二少奶奶说,我是你娘!快!” 梅落咬着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瞿绾眉给她当即做下决定:“梅姨娘自幼就和国公府签下卖身契,如今已是我二房的妾,与你这外人又有何干!” 梅落露出惊色,猛地抬眸看向瞿绾眉。 第12章 瞿绾眉眸光森冷,几句话下来,张妈不敢再言语,很快就被丢出府。 梅落满脸诧异地看着瞿绾眉,过去,她没少在她面前勾搭二爷,她没想到瞿绾眉会帮她:“二少奶奶,您为何要帮我?” 瞿绾眉背对着她,看着张妈离开的背影,良久说了其中一句实话:“我没有在帮你,我只是觉得你娘的话......是错的......” “什么错?”梅落疑惑问。 瞿绾眉扶着玉瑶侧过身,缓缓道:“你娘说女儿家只能出卖色相靠着肚皮过活,我想,并不是如此,天高海阔,山高水长,总有属于女子的活法,不失尊严,不委身于人,坦荡自在。” 梅落一怔,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过,从小到大,他们只会说,让她好好伺候二爷,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出路。 瞿绾眉并未说得太多,她对梅落没有多少恨意。 前世最多是为了宁彦和她争风吃醋,如今,她们之间又何来醋意,这个明艳得像朵花儿样的女子,过去也惨死在章莺莺和宁彦的手中。 娇柔的手儿曾轻轻抓过她的衣摆,鲜红的血印,像那凋落的花儿一般,残缺动人。 若是这样一朵花能为自己所用,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瞿绾眉临走的时候,让玉瑶给梅落一锭银子。 梅落捧着这锭银子,良久未回神,直到瞿绾眉身影消失在朱红色的长廊,她才将银子小心翼翼放在怀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自个院子走去。 她爱骂人,也爱哭,就像长不大的孩子。 怀里的银子是烫的,解决的不只是温饱,还有那日日难以蹉跎的夜,至少,她知道,这府里还有活生生的人。 这边妾室们的月钱和吃食被扣,宁老夫人那边也受影响,每日都要吃的燕窝和海参都在逐步递减。 原本是一天两碗,后来一天一碗,现在一天一碗燕窝半碗水。 过惯了富贵生活的宁老夫人不能没有燕窝,她勉强喝下一口,发现都是糖水,一气之下,将碗往地上重重一摔:“来人,去把大少奶奶唤来。” 女使采莲疾步进屋:“老祖宗,方才大少奶奶那边派人前来传话。” 宁老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将帕子用力一甩:“她倒好,先自个找上门来。” 采莲小声回:“大少奶奶说府中亏空,且先委屈老祖宗几日,等老爷发放俸禄再将燕窝补上。” 钱氏原本只是想克扣妾室的银两,但一天算下来,没有节省多少,只得从一些昂贵又无必要的东西下手。 这不就把主意打到宁老夫人的燕窝上,除了宁老夫人之外,周氏,以及各个房的女眷,胭脂水粉都换成平常百姓所用。 府里的姑娘们都怨声载道,但又毫无办法。 宁老夫人看着地上的碎片,胸口积攒着怒火,手中佛珠不停转着,没有瞿绾眉的银两,她们再无奢靡日子可过,这几日她老了不少,头发白了又白,一双冷厉的双眸被厚重的眼皮压成斜长的三角眼,少了年轻时的雍容华贵,多了市井老妇的刻薄。 宁老夫人沉默许久,扣住手中佛珠,凶狠的眸一抬:“去,把梅落唤来。” 采莲疑惑抬头:“老祖宗是说梅姨娘?” 宁老夫人轻声应:“嗯,让她开些过来。” 采莲行礼:“是,老祖宗。” 梅落那头正,才进门就听到采莲的传唤,立刻穿上斗篷,静悄悄地来到宁老夫人的院子里。 早些年她刚进府的时候是宁老夫人屋里的女使,后被送去宁彦屋里做通房。 宁老夫人鲜少亲自传唤她,大多就是派采莲来教她如何伺候宁彦。 梅落跟着采莲进院,低头朝宁老夫人跪地行礼:“见过老夫人。” 宁老夫人细细打量起梅落,一张白玉脸盘,双眸如星,她不禁夸赞道:“的确是个美人儿,难怪彦儿喜欢你。” 梅落颔首低头,脸颊飞着红霜,心中颇为欢喜:“婢子姿色平平,多亏老祖宗派人的悉心教导,不然婢子也不能有今日。” 宁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是个机灵的丫头。”话落,朝梅落招了招手,“过来。” 梅落跪地上前,来到宁老夫人脚边。 宁老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摸着小狗儿的头一般轻轻抚着她的额头:“你可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将你放在二房?” 梅落点了点头:“婢子知道。” 宁老夫人笑:“知道就好,你现在是妾不是通房,瞿绾眉她容不下你的。” 梅落卷曲的睫毛一颤,怀里那锭银子还在发烫,灼得她后背一排沥沥的冷汗。 “现在二爷身边有四位妾室......”她含着双肩冷静回。 “妾室再多也是妾,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宠爱其他女人,你得为自己谋出路。”宁老夫人脸上依旧带着笑,像橱窗里的木偶,唇角拉扯着瞧不出任何笑意,甚至有些骇人:“我这里有一份西域传来的灵丹妙药,可助人早日升仙,你拿着,每日趁着她房里人不注意的时候,将这东西放在吃食里头。” 说罢,从身旁的桌子上拿出一黑色的木盒。 这几年周氏一直有在派人给瞿绾眉下药,不过前几日瞿绾眉将院子里女使婆子全部换下,现在的春江苑已经是铜墙铁壁。 所以宁老夫人将主意打到梅落身上。 让梅落下毒,没被发现那自然最好,若是被发现,直接杀梅落灭口,顺道栽赃给瞿绾眉,给她冠上善妒的罪名,两全其美。 梅落虽说性子急,但也不傻,可惜她现在就是一直被宁老夫人捏着喉咙狗,没有反抗的机会。 她颤抖着双手从宁老夫人接过木盒,磕头道:“是,老夫人。” 宁老夫人将三角眼笑一条线,朝跟前的采莲使了眼色。 采莲拿出一袋铜板递到她手里:“这是老夫人赏赐给你的,去吧,买些胭脂水粉,别被那几个妾室比下去,待事成之后,老夫人替你说话,保准升你做偏室。” 偏室无论是地位还是月银都要比偏房这些贵妾良妾要好上许多。 梅落是心动的,她拿着木盒给宁老夫人行礼后,匆匆离开。 回去的路上,梅落拿着毒药神情恍惚,心神不宁,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被路上的石头跘着。 石子扬起,正巧被不远处偷偷跟踪她的女使瞧见。 这女使叫丹烟,是瞿绾眉乳娘从瞿家带来的一等女使。 虽不似玉瑶长得秀丽,但骨架大,身手好,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干脆利落。 平日玉瑶跟在瞿绾眉身边贴身伺候,她则帮瞿绾眉处理其他琐事。 很快,丹烟来向瞿绾眉禀告:“小姐,院中婢子今日瞧见梅姨娘鬼鬼祟祟从老夫人的院里出来。” “可看清楚了,是梅姨娘?”瞿绾眉放下手中针线抬头问,唇角轻扬。 她早就料到宁家会从她后院这些妾室入手,所以一直有派人盯着后院那几人,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丹烟点头:“没错,就是梅姨娘,婢子瞧她神色慌张,定是有事发生。” 第13章 瞿绾眉将未绣完的帕子放在一旁,缓缓起身,来到门口,院内的梨花树在这几日已经被她铲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树坑。 丹烟跟来问:“小姐?” 瞿绾眉眼眸一抬,盈盈一笑,答非所问:“今早你们问我这院子里要种什么树好,我突然想起来,就种桂花吧,最好是四季桂。” “是,小姐。”丹烟眸子一转悠,回归正题:“那梅姨娘?” 瞿绾眉抬手拂掉窗台上溅起的新泥:“暂且不用管她,你派人继续盯着就好。” 丹烟迟疑顷刻,作揖道:“是,小姐。” 瞿绾眉侧身擦了擦手,继续问:“打听到长公主还有几日回京?” 丹烟低声回禀:“回小姐的话,长公主昨日已路过丛山关,明日能到京城。” 瞿绾眉面露喜色,眼下宁府那些人忌惮她,多有长公主的原因。 他们瞿家世代从商,在朝中并未无实权,仅仅只是在走商之时遇着不少达官贵人,平日里钱银相赠,瞧着甚是亲密,但是在那些权贵眼里,他们只是一只会吐金币的蛤蟆,表面相谈甚欢,背地里谁也瞧不上他们。 如今他们瞿家这一脉只剩下她这一个独女,很多人都在等着他们钱财散尽,家道中落。 唯独长公主不同,长公主早年认识瞿绾眉的娘,在闺阁中时非常喜欢瞿绾眉娘亲的绣品。 算不上特别亲近,但也不会落井下石,瞿绾眉打算将死去娘亲的针法重现,用来讨好长公主。 如若她能入得长公主的眼,只要摄政王不死,她就能仰仗这座谁也撼不动的大山。 瞿绾眉迈步回到桌旁,重新拾起那张绣帕。 朵朵金黄的桂花娇艳盛开,无论从何角度看,都是栩栩如生璀璨夺目,和上次她在摄政王衣袖上见到的绣花一模一样。 如果她没猜错,这正是她娘亲的手笔,世上无人能复刻。 琴嬷嬷找来了她娘生前留下的不少花样子,昨夜她花费一夜的时间研究出针法,小试一下,果然能绣个七八分像。 等到明日长公主回京,她应该都全部绣完。 “嗯,等长公主歇息好后,你派人送帖子去公主府,我们过几日去府上拜访。”瞿绾眉轻拂过帕子上每一朵绣花,明亮的眸子水波微动,眉宇间漂浮着丝丝期许。 “是,小姐。”丹烟应声退下,瞿绾眉交代的事情比较多,她最先吩咐下去的是将桂花树移进府,早日把院子里的坑填下,也省得主子心烦。 现在把四季桂种下,说不定下月天气回暖,还能迎上一波繁花盛开。 傍晚时分,青石院内,霞光满天,缕缕血红微光从窗子里斜斜照来。 梅落手中紧握药盒坐在床榻上,沉默许久,等到天色暗淡时,她才从药盒里拿出一包药粉。 宁老夫人给的是慢性毒药,最少得服上三个月才能见效,里面一共有三十包,也就是说,从今个起她就得把药放进瞿绾眉的吃食里。 梅落犹豫不决,抬手撕扯着自个一头墨发,面容扭曲痛苦不已。 最终,她握着药粉起身走到桌旁,浑浑噩噩地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小勺,将药粉全部藏进自己的指甲缝里,随后拿出一整套崭新的茶具前往瞿绾眉的院子里。 茶具是前几日宁彦赏赐给她的琉璃盏,算不上多名贵,但是是她所有物品中最值钱的东西。 瞿绾眉见到梅落前来并不意外,让玉瑶去奉茶。 梅落扭着小腰肢,朝她行礼道:“二少奶奶,今日您替婢子赶走家母,婢子心存感激,所以特地来答谢二少奶奶。” 说罢,让身后的女使将那套琉璃盏端来。 琉璃盏的确好看,在灯光下五彩斑斓,要是拿去卖,估计够吃三月佳肴。 瞿绾眉没有收,轻声婉拒:“罢了,我说过,那日我没想要帮你。” 这时玉瑶端来两杯茶,还未上前,梅落便极其殷勤地大步起身,端过其中一盏茶,来到瞿绾眉身侧毕恭毕敬奉上:“二少奶奶,请喝茶。” 妾室给正室端茶,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过就在刚才那一刹那,梅落已经将指甲里的毒粉,偷偷放进瞿绾眉的茶杯里。 她不愧是宁老夫人的人,一套动作下来,行如流水,面不改色,瞿绾眉要不是一早就知道她会下毒,估计也察觉不出分毫。 瞿绾眉垂眸看着茶盏,迟迟未接。 梅落躬着身子,忐忑等待,她面颊如往日红润,但后背的亵衣早已汗湿,若是换做从前,她能毫不犹豫地给瞿绾眉下毒,可是不知为何,她从进门开始,脑海里都是瞿绾眉那日跟她说过的话。 尤其还在胸口那锭银子,无时无刻都在烫灼着她。 如果说宣国公宁府是一座堆满尸骨的囚笼,那瞿绾眉就是那唯一能打开牢锁的钥匙。 瞿绾眉收回目光,假装没有发现她下毒,慢悠悠接过茶盏:“若是无事,你回去吧,夜里,二少爷还要招你伺候。” 梅落将头埋得低低,双手僵在远处,余光时不时瞟向瞿绾眉正要端起的茶盏。 瞿绾眉故意将手一顿,朝她问:“梅姨娘,你怎么了?” 梅落听到她的唤声,原本还有所顾及的心犹如石惊千浪,彻底被打破,猛地抬头道:“二少奶奶!” 瞿绾眉闻声手一颤,茶盏里的茶险些荡出来。 就在她正要抬眸问话时,梅落突然冲上前来,匆匆夺走她手中的茶盏,将里头茶哗啦全倒进一旁的盆栽里。 “呀!梅姨娘,你这是作甚?”玉瑶赶紧冲来叫住她。 瞿绾眉连忙朝玉瑶使了眼色。 玉瑶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走到门口地将门窗齐齐关好。 瞿绾眉瞥了一眼身旁被倒掉的茶水,朝梅落冷声问:“说吧,这是为何?” 梅落眼睛红红,扑通一声跪地道:“二少奶奶,这茶不能喝!” 瞿绾眉问:“为什么不能喝?” 梅落使劲咬着下唇,声音带着哭腔道:“这茶里有毒......” 玉瑶大骇,弯腰捡起地上的茶盏看了又看。 毒无色无味,旁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你这个黑心的,竟敢给我们小姐下毒!”玉瑶怒目而视朝她厉色训斥。 梅落身子一哆嗦,弯下腰朝瞿绾眉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二少奶奶,婢子也别无他法,老夫人要我这般做,我只能这么做。” 瞿绾眉拦下玉瑶,朝她问:“既然已经下毒,那为何又要拦下?” 第14章 梅落颤抖着身子,抬眸看向她,一双清亮的眼睛早就布满泪水:“二少奶奶,昨日您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瞿绾眉问。 梅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您说,像我这样的女子,也可以不用委身于人,坦荡自在地活着......” 瞿绾眉没有点头,此刻她也在心里默默地这样问自己,她还能像入府之前一样自由自由地活着吗? 良久后,她得出一个答案,能,一定能。 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一定能如愿。 瞿绾眉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反问她:“你做二少爷的通房已有多年,可对他有情?” 梅落一顿,嘴角淡淡浮出苦涩的笑:“二少奶奶,您别看往日我在你跟前风光,二爷夜夜招我伺候,可是我明白,我只是个妾,只是个奴婢,只是个供他发泄的小玩意。” “他对我无情,我对他何来有意。” “府里人都骂我下贱,可我不下贱,我还能怎么活,爹娘不要我,哥哥嫂嫂们欺压我,我其实就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安稳度日。” “老夫人说要将我抬为偏室,我的确心动过,但我知道,他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留给我的只有一卷草席。” 她看似年纪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原本想着就这么腐烂下去,是瞿绾眉的话点醒了她。 她想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像瞿绾眉说的那样活着。 就算不能,跟着二少奶奶也总比一心扑在二爷身上好,反正都是图银子,二少奶奶出手阔绰,比二爷强。 瞿绾眉起身走到她跟前:“既是无情,那就自然能脱身,只是,你想要我救你,得你先救我。” 梅落大抵知道瞿绾眉的处境,重重点头:“嗯,今后无论二少奶奶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二少奶奶。” 瞿绾眉深深看着她,浅浅道来一字:“好。” 梅落欣喜不已,眼泪顿时止不住地往外流,此刻的她就像漂浮在海上的人终于抓到了一艘可逃生的船,绝境里透出一丝一丝希望。 瞿绾眉弯下腰,拿下帕子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改掉爱哭的毛病。” 梅落停止哭声,怔怔看着她,往日那张骂人不歇气的小脸儿现在就像是一头栽进水源里的小鹿儿,圆圆眼睛透着灵气。 玉瑶站在一旁看着,原本她还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要给梅落那锭银子,现在想来都已了然。 梅落是二少爷最受宠的枕边人,还是宁老夫人的心腹,有她的倒戈,无论是在对付夫人还是对付二少爷以及章氏,都事半功倍。 当然,玉瑶没有看到瞿绾眉眼底一晃而过的怜惜。 瞿绾眉朝梅落伸出双手,又何尝不是伸向过往的自己。 是利用,也是救人。 梅落离开瞿绾眉的院子后,按照瞿绾眉的话派人向宁老夫人回信,假意已经下毒成功。 宁老夫人落心,暂且老实起来,瞿绾眉得了更多布局的时间。 国公府自从没了瞿绾眉管家,宁夫人周氏的日子也不好过。 平日里每日都要用珍珠养肤的她,现在只能用淘米水洗脸。 宁公爷素来喜欢美人,后院妾室纳了又纳,死了几个还剩下四个。 周氏到这把年纪还要跟后院的女人争风吃醋,所以格外爱惜自己这张脸,胭脂水粉都是用的昂贵之物。 不过,周氏没宁老夫人那般心急,即便有毒的“送子汤”不能再送,她一时也不想生出什么歹主意。 入夜时,她将书院回来的宁彦唤到自个房里。 宁彦现在一心科考,还不知府中之事,听到周氏说瞿绾眉不再管家,颇为诧异:“看来,她当真介意我纳莺儿入府。” “你呀!怎么不和莺莺多等几日,你瞧,这不惹恼了她。”周氏有些责怪他,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对自己这个儿子极其宠爱,甚至有些骄纵。 宁彦上前给母亲倒茶:“若是再等几日,莺儿的肚子一大,那可就更加丢人现眼。” 周氏斜睇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丢人现眼。” 宁彦放下茶盏坐回原处:“我这也不是为了宁家着想,早日为宁家开枝散叶。” 周氏收回方神色,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若不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自然也不会让她进府,但瞿绾眉你也不要太过忽视,现在瞿家的大部分铺子庄子都在她手里,你得想办法把她哄骗过来。” 瞿绾眉嫁进府几年,宁彦已经哄骗了不少,这次瞿绾眉将其全部收回,让他们前功尽弃。 宁彦握紧椅背,眸光晃过一丝寒意:“不如早些动手,让她一病不起。” 周氏抬眸,眼色和他一样冷:“她这次怕是有高人指点,早就将嫁妆和铺子庄子转移到别去,她就算是死,我们也没办法将其全部拿到手中,彦儿,与她生个孩子吧。” 宁彦猛地抬头,大惊:“母亲,你不是说,不能让瞿绾眉生下我们宁家的孩子吗?为何现在突然又改变主意?” 周氏笑:“彦儿,此时非彼时,她因章莺莺一事与你心生芥蒂,你就算用从前的手段哄骗她,怕是也难以得到她的信任,若是让她生下孩子,她自然会为孩子着想,与你重归旧好。” “就算她不与你重归旧好也无事,只要有孩子,她那些家财银两不都是孩子的。我们只要等她一死,再把家财从孩子手里拿回来便可。” 宁彦沉默起来,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起瞿绾眉提出休书的模样,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憋得难受。 周氏以为他不愿,拿出几颗蜜枣放在她跟前:“再难哄的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你不怕拿捏不住她。” 宁彦依旧静默不语,在周氏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胸口在发热发烫。 他从发蒙开始身边就有通房,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识过,但现在一想到要和瞿绾眉行此事,他莫名觉得全身滚烫,好似早就有人在他身体里埋下一把熊熊烈火。 “怎么,你还嫌弃她?”周氏问。 宁彦连忙回神,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母亲和祖母不是不想让我们宁家嫡子从她的肚子里出来吗?” 周氏眸一挑,柔和目光看向前方,任人看着都是一张温柔的脸:“谁说她一定能生出嫡子,我们想办法让她生女儿,不就两全其美。” 宁彦沉眸:“什么办法?” 周氏拿起桌上的枣核放在盘子里,再拿起一颗蜜枣:“偷梁换柱,无论她怀的什么,只能生出女儿。” 第15章 宁彦一怔,低头看着周氏调换过的枣核,犹豫起来。 周氏催促道:“彦儿,你要快些做决断。别忘了,娘教你的,成大事者,不可优柔寡断,你还有数月就要科考,待入试仕之后需要不少银子来打点。府中亏空如此之多,你嫂嫂维持不了几日。” 宁彦这下不再迟疑,站起身朝周氏掬一礼:“是,母亲。” 周氏薄唇轻呡,露出欣慰的笑:“去吧,孩子。” 宁彦和周氏告别之后,待夜深时,独自前往瞿绾眉的院子。 一路上,他心神不宁,思绪乱飞。 与瞿绾眉生子,他从未想过。 成亲数年,他们二人除了对坐喝茶用膳,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更何况是同房。 唯独上次她递来和离书时,那双眼睛深深刻在他的心里,那样的凉薄,那样的决绝,仿佛视他如猪狗。 他一向被人捧在手心,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看待,这几日他因此心情不畅,就连章莺莺也不想见。 现在又来到这个院里,他莫名变得忐忑。 今日瞿绾眉的院子十分安静,宁彦缓缓推门进入,往日映入眼帘的雪白梨花变成了一棵棵绿叶葱葱的桂花树。 他面露诧异,情不自禁伸手去拂开那些树叶。 谁知尖尖的树叶扎着他的手指,痛得他猛地将手收回。 宁彦再一次觉得心烦意乱,他记得,这满园的梨树是瞿绾眉特地为他所种。 只因他一句喜爱白梨,瞿绾眉连夜花银子将在这里种满梨树,只能来年开花,他能来这里赏一赏。 可惜,梨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他踏足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宁彦渐渐将烦闷变成怒火,大步朝里走,他想要进去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将这满园的梨树都拔了。 然而,他才刚走到门口,正见着瞿绾眉坐在窗旁一针一线绣着花儿。 瞿绾眉今个穿着一身水蓝色薄纱,里头是一件淡紫色齐胸襦裙,裙上嵌满珍珠。 珍珠圆润光泽,是瞿家过去出海时,在海上打捞起的海珠。 珠子不大,豌豆大小,镶嵌在裙子上刚刚好。 她头上戴着一顶雕成牡丹的银发冠,两鬓垂着长长的银步摇,额心画着淡蓝色花钿,花钿末端贴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院子里银白色的月光斜斜照来,衣服上的珍珠折射出朦胧光晕,瞿绾眉周身仿佛被一层银白的微光所包裹,一眼看去宛若幻境中被海雾环绕的鲛人,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宁彦不知不觉看愣了,尤其是她露在外的颈脖,白皙修长,再往下锁骨分明,令人忍不住遐想连篇。 他喉结动了动,胸口那把烈火烧得更旺,令他渐渐有些燥热。 瞿绾眉正耐心地绣着手中的金桂,隐约感觉到异样,抬眸朝窗外看去,目光不偏不倚与宁彦看得入迷的眼睛撞个正着。 “二少爷夜里来我院中有何贵干?”她放下针线,嗓音淡而轻,像凉凉的月光。 宁彦怔怔看着那双冰若寒池的眸,仿佛是因偷窥被人抓包一般,又羞又恼,一下把方才周氏的话抛之脑后。 “我......夜深路黑,我走错了院!”他语无伦次,话落,跌颤几步,转过身直直撞向身后的漆黑桂树林,落荒而逃。 一旁端着茶水走来的玉瑶看得一头雾水:“小姐,姑爷这是为何?怎么来了又走?” 瞿绾眉眼眸一转,大概能品出个四五分:“许是又起了什么坏心思,被我方才那么一望,心里发虚,乱了分寸。” 玉瑶一听,急了:“小姐,姑爷他又打算对小姐如何?” 瞿绾眉看向宁彦离开的方向,讥笑道:“放心,在这个院子里,他暂且翻不出什么天来。” 方才宁彦进门时,看似四下无人,其实院内院外早就暗地里把守着十多名武艺高强的护卫。 这些护卫是瞿绾眉花大价钱从武行所买,她就怕宁家那伙人,狗急跳墙,对她不利。 玉瑶轻轻拍了拍胸口,长松口气,自从小姐不管家后,她一直担惊受怕,好在有丹烟和乳娘在。 在外查探消息的丹烟回到院中,朝瞿绾眉行礼:“小姐,章莺莺今日在有意巴结老夫人。” 瞿绾眉放下手中绣架,站起身:“她的伤大致已恢复,是该折腾折腾了。”她说罢,朝丹烟招了招手:“待夜里无人之时,你偷偷去梅姨娘房里,替我给传几句话。” 丹烟迈着极轻的小碎步来到瞿绾眉跟前,俯身低头道:“小姐,您说。” 瞿绾眉在她耳边小声交代。 丹烟听着点了点头,二人抬眸之际,对视一笑,心领神会:“是,小姐。” 与此同时,院外,宁彦从瞿绾眉的院子里仓皇逃离后,不知不觉来到章莺莺所住的青石院门口。 他抬头看着院内的灯光,迟迟没有踏入。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有人唤住了她:“二爷。” 宁彦回头看,是柳香。 柳香一身藕粉色素衣,衬得她柳腰纤细,楚楚动人。 她和章莺莺容貌上有些相似,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清冷,柔情似水,同时又有着花柳巷子里的文人清高。 “二爷,夜里天凉,快些进屋吧。”柳香将凌乱不已的宁彦带进自己的屋里,替他擦拭风尘,替他温茶。 同样是被养做通房,和梅落不同,柳香自幼对宁彦倾心,心甘情愿在他身侧。 宁彦在她的温香软玉下,扫去方才的狼狈,决定今晚在柳香这里睡下,正好败败刚才的火气。 他搂住她柔软的腰,磨着衣裳朝床榻走去,脑海里竟全都是瞿绾眉方才在月光下的身影。 同一个院子里,章莺莺还在等着宁彦,她今个去了一趟宁老夫人那里伺候,想着等宁彦回来后,跟他诉诉苦,好得些银两,然而,直到夜深还未见到他的身影。 她暗觉不对,连忙朝荣儿问话:“二爷又在梅落那儿?” 荣儿摇头:“二爷今日去了二少奶奶院里。” “什么?!”章莺莺一听宁彦是去了瞿绾眉的屋里,一改往日从容镇定的模样,脚步一停,险些的打滑摔倒。 荣儿连忙扶住她:“章姨娘,小心。” 章莺莺站稳身子,手脚发抖:“所以他今晚是睡在二少奶奶房里?” 平日里这些个小妾与她争争,她也只不过是生个气,但是瞿绾眉不一样,一旦瞿绾眉当真得宠,她日后更难有出头之日。 章莺莺不等荣儿回话,眸光瞥向桌旁的剪刀,她握着剪刀朝着自己的左手毫不留情地剪下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往外漫出。 她忍痛捂住伤口,朝荣儿吩咐道:“去,告诉二爷,说我的手不小心被剪刀所伤,让他快些过来!” 荣儿见着鲜红的血,吓得分寸大乱,转身朝外跑去。 院子里其他的女使见着荣儿急匆匆往外走,上前喊住她:“荣儿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荣儿慌慌张张回道:“我家姨娘手伤着了,我要快些去叫二爷!” 屋里的梅落听到声音,冷哼一声道:“哟!伤着手不喊大夫,喊二爷,怎么,二爷还能包治百病!” 荣儿脸唰的通红,她左顾右盼,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催促的章莺莺,没跟梅落多言,继续朝院外跑。 女使再次将她拦下:“你不是要找二爷吗?二爷在柳姨娘房里,你直接唤他便是!” 荣儿惊愣住:“你说二爷在柳姨娘房里?” 女使点头:“夜里来的,现在大概已经睡下。” 第16章 荣儿的小脸儿唰的一下惨白,她心虚地回头再次朝章莺莺的屋里看了一眼,脚一跺,硬着头皮,来到柳香的门口,大声唤道:“二爷,二爷,我们姨娘的手不小心伤着了,想让您去瞧瞧。” 宁彦正在兴头上,听到唤声,不免有些心烦,他不管不顾地继续折腾。 荣儿见他没回话,再次敲门道:“二爷,您快去看看我家姨娘吧,那血止都止不住。” 宁彦听罢,微微回神,速战速决后,抬手擦掉额头的汗,退出身回道:“我这就来。” 柳香拿着衣服给他披上,满眼不舍:“二爷,她的手伤着了,叫大夫便是,您当真要走?” 宁彦停住脚,侧头瞪她一眼:“莺儿现在有身孕,我当然要去看看才行,你莫要也跟着学会争风吃醋。” 柳香忙低下头,脸上满是失落,眼眶一下布满红晕。 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今个这一晚,没想到还未过上几个时辰,就被要被那章莺莺劫走,她心里又怨又气。 宁彦穿戴好衣服后,握着的柳香的手宽慰她几句后,头也不回离开她的屋子。 “二爷!”柳香披着衣裳,上前追出去几步,依靠在门旁,双眸湿润地看着宁彦走进章莺莺的房里。她咬住下唇死死盯着章莺莺的门,片刻后扭头踩着碎步渡回房内,一进门就扑到刚才凌乱的床上大哭起来。 她哭得隐忍,只敢流泪,不敢出声,洁白的被褥不一会儿被泪水浸湿。 一旁的女使替她打抱不平:“章姨娘那戏码也就二少爷会信,她可真是小心眼,二少爷来您屋里一晚她都不愿。”她说着拿起一旁绣着青莲的月白色披风给柳香披上:“姨娘,别哭了,说不定二爷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柳香捂着刺痛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尔后又擦了擦眼泪,坐起身道:“罢了,二爷今日能来我房中,我已经很高兴,只要每日能见上他一面,足以。” 女使长叹口气:“姨娘啊,姨娘,你得多跟隔壁梅姨娘学学,在这府里不就是争一碗饭,你图他情义,那不就是自个找罪受。” “不!”柳香抬眸,一脸嫌弃地看向梅落屋子的方向,十分鄙夷道:“我才不要像她那般自轻自贱,我情深许许,只求二爷真诚相待,她哪能与我相提并论。” 说着,拉紧身上的青莲披风。 莲花圣洁,是柳香的最爱,她出生比梅落好,家中过去是七品官,从小跟着父亲读书认字,可惜家道中落,被贬成奴,被周氏买进宁家。入府之后,一直颇有心气, 女使看着自家姨娘,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有些人被虚情假意迷了眼,无药可医,无人可救。 她转身,去拿帕子给柳香擦拭脸上的泪痕,屋内灯光一明一暗,早已经没有了片刻前的暧昧,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寂寥。 同一个小院里,与柳香一样不好受的还有章莺莺。 她本以为宁彦今日去的是瞿绾眉的房里,所以才忍痛使用苦肉计。 谁知,宁彦是从柳香的房里出来。 她素来都看不起同院的两个妾室,但是却也没把她们看做挡路的劲敌,为她们剪破手那是多此一举,白费力气。 章莺莺恼得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好在宁彦会哄人,亲手给她包扎伤口,没一会儿,两个人躺在一起,熄掉灯烛。 她现在有孕不能伺候,但宁彦还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与她同睡。 长夜漫漫,宁彦抱着美人却难以入睡,即便现在火气已泄,但脑海里依旧浮现着自家原配夫人那修长白皙脖颈,思考着若是一口咬下,会不会留下怎么也擦不掉的红印子。 这一刻,他竟觉得怀中之人少了些趣味。 章莺莺哪知道这些,还以为自己正当宠,特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同院的柳香暗自伤神,握着宁彦的诗稿,在昏黄的灯光下秉灯夜读,偷偷抹泪,直到天明。 翌日清晨,宁彦早早起来准备去书院,临行前拿出几个银锭子放在桌上,算是给章莺莺这段时间日常开销的贴补,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梅落早就在外等着,趁着这个机会,推门走进来:“二爷,您偏心,给章姐姐贴补银子,不给我,瞧瞧我一日吃的都是馊水,再过几日瘦脱相,您再抱我,可要嗝得骨头疼。” 她说着,还忘掐了掐自个的小脸儿,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直冒泪光。 宁彦哄着她:“我今个只带了这些银两在身上,等会儿我派人给你送去。” 梅落不依不饶,大步走到桌旁,抓起几个碎银锭子:“何须这么麻烦,我只要这些银两就够了。” 一把小碎银子,被她这么一抓,所剩无几。 章莺莺本想靠着这些银子在府中打点,谁知现在被梅落一把抓走大半,心中极为不悦,她努力敛住怒火,挽着宁彦的手柔声道:“妹妹若是要银子就都给她,我无事,昨个我让荣儿给我留下五六个馒头,夜里饿时能吃上两口。” 宁彦一听,眉头皱起:“那怎么行,你现在有身孕,身子还有伤,得补一补。” 他话落,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塞在章莺莺手中:“这个你先拿着,让荣儿去换些银两,等我回院后,再派人给你送一些来。” 章莺莺矜持地将玉佩推回他手中:“二爷,这是你的随身之物,万万使不得。” 宁彦执意要给她,又将玉佩推回她手里:“拿着,你既已入府,我定会好好养着你。” 章莺莺心中窃喜,没有再推回去,嘴里不忘卖卖深情:“二爷,我入府是为了和你长相守,不是为了这些俗物。” 她话音刚落,梅落直接从她手中夺过玉佩,笑道:“既然章姐姐不喜欢这些俗物,那给我吧!我呀,俗人一个!” 章莺莺惊讶抬头,小脸盘子一下白一下红,她完全没想到梅落会这般不客气。 梅落拿着玉佩在宁彦身侧蹭了蹭,趴在他的肩头说了两句软耳朵的房中话。 宁彦被逗得满脸笑容,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腰:“你呀,真是个坏丫头。” 梅落将玉佩高高举起在章莺莺跟前晃了晃,挑眉笑吟吟道:“多谢二爷赏赐,明个梅落再好好伺候爷!” 她说罢,拿着玉佩和银子,踏着轻快的步伐兴高采烈地离开此处,走到自个屋门口的时候,还不忘挑衅地回头望了一眼章莺莺。 章莺莺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处,双手微微抖着,忙活一早上,剪掉一块肉,只得几两碎银?! 她胸口被怒火堆积,从而面相也有所改变,总给人一种怨气满满的不适。 宁彦被这种不适惹得浑身不舒服,随意宽慰章莺莺几句后,提起衣摆,匆匆离开小院。 第17章 青石院内,小小的屋子,昏暗的光,潮湿阴冷,一张桐木床,一张四方桌。 没有上好的绢丝,只有素净的缎布。 这就是国公府妾室所住的屋子,妾乃贱流,并不是说说而已。 章莺莺坐在桌旁,捂胸懊悔不已,她后悔不该仅凭瞿绾眉几句话,就坐上那青衣轿,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她趴在桌上,攥紧拳头,猛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 荣儿进屋时正巧瞧见,大步走来:“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章莺莺面无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渍,翻身坐起,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荣儿,你可知道前朝庄德皇后的事迹?” 荣儿拿着帕子的手一顿,一头雾水:“婢子听人提起过,听人说庄德皇后进宫之时只是个美人,后受庆帝喜爱,连生三子,庆帝为了她废除皇后,封她为后。” 这可是前朝有名的宠妾灭妻一事。 后来这位庆帝沉迷女色,不理朝政,昏庸无度,得已灭国。 大成帝继位之后,引以为戒,勒令朝中官员不可抬妾为妻,一直至今。 章莺莺布满血丝的双眸露出一抹骇人的笑,她咬牙字字道:“庄德皇后能,为何我不能......他日我定要翻身做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她话落,朝着桌子重重一拳。 荣儿吓得退到一侧,不敢回话。 章莺莺收回方才情绪,冷声朝荣儿问:“我托你去办的事,你可办好?” 荣儿连忙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递给章莺莺:“姨娘,这是老夫人身旁的女使写给婢子的,她说,这些都是老夫人的喜好。” 章莺莺接在手中,见着上头的条条框框,染血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 在她看来,宁老夫人能让她做妾,自然也能有本事让她抬妾为妻。 章莺莺按照纸条上宁老夫人喜欢的式样,换上一件玫红色襦裙,裙摆间绣着朵朵山茶花,头发披垂,简单挽起发髻,别上一枚白玉兰翡翠玉簪。 梳妆好之后,她令荣儿花银子在后厨做了一碗芙蓉汤。 她带着芙蓉汤和昨日一样去宁老夫人身旁伺候。 昨日,宁老夫人原本有些嫌弃她,但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还算对她客气。 再加上章莺莺嘴甜,把她哄得七八分,也算相处融洽,只不过宁老夫人一直有意疏离她,即使她用尽浑身解数去讨好,也好似被隔在一墙之外。 所以她特地用自己不多的银子,让人去打听宁老夫人的喜好,准备循序渐进,慢慢攻破。 章莺莺满心期待地来到宁老夫人的庆安堂。 宁老夫人此时坐在屋内打坐,手握佛珠,闭目养神。 女使走到她身旁,小声唤道:“老祖宗,二爷屋里的章姨娘又来了。” 宁老夫人只当她是个闲人,并不在意:“让她在堂屋喝杯茶便走。” 女使低头回:“章姨娘说特地亲手炖了汤给老祖宗您。” 宁老夫人漫不经心,淡淡问:“什么汤?” 女使弯下腰沉默片刻后,一字一句小声回:“回老祖宗,是芙蓉汤。” 宁老夫人扣住佛珠,猛地睁开眼睛,一双微黄的眼珠里瞬间积满怒火,甚至还有些杀意。 女使当即跪地:“老祖宗.....” 宁老夫人朝她伸出手:“既然来了,岂有就让她就这么走的道理,走吧,带我去瞧瞧。” 女使弯下腰子,扶着宁老夫人的手,将她搀扶到堂屋内。 章莺莺见着宁老夫人出来,连忙上前朝她行礼:“老祖宗,安。” 宁老夫人见到她的时候,瞳孔一震,三角眼在极大的震惊下,睁成椭圆,仿佛眼球下一秒就能爆出。 章莺莺弯腰作揖,并未察觉,还在等着宁老夫人回话。 但是宁老夫人迟迟未出声,踏着重重的步履走到她的跟前,双眸紧紧盯着她头顶的发簪:“你今日头上戴的发簪比往日要好看许多。”明明是夸奖的话,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温度。 章莺莺螓首低垂,伸手扶着发簪,含羞笑道:“普通的玉簪,瞧着式样喜欢,特地戴来给老祖宗瞧瞧。” 宁老夫人墨瞳一缩,沉默良久后,朝她继续问:“芙蓉汤是你亲自所煮?” 章莺莺笑着回:“是,老祖宗,昨日听闻您夜里难眠,所以婢子特地煮了芙蓉汤,给老祖宗养神。” 宁老夫人眸色更冷,语调透着寒意:“章姨娘有心了,只不过我方才已经进食,现在并不饿,不如你替我把这芙蓉汤喝下。” 章莺莺眸色一沉,笑容逐渐消失:“老祖宗......这芙蓉汤是婢子特地为您煮的......” 宁老夫人没有再回她的话,而是抬眸朝一旁的女使婆子厉色唤道:“来人,伺候姨娘喝汤!” 章莺莺大惊失色,回头朝身后一看,只见三个凶悍婆子大步朝她走来。 两个上前架住她的手,还有一个端着热气腾腾的芙蓉汤朝她走来。 汤是刚刚煮好的,为了防止变凉,还特地拿东西温着。 这一碗热汤下去,非烫烂嘴皮子不可。 章莺莺拼命挣扎着:“老祖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婢子是犯了何错?您要这么对婢子?!” 宁老夫人转过身端坐到太师椅上,一身墨紫色长衫,神情严肃,眼神威厉。 旁人都瑟缩在一旁。 她们都知道,章莺莺这是踩到了宁老夫人的痛处。 宁老夫人和老国公刚刚成婚之时,也和往常夫妻一般相敬如宾,不过后来老国公对后院小妾宠爱有加,时常冷落她,这样助长了小妾们的野心。 其中有位姨娘最受老国公宠爱,她的模样比章莺莺个更深一筹,平日里最喜欢戴那白玉兰发簪。 宁老夫人在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是喝了这位小妾送来的芙蓉汤,胎死腹中。 她那五六个月大的男胎就这样早夭,还害得她身子破败,一连六年都未能再有生育。 这六年于宁老夫人而言,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受尽非议和冷落,终于再次怀有身孕,就是现在的宁公爷。 有了孩子之后,地位自逐渐稳固。 宁老夫人一改隐忍的性子,将府中小妾庶子庶女全部赶尽杀绝。宁府有一口枯井,有人传言那里头全是人的骸骨。 此事直到老国公病逝,才算消停。 这几日正是宁老夫人头胎早夭的日子,所以她彻夜难眠,心中恨意难消。 章莺莺冲着这个眉头,带着白兰花玉簪来送芙蓉汤,简直是自寻死路。 婆子们将那滚烫的汤汁一点点灌入章莺莺的嘴里,烫得她双眸含泪,嘴唇发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用力扭动手腕,痛苦挣扎,咕噜着喉咙里的汤汁,奋力求饶:“呜......老......” “呜......饶......命......呜......” 婆子们力气更大,架着她双手,捏着她的下颚,使得她根本无法动弹:“姨娘,你就乖乖喝汤吧!” 章莺莺眼泪涌出,使劲摇头,被婆子扣住后脑勺,继续猛灌热汤。 整个堂屋内飘浮着芙蓉汤的香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第18章 很快一碗滚烫的汤被灌完。 婆子们松开章莺莺的手,任由她摔倒在地。 这一刻,好似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章莺莺的喉咙舌头全部都被烫得麻木,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捂着嘴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一旁的荣儿已经吓得腿脚发软,跪地朝宁老夫人求饶:“老祖宗,章姨娘现在身怀有孕,万万不得再继续折腾。” 宁老夫人冷冷看着章莺莺,不屑一笑:“不过是贱婢肚子里的种,要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了,那只能说他没有生在国公府的命。” 章莺莺这回当真怕了,她身子抖成一团,忍痛爬起来一个劲地朝宁老夫人磕头,喉咙里发出嘶嘶声:“饶......命......” 宁老夫人看她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用脚踩她,都是大费周章。 她微微闭上眼睛,手一挥:“来人,把章姨娘送回去,日后,不要让她进我院门半步!” “是,老祖宗。” 众人齐声应道,一同架着章莺莺离开庆安堂。 章莺莺离开的时候满嘴水泡,浑身瘫软,仿佛一下没了半条命。 春江苑内,瞿绾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未有多少意外,专心绣着手中帕子,朝玉瑶吩咐道:“玉瑶,待会儿让府中女使去给她唤大夫。” 玉瑶脸上都是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婢子还以为那章姨娘有多厉害,竟就被那小小字条给骗过去,今日得罪老夫人,日后她也别想再出头。” 章莺莺收到的那张字条,早就被梅落掉包,一切不过是早就设好的陷阱。 当然,落入陷阱的不仅仅是章莺莺,还有宁老夫人。 瞿绾眉提起线在帕子上落下最后一针,拿起剪刀剪掉,淡淡回:“太过急于求成,自然会出岔子。” 玉瑶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没错,所以我们不能心急。” 瞿绾眉将绣好的帕子摊开,起身朝玉瑶吩咐道:“去吧,准备好明日要带的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去长公主府。” “是,小姐!”玉瑶笑着应道,开始专心地收拾东西,当她看到瞿绾眉身旁的卷尺时,不禁疑惑问:“小姐,明日去公主府还需带上尺子?” 这次去长公主府,只是修改花色,并不需要重新量衣。 瞿绾眉停顿半响,将帕子叠好放在怀中,回道:“带过去有备无患。” “是,小姐。”玉瑶似懂非懂,将卷尺收入行囊中。 长公主府在城西,与宣国公府隔上大半个京城。 瞿绾眉天还未亮便开始收拾,等到坐上马车出门的时候,已是辰时。 玉瑶和丹烟坐在马车里,说着昨夜从府里听来的趣事。 “昨夜二少爷一听章姨娘被宁老夫人强灌热汤,气呼呼地闯进庆安堂,我听他们院里的人说,二少爷和老夫人争执起来,还惊动了国公爷。”玉瑶眉飞色舞地说着。 宁府内,很少有事情能惊动国公爷,此事宁老夫人被气糊涂,当众责罚章莺莺,打的是宁彦的脸。 她虽是小妾,但也好歹是宁彦的女人,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昨日那碗热汤灌下去,别说是吃东西,就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章莺莺在屋里痛呼一晚。 宁彦心疼不已,借着怒火去跟宁老夫人对峙。 宁老夫人本就不喜章莺莺,这下更怒,两人大吵一架。 玉瑶压低声音,凑到丹烟耳边继续道:“听庆安堂的人说,老夫人当着宁彦的面把屋里那套老国公赏赐的翠玉茶盏给砸了。” 丹烟听着抬眸看向一旁的瞿绾眉。 瞿绾眉双眸微阖,看似在小憩,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听她们谈论老夫人一事。 昨夜,宁老夫人砸碎茶盏后,将宁彦以目无尊长之罪送进祠堂罚跪。 宁公爷对宁彦这个儿子十分看中,为此亲自来到宁老夫人屋里向宁彦求情,同时话里话外都有责怪之意。 宁老夫人哪里受过这般气,她强忍着怒火安抚好宁公爷,等他一走,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给气倒了。 此刻,宁老夫人还躺在床上,喋喋不休地怒骂。 “大的白眼狼,小的缺心眼,亏我精心将他们养得这般大,他们竟反过来教训我,真是一窝没良心的狗东西!” 庆安堂内,宁老夫人头戴抹额倚着枕背,半躺在榻上,脸色发青,像是病了许久。 宁彦昨日可是当着她的面,毫不客气提起她当年之事,他说:“祖母,莺儿不是当初您后院里的妾,不是您想打就能打,想杀就杀!孙儿更不是祖父,绝不会让您去伤害孙儿的妻儿!” 宁老夫人气得差点没把房顶掀了,朝他冷言训斥:“妻儿?她是你的妻吗?是我们国公府花五十两银子买来的婢子!你的妻是瞿家那丫头!” 宁彦依旧不客气:“祖母,您可别忘了,当初让孙儿冷落瞿绾眉的是您,现在反倒来说教孙儿也是您。” “你?!”宁老夫人愤怒不已,脑袋嗡嗡的,胸口直疼,愤怒地朝桌子重重一拍:“反了天了,居然敢这么跟祖母说话!” 说罢,指着他大声训斥:“我瞧你也是想学着你祖父,宠妾灭妻!我告诉你,在我府里,绝不容许此事发生!” “可......瞿......”宁彦想要反驳,宁老夫人冷声打断他,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声音,狠狠道:“等她一死,祖母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后院的那些人,你想都别想,别说我不同意,长公主和皇上也不会容许此事!” 宁彦本就对瞿家这门婚事有怨,积攒许久的怒火当即蜂拥而出:“祖母,日后我的婚事就不劳烦你操心!” 这话犹如一道锋利的刺,直直戳在宁老夫人的背上,她再也控制不住怒火,用力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打翻。 噼里啪啦一阵响,引得屋外的女使小厮纷纷朝这边看。 宁彦这才闭嘴,不过,祖孙二人也因此心生嫌隙。 宁老夫人当即派人将宁彦送去祠堂罚跪。 谁知道,她一向忙于朝中事务的儿子,竟来到她院中大肆责怪她。 说她不要把过去对付老国公和对付他的手段,再用在他儿子身上。 说宁彦现在最重要的是考取功名,不要再让他因为后宅之事分心。 说章莺莺毕竟身怀有孕,能给宁家开枝散叶,就是功臣,抬不成妻,也不能太过怠慢。 一连数语,说得宁老夫人脸色大变,气结于胸,她当初在府中赶尽杀绝,不也是为了跟前这个儿子的前程。 若没她,那几个妾室早就哄骗老国公将她们母子赶出门。 现在倒好,他居然跑来怪她太过狠毒。 好处都是他们父子占着,坏名就由她一个妇人担着。 第19章 宁老夫人越想越气,躺在床上,越骂越恨:“都是那群小妖精害的,我就说章氏不是什么善茬,好端端的送什么芙蓉汤来,原来想要离间我们祖孙二人!好盼我早死!” 一旁的陈嬷嬷来到她身旁,给她捏了捏肩:“老祖宗,你别跟那几个晚辈计较,不就是个妾室,二少爷现在喜欢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心生厌弃,等到那时,您再想办法把她打发出去,不就行了。” 陈嬷嬷放缓力度,在她耳边继续言:“莫要和国公爷置气,他也是为了宁家好。” 听到陈嬷嬷的劝说,宁老夫人脸色缓和许多,但转眼一想,又咬牙切齿道:“章氏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 “为何?”陈嬷嬷问。 宁老夫人眸光冷若冰霜:“章氏不是省油的灯,等她生下庶子,还不把我们府邸掀翻天,你找机会,让她受受教训。” 陈嬷嬷连忙道:“老祖宗,万万不使不得啊,昨日你只不过是小小惩戒章氏,国公爷和二少爷就找上门来,若是的当真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他们不得和老祖宗您反目。” “他们敢!我就是要瞧瞧,这个章氏能有多重要!”宁老夫人心中有气,过往的记忆让她对章氏这样的妾室,生出从前的痛恨。 陈嬷嬷无奈,只得应下:“是,老祖宗。” 宁老夫人扶着额头,摆摆手道:“对了,二少奶奶呢,她最近有何举动?” 陈嬷嬷回:“二少奶奶好似并不关心此事,一大早带着女使仆人前往长公主府,说是给长公主修改花色。” 宁老夫人挑眉讥笑道:“她可真沉得住气,自家夫君一连纳了四位妾室,她竟一点都不心急。“ 陈嬷嬷小声回:“奴婢瞧二少奶奶怕是已心死,听说她把院子里的梨树都拔了。” 宁老夫人闭上双眸,摆摆手:“拔了就拔了,她一个不受宠的弃妇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想要去讨好长公主,就让她去讨好,我就不信,像长公主这本身份显赫之人,能瞧得上她。” “老祖宗说得对。”陈嬷嬷应道。 宁老夫人侧身道:“等着吧,我就看她如何成为京城笑柄。” 陈嬷嬷替着她揉着太阳穴,总算是将宁老夫人稳住。 * 府外,城南的清塘街,一辆红檀木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前缓缓停下。 玉瑶拉开马车帘子朝外朝外看去,笑盈盈道:“小姐,我们到了。” 瞿绾眉搀扶着玉瑶的手,慢慢走下马车。 她今个穿着一身银白色真丝素纹裙,外面穿着一件天青色交领长褂,褂子上绣着朵朵白木兰,兰花雅致秀丽,华贵却又不会太扎眼,这是她为了今日见长公主,特地在两日前就准备好的行头。 府门口早就有人候着,是长公主身边的三等女使朱桃。 朱桃朝瞿绾眉福身行礼,将她迎入府中:“夫人,请随婢子来。” 长公主的府邸很大,周围树影重重,走过条条红木长廊,穿过重重院落,最后才到达公主会客的海棠苑。 海棠苑内有桥彴往来,走到院中是水榭凉亭,四面都是珍花异草。现在正值春日,百花盛开,刚踏进院中,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阵阵花香。 瞿绾眉并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早前给长公主绣制衣袍时,来量过尺寸。 不过那是冬日,匆匆来,又匆匆走。 今日来此见着满院子姹紫嫣红的花也觉得颇为惊奇,好在她过去常跟着父亲走商,见过不少稀罕玩意,即便心里震撼,也依旧神情自若,体态大方,行为举止不比那些名门贵女要差。 朱桃将她带到堂内,走到屋内西侧轻声唤道:“殿下,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来了。” 西侧由一道帘子隔开,里面是长公主小憩的地方。 帘子由上好绢丝所制,素白色中透着一抹浅黄,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 瞿绾眉身为客,不可四处张望,只得在外等候。 帘子里头的人听到唤声,笑着应道:“瞿家小姐来了?快快赐座奉茶。” 和常人不同,长公主喜欢唤她瞿家小姐,言行之间并不喜欢提及国公府。 片刻后,一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在两名女使的搀扶下,缓缓从帘子后走出,她体态略为丰满,但一身剪裁极好的衣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仅不见臃肿,还给穿衣之人多添一丝丰韵之美。 这件衣裳正是出自瞿绾眉之手,她不仅刺绣了得,就连剪裁衣裳的手艺也是出类拔萃,不过她并不是裁缝,能够穿上她所缝制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非富即贵。 长公主身上这件衣裳,还是她半年前所缝制,今日她还穿着,可见其喜爱程度。 瞿绾眉双手相叠,弯腰朝长公主行礼:“宣国公府内媳,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朝她轻轻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这次又要劳烦你改一改花色。” 瞿绾眉收回礼,低垂双眸,恭顺道:“这次是臣妇太过粗心,将殿下的花色弄错。” 长公主脸盘如圆月,细长的眉眼显得她格外亲和,额心桃红色的花钿和满头的金钗衬得她雍容华贵,像她这样气派的行头,在全京城是独一份。 不像国公府那几个夫人,一双双眼睛长在头顶,实则背地里连个金链子都舍不得戴在身。 瞿绾眉从心底就喜欢这位长公主。 长公主温言笑道:“无事,回来也好,前几日我还说林州太冷,要不要回京,是你替我做了这个决定。” 瞿绾眉长松一口气,她还怕那封信来得太过突然,引来长公主厌弃。 长公主话落,让人将需要改花色的衣裙拿来,递给瞿绾眉:“这件衣裳我打算在皇上生辰之日时穿,大概还有数月,不急,你慢慢改。” 玉瑶将衣裳接在手中,瞿绾眉侧身去看,是一件妃红色广袖望仙裙,上面的花纹都是由金丝所绣。 针法独特,巧夺天工。 就连宫里绣师都比不过她的手艺。 瞿绾眉虽未从受过母亲教导,但从小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如今京城里,除了她娘以外,大概也无人能比得上她。 单这件衣裳,就是无价。 “殿下放心,臣妇定能在陛下生辰之前将这件衣裳改好。”瞿绾眉起身再行一礼。 长公主抬手将她扶起:“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想要你帮我。” “殿下,请说。”瞿绾眉回道。 长公主朝自己的帐内瞥去一眼,笑:“真赶巧,今个我儿也在府中,你替我帮他也量量身,给他做件像样的衣裳。” 瞿绾眉心中一惊,抬头朝帘子后看去,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第20章 那人肆意慵懒地靠坐在贵妃椅上,手中似乎还拿着一本书。 原来从她刚刚进门开始,摄政王就在里面。 长公主拉着她说道:“你莫要怕他,我儿只是不苟言笑,但为人亲和,你尽管拿出你喜欢的式样。” 为人亲和?瞿绾眉在心里打了一个顿。 全京城只有长公主和皇上敢正眼瞧他,与“为人亲和”这四个字好似并无联系。 瞿绾眉自然不能拒绝,再次行礼:“是,殿下。” 平常裁缝制衣大多不需要亲自量身,但瞿绾眉不同,她得眼观其形,才能将衣裳做得无可挑剔。 帘子里头的身影一直都未出声,瞿绾眉只能远远见到一抹若隐若现的墨蓝色身影,瞧不清容貌,但单单只从那长身玉立的身形来看,就知他一表人才。 此刻,微风拂面,帘子轻轻扬起,那人身上的淡淡桂花香迎风冲散了屋内的拘谨。 正所谓“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瞿绾眉对这一帘之内的摄政王不禁燃起好奇之心。 与宁彦风流才子的名声不同,大成国没人敢编排摄政王,市井之内很少有关于他的传言。 不过,前世在他死后,瞿绾眉偶尔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一二,他们说这位摄政王和一般世家公子不同,他从小到大,身边只有男子伺候,除了长公主和乳母,以及婆子,没有女子能贴他的身,更别说像宁彦那样从小就养着几个通房。 渐渐的就有传言说他不近女色。 当然这样的传言也只是在达官贵人口中戛然而止,很少有人说起。 此时,瞿绾眉也有所发现,他身旁只站着一位小厮。 门口还杵着两位佩戴长剑的侍从。 很快,长公主唤来三四位小厮进屋给摄政王量衣,自个先去院里乘凉。 瞿绾眉不仅是女子,还是已成婚的妇人,自然不可与他相见,二人只能隔着帘子,一个在里头让小厮拿尺量身,另一个在外头拿笔记下所量的尺寸,顺便观形。 瞿绾眉将带来的卷尺递给小厮,从玉瑶手中接过笔墨,坐到离帘子最近的一侧,与里头的摄政王只隔三步不到。 内妇不可接触外男,一张帘子,三步距离,对瞿绾眉两世而言,都是罕事。 她行礼作揖,朝里头的人正色唤道:“王爷,您请起身。” 摄政王闻言,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挡着身侧的窗,屋里忽的暗下大半。 在光影之下,里面的人被印在帘子上,将身形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 瞿绾眉这才发现,身旁的女使们不知何时都纷纷低头,面颊桃红。 尤其是公主府内的女使,她们早早地避开眼。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摄政王平常不让女子近身,看来是为了她们好。 瞿绾眉讪讪笑着,刚要抬眸,只听屋内小厮高声报道:“身长七尺三寸,肩宽一尺九寸,腰围两尺五寸!”(按照宋明身高大概2米多,肩宽56厘米,腰围76厘米。) 她握着笔的手停在纸上,杏眸里的黑瞳荡起一阵波澜,余光不由自主瞟向帘子,入目便是那线条流畅的腰身和宽厚挺拔的前胸。 如此比例绝佳的身形,在京城内可谓是独一无二。 她极少给男子剪裁量衣,但走南闯北见识多,像摄政王这样的男子,绝对是龙章之姿,金质玉相。 小厮拿尺绕到他身后,他悠步侧身,举手投足之间风流蕴藉,仅仅只是细微的动作,就让偌大的殿内急剧升温。 第21章 果不其然,瞿绾眉身旁那几个女使,脸已红得滴血,各个垂头掩面,想看又不敢看。 瞿绾眉巧妙地将余光收回,镇定自若地动笔记下小厮们报来的尺寸。 纱幔里头的量身还在继续,紧接着,是量臂长,手长,前胸,后背,髋部...... 小厮每报一个尺寸,瞿绾眉都会抬眸看上一眼,里头的尺到何处,她的眼就到何处,每一寸都细致入微,仿佛已将帘子后的人从上到下剥析得一清二楚。 整个过程,摄政王都十分配合,耐心地抬手,悠哉地仰头。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窗外的阳光向西而落,将殿内照得昏黄,帘内男子的剪影透过轻薄的纱幔斜斜地照在瞿绾眉的身上,与之相叠。 她在阴影里抬起眼眸,继续看向前方之人,不禁有些恍惚,那人的身影明明和她隔着一道帘子,却在阳光倾斜来之时,给人一种,近在咫尺,肌肤相抵的错觉。 晓风轻拂,满屋的桂花香气伴着男子身上的松木香,穿过瞿绾眉的耳廓,绕着她每一寸肌肤,如一双宽大的手轻抚而过。 空气变得稀薄,清爽的春日变得闷而热。 原本是众多女使小厮围观的正经量身,竟非常不合时宜地多添了一丝暧昧。 瞿绾眉死潭一般的心,这一刻跟着不由得快了几分,很快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恢复如常,继续记下方才小厮报来的尺寸。 在她低头之时,帘子内的摄政王微微侧头,狭长深邃的眼眸透过缝隙看向帘子外。 他看不清瞿绾眉的脸,却能看清她那双手,十指白如葱,握笔有力,在这般情形下能有条不紊地落笔提字,和平常女子有些不同。 瞿绾眉写好尺寸后,抬眸朝向帘子里的问:“不知王爷喜欢什么式样的布匹?” 帘子里的人,收回目光,背负双手悠悠抬头朝上看,思量片刻后答:“红底乌青的香云纱。” 他语调温和,嗓音磁性低沉。 不似常人所说的不近人情,相反,吐字时透着丝丝松懒,令人觉得莫名舒适。 瞿绾眉记下他所说的布料,行礼道:“是,王爷,臣妇已记下。” 她话落之时,手中的笔突然啪哒一声掉落在地,借着力朝帘子内滚去。 一旁的女使纷纷大惊。 瞿绾眉自个也有些慌神,那笔刚才还明明握在手中,不知为何会突然滑落。 沾着墨水的笔,缓缓滚落到帘子里头那人的脚下。 女使小厮众人齐刷刷跪地:“请摄政王恕罪,婢子们这就将笔拿出。” 在摄政王跟前落笔,等同于殿下失礼。 瞿绾眉心里跟着有些犯怵,屋子里的气氛从方才的舒适自在,变得隐隐紧张起来。 就在当大家都以为摄政王会责怪时,他朝帘子这边走来两步,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笔,从微黄帘子的缝隙中将笔递出。 “南山街的羊毛笔,很是贵重,请夫人收好。”语气和方才一样,并未有怒火。 瞿绾眉一怔,起身走到帘子前:“是,王爷。” 二人离得更近,仅隔着一道纱幔,没有了光的折射,离得越近,反而越看不清。 瞿绾眉伸出双手去接他递来的笔,只看见他手掌向上,和上次在街道时不同,这次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手掌的纹路。 他的手不像平常世家公子那般清秀,而是宽大有力指节分明,指腹间有明显的手茧,不愧是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大将军。 第22章 瞿绾眉此时还不觉得意外,当他反手将笔放在她的手心时,她赫然看见他手背上一颗暗红色的痣。 暗红色的痣,像一颗小小的朱砂,极为少见。 前世瞿绾眉见过一次,那是她在章莺莺进府后的第二日。 她心情烦闷来到南城落安寺倾诉。 公府深宅,夫君背弃,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只求菩萨指点。 在她闭眼求签之时,有一男子在几案后伸出另一只手来,丢给她一只橘子。 橘子是干瘪的,但落在手心很重,很重。 他说:“事上难事多,但却都在一念之间,你见到身后的门槛没有?” 瞿绾眉心生疑惑,握着橘子回头朝身后看去,寺庙门口有着半尺高的石门槛,这个每座高门府邸都有,她点头:“看到了。” 男子收回手,声音洒脱淡然:“跨出去吧!” 瞿绾眉十分不解:“何意?” 男子声音低沉,语调轻而慢:“深宅大院,朱门高户,囚其一生都不得安宁,那就跨出去吧!万水千山,总有你的去处。” 瞿绾眉自幼在家中婆子女使的教导下,和平常世家女子无异,只知出嫁随夫,一心只为宅宁,若是被休弃,会遭世人千发所指,更别说离开深宅,去往别处。 她被他的话惊住,不可想象,忐忑问:“可......我是女子,离开......可有出路?” 男子笑答:“是女子又如何,世间万物皆为刍狗,你我又有何不同,莫要看低了自己,也莫要高看了别人。” 瞿绾眉紧握着那个干瘪的橘子,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听到心里,直到回府都久久难以忘怀。 她开始反抗,她开始厌弃国公府的教条,她不愿再和几个女人争一个丈夫,不愿在深宅中为虚无缥缈的情义争风吃醋。 可惜,国公府没有给她机会,那道门槛太高了,高到一眼望不到头。 世家数百年定下规矩,哪是你仅有空前绝后的思想,就能踏平万人叠成的高墙。 她早就陷入宁家人精心设下的陷阱里,即便魂魄归西,到死也没有跨出去。 虽然,他的话没有帮到她,却让她在死时,魂魄不安,不甘离去,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得以重来。 她在心底十分感激,可惜,当时那男子坐在佛像后,她并没有瞧见他的容貌,不知他是何人。 唯独看到他伸来的一只手。 白皙修长的手,宽大有力,手背上暗红色的痣,比那日暗夜里的星辰还要夺目。 如今再次见到这颗朱砂痣,她心中大骇。 是他! 他竟然是摄政王! 她真没想到平日里大家都敬而远之的摄政王,竟能说出这么一般话。 是震惊,是窃喜,是惶惶不安。 还有半个月,摄政王就要命陨于西山。 瞿绾眉握着笔的手,再一次一颤,脚步虚浮。 玉瑶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帘子里的人听到声音,身躯明显一凛,抓住纱幔,准备掀开帘子。 “我无事,方才踩着水渍,有些脚滑。”瞿绾眉侧身朝玉瑶回话。 帘子里头的人,又缓缓松开纱幔,并未再继续跨出步子。 瞿绾眉敛住方才所有情绪,转身颔首低头,仪态大方地拱手给摄政王行下一个大礼:“多谢,王爷替臣妇拾笔。” 一句谢,绕过两世,连着前世今生,不仅仅谢他拾笔之情,更谢他荐言之恩。 纱幔后的身影,微抬眼眸,看向帘外模糊的身影,唇角轻轻一扬,温暖的春风从窗子灌入。 第23章 就在这时,长公主回到屋内,高声笑道:“瞿小姐,尺寸量得如何?” 瞿绾眉转身,朝长公主毕恭毕敬回:“回长公主的话,臣妇已替王爷量好身。” 长公主笑,为了不耽搁瞿绾眉改花色,没有再将她挽留,派人将她送出府。 临行之前,瞿绾眉特地将前几日绣好的绣帕子,偷偷遗落在院门口。 白色的纱绢,落在一株水仙花的上,并不扎眼, 长公主将瞿绾眉送出院后,回头时正巧瞧见。 她捡起地上的帕子,见到上面的绣花,面露惊色,良久后,泪眼婆娑。 身旁的女使赶忙扶着她:“殿下,您这是?” 长公主眼泪漫出,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摸着上面绣着的朵朵金桂:“这,这是霜儿最喜欢绣花,快!快给我去查,看是谁落下的!” 女使想了想回:“殿下,今日只有国公府二少奶奶来过。” 长公主眸露惊色,很快眉眼里尽是欣喜。 女使笑道:“霜儿小姐生前,最爱瞿夫人的手艺,没想到这位瞿小姐竟得了瞿夫人真传。” 长公主将帕子捧在怀中,看了又看,如获至宝般紧攥在手中,巴不得揉进血肉里。 屋里的摄政王闻声赶来,宽大的衣袍扬起院内的尘:“母亲,这是为何?” 女使回:“帕子,瞿小姐不小心留下的帕子,上面绣着陆先生最喜欢的绣花。” 摄政王眸中闻言也眸子微怔,他抬手让小厮女使退下,扶着长公主朝屋里走:“母亲,我们先进屋。” 长公主巍巍颤颤地靠着儿子,抬着沉重的步子朝里走。 摄政王比长公主高上一个头,原本骨架大微胖的她在儿子身边也衬得小巧许多。 二人进屋后,长公主缓过神来,连忙朝一旁的女使吩咐道:“去,快去,两个人将瞿小姐一路护送到宣国公府。” 女使露出疑惑:“殿下,这是为何?” 长公主握住帕子回:“霜儿喜欢的东西,也仅只剩下这点,我不想让它再消失,瞿小姐因商贾身份在国公府一直不受待见,今日我的人,亲自送她入府,给她多添台面。” 女使恍然大悟,行礼应道:“是,殿下。”话落,转身去传话。 长公主看着瞿绾眉刚刚离开的背影,双眸雾蒙蒙一片,思绪已飘向远方。 陆凌霜是她出嫁之前的闺中挚友,也是摄政王的启蒙老师,是个女先生。 当年,陆凌霜非常喜欢瞿夫人的绣花,尤其是喜欢她绣的金桂。 平常的金桂一日就能绣好,但瞿夫人为答谢陆凌霜的知遇之恩,特地研究出新针法,绣出独一无二的桂花。 陆凌霜收到后十分喜欢,天天将帕子拿在手中,后来瞿夫人一死,绣帕成绝品,她伤感许久,在临死之前,派人将这个帕子上的绣花剪裁出来,缝合在给摄政王所制的成衣上。 成衣是成年男子所穿,当时摄政王才六岁,也算是给他奉上最后一礼。 摄政王为了感念先师,每到临近她忌日时,都会穿上两日,那日瞿绾眉撞见他,正是他从墓地祭拜回来。 瞿绾眉早前只听父亲说过,长公主喜欢她娘亲的绣品,尤其是那金桂,为此每年都会来府邸问一问。 她并不知道,长公主是爱屋及乌,但不管是谁喜欢她娘亲的绣品,她的目的都已达成。 瞿绾眉出府时,长公主府的女使和小厮特地备上公主最常坐的金辂,将她一路护送回宣国公府。 第24章 公主的銮驾,不是谁都能坐。 瞿绾眉从上头下来的时候,惊得宣国公府门口的小厮目瞪口呆。 宁老夫人刚刚从床榻上下来,便听到小厮来禀报:“老祖宗,二少奶奶回来了。” 宁老夫人端起一旁新拿出来的白玉茶盏,慢悠悠呡下一口茶:“回来就回来了,她今日在公主府怕是受下不少冷眼,估计会老实几天。” 小厮垂着头,眸子心虚地转了转,小声回:“老祖宗,二少奶奶是坐长公主的轿辇回来的。” “什么?!”宁老夫人大惊,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响,落在地上碎成两半,“你说二少奶奶坐着长公主的轿辇?” 小厮怯怯回:“是的,老祖宗,不仅是坐着长公主的轿辇,还是由长公主身旁的一等女使亲自护送回府。” 宁老夫人惊愣住,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商贾家的嫡女,只不过是会刺绣罢了,怎么就得到长公主这般高看。 她不敢相信,连忙起身带着身旁两位女使前往府门口。 和她一样的还有周氏。 周氏没宁老夫人那般沉不住气,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立马朝身后的女使吩咐道:“去,让后厨备下晚膳,今晚我们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一同来用膳。” 女使行礼应道:“是,夫人。” 瞿绾眉在门口和长公主的女使告别。 宁老夫人在门侧,亲眼见到她和长公主的女使谈笑晏晏,脸色铁青,三角眼鼓鼓,随后猛地咳嗽起来。 昨日被宁彦气得不轻,今日又被瞿绾眉打脸,这下身子越发不舒服。 陈嬷嬷扶着她安抚道:“老祖宗,你莫急,她得意不了几天。” 宁老夫人凶狠地望着瞿绾眉,布满皱纹的手掐得陈嬷嬷生疼。 瞿绾眉走进府时,远远感觉到宁老夫人的目光,脚步一顿,斜着眸子冷冷看她一眼,随后佯装没瞧见她,大步朝自个院子走去。 宁老夫人见着她的背影,胸口气息明显不稳,陈嬷嬷只得将她先扶进屋。 瞿绾眉带着玉瑶和丹烟回到春江苑,刚进门,便听到周氏身旁的女使过来传话,说让她今晚去秋月堂用膳。 秋月堂是周氏的住处,在宁府的东南处,紧靠着宁彦所住的院子。 她回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在女使的带领下来到周氏的堂院。 “母亲,安。”瞿绾眉福身朝周氏行礼。 周氏小步迈到她跟前,挽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这孩子,平日我不去唤你,你也不来看我,害我好生想你。” 前世,周氏和瞿绾眉感情一直都很好,是人人都羡慕的婆媳关系。 周氏平日里对她,比对她的亲闺女都要好。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周氏比那戏园子里唱戏的角儿都演得好,表面有多亲和,背地里就有多狠毒。 瞿绾眉不介意陪她继续演下去:“近来府中事物繁多,所以才没来母亲这里看望。” 周氏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是章氏的事。章氏是我的远亲,当初彦儿提出要让她做平妻时,我极力反对,可是彦儿被那女子勾去了魂,谁也劝不住。” “委屈了你。”她说着,竟挤出几滴眼泪出来,连忙转身拿帕子擦了擦,“你也知道,在国公府里,我虽是夫人,但只能听老祖宗差遣,她想要让章氏做平妻,我也无法劝阻。” 瞿绾眉冷笑,顺着她的话道:“母亲,你不要自责,如今章氏已为妾,我并无埋怨。” 第25章 周氏眸中露出几分喜色,总觉得还能继续哄骗瞿绾眉,当即拉着她坐到身侧,指着满桌子的菜,笑道:“我听说,你许久都未和彦儿一同用膳,今日我把他也唤来,你们夫妻二人重归旧好,别因为那些个女子心生嫌弃。” 说罢,朝门口的女使使了眼色。 女使转身去院中,将宁彦迎进屋,他今日早早就收到周氏的吩咐,换上一身白衫,比那晚去瞿绾眉院中时要俊逸许多。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瞿绾眉身上飘来的淡淡桂花香。 桂花香中,隐约好似还有一股浅浅的松木香。 松木香大多只有京中男子才用,仅在达官贵人之间。 瞿绾眉今日在公主府的时候,离着摄政王那般近,所以不知不觉染上一些他身上的气息。 宁彦皱起眉头,仔细闻了闻,又发现只能闻到那浓浓桂花香气,可是不知为何,就觉得浑身不适。 “这是什么香味?”他没忍住问。 松木香太淡,就连瞿绾眉自个都未有所察觉,她如实回:“是长公主府里的熏香。” 宁彦刚才来时,已经知道瞿绾眉乘坐长公主轿辇一事,听后并未有所怀疑,很快将香气一事抛之脑后,面色变得温和许多。 他坐到瞿绾眉身侧,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她过去最爱吃的香酥糕。 瞿绾眉看着碗中糕点,五味杂陈,前世自打她入府后,宁彦就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她,更别说是夹菜。 今日之举,讨好的之意太过明显。瞿绾眉在心中暗自发笑,拿着筷子夹起碗中的香酥糕十分嫌弃地丢在手边一侧的空碟里。 宁彦见状,双眸一怔,眉宇间浮现出不悦:“你......”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周氏按住他的手,笑着朝瞿绾眉问:“今日这菜式不合你胃口?” 瞿绾眉将筷子轻轻放下:“今日的菜式并没有不合儿媳的胃口,只是方才那块香酥糕落灰,脏了......” 她把脏字咬得非常重,字里行间都在讽刺宁彦。 宁彦脸色越发不好,今日落下面子与她共用晚膳,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瞿绾眉的举动,让他觉得她这是不识抬举。 “瞿......”他刚要发话,又再一次被周氏打断:“脏了,就不吃了,这里还有。” 说罢,将一整叠的香酥糕放在瞿绾眉跟前,顺道朝宁彦使了眼色,让他不要再乱说话。 宁彦敛住不悦,侧过身,自个连吃几块肉,瞧着气鼓鼓,一双眼睛却时不时朝瞿绾眉看,气归气,这几个他夜夜梦见见她坐在窗旁绣花的模样,如今见着真人,竟还有些喜悦。 周氏以为瞿绾眉还在因为章氏的事情闹小情绪,她命人将方才瞿绾眉丢在一旁的糕点收下去,随后柔声道:“绾眉,世家男子都一样,没有不纳妾的,你瞧国公爷,不也纳了好几房妾室,妾是妾,妻是妻,她们肚子里就算有孩子又如何,那还不都是你的孩子,你才是他们的母亲。” 瞿绾眉拿起筷子低头,自顾自地吃着,好似没听见她在说话。 周氏的眼眸微微暗下,面上保持着笑颜,继续道:“彦儿这次的确有错,但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二人是拜过祠堂敬过祖宗的正经夫妻,就莫要被这小事伤了和气。” “彦儿在外养几个女子,回头到你屋里,依旧是你的夫君,你也一样,是他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正室,这该管的,还是要管。” 第26章 她这段话比方才略重一些,明面上是责怪宁彦,实则是在怪她这个正室做得不够好,不该在夫君纳妾的时候耍小性子,得继续接下管家之责。 周氏垂下眸,等着她心领神会。 瞿绾眉端起手边的茶盏,呡下一口茶,笑着回:“母亲,您方才说什么?” 周氏眸光暗下,手中的筷子一晃,指尖颤了颤,笑容僵住:“绾眉,母亲也是希望你和彦儿能夫妻同心,莫要再生出嫌隙。” 瞿绾眉将茶盏放下,笑:“母亲,我和夫君成婚至今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是京城内少有盛名的恩爱夫妻,哪有母亲所说的嫌隙?” 说着,还不忘看向宁彦,露出一抹温柔入骨的笑。 宁彦抬眸看着她,被她这抹笑怔住,一时魂游千里,呆呆望着。 周氏更被她的话堵住,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原本精心准备好的晚宴,在这时变得莫名清冷。 就在这时,周氏的女使突然来到房门外禀报:“夫人,三小姐来了。” 周氏在家中排行老二,三小姐是周家的庶女。 周氏回神诧异问:“三小姐?我今日未邀请她来府中,她怎么来了?” 门外的女使不知道瞿绾眉在屋里,如实回道:“夫人,是老爷亲自将她带进府中。” 周氏吃惊地站起身,跟前的茶盏和碗筷被掀翻,茶水和未吃完饭菜洒落满一地,女使们忙低头去收拾。 宁彦立马放下筷子,扶着周氏,朝外唤道:“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是,二少爷。”女使应声,推门缓缓走进来,见到瞿绾眉的时候一惊,连忙行礼:“二少奶奶。” 瞿绾眉朝她问:“你方才是说三姨母?” 女使埋着头,不敢再言语。 周氏眸子里透着慌色,大步朝女使问:“三小姐怎么会跟老爷回府?” 女使低头回:“就在方才老爷将三小姐带到老夫人跟前,说三小姐身怀有孕,要收三小姐做侧室。” 周氏听罢,大惊失色,身子微微抖着,要宁彦搀扶才能站稳身子。 这是瞿绾眉进府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周氏这般失态。 宁公爷身为国公爷,一早就纳了数名偏房妾室,但妾终究是妾,把她们死死按在后宅,再怎么扑腾也翻不了身。 可如今,宁公爷提出要收周氏庶妹做侧室。 侧室和偏室偏房那些妾截然不同,妾是婢,侧室是半个主子,不仅月银数额多上数倍,将来要是能生个一男半女,等周氏一去世,说不定还能做个继室填房。 当然,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侧室,按规矩只有嫡妻同宗同亲的女子可为侧室。 当初章氏进府时,宁老夫人大可让章氏顶着瞿家宗室女的身份入府为侧室,但宁家瞧不上瞿家,自然也不需要章氏再顶着瞿家的名义进府。 可现在,周家三小姐不同,她是周家正儿八经的小姐。 周氏能如此模样,也在情理之中。 将来,周氏要是万一命陨,周家为了继续笼络宣国公府,大可派人想办法将她这个庶妹提做继室,到时候,庶妹的儿子也是嫡子。 对周氏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前世,周家三小姐并未在这个节骨眼让宁公爷带自己入府,而是在有身孕之后的一个月求家中父亲做主,提出要嫁给宁公爷。 周氏的娘,哪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母女合谋,在她进府之前,让她在月圆之夜一尸两命。 第27章 这一世,瞿绾眉早她一步,派人以宁公爷的名义写信给周家三小姐,促使她今日提前寻来府。 周氏此刻脸色惨白,那模样犹如瞿绾眉当年见到宁彦牵着章莺莺入府时一般。 两张脸重叠,周氏已然成为过去的她。 她起身给周氏倒了一杯茶,说道:“母亲,您莫要太过着急。” 周氏见她来宽慰自己,脸色渐渐好了一些。 瞿绾眉语锋一转,勾起唇角,将周氏的话送还给她:“这世家男子都一样,没有不纳妾的,您瞧,二爷不也纳了好几房妾室,妾是妾,妻是妻,她们肚子里就算有孩子又如何,那还不都是您的孩子,您才是他们的母亲。” 周氏原本苍白的脸,如烈火烘烤过一般发青发紫。 宁彦和女使们纷纷抬头看向瞿绾眉。 周氏知道瞿绾眉这是在故意看她笑话,心中更加烦闷,一向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温柔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森冷,刻薄。 “来人,带我去看看!” 她厉声朝门口的女使唤道,起身之时一双锋利如刃的眸狠狠剐过瞿绾眉一眼。 瞿绾眉假装未看到,扶着她,继续柔声安慰道:“母亲,您千万别去责怪父亲,父亲他在外养几个女子,回头到您屋里头,依旧是你的夫君,若惹恼的他,怕是会迁怒到二爷身上。” 宁彦的脸当即一沉,扶着周氏的手逐渐显得有些僵硬。 宁公爷在整个宣国公府有着绝对的威严,前几日他亲自去老夫人府中问责就能看出他在府中的地位。 没人敢反抗他,就连老夫人也不例外,她无论在屋里如何骂,对外也只敢去对付章莺莺。 周氏也是如此,如今宁彦还未考上功名,封做世子,她再怎么恼,再怎么怨,都不会出言训责国公爷,只会对自己的庶妹下手。 瞿绾眉这番话句句在理。 周氏听后逐渐冷静,按下心中怒火,将冰冷的唇角往上一扬,朝瞿绾眉温声回:“你放心,我只是去瞧瞧你三姨母的身子,如今她身怀有孕,是喜事。” 说罢,抬起手提着裙摆,带着过往的雍容华贵,端着身子,带着女使匆匆赶去前院,走的时候太急,将地上落花踩成一滩稀泥。 瞿绾眉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由衷佩服周氏她异于常人的忍耐和极佳的演技,旁人任谁都瞧不出,她这副模样能心狠杀死自己的庶妹。 对于周氏和宁彦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宣国公府世子之位更重要。 宁彦紧跟周氏其后,将瞿绾眉独自一个人留在这满桌佳肴的宴席里。 瞿绾眉站在院中,回头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菜式,唇角扬起笑,转过身扶着玉瑶悠哉地前往前院。 眼下戏台已搭好,就等着看周氏如何将这大戏唱下去。 瞿绾眉穿过长廊,还未到达前院,半路遇到先去查探消息的丹烟。 “小姐。”丹烟走到她身侧,轻福礼,小声禀告:“小姐,方才在前院,夫人提出要让周家三姨娘做偏房贵妾,没想到竟被国公爷大骂一通。” 瞿绾眉冷笑,周氏竟以为自己也能和她对付章氏一样,将有孕的周三小姐收做偏房贵妾。 她真是小看了自己的庶妹,更小看了他们周家的门庭,也不看看小门小户的章家能和周家比吗? 周家老太爷是太子太傅,当今皇上的恩师,周老爷更是官至二品。 第28章 周三小姐虽说是庶女,但是对于周家老爷而言,她和周氏一样,都是用来联姻巩固家族地位的工具。 京城各府内只有小门小户才将女儿分个嫡庶。 像周家这样的贵府,无论是周氏,周三小姐,还是剩下几个未出嫁的嫡女庶女,她们只要谁能谋得高位,就是周家的好女儿。 宁公爷现在极其喜爱周三小姐,无论是从何角度,他都不可能委屈周三小姐做偏房贵妾。 丹烟继续道:“夫人被国公爷骂后,委屈得不行,最后只能佯装大度,将周三小姐迎做侧室。” “那位周三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见着夫人身旁的女使来扶她,立马捂着肚子装晕,国公爷当即给了女使一巴掌。” “那巴掌,打得整个大堂都在响。” 看似打的是女使,其实打的是周氏的脸面。 瞿绾眉听后,抬眸看向前院感慨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宁公爷在朝中可是出名的冷酷无情,宁彦得他真传,爱美人,更爱权势。 “我们进去看看。”瞿绾眉抬步继续朝前院走。 “是,小姐。”丹烟和玉瑶低头跟在她身后。 三人刚到前院门口,只见宁公爷抱着昏迷的周三小姐急匆匆赶往后院。 临走之前,还对周氏丢下一句狠话:“今日若诗儿有事,我定不会轻饶你们!” 周三小姐和周氏有五六分相似,像极了周氏年轻时的模样,闭着双眸,犹如一株出水芙蓉,华贵清澈,宛若天仙。 瞿绾眉见到的时候,也为之一怔,也难怪宁公爷会对她这般上心。 此女子果真非同一般,看来日后她家婆母有得忙。 她抬眸看向屋里头失魂落魄的周氏,等着这场大戏继续上演。 肃静的堂屋内,周氏孤身立在其中,抬眸看着头顶压着的硕大匾额,匾额上用署书写着“德被桑梓”四个大字,字上镀着金,斜晖之下,熠熠金光重重打在周氏萧条落寞的背影上。 一位小女使朝她拼命磕头:“夫人,婢子方才当真什么都未做,是那姨娘自个扶额倒地,与婢子无关啊!” “夫人!” 屋内,谁也没有说话,却透着死寂。 周氏冷冷转过身,将女使扶起来,温言道:“罢了,此事也不怪你,先下去吧。” 女使泪流满面,瑟缩着身子,颤颤巍巍起身:“是,夫人。” 周氏朝身后的女使玉儿唤道:“送她回院。”话落之时,眸光露出杀意。 玉儿轻点头,走到女使身旁将她带下去。 瞿绾眉瞧见后,立马朝身旁的丹烟小声吩咐道:“去,偷偷跟着她们。” “是,小姐。”丹烟正色点头,将身子隐在树荫里,一跃离开此处。 瞿绾眉继续朝院中走,周氏并没有给她看笑话的机会,回头望向她一眼。带着女使们从另外一条长廊离开此处。 等瞿绾眉来到堂屋门口,只有宁彦在里面。 他神情严肃,紧握着双拳,看来刚才也受了训诫。 昨日,他得罪宁老夫人,今日发生这等事,宁老夫人直接装病不起,说他们父子的事,她管不着。 没有族内施压,宁公爷越发变得肆无忌惮。 作为儿子,宁彦也颇受打击,他见到瞿绾眉时,想到自己的种种,和父亲的种种,竟有些心虚。 可惜这种心虚转瞬即逝,剩下是男人自尊被窥见的不悦。 “你来干什么?!”他冷声朝瞿绾眉发问。 瞿绾眉提着裙摆走进屋,看着那张代表着宣国公府世家门楣的匾额,回道:“我不放心母亲,所以来瞧瞧。” 第29章 “不用你管!”宁彦大袖一甩,“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绣花吧!” 瞿绾眉抬眸也如周氏一样看向那匾额,淡淡回:“夫君,我只是擅长绣花,并不是只会绣花。” 宁彦冷笑道:“你还会干什么?商贾之家又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无才无学,你若得空就跟莺儿多学学读书认字。” 瞿绾眉唇角轻扯:“谁说我不会认字?” 过去她一个人管着几百号人口的国公府,难不成单靠那绣花的本事? 她的父亲是个非常通明之人,他说她娘常念叨,“要知天下事,须读古人书。女子啊,就是要多读书,那些个男人常说女子读书无用,若真是无用,他们男人又为何要争先恐后去读那几本破书?” 有了她娘的唠叨,她父亲从小就给她请了最好的先生。 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入仕文章,她都精通一二。 但这些,宁彦没时间去看,他看到的仅是她背后的财富。 即便现在,他忘不了掉的,也是她那过人姿色。 本就是俗人一个,却硬要给自己标榜那不染世俗,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到底连那妾室梅落都不如。 梅落最少有自知之明,俗得坦荡。 宁彦面对她的反问,十分不屑:“能写几个大字,也算是字?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她去向章莺莺学,他只是寻着借口去打压瞿绾眉。 越是打压她,他自个就越有优越感。 过去瞿绾眉在得知宁彦不喜自己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地自我怀疑,到底自己哪里做不得不够好,是才学不如章莺莺,还是容貌不如章莺莺。 后来仔细一想,茅厕的绿头苍蝇喜欢臭烘烘的秽物,你总不能也给自己染上一身粪。 “二少爷,能入艳芳堂的诗集,应该不算是几个大字。”瞿绾眉淡淡道。 艳芳堂是京中很多文人的流连之所,每到酒足饭饱之时,都会在上面题字写诗,若是好诗就会被纳入诗集,若是不好就被被人卸下。 宁彦有二十多首诗入册,章莺莺也有一首,仅是一首就让她落得才女的名声,而瞿绾眉却有三十首,只不过都是用的别称,鲜有人知。 “什么诗集?!”宁彦当即问。 瞿绾眉收回看着匾额的目光,忽视一旁地宁彦,冷冷转身,朝门口走去:“二爷自个去查便是。” 宁彦心中怒气未消,被她冷落,更为不悦。 原本没心思理会她,但是现在却执拗地想要在她跟前扳上一回。 宁彦大步追上一把抓住瞿绾眉的手腕,盯紧她的眸,没有再继续追问诗集之事。而是正色道:“今晚我去你院里。” 瞿绾眉脚步一顿,看来他还没忘记今日宴会的目的,笑:“二爷,我今日身子正不适,伺候不了你,你还是去青石院去寻其他姨娘。” 说罢,将手用力拽出,继续朝屋外走。 宁彦呆呆地看了一下自己悬在半空的手,随后又追上前,来到瞿绾眉的身后,抓住她的手臂:“今晚,我只是去看看你。” 瞿绾眉侧眸冷冷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胃里翻江倒海,一想到前世种种,她就无法忍受与他有任何触碰。 他是她的仇人,不是什么你情我爱,你追我逃的怨侣。 “今夜我要替长公主裁衣。”瞿绾眉再次将手收回。 宁彦傻眼了,过去都是瞿绾眉傻傻等着她去同房,今日她却三番五次地拒绝他。 第30章 他顿时觉得脸面全无,心里很是不服:“瞿绾眉,你是我的娶进门的夫人,替我生儿育女伺候我是本份!你别得寸进尺。” 瞧,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去她院里宠幸她,是真的想与她交好吗?不,他只是想告诉她,你再怎么有本事,也只能雌伏在他身下,你永远只是个附庸品。 瞿绾眉心中冷笑,才几天就原形毕露,宁彦还是太年轻,没有得到周氏的真传。 她全然当做没听见,继续朝前走。 宁彦还想再追上前,被玉瑶挡住去路:“姑爷,长公主的衣裳耽搁不起。”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飘来,宁彦又闻到那股使他浑身不适的松木香,他就像一只被人强势侵占领地的狼,机警之时,背脊发凉,浑身冷颤,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 等他回神之时,瞿绾眉已经带着玉瑶离开前院。 宁彦看着瞿绾眉的背影,极为受挫,回了回神,准备朝她们继续追去。 “二爷!”院门口传来一声唤。 宁彦停住脚,侧头一看,是闻讯赶来的柳香。 方才她在不远处将宁彦和瞿绾眉的拉扯看得一清二楚。 她大步走来,朝宁彦关心道:“二爷,夫人如何?” 宁彦抬眸看向瞿绾眉离开的方向,十分不耐烦地将她推开,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 柳香知道他在看什么,十分不死心:“二爷,婢子听说今日周家三.....” 她的话还未说完,宁彦猛地转身,垂下往日那双温和凤眸,居高临下地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我今日没心思招呼你,滚!” 柳香惊骇不已,脖子被掐得发紫,来不及痛呼,哑然地看着宁彦,双目变得通红:“二......爷......” 宁彦冷冷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将她重重地甩在地上。 柳香摔在地上,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前几日还拥着自己的人,竟会对自己如此狠厉。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她如草芥,和过去判若两人。 “还不快走。”宁彦背负着双手,继续冷言。 柳香无奈,狼狈地爬起身,搀扶着身旁女使,匆匆离开这里。 宁彦再次看向瞿绾眉离开的方向,眸光冷而深,他没有再继续追上前,扭头去了周氏院里。 柳香跌跌撞撞回到院中,一进屋便扑在床上流眼泪,她摸着脖子上的红痕,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方才那个是二少爷。 女使拿着帕子走来,给她擦了擦:“姨娘你别急,二爷今日只是因为周家姨母的事情心情烦闷。” 柳香捂着胸口,泪如泉涌,苍白的脸血色全无:“你今日看到没有,他纠缠着二少奶奶,想要夜里去她屋里,他被二少奶奶拒绝,还恼羞成怒对我发火。” “难道,他忘了,过去他时常拥着我说,二少奶奶除了家中有个银钱之外没有哪点能比得上我。” 她说着,拿帕子擦了擦泪:“今日却都变了。” 女使在一旁直叹气:“姨娘,婢子早就劝过你,别一门心思都扑在二少爷那颗心上。” “这男人的心啊,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你说他心仪你,那又为何执意要娶章姨娘做平妻,那又为何偏偏喜欢宿在梅姨娘的房里?” “男人啊,是没有心的,谁讨他欢心,他就喜欢谁,谁对他有利,他就喜欢谁,今日是你,明日是她,朝时新人笑,夕时旧人哭,周而复始,苦的都是你这般动情之人。” 柳香摇头:“不,不,二爷他待我不一般,我从十岁就跟随他左右,我们相识于微时,那些人哪能与我相比。” 第31章 女使侧过头,偷偷擦去眼角的眼泪,捏紧帕子道:“姨娘,你先好生休息,婢子去后厨给你取些热汤。” “嗯。”柳香轻声应下一句,继续暗自伤神,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流着流着,她开始咬牙絮叨来:“是她,章莺莺,都是因为她,自从她进府之后,二爷便开始冷落我!” 柳香嫉妒宁彦对瞿绾眉的纠缠,同时也怨恨章莺莺霸占宁彦的心,她想要报复她们。 等女使走后,她只身一个人来到章莺莺的房里。 章莺莺被宁老夫人灌下热汤,躺在床上到现在还没回魂,见到柳香进屋,十分不悦地侧过身,让荣儿将她打发走。 柳香见着章莺莺赶人,连忙喊道:“章姨娘,我今日路过前院时,见到二爷三番五次讨好二少奶奶,说是今晚要去她房里过夜!” 章莺莺背对着她的身子一僵。 柳香继续道:“你说这还真奇怪,二爷过去一直瞧不上二少奶奶,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一双眼睛就盯着二少奶奶身上,还想着今夜去她房里,与她温存......” 她故意夸大其词,想要唆使章莺莺妒恨瞿绾眉,让二人拔剑相向。 章莺莺回头看向她,用着刺痛的喉咙哑声问:“当真?” 柳香捏着手中帕子,过往一双清丽的眸子暗藏着狡黠:“当然是真的,方才他还和二少奶奶一同用膳,听夫人院里的人说,他们二人还互相夹菜,你侬我侬,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宣国公府的嫡孙就要出生。” 此话正中章莺莺的软肋,脸色陡然冷下,唇角颤了颤,冷笑回:“柳姨娘,二少奶奶身为二房正室,和二爷用膳不是情理之中,你有何大惊小怪?你还是早些回去把身子养养,说不定也能怀个孩子。”话落,立马朝荣儿唤道:“来人,送客!” 她的喉咙还有泡,说话的声音像生锈的锁刮过一片斑驳的墙,呲呲得人头皮发麻。 “是,小姐。”荣儿来到柳香身侧。 柳香不等荣儿开口,自己起身离开,临走之前,如着魔了一般,回头淡淡道:“章姨娘,你说二爷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二少奶奶?” “你说二少爷一旦动了真情,还会不会眷顾我们这些莺莺燕燕?” “你?!”章莺莺坐起身子,似有发怒之意。 柳香转身离开,留给她一抹嘲讽的笑。 章莺莺死死盯着柳香消失在屋门口的背影,目光变得狠厉,伸手打翻了桌上的药碗。 经过宁老夫人一事,她已经深知府中的生存之道,只有心狠才能站稳脚跟。 荣儿来到章莺莺身侧,安抚道:“姨娘,你先把伤养好,不用理会她。” 章莺莺哑着声音道:“宁老夫人来欺辱我也就罢了,她一个贱妾也敢用瞿绾眉来羞辱我!她也配?!” 荣儿怔怔站在一旁:“姨娘,你......” 章莺莺吃痛地起身,嘶哑的声音里透着恨意:“留她在这院里也是碍眼。” 莺莺说罢,在荣儿耳边小声交代几句。 荣儿大惊:“姨娘,这?” 章莺莺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去吧,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荣儿过去是章夫人身边的人,算不上特别忠心,但有把柄在章夫人手上,无论章莺莺说什么她都会照做。 荣儿慌忙低头,应道:“是,姨娘。” 章莺莺扶着自己的肚子,缓缓侧身坐到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霞光,脑海里都是那日宁老夫人灌她热汤时的模样。 滚烫的汤,一双双按着她的手,还有宁老夫人冷漠的讥笑。 第32章 她的手拼命地颤抖,牙齿磨得咯咯响。 过去她只是一心想要在府中谋得高位,如今她只想将这些人全部踩在脚底。 无论是宁老夫人,还是府里这些个小妾,她都要让她们不得好死。 晚霞散去,巨大的黑幕将府邸团团笼罩。 春江苑内,瞿绾眉将今天从长公主府上量下尺寸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摄政王的身影又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她握着笔,一下又一下写着摄政王暴毙的时间。 一个多月后,摄政王会带着人去成州救灾,路过西山脚下时,突降大雨,山体滑坡,一共三十多人皆被泥流掩埋。 无论是出于日后的谋划,还是出于她的报恩,她都要想办法,在这个时间内,救下摄政王。 “小姐。”丹烟走进屋内唤道。 瞿绾眉将写下的东西盖好,抬头问:“怎么样?那位女使如何?” 丹烟回:“如小姐预料的一样,夫人派人将这位女使送出府后,对她痛下杀手。” 今日周氏心中有怒,又无从发泄,杀死那位被宁公爷掌掴的女使,不仅能讨好宁公爷,还解自己的气。 瞿绾眉轻点头:“她人呢?” 丹烟答:“按照小姐的吩咐,婢子已经将她救下送去西郊的庄子里。” 瞿绾眉起身道:“好,留着她,日后自有用处。” “是,小姐。”丹烟应后,继续道:“除此之外,今日青石院里的人前来禀报,说柳姨娘去了章姨娘的屋里。” “她们说了什么?”瞿绾眉问。 丹烟想了想回:“离得太远,并未听清。” 瞿绾眉思量片刻,吩咐道:“继续派人盯着她们。” “是,小姐。”丹烟躬身行礼道。 这时,屋外传来唤声,是琴嬷嬷:“小姐,喝汤了。” 瞿绾眉走到门口将她迎进屋。 乳娘手里端着是刚煮的热汤,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煮,为了给瞿绾米补身子。 “乳娘,你怎么又去煮汤?这些活留给玉瑶她们去办就好。”瞿绾眉接过汤放在身侧的桌上,扶着琴嬷嬷坐到身侧。 琴嬷嬷握着她的手道:“你的吃食我只有亲自接手才能放心,这次我在梓州老家寻了一个不错的滋补方子,给你养养身子。” 瞿绾眉知道,她这是想让自己早点和宁彦生下孩子。 琴嬷嬷常说,有了孩子她就能在宁家站稳脚跟。 但是瞿绾眉知道,即便生下孩子,宁家也不会高看她几分,反而还多了他们拿捏自己的软肋,不然宁彦也不会在她卸下管家之权之后,对她多番讨好。 她没有和琴嬷嬷说得太明白,对她端来的补汤也是欣然接受:“多谢,乳娘。” 话落,乖乖端起碗将里头的汤一口喝下。 琴嬷嬷见她喝下之后,语重心长道:“这怀身孕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日后你家婆母若是再拿此事拿捏你,你便派大夫也给宁姑爷也看一看。” 瞿绾眉放下手中的碗,抬眸问:“乳娘为何这般说?” 琴嬷嬷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你瞧瞧,宁姑爷在后院好几个通房,这么多年都未一个怀有身子。” 瞿绾眉沉下眸,仔细想了想,的确是如此。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也只有章莺莺生下宁彦的孩子。 琴嬷嬷继续道:“据我所知,宁老夫人和夫人好似并未阻止这些通房有孕。” 瞿绾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乳娘放心,此事我会去留意。” 琴嬷嬷继续抚着她的长发,一脸疼惜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求着老爷,死也不要将你嫁进宁家。” 第33章 瞿绾眉脸上也露出无奈:“皇上的圣旨,爹也毫无办法。” 琴嬷嬷长叹一口气,紧握着瞿绾眉的手:“如果你娘没死,如果当年宫里没有发生那档子事,说不定还能去求一求陆先生。” 瞿绾眉听到这名字,心中生出疑惑,问:“陆先生是?” 琴嬷嬷回:“陆先生过去是长公主府里的女使,后来给摄政王做先生,她一直很喜欢你娘的绣品,对你娘有知遇之恩。” 瞿绾眉听到这番话,好似明白了什么:“难怪长公主也喜欢我的绣花。” 琴嬷嬷点头:“长公主和陆先生情义深厚,爱屋及乌也是自然。” 瞿绾眉心中甚是欢喜,没曾想,竟然误打误撞,当真给自己寻出一条路,也难怪今日长公主会派人用自己轿撵将她送回府。 她站起身,隐隐有些激动。 琴嬷嬷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上斗篷:“小姐,早些休息,明日你还要继续给摄政王裁衣。” 瞿绾眉回神,笑着应道:“知道了,乳娘。” 每日她也只有在乳娘跟前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开怀而笑。 夜黑风高,狂风呼呼的吹。 宣国公府内,并不安宁。 宁公爷在周三小姐那里守了一晚,周氏在屋里等了一晚。 青石院里,更有人影偷偷潜入柳香的房内。 宁彦在瞿绾眉那里受挫折后,又再次来到梅落的房里睡下。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曦光照来,府里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宁彦神清气爽地从梅落房里出来,先去了章莺莺的房里,看过之后,又想起昨日对柳香的冷淡,临走之前又去了柳香的房里。 他刚到门口,就见着柳香慌慌张张把什么东西往被褥里藏。 宁彦假装未看到,放下帘子走进屋:“今日起得这般早?” 柳香神色慌张地起身:“一晚没睡,自然起得早。” 宁彦眸光落在方才柳香盖住的被褥上:“你方才在干什么?” 柳香眼神恍惚,支支吾吾道:“香儿什么.......什么也没干........” 宁彦面色沉静,他趁着柳香未注意时,大步走到床旁,用力将被褥掀开。 只见里头赫然是一条玄色裹皮的腰带。 宁彦惊愣在原地,死死盯着腰带,声音冷若冰霜:“柳香,你得好好跟我说说,这男子的腰带是从何而来?” 柳香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地道:“二爷,婢子也不知这腰带是从何而来,今日一早我醒来时,这腰带就在这里!” 宁彦怒火中烧,重重甩下手中被褥,冷声怒斥道:“男子的腰带在你的榻上,看来你一晚没睡,是与人有约!好大的胆子!” 内妾与外男私会,无关情爱,无疑是对家主权威的挑战,羞辱着男人的尊严。 宁彦丹凤眼微挑,盯着柳香慌乱的小脸,眸光像一把锐利的刀,正一点一点凌迟着她。 柳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梨花带雨地哭着:“二爷,婢子当真不知道这腰带是从何而来,婢女跟在二爷身边数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会做出对不起二爷之事!” 宁彦弯腰将床榻的腰带拿起来,仔细看着,是一条已经用过数次的皮革玉带,腰带上绣着许许柳条。从式样来看,应该是出自府外男子之手。 柳香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妾室,他实在想不出这腰带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柳香跪上前几步,双手死死抓着宁彦的衣摆,泣声求饶:“二爷,香儿与您同床共枕多年,香儿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不过,香儿一心只有你,又怎会和其他男子牵扯不清。” 第34章 她语调轻柔,如春季绵绵雨淌过青池,但凡男子听着都会心生怜惜。 可宁彦却不同,他最忌讳有女子背弃他,若今日证实柳香当真私会外男,他不会让她继续出现在自己跟前。 “那这个东西是什么?!”宁彦将手中腰带用力甩在柳香的脸上。 柳香瑟缩着身子,如避蛇蝎一般,躲开那腰带,哭道:“二爷,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二爷!” 宁彦冷笑:“害你?你一个妾室,谁会大费周章的这般来害你!说吧,那个男人是谁,你告诉我,我留你一条命!” 柳香抱着他的双腿,身子抖得不成样,哭得撕心裂肺:“二爷,您当真不信我......” 宁彦一脚将她踹开,冷声道:“人赃俱获,你要我如何信你!” 她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二爷,原来在你心中我一直都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子.......” 宁彦没有反驳。 柳香一直觉得自己给宁彦做妾,不是求财不是求权,仅是出于真情,她比府中那些个女子更为冰清玉洁,更为高尚。 其实不然,在宁彦眼中,她和夜里欢叫的梅落无异,都是用身子讨好他的女人,比青楼瓦舍里的女子坚贞不了多少。 柳香见到宁彦在沉默,顿时了然于心,她扶着一旁的椅子缓缓起身,脸上浮现一抹心如死灰的苦笑:“二爷,香儿就问您一句,你我这么多年的肌肤之亲,可对香儿有过半点真情?” 宁彦听后继续沉默。 柳香等着他的回话,今日只要他能回一句有,那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然而,宁彦却冷漠地道:“柳香,现在是你私会外男,又有何脸面来质疑我是否有过真情?” 柳香脸上的苦笑消失。 宁彦不给她再自证的机会,朝屋外小厮厉色唤道:“来人!柳姨娘私会外男,将她带去后院,关进柴房,听后发落!” “是,二少爷!” 一群小厮冲过来,准备将柳香围住。 在这女子贞洁比天大的地方,听后发落就是死路一条。 柳香痴痴地看着宁彦,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已经跌入万丈深渊。 阵阵冷风呼啸而来,天空忽然暗下,滚滚乌云席卷而来,明明是清晨,却和傍晚一般黑。 很快,青石院里的事情传到了瞿绾眉的耳朵里。 “小姐,您快去一趟青石院,宁姑爷在柳姨娘的房里发现男子腰带,说她私会外男,正要责罚她!”玉瑶急匆匆进屋道。 瞿绾眉放下手中针线,抬眸看向玉瑶:“男子腰带?” 玉瑶点头:“没错,正是男子腰带。” 丹烟走来道:“小姐,今早我们的人来报,说昨夜有人偷偷潜入柳姨娘屋内。” 玉瑶大为震惊:“难不成柳姨娘她当真私会外男?” 丹烟摇头:“不,潜入屋里的人是个女子。” 玉瑶听后更加傻眼:“和女子私会?” 瞿绾眉站起身,轻轻敲了一下玉瑶的脑门:“别胡思乱想,柳香绝对不会是一个能私会外男的女子,腰带一定是有人趁着她睡着时放进她的被褥。” 丹烟当机立断道:“是那女子?” 瞿绾眉点头:“一个并不高端的手段,却恰到好处。” 玉瑶连忙问:“那人会是谁?” 瞿绾眉走向门口,眸光凝住看向青石院的方向,若有所思回:“柳香昨日找过谁,自然就得罪了谁。” 玉瑶恍然大悟,与丹烟异口同声:“是,章姨娘。” “走吧。”瞿绾眉提起裙摆,朝院外走去,“我们去瞧瞧。” “是,小姐。”玉瑶和丹烟齐声应道。 第35章 院外的天黑蒙蒙一片,令人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没过多久一道惊雷炸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屋檐下发出刺耳的嘈杂声响,瞿绾眉走到青石院门口时,脚下石板淋得发乌,廊道两旁已满是泥泞。 柳香的哭声透过如擂鼓般的雨声,响彻天际。 “二爷!我当真是受人陷害!二爷!” “您就相信我这一次吧!二爷!” 瞿绾眉放缓脚步,玉瑶撑着伞扶她进院,走进院时,柳香正被一群小厮架着往雨里拖,头发和衣服早已湿透。 瞿绾眉上前拦住他们:“宁彦,这是发生何事?” 宁彦站在伞下侧过头来。 雨下得很大,一串串珠帘就像万重山将他们隔得远远的。 他透过袅袅水雾看向米黄色油纸伞下的瞿绾眉,阴沉的脸瞬间如乌云覆面,深不见底,许是不想被她窥见狼狈,他立马侧过头,避开她投来的目光,抬手指向柳香冷声道:“你问她!” 瞿绾眉垂眸看向柳香:“柳姨娘,是何事?” 柳香此时已心如死灰,见到瞿绾眉的时候,忽生出一丝希望,跪在泥地里一边哭着一边叙述着自己被冤枉一事:“二少奶奶,婢子当真不没有私会外男,那条腰带婢子当真不知道为何会在婢子的床榻上。” 院子里的屋檐下站满女使和婆子,梅落和章莺莺也在其中。 章莺莺搀扶着荣儿,正等着看柳香的好戏,她没想到瞿绾眉会过来。 在她看来,瞿绾眉身为正室应该和她一样都巴不得柳香死。 瞿绾眉一身水绿长裙立在伞下,双眸轻阖,垂下长长睫毛,冷冷扫过众人,声音自带当家主母该有的威严:“来人,把腰带拿来。” 小厮们没有动,纷纷看向宁彦。 瞿绾眉斜眸瞥向丹烟。 不等宁彦有所反应,丹烟已经快步将地上沾染污泥的腰带拿到瞿绾眉跟前:“小姐。” 瞿绾眉丝毫不嫌弃地接过腰带仔细查看。 众人屏住呼吸凝视着瞿绾眉,院子变得异常安静,只听到雨水噼里啪啦的落地声。 章莺莺也给自己捏了一把汗,神情紧张,双手一个劲地搓着手中绣帕。 宁彦不敢直视瞿绾眉,背负双手也在耐心等待。 瞿绾眉见过腰带之后,冷笑出声:“二少爷,今日你只仅凭着一条腰带就断定柳姨娘私会外男之罪,是不是太过武断。” 宁彦不以为然:“夫人,何为武断?一条男子的私物,还不能作为证据?” 瞿绾眉在玉瑶撑着的伞下,走到宁彦跟前,将手中腰带再次递给他:“二少爷你再看看这腰带有何不同?” 宁彦十分嫌弃地瞥了一眼:“有何不同?” 瞿绾眉摊开腰带,将里头的细节展露在人前:“此腰带虽是玄色,外有皮革所裹,但里头扣着小玉环。” “诸位可不知,有种玉带是女子所有,一眼看去瞧着和男子无异,但玉环不同,男子为大玉环,女子为小玉环。” 宁彦身为世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还当真不大知晓此事。 章莺莺小门小户的丫头更加不明白。 瞿绾眉继续道:“成勇侯府家的小女儿素来爱骑马射箭,曾让我用男子骑装改过一套女子骑装,和这条腰带相差无几。” 宁彦这时明白她的话:“你说这腰带是女子之物?” 瞿绾眉笑:“没错。” 众人哗然,就连柳香自个也没想到。 宁彦有些不信,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拔除:“所以,她为何要私藏女子骑装鞶带?” 第36章 瞿绾眉又道:“你看到上面的绣花没有?” 宁彦再次看去,那是一排翠绿朵朵柳条。 腰带是女子之物,荣儿这个莽撞的,昨夜去寻男子腰带时不小心拿错包袱,但绣花是新绣的,章莺莺太急于求成,为突显其中暧昧,特地亲自在上面绣下暗指柳香的柳条儿。 她听到瞿绾眉说到此的时候,手脚发凉,心紧绷成一团。 “绣花怎么了?”宁彦问。 瞿绾眉笑着回:“二少爷不妨对照你的腰带瞧瞧。” 宁彦的腰带正是章氏入府之日所绣。 他将两个腰带放在一起对比,发现上头的绣花针法极为相似,就连线头打结的手法也是一样。 柳香当即也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章莺莺,怒斥道:“是你!是你害我!” 章莺莺双脚发软,紧咬着牙,反驳道:“你自己私会外男,莫要污蔑于我!” 宁彦并不傻,这么一对比,大概也能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他没有声张,章莺莺肚子里有孩子,他不想闹到国公爷和老夫人跟前。 章莺莺捂着胸口,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朝宁彦委屈道:“二少爷,世上针法一样的人何其多,仅凭这个怎能说此事就是莺儿所做?!” 瞿绾眉抬眸再次看向身旁的丹烟。 丹烟大步走到荣儿身旁。一把也将她拖进雨里。 荣儿蜷缩着一团不敢言语。 章莺莺连忙拦住他们:“二少奶奶,你要干什么?” 丹烟按住荣儿,一把拽掉她的鞋,转身走到柳香的窗户门口,对比之后,朝瞿绾眉和宁彦唤道:“二少爷,二少奶奶,您们瞧。” 瞿绾眉提步走去,宁彦也跟在她身后。 只见柳香窗台上正巧有个脚印,和荣儿的鞋底刚好吻合。 她笑:“看来,昨日将这女子腰带放进柳香房里的人是荣儿。” 荣儿惊讶抬头,她昨夜明明已经擦掉脚印,怎么现在还在? 这要多亏丹烟,今早她听说有人偷偷潜入柳香的屋子,立马趁着天还没亮,来到窗旁将并未完全擦拭干净的脚印按照原来的路径又添补上去,旁人一眼瞧不出来。 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任谁也能看出今日这事的始作俑者就是章莺莺。 然而,宁彦到现在还未想要责怪章莺莺,他收回方才责怪柳香的怒火,沉声回:“罢了,误会一场,不过是女子腰带而已,来人,将柳姨娘放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丝毫没有在意柳香刚才所受的委屈。 柳香为之大怔,踩着一地泥水,奔到宁彦跟前,跪地道:“二少爷,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是章莺莺,是她陷害于我!” “您若不惩治她,那香儿的清白又有谁能相信!” 宁彦冷冷看着她:“误会而已,莫要揪着不放!” 柳香今日受此大辱,自然不会就这般轻易放过章莺莺,她不顾宁彦的阻拦,侧身朝章莺莺走去:“章姨娘!常人都道你温柔贤淑,没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竟想致我于死地!” 瞿绾眉发觉不对,立马叫住她:“柳姨娘,现下雨大,你快些回屋!” 然而,柳香好似没听见一般,伸出双手,来势汹汹地朝章莺莺扑去。 瞿绾眉眉头一皱,这回她还没来得及喊,宁彦已经一脚朝柳香踹去。 这一脚很重,刚刚好踹在柳香的肚皮上,她吃痛地摔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在场的人慌乱不已,纷纷朝柳香围来:“柳姨娘!” 只有宁彦的心一直章莺莺身上,他大步走到章莺莺身边,将她扶起,关心道:“莺儿,你没事吧?” 第37章 小厮连忙走来给他们二人撑伞。 “二.......二爷.......我没事.......”章莺莺说着,轻笑地瞥了一眼地上痛苦挣扎的柳香,佯装腹痛捂着自己小腹,晕厥过去。 宁彦拦腰将她抱起,任由雨水打湿他昂贵的衣裳,行色匆匆朝屋里奔去。 柳香挣扎着抬头,见到宁彦抱着章莺莺进屋,又再一次吐出一口鲜血。 过往那个她一心一意对待的男人,不仅纵容其他女子毁她清白,还一脚踹伤她五脏六腑。 她仿佛天塌了一般,痛心无力。 瞿绾眉连忙唤道:“来人,快,去叫大夫!” 柳香丝毫没在意自己的伤,捂着胸口面容狰狞地继续朝章莺莺门口爬去,一边爬还一边哭喊道:“二爷!二爷......” 也不知她现在痛的是腹部,还是心。 瞿绾眉见到眼前之景,脑海中不知不觉又浮现出前世的种种。 柳香现在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当初的自己,同样的雨天,同样是护着章莺莺,同样是毫不留情的一脚。 唯独不同的是,柳香是真心爱宁彦,而她却是不满心的不甘,不甘自己数年芳华到头只换来他的无情和狠毒。 如今再看,她只觉得可笑。 可笑她们为一个如此薄情的男人,伤神自扰,自作自受。 雨水打在地上,将血一点点蔓延开来。 女使们一同将柳香抬进屋,帮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很快有大夫赶来,不过被荣儿拉进章莺莺的屋里。 玉瑶还想要去叫大夫,却被柳香拦住。 她躺在床上,眼底青紫,唇色发乌,昨日的戾气也全无:“玉瑶姐姐,不用了,我的伤不重。” 玉瑶不喜她,但也不喜欢章莺莺,她就不想章莺莺得意:“那可不行,大夫还是要请的。” 说完,派小厮去把城南最好的大夫请来。 瞿绾眉见着事已解决,转身准备离开。 柳香屏退左右,忍痛从床上下来,走到瞿绾眉跟前,扑通一声朝她跪下:“二少奶奶。” 瞿绾眉脚步一停,冷言道:“柳姨娘,章姨娘那边已无碍,你早些休息。” 柳香满脸泪痕,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头:“二少奶娘......今日之事......多谢......” 瞿绾眉受她这么一拜,十分不适,直言道:“你不用谢我,我今日之举并不是帮你。” 这是实话,柳香挑拨离间在先,她没有帮她的理由。 她今日出手,只是不想看到章莺莺的奸计得逞。 柳香继续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谢您,无论是出何原因,在这府里,您是唯一替我说话的人。” “只有您知道,我不会私会外男,只有您知道我不屑于做这种龌龊之事。” 瞿绾眉脚步一顿。 在她来之前,柳香其实已经派人去周氏跟前求情,但是周氏并未理会,甚至将她的女使训斥出去。 还有宁老夫人,钱氏,她们一个个闭门不见,甚至骂她下贱。 深宅女子一旦和清白挂钩,人人避之不及。 她们已经预判了柳香的死期。 柳香又再一次朝瞿绾眉磕头:“我向来知恩图报,当初夫人救我于水火,我帮她入府做通房给她当探子。” 瞿绾眉侧眸看向她。 柳香捂着肚子,额头流出层层冷汗,继续磕头,哽咽道:“二少奶奶,夫人给的‘送子汤’就不要再喝了。” 瞿绾眉眸一怔。 柳香强撑着身子,再一次磕头:“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奢求二少奶奶原谅,但求这番言语能报二少奶奶今日之恩。” “请......二少奶奶......务必......小心夫人!” 第38章 她话落,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地不起。 这时玉瑶带着大夫跟来,她和柳香的女使一同将柳香扶到床榻上。 宁彦的这一脚踹得不轻,不仅踹坏了五脏六腑,还踹坏了她那颗赤诚之心。 章莺莺还真狠毒,用世家府邸最看重的女子贞洁对付柳香,从未想给过她活路。 即便今日瞿绾眉已经证明她的清白,但人言可畏。于宁彦而言,柳香已经变成一个毫无价值且沾染晦气的弃子。 柳香躺在床榻上已了无生气。 大夫的医术再高,能救活一个人,却救活不了一人的心。 瞿绾眉从知道宁彦在她房中发现男子腰带开始,就已经预料到柳香的结果,与其说她没有帮她,倒不如说她帮不了她。 柳香再次叫住她:“二少奶奶!” 瞿绾眉停住脚。 柳香问:“你可有对二少爷动过真心?” 瞿绾眉听后仔细想了想,前世奉旨成婚,她一直秉着夫妻之职,恪守本分,虽欣赏过他的才华和容貌,但真的有动过真心吗? 她没有答案。 柳香见她未言语,长叹一口气道:“二少爷真是不知好歹,放着府里这么好的二少奶奶不要,偏要喜欢那章莺莺......” “倒是我,没生得好家世,也没生得好容貌,伺候多年都不得他一丝情义......到底是我配不上他......” “柳香。”瞿绾眉叫住她,“错了。” 柳香疑惑问:“什么?” 瞿绾眉眉宇柔和,缓缓回:“本是春风道薄情,莫恨红颜留不住。男人的始乱终弃,与你自身又有何关联?” “他们的喜爱与否,从不是丈量女子的规尺。” “柳香,到此时,你还不明白?” 柳香眼波怔,也不知是否有听懂,良久后,只见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二少奶奶......多谢......” 瞿绾眉见到那抹笑,无奈地长呼一口气,扶着丹烟的手,转身离开。 大雨继续下,乌泱泱的天像是被捅破了一个窟窿一般,雨水从洞口倾泻而下,浇灌着整座府邸,直到第二天清晨,这场大雨才停歇。 瞿绾眉刚刚起床,忽然听到门口哐当一声响。 她掀开帘子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口洒了一滩水,玉瑶和丹烟慌慌张张地收拾着地上滚落的铜盆。 “出了何事?”瞿绾眉穿好衣裳,来到她们跟前。 玉瑶和丹烟做事一向谨慎,不会轻易打翻脸盆。 果不其然,丹烟起身来到她跟前,敛住双眸正色回:“小姐,柳姨娘......她殁了。” 瞿绾眉脚步一顿,蛾眉微颦,沉声问:“什么时候殁的?” 玉瑶连忙道:“就在昨夜,小姐你快去瞧瞧吧,柳姨娘的尸身现在还挂在前堂。” 瞿绾眉大步跨过门槛,朝院外走:“快带我去!” “是,小姐。”丹烟和玉瑶赶忙走到瞿绾眉身旁开路,将她带去前堂。 数日前,宁老夫人还带着一众女眷在这里逼着瞿绾眉替宁彦娶平妻,宁公爷带着美貌的妻妹上门逼迫自己的夫人妥协。 威严的厅堂用陈旧的红木所建,下过雨后,因为潮湿而泛黑。 仅仅是走到院门口,就能感觉到里头黑压压一片。 瞿绾眉来到院里时,只有柳香身旁的女使在,她靠着在门旁,怔怔地看着房里悬挂着的人,没有哭也没有闹。 瞿绾眉放缓脚步,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清冷肃静的堂屋正中,那宽大的匾额下悬挂着柳香的尸身。 她穿着一身洁白长裙,发上别着一枚木簪,木簪上开着宁彦最喜爱的白梨,发丝下脸庞乌青,白皙的脖子被白绫勒得青紫。 第39章 院内冷风吹来,她垂着四肢的纤细身子,随风荡漾,面容未见丝毫痛苦,死得坦然,却又死得不甘。 头顶那上写着“德被桑梓”四个大字的匾额还在门外的丝丝微光下闪着金光。 点点金光穿过微风折射在柳香的脸上,像阳光穿过树叶洒下光斑,乌青的脸在光斑之下黑气袅袅,紧闭着的眸睫毛反光,仿佛随时能抬起双眼,怒目而睁,仅是轻轻一瞥,就能看得人头皮发麻,阵阵恶寒。 玉瑶和丹烟站在门口低下头不敢直视。 瞿绾眉却盯着看了良久,直到身后传来尖叫声。 “啊!” 一声刺耳的叫声,像昨日那道划破天际的惊雷,彻底掀开了宣国公府数十年来的平静。 院内树叶随风而落,明明是初春,却如深秋般萧索。 很快,宁老夫人,宁公爷,周氏,钱氏,府内一众庶子庶女小妾女使全都赶过来,他们涌到院中,看到堂中的悬挂在梁下的尸体,纷纷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宁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悬挂着的尸体,一双发黄的眼珠惊恐地从三角眼里蹦出,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前堂是什么地方,是他们宣国公府的正堂,平日会客的地方。 往日一些妾室在后宅死了就死了,花点银子打点一下,没有几个人知晓。 可如今竟闹到前院来,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宣国公府可是要丢尽脸面。 宁公爷心疼地看着堂正中的匾额,脸发黑,抖着胡子,厉色道:“来人!快!快把她弄下来!快!” 小厮们听罢,纷纷上前去搬柳香的尸身,可是他们才靠近,一张写满字的字条突然从尸身上掉落下来。 众人哗然,吓得纷纷捂面哄叫。 宁公爷当即呵斥:“还不快点!” 小厮们无奈,只得畏手畏脚将字条拾起来交给宁公爷,转头回去将柳香的尸体搬下来。 从尸体的痕迹来看,柳香自缢而死。 宁老夫人捂着口鼻,指着瞿绾眉责备道:“这个柳香是你房里的人?作为正室,怎么连个妾室都管不好。” 瞿绾眉朝他们福礼,将昨日之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全盘托出,话末时还故意提高语调道:“老祖宗,此事您应该知晓才对,昨夜柳香房里的丫头可去您房里求过您。” 宁老夫人的嘴当即被堵住,扭头看向周氏,再次责备道:“章家那小丫头还真是厉害,才进府几日就惹了人命!” 周氏脸色也不好,昨日还没从自个庶妹那里回神,今日就遇到这种事,冷声回:“母亲,此事还是等彦儿来之后再说。” 府里的人都已到院中,只有宁彦和章莺莺迟迟未来。 宁公爷把手上那张字条看了又看,等见到宁彦赶来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训斥道:“瞧瞧你干好事!” 说罢,将手中的字条重重甩在宁彦的脸上。 他和章莺莺方才还在屋里卿卿我我听到下人说柳香自缢在前堂,这才匆匆赶来。 他将字条拿在手中看,是柳香写下的绝笔书。 前半部分倾述着对宁彦的深情,后半部力证着自己的清白,唾弃着章莺莺的狠毒。 宁彦看着看着,手不知不觉抖了起来。 宁公爷呵斥道:“看清楚了没有?!” 宁彦忙点头:“爹,看清楚了。” 宁公爷将眸光瞥向一旁的章莺莺,指着宁彦的鼻子骂:“每日不专心读书,一门心思扑在女人身上,这才娶妻几年,就连纳四位妾室!你好大的脸面!” 第40章 “妾室纳就纳了,还跟着祖父学起来宠妾灭妻!这个章氏今日害的是府妾室,明日害的就是你我!” 一句话刺痛了一个院里的人,宁老夫人拉下脸,干脆侧过身不管。 周氏余光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周三小姐,也侧过身,将脸上的嘲讽藏住。 章莺莺蜷缩着身子,被吓得心惊肉跳,整个身子都跟着一颤,额前的几缕头发零落地披散开。 宁公爷继续训斥道:“若真是容貌出众的女子罢了,竟是这么一个红颜祸水!” 章莺莺犹如被雷劈过,手足无措地慌乱跪地道:“老爷,婢......” 宁公爷不等她开口,再次厉色骂道:“公府正堂,哪能轮到你这个贱婢说话!” 章莺莺身子再次一颤,手下帕子掉落,慌慌张张捡起来,将头埋到地面上:“是......是老爷。” 她再怎么有野心,也逃不过小门小户的出生,一个七品官员的女儿哪里看过这种阵仗,现在根本就不敢抬头。 宁彦嫌恶的地瞅她一眼,没有再像过去一样站出来替她说话。 作为目前国公府唯一的嫡子,他还从未当众受过这样的训斥,心中那份对柳香仅有的怜惜,现在已变成怒火,对章莺莺日益减少的怜爱已也变成恨意。 在他看来,若不是因为这两个女人,他也不会受此一遭。 宁公爷今日怒火正盛,指着宁彦的鼻头再次骂道:“你不要以为你大哥一死,你就能承袭我国公府在府中肆意妄为,还有数月就要科考,你若未能登榜!这辈子都别想做我选宣国公府的世子!” 宁老夫人前几日被宁彦气得不轻,当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拉踩道:“没错,我们宁家又不仅仅只有你一个儿子,没了你,还有崇远,还有你姨母肚子里的孩子,你若担不起这世子之位,就不要再担!” 人群里的周氏猛地抬眸,面色极为难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她,今日双手也紧捏着帕子,生出一层冷汗。 宁彦这下慌了,扑通一声跪地道:“父亲,我知错了,是我不该沉迷女色,听信他人谗言闹得后宅不宁!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踏入青石院一步,直到科考为止!” 宁公爷按着起伏的胸口,这才稍冷静下来:“好,你记住今日说的话!” “来人!”他大声朝身后小厮唤道:“去,把尸首带下去,全府上下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要提及此事!不然,家法伺候!” 围观的人纷纷行礼道:“是,老爷。” 小厮趁着这个空档,动作迅速地将柳香的尸身抬下去。 随着他们一走,偌大的堂内又恢复如往常的晦暗,好似柳香从未来过。 瞿绾眉冷冷看着他们,整个府邸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因为柳香命殒而悲伤,他们只在乎宁家的名声。 宁公爷今日看似这般愤怒,无非是因为忌讳有女子的血染在他的匾额上。 这块匾额是当年他们老太爷祖上被封做宣国公时圣上亲自所写,寓意非凡。 德被桑梓...... 他们一家,哪有一点衬得上这四个字? 她暗自在心中发笑,侧身朝丹烟小声吩咐道:“去,跟上他们。” “是,小姐。”丹烟将身子隐在人群中,静悄悄地离开此处。 眼看事情已解决,宁老夫人又站出来道:“此事皆由章氏陷害柳香而起,她不得不罚。”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第41章 章莺莺跪在角落里胆战心惊,吓得只剩下半条命,现在只能仰仗着自己的肚子,给自己谋一条活路:“老祖宗,您们就看在婢妾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就饶婢妾这一次吧!” 宁老夫人三角眼微眯,挑眉看着章莺莺,厉声道:“你身怀有孕,肚子里还有着我们宁家的种,自然不能随意责罚,那从今日起,贬为贱妾,罚月银三月。” 偏房妾室里,贵妾良妾和贱妾完全不同。 贱妾为奴,有奴籍在身,将来若是宁家想要她死,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 章莺莺作为官家小姐,现在要被贬成奴籍,别说是正室,那日后到人前都只能是卑微的奴婢。 章莺莺心中很是不甘,但是却又不敢反驳,虽被贬做贱妾,但至少命还在,她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咬牙乖乖磕头领命:“是,老祖宗。” 抬头之时,她的余光扫向瞿绾眉。 瞿绾眉抬眸撞上她的眸光,给她一个极深的眼神。 章莺莺紧绷的心再一次断裂,屈辱,不甘,怨恨齐聚心头,想要发泄,却又无能为力。 此刻的章莺莺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压着后脑勺,按进泥地里,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满腔怒火却只能在泥地里挣扎着仰望站在高处的瞿绾眉。 瞿绾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晃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日后,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贱妾。 宁老夫人和宁公爷今日没有对瞿绾眉发难,昨日她的处事风范,已是正室典范,更无从挑剔。 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昨日要不是瞿绾眉挑破章莺莺陷害柳香一事。 那柳香就算是死,也是畏罪自杀,和这些人没有一点关系,跟府中声誉更没有关系,毕竟只是个小妾。 可现在不一样,宁家二少爷明知妾室之间栽赃嫁祸,却逼死良妾,说出去任谁都要编排几句。 他们心中都窝着气,却谁也不敢言。 众人匆匆散去,留下瞿绾眉和玉瑶。 瞿挽眉转身回到春江苑,重新按照贱妾的规矩,给章莺莺另寻一处屋子,是青石院的西厢,比现在她所住的地方更加简陋,一切以奴婢为准。 等安排下去后,丹烟回到屋内:“小姐,婢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柳姨娘的尸身调换出去。” 瞿绾眉点头:“嗯,好好将她安葬。” “是,小姐。”丹烟行礼退到一侧。 这时,她身后走来一位女使,女使是柳香身旁那位贴身侍女,叫月棠。 月棠扑通一声跪地道:“多谢二少奶奶厚葬我家姨娘。” 月棠过去和柳香当初一同进府的女使,二人不仅是主仆关系,更是情深义重的姐妹。 她眼睛红肿,怕是已经哭了一宿。 瞿绾眉叮嘱她道:“你起来吧,日后莫要再跟人提及此事。” “是,二少奶奶。”月棠起身擦了擦脸上泪痕,声音还有些嘶哑。 瞿绾眉继续道:“日后你就待在我院里,做个二等女使。” 月棠跪地作揖:“是,二少奶奶,婢子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好好报答二少奶奶。” “报答就不用了,念着你主子的好就行。”瞿绾眉话落示意丹烟将她带下去。 昨夜丑时,众人都在熟睡时,是月棠悄悄敲响了瞿绾眉的门。 她哭着告诉瞿绾眉说她家姨娘在房中自缢而亡。 瞿绾眉惊坐而起:“可有喊过大夫?” 月棠一已是泣不成声:“婢子......婢子......赶到的时候姨娘已经气绝......” 第42章 瞿绾眉没想过柳香会因为宁彦的一脚,而选择赴死。 “我家姨娘一心只为二少爷,可二少爷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昨日二奶奶走后,姨娘腹痛难忍想要去唤二少爷,却被二少爷告知,让她自生自灭。” “姨娘本就心死,听到二爷的话更加伤心欲绝,不恋凡尘,只求一死。”月棠泪声俱下,红肿的眼睛已经看不清路。 瞿绾眉听后,沉思良久,没有急着去给柳香收尸,而是问了月棠一句话:“你家主子就这样自缢在屋中,就算是死,也没有人会替她说话,你想不想替你家主子报仇?” 月棠哽咽着点了点头:“婢子深夜来寻二奶奶就是想来求二奶奶替婢子姨娘做主!她不能就这么白白去死!” 瞿绾眉站起身道:“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回房用你主子的笔迹写下一封书信,随后去前堂等着,记住一句话,你家主子是在前堂自缢,知道没有?” 月棠并未多问,重重点头,眼里都是想要替柳香报仇的决心:“是,二少奶奶。” 当晚,瞿绾眉派出院中身手极好的侍从悄悄将柳香的尸身偷出,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移到前堂的匾额之下,白绫还是那道白绫,伤口还是那道伤口,凳子,书信,一应俱全,只等着天亮时,被路过的女使发现。 此事只有她还有丹烟月棠知晓,就连玉瑶她们也瞒着。 现在事情已了,柳香的清白被保住,宁彦被宁公爷厌弃,章莺莺被贬为贱妾,也总算是没枉费她一夜的功夫。 此刻,窗外已经放晴,泥地上任旧都是水坑,雨水能冲刷泥污,却扫不去满地疮痍。 成群的白蚁正撕咬宣国公府里陈旧烂木头,外面的人如何将它装裱得光鲜靓丽,里头早就空了。 一条人命,就像一缕单薄的清风,吹散之后,无人知晓。 宁彦自从被宁公爷斥责后,还当真没有再去过青石院。 章莺莺也带着自己进府时的包袱住进西厢。 西厢内阴暗潮湿,老鼠四处乱串,蜘蛛满地爬。 章莺莺才入府一月不到,便大起大落,浑身是伤,在住下的第一晚,她就有小产之兆。 荣儿看着那褐色的血,大惊道:“姨娘,你......你见红了!婢子替你去叫大夫!” 章莺莺赶忙叫住她:“不用去!” 荣儿回头:“为何?姨娘,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可万万不能有事啊!” 章莺莺起身拽住她的手臂:“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今日我这个孩子要是保不住,你我都得死在这府里!” 荣儿怔住,眼睛红红:“姨娘,可是你现在不请大夫来,孩子出事,我们不是一样得死!” “不!今晚只要大夫不来,无论出了何事,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在。”章莺莺坚定道。 荣儿看着她,似乎明白她的话,缓缓退回步子。 章莺莺松开她的手,吩咐她道:“今日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出了何事,你就都当做不知道!” 荣儿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无奈回:“是,姨娘。” 章莺莺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她娘之前给她的保胎丸,连倒出十多颗药丸握在手心,转身走到床榻上坐下。 她想赌一把,赌自己的孩子能熬过今晚。 潮湿冰冷的被褥,满屋子的霉味,章莺莺这回没有再想之前那般埋怨,她咬着牙承受着这一切,一口一口吞下保胎丸。 青石院里另一处屋子里,梅落披着斗篷匆匆离开。 第43章 瞿绾眉刚准备睡下,丹烟走进来说道:“小姐,梅姨娘来了。”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瞿绾眉问。 丹烟回道:“梅姨娘双眼无神,眼底发青,怕是因为今日那事受惊不小。” 瞿绾眉这才想起来,白日在前堂好像未瞧见她,也不知她躲在哪个角落:“嗯。让她进来吧。” 丹烟应后,转身去将梅落带进来。 瞿绾眉坐在贵妃椅上画着绣花花样。 “二少奶奶!”梅落小跑进来,不等瞿绾眉反应过来,直接跪地扑进她的怀里嘶声痛哭。 瞿绾眉被她这样的举动惊愣住。 “梅姨娘!”丹烟皱着眉头,准备上前将她拉开。 梅落死抱着瞿绾眉,哭道:“二少奶奶,您一定要救婢子,婢子不想跟柳香这样就孤零零地去死!婢子想好好活着!” 她话到此时,泣不成声几度哽咽:“二少奶奶!我们这些个做奴婢的,也只是想谋口饭吃,一心就是争着一条活路,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婢子不想像柳香那样到头来只剩下一具寒尸!二少奶奶!救救婢子吧!” 瞿绾眉双眸眼波微凝,缓缓抬起手,示意丹烟退下。 丹烟收回手,退到一侧。 瞿绾眉扶住梅落,朝她问:“你为何突然这么说?” 梅落抽泣道:“二爷的后院里就婢子这几人,章莺莺她现在害死柳香,那下一个一定就是婢子!二少奶奶,她这么心狠,婢子怕步柳香后尘,死去全尸啊!” 梅落现在当真是栗栗危惧,她在看到柳香尸身的那一刻,眼前就已经浮现出自己死去的模样。 瞿绾眉眉心微皱,若是按照前世来,柳香和梅落的确都会死在章莺莺的手里。 她没有反驳。 梅落抱着她的腰,哭得泪眼婆娑:“不仅仅是章莺莺,还有夫人,若是夫人知道那晚是我,定也不会放过我。” 瞿绾眉顿时嗅到什么特殊的东西,缓和语调朝她问:“夫人?关夫人何事?” 梅落一边哭着一边回道:“二少奶奶,三年前,婢子夜里路过后院,不小心见到夫人和外府男子私会!” 瞿绾眉很是诧异,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还从未听说过此事。 周氏身为国公夫人居然私会外男?! 瞿绾眉惊讶过后,再次朝梅落再次正色问:“夫人私会外男,此事可当真?” 梅落吸了鼻涕,重重点头:“当真,我就躲在他们身后,清清楚楚见到夫人歪着嘴靠在那男人白溜溜的膀子上!” 瞿绾眉眼眸一转,问:“那男人是谁?” 梅落摇了摇头:“婢子只看到那一身白肉,没瞧见正脸。” 瞿绾眉颇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沉默良久,唏嘘道:“婆母整日副正派模样,还以为她对国公爷忠贞不二,没想到她竟会做出私会外男一事。” 梅落跪到她身后:“婢子瞧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但是那的确是夫人,夫人当时那张陶醉的脸婢子到现在都忘不了。” 忠贞之人死在一尺白绫之上,真正祸乱的人却站在高处拿着那道尺比量着她们众人! “还真是可笑!”瞿绾眉冷笑出声,清丽的眸眯成一条线,垂下的长长睫毛挂着少许泪珠,有嘲讽,有欣喜,有抓住仇人把柄的快意。 梅落朝着瞿绾眉重重磕头:“二少奶奶,求您救救婢子,夫人若是知道婢子发现此事一定会杀婢子灭口。” 瞿绾眉转过身,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着长长,两鬓的步摇随风荡了两下后稳如磐石:“此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第44章 梅落甩着脸上的泪珠,将头摇成拨浪鼓:“除了二少奶奶之外,婢子谁也没说。” 瞿绾眉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好。” 梅落抬头忽而眼睛一亮:“二少奶奶是愿意救婢子。” 瞿绾眉走到她跟前,弯腰拿指腹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你既然来求我,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得先救我。” 她的手长年握针不像平常女子光滑,擦在脸颊上有轻微的颗粒感,梅落吸了一下鼻涕,圆圆眼睛下方的脸颊晃过一抹红晕,泪光少了几许,她双手相叠在额前俯身将脸贴再地上,朝瞿绾眉行了一个大礼:“二少奶奶请吩咐。” 自从上次梅落将章莺莺从宁老夫人女使手中的字条掉包过后,瞿绾眉已经许久没有唤她做事。 这次柳香的死,让她看透宁彦,心底更加恐慌,于她而言现在瞿绾眉已是她唯一的出路。 瞿绾眉将她扶起来:“这几日宁彦不能来青石院,你便去他房里找他,帮我定住他的一举一动,若是有消息立马派人来告诉我。” 梅落乖巧点头:“是,二少奶奶。” 瞿绾眉尔后又叮嘱道:“想要在这府里保命,一定要切记一条,凡事要小心谨慎,吃食住行,早查晚省,不要让人有机可乘。” 梅落十分受教地点了点头。 瞿绾眉朝身旁的丹烟唤道:“你从明日起派一位女使护在梅姨娘左右。” 派女使前去除了是保护梅落之外,也是为了方便监视梅落的一举一动。 就像刚才她说的一样,凡事要小心谨慎,她不会给任何人背刺她的机会。 梅落心里明白,但她一心活命,其他的一切并不在意,真心朝瞿绾眉谢道:“多谢二少奶奶。” 瞿绾眉缓缓松开她的手,温声道:“去吧,夜里天凉,早些回去歇息。” 梅落用力揉搓掉脸上的泪痕:“嗯,婢子这就退下。” 她的脸颊被搓得通红,耳朵被夜风冻得微微发紫,不似平日俏皮灵动,反而惹人怜。 瞿绾眉转身让丹烟拿披风给梅落披上。 梅落拉着披风回头看瞿绾眉去,不知怎么的眼睛又红了。 瞿绾眉知道她又要道谢,随即抬起手笑道:“回去吧,再晚一些,府里人都醒来,可都要知道你跑我这儿来哭了。” 她的笑柔若春波,淡如秋水,旁人瞧着再满溢愁绪的心也会豁然开朗。 梅落拉披风,一扫方才愁怨点头,终露笑颜:“是,二少奶奶。” 丹烟扶着她,将她送出门外。 瞿绾眉在原地深思良久,等丹烟回来后,她立马派人去盯着周氏。 周氏比府中其他人都要难以盯梢,院子四周都是她的人。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来日方长,周氏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到那时瞿绾眉定会好好让她在阖府上下露一脸。 看看什么叫做放荡。 瞿绾眉分了三拨人,一拨人盯着章氏,还有两拨人盯着周氏和宁彦。摄政王的事情她也不敢闲着,翌日晨起时分,早早出门,去往南街的商铺给他寻上好的香云纱。 他们瞿家在南街一共有十多间铺子,大多以卖丝绸锦缎和大米为为主,香云纱得在街尾赵家布庄购买。 布料的选择不能大意,必须得由瞿绾眉亲自出马。 瞿绾眉低调出府,戴着白纱斗笠和玉瑶走在繁华的街道。 宁府的女子很少有独自上街的机会,玉瑶难得出府,既兴奋又高兴,尤其是见到自家铺子,时不时踮起脚朝铺子门口指去。 第45章 “小姐,你瞧,我们家的米铺。” “瞧,我们家的胭脂铺。” “瞧,还有我们家的绣庄。” 瞿家除了在京城有商铺之外,在大成国十三个州府都有产业。 瞿绾眉出嫁之前时常会帮着瞿老爷一同管理家中产业。 出嫁后,瞿老爷将京城的二十五间铺子都分给瞿绾眉,每月有掌柜按时将入账的银两交给她,可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宁彦不仅惦记着她这份家产,还惦记着她整个瞿家。 前世他当上丞相之后,对瞿家进行打压,以贿赂官员,私通外敌为由将其抄家。 说是抄家,其实就是想要将瞿家的万贯家财占为己有。 瞿绾眉看着跟前热闹的商铺,感慨万千,这一世没有人能将这些东西夺走。 二人走到赵家布庄的门口,玉瑶笑着跨门进屋。 瞿绾眉在门口停顿片刻,拉着裙摆抬步进屋,刚走到门口,余光不小心瞥向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只见宁彦带着一位小厮正鬼鬼祟祟地朝巷子里走。 瞿绾眉脚步一顿,心中略有些疑惑。 这个时候宁彦应该还被罚在家中做文章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小巷子里。 她今日出门只带了玉瑶,眼看宁彦就要离开。 瞿绾眉转身朝玉瑶唤道:“玉瑶,你先替我看看布,我去去就来。” “小姐,您去哪儿?”玉瑶追过去问。 瞿绾眉还没来得及回话,大步朝宁彦追去。 好在她今日戴着斗笠,旁人瞧不出来,她悄悄跟着宁彦穿过三条小巷,来到一处破旧的宅子前。 宅子不大,门口的红门早已褪色,大概是哪户落魄人家。 宁彦带着小厮推开门,朝里走去。 瞿绾眉停在门口,没有再往里继续走。 只见院子里传来谈话,是女子的声音:“这次又要写什么文章?” “以成州暴雨为题,写出三千论证。”是宁彦的声音。 女子干脆答:“好,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往日只要十两,你这次要我三十两。”宁彦语气里透着不悦,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模样,反倒像街头卖菜讨价还价的摊贩。 女子回道:“我家父亲病情加重,积蓄药钱,三十两,你若是不愿意,就另寻他人。” 宁彦明显变得暴怒,不知将什么东西重重放在桌上:“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剩下十两,我来取文章时再给你。” “行,银子我收好了,公子慢走。”女子语气轻快,给宁彦下逐客令。 文章?!银子?! 瞿绾眉惊诧不已,她一直以为宁彦才华出众,在治国上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然也不会连中三元,状元及第。 没想到,竟然这些也是假的,他往日里人人夸赞的好文章都是从那位女子手中所买。 荒唐至极! 她摇摇头,露出自嘲的笑,上一世的自己竟栽到这么一个男人身上,他能有什么?一副只会骗人的皮囊?! 瞿绾眉一想到前世的种种,脏腑乱搅,痛苦不已,为这么一个男人赔上一生,她真是个蠢货。 院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宁彦已经谈好价格来到院门口准备离开小院。 瞿绾眉当即回神,立马转身朝巷子右侧走去。 她记得,在这附近有个茶楼,够她藏身。 宁彦来到院门口,隐约听到脚步声,眉头顿时一皱,立马朝院门口看去,见到一缕发丝,大喊道:“谁在哪里?!” 瞿绾眉听到声音,加快脚步,来到茶楼的后院,动作迅速地推开身侧的一道深灰色的木门。 第46章 “给我站住!”宁彦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狭小的巷子里甚至能听到他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声。 瞿绾眉沉下忐忑的心,提着衣摆大步跨过门槛,朝这扇灰门里奔去。 门口是假山流水,通往着南街最昂贵的茶楼,瞿绾眉穿过溪流,映入眼帘是一道狭窄的楼梯。 “在这里,快给我追!” 宁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瞿绾眉凝着眸,稳住步履朝楼道跑去。 黄杨木所制的楼梯被她踩出轻微的哒哒声,楼上的侍卫闻声朝这边看来,想要阻拦,但却被屋里头的人拦下,并命他退到暗处。 瞿绾眉快步上楼,刚来到二楼的长廊内,宁彦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快,她就在上面,给我追!快!” 瞿绾眉的心随着脚步扑通扑通跳着,她环顾四周,停下的脚步,仅有数秒稳住慌乱,抬头锁定跟前的一道厢房门。 那是一面用黄金竹编制的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而且门口并未有侍从把守,里面一定无人。 来这座茶楼来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宁彦想要寻人,不可能随意闯进每一间厢房都细细查看。 瞧着不宜随便踏入的房间,眼下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她拿定主意,推开房门冲进屋内,转身将房门关好。 瞿绾眉背靠着门,紧悬的心渐渐松下,谁知,她刚要抬头朝房内走时,却见到前方椅榻上端坐着一位男子。男子一身玄色广袖常服,头上戴着银镂发冠,手中还握着一盏琉璃杯子。 他的衣摆和袖口的襕边上绣着月白色的山河纹,辽阔江河气势磅礴,一丝一缕都彰显着他尊贵至极的身份, 瞿绾眉大骇,还来不及思考他是谁。 男子已抬起眼睫,朝她看来。 一双乌黑深邃的眸蒙着一层缥缈的雾,宛若如一汪幽暗清冷的深潭荡着微波朝她肆无忌惮地入侵,瞿绾眉呼吸一滞,在狭小的空间里,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和松木香。 熟悉的香味,瞿绾眉眸光凝出光,刚要开口。 只听到身后的门外又响起宁彦的声音:“在这里,快给我追!” 瞿绾眉的心一紧,抬手朝跟前男子行礼:“公子,小女子被匪人所追,想在此处藏身片刻。” 男子放下茶杯,并未回她的话。 门外依稀传来争论声。 “少爷,这里不能进,二少爷。” “里面没人,为何不能进!” 瞿绾眉见着宁彦执意要破门而入,目光落到男子身后的屏风,现在只要她躲到屏风后,就能逃过一劫。 然而,她才刚跨出一步,跟前的男子突然起身打掉她头上的白纱斗笠,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旁,与自己并肩坐下。 柔软的垫子,她的身子紧挨着一旁的陌生男子。 春季的布料不厚,甚至能感觉到彼此传来的温度。 瞿绾眉的头脑在这一瞬间里变得一片空白,耳朵旁发出呜呜的声音,理智让她警惕地侧过身想要挣脱男子的手。 谁知就在这时,宁彦突然一脚踹开房门,冲进房内。 瞿绾眉的心忽地跳到嗓子眼,背脊僵住。 此刻,她身为国公府内妇,竟坐在一位外男身侧,而她的夫君正巧就在她侧身的数步之外。 宁彦心急寻人,形色匆匆,闯进屋还未看清屋内的人,传来一声威严的冷呵:“放肆!好大的胆子!” 宁彦一惊,忽的扑通一声跪地道:“宣国公府次子见过王爷。” 第47章 他躬着身子,脸朝下,毕恭毕敬地行礼。 男子冷眸打量他,若有所思地念道:“国公府......宁彦......” 他声音非常独特,低沉慵懒,像十里寒池里雾帘里响着一颗颗破开的水泡。 瞿绾眉心中了然,果然是他,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前几日,她还隔着帘子帮他量身。 摄政王身材高大,即便是坐着也比瞿绾眉高一个头,她的手腕还被他抓着。 宽大的手掌指腹接着厚重的茧,磨得她白皙的皮肤微微刺痛。 小小房间的空气变得稀薄,她的呼吸在极力压制下,变得一长一短,心跟此起彼伏地律动,浑身血液涌上头,额心流着少许冷汗,双手僵如寒石,恐惧,不安,忐忑像一把利刃正一点一点凌迟着她。 此时此刻,宁彦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她。 到那时,他就会见到自己瞧不上的正房娘子,正倚靠在当今最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身边。 无论是愤怒还是震惊,都会变得无力,他只能咬牙咽下嫉妒和羞辱。 当然,等回到府中,他一定会以私会外男之由,给她定罪,让她无地自容,她瞿绾眉的复仇也会戛然而止。 瞿绾眉垂着眸脸色极为难看,在这等待的数秒里,她变得异常冷静,缓缓抬起右手用力拽住摄政王的衣袖,指尖抠了抠他衣角的绣花。 她在赌,赌摄政王会救她。 摄政王的眸一垂,轻轻落到她捏着自己衣袖的指尖。 眼看宁彦要起身,千钧一发之际,摄政王冷声打断道:“来本王房里是为何事?” 他语调略高,像一堵无形的墙,死死压制着宁彦。 在朝中,回摄政王的话得行礼低头,这是规矩。 宁彦继续躬着身子,将头压得低低的,丝毫不敢抬眸看摄政王:“臣今日在小巷里遇到一名偷窃者,一路追过来没想到闯误王爷的厢房。” 和瞿绾眉不同,摄政王安然自若,丝毫未有任何窘迫之意,他继续紧握着瞿绾眉的手腕,朝宁彦冷声威严道:“这屋里只有本王,难不成宁公子是想说本王是偷窃者?” 宁彦没有怀疑摄政王的话,在大成国任谁也没有胆量敢闯进他的房间,更不会有谁能够让摄政王出言包庇。 他眉头紧皱,生怕自己会得罪摄政王,连连道:“是臣太过莽撞,请摄政王责罚。” “罚,当然要罚。”他说着,故作深思片刻后,侧眸看向身侧瞿绾眉,道:“你打扰本王与美人相会,害本王兴致全无,去吧,最少得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是重刑,能要人命。 宁彦身为世家公子还未入朝廷,哪见过这般阵仗,急忙磕头道:“臣知道错了,请摄政王饶臣一命。” 瞿绾眉虽侧身对着他,但听他们二人的谈话,已经感受宁彦的害怕和恐慌。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 果然,权势真是个好东西,位高一层,就能压人一寸。 她已经没有像方才那般紧张,坐好身子,偷偷侧过眸,冷冷看了宁彦一眼。 宁彦将脸贴地,跪得老老实实。 摄政王松开瞿绾眉的手,继续端起手中的茶盏,慢悠悠喝着茶,吩咐道:“不如,你就这样一路三拜九叩离开这茶楼,本王便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今日茶楼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是有不少达官贵人在此处饮茶,宁彦三跪九叩出门,定会惹人围观,命是保住了,这脸皮怕是要丢尽。 第48章 宁彦咬着牙迟迟未回话。 摄政王忽地将茶盏放在桌上,眼眸一抬,冷厉道:“怎么?你不愿?” 头顶传来的声音明明轻而缓,却压迫感十足,犹如一柄寒气逼人的利剑抵着宁彦的喉咙,他不敢不照做,再次行礼:“臣愿意,臣自当领罚。” 话落,他躬身站起朝后退出两步,抬手跪膝磕头,朝屋内之人行三拜九叩之礼。 一拜两拜三拜,他低垂眉眼,战战兢兢,丝毫没有功夫去打量堂内之人,更不会想到自己此时正卑躬屈膝叩拜的人是他一直瞧不起的商贾之女,那个他极为厌弃的原配夫人。 瞿绾眉并肩坐着在摄政王的身旁,挺直背脊,居高临下地静静看着宁彦就这么一拜又一拜地离开厢房,那个过往在她跟前扬着下巴趾高气扬骂她低贱的男人,现在却像狗一样匍匐,她不再像方才那般惶惶,眉宇之间甚至多出一丝畅然的快意。 直到他的人影消失在高高的门檐下,她才缓缓回神。 门口的护卫走上前来,将门关好,原本喧闹的茶楼再一次变得安静。 瞿绾眉移步起身朝后退出两步,有条不紊地给摄政王拜行大礼:“多谢王爷的搭救之恩。” 她面色从容仪态大方,娉婷婉约的身姿在一向无人敢直视的摄政王跟前像冬日底下不卑不亢的雪松。 摄政王重新端起自己的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罢了,起身,不必多礼。” “谢,王爷。”瞿绾眉缓缓收回礼。 摄政王放下手中杯盏,幽幽起身,看向一旁他丢弃在角落里的斗笠,轻笑道:“国公府的轻纱斗笠,夫人下次还是要小心为妙。” 今日之事着实唐突,瞿绾眉也没想到会闹到他的跟前,坦然道:“家中丑事,让王爷见笑。” 摄政王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笠,移步来到她跟前,宽大的衣摆拖在身后,露出银丝所绣的蟒纹。 狭小封闭的屋子里,瞿绾眉周身都被那阵阵的松木香所包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迎面飘来的热风,是金桂的香气。 看来他非常喜欢桂花,就连喝的茶都是。 摄政王将斗笠轻轻戴在她头上,用手指温柔地勾出她头上一缕被笠檐给压住的发丝,沉声道:“今日你扰了本王喝茶,该如何?” 瞿绾眉再次作揖:“臣妇今日是为王爷的料子而来,不小心打扰王爷清净,请王爷责罚。” 摄政王侧身瞥向桌上的茶盏,轻呡着唇角偷偷扬起一抹和风细雨般的笑:“嗯,那好,本王就罚你赔本王一杯茶。” 瞿绾眉颇为意外,长公主说他不苟言笑,可是他们二人在谈话时,他一直都语气平和,不似暴戾之人,和方才对宁彦模样截然不同。 她行礼回道:“王爷想喝什么样的茶?” 摄政王露出一抹爽朗的笑,温言答:“龙园胜雪。” 龙园胜雪是大成国最名贵的茶叶之一,有一饼茶叶四两金之称。 摄政王很识货,瞿绾眉应道:“是,王爷。” 他们瞿家,除了没有龙血龙肉,其他东西就和菜市口的菜一样,应有尽有。 摄政王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递给她。 瞿绾眉看到令牌,疑惑问:“这是?” 摄政王回道:“方才本王迫不得已对夫人有所冒犯,这是西郊猎场的令牌,日后夫人若是得空,便拿此令牌去猎场找本王,本王也给夫人一份赔罪之礼。” 第49章 赔罪? 没错,按照常理男女授受不亲,方才在宁彦跟前摄政王确有所越矩。 但他是谁?仅次于一国之君的摄政王,他今日就算是想要他们夫妻二人死,也无人敢有所异议。 更何况,不算是越矩的越矩。 这个赔罪着实值得令人斟酌,她倒想看看会是什么东西,瞿绾眉接过令牌,再次行礼:“是,王爷。” 摄政王见她收下令牌,转过身惬意地走到门口,朝外听了听,说道:“国公府二公子已经已去前院,夫人可从后门走离开。” 他话音一落,房门被打开,七八个带刀侍卫笔直地站在在门前引路。 “多谢王爷。”瞿绾眉行礼与他告别,退身到门口,在一群侍卫的注视下迅速离开茶楼。 摄政王站在窗户口,朝瞿绾眉渐渐离开的身影看去,手中指腹轻轻揉搓,沉思良久后转身进屋,朝身后的侍从吩咐:“去送送。” “是,王爷。”侍从应道,从窗口一跃而出。 瞿绾眉离开小巷后,感触颇深,久久不得平复,她突然意识的权贵的重要。 摄政王能帮她一时,却不能帮她一世。 她得靠自己能拥有压制宁家的权势。 作为商贾之女,不仅不能参加科考,更不能进宫陪伴公主郡主。 她得寻个好法子,让自己也能凌驾于国公府之上。 思绪混乱之时,瞿绾眉的耳边突然想起父亲曾经跟她说的话:“眉儿,我们瞿家的生意已经到尽头,能做的生意我们都做了,但还有一样生意还没试过。” “什么生意?”瞿绾眉问。 她父亲答:“你可听说过‘奇货可居’这四个字?” 她点头。 父亲笑道:“奇货可居,待价而沽,世上有无价之物,也有无价之人,此买卖若是做好,得到的不仅仅是万贯钱财,还有我们平时手触碰不到的权利地位。” 瞿绾眉当时并不懂这番话,如今再次想起,她瞬间醍醐灌顶。 长巷深幽,前头霞光轻洒,她踩过一块块青石快步回到赵家布庄。 布庄内玉瑶已等候多时,二人未多言,选好香云纱后,心照不宣地回到府中。 香云纱放在桌上,瞿绾眉思量片刻后,将丹烟唤来:“替我去查一个人。” 丹烟问:“小姐想要查何人?” “西街永安巷的谢家,替我去查查他们府上可有一位不受宠的小姐。”瞿绾眉正色回,今日宁彦所去的小院是谢家别院,那女子极有可能是谢家之人。 她得找到她。 丹烟行礼道:“是,小姐。”她话落之时,微抬眸,继续道:“小姐,昨夜青石院里,章姨娘有小产之像。” 瞿绾眉一扫方才进门时的忧思肃正,看向丹烟。 丹烟继续道:“昨夜探子回报,章姨娘因为在前堂受到惊吓,夜里回府后出现小产之象。” “嗯。”瞿绾眉轻声应着,宁老夫人那一遭,再加柳香这一遭。大概差不多,她问:“章氏她现在如何?” 丹烟回:“章姨娘没有急着去唤大夫,而是自个服下保胎药。” “自个服下保胎药.......”瞿绾眉唇角勾起笑,章莺莺这个人极为小心,她一定是怕“护身符”不保,不想惊动国公爷和老夫人。 瞿绾眉继续问:“她肚子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丹烟眉头轻皱,摇了摇头:“恐怕难,章姨娘格外小心谨慎,今日小姐出府后,她还带着荣儿来到院中闲逛,瞧着不像是小产之人。” “越是没问题,就说明越有问题,机会来了,这几日我们的人不要近她的身,另外传话下去,就说我念在她昨日受惊不小,给她请位大夫养养身子,最好请老夫人屋里的大夫。”瞿绾眉交代道。 第50章 丹烟抬头:“是,小姐。” 两件事吩咐下去,丹烟起身退下。 玉瑶端着热菜走进来:“小姐,您今日在布庄门口是出了何事?” 她知道自家小姐不是什么莽撞之人,突然离开定是有事发生。 瞿绾眉转身回到桌旁,伸手轻轻抚过上面的香云纱:“并无大事,只不过撞见一位故人,所以特地追过去瞧瞧。” 玉瑶半知半解,给瞿绾眉盛汤,是用乌鸡和老参吊了三四个时辰的汤:“原来如此,小姐您今个走了许久的路,怕是也累了,来喝些汤,待会儿丹烟回府婢子再禀告您。” 随着热气腾腾朝参汤盛出,屋里飘荡着香味,暖暖的,好似有股暖流随风涌入鼻息。 “也好。”瞿绾眉端在手中,用勺子搅了搅,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今日在茶楼的种种,虽说有惊无险,但也像棒槌一般给她提了一个醒。 玉瑶瞧出她的心神不宁,转身将安神香点燃,一缕缕如像薄纱的烟雾缭绕而起。 白烟穿过瞿绾眉的手指,绕到她还印着手指印的手腕,白日里那指腹的摩擦感还在若隐若现地灼着她。 她放下手中的碗,落下衣袖将那指痕全部盖住,顺道也盖住了心上那一缕燃起的火焰。 这晚,青石院的偏房依旧不安宁,章莺莺的见红一直未缓解,淋漓不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荣儿当真怕了:“姨娘,我们还是去求二少爷给您请大夫吧,不然不仅孩子保不住,连你的身子也会受损。” 她说着,猛地起身转身准备走。 “站住!”章莺莺坐在床榻上厉色朝她唤道。 荣儿停住脚步,咬了咬唇无奈回头:“姨娘,关乎人命,赌不得啊!” 章莺莺不想听她的劝诫,捂着肚子,正色道:“你今日若是敢给我去叫大夫,那日后再也别想见到你弟弟。” 荣儿惊愕抬眸:“姨娘,婢子也是......” 章莺莺打断她的话:“去,到后厨去给我弄些吃食来!” 荣儿眼睛红红,十指紧紧攥在一起,用力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痕,委屈地回:“是,姨娘。” 和瞿绾眉的老火参汤不同,章莺莺是贱妾,吃食只能是豆腐汤和芽白菜,菜里头还能浮上几片猪皮。 荣儿端到门口的时候,正巧碰到丹烟带着老夫人的大夫前来。 “丹烟姐姐,你来作甚?”荣儿脚步一慌,手中食盘中的瓷碗撞得哐当一声响。 丹烟瞧她如此慌张,心中也笃定几分,将身后的大夫引上前道:“我家二少奶奶特地将老夫人院里的周大夫寻来,给姨娘养养身子。” 荣儿握紧食盘,咬着下唇犹豫不决:“夫人当真愿意给姨娘请大夫养身子?” 丹烟提高声量,不悦道:“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章姨娘肚子里怀的是我们宁家的小少爷,那也是我们家二少奶奶的儿子,身为母亲请大夫来照顾孕胎中的儿子,哪有什么愿不愿意之说?!” 荣儿惶恐低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屋子里的章莺莺闻声走来,冷声道:“多谢二少奶奶好心,我身子无恙,不需要劳烦大夫来照顾。” 丹烟打量着她,透过殷红的胭脂看到底下苍白的脸,笑道:“章姨娘脸色苍白,中气不足,还是请大夫瞧瞧才好。” 章莺莺扶着门,眼含怒火,厉声驱逐:“就不劳烦丹烟姑娘操心,我一贱妾用不起老夫人屋里的大夫!” 说完,拉着荣儿急忙进屋,重重关上房门。 第51章 丹烟在外追着喊道:“姨娘虽说是贱妾,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贱,莫要强挣一口气,糟蹋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像针扎在章莺莺的心上,下身立马涌出一滩血水。 荣儿慌了,擦着眼泪,急得声音嘶哑:“姨娘,还是听二少奶奶的让大夫瞧瞧吧,不然这孩子.......” 章莺莺眉头紧皱,一咬牙,抓住荣儿的手道:“荣儿,替我去章府,告诉我娘,让她帮我将刘大夫请来。” “章府?”荣儿怔住,挂在鼻尖的清涕慢慢滴落,眼底满是疑惑,“姨娘真的要去府外请大夫?” 章莺莺颤抖着手用力掐着荣儿的手腕,咬牙道:“现在这宁府我谁也信不过!快!立刻去章府,若有人拦着,就说是章家特地给我送大夫来养身子!” 荣儿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从章莺莺手中抽出手腕,跌跌撞撞离开小屋。 章莺莺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肚子,抖着下唇恶狠狠看着前方:“瞿绾眉,你想派大夫来将我拿捏住!妄想!我不会让你如意!” 发霉的屋子里逐渐被血腥味弥漫,那日面若桃红进府的章莺莺,此时面色发灰,仿佛一下从妙龄少女到老了十岁的深闺妇人。 春江苑内,丹烟回到瞿绾眉跟前复命:“和小姐想的一样,章莺莺不愿用老夫人房里的大夫,而是派人去章府请。” 瞿绾眉拿着新买来的香云纱耐心地量着尺:“她想去章府请大夫,就让她去请,去,把这银子给刘大夫送去,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小姐。”丹烟行礼应道,从她身旁的桌上接过一盒银子,转身悄悄退下。 夜深,雨大风声大,到了翌日清晨,院子里落了一地的绿叶。 玉瑶派人将院子里清扫干净,站在门口的时候,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失落:“今年这四季桂怕是开不了花了。” 瞿绾眉在屋里头听到她的话,笑着回:“开不了就罢了,我们日后可多去长公主府上赏花。” 玉瑶笑盈盈地点了点头:“长公主府上的花开得不错,看来是这宁家的土不养人。” 瞿绾眉低头继续裁减手中的布匹,随后转身架在绣架上,准备开始绣花。 过往这些活儿都是玉瑶来做,这次瞿绾眉都是亲力亲为。 她拿着绣花针正要下手,丹烟来到门口:“小姐,婢子替您打听到了谢家那位小姐。” “哦?找到了?”瞿绾眉很是欣喜,放下手中针线,起身走到她跟前:“那位谢家小姐是何人物?” 丹烟回:“此女闺名言芳,年十六,家中父亲是谢家庶子,十年前谢家将庶子一家赶去别院,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谢家老爷三年前已过世,家中长子和宁国公是同僚,同是乌合之众。 丹烟继续道:“谢言芳从小聪慧,才学出众,但自幼丧母,家中父亲常年多病,她一女子为给父亲治病,以给一些公子少爷代写诗词为生。” “二少爷虽说幼时聪慧过人,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到了入学堂后资质平平,为得老公爷器重,他寻到谢言芳,对她威逼利诱,无论是诗词会还是考试都会找她代笔。” “宁彦的胆子真不小。”瞿绾眉眉宇露出笑意,她本以为这位二少爷只是在诗词会和论证上找人代笔出出风头,没想到他居然敢在考场上找人代笔作弊。 此事一旦被揭发,宁彦和谢言芳都难逃责罚。 丹烟压低声音正色问:“小姐,我们要不要动手.......” 第52章 瞿绾眉站身回:“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先将谢言芳带到城外瞿家庄里,待章氏之事处理后,我亲自去见她。” 丹烟疑惑抬头:“小姐,您是想收买她?” 瞿绾眉默认,笑着转身继续拿起针:“去吧,照我的话去做。” 丹烟没多问,朝瞿绾眉拜礼后,带上房门离开春江苑。 与此同时,青石院内,荣儿在章家磨了一晚,终于求得章大人将刘大夫放行。 刘大夫赶到的时候,章莺莺已倒在床上昏睡不起。 “呀!小姐!”刘大夫大步上前,立马给章莺莺把脉。 荣儿来到他们身旁,眼睛红红,身子还在发抖:“刘大夫,姨娘怎么样了?” 刘大夫转头朝她骂道:“你这个臭丫头,怎么到现在才给小姐请大夫!我要是再晚些时辰来,小姐怕是就要一命呜呼!” 荣儿睁大双眸,看向床榻上的章莺莺,哆嗦道:“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 刘大夫长叹一口气:“没了.......” 荣儿捂住嘴,朝后退了两步。 此时章莺莺也醒了,她睁眸看向刘大夫,欣喜不已,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道:“大夫,快,快帮我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 刘大夫垂着眸,脸上满是惋惜:“小姐......孩子已经没了......” 章莺莺的手猛地一顿:“没了?什么叫没了?” 刘大夫拿开她的手,给她轻轻盖上被子:“小姐,您刚刚小产,一定要注意身子。” 章莺莺忍痛坐起身,双眼红红,情绪崩溃,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刘大夫,你和我娘交情深,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刘大夫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小姐,这孩子本就体弱,我已无力回天。” 章莺莺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她和宁彦厮混三年一直都未有生育,后来特地找刘大夫给宁彦瞧过,才得知他难以让女子有孕。 为此她用刘大夫的方子给宁彦喝,这才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 如今要是这孩子不保,日后她怕是难以再怀上宁家的孩子。 她入府后一直忍辱负重,现在得知孩子已不保,一直紧绷着的弦彻底断开。 “刘大夫,你得帮我,你一定要帮我!”章莺莺从床榻上下来,朝着刘大夫一步一步逼近。 刘大夫朝后看了一眼,定住脚无奈道:“小姐,孩子已小产,即便是大罗神仙前来也毫无办法。” 章莺莺捂着肚子,跌颤几步,冷着眸光,诡笑道:“刘大人,你弄错了,我的孩子好好的,你只需要给我开几副保胎药便好。” 刘大夫一愣:“小姐你?” 章莺莺朝前走了两步,继续道:“刘大人,这还不明白吗?我的孩子只能在我的肚子里!” 刘大夫恍然大悟,连忙道:“对,小姐说的没错,孩子还在,还在。” 他转过身,慌慌张张写下几张方子递给她:“小姐按时服用此药,身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章莺莺朝让荣儿使眼色。 荣儿连忙接在手中。 刘大夫所写的不是什么保胎药,而是给章莺莺止血治身子的药。 章莺莺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异常冷静,她让荣儿接过药方之后,将刘大夫送出院,随后回到房中像没事人一样,按时吃药 她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小产的事情隐瞒。 刘大夫离开宁府后没有直接回章府,而是先避开耳目来到瞿绾眉的院中。 “二少奶奶。”刘大人朝她跪拜行礼。 瞿绾眉拿起手中针线,继续绣着花:“章姨娘身子如何?” 第53章 刘大夫毕恭毕敬回:“回二少奶奶的话,章姨娘下红多日,胎气受损,现在虽说胎儿还在,但是耽搁太久,日后怕是难保住。” 瞿绾眉问:“孩子还能保多久?” 刘大夫顿了一下:“大概一个月?或者是半个月?这要看章姨娘的身子。” “好。”瞿绾眉轻点头,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够了,“章姨娘那边呢?” 刘大夫低头回话:“小的已经按照二少奶奶的吩咐,告诉章姨娘那孩子已滑胎。” 瞿绾眉抽出一针,淡淡问:“她可信了?” 刘大夫点头:“当然信,小的在章家待了十多年,她不会不信。” 瞿绾眉停下针,看着手中未绣完的金桂,笑道:“好,有赏。” 话落,丹烟又拿出一盒银子递给刘大夫。 刘大夫接在手中,笑眯眯地点头:“多谢二少奶奶,多谢二少奶奶。” 瞿绾眉侧眸冷漠地瞥向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 在章家待了十多年又如何,还不是为了钱财而背叛主子。 她朝丹烟使了眼色,丹烟轻点头,派人将刘大夫偷偷送出府。 玉瑶走来给瞿绾眉奉茶:“小姐,章姨娘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最信任的人也会为我们所用。” 瞿绾眉接过茶盏,低头悠悠喝下一口茶:“她想不到的事情可不只这一件。” 昨夜她故意派丹烟去将老夫人院里的大夫请到章莺莺跟前,逼得章莺莺心急,派人连夜去将章府将刘大夫请来。 在这之前瞿绾眉已经未雨绸缪花大笔银子将刘大人收买。 刘大人是个爱财之人,不仅将宁彦不易让人有孕的事情全盘托出,还甘愿为她所用。 当然瞿绾眉也不是真心想用他,早就派人在他府外盯着,只要他做出对她不利之事,有人会要他的命。 玉瑶给瞿绾眉捏捏肩:“小姐,反正这孩子留不住,为何要多此一举让刘大夫现在骗她说孩子已滑胎?” 瞿绾眉未回话,只是笑。 丹烟走过来,在玉瑶耳边小声道:“她现在以为腹中孩子已滑胎,自然会想办法再怀一个,如今宁二少爷是个不中用的,你说她会找谁来怀?没错,她一定会去府外找人,使劲折腾......” 玉瑶恍然大悟,猛地看向自家小姐。 瞿绾眉只是静静喝茶。 丹烟走到瞿绾眉身旁,给她剥了几个果子,笑叹道:“我们啊,就等着她自寻死路。” 瞿绾眉放下茶盏,眸光清澈,白皙的脸比从前红润许多,要说章莺莺是老了十岁,那她反而年轻不少。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显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至于章莺莺,如同瞿绾眉预料的一样,刘大夫走后,她立马开始迫不及待地谋划,怎么去再怀一个孩子。 “荣儿,于表哥是不是还有几日回京?” 荣儿回神应:“是,姨娘。” 章莺莺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好,他来了你早些告诉我。” 于表哥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叫于少炎,和宁彦是表兄弟,也是挚友之一。 在章莺莺跟着宁彦背着瞿绾眉鬼混的时候,与他见过几次。 于少炎家中父亲在朝为二品官员,与宁公爷一流,却比他官职高一等,也是家世显赫。 只不过他为人风流,早年为了落雁阁的头牌一掷千金,现在更是流连花丛,常醉不起。 章莺莺为何会选他,因为她知道,于少炎早就贪图她的美貌,再来,他和宁彦为挚友,又是表兄弟,两家关系交往甚密,即便二人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将此事捅出去。 第54章 日后若真是怀上他的孩子,不仅能在宁家人跟前蒙混过去,还能得到于少炎相助。 荣儿还不知章莺莺是要干此事,低头应下给她喂药:“是,姨娘。” 说来也巧,章莺莺吃下刘大夫的方子几日后,果然不再见红。 二人只以为这是孩子已流干净,再等半个月,身子就能大好。 院外雨后阳光洒入,主仆二人都以为这是好兆头。 章莺莺拿出纸笔一字一句写着痴情婉转的诗句,一共写了十多张,她一并收好装在盒子里。 等着吃完药后,又朝荣儿吩咐道:“等于表哥回京,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切记,一定要亲自送到他手中。” 荣儿半知半解接到手中,看了良久,乖乖应下。 章莺莺那几封信上倾诉着自己在宁府是如何凄苦。 于大公子收到信后,怜惜不已,他可不会错过这次抱得美人归的机会,回到京城后立马来到宁府。 于少炎本就是周氏的表侄,这次她借着探望姨母为由,多次出入府中,等到四下无人时,偷偷来到章莺莺所居住的青石院。 瞿绾眉早早地清理掉了青石院里守卫的丫鬟小厮,于大公子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章莺莺的屋里。 “莺莺。”他满脸欢喜朝屋里的美人唤道。 章莺莺坐在床榻旁绣着花,见着来人,当即站起,没过多久眼泪哗啦啦往下流:“于......于大公子......” 还未等她说完,于大公子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别哭,我来了,你放心,我不会在再让你受他们宁家人的欺负。” 章莺莺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于大公子不像宁彦有着自个的自高自傲,他常年流连青楼知道怎么哄女人开心。 他亲吻着她的脸颊,温柔得像春风软玉,一遍又一遍道:“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嫁给我,若是嫁给我,我才不忍心让你做贱妾,我会让你做夫人,做我们于家的当家夫人。” 这话对章莺莺十分受用,她想着日后当真怀上于少炎的孩子说不定还能有个退路,做不了宁家的夫人,那就做于家的,没过多久,彻底倾倒在于大公子的怀中。 荣儿在屋外,慌手慌脚落下帘子,生怕里头的声音传去。 不像宁彦每次来匆匆去匆匆,于大公子果真是身经百战,直到一两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荣儿走进屋,见着章莺莺包裹在被子里,脸色微微发白。 “姨娘,你这是怎么?”荣儿问。 章莺莺蜷缩着身子,双手按着腹部,声音有些虚弱:“许......许是方才于公子太过......” 荣儿脸颊一红,大致猜到是何事,替她拉着被子:“姨娘,你的下红才刚刚止住,还是小心为好。” 章莺莺摇头道:“无事,我要快些怀上孩子才好,不然被宁家知道我的孩子已小产,一定会将我赶出府,到时候你我二人都要命断于此。” “姨娘,要有身子最少得等上一个月,现在是不是太过着急?”荣儿问。 章莺莺皱眉回:“的确是着急一些,但于表哥在外红颜知己不少,我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将他拿捏住,日后怕是再难请他入府。” “即便如此,姨娘你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荣儿拿出毛巾给章莺莺擦了擦身子,发现她身下再次见红,惊道:“姨娘,你又下红了!” 章莺莺低头看去,只见是轻微的血迹,丝毫不在意:“等会儿把刘大夫止血的药给我再煎上。” 第55章 “姨娘,要不要请刘大夫再来瞧瞧?”荣儿小心翼翼问。 章莺莺白了她一眼:“让你去煎药,你就快去!” 荣儿连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退下身:“是,姨娘。” 章莺莺按着隐隐发痛的腹部,倒吸一口气,皱了皱眉头,烦躁不安地翻过身,小憩起来。 等荣儿煎好药后,她喝完药后,身下的血又立马止住。 瞿绾眉的银子没有白出,刘大夫给章莺莺的药的确是上好的止血药。 深夜里章莺莺闭上眼睛,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再次怀孕,嘴角不禁露出得意的笑:“瞿绾眉,先让你得意些时日,待我剩下宁家长孙,我看你还能奈我何!”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于少炎是个胆大包天的狂夫,趁着宁彦被禁足在屋内做文章之时,一连半月都夜宿在章莺莺的屋里。 时间久了自然挥出问题,这天夜傍,丹烟急匆匆来到房中,朝瞿绾眉小声道:“小姐,章姨娘那边时机已到。” 瞿绾眉连忙起身:“好!让梅姨娘请二少爷去青石院。” “是,小姐。” 瞿绾眉扶着椅子的手微微颤着。 重回宁府已有些时日,是时候该将第一道网收了。 由于大少爷每日都来章莺莺的屋里,章莺莺还怀着身孕,身子再怎么好也经不起折腾。 这不,昨日于大少爷走后,她的身子再次下红。 今日她依旧不知悔改,又和于大少爷苟合。 现在二人正在房中浴血奋战。 梅落得到瞿绾眉传来的消息,立马换了一身娇艳的嫩粉色衣裳来到宁彦书房里,将他连骗带哄,避开宁公爷的眼线将他引到青石院里。 自从章莺莺搬到青石院最北侧的屋子后,梅落特地将其他房间占用。 她搂着宁彦来到章莺莺隔壁的客房,勾着他的脖子调笑道:“二爷,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有来我这儿。” 宁彦自从柳香死后,已经许久没有碰女人,眼下娇媚的小妾在跟前,他哪里还抵挡得住。 他一把将梅落抱住,笑道:“我这不来吗?”话落,朝她的脖颈吻去。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高喝:“慢着!” 声音娇艳欲滴,还含着一丝痛苦。 宁彦是个男人,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坐起身,朝梅落问:“隔壁是谁的屋子?” 梅落一边扣着衣服,一边假装不知:“我们这院子里,除了我,好似没有其他女子......” 她说着,垂下眸,俏皮一笑:“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章妹妹不就住在隔壁。” 这时隔壁又传来女子吃痛的声音:“慢着,你慢着!” 宁彦深幽的眸色瞬间暗下,身子一僵,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一墙之后的声音。 屋子变得安静下来,梅落十分配合地闭上嘴。 静静等待片刻后,隔壁明显传来一男子的低吼:“你这小腰,可真是软啊!你说二哥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宁彦再也坐不住了,翻身下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朝屋外冲去。 梅落进跟在他身后。 宁彦扣好衣裳,急匆匆来到章莺莺的房门前。 房门内,章莺莺和于大少爷正在兴头上,全然不知宁彦就在一门之外。 他们幽会的时候一向小心谨慎,从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今日闹出动静来,是因为有事发生。 章莺莺和于大少爷兴致最高的时,突然发现腿下一热,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刺目的红蔓延开来。 她并未去看,只觉得不适,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半遮半掩地唤出那声:“慢着”。 第56章 这位于大公子有着特殊爱好,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起劲:“莺儿,你等等,别急。” 惹得章莺莺难受得再次唤出声:“你快出去!” 这一声正巧被门外的宁彦听见。 宁彦脸色发青,双手青筋暴起,还没进去就已经猜到是何事,再也忍不住,抬脚猛地将门踹开。 啪的一声巨响,房门倒地,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惊得屋内两人身子一颤。 “啊?!”章莺莺传来一声惨叫。 宁彦走进屋,抬头一看就见他一直爱护的娇美人正在和自己的表兄深入探讨,底下还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你们好大的胆子!”他怒声呵斥,嗓音变得嘶哑。 榻上两人都惊恐万分,紧接着一片慌乱,章莺莺用力将于大公子推开,脸色煞白地裹着被子,身子剧烈颤抖着。 于大公子慌忙地穿着衣服,一边从床榻上下来,一边指着章莺莺骂道:“宁二哥,是她,是她勾引的我!” 宁彦一掌将于大公子推开,大步走到章莺莺跟前,怒目挢舌道:“章莺莺!你!你竟敢背着我和府外男人厮混!” “二爷......我......”章莺莺犹如棒喝,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哭,抖动的双肩上还有留有着刚才于少炎的痕迹,那些青紫的印记像针一样刺着宁彦的双眼。 宁彦双眸血红,犹如夜中孤魂靠近她,冷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待你还不够好吗?为了娶你做平妻被父亲责怪,为了在柳香跟前护你被父亲软禁!” 章莺莺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手足无措,拉着被褥裹住身子,跪地求饶道:“二爷,是于公子,是他强要的我......” 于大少爷愤怒不已,指着她骂道:“胡说,明明是你勾引的我!” 章莺莺脸色惨白,她没想到于少炎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明明刚才还在耳边的甜言蜜语地说着情话。 与此同时,梅落正躲在门外看着里头的热闹,时不时从兜里拿出一颗瓜子,里头的戏可真好看。 宁彦没有像普通男人那般发疯,他突然冷静下来,哑着声音朝章莺莺问:“为什么要背叛我?” “二爷,我没有背叛您,是于大公子强迫的我,我是逼不得已才行此事!”章莺莺泪如雨下,还奢望着用自己楚楚可怜来挽回宁彦,“二爷!” 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府中小妾私会外男,对于像宁彦这样的男人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他心中怒火外涌,一口气呛在喉咙,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章莺莺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自认为对你不薄,你竟这样回报我!” “二爷,你就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原谅我吧!”章莺莺纤瘦的手紧拉着宁彦的衣摆,苦苦求饶着。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她以为是梦。 数日前跟前这个男人还抱着她说:“莺儿,你如今身怀有孕,我一定娶你为妻。” 可如今,她所期盼的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早已成了泡沫,她也成了跪在男人跟前的贱妾。 “滚!”宁彦朝她一脚踹去,“不要碰我,我嫌脏!” 章莺莺摔倒在地,下腹越来越痛,脸色越来越难看:“二爷,我当真是逼不得已......二爷......你就饶我这一次吧!” 宁彦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这才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指着地上的血迹,急切问:“这是怎么回事?” 章莺莺这时也感觉到身子水渍,缓缓抬起手往下探了探,再抬手时映入眼帘的是鲜红的血。 第57章 她惊恐万分,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叫声:“血!血!是血!” 宁彦紧紧盯着那淌血,脚步变得虚浮,好似已经预感到什么不测:“孩子.......” 章莺莺已经痛得倒地,她满头冷汗,身子蜷缩成一团,嘴里还不忘向宁彦求情:“二爷,二爷,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她话落,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栽倒在地。 宁彦慌了,赶紧朝外大声唤道:“来人!快!快去请大夫来!” 门外的梅落见状收了瓜子,转身去春江苑通风报信。 片刻后,瞿绾眉已收到消息,特地带着老夫人屋里的大夫来到青石院。 等大夫赶到时,章莺莺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宁彦暂且放下方才的事,将大夫迎进屋,在外焦急等待着,里头不断传来章莺莺的痛呼声。 瞿绾眉走来问:“章姨娘不是一直在屋里养胎吗?为何会突然如此?” 宁彦没脸说出章莺莺和于少炎二人之事,闷着脸侧过头不说话。 于少炎却厚着脸皮,拉着自己刚刚穿好的衣裳走来:“二嫂,你们家这小妾真不知羞,竟怀着孕缠着我做这等事。” 于家的家世在这里,于少炎又是长子,就算今日他碰了宁彦的妾室,宁彦也奈何不了他。 瞿绾眉明白,只是派人将于少炎安抚在一旁坐下。 半晌后,大夫出来了。 宁彦大步走上前,焦急问:“孩子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姨娘情事太过激烈,孩子已滑胎,大概四月有余,是个成形的男胎。” 宁彦脚步一颤,一把抓住大夫的衣襟道:“你说什么?滑胎?孩子没了?” “是......是的二少爷,孩子还在里头,你可以去看看。” 宁彦连忙将大夫放下,疾步冲进屋。 孩子的确在,和大夫说的一样,是个男胎。 他顿时犹如被抽取魂魄一样,脚步一软,险些朝后摔去。 床榻上的章莺莺鼓着一双泛白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包袱,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怎么可能,我的孩子不是早就小产了吗?怎么可能还在,怎么还在?!” 她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巨响,宁彦突然冲上前,重重给了章莺莺一巴掌:“贱人!” 这一巴掌,足已打破章莺莺的耳膜。 章莺莺被耳朵里一阵嗡嗡声,头晕目眩,娇弱的身子像一叶浮萍,瘫倒在被褥间。 宁彦继续朝她怒吼:“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是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害死了我的儿子!” 章莺莺碰着自己的脸颊,连连摇头道:“不,二爷,孩子早就小产了,这不是,这不是我们的孩子!” 宁彦抬起手又再次给她一巴掌。指着身后的包袱道:“你还敢狡辩!孩子在那里你自己去看看!” 章莺莺抬头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孩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呼吸一滞,整个人仿佛被石化了一般,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小产,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他见她死不悔改,抓着她的头发,拽到孩子跟前,冷斥道:“你瞧瞧看,这是不是我们的儿子!” 章莺莺见到成型男婴,悲痛不已,涕泗横流,半响,突然道:“孩子还在,我没有小产,是有人要害我!二爷!” 宁彦不想跟她多说,一双眼睛里满是杀意,他用力将她推倒在地,跨坐在她身上,伸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宁.......”章莺莺修长的脖子被他紧紧勒着,脸色青紫,一双眼球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出,她拼命挣扎,却被宁彦掐着脖子无法动弹。 第58章 宁彦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戾气,发疯似地死死掐着章莺莺,巴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瞿绾眉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知道宁彦有多疯,更知道他有多狠。 这一掐绝对是想要章莺莺的命。 章莺莺拼命挣扎着,头一侧正巧见到瞿绾眉,一双溃散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和恐惧,她将指甲死死扣着地,想要争到最后一口气。 就在这时周氏来了,她带着人将宁彦强行拽下去,还顺便派人将这青石院团团围住,逮着一众仆人各个叮嘱。 “今日之事谁也不要说出去,若是被我知道,打断他的狗腿!” “是,夫人。”众人应下,谁也不再提。 周氏冷冷瞥了于少炎一眼,呵斥道:“瞧你干的好事!” “姨母,这真不是我的错,是章莺莺,是她先惹的我!”于少炎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直接从怀中拿出之前章莺莺写给他的信。 如今人赃俱获,没人能救得了章莺莺。 章莺莺拖着刚刚小产的身子,跪到周氏跟前求饶道:“姨母,我错了,你就饶我一次吧姨母。” 周氏冷眸剐了她一眼,明显也露出愤怒和怨气。 章莺莺的娘虽和周氏也是周家一族,但于少炎的母亲却不一样,他母亲是周氏母家嫡出的妹妹。 不像章莺莺的娘只是同族不同亲,自然会先帮着于少炎。 况且于家在朝中地位和宁家不相上下,得罪不起。 就在众人都等着周氏发难时。 宁老夫人也闻言而来,她一向不喜章莺莺,现在逮着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当即就派几个婆子杖罚章莺莺。 “给我打!”老太太牙齿打着颤,指尖在发抖,“像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就该乱棍打死!” 旁人都以为她是小曾孙被害而心怀怒火,其实她只不过还是在为之前的事情泄愤。睚眦必报,老太太一向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四个婆子挽起袖子朝章莺莺走去。 章莺莺红肿着眼睛,瘫坐在地上急急往后退:“不......不要......” 两个婆子上前按着她,另外两个婆子拿着木棍朝她挥去。 “啊!老夫人!您就饶过我吧!老夫人!” “啊!表姨母!救我!” “啊!救我!” 棒槌大小的木棍一下一下砸在章莺莺那娇弱的身躯上,手脚弯折,惨叫连连,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中夹杂着骨头的断裂声。 咔咔,那肋骨那腿骨在那一棒又一棒槌下渐渐不成型。 瞿绾眉静静看着,脸色沉若寒霜,惨吗?过去,她比眼前的章莺莺还要惨。 当年宁彦高中状元跟着晏王一路高升,章莺莺以状元夫人自居,掌管宁家大小事务。 那夜她在瞿家老人的帮助下,险些要逃出宁府。 章莺莺却派人将她拦在门口,她嫉妒她,恨她,即便已经占了正室的位置也不愿放过她。 在漆黑的夜下,章莺莺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拉到院子里,拿着滚烫的铁水一点点浇在她的脸上,嘴里还不停说着羞辱她的话:“都说瞿家小姐美艳动人,我看还是比平常夫人差一些,来,我给你浇上粉,让你白里透红,哈哈哈哈......” 烧得通红的铁水一点点烧灼着她的皮肤渗人骨髓,她痛得几度晕厥。 等她再次醒来时,章莺莺带着宁老夫人前来,折断了她的双腿。 白皙的骨头从中间裂开钻出皮肤,那双本就已经废掉的双腿被拧弄成怪异的形状。 第59章 瞿绾眉直到现在只要想起当时的场景,双腿都还会情不自禁地颤抖。 剧烈疼痛,残忍折磨,无论轮回几世,都无法抹去。 她微微阖上眼,隐去泪光,嘴角露出一抹笑。 这抹笑不偏不倚,正巧被奄奄一息地章莺莺瞧着,她瞪大眼睛,死死看着瞿绾眉,好似明白了什么拼命朝前爬着,张大嘴想要说什么。 婆子们上前一杖,落在她的头上,直接将她打晕。 眼看另一杖又要落下,周氏赶紧上前拦道:“老夫人,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莫要再闹出人命。” 宁老夫人见人也打得差不多,让婆子们退下,转身朝周氏道:“不过是个贱妾,犯了事,打死又如何?” 贱妾为奴,与家中婢女无异,死上一两个也无人知晓,但贵妾和良妾不同,都是正经人家出身,再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要她的命。 要怪就都怪她章氏心思不纯,顶着贵妾入府,偏要去害人,落做贱妾,想翻身也难。 “老祖宗。”周氏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皱眉看着地上的章莺莺,叹气道:“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也怀过我们宁家的子孙。” 话落,将目光落到于少炎身上:“少炎,你既然喜欢章家这丫头,不如送给你做妾,也算把这桩事了了。” 像宣国公府这样的权贵人家,与他人赠送妾室是常事,就算传出去也不会有失脸面。 在宁家就是给宁家杀,去于家是给于家杀,反正是一死。 只不过给于家杀,显得宁家仁慈宽厚。 给宁家杀,于少炎则能摘个干净。 于少炎并不想接这烫手山芋,连连摇头:“不,不,侄儿消受不起。” 周氏又叹一口气道:“你这孩子,人是你要碰的,现在送给你,你又不要。” 于少炎碰过的女人很多,若都要收回府中,怕是几十辆马车也拖不完。 他低头不言语,十分嫌弃地瞥一眼地上的章莺莺:“她这样,我也不敢要。” 章莺莺的心彻底凉了,她知道男人靠不住,也没想到这么靠不住。 周氏是一门心思想要把章莺莺送出去,又劝了于少炎几句。 瞿绾眉见他们在互相推脱,心中不由得暗自冷笑,当初那位踩着自己脚踝耀武扬威的章氏,现在也如草芥一般任由人踢来踢去。 当然,她不会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老祖宗,母亲,不如就将章氏交给绾眉来处置。” “绾眉,你当真要接手此事?”宁老夫人眉头深锁问。 瞿绾眉道:“是的,老祖宗。” 这几人都不愿意碰此事,见着瞿绾眉主动站出,宁老夫人长松一口气。 于少炎更是满脸笑容,巴不得现在就给瞿绾眉拜上一拜:“好,好,还是二嫂好,这事交给二嫂再好不过,二嫂是宁二哥府上的当家人,此事交给你,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瞿绾眉颔首回礼,算是客气。 宁老夫人和周氏对视一眼后,也点头:“好,于大少爷说的没错,反正这章氏也是你们房里的人,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也不再插手。” “是,老祖宗。”瞿绾眉朝他们二人行礼,随后派人将重伤的章莺莺带下去关进后院柴房。 说是柴房其实就是一间小小的囚牢,平日里关一些犯事的丫头婆子。 前世瞿绾眉有数年都被关押在此地,每日不见阳光,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潮湿和肮脏。 人关好后,于少炎大大方方地离开宁府,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60章 周氏和宁老夫人不想家丑外扬,将此事瞒得很好,但是再怎么瞒也瞒不住宁公爷。 宁公爷本就不喜宁彦要娶的这位平妻,但是他重子嗣,听到下人说章莺莺滑了一个成型的男胎,心痛不已:“于家那小子越发无法无天,待日后于家倒了,看我怎么对付他!” 小周氏劝慰着他:“老爷,这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彦儿他还年轻。” 宁公爷脸色好了许多,将小周氏搂在怀中:“你啊,比你姐姐贤惠多了,要不是她一直溺爱彦儿,那孩子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他的这句话听着是在夸赞小周氏,其实充满了对周氏的不满。 好好的儿子,一连两位妾室出事,还不是周氏无能,管不住儿子,管不住家。 周氏那边还不知宁公爷对她的不满,为了怕宁彦找于少炎报仇,在他屋里守了一夜。 这一夜,关在柴房的章莺莺也不好受。 她身下见红不止,身上伤痕累累,昏昏睡睡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她被宁府大红花轿迎娶进门做了平妻,宁老夫人护她,周氏宠她,宁公爷更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做宝贝疙瘩。 而身为正室的瞿绾眉被宁家人嫌弃,受她驱使,被她折磨。 后来她生下宁家嫡孙,稳住正室的位置,将瞿绾眉踩在脚底,烫掉她脸上一层又一层皮。 宁彦更是高中状元,扶摇直上成位高权重的丞相,她跟着成为风光无限的丞相夫人。 诰命华服,金钗玉冠,是何等的雍容华贵。 然而,等她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漆黑的柴房,臭烘烘的被褥。 在她的记忆里,这里明明是关押瞿绾眉的地方,怎么自己会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章莺莺按着头,忍受着不断传来的刺痛。 前世的她是风光无限的丞相夫人,而这一世却是偷欢被抓的贱妾,两段大相径庭记忆融合在一起,令她痛苦万分:“不,我,我应该是丞相夫人才对,是瞿绾眉,是她害的我!是她!” 章莺莺拖着沉重的身子爬到门口,用力敲打门:“瞿绾眉!你这个贱人,快放我出去!快我出去!” 很快门打开了,来的是丹烟。 章莺莺诧异道:“怎么是你?瞿绾眉呢?她人在哪里?那个卑贱的商妇,竟敢害我至此!” “你快叫她出来,她凭什么将我关在这里!” 丹烟冷眸一凝,未回话,抓住她的头发用力,重重往墙上撞去。 哐的一声响,章莺莺的头被撞褚一个窟窿,鲜血涌出,她头晕目眩,脚步虚浮,瘫倒在地。 丹烟冷言呵斥道:“小姐也是你能骂的!再敢说一句话不敬的话,我撕烂你那张嘴。” 章莺莺吃痛地支撑起身子,擦掉嘴角的血,凶悍道:“你这个贱婢,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丞相夫人,等会儿我就要丞相大人砍掉你那双手!” 此刻,瞿绾眉站在门外听到她这句话,眸光一亮,看来她好像也想起了一些有关前世的记忆。 屋内,丹烟抬起手,又给了章莺莺一掌,打掉她两颗牙齿,鲜血满嘴。 瞿绾眉缓缓走进屋,看着到已经不成人形的章莺莺,冷笑出声:“丞相夫人?章莺莺,现在可不是从前,现在你只是宁府里一个偷欢滑胎的贱妾。” 章莺莺被两段记忆折磨得疯魔,上一世国公府夫人的风光和这一世的沦为贱妾偷人的落魄交织在一起,比死还要难受:“不,不,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我章莺莺是宁府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平妻!” 第61章 “是丞相夫人!陛下亲自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瞿绾眉,你这个贱妇,被我打断骨头,刮掉脸皮的贱妇!怎么还好好的在这里!”她渐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大声吼着,“你不是应该全身溃烂而死吗?” 瞿绾眉冷冷盯着她,眸中尽是鄙夷和嘲讽:“章莺莺,你不死,我怎么敢死。” 章莺莺被她的眼神刺伤,越发疯魔,抓着凌乱的头发,大声叫喊:“宁彦?他人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不能这么对我!” “你们最好快放我不出!不然我要宁彦杀了你们!” “宁彦是怎么对你的,难道还用我说吗?你放心,就算你现在跑到他跟前,他也不会救你。”瞿绾眉缓缓走上前两步,环顾着这个让她万分痛恨的地方:“章莺莺,你莫要再做无用功,你上一世如何风光无限,这一世,你该如何偿还你的罪孽!” “你要杀我?瞿绾眉,你就不怕宁彦怨你恨你!”章莺莺怒视着她。 瞿绾眉只觉得可笑:“放心,日后他有的是机会恨我。” 章莺莺不明白她的话,现在满心只有不甘和怨恨,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和宁家人折磨致死的瞿家小姐。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拖着残败的身子,嘶吼着:“乱了!都乱了!瞿绾眉,我才是宣国公府的少夫人,我的孩子是宣国公府的世子!” “孩子?那团被你糟践的软肉吗?”瞿绾眉毫不客气地扎心道。 章莺莺苍白发青的脸这下再也无了声息,她突然沉默起来,少顷后,泪眼婆娑地朝瞿绾眉大喊道:“贱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说着,伸出染血的手想要朝瞿绾眉冲来。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丹烟已是重重一脚。 这一脚踹到她本就断掉的肋骨,痛得她冷汗直流,蜷缩着身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丹烟瞥了一眼章莺莺,朝瞿绾眉问:“小姐,可否要婢子给她一刀?” 瞿绾眉盯着痛不欲生的章莺莺笑:“不急,让这位丞相夫人还有其他用处。” 丹烟点头,退到一旁。 现在宁于两家还等着瞿绾眉杀了章莺莺,给他们当替死鬼,她自然不会如他们的愿。 这把刀,她得磨好了给宁家人送回去。 瞿绾眉最后再看了一眼章莺莺,转身离开了这个承载着痛苦和不堪的地方。 “长公主的人何时来?”她朝丹烟问。 丹烟跟上她:“还有半个时辰。” 瞿绾眉应道:“好,等一下,就撤掉章氏身边的守卫,引她去前院。” “是,小姐。”丹烟正色应道。 主仆二人大步离开此处,二人胸有成竹,就等着接下来的大戏。 今日长公主派人前来,是为那件已经改好花样的衣裳,长公主急着试穿,所以派人提前来拿。 来人长公主身边的尤嬷嬷,过去是宫里的一等宫女,身份和普通下人不一样。 尤嬷嬷进府时,瞿绾眉亲自去前院相迎。 周氏和宁老夫人等到她进门才得到消息,赶忙从各自院中出来。 周氏的院子离着前堂要穿过一道有着长长连廊的庭院。 她刚来到庭院的长廊上,章莺莺突然冲了过来。 她浑身是血,头发凌乱,苍白的脸庞眼底发青,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般。 周氏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章莺莺拖着重伤的腿,一把跪在周氏跟前,哭道:“表姨母,你一定要救我,是瞿绾眉,都是她,是她害的我,表姨母,我好歹也是你的远方侄女,你就救我一次,只要我不死,我就有办法再来。” 第62章 周氏听着她的话,只当她是胡言乱语,一想到前院尤嬷嬷已到,十分嫌弃地将章莺莺推开:“你自个惹的祸,我救不了你!” 说罢,就要去唤人。 章莺莺一急,拉着她阴森道:“表姨母,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可别忘了,你自个那些肮脏事都是谁帮你隐瞒的?” “表姨母!” 周氏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忘了,你和那几个野男人鬼混的时候,是帮你打掩护,是谁帮你看着宁彦和宁公爷。”章莺莺嗤笑着,布满血迹的脸诡异骇人。 周氏震惊不已,她的事情除了她自己屋里的人之外,无人知晓。 这个表侄女又是从何得知? 章莺莺所说的这些,都是前世时她替周氏办的事,眼下她的思绪早已乱做一团。 刚才丹烟受瞿绾眉的吩咐,故意引诱荣儿将章莺莺放出,还特地在她耳边提起周氏这些秘密。 这才促使章莺莺逃出后院,来到周氏跟前说出这么一番话。 “表姨母,你就看在我帮你这么多次的份上,救我一命!”章莺莺说着说着,唇角裂出一抹笑,“你若是不救我,我就拉着你一起去死,我要告诉宁彦,告诉宁公爷,你才是我们宁府最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 周氏抬手朝章莺莺甩去一耳光。 章莺莺捧着刺痛的脸颊,眼神变得越发阴狠,发疯大笑道:“来人!来人!快来人!你们宁家大夫人竟背着老爷做出败坏门风之事!” “你给我住口!”周氏厉声呵斥,抬手又给了章莺莺一耳光。 章莺莺顶着红肿的脸,半眯着眼睛透着得意:“怎么了?怕了?我偏要说,我要全府的人都知道,宣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竟然......” 章莺莺彻底疯了,她现在就要把周氏那点肮脏事大声说出,她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这个见死不救的姨母做垫背。 “竟然......偷......” 周氏方寸大乱,眼看她最后一个字要道出,来不及多想,立马拔出头上一只长长的金簪,凶狠地朝章莺莺的胸口刺去。 簪尖刺破皮肤,钻进血肉里,鲜血四溅,落在她们二人的脸上衣摆上。 章莺莺布满血痕的脸上笑容消失,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往外凸出,面目狰狞,极其骇人:“你......你......要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丞相......夫人......” “一品诰命夫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试图找回自己前世的傲骨。 周氏见到血已停不住手,将金簪往章莺莺胸口里一推。 咔嚓一响,金簪穿透脖子,章莺莺身子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松开捂着脖子的手,栽倒在地上,渐渐没了呼吸。 冰凉的青石地上,章莺莺浑身是伤地躺在血泊中,一双双满是怨气的眼睛,像两个大大的红灯笼,死死盯着周氏。 她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夺得高位,怎么现在会突然落得如此下场。 周氏见她断气,心中畅快不已,死了好,死了就没有知道她的秘密。 她心满意足地松开握着发簪的手,起身准备叫人,谁知道刚站转身,一道锐利的尖叫从她身后响起:“啊!杀人了!杀人了!” 周氏身子一僵,连忙回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尤嬷嬷和瞿绾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尤嬷嬷看着满手是血的周氏,眼中满是惊讶:“宁夫人你?!” 周氏在外一直装作贤妇,旁人都挑不出她的毛病。 今日章莺莺没把剩下的话说完,但她杀人的模样都被尤嬷嬷尽收眼里,她装了十多年的面具是时候该揭了。 第63章 “尤嬷嬷。”周氏眯着笑眼,淡定地擦着手中的血迹,朝她们走来:“让你见笑了,府中这贱妾昨日犯错被罚,今日竟想要来报复于我,我为自保,只能要她的命。” 尤嬷嬷在宫中待过,哪能信她的话,但这毕竟是宁府的事,她也不好太过干涉:“宁府的贱妾可真毒,夫人还是要好生管教才好。” 三人对视,看似谁也没把章莺莺的命放在眼里,却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 尤嬷嬷常跟着长公主走动,认识不少京中夫人,今日她所见就是这些夫人所见。 此刻虽说是云淡风轻,但谣言已经开始。 周氏侧眸看着一向温谨的瞿绾眉,眸光不似从前,多了些忌惮。 瞿绾眉回她一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温笑:“母亲,你方才可伤着,我现在就去给你请大夫。” 周氏叫住她:“不用,你好生招待尤嬷嬷便好。” 瞿绾眉行礼道:“是,母亲。” 她话落,朝身旁的丹烟吩咐道:“去,把章氏的尸身带下去。” “是,小姐。”丹烟动作干净利落,很快把章莺莺带下去。 周氏也长松了一口气,看瞿绾眉的眼神缓和许多。 尤嬷嬷不想跟她们多言,行礼道:“宁夫人,奴婢今日是来替公主取衣,就先不叨扰夫人。” “好,去吧,莫要耽搁公主殿下的事。”周氏从容应道,镇定得好似方才杀人的人不是她。 “是,夫人。” “是,母亲。” 尤嬷嬷和瞿绾眉一同应道,二人越过周氏,朝后院走去。 二人在路上,尤嬷嬷忍不住和瞿绾眉议论:“没想到一向贤惠有名的宁夫人竟如此心狠,一枚发簪就要了家中小妾的命。” “过去都说她对家中妾室好,看来都是假的。” “也难怪,宁公爷偏要纳她妹妹做侧室。” 瞿绾眉只是笑,没有回话。 二人来到春江苑后,瞿绾眉将修改好的衣裳递给尤嬷嬷。 尤嬷嬷来之前得了长公主的令,对她十分恭敬:“少夫人,您家婆母这般厉害,日后若是在府中受了委屈,大可和长公主说。” “长公主会替你做主。” 瞿绾眉给她倒上一杯茶:“若是我想要和离呢?” 尤嬷嬷接过茶盏,差点把杯子里的茶洒了:“少夫人,你和宁家二少爷的婚事,是皇上亲自赐婚,若是和离,怕是会有抗旨之嫌。” 这些瞿绾眉都懂,她不过是说说而已:“尤嬷嬷别急,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日后若是在府中当真有事,我一定会跟长公主说。” 尤嬷嬷见着虚惊一场,笑道:“好的,少夫人。” 长公主的衣裳是要紧的东西,尤嬷嬷不敢耽搁,稍坐片刻,拿着衣裳起身离开。 瞿绾眉亲自将她送到府门口。 等她再回到院中的时候,丹烟已处理完章莺莺的事情。 “怎么样?人死透了吗?”瞿绾眉问。 丹烟回:“回小姐的话,章姨娘虽被夫人刺伤,但还有气。” “好。”瞿绾眉点头,缓缓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一颗黑棋子,盯着看了良久:“有气正好,去吧,把她关去我瞿家别院,给我吊住她一口气,我还有最后一份大礼没给她送上。” 丹烟应道:“是,小姐。” 瞿绾眉继续道:“若是府内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心疼她可怜,已经厚葬。” 丹烟行礼回:“婢子明白。” 瞿绾眉将手中棋子丢进一旁的火堆里,看向棋盘上另外一颗白子,缓缓道:“事情办好后,去帮一帮尤嬷嬷,帮她将今日之事好好宣扬宣扬。” “是,小姐。”丹烟俯身退下。 第64章 世上所有的谣言仅凭人一张嘴,尤嬷嬷回去后没多久,仅仅只用了三四天,全京城的官家夫人都在议论周氏。 她们说周氏平日里的贤惠模样都是装的。 说她在府内随意杀害小妾,就连自己儿子的小妾也不放过。 说她心狠手辣,恶毒至极,就连小妾肚子里的亲孙都不放过,是个母夜叉投生的悍妇。 前世周氏和宁老夫人对外传谣言说瞿绾眉是个善妒的悍妇。 今日就轮到她来担一担这福气。 谣言越传越凶,甚至来到朝堂。 朝堂上的官员们,都忍不住打趣宁公爷:“国公爷,听闻你家有悍妇,这可不得了。” “是啊,后宅不宁,前朝何能安,你得把夫人拿捏住,不然以后有的是烦心事。” “对啊,国公爷,若实在不行,给她个七出之名,休弃罢了。” “不然,小心落得个,家破人亡。” 宁公爷听得脸色一下红一下白,羞愧难当。 他冷着脸,随意应付几句,匆匆回府。 回去的路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府中贤惠十多年的夫人,怎么就变成了悍妇? 还是他的夫人本就是如此,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前些时日,宁公爷本就对周氏不满,现在更为厌弃,回到府中大发雷霆。 “周玉萍!你可真狠毒,章氏再如何,也跟过彦儿,你怎能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杀害!” 宁公爷砸掉桌上的一只翡翠玉盏,朝周氏大声训斥。 这些年来,他对后院之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已招惹到他前院来,他哪能姑息。 “枉我这些年一直敬你,信你,你却如此狠毒,连自己儿子的小妾都容不下。”他的话字字诛心。 周氏还没从那些流言蜚语中回过神来,受到宁公爷如此责备,神色一慌,赶紧解释道:“老爷,此事皆是由那章氏而起,是她来到前院想要杀我,我为自保,不得已才伤了她。” “你住口!”宁公爷凶煞着眼瞪向她,“管事这么多年连这点分寸都没有,明知长公主府的人已进府,还不知收敛,你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老爷,我当时真是逼不得已。”周氏越说越说不清楚,宁公爷根本就不想给她解释的机会,无论她是出何目的,今日这罪,她不担也得担,不然宁公爷无法解去今日在前朝所受的气。 “逼不得已?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日你手起刀落动作迅速不像是被迫,”宁公爷冷言道,眉头紧皱的脸上满是厌恶,“蛇蝎心肠的毒妇!今日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暂且不将你休弃!日后若是再发生此事,你自个带休书来!” “老爷......”周氏朝他小声唤道,一双含着泪光的眼睛楚楚可怜,只差跪地求饶。 宁公爷毫不理会,继续怒骂:“今后府中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带着你人在府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可离开府门半步!” “老爷,你这是要将我禁足?”周氏声音发颤,脸色苍白得如一页薄纸,手捏着帕子,掌心被扣出红红指甲印。 宁公爷对她嗤之以鼻:“像你这样的毒妇就该关起来,免得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夫妻十多年,二人虽说不上有多恩爱,可也算是相敬如宾,可如今他却待她如仇敌。 周氏心里很是委屈,上前拉着他的衣袖道:“老爷,此事当真不是我的错,你若是将我禁足,日后府上人该如何看我?” 第65章 宁公爷侧过身,不耐烦道:“你还知道要脸!晚了!”说罢,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周氏的膝盖磕到地上,痛得呜呼一声,压抑着的情绪外露:“章氏之死真要追责,老爷也有错,要不是上次在前堂你吓唬她,她又怎么能走投无路做出那等龌龊事。” “胡说!”宁公爷厉声呵斥,恼怒地拿起桌上的另一只茶盏,朝着周氏的头重重砸去,“私会外男是她自甘下贱,与我何关!倒是你,现在是愈发大胆,竟敢与我顶嘴!” 砰的一声,茶盏落地摔得七零八落。 周氏的额头被砸出一大道深深的血痕,鲜红的血珠子一颗一颗往外冒,她忍着剧痛,拿起帕子捂住伤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老爷你......打我......” 宁公爷脾气暴戾,但是鲜少对她动手,入府多年还是头一遭。 “再不教训你,怕是要翻天!为妻不贤,为母不慈!瞧瞧彦儿那孩子被你教成了什么样!你还敢在我跟前耀武耀威!”宁公爷瞥了一眼她,越发厌恶,“同样是周家的女人,你怎么就不如你妹妹半分好。” 周氏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乌青,宁公爷最后一句话在她脑子里不断回响,不如她妹妹半分好?她堂堂周家嫡女,竟比不上落做妾室的庶女,她又怒又恨,她眼底的冷意越来越骇人。红色的血流进她的眼睛里,蔓延出一丝杀戮。 半晌后,周氏紧咬着牙,没有再辩驳和求饶,隐忍住心里所有愤怒和不满,心如死灰地抬起手朝宁公爷叩行大礼:“是......老爷......我这就去领罚。” 宁公爷见她老实,手一挥,驱赶道:“还不快滚!”他的语气极其冷漠,仿佛生怕再多见她一眼。 周氏的身子再一顿,紧握住拳头,带着满腔怒火,失魂落魄地离开此处。 宁公爷说话算话,当真派人将她禁足在院里,不仅如此还派人扣下周氏的月钱以及金银首饰,只让她身旁带着一个婆子伺候。 府里的人都言,大夫人心狠手辣杀害二少爷身怀有孕的小妾,国公爷一气之下将她禁足,还减了她的月银,这下不仅坐实府外的谣言,还使得周氏在府内的地位一落千丈。 过去谁不道她是个贤惠的夫人,是个温厚纯善的婆母。 外府的人还常说周氏待瞿绾眉如亲女儿,如今又有了不同话术,说瞿绾眉常被这位婆母欺压,就连夫君后院的那些小妾,都是这位婆母逼着她给夫君所纳。 当初瞿绾眉去章府替夫纳妾时,谁不说她大度,现在各府的夫人又道她可怜,身份卑微的正室在婆母的欺压下,亲自给夫君纳妾,这得是多大的委屈。 夫人们家中也有妾室,说起此事都感同身受,对瞿绾眉不仅多了丝怜惜,还多了丝高看。 往日瞧不起她的夫人,都纷纷给她递帖子。 才过去两日,瞿绾眉就收到三四份帖子,都是邀她喝茶赏花,还有些想要求她的绣品。 玉瑶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小姐,于家和谢家也都送来帖子,您要不要去?” 瞿绾眉笑:“你替我备好礼品,过几日我去一一拜访。” 玉瑶笑盈盈收好帖子:“是,小姐。” 前世宁家嫌弃她的出身,从不带她出去走动,以至于朝中的夫人都以为宁家的二少奶奶是章莺莺,没人知晓宁家还有她这位正室,到死也是孤零零的无人知晓。 第66章 如今她能在众夫人跟前露个脸,日后也能多些仰仗。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去见一个人,谢言芳。 午后,瞿绾眉坐着马车来到瞿家别院。 偌大的庭院里头,谢言芳已经等候多时。 “谢姑娘,小姐来了。” 堂屋内,身材消瘦的谢言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蓝色衣裳,听到丫鬟的声音,她转身朝瞿绾眉,躬身行礼:“见过小姐。” 瞿绾眉走进院中,见到眼前这位谢家小姐,颇为意外,此人好似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她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即便躬着身子,也比瞿绾眉高半个头,纤瘦的身形虽比不上普通男子魁梧,但却有文人的朗朗清风之姿。 这些恰巧正合她意。 瞿绾眉再走近一些,发现她脸上戴着面纱,是为遮挡自己不便见人的面容。 “你叫谢言芳?”瞿绾眉问。 谢言芳保持着方才行礼的姿势,恭敬回:“回小姐的话,庆言国芳正是民女闺名。” 瞿绾眉伸出双手将她扶起:“不必多礼,我听闻你父亲病重,特地将他接到我们庄子里来,请最好的大夫诊治。” 谢言芳不敢收礼,低着头感激道:“多谢夫人相救,民女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夫人恩情。” 瞿绾眉将她扶进屋:“报恩就不必了,我这次请谢姑娘前来,是想和姑娘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谢言芳诧异地看向她。 瞿绾眉松开她的手,朝前走两步背对着她:“一笔你我都不会亏的生意。” 谢言芳不解,一双敞亮的眸紧盯着瞿绾眉的背影。 瞿绾眉走到桌旁,拿起茶壶慢悠悠地倒茶:“谢家一共有三子,大儿子为嫡出,现官居三品,二儿子和三儿子均为庶出,十年前大房容不下二房将二房一家赶出谢家,还派人打伤了谢二爷,就连她妻子也没放过。”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了那温厚夫人的命,就连她们的独女也被割破脸颊,毁去娉婷容貌。” 谢言芳双眸冷下,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抚自己面纱下的脸。 瞿绾眉侧过头,眸光不偏不倚落在她的眸上,继续道:“我听闻近来谢家长房有意要寻你回府,他们长女即将入宫,想要你一同前去为她固宠。” 谢言芳神色一怔,眼底露出恨意:“他们妄想。” 瞿绾眉很满意她的反应,端着茶杯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她:“身为世家小姐,即便再有才华,也终逃不过为家族荣耀而婚配的后果。” “言芳,现在我可以给你另外一条路。” “什么路?”谢言芳疑惑问。 “加官进爵,封侯拜相,立身前堂,位极人臣。”瞿绾眉将语速放缓,一字一句就像窗外袭来的冷风,直灌人头颅。 谢言芳的手僵在远处,清冽的双眸情不自禁地睁大,青山幽泉的眸间瞬间被震惊所淹没。 她本以为瞿绾眉唤她来是为了宁彦找她代笔一事,没想到竟会听到如此荒唐之话。 她倍感意外,却又很快稳住慌乱的神色,沉声试探问:“小姐,我一介女子,又如何能做到如此......” 瞿绾眉柔声道:“我读过谢姑娘的文章,姑娘心中有高山远海,窝在那穷巷实在可惜。” 她伸出手,拿下谢言芳的面纱,继续道:“我可以用世上最好的药,还你一张无恙的脸,我还可以用绫罗绸缎,将你打造成大成国的风流才子。” “言芳,我给你一个全新身份,数月后参加会试,帮你入仕为官。” 第67章 “你不用担心你是女子,你身材高挑,轮廓锋利,即便扮做男子,也不会有人察觉,我还会在你前路安插眼线打通官员。” “你只要在前朝大胆展示你的才华,完成你的抱负。” 窗外暖色的阳光打在瞿绾眉的身上,眉心的珍珠花钿还有发髻上的珍珠冠子闪着耀阳的光,这抹光不偏不倚照在谢言芳瘦弱的背脊上,照着那张被刀疤划破的清丽脸庞上,扫去了身上不少的阴霾。 谢言芳凝神站在原地,用着极短的时间捋清了瞿绾眉的话,心中颇为震撼,她没想到瞿家小姐身为闺中妇人竟有如此野心。 但她知道,瞿绾眉这是在帮她,即便听着胆大妄为不可思议,但现在也只有她能救她。 以宁彦那般性子,将来若当真能高中状元,那第一个要杀的人定是她谢言芳,她得在这之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小姐说这是一笔生意,那小姐想要言芳如何?”谢言芳端正双肩,朝瞿绾眉恭敬福身,话语之中透着她的大胆和敏锐,她从小受尽屈辱,沉稳睿智,知道分寸。 瞿绾眉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将茶盏轻轻放在她的手中,郑重道:“我用万两黄金铺平你扶摇直上的路,而你站在高处助我报仇雪恨,云游万世......可好?” “报仇雪恨......”谢言芳喃喃念出,在旁人眼里瞿家独女从小锦衣玉食,又嫁给国公府二子,那是富贵荣耀加身,一世不愁,何来仇恨? 瞿绾眉知道她的困惑,她转过身,拿起桌上盆栽的鹅卵石,道:“姑娘,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鱼,又焉知鱼之苦?” 谢言芳认真听着。 瞿绾眉纤细手指将石子用力塞进土里,收回方才温云润雨的语调,语气森寒道:“我瞿家虽有万贯家财又如何,在宁府我犹如俎上之肉,只等他们一跃龙门,便会卸磨杀驴灭我瞿家满门,夺过我万贯家财。” “你说,现下我要如何?”她抬眸笑着反问,这抹笑中带着不少苦涩,道尽前世辛酸。 谢言芳是聪明,瞿绾眉即便只有寥寥数语,她却都能听懂其中意思。 瞿家商贾之家,宁彦又急着入朝为官,一个穷困潦倒的世家大族,一个只有银子却无权的商户,可想而知瞿绾眉现在的处境有多难。 谢言芳在她苦涩的笑中看出难以言喻的感伤,原本戒备的双眸变得松懈,渐渐多出一丝怜惜。 窗外的阳光随着云朵微微倾斜,从瞿绾眉的额头移到谢言芳的身后,越过二人照亮整间屋子。 一时已看不清是谁身上的阳光照在谁的身上,二人的脸颊在这一瞬都显得十分透亮。 瞿绾眉笑道:“日后就我只求姑娘能在高位之时,提携提携我这位商妇。” 谢言芳端起手中茶盏,一口喝下,豪爽得丝毫不拖泥带水:“好!” 瞿绾眉眸光一亮,紧紧盯着她。 谢言芳饮完茶后,双手端起手中的空茶盏,跪地匍匐,朝瞿绾眉叩行大礼:“民女谢言芳多谢小姐厚爱,这笔生意......” “民女接下了。”谢言芳话落头朝下,脸埋得低低,带着坚定和决绝道:“既是生意,生意者绝不背信弃义,日后言芳定当鞠躬尽瘁,无论事成与否,绝不后悔。” 瞿绾眉听罢,眉眼弯弯,明媚笑着,这是发自肺腑的笑,像她幼时初次见到西域晚莲盛开,欣喜雀跃。 第68章 她伸手将谢言芳扶起:“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兖州柳家独子,柳秉文。” 柳家和瞿家有些渊源,家中的确有个独子,不过在三个月前已病逝。 瞿绾眉已经打通一切,谢言芳可以顶替柳秉文进京赶考,数月后和宁彦一同参加会试。 谢言芳正色回:“是,小姐。” 瞿绾眉抬头看着她那疤痕下的姣好容颜,可惜道:“只是委屈你,日后要抛弃女儿身,以男子示人。” 谢言芳无奈笑:“我素来就不想做女子,是男子更好。” 瞿绾眉一怔,沉默顷刻后,抬头伸手轻抚上她一侧的脸颊,温言道:“言芳,身为女子不是错,错的是那前堂条条束缚着女人的例规,我让你女扮男装并不是因为鄙夷你的女儿身,恰恰相反,我欣赏你的坚韧聪慧,男子的身份只是我给你向上爬外衣。” “你还是你,褪去外衣,你永远都是谢言芳,谢家小姐。” 瞿绾眉的手很烫,烫得谢言芳的脸颊灼痛,她突觉鼻子微酸,活了十多年,她头一次感受到如此炙热的温度。 仿佛一瞬间,化开了万年的雪。 和谢言芳谈妥后,瞿绾眉没有在别院久留,派人以谢言芳的名义在明日午时给宁彦送出一份那日他要谢言芳写的治水文章。 宁国公会亲自去查看宁彦这份“新作”。 到那时宁彦将会知道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近来成州暴雨,当地三县突发大水,整个朝廷都在为治水而犯难,宁公爷欣赏自己儿子的才华,柳香和章莺莺一事,让他对这个儿子颇为失望,他想要给宁彦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特地让他写一份治水文章,好给皇上和摄政王呈去。 此事若成,宁彦将会一举成名,将来入仕前途无量。 翌日午后,鲜少在家的宁公爷亲自来到宁彦的书房。 宁彦的书房在二房院子的西南侧。 瞿绾眉带着玉瑶来到院子外的水池旁喂红白锦鲤。 宁府自从章莺莺出事之后,变得异常冷静。 大嫂钱氏依旧管着家,自从被老夫人训斥后,开始用自己的嫁妆来填补府上亏空,继续维持着府中表面的光鲜,可惜她的嫁妆维持不了多久。 瞿绾眉也不急,和往常一样装作什么也不知,在府中继续过着闲散的日子,今日特地找准时间来喂鱼,好瞧瞧宁彦这位大才子如何吃瘪。 宁彦因为章莺莺的死消沉了几日,也就只有几日,但整个人变得寡言许多。 书房内,宁公爷摸着胡子来到宁彦桌前:“怎么样,成州暴雨的治水文章写得如何?” 宁彦手里正握着下人刚刚替谢言芳送来的文章,还没来得及查看。 前些日子小周氏进府,妾室自缢,他在宁公爷心中的地位已有所动摇,眼下急着想要靠这篇文章来讨自个父亲欢心, 他打开卷起的文章,瞥了一眼前三句,瞧着不错,立马将手中文章递给宁公爷:“父亲,文章已写好,请您查看。” 宁公爷接过文章,打开看到前三句,眉宇间满是笑意:“不错,字又长进不少。” 他话落满怀期待地继续往下翻,可是越往后翻,脸色越难看。 宁彦瞧着有些不对劲,朝宁公爷问:“怎么了父亲?是不是儿子的文章写得不够好?” 宁公爷的双眸微微泛红,握着文章的指尖轻轻颤抖着:“这当真是你亲笔所写?” 第69章 “这的确是儿子亲笔所写。”宁彦点头,话落时特地将头埋下,好掩饰自己的心虚,生怕宁公爷察觉。 “好啊,你现在是长本事了,文章越写越不成样!”宁公爷的声音寒气逼人。 宁彦心云里雾里,猛地地抬头,疑惑道:“父亲,是儿子的文章有问题吗?还请.......” 他的话还未说完,宁公爷猛地将手中的文章重重甩在宁彦的脸上,厉色凶道:“你写的好啊,写得真好,比那青楼将司坊的官儿写的都好!” 宁彦大惊,慌乱地拾起地上的文章,摊开一看,只见上面除了前一段还算正经之外,后面竟都是一些大胆的香艳之词! “卿卿白肤染香汗,一倒一颠夜不眠,娇儿怀中香艳艳,手握软玉梦不醒......”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难以置信,颤抖着身子看了又看。 宁公爷怒斥道:“你问我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写的东西吗?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平日里不专心学业,每日就流连在女子的裙摆之中,日夜就想着这些个龌龊事!” 宁彦赶紧反驳:“父亲,这不是我所写!” 宁公爷呵斥问:“不是你所写,又是谁所写?!” “是......”宁彦收住话,紧咬着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公爷越发生气,怒气冲冲道:“看来,是我上次罚轻了!”说着,朝四周看了看,直接拿起跟前一把戒尺,朝着宁彦的背用力挥打两下。 啪啪两声,传到院外。 瞿绾眉在外听到声响,心知事已成,朝身旁丹烟吩咐道:“去吧。” “是,小姐。”丹烟行礼退下。 书房里的骂声还在持续,宁公爷的怒气可不小,这些时日本就积攒了许多对宁彦的不满,现在宁彦还是他唯一的嫡子,若他不成事,这落大的国公府又有谁能袭承。 他可不想让宁家偌大的家业就败在自己的手中。 戒尺一下又一下的打着。 “小畜生!没用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让你流连女子。” “我让你娶平妻!” “我让你写淫词艳语!” 宁彦咬着牙,一声没哼,但背后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他今早才穿上的玉锦蓝衫。 疼痛席卷全身,他紧拽着双手,汗水从额头滴落,仿佛再打几下,就要折断骨头。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反驳,生怕自己多言,就会被宁公爷发现自己找人代笔一事。 很快,宁公爷打累了,甩掉手中的戒尺:“文章你也别写了,给我跪在院里,直到我满意为止!” “是.......是父亲.......”宁彦身子一颤,跪伏在地,重重磕头。 他自小便是受人追捧的小神童,是宁公爷疼在心尖上的儿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心中积着阴郁,难受不已。 宁公爷冷冷看过他一眼之后,提着衣摆气呼呼离开。 他刚出院门,便听到自个身旁的小厮宁福笑盈盈走来:“老爷,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宁公爷的怒火还没平,脸上带着戾气。 宁福笑着合不拢嘴:“方才江大夫来给二夫人看过,说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胎!” 周家三小姐进府做侧室之后,宁公爷吩咐过,府中上下都得唤她二夫人。 周氏是大夫人,她是二夫人,这有意无意,是想把她们二人放在同一位置,不似平妻,胜似平妻。 “真的?真的是男胎?”宁公爷转怒为喜,小胡子高高扬起。 宁福点头:“是的,我的老爷!”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带我去!”宁公爷将宁彦的事情抛之脑后,大步跨向院外,急匆匆跟宁福朝小周氏的院里奔去。 第70章 跪在院子里的宁彦脸色煞白,双手不知不觉握成拳,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 这些日子他的父亲对他的三姨母十分宠爱,巴不得捧在手心天天供着。 他娘不仅一句话也插不上嘴,甚至就连走到三姨母的院门口都会被训斥。 如今这位好姨母又怀上男胎,他的父亲要真对他失望至极,怕是当真会休弃她的娘亲,抬这位姨母做正室,让姨母的孩子袭爵。 他越想越后怕,立马朝身旁的小厮唤道:“偷偷去二夫人的院子,给我盯着他们。” “是,二少爷。”小厮准备离开。 宁彦看着被丢在一侧的文章,眸子变得猩红,再次朝他唤道:“去,给我把谢家那丫头带来!” “是,二少爷。”小厮行礼应道。 然而,小厮才刚离开没多久,他的心腹仆人小跑进来,慌慌张张道:“二少爷,就在方才,谢家别院突发大火,谢家小姐和谢二爷被大火吞没,葬身火海!” 宁彦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脱口问出:“葬身火海?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火?” “小的去的时候只看到两具尸身,并不知道为何会起火,不过听巷子里的街坊所言,那火是谢家小姐自个点的!” “有人说,她是不堪长期受谢家欺辱,一心求死。” 宁彦敛下惊色,瘫跪在地,谢言芳一死,他不仅仇不得报,日后还无人再给他代笔,于他而言真是晴天霹雳。 半晌之后,宁彦突然大笑起来:“好啊你,谢言芳!就算临死也不放过我!” 他一声嘶吼,握着拳头朝地上重重一砸。 小厮忙拦住他:“二少爷,您别急,死了一个谢言芳,还有下一个谢言芳,这世上才华出众的穷书生千千万万,又不仅她一个,小的这就给您去寻人!” “没错,这世上又不仅她有真才实学。”宁彦缓和神色,让小厮快些下去寻人。 小厮走的时候,迎面撞见瞿绾眉。 瞿绾眉在外面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装作不知何事的模样走到宁彦跟前,轻声问:“夫君这是为何跪在这院中?” 宁彦素来喜欢打压瞿绾眉,如今在她跟前罚跪,脸面尽失,紧拉着披在自己背上的外袍挡住伤口,恼羞成怒道:“与你无关,回你后院去!” 瞿绾眉看着他跪地狼狈模样,心中十分舒畅,转身看向灰蒙蒙的天,笑道:“夫君,今夜有雨,你可要小心身子,切莫着凉。” 她语气低缓,带着嘲弄。 可在宁彦的耳朵里却是透着关心,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心跳加速,这让本就羞愧的脸颊变得更加泛红,像那十多岁怀春的少年。 “你也是,过几日我......”他难得低头,刚想要说几句软话,谁知抬眸之时,瞿绾眉已经走远。只留下那道娴雅端庄的冷漠背影。 他的胸口某处瞬间如数万只白蚁在撕咬,心痒难耐,羞辱再次席卷而来。 瞿绾眉离开宁彦的书房,从怀中拿出一页文章,这才是谢言芳花费数天所写的治水文章,里头条条框框皆是治水典范,当年宁彦就是靠着这篇文章,在皇上和摄政王面前大展拳脚,即便还没参加科考,就有了治世能人之称,只不过这一次,它不会再落他宁彦的手中。 随着夜幕降临,原本灰蒙蒙的天变得漆黑一片,这晚无星无月,只剩下一团团簇拥在一起的黑云。 宁彦在院中一连跪了两三个时辰。 第71章 大夫人周氏实在不忍心,不顾自己还在禁足亲自去宁公爷房中求情。 谁知,才刚刚走到门口,不小心听到屋里头的对话。 是宁公爷和小周氏。 小周氏声音娇弱,像那琴楼里的琴音,袅袅而来:“老爷,我好怕,我好怕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 “怕什么,这府里没有敢对你不敬,若是真有什么,我就杀了全府上下。”宁公爷正色说道。 周氏在外听着一惊。 这几天她心里虽说难受,但也不急,想着等过些时日,就一剂药把她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给除了。 可眼下来看,宁公爷比她想象中还要喜爱她这个好妹妹。 周氏理了理思绪,在外唤道:“老爷,彦儿知道错了,你就饶过他这一次吧,下次他再也不敢了!” 宁公爷眉头一皱,沉默起来,宁彦毕竟是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眼下夜里天凉,再跪下去,怕是真要大病一场。 他渐渐有些心软。 一旁的小周氏卧在他的怀中,小声道:“老爷,二少爷还年轻,今后是个好苗子,但是切莫太过骄纵,不然日后可就跟我们周家的老幺一样,不学无术。” 宁公爷一听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还是你会教孩子,不像你姐姐只会惯着他。” 他话落,带着愤怒朝门外的周氏吼道:“让他跪!你若真心疼他,就好好教教他!莫要在这里假慈悲!” 周氏一怔,手中的帕子被紧捏成团,她一向稳重,可接连这几日的事情,令她戾气外出,过往精心戴上的伪善面具在此刻出现一道道难以愈合的裂痕。 她强忍着心中怨气,朝里头回:“老爷,今夜怕是有雨......” 里头再次传来宁公爷极其厌烦的声音:“回你的院里去!莫要在这里吵了诗儿歇息!” 周氏的身子再一次一僵,紧握着的帕子被揉进手心,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到屋里头的灯灭了。 紧接着是她庶妹娇滴滴的笑声。 周氏比这位庶妹年长十岁,出嫁之前她听到最多的是庶妹的哭声,如今听到她颇带着得意的笑,心里嫉妒得发狂。她和宁公爷成婚十多年,从未得到过他的宠爱,相反还要假装大度给他纳一个又一个妾室。 可即便如此,都换来不来他半点真心。 一扇门,两姐妹,互相折磨着对方,很快大雨来临,府中大大小小的院子都溅着泥泞。 瞿绾眉屋里的灯还是亮着,很玉瑶走到窗户前,看了一眼窗外,将窗户拉好:“今晚二少爷怕是要罪受。” “伤寒入体,最少病上半月有余。”瞿绾眉拿起剪刀剪下手中的线头。 玉瑶转身来到瞿绾眉身旁,拾起昨日刚采的花瓣放入小炉上的茶壶里,等着茶水冒热气时,端起茶壶倒出一杯茶,轻轻放在瞿绾眉的身侧:“小姐,你说这夫人自个明明在国公爷跟前受了不少苦,为何还要将这苦又安在小姐的身上?” 瞿绾眉将手中的绣品收好,端起茶杯暖着手,笑道:“自己受了大半辈子的苦,又怎见得了他人顺心顺意?” 丹烟推开房门踩着小碎步走进来,双手奉上一个锦盒:“小姐,二夫人说您送的新茶她非常喜欢,特地给你送来她前些日子新得到的胭脂。” 瞿绾眉抬眸看向她手里的东西:“好,替我多谢谢二夫人。” 丹烟收下锦盒起身道:“是,小姐。” 第72章 旁人都道这位小周氏是贪图宁家富贵所以才勾搭姐夫,借着孕肚进着宣国公府。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小周氏根本就瞧不上这府里的一切。 一年前小周氏和京城袁家三公子定下亲,这位三公子在上一次科考中,高中榜眼,在朝中也算是新起之秀。 周家老爷有意与袁家结亲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后来此事传到周氏耳中,她听人说自己这位庶妹和袁家三公子相识一次赏花宴中,袁三公子对庶妹一见钟情,二人情投意合感情深厚。 袁家虽不如宁家显赫,但是家风清正,袁家三代都未有纳妾一事,庶妹嫁过去不仅能受丈夫敬爱还能受公婆爱护,不用像她一样天天在府中和妾室周旋。 周氏嫉妒不已,在她眼里,庶妹与她同为周家女儿,为什么她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宁公爷,而庶妹却可以如愿嫁给自己心爱之人。 她越想越疯魔,在小周氏大婚前夕,在自己的母亲跟前谗言,母女俩合谋,坏了小周氏的身子,更是派她母亲娘家在朝堂打压袁三公子,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袁三公子为此抑郁寡欢,数月前在家中病逝,袁家也因此一夜败落,家中两位老人告老还乡后相继离世。 小周氏这次此行不为别的,只为报仇。 瞿绾眉与她不谋不合,仅是交换茶叶和胭脂就已经道了心中计谋。 玉瑶看着胭脂盒疑惑问:“小姐,没想到二夫人当真会替小姐办事。” 瞿绾眉摇头:“她不是在替我办事,而是我在助她。” 玉瑶放心下来:“那便好,婢女怕她中途反。” 瞿绾眉笑道:“莫要小看二夫人心中的恨,她原本可以嫁给榜眼做正经夫人,过上夫妻和睦,公婆喜爱的日子,可现在只能予人做妾。” 小周氏被人周氏设计糟蹋,又遭退婚,想要嫁个好人家是不可能,周氏是冲着她的命去的,就像柳香一样。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会拿着白绫了却一生,谁也没想到她会挺着孕肚跨进姐夫家中。 瞿绾眉不介意多一个帮手,今日大夫诊出男胎正是出自她的手笔。 才几个月大的胎儿,想要是男孩还是女孩,仅凭大夫一句话的事。 她和小周氏里应外合收买大夫,特地给下宁彦这一击,当然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窗外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宁公爷在小周氏房中宿了一夜,宁彦也淋了一夜的雨。 待到天明时,宁彦再也坚持不住,倒地不起。 周氏立马派人将他抬到房中,随后高烧不退。 周氏见状不对,立马去老夫人房里请大夫。 老夫人还在因为上次章莺莺的事情对这个亲孙子记恨在心,打算晾他一晾,说自个近来身子不大好,需要大夫傍身,让她去府外另寻。 宁府养着几个京城不错的大夫,一个在老夫人的房里,还有几个都被宁公爷霸在小周氏屋里养胎。 周氏气愤不已,无奈之下,只得去找周家,周家正巧有位医术极高的大夫。 周家大少爷和宁彦素来交往甚密,听说他病重,才刚刚回京,就立马带大夫来到府上给宁彦看病。 这病不看还好,一看还顺带看出大毛病。 “二少爷,你幼时可生过大病?”大夫把了好几次脉,眉头紧皱正色问着。 第73章 宁彦烧得脸色通红,晕乎乎摇头:“我不知,这要问问我的母亲。” 周大少爷咋咋呼呼走来道:“生过!我记得生过!姨母曾说过宁二弟在三四岁时高烧不退,一连十来天!” 一旁的周氏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大夫,怎么了?我家彦儿是有何问题?” 大夫摸了摸胡子起身道:“二少爷只是感染风寒,并无大碍。” 周氏捂着胸口长松一口气。 “只是......”大夫突然又开口,语气明显有些闪躲,看着宁彦的眼神透着惋惜。 周氏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周大少爷不耐烦地大步上前,拉着大夫,急切问:“大夫,您快说吧,我宁二弟到底怎么了?” 大夫长叹口气直言道:“二少爷许是自幼伤了身子,今后怕是难有子嗣。”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全都愣住,各个面面相觑。 周大少爷立马大笑出声打破沉默:“不可能,宁二弟家中可有娇美妾三四人,之前更有一位有过身孕,怎么可能会不行?!” 大夫语重心长道:“老夫并不是说二少爷不能人道,只是难以有子嗣......伤了根,种不下种......” 周大少爷眼珠子转了转,猛地抬头看向宁彦:“难不成当初那小妾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假?” 大夫继续道:“难以有子嗣也并非说不能有子嗣,说不定老天有眼,让那小妾怀上二少爷的孩子。” 此话一出,宁彦和周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如果真是如此,那章莺莺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更加可惜。 二人越想,越心痛, 但二人仔细一想,章莺莺能在府内和于少炎勾搭成奸,说不定这孩子也并非他血脉。 宁彦一时间对那孩子的内疚又少了许多。 “大夫。”周氏从惊讶中回神,脸色沉重地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大夫手中:“不知这病还能不能治?” 大夫没有收银子:“若是以前还能治,可二少爷这次又再感染风寒,怕是......难治......” 周氏脸色苍白,跌颤了几步,差点摔倒。 唯一的儿子若不能有子嗣,那日后如何能夺得这国公府的爵位?! 要知道,没有子嗣,在像宁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可是重罪。 于周氏他们而言,可要他们的命。 宁彦几乎要从床上爬起来:“不可能,我大好年纪,怎么可能难有子嗣!你这个庸医!” 大夫脸色有些难看,他算是这一带的名医,若不是看在于家和瞿家的面子,绝不会随意进府给人看病。 周大公子不敢得罪他,将大夫带到身后:“姨母,你们先别急,先把风寒治好再说,说不定到时候还有希望。” 周氏扶着宁彦也劝慰道:“没错,听你表哥的,先把病养好。” 宁彦猛地咳嗽起来,一夕之间好像没了半条命。 这次宁彦一连高烧五六天,一直昏昏沉沉,常到半夜说胡话。 宁公爷只来过两三次,每次都只是草草看看过一眼,他现在对这个儿子极其失望,满心期待着小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周氏过去生大儿子和宁彦的时候,宁公爷一直忙于公事,两个孩子都是由周氏所教养,大儿子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因病过逝,二儿子宁彦更是无法无天要娶平妻,写艳词,他把这一切的责任都怪罪在周氏身上,怪她慈母多败儿。 所以小周氏肚子里这个孩子他想亲自抚养,将他培养成下合格的宣国公府世子。 随着宁公爷的冷落,周氏方寸大乱。 第74章 瞿绾眉趁着这个时机,偷偷来到了摄政王上次在茶楼所说的西郊猎场。 他说过,他会给她一份赔罪之礼。 西郊猎场为皇家猎场,占据四个山头,平日也就摄政王和宫中之人在里头围猎,旁人不得入内。 瞿绾眉用摄政王的令牌可以直接大大方方地走进猎场。 随着一声马啼,一身墨蓝色骑装的摄政王从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上一跃而下。 他今日穿着简便,头发高高扎着马尾,在下马之时,发随风扬,少了往日拒人千里的威厉,倒像马背上的男儿,眉宇轩昂,潇洒恣意。 “夫人来了。” 他见到瞿绾眉前来,笑逐颜开,眉梢的欢喜挡也挡不住。 瞿绾眉朝她行礼道:“早前臣妇叨扰王爷喝茶,今日特地前来奉上‘龙园胜雪’,虽来迟了一些,请王爷不要怪罪。” 话落,身后玉瑶上前,端上一盒雕着山雪的锦盒。 摄政王右侧的侍从大步上前接在手中,退到一旁。 “没想到夫人还当真送来茶叶。”摄政王看了一眼盒中香茶,笑道。 “除此之外臣妇还想送上一礼。”瞿绾眉低头,从袖中拿出一卷信书,双手举起递给他:“成州大雨的治水方子。” 摄政王敛去笑,正色接过她递来的信书:“夫人对朝中之事还有所见解?” 瞿绾眉回:“此方不是出自臣妇之手。” 摄政王慢悠悠摊开信书来看,原本并无期待的脸上瞬间露出欣喜之色:“那这方子是谁所写?” 瞿绾眉正色答:“是由臣妇远亲柳家长子柳秉文所写。” “柳秉文......”摄政王喃喃念着,嘴角扬起一抹笑,“好,能写出如此良方,是个人才,夫人向本王举荐他,是想让本王帮他入仕?” 瞿绾眉否认:“柳表哥数月后会参加此次会试,不急入仕。” “向摄政王献出方子,也并非对您有所求,只为成州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摄政王深不见底眸子明显晃过一道波澜,他收了笑,将方子小心翼翼揣进怀中,一脸认真问:“那你呢?替他来献方子?是为了什么?” 瞿绾眉的注意力都被跟前这匹珍贵的玉狮所吸引,掌心轻轻抚过那光滑韧性十足的毛,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之人。 摄政王高大的身影将她罩着,头上垂下的一根发丝在春风的吹动下缓缓掉落,不偏不倚落进了瞿绾眉颈脖的衣襟口。 她觉得有些痒动了动肩,发丝从她的颈脖一路往下掉,移到锁骨处,又落到胸口上。 男子的发丝不像女子细软,瞿绾眉隐约感觉有些扎,连忙收回轻抚着马匹的手。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表兄!” 瞿绾眉闻声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位十多岁的年轻少年,男子身穿白衫,正朝着摄政王招手笑着。 此人模样瞧着有些眼熟,她定神一看,发现他竟是当今圣上。 圣上极少在宫外露面,多大跟在摄政王左右,前世摄政王一死,他方寸大乱,不出三年就病逝在宫中。 后来宁彦和谢周两家扶持晏王坐上皇位。 瞿绾眉当初只是远远见过他一面,所以一眼瞧过去差点未认出。 晟帝见到瞿绾眉时也露出惊色,突然收下笑颜,失魂落魄地朝她疾步奔来:“阿姊......” 瞿绾眉听到唐突的唤声,诧异不已,颔首朝他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晟帝提着衣摆,跌跌撞撞地快步跑来,脸上满是欣喜的笑:“表兄,你寻到阿姊了对不对?对不对?” 第75章 摄政王一样也有所吃惊,走到晟帝跟前,拦下他小声道:“皇上,这位是宣国公府二少夫人。” “宣国公府的夫人......”晟帝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只剩下满眼失望。 他知道宣国公府的二少夫人是谁,当朝富可敌国瞿家的独女,过去姑母常时常提起瞿家。 瞿家独女比他大上一岁,不可能是他的阿姊。 在皇宫之中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先皇除了晟帝这个独子之外,还有一位女儿。 这个女儿和晟帝为双生,刚刚生下来就被其母藏匿,等到先皇来寻人时,她的母亲已走上最高宫楼,一跃而下。 抛下了这两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没有人知道女婴被藏到了哪儿,与他们生母为挚友长公主也一无所知。 晟帝从小独自在宫中,身边并无亲密之人,但是他每到处午夜梦回,都会在梦见一位同他一样大的女子。 后来长公主身边的太医说,这是因为晟帝与那女子是双生,所以有种常人无法言语的奇妙联系。 晟帝从那之后,就十分珍惜梦中的阿姊。 姐弟二人虽从未见过,却又好似从小相伴在身侧。 唯独可惜的是,他记不起梦中女子的模样,只能向摄政王描述女子的神态,让他去寻人。 这一寻便是数年无果。 可是就在刚才,他在第一眼见到瞿绾眉的时候,脑子里瞬间就涌入那二字。 阿姊...... 他的阿姊...... 摄政王看出晟帝的失望,安抚他道:“陛下,臣今日得到一个治水良方,可否一观?” 晟帝对朝政不感兴趣,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你去处理,孤放心。” 他话落又将眸光落到瞿绾眉身上。 瞿绾眉低着头,行礼过后,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晟帝孩子气极重,认错人,有些恼,踢了脚下的石头:“表兄,你今日还陪不陪孤打猎,若是不陪孤,孤自个去宫里找小刘子他们玩。” 说罢,将地上踹出一个小坑。 摄政王像个老父亲一样,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家表弟,温声道:“陛下且先回,我稍后再去寻你!” “那好。”晟帝心不甘情愿地应着,转身骑上身侧的马儿,不顺心地踢着马肚子。 马儿朝前跑着,晟帝时不时地回头朝瞿绾眉看,越看脸上的失落越重,最后扬起鞭子高声一呵,“驾!”马儿迅速奔跑,扬起一片尘。 摄政王笑了笑,抬眸目送他离开。 这两人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倒像普通百姓家的亲兄弟。 瞿绾眉夹在其中,也不知该如何。 待皇上走后,摄政王突然转身朝身后的瞿绾眉问:“夫人,可会骑马?” 瞿绾眉点头:“回王爷的话,过去骑过一两次。” “那好。”摄政王轻声应着。 还未等她回神,摄政王突然抓住她的臂弯,将她提上马背。 二人一前一后坐在马背上,还未等瞿绾眉回神,摄政王手握缰绳,大声一呵:“驾!” 耳边风声啸啸,瞿绾眉重心不稳,极力抓住马鞍稳住身子,摄政王此刻正扬着鞭子坐在她身后,前胸离她后背仅半指宽,虽比上次在茶楼离得还要近,但很明显摄政王有意隔着彼此的距离。 马儿一颠,瞿绾眉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凉风,而耳鬓却绕满他的发丝。 淡淡的桂花香被微风吹散,暧昧却不见轻浮。 她暗觉不对,冷声叫住他:“王爷,我乃臣妇,此举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摄政王慢悠悠问。 第76章 淡然的语调让瞿绾眉对这位王爷又多认识了几分,早前以为他是个谨慎严苛之人,没想他还如此胆大随性。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摄政王赶着又继续道:“与本王乘坐同一辆马匹有何不妥?夫人就算回去与宁国公说,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瞿绾眉被他荒唐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此事要真跟宁国公说,那还不得扣她个不守妇道的罪名。 “带你去个地方!”不等她回话,摄政王继续驾着马。 马儿朝猎场深处狂奔,很快二人来到一处一望无际的草原。 绿油油的草在风中就像一片片绿色的海浪。 此等场景,瞿绾眉还是很多年前在秦北见过,没想到还能在这层层高墙下的皇城之内见到。 她极为震撼:“这里是?!” “这里的草是先皇一点一点种的,因为有人说想要在辽阔的大疆潇洒肆意,可那人又不想真正放她走,就在这猎场中围出这一片草原。”摄政王缓缓道来,语调低沉,不似以往严肃,反而带着温柔。 瞿绾眉在这一刻,好似他也没有那般高高在上。 她只要一回头,就能见到这人的脸。 “王爷为何要带臣妇来此?”瞿绾眉问。 摄政王松开缰绳,回:“本王送你良驹,自然得让你先验一验,免得日后用着不顺,说本王言而无信。” 他话落,将手中缰绳塞进瞿绾眉的手中,在马儿奔跑的时候,松开手朝后一仰。 瞿绾眉一惊,连忙回头看去:“王爷!” 只见摄政王一跃落到另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朝她追来:“这个马场只有本王和陛下能进来,日后你若是想要骑马,就拿着令牌来此处,无人拦你。” 瞿绾眉拿着缰绳拉着急速奔跑的马,身子有些不稳,许久没骑马的她,现下摇摇欲坠,只要马儿仰头,她可能就会摔下。 好在过去骑马的记忆一点点涌入,她蹑手蹑脚稳住马儿,朝前继续驰骋。 草原上奔驰的自由让她瞬间豁然开朗,长期紧绷着的精神在这一刻全部放开。 风声,草浪,蓝天,白云。 又岂是那勾心斗角的后宅所能相比?! “驾!”她一改生疏,熟练地骑着马儿,头上的步摇随风掉落,扬起她挽入发髻的发丝。 摄政王加快马速,紧跟在她身后:“怎么样,本王送的赔罪之礼如何?” 瞿绾眉高声回:“多谢王爷厚礼!臣妇感激不尽!” 摄政王挺直背脊,轻扬着头,看她时眉宇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夫人的马术是跟谁所学?” 瞿绾眉放缓速度想了想,马术是跟谁所学?她倒真忘了,是爹爹?还是瞿家的镖师?还是在外走商时认识的马夫? 她早已忘记,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摄政王等着答案。 瞿绾眉不敢等他等太久,随意回道:“我爹!” 摄政王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方才所有的神色一扫而光,只剩下那双幽深的眼眸。 许久后,瞿绾眉突然发现身后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摄政王已不见身影。 她连忙将马骑到入口。 入口处早已有侍从在此等候。 他们受摄政王之命,亲自将玉狮和瞿绾眉送出猎场外。 瞿绾眉觉得很奇怪,朝一旁侍从问:“王爷去了何处?” 侍从回:“王爷今日朝中有要事,需得赶回宫中,让小的护送夫人离开。” 瞿绾眉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猎场,仿佛刚才是梦一场。 第77章 如今梦已醒,得回到宁家那死寂般的后宅。 她朝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白马,抚摸着它身上的毛,虽不知这摄政王是何意,总归是好东西,日后自然大有用处。 瞿绾眉带着白驹回到府中。 此时,宁彦的烧已退下,周氏大喜,自个在他身旁亲自照顾着他。 梅落早前受到瞿绾眉的吩咐也天天往宁彦的院子里跑。 没过十天半个月,宁彦的身子就已痊愈。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瞿绾眉的院里。 如今宁彦难以有子嗣,和瞿绾眉生孩子的计划自然落空,两人都不明白他为何一醒来就急着去见瞿绾眉。 瞿绾眉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前来。 二人相对无言,宁彦只是喝下一口茶又匆匆离去,惹得瞿绾眉一头雾水。 宁彦现在看着恢复如常,但子嗣的事情就像一个大山压着他。 现在周氏还拼命想办法瞒着宁公爷,可是再怎么瞒着,也有被知晓的一天。 宁公爷自从因为周氏杀害章莺莺而被朝中之人羞辱,就再也没有去过周氏的房里,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每日就窝在小周氏的屋里。 小周氏自然也不会错过任何对付周氏的机会,她一边给宁公爷按着肩,一边说道:“老爷,诗儿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彦儿的传闻。” “什么传闻?”宁公爷问。 小周氏回:“诗儿听院里的人说,彦儿因为孩子小产伤心不已,每到夜里地的时候常常梦魇,说什么那是他唯一的孩子......” 宁公爷脸色瞬间沉下,眉头紧皱:“好好的说什么唯一的孩子?!他一个大男人,有妻有妾还怕没孩子?!” 小周氏放缓按着他双肩的手,有意无意道:“彦儿病得有些奇怪,明明烧已退去几天,大夫还天天来......” “彦儿因为此事感染风寒,患有其他病症.......” 宁公爷再傻也能听出其中的意思,她握着小周氏的手道:“你是担心彦儿的身子?” 小周氏点头:“没错,他毕竟是我的亲侄,又是我腹中孩子的哥哥,若他有事,以后谁来照着我们母子。” 宁公爷搂着她的腰,亲吻她的手,柔声道:“当然是我,我会一直护着你们。” 小周氏露出欣慰的笑,满意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宁公爷将头埋在她的怀中,阴沉着双眸,想着她的话,明显心神不宁。 小周氏刚才那简短的几句话,让宁公爷不由得注意力落到宁彦身子上面。 他安抚好小周氏之后,派人将那日给宁彦看过诊的大夫叫来问话。 起先大夫们一个个闭口不言,直到宁公爷震怒,一个个才说了实话。 “二少爷......日后难以有子嗣.......” 宁公爷听到这句话,瘫坐在地上,他仰头看着上方,仿佛要了半条命。 这些日子他再怎么对宁彦失望,都还指望得日后能给宁家开枝散叶,可现在别说是叶,连枝都开不了。 他可不想让自己嫡系这一脉就断了。 一旁的管家小声劝道:“老爷,您别急,现在二夫人肚子里不是还有个男胎吗?将来夫人一死,二夫人抬上来,那也是嫡子。” 宁公爷听后脸上泛出光彩,半响后,流落出可惜:“彦儿他从小才学出众,参加科考,就算考不上状元,也能考个探花,能为我在朝中开路,没有子嗣,实在是太过暴戾天物。” 管家再次出主意:“日后再从族中过继......” 第78章 还没等他话说完,宁公爷打断道:“过继?过继庶出的那些孩子?让他们来占我宁家百年基业?哼!妄想!” 他自幼被父亲的妾室谋害过,对庶出的孩子极为反感,这也是其他妾室即便再受宠,孩子也不受看中的原因。 如果宁彦当真不能有后,在他眼里就是个弃子。 “此事先不要让旁人知晓,尤其是夫人和老夫人。”他冷静下来继续道:“一切都等彦儿科考之后再说。” 管家知道他的意思,福身道:“是,老爷。” 宁公爷心事重重,心里对周氏愈发嫌恶,他觉得自己两个孩子身子都不好,都是因为她没照顾好。 这个周氏心狠手辣也就罢了,竟然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现在小周氏肚子里又怀有男孩,他不可能让自己独子沦庶子,渐渐的他不禁有了休妻的想法。 周氏还全然不知此事,正费心地安抚宁彦。 春江苑内,瞿绾眉坐在院内,算着时间,摄政王大概就在这几日会去成州,他朝玉瑶问:“摄政王大概何时启程去成州?” 按照前世这两天应该就要去了。 玉瑶回:“听长公主府内说,大概就在今日。” 瞿绾眉轻点头,起身准备进屋:“派人帮我多盯着。” “是,小姐。”丹烟刚刚应话,琴嬷嬷突然搬着从瞿府拿来的布匹大步走进院:“小姐,你要的布,快瞧瞧,能不能用?” 瞿绾眉回头朝那些布看去,都是上好的丝绸,她准备给自己和玉瑶她们多添置几件衣裳:“多谢乳娘跑这一趟,待会儿把这些都交给丹烟,让她请裁缝来制衣。” “好的,小姐。”琴嬷嬷笑着应道。 她近来常听府里的人谈论周氏和章莺莺的谣言,心里头乐开花,一边轻抚着手中的丝绸,一边笑道:“这些丝绸还是老爷去年从丹州带来的,价格不菲,若用来做衣裳,定能把这府里的夫人小姐都比下去。” 瞿家有自己的绣房和布庄,纺织丝绸需要大量的蚕丝,他们为了养蚕将丝绸坊设在丹州,在那里供养上好的蚕,织上好的丝绸。 她幼时,跟着父亲去过丹州,好似就是在那儿学的骑马。 瞿绾眉听着琴嬷嬷的话,突然想到那日在猎场摄政王的问话。 她朝琴嬷嬷问:“乳娘,你记得我第一次去丹州那次吗?” 琴嬷嬷放下手中的布匹,想了想,回:“记得,当时你才十岁,老爷心疼你在路上辛苦,特地让我一道陪同。” 瞿绾眉继续问:“那乳娘可记得当时是谁教我骑的马?” 琴嬷嬷笑着耐心回:“小姐,你忘了?是丹州黎家的外侄,叫什么名字来着,叫......” 她努力回想着,摇摇头:“瞧我这脑子,竟也忘了。” 瞿绾眉安抚她道:“不急,不急,慢慢想。” 琴嬷嬷点了点头,深思起来,想了片刻后,笑道:“对了,叫屹儿,没错,就叫屹儿。” “黎家老爷在他后面追着喊着,就是这个名字。” “那位少爷比你要年长,骑着马意气风发,我和黎家的嬷嬷还感慨,你们二人真是金童玉女,不过,你们离开丹州已数年,他怕是早已成婚。” 瞿绾眉若有所思听着,喃喃道:“屹儿......” 半晌后,她猛地抬头问:“是,哪个屹?” 琴嬷嬷拿出纸笔,一笔一划写出“屹”字。 瞿绾眉看着一怔,整个大成国只有一人的名字有这个字,那就是摄政王赵君屹。 是他! 随着赵君屹这个名字进入脑海,瞿绾眉幼时那段已经被遗忘的记忆一点点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第79章 瞿家在丹州的丝绸坊设在郊外,那里都是一望无际的山,大片大片的草原,在这里的人不像京城里的闺中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都会骑马。 她自幼好强,瞧着心动,就偷偷骑上父亲的马儿,一路狂奔来到草原深处。 父亲的马很温驯,但她毕竟不会骑马,没过多久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 是个少年接住了她。 少年不爱说话,但人很热心,救下她之后,竟耐心地教她骑马。 这一教就是一个月,两人常常骑着马看日出日落,那段时间自在得就像是一场梦。 可惜,她直到离开丹州都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少爷,甚至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慢慢的,这个少年就成了她几十年的岁月里的匆匆过客,就跟幼时吃过的糖一样。 糖果的甜味沉淀在记忆里,但糖果的外壳被痛苦的记忆所抹平。 前世十年的折磨,早就让她一时忘记了很多东西。 现在的摄政王比当时要年长许多,模样已大变样,仔细回想,两人眉眼的确有些相似。 瞿绾眉颇有些惊喜,对摄政王猎场的问话也瞬间了然,原来他早就认出自己,也难怪那日在茶楼,他会出手相助,还会送她一匹良驹。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君家和黎家是表亲,摄政王幼时常常去黎家小住。 只是她没想到前世这个从未正式相识的人,竟和自己有着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还真是令人意外。 “小姐,小姐。”玉瑶的唤声打破了瞿绾眉的出神。 瞿绾眉收回脸上的笑问:“何事?” 玉瑶朝门口望去:“丹烟回来了。” 瞿绾眉侧身朝丹烟看去。 丹烟神色凝重,低头道:“小姐......摄政王今日前去成州治水。” 瞿绾眉点头:“我知道,还有何事?” 丹烟朝四周扫过一眼,玉瑶和琴嬷嬷知趣地退下身关上门。 待她们走后,丹烟正色回:“小姐,婢子听您的话,一直派人盯着宁公爷,婢子刚才发现,今早晏王来过。” “晏王?”瞿绾眉疑惑起来,“他来干什么?” 丹烟摇头:“他们谈话时十分小心谨慎,我远远的只听到了摄政王三个字。” 瞿绾眉脸色沉下。 丹烟继续道:“小姐可能不关心朝中之事,但婢子听说过一些,晏王身为陛下的皇叔,恐有夺位之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仅有瞿绾眉才能听到。 瞿绾眉愕然,晏王有夺位之嫌,却在摄政王出行之前来宁府,其中大有问题。 她联想着前世的种种,渐渐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生出一个答案。 摄政王在西山遇到泥流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着这一切,目的就是要他的命。 摄政王一死,没人再帮扶这个孩子气的帝王,晏王就能趁机坐上皇位。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泥流,摄政王这次去成州,无论是走西山,还是走东山,晏王的人都会在路上埋伏,将他杀害。 瞿绾眉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她突然觉得心慌起来,就像当初她父亲出事一样。 “不行,他不能有事!”她脚步虚浮跌坐在椅上,头上的步摇微颤,发出叮铃声响。 丹烟被她如此模样吓着,扶着瞿绾眉:“小姐,你怎么了?” 瞿绾眉猛地抓住丹烟的手臂,正色问:“摄政王现在可出城?” 丹烟怔怔回:“已出城。” 瞿绾眉站起身,暗下眸子吩咐道:“丹烟,你现在立刻出城,去将摄政王拦下。” 第80章 丹烟不解问:“小姐,为何要去拦摄政王?” 瞿绾眉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催促道:“你快些去,不要让他去成州!” “是,小姐。”丹烟见她如此着急,连忙应下,转身便要走。 瞿绾眉心慌得越来越厉害,见着丹烟的背影,又觉得不妥,赶紧叫住她:“等等。” 丹烟回头:“小姐?” 瞿绾眉言辞果断道:“去,帮我把你的黑色斗篷拿来。” 丹烟睁大眼睛:“小姐您要亲自去?” 瞿绾眉一边拔着头上重重的发冠,一边答:“没错,我亲自去。” “小姐,此事有风险,还是婢子去好。”丹烟正色道。 瞿绾眉道:“摄政王一向小心,你冒然前去,他定不听你的,我亲自去!” “可是,小姐......”丹烟露出担忧。 瞿绾眉将头上的步摇放在桌上:“你放心,我偷偷前去,无人知晓。” “那好,婢子留在府中帮小姐掩护,让小一小二护您过去。”丹烟应道,立马去给瞿绾眉拿来自己的黑色连帽斗篷。 斗篷很大,戴上蓬帽可以罩住半张脸。 瞿绾眉来不及换衣裳,随意拔掉头上剩下的碍事朱钗之后,穿上斗篷偷偷离开宁府。 上次摄政王送的玉狮,她养在宁府附近的一处别苑里。 丹烟早早从别苑牵来玉狮。 瞿绾眉争分夺秒跨上白马:“驾!” 一声高喝,马儿抬起马蹄,朝着城外之人奔去。 今日乌云遮日,很快大雨倾盆而下,落在瞿绾眉的斗篷上,不一会儿打湿了白马的毛发和她的衣裳。 冰冷的雨水携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马蹄掀起地上的雨水,水声阵阵,带起地上的震响。 瞿绾眉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挥着皮鞭。 雪白的马儿朝着前方风驰电掣,速度极快,冰冷的雨水像冰刃一点点刮着她的脸。 她的眼睫被雨水竟浸湿,前方辽阔大地,灰蒙蒙的一片,密密麻麻的丝交织在一起像朦胧的雾,掩着前方的路。 “驾!”她擦了脸上的雨水,加快速度赶路,任由白马黑衣被雨雾笼罩。 这次她必须将摄政王救下,即便逆天而为她也不在乎。 若他魂断,宁家和晏王把持朝政,瞿家的命运亦如前世,抄家问斩。 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留住他。 城外数里的城阳坡上,摄政王的马车因为大雨而放缓速度。 他们一行人一共有十多人,都是武艺高强者,摄政王每日出行都做好了万全准备,然而晏王这次是豁出一切要他的命。 三百多名大成国最厉害的刺客一同埋伏在去往成州的必经路上,还在山头埋了大量火炮。 等他们踏入陷阱,火炮点燃,山崩地裂,泥流汹涌。 即便摄政王武艺再高强,也插翅难飞。 倾盆大雨打在马车顶上噼里啪啦作响,摄政王背靠着马车,闭眼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一阵马蹄声。 摄政王猛地睁开眼,惊觉起身朝马车外问:“外面谁来了?” 雨很大,侍从跟前看不清前方来人是谁,回道:“王爷,是个黑衣人。” 一旁的其他护卫纷纷沉下眸,一同朝雨里之人看去,脸上露出杀意:“王爷,恐是刺客。” 护卫们碰到的刺客多了,见到奇怪之人,都会非常警惕,弓箭手们已经准备,拉着弓对准着瞿绾眉和她的白马。 瞿绾眉远远看着马车,见到那一晃而过的箭光,加快马速,提着略显粗狂的声音,朝他们大声喊道:“在下,柳家柳秉文,有要事求见王爷!” 第81章 雨声太大。 瞿绾眉夹着马肚子,一路扬头放声大喊:“在下,柳家柳秉文,有要事求见王爷!” 声音洪亮有力,穿过风雨撞进马车里。 摄政王听到声音,深幽的眸子淌过一丝喜色。 此刻,马车外的护卫已经拉好弦,对准着雨中之人。 瞿绾眉看着直指自己的箭尖,毫不畏惧,继续前行大喊:“在下柳秉文求见王爷!” 没错,她又在赌,赌赵君屹认出她来。 “王爷,那人来了,可否放箭?”护卫朝马车内正色问,只等摄政王下令。 箭光微冷,雨声哗哗,箭在弦上,只差一步就能要了瞿绾眉的命,马车里的摄政王早已匆匆起身,使轻功大步冲出马车,一把握住箭尖,凝眸冷呵道:“住手!” 护卫们纷纷一惊。 摄政王一向沉稳,处事不惊,即便当初在战场上被敌军围攻,也未见丝毫慌乱。 可现在,他握着箭的指尖明显一颤。 “王爷?”护卫疑惑不已。 “不可杀!”摄政王冷声回罢,立马跨上一匹骏马,冲进雨里。 “驾!”马蹄声响,他玄色长袍随风扬在雨中,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劈开这灰蒙蒙的重重雨幕。 瞿绾眉见到他的身影,立马放缓马速,从马背上跃下,踩着重重泥水,顶着大雨,朝他奔去。 雨珠垂落,冷风拂过,她黑衣轻扬,在这灰蒙蒙的高山远岭里像一抹浓墨朝摄政王的方向泼开。 摄政王将马儿逼停在她跟前,垂眸看向她,沉声道:“夫人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冒充自家表哥的名讳来拦本王的路。” 瞿绾眉全身冰冷,她抑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掀开篷帽一角抬头看向他。 雨雾里摄政王的发丝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俊逸锋利的脸上挂着少许水珠,神色还是如以往从容,周身玄色长袍虽被雨水打湿,却依旧一丝不苟不见丝毫凌乱。 他拉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端坐在马上,高大挺拔的腰身磅礴矫健,在黑压压的云雾下,顶住这看似要坍塌的天,底下众人皆为蝼蚁。 瞿绾眉仰头看着他,见到跟前血肉聚在的赵君屹,平复微喘的气息,突然笑了。 笑如春日微风,眸如晨中露珠。 摄政王那双如幽泉的眸上倒映着她的笑颜,这一刻,烟雨如尘,天地间好似只剩下她一人。 “臣妇,有要事想要和王爷说。”瞿绾眉开口道。 摄政王微回神,收回眸光问:“何事?” 瞿绾眉拉起沾染泥水的衣摆,往前跨出两步,正色回:“王爷那日问我,马术是谁所教,我想起来了。” “谁?”摄政王看似云淡风轻地问,但挂着水雾的睫毛轻抬,眉宇间闪一丝异样情愫。 瞿绾眉叠起双手举在额前,弯腰鞠躬行礼:“君为言,屹为山,臣妇有眼无珠,竟未认出摄政王。” 灰蒙蒙的天透出一抹光,倾盆大雨渐渐变成了濛濛细雨,二人在雨中僵持。 良久后,摄政王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弯下腰,朝瞿绾眉伸出手:“来,上马。” 瞿绾眉缓缓抬眸头看去,还是那只修长的手,手背上的朱砂痣在雨水中像一颗稀有的琥珀。 她情不自禁伸出自己的手,轻触他的手心。 如烟的细雨中,他坐在马上弯腰朝下,她站在马下扬着头,二人两手相碰,肌肤相触,明明是冷的雨,却生出一阵热。 摄政王用力抓住她的手,将她轻轻一提。 瞿绾眉侧身坐在马上,整个人被他拥在怀中。 第82章 雨还在下,却不再沾她半分衣袂。 “驾!”摄政王拉着缰绳,朝着身后马车驶去。 马儿跑起,瞿绾眉在他怀中晃悠两下,随后被紧紧搂住。 和上次二人骑马不同,这次他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湿哒哒的衣袍粘着她的斗篷,冰冷的背脊被阵阵温热烫灼。 瞿绾眉方才跑了一路,胸口从微微起伏变得平和,四周环绕着的松木香让她心跳加速,全身血液都凝结在胸口,不过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该如何将摄政王留在京城。 马儿在风雨中狂奔,摄政王握着缰绳,一路未言。 很快二人来到摄政王离京的銮驾前,前方的护卫们纷纷迎上来。 “王爷!” 摄政王身旁的贴身侍卫姜燕举着伞,走到摄政王跟前,看到他怀中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人,问道:“王爷,这位是?” 瞿绾眉想要偷偷下马。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摄政王忽然拉下她的篷帽,紧紧盖住她整张脸,当着一众侍从的面,将她拦腰从马上抱下来。 瞿绾眉瞬间被宽大有力的臂膀钳制在怀中,无法动弹。 她身份特殊,今日万万不可在人前露脸,瞿绾眉配合着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本王在丹州的旧相识。”摄政王从容应答,抱着她越过众人,大步朝马车走去。 其他人都是一脸惊诧。 就连每日都跟在他身边的姜燕也惊住。 他们王府的人谁不知道摄政王从不让女子近身,更别说像这样抱着一位女子光明正大地坐上马车。 好在这些护卫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仅在片刻后都收回惊讶,送水的送水,送拭巾的送拭巾。 摄政王跨步走进马车,缓缓将瞿绾眉放在软垫上。 瞿绾眉凝神坐好,小心而谨慎。 此刻,她身为臣妇此时正与自己夫君的君主,浑身湿透地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偪仄的马车内,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却没有外头人所意想的暧昧。 花香软垫和这个跟前即便湿漉漉却泰然自若的男人,竟意外透着一股令人舒适的安心。 终于,他开口说话了:“放心,没有人会知道宣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坐在我的銮驾里。” 瞿绾眉微手,朝福身行礼:“是臣妇唐突了。” “罢了,你我都唐突。”摄政王没有责备她冒然拦路,接过马车外递来的拭巾轻轻擦拭她头上的雨水。 发簪在来时已被取下,现在披散开来,不像是已成婚的妇人,倒和未入国公府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的手很大,力道却很轻,揉着发丝,酥酥麻麻,并未感觉到不适。 瞿绾眉接过他手中的拭巾:“还是臣妇自己来。” 摄政王的手宽悬在原处,片刻后拿起身后的一件长衫披在她的双肩,问:“你如此冒雨前来寻本王,只为本王教你骑马一事?” 瞿绾眉揉着发丝的手一顿,回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何?”摄政王问。 瞿绾眉收起拭巾,正色回:“臣妇想要在王爷跟前给我家表哥寻个机会。” 摄政王双眸暗下:“柳秉文......你与他是何关系?” 瞿绾眉小心翼翼道:“王爷,你忘了,他是我瞿家表哥,与我如亲兄妹。” “只是兄妹?”摄政王的问话渐渐有些偏离。 瞿绾眉点头:“回王爷的话,只是兄妹。” 摄政王缓缓坐下,拿出水壶,给她倒出一杯还算温热的水:“你要本王如何给他机会?” 第83章 瞿绾眉道:“此次成州治水是臣妇表哥提的方子,不如让臣妇表哥代王爷前去成州,给成州刺史做谋士,以尽快解除百姓之苦。” 摄政王听后,忽然笑出声:“你啊你,骑马的时候胆子不大,在本王跟前倒是越发放肆,柳秉文一介书生,有何能耐能代替本王去成州?” 明明是笑,却在话落时透出一股威厉。 瞿绾眉握紧手中拭巾,正色回:“表哥一介书生的确是没有能耐,但今日晏王来宁府,必定也是为治水一事,若是摄政王带众人离京,那朝中又有谁来主持大局?” “是陛下?” “还是,晏王......” 她语调看似平和,但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砍头大罪。 眼下她不可能将前世之事跟赵君屹全盘托出,但她相信以他的聪慧,定能联想到其中一二。 摄政王脸上的笑逐渐消失,看着瞿绾眉的目光变得深沉:“夫人,不顾生死来向本王谏言,只为表哥的飞鹏宏达?” 突然起来的问话让瞿绾眉一惊,她想过摄政王会如何动怒,会如何质疑,但真没想到他始终将话题绕到表哥身上。 为让他信服,她自曝一二:“不仅是因为表哥,更多的原因是臣妇素来与宁家上下不合,不想看到他们和晏王一同把持朝政。” “不合?你与二少爷离心?”摄政王抬起睫毛问。 瞿绾眉没有回话,以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谈论此话的地步。 摄政王看向马车外的雨,目光如炬,意味深长道:“也对,若是夫妻情深,上次又怎会躲进本王的茶楼。” 瞿绾眉依旧沉默,未完全擦干的发丝开始滴水。 摄政王顺手又拿过另一块拭巾给她擦头,朝外唤道:“起步,回京。” 马车外的人诧异道:“王爷,我们不是要在明日天黑前赶到成州?!” “本王身子不适,不宜动身前往成州,此次治水另派人前去,我们先回京!”摄政王语气淡然,回得轻飘飘。 瞿绾眉身子一怔,紧悬的心缓缓松下,唇角露出一抹笑,一场奔波和豪赌,总算没有白费, 摄政王继续给她擦着头发,这次力道比方才加重许多,不容她再抢过拭巾。 马车逐渐调转方向,朝京城驶去。 大雨逐渐停歇,宁府内,玉瑶和丹烟都在院里守着,心惊胆战地计算着瞿绾眉回府的时间。 作为宣国公府的少夫人,除收到拜帖之外,一般不会过多出府。 今日大雨,若是被宁家人发现瞿绾眉偷偷离府,一定会大做文章。 眼看云雾散开,天际照来霞光,瞿绾眉还未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玉瑶以为是瞿绾眉回府,连忙来到院里。 只见是一身白衫的宁彦。 宁彦自从知道自己不能育有子嗣之后,一直消沉不已。 昨夜宁公爷特地以子嗣为由唤宁彦前去谈话。 他给了宁彦两个选择。 “一是放弃继承国公府爵位。” “二是无论用何方法,都要让府中妻妾一年之内怀有身孕,生出宁家长孙,无论嫡庶。” 宁彦没有反抗的权利,只得选择第二种。 今日他身子好些,不知道为何格外想念瞿绾眉。 想念那日她一身蓝色衣裳在院中的模样,不知不觉就走到春江苑的门口。 “二少爷,您来了。”玉瑶上前问。 宁彦过去不喜瞿绾眉,来的次数少,今日突然前来,让玉瑶和丹烟都有些措手不及。 第84章 好在丹烟早就准备,她换上瞿绾眉的衣裳躺在被褥里。 “嗯,许久没来看你们二少奶奶,今日特地送来好茶,想与她品一品。”宁彦说罢,推着房门就要进屋。 玉瑶赶紧拦下他:“二少爷,二少奶奶昨夜不小心染了风寒,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不然小心过病气到您身上。” 宁彦前段时日病了许久,有些病怕了,当真停下脚步没有再上前,一改常态地关心道:“可请过大夫?” 玉瑶回:“请过了,二少奶奶现在已喝药睡下。” 宁彦朝屋里床榻看了看,收回险些跨进去的脚,转身退到院中。 他看着满园的桂花树十分刺眼:“这些都是二少奶奶新种的?” 玉瑶回:“是的,二少爷。” 宁彦眉头一皱,带着一丝不悦:“把这些都拔了。” 玉瑶低头行礼道:“二少爷,万万不可,二少奶奶极其喜欢桂花,若是拔了,婢子们不知该如何交代。” 宁彦微怔:“她喜欢桂花?” 玉瑶应道:“是的,二少爷。” 宁彦收了方才神色,看着一棵棵桂花树,沉思着。 他和瞿绾眉夫妻数年,好像都不知道瞿绾眉的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无论是吃食,还是衣裳,还是这院子里的摆设,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让她按照自己的喜恶来。 他喜欢梨花,他就让她在院子里种梨花。 他喜欢白衣,就让她日日穿着白衣。 她喜欢章莺莺,就让她妥协让章莺莺进府为平妻。 他好像从未在意过她。 宁彦意识此事后,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他将脚停在门口,忽地侧头看向瞿绾眉的房门,莫名地道了一句:“眉儿......章氏已死......你可否不要再怪我.....” 他能察觉到瞿绾眉这段时日对他冷漠,一直以为她是因为章莺莺一事而在争风吃醋,现在章莺莺已死,他期盼着瞿绾眉能像从前一样处处帮扶他。 眼下他难以有孕的事情已被宁公爷知晓,作为代笔的谢言芳也意外离世。 宣国公世子和新科状元这两条路都被堵死,他需要瞿绾眉的银子,需要和她有个孩子。 他要挤进朝堂高位,不再被父亲压迫,他要将过往欺压过他的人一一踩在脚底,他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句眉儿,满是温柔,是他在极力掩饰自己骨子里令人恶寒的野心。 幸好瞿绾眉此刻正在摄政王的銮驾里,见不到他这般惺惺作态。 “眉儿......”宁彦语调微颤,再往前几步,在他看来,瞿绾眉就是一只被豢养的雀儿,只要给点吃食和爱抚,她就能低头蹭蹭他的衣摆。 “眉儿,日后我夜夜来你院里,好不好?” “过去是那章氏迷惑于我,我也是被她所骗,今后我只真心待你一人。” “你若不喜欢院里的妾室,我通通送出府,只要你能舒心。” 他把平日里哄骗妾室的话术搬到了瞿绾眉的门前。 屋里丹烟和琴嬷嬷听着,纷纷嗤之以鼻,嫌恶不已。 宁彦好似有些来劲,在外不依不饶,说着自以为感天动地的情话。 “眉儿,我心如明月,只对你情深,日后定不会再负你。” 待半晌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眉儿,你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玉瑶赶紧来送客:“二少爷,慢走。” 宁彦转身,嘴角上还带着笑,心里在想,瞿绾眉今日听到他这么多“发自肺腑”的话,一定会又惊又喜,莫约着明日就能来到他跟前主动求和。 第85章 玉瑶在一旁看着,差点翻白眼。 宁彦一改前些时日的病态,精神抖擞地哼着小曲儿离开春江苑后,走出宁府。 前些时日他被文章一事拖累,大病一场,现在好不容易出府,自然得找找乐子。 他不似于少炎喜欢流连青楼,平时只素爱喝酒,从宁府出来后,立马前往酒肆,一直饮到天黑。 天黑之际,刚刚下过大雨的地面上都是泥泞。 摄政王的马车走在路上摇摇晃晃,很快驶进城内。 瞿绾眉拉起窗子一角见到外面的楼宇,发现这里离着赵君屹所住的长公府不远,她没理由让他再绕道送自己回宁府,放下帘子朝跟前的他说道:“王爷,既已回城,可将臣妇放下。” 她说罢,戴好蓬帽,准备离开。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突然传来侍从的呵斥声:“是谁?胆敢拦摄政王的路?!” 紧接着传来一个男子仓促惊慌的声音:“王爷恕罪,臣方才喝了些小酒,没留神您的车马。” 瞿绾眉眸一抬,侧过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宁彦的声音,他竟然在马车外。 宁彦这些时间遭了不少事,难得饮上一次酒,醉得晕乎乎,差点撞上摄政王的车。 瞿绾眉凝眉,略有些不悦,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罢了,宁二少爷还是早些回去得好,莫要让自己家中夫人好等。”摄政王开口道,话落之时,目光落到瞿绾眉身上。 瞿绾眉垂下头,拉紧身上的斗篷。 宁彦半跪在马车前,脸颊通红,双眸微眯,他大概死也想不到,那个过去对自己温柔相待夫人,现在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别人的马车里。 他还遐想着,夫人对他深情依旧,正等着他回府。 “是,王爷。”宁彦毕恭毕敬起身,许是因为醉酒,脚步微晃,待片刻后,他突然清醒过来,猛地看向马车:“王爷,您不是已动身前去成州?” 为了刺杀摄政王,晏王和宁家已谋划多时,现如今明明已经动身前去的赵君屹,却突然出现在他跟前。 他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震惊,朝后跌颤两步,险些摔倒。 透过狭窄的车帘缝,瞿绾眉藏在黑色篷帽下的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她就喜欢看他这般吃瘪的模样。 这辈子他妄想再扶持晏王上位,做那权倾朝野的相爷。 “是啊,本王的确已动身前往成州,可惜,本王有急事需得回京。”摄政王慢悠悠答着,语气透着月夜凉意。 宁彦自觉失态,连忙低下头,心中百般不解,到底是什么急事能将这位摄政王留下。 马车外夜风刮过,马车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瞿绾眉正等着宁彦离开,谁知,一只大手忽然伸来抓住她的手腕,她猛地抬头,只见赵君屹突然倾身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抱着走下马车。 她大惊,右手不禁掐住了赵君屹的手臂。 长长的指甲仿佛掐在那结实的肉里,赵君屹依旧面不改色地抱着她,缓缓朝宁彦走去。 幽暗的街道里,摄政王拖着宽大衣袍,抱着瞿绾眉来到宁彦跟前,二人面对面站着。 他的身量很高,与宁彦一同站着,高出他大半个头。 云雾散开,银白色的月光从摄政王身后照来,挡住宁彦跟前大片光,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逼得他佝偻着身子瑟缩在黑暗里,只得偷偷露出一双如鼠般的眸。 第86章 一向高挑的瞿绾眉在摄政王的手里,轻飘飘如一片凋零的叶,旁人看着只以为是他养在掌中的娇妾。 瞿绾眉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被胸口的刺绣磨得生疼,她冷静平和,蜷缩在里头,尽量将脸埋进斗篷里,让一身宽大大黑色斗篷把自己裹成一团,任谁也瞧不出眼前摄政王怀里的人是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 “王爷,这位是?”宁彦收回眸光,小心翼翼问。 他早前一直有派人打听摄政王,知道他不近女色,没想到他竟放下成州之事抱着一位女子回府。 摄政王没有回话,抱着瞿绾眉径直越过他,与之擦肩时,一阵微风扬起,飘来一缕淡淡的松木香。 宁彦倍感不适,莫名觉得烦躁不安:“王爷......” “宁二公子。”摄政王放缓脚步停在他身后,低沉的声音朝他直直逼去。 宁彦身子一僵,猛地回神低头。 摄政王侧过头回了一句话:“你好似还没有资格过问本王。” 看似轻而缓的语调,沉甸甸的落下,不怒自威。 宁彦听罢,露出慌色,再次跪地:“臣知错了。” 摄政王没再看他,迈出脚步,抱着瞿绾眉朝前方的府门走去。 非常凑巧,马车正停在长公主和摄政王的府邸前。 待摄政王走后,宁彦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抬头看向赵君屹的背影,原本卑恭的脸上浮现出凶狠的杀意。 瞿绾眉感觉到了身后那抹冷厉如刀的眼神,这种感觉就像当初他捧着她父亲的头颅到她跟前时一样,凶残狠厉,她的双手不由得再次握紧,呼吸变得急促。 摄政王低头看向她,宽大的手略收紧一些,脚步一停。 瞿绾眉双眸微睁,呼吸一滞。 只见摄政王回头,望向身后的宁彦,双眸微阖,似笑非笑道:“宁二公子。” 宁彦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回头惹得手足无措,赶紧低下头。 “听闻夫人的刺绣手艺不错,日后恐怕得需夫人多多入府,替本王裁衣,量体。”赵君屹语调平和淡漠,有意无意地透出一丝挑衅。 瞿绾眉眉头微皱,死死拽紧他的衣袖。 宁彦显得是被吓着了,来不及思考话中的意思,连连应道:“是,王爷,臣回府后立马给夫人传话。” 摄政王收回轻蔑的目光,转过身,抱着瞿绾眉继续朝府里走。 哐当一声响,红色的大门重重关上,将宁彦和瞿绾眉彻底隔开。 瞿绾眉松下拽住他衣袖的手,赶紧从赵君屹怀里挣脱出来,低头作揖道:“多谢王爷。” 摄政王背负着双手,看着她:“你不怪我?” 方才他抱着她出现在宁彦跟前,的确是有些大胆,稍有不慎,她和他都会被冠上污名。 但她知道他的用意,今夜摄政王没去成州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必定会惹来晏王的怀疑。 她独自一人骑马拦人,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知晓。 今夜赵君屹抱着她出现在宁彦跟前,正巧能混淆视听,让他们以为她是赵君屹养在府里的宠妾。 今日是王府宠妾拦了摄政王的路。 至于为什么拦他的路?无非就是宠妾不愿爱郎离去罢了。 说到底,他这是在帮她。 瞿绾眉一向是非分明,知恩图报,正色回:“王爷帮臣妇,臣妇何来怨言。” “那你要如何谢我?”摄政王突然缓言道。 瞿绾眉被他突然转变弄得措手不及,不过也仅是顷刻,她再次作揖:“王爷想要何谢礼?” 第87章 摄政王深思起来,侧头看向自己院子里满园的桂花树,慢悠悠伸手择下一朵刚刚盛开的黄玉桂花,低头看着手中的花蕊。 夜色微凉,月光下他衣裳微湿,举手投足一如以往的矜贵,好似方才唐突无礼的并不是他。 方才他揽腰入怀,看似亲密,其实举止有度,不仅不见浪荡子的佻薄,反倒窥得一丝坦荡。 瞿绾眉闻得花香,怡然神闲,逐渐扫去刚才的窘迫。 片刻后摄政王将手中的黄玉桂花轻轻别上瞿绾眉的发髻间:“谢礼就不必了,我院里的花开得实在是繁多,你若得空,来我院里替我修剪这些花枝,替我解解烦。” 长公主府上的花草哪轮得到她来修剪,不过是一个堂而皇之邀她入府的借口罢了,也是个攀附长公主的绝佳机会。 “是,王爷。”瞿挽眉爽快应下。 赵君屹虽被封做异姓王,但从小和长公主住同一座府邸。 二人的院子比邻,来他的院子,自然就是来长公主的院子。 摄政王见她欣然答应,脸色松弛不少,转身派人将瞿绾眉带去客房,让婢子替她更衣沐浴。 两个人淋了雨,身子都有些湿。 瞿绾眉这般模样着实不好直接回府,在长公主府休整过后,被摄政王身旁轻功极佳的侍卫送回宁府。 好在她离府之前就打点好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地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 丹烟将瞿绾眉扶上榻,关切问:“小姐,此次出府还顺利?” “嗯。”瞿绾眉将头上的桂花拿下,轻轻放在桌旁的锦盒里,“今日可有人来寻过我?” 丹烟回:“宁二爷来过,被婢子和玉瑶一同打发走了。” 瞿绾眉轻点头,想着今日在府外遇到宁彦的事出神一刻,问:“他来干什么?” 玉瑶端来姜茶,打抱不平道:“宁姑爷可真是薄情,那章姨娘死了还没多久,他就上赶着来求小姐,婢子瞧着他就是一条毒蛇,逮着一根有用的藤就缠着,小姐,你莫要再被他那些花言巧语骗了去。” 瞿绾眉里接过玉瑶手中的姜茶捧在手中,笑:“你家小姐我何时变成了一根藤?” 玉瑶语塞,拿着帕子侧过身,不悦道:“反正小姐不能再信他的话。” 瞿绾眉抬手轻轻捏了她的小鼻尖:“放心,他现在没那么大本事能骗得了我。” 玉瑶展颜露笑,点了点头。 丹烟性子沉稳一些,不像玉瑶那般多话,转身默默帮着瞿绾眉拿来换洗的衣裳。 这夜已经过去大半,一行人草草睡下,闭眼没多久,天际泛起星点鱼白。 宁彦醉酒后回府,立马来到宁公爷的书房,两人在房里待了一整天,自从自摄政王临时改道回京城,他们就像一群池子被惊起的鱼,抱头乱窜。 二人一时也没闲心理会后宅之事。 三日后,谢言芳跟着摄政王的侍从一同前往成州。 她的脸上的疤痕还未痊愈,稍作易容,旁人看不出来,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临走的时候特地避开了谢家人和宁彦。 以至于没有和瞿绾眉告别。 瞿绾眉托丹烟赠与了她一些盘缠和药物,同时派了瞿家两位武艺高强的护卫一同前行。 这次成州之行,可让她一步登天,也可让她陨落崖底,不可怠慢丝毫。 “丹烟姑娘,替我多谢小姐。”谢言芳朝丹烟弯腰拘礼。 丹烟扶起她:“小姐说,姑娘珍重,药记得用,一个月后小姐将亲自迎表少爷回京。” 第88章 谢言芳轻点头:“是,秉文知晓。” 二人相拜道别,丹烟转身回到宁府。 她刚进院,周氏院子里的女使胭脂兴冲冲前来,手里还端着刚煮好的雪蛤汤。 以现在宁府的状况,雪蛤已是名贵中的名贵。 周氏大发善心送这等名贵汤来,定是有诈。 “你来我二少奶奶的院里干什么?!”丹烟冷声朝胭脂问。 屋里瞿绾眉听到声音走来看,见着胭脂手里端着的东西,不免警觉起来。 前世周氏以替她养身子为由送来“送子汤”,此汤是用花草所煎制,她寻了几个大夫,都瞧不出毛病。 后来她连喝三年,重病缠身,神志模糊。 自打重生后,她再没喝过那“送子汤”,今日周氏竟一改常态给她送来滋补的“雪蛤汤”看来是另有阴谋。 瞿绾眉将胭脂端来的汤收下,随便两句话将她打发走。 等她一走,瞿绾眉端着雪蛤汤走到屋内的一处暗室,这里养了两只小鼠。 她院里的吃食,除了丹烟会亲自试吃之外,还会由这两只小鼠代劳。 瞿绾眉将手中的汤倒了一些在小鼠的食盆中,很快那两只小鼠变得躁动起来,不过片刻躁动又逐渐消失。 丹烟抓起小鼠仔细查看,良久后皱起眉头脸色微沉:“小姐,这两只老鼠有发情的迹象,不过并不明显。” 玉瑶忙走来,惊叹道:“汤里放了催情药?!” 丹烟点了点头:“量不大,平常女子吃了不会立马见效,若是一连数日都服用,就算再坚贞的女子也难逃药效。” 瞿绾眉看着那碗“雪蛤汤”不禁冷笑,下药催情,无非是想要她和宁彦合房,过去章氏在的时候,他们冲着她的命去,现在拿不到她的家财,就想着要她生下孩子。 这如意算盘打得是真好。 “小姐,这汤?”丹烟问。 瞿绾眉手一挥:“夜里,寻个无人的地方把汤倒了。” “是,小姐。”丹烟应下。 瞿绾眉紧接着朝她问:“让你探的消息如何?” 丹烟朝玉瑶使了眼色。 玉瑶连忙将房门关好。 丹烟正色道:“婢子已查出和夫人幽会的男人。” “是谁?”瞿绾眉眉梢露出喜色。 丹烟凑到她耳边:“不仅一人。” 瞿绾眉睫毛微抬,有些意外:“不仅一人,那是几人?” 丹烟一一道:“周府的账房先生,宁家老夫人房里的陈大夫,谢家的三老爷,南街卖胭脂的何掌柜。” 瞿绾眉和玉瑶听着都十分惊诧。 周氏在宁府克己复礼十多年,私下竟这般令人放荡形骸,居然一连幽会数名男子。 瞿绾眉很快察觉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问:“这几位有何共同之处。” 丹烟想了想道:“这四位年纪大多相仿,都长得一张白面。” 瞿绾眉缓缓起身:“果然如此,都是白面的文弱男子,没想到周氏往日贤惠端庄,竟也是痴情女子。” 丹烟和玉瑶听得云里雾里。 瞿绾眉继续道:“周氏在入府之前曾经有个情投意合之人,那人是朝中五品官员程家的幺子,二人情投意合,只等着上门提亲,可惜周家老爷并不赞同这门婚事,他们为何巴结宁家,早早地就将她许配给宁公爷。” “在周老爷的施压下,她不得不为周家利益嫁入宁家,自从她出嫁之后,那位意中人也另娶他人,现在儿孙满堂,早已离开京城数年。” 丹烟恍然大悟:“大夫人寻的这几位男子都和那位意中人一样,长着一张白面?” 第89章 “没错。”瞿绾眉点头,这些她也是在前世偶尔听老夫人提起过,旁人怕是早已忘记。 丹烟和玉瑶唏嘘不已。 这也难怪当初周氏会对自己的妹妹那般心狠,原来是嫉恨她能随自己心意,嫁自己想嫁的郎君。 瞿绾眉望向方才那“雪蛤汤”眉眼带着笑意:“既然婆母对我这般用心,我自然不能辜负她的好意,丹烟还有数日就是老爷的寿辰,你替我准备好上等的魅药。” “小姐?” 瞿绾眉眼眉一抬:“我要好好孝敬婆母。” 丹烟和玉瑶四目相对,得知她意,一同退下:“婢子,明白。” 周氏院内,周氏这些时日接连几次遇事,渐渐变得越发冷静,没有再去和宁公爷争执,又变成了从前贤良淑德。 不仅派人给瞿绾眉送补汤,还拿出自己仅有的嫁妆给小周氏添置衣裳。 可惜她事到如今,做这么多,也只得落个假惺惺。 周氏好似并不在意这些,每日在院中抄写佛经,一副看透世俗的模样。 “夫人,雪蛤汤已给二少奶奶送去。”胭脂回屋复命。 周氏露出笑:“好,你可亲眼看见她喝下?” 胭脂低着头没回话。 周氏脸上的笑突然僵住,握笔的手明显一顿。 她瞧着一副心肠面善的模样,但是平日对待下人有着自己的手段。 若是有谁不如她的意,她会在那人的床上撒下一把针,久而久之,院里的人都怕她。 胭脂赶紧回:“回夫人的话,二少奶奶喝下了。” 周氏脸上的笑容更甚,她放下手中的笔,来到胭脂跟前,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好,明日再给她送出,得亲眼见着她喝下才走。” 胭脂点了点头,忐忑问:“夫人,若是二少奶奶发现是您给她下的药,那该如何?” 周氏轻抚着她的手,笑得面若春光:“知道是我下的又如何,她还能跟我这个婆母问责?” 像宁家这种高门大户,儿媳孝顺婆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常事。 周氏吃过宁老夫人的苦,也丝毫不吝啬把这苦分给自己的儿媳。 更何况,她从未把瞿绾眉当过人。 如今下药,也是逼不得已,宁彦在国公爷失宠,若是能和瞿绾眉生下孩子,那日后不仅能谋得瞿家全部家财,还能在府中站稳脚跟。 要不是因为此事,她下的可不是什么魅药。 周氏陪嫁的乔嬷嬷走来道:“夫人,二少爷现在的身子,一次两次怕是难以有孕?” 周氏笑:“只要能生下嫡孙,那是谁种有何关系。” 乔嬷嬷瞳孔微睁:“夫人的意思是?” 周氏转身继续拿起笔,一笔一划抄着手中佛经:“这药得连服一月才能见效,你现在立刻去寻个健壮的男子,等二少爷去她房里时,再将人一同送进去。” “是,夫人。”乔嬷嬷应道。 周氏继续笑着,语气逐渐透出狠厉:“那个小贱蹄子心眼多,藏起嫁妆不说,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章莺莺那贱人给除了。今日就先让她得意得意,待日后彦儿继承爵位,看我如何扒她的皮。” “你们几个行事也要小心,她现在身边能人多,莫要被她察觉。” 乔嬷嬷毕恭毕敬回:“知道了,夫人。” 周氏的心狠她是见识过的,不敢不应。 周氏低头继续抄着佛经,她打算在一个月后宁公爷的寿诞上,将这些佛经送给他,也好缓和二人夫妻关系。 此次宁公爷寿宴,本是冲着晏王去的,他想拉拢二人关系,顺道将自己的三女儿许配给他。 第90章 可是摄政王现在留在京城,他不敢再这般大胆,所以除了宴请晏王外,还顺道宴请了长公主和摄政王。 如此重要的宴席,宁公爷不敢怠慢,将此事全权交给钱氏。 钱氏这些时日因为要掏自己的嫁妆来管家,身心疲惫,每日都想着要怎么把管家之权还回去。 不过,宁公爷的指令一下来,她亦如刚刚接手管家之权时一样,斗志盎然。 为了筹备好这次宴会,钱氏特地将娘家陪嫁的两处宅子给发卖,还卖了一些自己收藏数年的翡翠。 眼看箱子见底,才备好宴席所有的食材。 食材内除了平常的鸡鸭鱼肉,还有昂贵的鹿筋红燕。 单单是这些食材就够平常百姓十年的口粮,比富有的瞿家还要阔气。 像宁家这样的门楣,在外落魄不得,若是旁人瞧着他们败落,定会墙倒众人推。 所以此次宴席宁公爷特地对钱氏交代过,如何贵重如何来。 钱氏不敢怠慢,风风火火地筹备着。 瞿绾眉将裁好的衣裳派人送去长公主府给摄政王试穿,没了刺绣的活儿,变得清闲起来。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众人瞩目的寿宴。 “小姐,大少奶奶将这次寿宴的食材都放在后厨的西南库房。”丹烟朝她禀告道。 瞿绾眉折了一株院里的枯枝:“西南库房年久失修,并不是个好地方。” 西南库房一直都是宁府存放名贵食材的地方,每隔一个月就有人修缮,至于她口中的年久失修,自然是别有用意。 丹烟心领神会,拿出椅榻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小姐,今夜有雨,你早些进屋歇息。” 瞿绾眉拉着斗篷,又折下一株枯枝:“孝敬婆母的汤药准备好没有?” 丹烟点头:“小姐放心,寿宴之日,定有好戏上演。” 瞿绾眉唇角轻扬,莞莞一笑。 入夜,阴云遮月,暴雨欲来,三四个黑衣人一同跃上西南库房的屋顶,拆了上面一排瓦片,朝里头丢了三四个大麻袋。 黑衣人一走,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雨水顺着屋顶哗哗往下掉,毫不留情地冲刷着桌上那些珍贵的食材。 除此之外,数十只老鼠从麻袋里窜出,将屋里的鸡鸭鱼头撕咬得七零八碎。 大雨下了一整夜,随着天空第一道阳光洒入,府里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啊!不好了!食材!食材都毁了!” 女使和嬷嬷们见着满地狼藉,纷纷惊恐地退在一旁。 钱氏听到消息赶到库房时,双腿瘫软,险些晕厥。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备好的食材,怎么全部都被毁了?”钱氏声音哑着,眼睛红红,仿佛一下没了半条命。 明日就是寿宴,今日食材被毁,这要她如何办这寿宴。 “大少奶奶,要不要将此事禀告老夫人和国公爷?”她身旁的女使小声问。 钱氏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库房里的残渣碎羹,沉默许久。 “大少奶奶,此次寿宴我们担不起啊!”女使扑通一声跪地道。 钱氏扶着墙缓缓起身,咬牙看着满地花空她箱底的食材,身子颤抖着:“不行,不能国公爷知道,你,快点封住他们的嘴,不就是食材吗?我再买就是。” 女使满面愁容:“大少奶奶,我们大房的账房怕是已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钱氏揉搓着手中帕子,心一横,回头道:“去,找人再去买些鸡鸭鱼肉来,明日就让厨子继续按照菜谱上菜!” 第91章 “大少爷奶奶,普通的鸡鸭鱼肉怕是做不出菜谱上的菜。”女使为难道。 钱氏抬手重重给她一耳光:“就不知道让他们想办法吗?总归就是几道菜,让厨子做个差不多的菜式上去便可,我们说是红雁就是红雁,我们说是鹿筋就是鹿筋。” 女使低下头,委屈不已,没有再劝。 现下食材被毁,若是被宁公爷知晓,定不会饶了钱氏,反正是要受罚,她宁愿赌一把,想办法把明日的寿宴应付过去,权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钱氏脚步虚浮,赶紧回院拿银子。 嫁妆卖了又卖,最后只得拿出宁府屋里的古董花瓶。 这些个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手,若是被旁人知道他们宁府卖家底,还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传出。 钱氏特地寻了黑市里的人,低价卖出。 拿到银子后,重新派人采购食材,时间太紧到了第二天一早也只买到十多种普通食材。 无奈之下,只得赶着让厨子动作快些。 今日宁国公寿诞,与宁家交好的周家于家都回老宅祭祖,来的是十多位朝中位份较高的大臣。 还有摄政王,长公主,晏王。 以及谁没想到的晟帝。 晟帝年少,爱热闹,听说摄政王要参加寿宴,便换上一身便装,跟在人群中。 宁公国瞧见的时候,带着一众家人齐刷刷跪地。 像这种场合,妾室是不宜来的。 女眷里只有宁老夫人,周氏,钱氏,还有瞿绾眉,以及家中几位嫡女庶女,她们在宴席开始后落座在被帘子隔在一侧雅间。 男眷除了有疯病的宁江元外,其他一并嫡子庶子都有前来。 晟帝见到跪在跟前的一众人,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帘子后的瞿绾眉身上,那日在猎场见过一面,让他记忆犹新。 他想,如果阿姊还活着,应该就是如此。 模样像父皇,眉眼和姑姑也有些相似。 他回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又再次看向瞿绾眉,情不自禁走到她跟前:“别跪了,脏了衣裙。” 瞿绾眉一怔,晟帝身为君王走来与她一位内妇搭讪,着实令人意外。 这个少年皇帝常年有着赵君屹宠着,性子桀骜,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只管按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宁公爷和宁彦见到晟帝如此模样,都纷纷一惊。 他家这位商贾儿媳,到底何时入了当今圣上的眼。 晟帝见瞿绾眉不动,眉头皱了皱。 “陛下!”摄政王走来:“今日宁国公大寿,我们莫要扰了宴席。” 晟帝这才回神,将目光从瞿绾眉身上收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朝宁公爷笑道:“国公爷,快平身,今日孤前来是来祝寿。” 宁公爷低着头道:“陛下特地来给臣祝寿,臣受宠若惊。” 晟帝不爱寒暄,打断他的话手一挥,让他快些领他入座。 宁公爷没预料到圣上会来,只得将原本给晏王准备的上坐让给晟帝和摄政王。 晟帝笑盈盈落座,眸子一直偷偷寻着瞿绾眉。 瞿绾眉今日要看戏,丝毫未把他的异样神色放在心上。 很快宴席开始,女使小厮们将宁府准备的菜式一一端上桌。 原本刚开始一两道菜还好,是鸡汤和鱼羹,可是越往后越不成样。 若只是普通菜式也就罢了,竟都是一些馊了的饭菜,放在桌上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 红烧猪蹄变成了腐肉炖汤。 黄焖鱼翅变成了酸笋炖豆皮。 第92章 爆炒凤舌变成了一堆鸭肠。 坐在底下的大臣们拿着筷子夹了放下,纷纷叹道:“这是什么菜?” “能不能吃?” “臭烘烘的。” 长公主跟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鸭肠,闻到怪味,皱眉问:“宁公爷,你们今日这寿宴,是有什么特别的菜式,为何有股怪味?” 宁公爷原本还沉浸在晟帝前来的诧异中,听到长公主这般说,连忙往桌上的菜式闻了闻,果真有股臭味,拿起筷子翻了翻,果然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堂堂宣国公府用馊菜招待陛下,那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底下的大臣也开始纷纷不满。 “宁公爷果真是廉洁,家中府邸并未多少银两,你既端不上好菜,又何必用馊菜来敷衍我们?” “是啊,宁公爷,难不成平日在朝中,我们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若是得罪了你,你直说便是,何必在寿宴上让我们难堪。” “亏我们带着厚礼诚心来给你祝寿。” 钱氏坐在一旁,苍白的脸已毫无血色,手抖着,仿佛没了七魂六魄。 就在宴会开始的一个时辰前,瞿绾眉偷偷派人前去后厨巡视,一场巡视下来,菜式自然大变样。 方才前堂的人催得紧,后厨的人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把菜端上桌。 原本还有人想要去禀告老夫人和宁公爷,但都被瞿绾眉安排的两个小厮拦下,硬塞着推上去。 眼下那两位小厮已逃之夭夭,只剩下这一片狼藉留给宁公爷。 晟帝明显不悦:“宁公国是不喜孤前来?” 宁公爷带着一众老小急忙跪下:“陛下,请勿扰,定是后厨出了岔子,臣这就派人前去查看。” 说罢,朝身旁的周氏使眼色。 钱氏吓得低头,瑟缩着身子,不敢言语。 周氏无奈只得挺身接下这个烂摊子,带着一众女使前往后厨。 她今天早上吃了瞿绾眉加料的燕窝,此刻浑身发热难受,硬撑着来到后厨,见着一片混乱,愤怒不已,立马拿出自己的嫁妆派出一众小厮立马去附近的酒楼端来上好的菜式。 小厮们拿着银子赶紧动身。 周氏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清晨入宴之前,她特地焚香沐浴换了一身新衣裳。 可是不知为何今日自从沐浴过后她浑身热得厉害。 她匆匆擦完汗,回到前院,毕恭毕敬朝晟帝道:“回禀陛下,的确是我们府中后厨出了岔子,请稍安勿躁,我们这就把菜式换下。” 话落,立马朝一旁的女使使了眼色。 那些发臭的菜式很快被通通撤下。 菜式被撤下来,但闲言碎语却撤不走。 几位官阶高一点的大臣,大声笑话宁公爷:“我听闻公爷得靠儿媳的嫁妆来支撑家业,原本以为只是传言,如此看来是真的。” 另外一位大臣接过话:“国公爷,你可知,这世上最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动用女子的嫁妆,你啊,还是莫要把这张老脸丢尽咯。” 宁公爷的脸色由白变青,明明是笼络晏王的家宴,现在却变成了自毁清誉的死局。 宁老夫人和钱氏脸色都好看,各个低着头,巴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瞿绾眉坐在女眷中,垂着眸静静看着跟前此景,手里的清酒格外清甜,前世的宁家何其风光,宁二公子高中状元成朝中新贵,一路高升到当朝丞相,宁家三小姐嫁给晏王为皇后,宁公爷三品变一品,朝中其他大臣瞧着他都得叩拜唤一声国丈。 第93章 真是满门荣耀啊,破天富贵里都沾染了他们瞿家的血。 眼下的宁家与前世已背道而驰,只不过是众人编排的笑柄罢了。 最后还是晏王站出来解围:“府中百忙之中出错情有可原,如今夫人已把菜式换上,我们也莫要再追究。” 其他大臣你看我,我看着你,都未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笑。 这些笑就像一把把利刃割着宁公爷的脸面。 他素来爱面子,日后再去朝堂,怕是再没脸面抬头。 好在晟帝和摄政王今日进府心情不错,没有继续追究,饭菜吃不了,那便不吃。 来宁府不为别的,就是想震慑震慑宁家这对父子。 如今目的已达到,其他的并不重要,宁家想要丢脸,就让他们丢。 正当宁公爷以为此事已平息时,一旁的周氏被酒楼送菜的一位小厮夺走去目光。 这位小厮是瞿绾眉照着周氏那位故人模样所寻。 一张白面,若不仔细看和她那位故人相差无几。 周氏再也抑制不住身上的药效,唤出口:“程郎!” “程郎!”周氏一边唤着一边站起身,一双剪水清眸荡着源源不断的情愫,她拉起裙摆,不顾在场的众人,朝那小厮柔声唤道。 今早周氏沐浴的熏香被掺了厉害的催情香,澡池中更加了数倍的汤药。 人在里头,从里到外都腌入味。 如今,时间一到,她的药效已上。 周氏面颊通红,神志不清,理智全无。 此刻又见到瞿绾眉送上的郎君,更加难以自持。 宁公爷听到唤声,握着酒杯看向小厮:“夫人,你在唤谁?” 周氏猛地站起身,不顾众多宾客,大步走到那位小厮跟前:“程郎,是你吗?” 小厮云里雾里,回过头行礼道:“夫人,你唤小的有何事?” 周氏拉扯着自己华丽的外服,张开双臂碎步上前抱住小厮:“程郎,真的是你,你来寻我了。” 如此场景,众人哗然。 所有人都惊呆了。 长公主都看呆了眼:“这......这......” 小厮被吓得大惊失色,慌忙推开她:“夫......夫人......你认错人了?!” 周氏双眼迷离,一个劲的拉扯着自己的衣服,伸手拽住小厮的胳膊:“程郎,是我啊,我是萍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程郎。” 长衫褪下,白皙的双肩在众目睽睽下裸露出来,由上到下只剩下裹胸的襦裙。 在座的大臣宾客们纷纷看直了眼睛。 宁公爷手中的筷子哗地掉落,脸色大变,顾不得皇上和摄政王在场,起身飞奔上前,捡起地上的衣裳给周氏披上:“来人,快!快把夫人带下去!” 女使闻声纷纷朝这边跑来。 周氏一双湿润的眸紧紧盯着那位如似故人的小厮,一把就身后的宁公爷推开,再次抱着他:“程郎,你带我走吧,我不做国公府的夫人,我只做你的娘子。” 宁公爷面色铁青,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母亲!”宁彦几次想要上前,都被身旁的宁老夫人拽着,“你别跟过去丢人现眼!” 旁的宾客们看得津津有味,更有人高声道:“国公爷,夫人好似不太情愿嫁你做妻啊!” 宁公爷双眸怒睁,再次厉色唤道:“还不快把夫人带下去!” 女使们蜂拥上前,拽着周氏:“夫人,我们先下去。” 周氏面颊潮红,用力将手拽出,死死拉住小厮的衣裳:“程郎,带我走!带我走!” “周玉萍!”宁公爷怒斥道,一把将周氏扯出,紧拽着她的头发,“今日皇上,公主在此,你休得无礼。” 第94章 上座席的长公主和摄政王一脸淡然,晟帝喜欢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堂堂国公府的夫人当着国公爷在他的寿宴,对一位小厮拉拉扯扯,举止轻浮,言语放荡,京城内怕是数百年都没有这么热闹的事。 周氏现在神志不清,哪知道什么皇上和公主,一心只想扑到自己爱郎身上。 “你放开我!”她从宁公爷手里挣脱,踩着头上掉落的金钗玉簪奔向小厮:“程郎,好热,快救救我!程郎!” “周氏!”宁老夫人在身旁嬷嬷的搀扶下颤抖起身,脸被气得发黑,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没站稳。 周氏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朝着小厮扑去。 现下无数只眼睛都在盯着这场闹剧,女眷纷纷掩面不敢看,男子眉眼轻浮巴不得再多看一些。 就连想要和宁家交好的晏王都气得侧身,直接离开。 “王爷!”宁公爷慌了。 晏王一句话也未说,大步跨出门外。 宁公爷回头朝神志不清地周氏看去,眸中露出杀意。 瞿绾眉缓缓放下手中酒盏,朝身旁的丹烟小声道:“去吧,把夫人带下去。” “是,小姐。”丹烟福身行礼,朝周氏走去。 周氏抱着小厮不肯松手,勒得人家脖子通红,用脸去蹭他。 丹烟走到周氏跟前福身道:“夫人,老爷请您去后院。” 周氏现在药效最猛,抱着小厮一个劲地蹭着,手还时不时往他胸膛里伸,衣裳又往掉下一些。 宾客们纷纷掩面看着,谁不道国公府夫人风情万种。 旁的女使和婆子又不敢当真动作,站在一旁,欲上前又不敢上前。 “夫人,对不住了。”丹烟收回礼,伸出手猛地拽住周氏的头发,往后一拖,将其重重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响,周氏被撞得头晕目眩老实许多。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 “你?”宁公爷瞠目结舌,眼珠险些膨出。 小周氏走来劝慰道:“老爷,您别急,姐姐这副模样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不如就让丹烟把那脏东西赶走。” 什么脏东西,宁公爷不是傻子,那个程郎他早些年见过几次。 周氏当初心不甘情不愿嫁给他,他本以为十多年已过去,她早已收心,可是她现在还惦记着那个男人。 宁公爷眼下要不是为了顾及脸面,巴不得立刻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现在别无他法,宴席上都是宾客,只有被脏东西附身是最好的借口。 “好,好。”宁公爷应着,算是默认了丹烟的行为。 瞿绾眉拿起桌上一枚果子,细细品尝,眸子含笑看着地上的周氏。 梅落和清如不能来前院看这场好戏,可惜得很,不过她们也没闲着,忙着将那昂贵的熏香和浴池里的药底,清理干净。 院内,丹烟帮着周氏去脏东西,抓着她的头发提起来,挥出拳头朝她腹部用力砸去。 “啊!”周氏惨叫,吐出一口鲜血。 旁人惊叹出声,有人附和道:“呀,还真是中邪了,没事,血吐出来就好了!” 原本还想上前阻拦的宁老夫人退下身来,鼓着自个三角眼,明显气消了不少。 宁彦见着母亲受苦想冲上前,被宁老夫人死死拽住。 丹烟砸了一拳,可还没结束,她凝神,托着周氏的下巴,大步朝跟前的石墙撞去。 砰的一声响。 这一撞,周氏的肋骨断了三根,嘴里鲜血不断涌出。 瞿绾眉继续吃着果子,果子不停,丹烟也不会停,抬手朝着周氏的后背又是重重一掌。 第95章 这点小伤算什么,跟周氏过去日日给她喂烂肠子的药,用锁链穿过她的琵琶骨相比,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丹烟长期习武,力道比平常女使要大上几十倍,拽住周氏头发的时候,直接扯掉她一层头发。 很快周氏坚持不住晕死过去。 在她倒地那一瞬,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是谁呢? 是瞿绾眉。 在模糊的记忆里,她见到瞿绾眉被一群婆子压在后院柴房中,用一根根烧红的铁链穿过血肉和骨头。 烧焦的皮肉味和惨叫声充满整个院子。 但是很快这画面又渐渐消散。 周氏痛得难以呼吸,逐渐失去意识,全身瘫软倒地,任由鲜血淌满一身。 丹烟收回手,朝宁公爷行礼:“老爷,夫人身上的脏东西已除,现已无大碍。” 宁老爷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周氏,冷漠地摆了摆手:“去,把夫人带下去,请大夫来医治。” “是,老爷。”丹烟转身退下,带着一众女使婆子将周氏抬下去。 宁公爷随即朝宾客们赔礼道歉:“各位见丑了,我家夫人不小心中了邪祟,所以才胡言乱语举止疯癫,请诸位不要怪罪。” 大臣们都心领神会,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但表面上都装出一副深明大义地模样:“宁公爷别担心,只是中邪而已,等喝上几碗符水,夫人就会没事。” 宁公爷挺直着背,模样一下沧桑许多,朝宾客们再三赔礼。 原本好好的寿宴,这么一闹,自然也不能再继续。 大家陆陆续续散去,晟帝戏看得差不多,也觉得乏味,起身要回宫。 宁公爷赶忙带着一家老小给晟帝和长公主等人送行。 待宾客都散去,宁公爷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先是过问钱氏。 钱氏跪地哭了又哭,把自个死去的夫君也拉上来:“父亲啊,您就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原谅儿媳这一次吧!” “你.......”宁公爷咬着牙,强忍着怒火,无奈之下拿起桌上的碗哇啦啦砸在她脚下:“从今日起,管家之权交给老夫人!你不要再插手宁家任何事!” 钱氏将头埋得低低,哆嗦着声音:“是......父亲......” “哼!”宁公爷胡子微颤,袖子一挥,急匆匆地转身朝周氏的院子走去。 他怒气极盛,走过长廊时,阵阵冷风扬起。 小周氏站在长廊的入口,看着宁公爷的背影露出笑颜。 瞿绾眉果子也吃得差不多,擦了擦手,转身带着玉瑶回院。 玉瑶替她拉着裙摆:“小姐,夫人的药效过了?” 瞿绾眉朝前走着:“她送我的药猛烈无比,我送她的哪能这么简单,走吧,回院去。这场戏,还能慢慢看。” 玉瑶笑着点头,走到前方给瞿绾眉开路。 近来天气越来越暖和,整个宁府就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一般,里面的霉味一个劲的往外冒。 冒多了,里面发烂发臭地东西都统统外露。 周氏刚被带回院子里,突然醒了,她现在依旧神志全无,只知道拉扯自己的衣服:“好热,好热。” 胸口有伤,动作不利索,一连拉扯几次,才把衣服拉下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乔嬷嬷被吓着了,想要去拉她,又不敢上前。 “我热!陈大夫呢?快叫陈大夫来!”周氏拉着衣襟,难耐地唤着陈大夫的名字。 陈大夫就是她的相好之一,和那位程郎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乔嬷嬷还以为她是要看大夫,还当真给她把陈大夫请来。 第96章 一同来的还有宁公爷。 宁公爷还没进门,周氏从床榻上急哄哄下来,拉扯着陈大夫的衣服:“来,快点,太热了,快。” 陈大夫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个时候乱来,缓缓张张道:“夫人,小的只是来给您看伤。” 周氏眯着眼睛,吻住他的脖子:“我知道,来,我受不了,别扭扭捏捏,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我房里。” 陈大夫瞪大双眸,怯怯地朝身后宁公爷的方向看去:“夫......夫人......您别这么说......” 周氏火急火燎地扯下了自己所有的衣物,抱着他,吻着他:“好难受,你快帮帮我,快帮我!” “快点啊!你前几日可不是这般模样!” 陈大夫前几日来过一次,周氏因为宁彦的事情心烦,想要寻求慰藉,一夜过后在屋里躺了一整天。 陈大夫现在还哪里敢,当即将周氏推开:“夫人,您胡说什么?!” “别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我还不知道你!”周氏不依不饶,直到宁公爷踹门进来。 宁公爷方才特地在门口停留片刻,将周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早已怒不可遏:“周玉萍!” 陈大夫猛地跪地:“老爷,夫人神志不清,说的都是胡话!” 宁老爷抬起脚猛地朝他踹去:“混账东西!” 周氏见到宁公爷进门,还没清醒,坐在床上,使劲蹭着。 她给瞿绾眉的药,瞿绾眉算是数倍还给她。 没有两三个时辰,醒不了。 宁公爷看着往日端庄的夫人变得如此,胃里翻浆蹈海,原本的愤怒,变成无尽的恶心。 他冷冷地朝周氏身旁的乔嬷嬷道:“去!给这个贱人弄盆冷水来!” “是......是老爷。”乔嬷嬷已被吓得腿软,应声后慌忙退下。 周氏一个人实在是难受,身上有伤,多动两下还吐血。 宁公爷平静得吓人,他按住自己几次想要抬起的手,等到冷水抬来,猛地将冷水全部倒在周氏的身上。 水里还有不知道是谁偷偷掺的盐,周氏痛得连连大叫。 “啊!老爷!” 这下她身上的热气终于退下,人也逐渐清醒。 周氏忍着浑身剧痛,低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身子,再看看跪在床旁的陈大夫,双眸瞬间暗下,好似在悬崖边看到了骇人的万丈深渊,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你醒了。”宁公爷冷冷道,此刻那双冷厉的双眸中,已没有半点夫妻情义。 周氏慌忙地抱着被子,声音轻颤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宁公爷终于按不住愤怒,迈出夸大的步子,抓住她头顶的发丝,恶狠狠地往后一扯:“你问我?不是我应该问你吗?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寿宴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对一个小厮拉拉扯扯。” “还口口声声唤他程郎?” “你就这么忘不掉他?” “我......我......”周氏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 宁公爷一把将陈大夫拉到她的跟前:“为了那个程郎,还找了这么个替身,周玉萍啊,周玉萍,你当我是死的?!” “过去你在后院闹腾,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如今竟闹到了前堂。京城内五品以上的官员都知道我宣国公府的夫人是个荡妇!” 周氏惊愣在原地,晕乎乎的脑子里渐渐有了今天荒唐的记忆。 她面如死灰,呆呆地看着前方,僵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今日之举,她若不死,宣国公府怕是对世人无法交代。 宁公爷缓缓松开她:“白绫,还是毒酒,你自己选。” 周氏失魂落地看着前方,眸子失焦,犹如死物:“你想要我死?” 第97章 宁公爷默认地转身背对她:“你死后,我会对外证言,你是被邪祟所附身,所以才胡言乱语。” “保你和我们宁家的清白。” 周氏双手紧握成拳,她死咬着牙不应,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若死了,小周氏就能成功上位,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成为嫡子。 那她的彦儿该如何? “老爷,老爷,你就饶我这一次吧。”周氏朝宁公爷扑来,跪地求饶:“是有人要害我,她给我吃了神志不清的药!不是我故意所为!” 宁公爷回头:“周玉萍,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是不是有人在害你,今日丢人现眼的都是你周夫人!” 周氏不敢放弃,她现在只想活:“老爷,你想想彦儿,想想彤儿,我若是死了,他们该如何?” 宁公爷声音越发森冷:“他们不需要你这样水性杨花的母亲?!” “不行,老爷,不行!”周氏崩溃摇头,一改方才恭顺,昂头冷声叫喊:“你不能这么做,我父亲是当朝太傅,我外祖父是先皇恩师,你若要杀我,整个周家不会放过你!” “贱人!”宁公爷怒目而睁,挥手用力甩了周氏一耳光,声音很响,直甩得周氏侧身匍匐在地,神色都木然了几分。 宁公爷指着她继续道:“胆敢要挟我!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家嫡女?别忘了诗儿和你一样都是周家的女儿,谁做宁家的主母都一样,你们周家还能有什么话说!” 周氏捂着肿胀的脸颊,抬起下颚咬牙切齿道:“周家能放过你,但我哥哥绝对不会放过你!” 周氏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这些年在战场上战功赫赫,是摄政王跟前的红人。 这句话的确拿能捏住宁公爷。 可宁公爷可没那么好对付,他再次揪起她的头发,低头阴森冷笑:“好啊,那我不杀你,从明日起你从这里搬去江月阁。” 江月阁是宁公爷妾室们的住所。 “你想要干什么?”周氏已经意识到不对。 宁公爷冷冷道:“宣国公府大夫人周氏身染疯疾,担不起主母之位,从今日起,移居江月阁,抬小周氏为我宣国公府嫡妻。” 一府不可以有两妻,抬侧室为妻,那正室得下堂。 宁公爷这是要不顾皇命, 当初周氏和章莺莺一同合谋安在瞿绾眉身上的局,现在全封不动地落在她自己的身上,甚至更甚。 “你想要休了我?”周氏声音在发颤,夫妻十多年,换来的是一纸休书? “休你?”宁公爷站直身,厌恶地看着她,“是啊,你犯七出,我的确可以休了你?可惜,我们宣国公府丢不起这个脸。” “你不是想要我留你一条狗命吗?那明日起你就在江月阁养病,吃穿用度和莲儿她们等同。” 莲儿是宁公爷的妾室之一,早些年十分受宁公爷宠爱,后来被周氏害得不可生育,逐渐失宠。 如今要让她和那些个贱妾同吃同住,是故意在羞辱她。 “老爷,你好狠的心,你难道对我就没有半点夫妻情义?”周氏通红的眼浮现出泪花,声音带着哭腔。 宁公爷转身背对着她:“你又何尝对我有个半分夫妻情义,成婚十多年,不还是念着那位白面书生?” “周玉萍,今日你惹的大事,我不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日后你就在那江月阁了却残生吧!” 话落,他迈出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氏被丹烟那几下,打得浑身剧痛,想要追却追不上。 原本蓬勃华丽的院子,这下花落满地,只剩下一片萧条。 第98章 宁家的这场寿宴可谓是笑料百出,宁公爷离开周氏的院子后,又寻到钱氏。 钱氏原本吓得不敢上前,还是由自己钱家的母亲扶着来到宁公爷跟前:“宁公爷,这次宴席的确是我们家蔓儿的错,但是也不能完全怪她,库房漏水,又遭了鼠患,宴席上又有人故意捣乱,她也是没得法子。” 钱夫人亲自来说情,宁公爷自然也不好再自己责备下去,哑巴吃黄连,将今日受得的气咽下去。 他摆了摆手,只道了一句:“日后别在插手管家之事。” 钱氏连连点头:“是,父亲。” 宁公爷坐下,扶着几案怒气未散:“你说有人在宴席捣乱,可知道是谁?” 钱氏想了想,直摇头:“儿媳,今日问过后厨的人,他们见着那些人眼神,不知道是谁。” 宁公爷沉下脸,若有所思起来,尔后,继续问:“有何可疑地地方?” 钱氏再次摇了摇头。 瞿绾眉这次办事十分小心,那几个小厮早就被她一船打发出海,无人知晓。 宁公爷想要再查,也是无从查起。 他见着钱氏无用,一脸不悦地起身离开。 翌日,各个府的女眷们都在传周氏行为不端的传言,即便宁公爷已放出风,说周氏身染疯病。 但已经毫无用处,一位女子的名声被毁,影响到的可是整个家族名声。 朝中各府的夫人,只要听到是周家和宁家的女儿都纷纷摇头,生怕也遇到如周氏一般水性杨花的女人。 周氏哥哥早已成亲,有一子三女,昨日跟着周老爷去祭祖,还不知道此事,若是回来,免不了被拖累。 宁家的女儿更惨。 庶女还好,毕竟不是周氏肚子里出来的,最惨的是宁四小姐宁海彤。 宁海彤是宁家唯一的嫡女,前些时日一直跟着自己的姑母容嫔在宫中居住。 这次宁公爷办寿宴,特地带了容嫔的贺礼回府。 她自幼便被教导,将来入宫为妃,所以一直期盼将来有一天能荣登后位。 可惜晟帝对她并不感兴趣,常常不把她看在眼里。 现在周氏名声一毁,别说是进宫,日后就算想要嫁个好人家都难。 前世,瞿绾眉待她就像亲妹妹一样,她也不像府中其他人对她嫌弃刻薄,时常还会给她带一些宫里的小玩意。 她对宁海彤也十分大方,将自个珍藏的珠宝首饰送予她不少。 但这种关系,也只维持到章莺莺进府。 自宁家夺走她的家财后,宁海彤一改常态,对她多番侮辱。 瞿绾眉被关在柴房时,她来看过一次,带来街头野狗的吃食,拍着手让瞿绾眉一口一口吃给她看:“好嫂嫂,我给你送吃食来了,来,快些吃。” “吃啊,你瞧我对你多好,只要我给你送吃食,日后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哈哈!吃!快吃!” 她将她的头按在满是腥臭味的食盆里,直到她咽下去才离开。 后来,晏王登基,宁海彤顺理成章被封做皇后,瞿绾眉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四小姐现在人呢?”瞿绾眉朝端着褥子走来的玉瑶问。 玉瑶回:“婢子听她府里的女使说,四小姐一早就去了夫人的房里。” “不对,应该叫周姨娘。” 宁公爷今天一早就对着全府人宣布,抬小周氏为继室,至于周氏,身染重疾需静养不再为宁家夫人,日后搬去江月阁养病,不可离开府门半步。 不仅如此,还特地嘱咐府中上下,府里只有一位夫人,那就是小周氏,至于周氏,想唤姨娘的就唤姨娘,不想唤的就唤二夫人。 第99章 明面上是让她下堂养病,其实就是背着外人,将她贬为妾室。 宁彦和宁海彤得知此事,纷纷朝宁公爷求情。 宁公爷只留下一句话:“你们两个若是好好唤诗儿做母亲,那还是我们宁家的嫡子嫡女,若不唤,就跟你们的娘一同去江月阁。” 宁海彤心中愤愤不平,却不敢言语,只得跑到周氏跟前发泄不满。 周氏现在已经搬到江月阁,一个小两居的厢房。 里头什么都没有,就连被褥都发霉发臭。 周氏躺在里头,脸色默然,张着起皮的唇看着床顶出神。 “娘!” 宁海彤大步冲进房内。 周氏欣喜不已,她还有女儿,还有儿子,只要将来他们二人能够飞鹏宏达,她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然而,宁海彤气冲冲来到周氏跟前,埋怨道:“娘,你为什么要害我和二哥!都是因为你,我们二人在京城再也抬不起头!以后谁敢娶我!” 周氏瞠目结舌地看着跟前自己养育十多年的女儿,唇微微颤抖着,嘴角上还有昨天的血迹。 “彤儿......你......” 宁海彤抬头看着这间黑漆漆的屋子,心疼中带着埋怨:“娘,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现在父亲已抬三姨母做继室,是宣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夫人,我和二哥算什么?算庶子庶女吗?” “还是说,我要唤你一声姨娘!” “混账!”周氏怒声呵斥,抬起手一巴掌将宁海彤打倒在床侧,“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娘说话?!” 宁海彤抬起一双三白眼,委屈地看着她:“这都怪你,若不是你在病客面前丢尽脸面,我会如此吗?娘,你难道为何不能多多为我着想!” 周氏憔悴的脸上渐渐布满泪痕,眼眶红红,声音哽咽:“彤儿,昨日在寿宴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你替我去求求你父亲,让他揪出幕后之人,那人不除,你和你二哥都难安稳度日!” 宁海彤看着周氏只有嫌弃:“娘,后宅之中,成王败寇,你能揪出她来吗?她现在可是宁夫人,肚子里还有着金贵的孩子。” 她们母女将此事的始作俑者都默认成是小周氏,在她们看来只有小周氏才有害她们的理由。 至于瞿绾眉,她们演了数年的戏,并不觉得自己露出破绽。 况且,她还是宁彦的妻子,理应跟她们在同一条船上。 周氏失神地看着前方,伸手毁掉桌旁半碗白粥:“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些把她肚子里的男胎给除了,若没有这孩子,她还拿什么逞威风。” 她话到此,一把抓住宁海彤的手腕:“彤儿,你还有机会。” 宁海彤双眸寒如冰:“你想要我帮你弄掉那孽种?” 周氏眉头紧皱,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彤儿,只要事成,我们都还有机会。” 宁海彤冷笑起来,猛地用力拽掉周氏的手:“娘,我没那么傻,现在去害那贱人肚子的孩子,那不是自寻死路?” “那贱人的孩子与我又何干,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能洗去你那不入耳的风流韵事?不可能了!“ “我不像二哥需要继承家业,我只需要寻个好郎君。” 她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眸光怔怔:“还是说,你想要我去做这个替死鬼,给我那个好二哥开路?” 周氏的眼底露出一抹心虚。 宁海彤冷冷地看着跟前的母亲,缓缓站起身,红着眼睛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是如此,娘,我与二哥同为你血肉,到头来在你眼里不过是垫脚石。” 第100章 周氏不觉得自己有错:“身为家中女儿替兄长谋划前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彤儿,娘也是这般过来,当初要不是为了你舅舅的前程,我能嫁进宁府?” “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我们得认命!” 宁海彤沉声反问她:“娘,你认命吗?” 周氏没有回话。 宁海彤提高声调斥责道:“你没认命!你若是认命了,又怎会和那些个男人不清不楚,你若真认命,怎么还忘不掉程家少爷。” “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走你的老路,我得为自己挣个前程。” “你想做皇后?”周氏一早就知道自己女儿的野心,只是没想到即便这种情况,她还未放弃。 “以现在的宁家,你还以为自己能进宫为后?” 宁海彤收了方才神色,变得稳重起来:“你是说晏王?” “哼!”她冷笑一声继续道:“晏王刺杀摄政王不成,他又能活多久,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次看上的是晟帝。” “你在宫中这么多年,若能做皇后,早就做了。”周氏并不觉得女儿有这个命。 宁海彤没有说太多。 就在数日前,她意外从一群宫中老人口中得知晟帝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派人寻她。 若是她能替他寻到此人,晟帝定会对她把刮目相看。 公主也会对她生出感激之情,她不怕在后宫谋不到位置。 “娘,三姨母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宁海彤对周氏不满的情绪已到了极点。 这里她一刻都不想待。 别说是替她去对付小周氏,就连去父亲跟前求情她也不想。 她一心只有那个儿子,就让她儿子来救她。 周氏的好儿子宁彦并未来江月阁看她,相反他竟拿着自己一套翡翠玉石送到小周氏跟前,恭贺她成宁夫人。 瞿绾眉得知此事时,忍不住笑出声,嘴里的茶水差点被呛住:“宁二爷果真是能屈能伸,知道现在讨好谁最有用。” 玉瑶拿出帕子给瞿绾眉:“二少爷可真是个没良心的,自个娘亲在那龌龊地方浑身是伤,他竟跑去讨好自个的仇敌。” 瞿绾眉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掉嘴角的水渍:“他若是有良心,又何至于闹出那么多条人命,罢了,不说他了,替我准备好汤药,我亲自去看看婆母。” “好的,小姐。”玉瑶笑着应道。 汤药是丹烟在府外寻瞿家的大夫特地调制滋补汤药,能给人补身子,也没什么,只是在补身子的同时能让人掉光头发,身体亏虚。 这可比当初周氏准备的“送子汤”轻多了,但也够用。 墙倒众人推,过去奉承周氏的那些人,现在对她都避而不及。只剩下乔嬷嬷贴身照顾。 瞿绾眉带着玉瑶跨过一座低矮的石桥,来到这萧条的江月阁里。 过去的江月阁也是风光的,里头住了六七位年轻貌美的妾室。每到清晨时都能听到花鸟树木间传来的欢声笑语。 现如今只剩下四位,腐朽院子早已侵蚀了那些美人,走进院内,寒气阵阵,见到的是萧条的枯松。 “二少奶奶,您来了?” 来的是乔嬷嬷,她手中端着刚刚后厨送来的稀粥。 瞿绾眉低头看向她碗里的粥,问:“母亲只吃这些?” 乔嬷嬷垂头,湿润了眼眶:“回二少奶奶的话,国公爷特地吩咐过只给夫人喝粥。” “只喝粥怎么能行?我方才特地让玉瑶煮了些滋补的汤,现在就给母亲送去。”瞿绾眉从玉瑶手中接过食盒。 第101章 乔嬷嬷感激不已,抬起袖口擦掉眼角泪痕:“还是二少奶奶有孝心,不像二少爷......” 她欲言又止,瞿绾眉宽慰她道:“二爷一向如此,待我没几分真心,对母亲又能有多少孝心,你莫要太难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母亲的身子养好。” 乔嬷嬷点了点又头,想要接过瞿绾眉手中的食盒。 瞿绾眉将食篮提起:“还是让我亲自去伺候母亲。” 乔嬷嬷见她有心,没有再阻拦。 瞿绾眉自入府,一向贤惠温和,今日她能来,乔嬷嬷心中也念她有情有义,没有生出丝毫疑心。 瞿绾眉提着食盒缓缓朝里走,路过一面又一面破败的窗。 也不知道周氏夜里住在这里的时候,能不能听到孤魂在哀嚎。 玉瑶走在前方,推开房门。 床榻上的周氏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见着是瞿绾眉,吃力地撑着墙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下毒一时她没怀疑瞿绾眉,但是丹烟把她打成这般模样,她可还记着仇。 “儿媳听闻母亲身子不适,特地送来汤药给母亲补补身子。”瞿绾眉说将食盒放在床旁的几案上,慢条斯理地打开盒盖,端出里头的汤盅:“来,母亲,喝药了。” 周氏瞥了她手里汤药,满脸不悦,斥责道:“你身旁那丫头呢?那日在寿宴,她对我下的可是死手啊!” 瞿绾眉笑:“母亲,您要好好谢谢丹烟才行,若不是她下死手,那日母亲怕是下不来台。” 周氏没说话,捂着还剧痛的胸口侧过脸道:“你身为二少奶奶也任由她胡来,也是没用。” 她说到这里时,神色微动,缓和语气看向瞿绾眉:“彦儿呢?他怎么还不来看我?” 瞿绾眉搅了搅手中的汤,回:“夫君他恐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周氏脸色缓和,笑:“也对,他若不是被事情耽搁,怎么可能不来见我。” 瞿绾眉垂下长睫,继续道:“听说为了庆贺三姨母成为宁府新夫人,寻了好铺子都没寻到合适的贺礼,最后把自己个珍藏的翡翠玉石送给了三姨母。” 看似平淡的话语却如利剑直直刺着周氏的心。 “你说什么?他居然去给那贱人送贺礼?”周氏怒目而睁,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瞿绾眉故意将言不言,收回话道:“母亲,您听错了,没有的事,是儿媳弄错了。” “不!我听清楚了!你别替他瞒着。”周氏紧咬着牙,呼吸变得急促,而后吐出一口鲜血。 瞿绾眉赶紧拿帕子给她擦了擦。 周氏现在满脑子都是宁彦送贺礼一事,双眸呆滞无神,手指骨节僵硬如石。 瞿绾眉端好碗,将汤勺递到她嘴边:“母亲,还是先把身子养好,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也对。”周氏缓和神色,喝下瞿绾眉勺中的汤,随着热汤进肚,她的脸颊逐渐红润,脸色好了许多,但看瞿绾眉的眼神依旧透着嫌弃,即便她现在落魄至此,瞿绾眉在她心中依旧低贱。 瞿绾眉心里明白,所以喂汤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勺又一勺。 前世周氏喂汤的时候,更为利索,让女使扒开她的嘴,一碗一碗的灌:“喝吧,喝吧,反正你也已经喝了数年,不差这一两碗。” “像你这般卑贱的女人早该死了,这碗汤也算是便宜你,让你多活两年,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慢慢烂死在这里。” 汤药入嘴无味,到了肚中犹如铁水烧灼。 她痛苦惨叫,却换不来半点同情,等两碗汤药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吐出一口一口鲜血和红肉。 第102章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化作了血水。 瞿绾眉从回忆中抽离,给周氏喂下最后一勺汤药。 周氏朝她摆了摆手:“你有心了,这汤味道不错。” 瞿绾眉放下空碗,起身道:“母亲若是喜欢,儿媳明日还来送。” 周氏没有拒绝,躺下身,背对着她:“你有心了,退下吧。” “是,母亲。”瞿绾眉收好食盒,转身离开,房门关上,留下里头晦暗一片。 当晚,周氏突然腹痛,在房里叫了一夜,深幽的小院里没有一人应她。 到了第二天一早又好了,她以为是腹部的伤口所致,还未怀疑到瞿绾眉身上,直到三天后,她的头发像雪花一样哗哗往下掉落,才意识到是汤不对。 “来人!快来人!”周氏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朝门口唤去。 可是,门外良久都未有所回应。 周氏想要将房门打开,发现屋外落了锁。 她拍打着房门大声喊道:“来人,快放我出来,我有要事找宁二爷!” 然而,传来的是同院妾室的声音:“周姨娘,你别白费功夫了,老爷说了,为了能让你好好养伤,不能让你迈出这房门半步。” 周氏愤怒不已,厉声呵斥:“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跟前放肆!” 那位妾室冷笑一声,回:“周姨娘,你现在住在着江月阁,和我们这些个贱婢有何关系?莫要在这里白费用功夫,还不如省省力气多活几天。” 随着哐当一声响门关了。 周氏长长的指甲死死扣着门槛,眸中恨意满满:“你们都给我等着,我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这晚无论周氏怎么拍门怎么叫喊都没用,瞿绾眉早就大点了一切。 乔嬷嬷被发卖,女使各个都送出京城,现在周氏孤立无援,只等着周家人回京救她。 可惜宁公爷绝对不会让周家人进这个院。 周氏渐渐叫累了,等她走到镜子前时,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全部掉光。 光秃秃的头顶被月光照得程亮,日后宁公爷若是突发奇想念起旧情来看她,怕是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氏抬起手重重捶向跟前的镜子,将那铜镜重重摔倒在地。 不像章莺莺那般疯魔,周氏异常冷静,她呆滞着双眸看着跟前东倒西歪的铜镜出神,慢慢明白了近日的种种。 原来都是瞿绾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周氏布满血丝的眼球凸出,喃喃自语说着。 那个被她和儿子玩弄三年的柔弱女子,竟成了她的夺命锁。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她?那个唯唯诺诺的商户之女!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心思?!” 周氏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若是被自己的妹妹害了,她心服口服,可是害自己的竟然是那个她从瞧不上眼的儿媳! “早知如此我就该给她下猛药,让她早日赴黄泉!”周氏冷笑出声,浑身颤抖地走向那皱巴巴满是血腥味的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崩溃大喊,早已没有了当初雍容华贵的宁夫人模样。 宁府的庭院太大,周氏的喊声再大,前院也无人知晓。 天色微明,晨曦微露,瞿绾眉再一次带着药来到周氏的房内。 周氏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立马从床上翻身下来:“彦儿,是你吗?你终于来看我了。” “彦儿,娘等你等得好苦啊!就只为来见你一眼。” “那小周氏有没有害你?老爷可对你有异心?” 第103章 “对了,娘要告诉你,一定要小心瞿绾眉!” “是她,都是她害的我,彦儿,你一定要替娘报仇!是她将我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周氏一边朝门口爬着,一边满腔愤怒地诉着苦:“那个贱人,本就不该进府,要不是为了他们瞿家的钱财,就连给我们提谢都不配!听娘的,找机会让人弄大她的肚子,用孽种逼她拿出钱财,只要钱财一到手,就给我扒了她的皮,抽她的筋。” “不,最好能将她绑在这后院里,一边又一边折磨,我要看着她痛苦哀嚎,生不如死!” 瞿绾眉垂眸看着她,唇角轻轻一勾:“婆母,你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周氏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见着瞿绾眉,大惊:“怎么是你?” 瞿绾眉带着丹烟走进屋:“为何不能是我?现在这府里,能来看你的,不就只有我吗?” 周氏现在头发已掉光,模样憔悴不已,却依旧不愿意在瞿绾眉跟前低头:“哼!你以为你把我困在这屋里,我就拿你没办法!瞿绾眉,我终究是周家的嫡女,他们不会弃我于不顾,还有彦儿,他是我从小捧在手心的儿子,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这里!” “到时候我看你要怎么跟他们说!” 瞿绾眉没有跟她过多争执,朝丹烟吩咐道:“去吧,给夫人继续喂汤。” 周氏面色铁青,看着丹烟手里的碗,眼神中闪烁着恐惧,双肩颤抖着:“你们想要干什么?” 瞿绾眉回:“当然是给婆母养身子,特地端来上好的鸡汤。” 这次的确只是普通鸡汤,但是喝过一次毒的周氏并不这么认为,她开始挣扎着起身:“你敢!瞿绾眉,你就不怕彦儿发现,取你小命!” 瞿绾眉冷冷看着她,神情淡漠得吓人。 取她的命?早就取过了,今世她就是冤魂索命,丝毫不惧。 周氏被她的笑弄糊涂了,才刚出神,便被丹烟捏着下巴,一把将汤里的鸡汤灌进去。 周氏发疯似地挣扎,可是在丹烟铁钳般的双手中无法动弹。 一碗汤下去,周氏脸色变得苍白,伸手要去抠自己的喉咙,但却被丹烟一把钳制住伤口。 “瞿绾眉,你可真狠毒!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事到如今她还不死心,再等下去,估摸着等自己披麻戴孝给她这位婆母发丧。 瞿绾眉转身,笑:“婆母,你好生歇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丹烟将周氏放开,不仅替她收拾好乱糟糟的屋子,还放下一个新被褥。 旁人不知情,定会说这位二少奶奶有孝心,不顾闲言碎语来照顾病重的婆母。 很多时候消磨人的意志,消磨人的身体更可怕。瞿绾眉和丹烟走后,普通的鸡汤在周氏的臆想成了灼腹的毒药,渐渐的她变得精神萎靡,惶惶不安,每日就趴在门口唤彦儿。 久而久之,宁府的人开始传言夫人被软禁后,因为大受打击,变得疯癫。 一个月后。 周氏家人特地来宁家寻问周氏一事,为了不得罪周家,都被宁公爷一一打发走了。 周氏闹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别说是宁家,周家也怕惹事上身。 来此几次,宁公爷都找几借口打发,就再也没有来过,现在有小周氏在府,他们也不怕没了宣国公府的仰仗。 有了周家的默许,小周氏这个宣国公府继室越坐越稳,京中各府女眷没有人在质疑她的身份。 第104章 围在一起,常常会说那周氏当真不如她妹妹贤良。 小周氏现在是宁夫人自然也是瞿绾眉的婆母,她和周氏截然不同,撇去在宁公爷跟前佯装褚的娇弱模样,实则温婉娴静,自打周氏被软禁后,她和瞿绾眉走动颇多,原本二人只是喝喝茶,几日下来后,倒成了知心人。 平日里见着什么好东西都会给瞿绾眉送来,就单单是那街头的小玩意就送了两大箱子。 瞿绾眉平日里什么都不缺,就好这些小玩意,买着藏着,时不时拿出来把玩。 小周氏知道她喜欢,所以特地派人买来送了不少给春江苑。 这不,宁公爷刚从宫里带来的仙人桃,她还没捂热,就带到瞿绾眉的房里。 “绾眉,我听说你素爱吃桃,这是宁公爷从皇宫带来的,仅有一个。”小周氏笑盈盈地让女使将桃放在瞿绾眉的桌上。 她入府养了许久都不胖,轻飘飘的,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散去。 瞿绾眉也知她是个命苦人,不反感和她走动,看着那金黄色的仙人桃,眉宇间也毫不掩饰地露出喜悦,她的确爱吃仙人桃,只不过此桃珍贵,每年也只能在春日吃上一两次。 小周氏见着,欣喜笑:“看来我是送对了,听宁公爷说皇上素来也爱吃仙人桃,要不是这次秦川上贡不少,他还得不到一颗。” 瞿绾眉朝玉瑶挥了手,让她给小周氏奉上好茶。 小周氏平日在府中十分大方,只要有钱银都会给赏赐下去,自个倒是一身素衣,头上未着丝毫首饰。 有时候,瞿绾眉也猜不透她,都已经坐到宣国公府夫人的位置,为何还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散去钱财,日后又该如何安生度日? 她低头看向小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夫人,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多久出生?” 小周氏低头轻抚着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柔声笑道:“快了,还有两个月。”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可这种期盼并不像是期待孩子的出生。 瞿绾眉从一旁拿出给孩子做出的衣裳,递给她:“夫人,这是我前几日缝制的孩童衣裳,你若是不嫌弃就收着。” 小周氏看着衣裳没有收。 瞿绾眉感觉到异样,正要问话。 小周氏忙接在手中:“好巧的手艺,我定会好好珍藏。” 她说着,轻轻拂过衣裳上的绣花,清丽的眸中淌着些许感伤:“我若和他当初能顺利成婚,说不定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能穿上这件衣裳。” 语调中透着无比惋惜,话落之时指尖轻颤,纤瘦的背在一身素衣下显得格外单薄。 周氏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那小周氏呢?做了宣国公府的夫人又如何,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也再见不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瞿绾显抬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夫人,大仇得报,就速速离开。” 小周氏指尖停顿,缓缓抬头,脸上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忙擦了泪,笑:“绾眉,多谢。” 小周氏走后,宁彦院里的小厮也送来了一颗仙人桃。 瞿绾眉瞥了一眼,拿起桃子冷笑道:“今日进贡的桃子果然多,就连他也得了一颗。” 她话落,将手中的桃子丢在食盘上,摔裂成两瓣。 玉瑶拿帕子收拾了烂桃,感叹道:“二少爷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没心,夫人被软禁一月有余,他一次也没去过,小姐这里倒是每次都会派人送东西来。” 第105章 瞿绾眉拿起小周氏送来的仙人桃,咬下一口:“薄情寡义之人罢了,献殷勤,不过是另有所谋。” 玉瑶抬眸:“还有两个月便是科考,二少爷还把心思放在小姐身上,婢子瞧他恐怕是早已找到后路。” 瞿绾眉嚼着嘴里的桃,想到前几日琴嬷嬷带回来的血燕:“玉瑶,得空把血燕给梅落和清如各送一份。” 玉瑶笑应道:“好嘞。” 梅落这次立下不少功,就如玉瑶所说,宁彦的确已经找到后路。 数天前梅落向宁彦引荐自个远房表弟给他。 这位远方表弟年纪轻轻才华出众,和宁彦长得有七八分像,宁彦一见他立马决定科考之时让他来替自己代笔。 瞿绾眉吃下最后一口桃,端起茶盏漱口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走到院里。 梅落这样的人家哪里有什么表弟,不过是她特地从乾州寻来的人物。 宁彦是个谨慎之人,对此人查了又查,可他不知道,瞿绾眉早就花大价钱处理得天衣无缝,他还在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己高中状元。 “小姐,柳家表哥来了。”丹烟进门笑道。 瞿绾眉抬头:“你说秉文表哥回来了?” 丹烟笑着点头:“是的,小姐,今日刚刚回京,来的还有柳家姨母和姨夫。” 一个月前谢言芳替摄政王去成州治水,她能力出众,虽说只是谋士,却只用了半个月就将成州大水稳住。 皇上和摄政王非常高兴,手一挥给她在京城赐下一座小宅子,以及千两白银,可谓是风光不已。 她从成州离开之后,并未立马回京,先行来到兖州柳家,将柳家父母一同接到京城。 二老视她如亲子,有他们在,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她现在在哪儿?”瞿绾眉朝丹烟问。 丹烟朝前走两步:“现在正在宁府门口。” 瞿绾眉起身道:“我亲自去迎她。” 宁府门口,谢言芳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扶着柳夫人。 柳夫人抬头看着宁家匾额:“这就是眉儿的夫家?” 谢言芳点头:“是,母亲。” 柳夫人脸色微沉:“就是这宁家瞧不起我们家眉儿,我倒要看看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我们初次登门拜访,还是小心为好,最打紧的还是要把要事告诉眉儿。”柳老爷从二人后方走来道。 柳夫人紧握住谢言芳的手腕,敛住方才的神色。 “姨母,姨夫,表哥。”宁彦比瞿绾眉先一步来到,上前毕恭毕敬地迎着,“路途辛苦,快请进,请进。” 谢言芳见着他时,身子微僵,尔后,从容自若地朝宁彦作揖回礼:“宁姑爷。” 她今日一身墨绿色长衫,戴着金发冠,面如冠玉,贵气如那庙里的仙官人。 宁彦见着她时并未认出,但眸光明显多停留了片刻。 没别的原因,只觉得这位从未见过的表哥模样甚是俊俏,竟与他不相上下。 柳夫人朝府里头看:“眉儿呢?” 宁彦给他们引路,将他们带到院内:“眉儿在后院。” 柳夫人关顾四周打量着宁家宅院,见着那些老旧的长廊和庭院,嗤之以鼻道:“还以为是个多高的高门,这府邸比不上瞿家也就罢了,就连我们柳家也比不上。” 宁彦眸子瞬间暗下,脸色微有些难看。 他一直以来都瞧不起瞿家,觉得他们空有钱财,身份低贱配不上自己。 柳夫人方才的话无疑是用刀子刮着他的脸。 “哼哼。”柳老爷轻哼两声,岔开话题:“宁姑爷,听闻近来你母亲身子不适,现在如何?” 第106章 宁彦原本脸上就难看,现在提到周氏脸色更黑,却还是只能毕恭毕敬地回:“经过数日调养,已好了不少。” 柳老爷笑道:“那便好。” 长廊另一头,瞿绾眉带着玉瑶正朝这边走,见着谢言芳时立马提起裙摆朝她小跑而来:“表哥!” 她一身素雅的藕粉色衣裙跑在红色的长廊里,宛若还未出阁的少女,比平日沉稳端庄的模样多了丝灵动。 宁彦站在长廊对面一直看愣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瞿绾眉。 瞿绾眉笑盈盈礼来到谢言芳跟前:“表哥,这些时日在成州可还好?” 谢言芳笑着道:“托表妹的福,一切安好。” 瞿绾眉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她,如今再见,竟也有些认不出来。 她好似高了一些,胖了一些,脸颊饱满许多,眉目虽还是有些阴柔,好在被高高的身形掩盖过不去。 若不是自己一早就知晓她是女子,估计也很难发现。 柳夫人和柳老爷见着瞿绾眉欣喜不已。 他们已经分别十年,现在见到瞿绾眉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禁都热泪盈眶。 这一刻,宁彦显得有些多余。 他的目光一直在谢言芳和瞿绾眉身上。 他见着她们二人四目相对,柔声笑语,心中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堵着一般闷着难受。 “宁姑爷。”直到柳老爷朝他唤道他才回神:“姨父。” 柳老爷笑:“你姨母想要和眉儿聊聊家常,就先同她去后院。” 宁彦应道:“好,我让女使带她们下去。” 说罢,朝长廊另一边指去:“姨父和表哥可随我去院中喝茶。” 谢言芳现在是男子不便与瞿绾眉独处,更不便去后院的女子居所,自然应下:“多谢,宁姑爷。” 见着宁彦将他们二人带下去后,瞿绾眉带着柳夫人来到自己的春江苑。 “姨母,您这次为何会突然来宁府?”瞿绾眉朝她问。 柳家人来京城,要去也是先去瞿府,这次他们却一落脚就直奔宁府。 柳夫人接过玉瑶端来的茶,放在一侧,握着瞿绾眉的手道:“秉文这孩子来兖州时与我们说了一些事,他们说宁家人待你不好。” 旁人眼里,瞿绾眉高嫁国公府,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只道她好命。 谢言芳与她虽只见过数面,却只是数面,就猜到瞿绾眉在宁家如履薄冰。 瞿绾眉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眸。 柳夫人得到验证之后,气得朝桌子重重一拍:“能娶我们瞿家的女儿,已是高攀,竟敢对你不好?!” 瞿绾眉自幼没有母亲,这位姨母也算是半个娘亲。 “姨母,您别生气,宁家人现在也不敢待我如何。”瞿绾眉安抚她道。 柳夫人长叹一口,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你这孩子,从小命苦,自幼就没了母亲......” 瞿绾眉轻轻抚上她的手背:“姨母,我没事,您别太过担心。” 柳夫人点了点头:“姨母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瞿绾眉问。 柳夫人从怀里拿出一个虎头鞋:“这只鞋是你幼时所有,你娘抱你回来的时候,鞋太大,从包袱里掉出,被我寻到。” 瞿绾眉接在手中,那鞋是用上好的蜀锦所缝制,镶嵌了名贵的金色海珠和玉石,只不过绣工极其差,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是一只兔子。 这不是她娘亲的手艺。 瞿绾眉抬头,疑惑看向柳夫人:“姨母?” 柳夫人低头朝虎头鞋看去:“这双鞋的确不是你母亲所绣,但绣这双鞋的人,应当是你的生母。” 第107章 瞿绾眉被她的这番话绕晕了:“姨母,你这话是何意?” 柳夫人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将那个藏了十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当年你娘亲身怀有孕,可是不过才三月,孩子便小产。” “娘亲伤心不已,你父亲为了能让她散心,将她送去成州养身子,一养就是两年。” “两年后,她抱着孩子回来了,那孩子长得瘦瘦小小,皱皱巴巴。你娘亲带着着这孩子躲在府中,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孩子。” 瞿绾眉听着她的话,脸色逐渐露出惊色:“你是说那孩子是我?” 柳夫人点了点头:“你娘前抱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受重伤,所以不到一年便油尽灯枯,这一年她派人将你藏在府里,对旁人说你已满两岁,只因早产才身子弱小,其实你当时才一岁。” 瞿绾眉缓缓站起身,思绪变得混乱起来,前世父亲好像从未提起过,姨母也在表哥病逝后不久病世。 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个秘密。 她朝柳夫人问:“我娘可有说过,我生母是谁?” 柳夫人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她对此事闭口不言。” “又或者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她一定知道,她若是不知道,就不会让你将这个虎头鞋交给我。”瞿绾眉将鞋子拿到她跟前:“这般大小的南海金色夜明珠,十几年来一共才采了三颗,一颗在父亲那里,还有两颗在流落在外。” “能拿两颗这种成色的珍珠做鞋子的人,绝对是非富即贵。” 富,这全天下应该也没有人会比瞿家富。 贵,放眼看去,也就只有长公主和宫里的那位皇上。 柳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难不成,是长公主,当初,你娘亲的确常往她那里跑。” “长公主?”瞿绾眉仔细想了想,长公主的夫君早在摄政王出生之后就已病逝,这些年也从未听说过她在外有什么蓝颜知己。 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孩子? 她摇了摇头:“一双虎头鞋并不能证明我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况且,长公主这些年一直都在京城,从未去过成州,何来的孩子?” 柳夫人脸上顿时满是失落:“不是长公主,那会是谁呢?” 瞿绾眉将手中的虎头鞋收好,有夜明珠在,不难查,最多是时间问题。 “姨母,此事交给我,容我慢慢查。”她安抚着柳夫人,让玉瑶再拿来些蜜饯。 柳夫人怕着府内隔墙有耳,也未再继续说下去,点头道:“那好,若是你能寻得生母,我和你娘亲也都能安心。” “这几日我会住在京城,你若有事随时可以来柳府来找我。” 瞿绾眉给她添上茶:“多谢姨母,表哥那边.......” 柳夫人抬头眉目柔和地看向她:“我和你姨父能有她这样一个好儿子,是三生有幸。” 瞿绾眉听后,也安下心。 与此同时,宁府外的另外一头。 宁彦带着谢言芳和柳老爷在院子里喝茶。 “表哥是头一次来京城?”宁彦朝谢言芳问。 谢言芳放下手中茶盏,回:“早些年来过几次,这次也是顺道进京赶考。” “你也是此次参加科考?”宁彦眸一抬,明显对这位表哥有了兴致。 谢言芳面色从容,笑:“没错,我听表妹说,妹夫也是这次科考?” 宁彦点头,笑着给她添茶:“看来我们还真有缘,那就愿我们二人都能金榜题名。” 谢言芳接过茶,敬道:“那就借妹夫吉言。” 宁彦双手提起杯子,回敬她一杯茶,有意无意道:“表哥和眉儿许久没见,感情还这般深厚。” 第108章 谢言芳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察觉出了他话中的微微醋意,故意笑道:“我和眉儿幼时时常在一起玩耍,感情自然深厚 宁彦垂着眸,暗暗审视着他,继续道:“眉儿还从未有像表哥这样亲近的男子。” 谢言芳低头转了转手中的茶盏,接过他的话:“那是自然,我不同于一般男子。” 她的声音在女子时本就略显粗犷,再加上吃了近一个月的药,早就变得跟平常男子无异。 这话在宁彦的耳朵里变成了挑衅,他的脸色比方才冷了许多:“哦?表哥是眉儿的哥哥自然和其他男子不同。” 谢言芳见着他神色不对,低下头,没有回话,只是笑。 这抹笑让宁彦感觉的渗人,一直以来在他心里,瞿绾眉对他情有独钟,一颗心都在他身上。 可眼前这个男子却让他心慌。 他回想着这段时日的种种,莫名觉得害怕起来。 瞿绾眉要和离,对他冷言冷语,砍去梨树,并不是因为章莺莺入府而生他的气。 而是,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宁彦想到此,手一抖,一不小心把桌上的茶盏打翻。 谢言芳起身给他擦了擦:“妹夫,你没事吧?” 宁彦冷冷地一把将她的手拂开,“我无事。” 谢言芳收回手,看着这曾经逼迫自己大笔的宁家二少爷,眸子里晃过一阵凉意。 瞿绾眉没有跟她多说过宁府的事,但这些时日,她在丹烟那里多方打听过。 这个宁二公子娶妻三年将瞿绾眉丢在府里不管不顾,还拉着有孕的情妇上府。 是一个不忠不义无才无学的负心汉。 她知道宁彦在吃醋,今日一笑只不过是给他点个醒。 自己府里的夫人不去疼,只会有其他人去疼。 他万般嫌弃的商贾之女,却是别人的心肝宠。 他日后再敢对瞿绾眉不好,那也别怪她出手。 一杯茶喝得宁彦脸色煞白,他即便对谢言芳不悦,还是毕恭毕敬地将柳家人送出府。 柳家人一走,宁彦再次来到瞿绾眉的院中。 “眉儿,今夜我可否能来你的房里?”他柔声问。 瞿绾眉听到他的话,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面无表情回:“宁二公子还是去青石院吧,我今日身子不适,伺候不了二公子你。” 说罢,大步进屋,哐当一声关上门。 宁彦吃了闭门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次他没再三纠缠,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这满院的桂花树。 翌日,摄政王为了给谢言芳接风洗尘,特地宴请了宁彦和瞿绾眉。 托人传信的时候,还特地跟瞿绾眉交代了一句,让她把改制好的衣裳一并带回府。 上次瞿绾眉把摄政王的衣裳送去长公主给他试穿过,不过他并不满意,又托人送回宁府。 这次的意思是想要让她带上改好的衣裳,亲自送到他府中给他试穿。 瞿绾眉带上衣裳和宁彦同坐一辆马车来到长公主府。 二人在马车里,一路无言,宁彦低着头,脸色并不好。 等走到府门口时,宁彦终于问出了那句他想问的话:“绾眉,你是不是对我已再无夫妻情义?” 瞿绾眉脚步一停,冷笑一声回:“宁二公子说笑了,我们之间哪来的夫妻情义。” “绾眉,我......”宁彦还想说什么。 柳家人的马车正巧到达门口。 “表妹。”谢言芳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瞿绾眉挥手。 瞿绾眉回头朝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以感谢她帮自己解围:“表哥。” “表妹今日怎么也来长公主府?”谢言芳提着衣摆走到她跟前,笑问道。 “摄政王见我是你表妹,特地邀我们夫妻二人来府为表哥你接风洗尘。”瞿绾眉说着朝身后玉瑶手中的衣裳一指:“顺道让我将他的衣裳送到府中。” 谢言芳看向那件绣着金丝的香云纱外袍,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东西。 这时,长公主府中的小厮从门内走来,将他们一同迎进府。 瞿绾眉笑着和谢言芳朝府内走去,将宁彦独自一个人丢在身后。 宁彦看着她们二人的笑,脸色晦暗阴沉,浑身上下竟硬生生生出一丝怨气。 他明显不喜欢谢言芳,也不喜欢瞿绾眉对着谢言芳笑。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劲敌还在后头。 今日摄政王的这场宴席,名义上是为了谢言芳,实则是为了瞿绾眉。 第109章 摄政王今日将宴席办在长公主府前院的乘风堂内,来的客人并不多,除了瞿绾眉和宁彦之外,只有谢言芳和成州刺史。 大成国鲜少有女子来前堂与男子共宴,可想此次摄政王对她的看中。 瞿绾眉跟着女使来到堂内时,身旁的婢女在她耳边小声道:“少夫人,王爷说想请您亲自将衣袍送至后院。” “我?”瞿绾眉疑惑问出,拿起帕子捂着嘴,轻咳嗽两声。 婢女点头:“王爷说衣袍还不知合不合身,请少夫人亲自送去,也好及时更改尺寸。” 瞿绾眉听着微微抬眸,眸光一骤,尔后回道:“好,我这就去,有请姑娘带路。” 婢女眉目和顺,低头侧过身给她引路:“夫人,” 不远处的宁彦听到动静,走来问:“眉儿,你这是去哪儿?” 婢女上前拦住他:“长公主想请少夫人去后院看花样,待会儿再带少夫人回宴。” 宁彦见是长公主的召见,没有再继续问。 一旁的成州刺史黎大人笑唤道:“宁二公子,还是来跟我们一道品茶对诗吧!” 宁彦听罢,立马收回落在瞿绾眉身上的目光,转身朝黎大人走去。 他一心想要在朝中谋高位,如今能结识成州刺史,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瞿绾眉回头侧眸偷偷看向谢言芳。 谢言芳朝她相视一笑,端起茶杯继续和黎大人喝茶。 瞿绾眉转身跟着婢女朝后院走去。 长公主的府邸很大,庭院内四处都是长廊,婢女带她所走的长廊显然不是去后院女宅的路。 很快,一大片桂花林露在她跟前。 “这里是?”瞿绾眉问。 婢女行礼笑道:“这里是王爷的住所。” 瞿绾眉脚步一顿,抬头凝神看着桂花林。 女使继续道:“王爷今日乏困,想请夫人亲自将衣服送进院中。” “好。”瞿绾眉从身后玉瑶手中接过衣袍,朝里走去。 女使没有继续带路,她将玉瑶拦在院外。 府里的规矩,女使不可进入摄政王的寝院。 即便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女使也不行。 瞿绾眉端着衣袍,一步一步朝里走,里头花香肆意,开满金色桂花的树一重又一重。 穿过树林,一座宅邸映入眼帘,宛若一处世外桃源。 “你来了。”一身玄色长袍的赵君屹从院中的躺椅上起身。 今日他未戴发冠,长发高高竖起,披洒到腰下,矜贵中带着些许慵懒,显得比平时更加平易近人。 瞿绾眉举着手中衣裳,低头朝他行礼:“王爷,您的衣袍。” 赵君屹走到她跟前,没有接过她手中的衣裳,而是拿到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树叶。 瞿绾眉侧眸看去,只见叶片枯黄,大概是方才穿过树林时不小心沾染。 赵君屹丢下那片枯叶,顺势接过手中的木盘,看向里头缝制好的衣服,眉目幽深。 这件衣服早前送过来一次,但赵君屹觉得不满意,又让瞿绾眉再改一次,一来二去也拖了数月。 瞿绾眉站在赵君屹跟前,一抬头便能看到他那一双深幽的眸,和往常在人前淡漠的模样不同,他的眼神温润如风,像一汪静谧的温池,隐含着灼灼雾气。 赵君屹看过衣裳后,转身小心翼翼将其放在身后的桌上,轻轻抚过上面的刺绣,回头道:“夫人,你食言了。” 他离她很近,若仔细看还能见到他皮肤上的细小绒毛。 瞿绾眉赶紧收回目光,低声问:“王爷何出此言?” 第110章 “我这满院的繁花,迟迟未等到夫人来府。”他语气温和,不像是责怪,更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瞿绾眉这才想起,上次来长公主府,他的确有说过要她来府中帮忙清理花草,这些时日她忙着对付周氏,竟一时抛之脑后。 “王爷......臣妇......”她弯下腰正要行礼,谁知赵君屹突然递来一个药盒。 药盒是由琉璃所制,晶莹剔透,里面放着数颗药丸。 瞿绾眉刚想问话,赵君屹缓缓道:“方才我听你府中下人说,夫人近来有些咳嗽,这药是我过去在岭南时所得,对肺咳气喘极其有效,夫人若是不嫌弃,可收下服用。” 数年前在岭南赵君屹意外感染瘴气,肺咳一直不见好,长公主派花重金才得来此药,十分稀有。 吃一颗便少一颗。 赵君屹平时若遇到风寒偶尔会用上此药,但这次却一并都送给了她。 瞿绾眉不知这药来的来历,但看到如此精美的琉璃盒,大致也能猜到此药的珍贵,握在手中明显有些烫手。 她没想到就连自己都毫不在意的咳嗽,竟被这长公主府里的摄政王知晓,还记在了心里,真是有些意外。 她接过药盒,诚心地作揖行礼:“多谢,王爷。” 赵君屹眉眼微弯,露出笑:“进来这院,我不是君,你不是臣妇,你不必事事向我拘礼。” 他一语双关,提起衣摆,转身朝屋里走:“随我来,还有样东西要给你。” 瞿绾眉收好药丸,跟在他身后,一同来到屋内。 摄政王的屋子和平常世家公子一样,里头最多的就是书,唯一不同的是挂在厕屋里头的一幅画。 画中女子一身淡蓝色长裙,笑颜如花,模样和晟帝竟有七八分相似。 如此看来这位便是与晟帝的母妃。 只是她的画像为什么会在摄政王的房里?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摄政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画,说道:“这位是我幼时的先生。” “母亲时常挂念她,便将她的画像挂在我的房里,得空了就过来看看。” 瞿绾眉有些意外,长公主府里的女先生,竟是皇上的母妃。 摄政王从桌上拿出木盒递给她。 “这是?”瞿绾眉疑惑问。 摄政王将盒盖打开:“你的东西。” 瞿绾眉朝木盒里看去,只见里头是一枚小小的玉环。 玉环碧绿如洗,晶莹剔透,是她父亲好不容易寻来的上等翡翠,价值连城。 一共只有两个,父亲见她喜爱,便命人做成压襟别在她的腰间。 幼时在成州,她不小心将压翠弄丢,伤心许久,后来她的父亲,再怎么寻,都寻不到一样的翡翠。 如今竟然在摄政王的手里。 “物归原主,应该还不算太迟。”赵君屹朝她温言笑道。 瞿绾眉见到失而复得地玉环,欣喜不已,本想又行礼,但是一想到赵君一之前的话,将往日君臣所用的弯腰作揖,改做好友间的拱手礼:“多谢,王爷。” 和前几次一样,都是谢,在这一次,二人不再是君主和臣妇,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摄政王没有将她久留在院中,送出玉环后,立马派门外的侍从将她送出院。 等她一走,他立马将她送来的衣袍穿在身上,不大不小刚刚好,所谓担心尺寸不对,不过是句假话。 瞿绾眉的手艺从来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一个寻借口骗人,另一个自投罗网。 他将衣袍穿戴好后,戴上金冠,从床榻旁内侧的盒子拿出一个小匣子,里头是另外一枚玉环。 第111章 两个玉环是一对,天下间仅此一双。 他故意只给了瞿绾眉其中一枚,偷偷私藏了另一枚。 赵君屹用红绳将玉环穿好,放进怀中最深处,朝前院走去。 宴席之上,宁晏和黎大人相聊甚欢,谢言芳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喝茶。 别看黎大人谈话间笑容满面,实则并不好相处,稍不小心,一句不留神的话就能罪他。 瞿绾眉在给谢言芳的信中交代过此事。 在成州那些日子谢言芳谨言慎行,不敢有半点失误,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今日在宴席上,她故意将宁彦引荐给黎大人,自个在一旁默默喝茶。 这不,茶喝上两轮,黎大人面上虽还是笑,却早已经把跟前这个年轻气盛的国公府二公子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 摄政王来的迟,来时一身香云纱神采奕奕,明显眉宇间多了丝喜色。 黎大人瞧见后笑道:“王爷今日是有何喜事?” 摄政王坐到与宁彦对面的上座,眸光紧盯着他,唇角微扬:“本王近来与幼时相识的心仪女子久别重逢,自然高兴。” “哦?是哪位女子得王爷这般看中?”黎大人好奇问。 宁彦也十分有兴致的听着,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他怀里抱着的姑娘。 摄政王的目光依旧在他身上,唇角的笑变得森冷,一字一句仿佛是在故意说给他听:“京城贵女,家中世代为商......” 宁彦听到这话,浑身不自在,京城的富商不只瞿家一户,他一向不耻,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嘲讽。 既是商贾之家,又何来的京城贵女。 宁彦眼中的不屑,被摄政王看在眼底,他继续道:“可惜她已嫁做人妇。” 众人皆一惊。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摄政王凝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宁彦,幽幽道:“宁二公子,在座的只有你已成婚,你可否给本王出出主意,本王现下该如何是好?” 宁彦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一头雾水,但为了讨好摄政王,他还是耐心地替他解惑:“既是商贾之女,所嫁之人定是无权无势的百姓,王爷身居高位,何不直接将她抢入府中做个侍妾?” 摄政王摇了摇头:“侍妾不妥。” 黎大人鄙夷地望了一眼宁彦,接过话道:“如此之举和强抢民女有何不同,摄政王一直体恤百姓,断不可能做如此厚颜无耻之事。” 宁彦的脸唰的通红,这句话明显是在骂他。 摄政王也不恼,继续逼问他:“二少爷,你可还有主意?” 宁彦这回忐忑起来,良久后道:“强抢民女的确不妥,不如略施小计,让她夫君早逝,女子新寡,无人可依,自然就会投入王爷的怀中。” 一旁的谢言芳眼眸一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宁彦。 蠢人见多了,头一次见到咒自己死的。 摄政王手一抬,拍了两下手:“好!好!二公子的主意还真是快刀斩乱麻,本王考虑考虑。” 宁彦听到他夸赞自己,受宠若惊,起身行礼:“臣能替王爷解愁,是臣之幸。” 谢言芳端起酒杯狂闷下一口酒,若不是今日宴席有人,她当真会笑出泪来 黎大人跟着一同端起酒杯,瞅了一眼宁彦,眉一挑将里头的酒往外一泼:“晦气!” 宁彦尴尬不已,脸色难看地低下头。 “今日宴席只为替秉文接风洗尘,尔等不必拘礼,来,喝酒。”摄政王打破尴尬,面色平和地拿起手中酒杯,微弯的眉似笑非笑地朝大家敬酒。 第112章 他一向鲜少喝酒,今日却例外,一连喝了几杯。 一场宴席,一人在打抱不平,一人在看戏,一人在演戏,还有一人被当猴耍。 瞿绾眉没有在宴席中,她从摄政王的院里离开后,半路被长公主请去。 长公主特地命厨子做了名贵的香兰糕,特地来款待她,二人相谈之间,不小心提到了摄政王幼时的那位女先生。 长公主对她并未有所隐瞒,和她直言道:“那位女先生姓陆,闺名为凌霜,与你母亲和我都有缘,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想到过去在成州的时日。” 瞿绾眉听到成州二字,手微顿。 长公主笑了笑:“罢了,都是过去的事,瞿姑娘,你若是觉得乏就到隔壁客房歇息。” “待前院宴会结束,再行离开。” 瞿绾眉起身行礼道:“是,长公主。” 乏的人不是她,是长公主。 每次提到陆凌霜,她都会心中郁结,为了不被瞿绾眉察觉,所以才会草草离开。 瞿绾眉见着院子空荡荡,起身在女使的带领下朝长公主所说的客房走去。 在去客房的路上,瞿绾眉停在半路,拿出一锭金子递给身后的女使。 这位女使从她刚进门时,目光便一直落到她头上的金簪上,是个贪财的主。 “夫人,您这是?”女使受宠若惊。 瞿绾眉将金子塞到她手心:“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夫人您请说。”女使低头道。 瞿绾眉缓缓道:“陆凌霜,摄政王的女先生。” 女使听罢忙跪地道:“夫人,婢子来府的时间并不长,对这位先生的事,知晓甚少。” 瞿绾眉从怀中又拿出一锭黄金,放在她手心。 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若是有,那就是钱还不够多。 女使见到第二锭黄金,果然动摇,她朝四周张望后,简言意骇道:“陆先生是二十年前来的赵府,过去是驸马爷的妾室。” “妾室?”瞿绾眉颇为意外。 女使回:“没错,是长公主嫁进赵家之前,被驸马强抢进府的妾室。陆先生是个可怜人,本是成州富商之女,后家道中落流落风尘,赵驸马花了五千两黄金将她赎回赵府。” “那位先生性子温和,待人和善,又擅长一些小玩意,所以赵府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可惜她不愿留在赵府,三番五次从府内出逃。” “为了出逃,原本不会骑马的人,摔得遍体鳞伤学会了骑马,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学会吃糠爬狗洞。” 女使在说到此时,眉宇中带着苦涩,有敬佩也有惋惜。 “那先生闹得赵府鸡飞狗跳,直到长公主被成德皇帝一纸婚书赐给赵驸马。先生不似府中其他妾室每日想着如何去争宠,她恰恰相反,不仅从不争宠,还几次三番对长公主舍命相救。” “长公主怜惜她,愿意将她从贱妾抬为侧室,可是她所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府,回家。” “长公主问她,家在哪儿,可她总摇头。她说她的家,是任何一匹骏马都无法抵达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在哪儿,大家只知道,在她的家乡像我们这样的女子,不用一辈子都困在这一寸方圆之地。” 女使说着垂下眸,眼底隐约含着泪光,她继续道:“再后来,成德皇帝病逝,三皇子登基为帝,长公主得势,亲自做主将本是妾室的陆先生,免去奴籍和妾室的身份,改作小王爷的启蒙先生。” 瞿绾眉听后恍然大悟,没想到这位陆先生竟还有如此际遇,从府中妾室,到摄政王的启蒙先生。 这位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不走到这一步。 只是她后来,怎么又为何成了皇妃? 女使知道她会继续问,缓缓道:“小王爷三岁时,先皇特地为长公主建下现在的府邸,尔后来府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一来二去,自然就与先生相识。” “以先生的性子,哪会愿意进宫,她说她家中有位青梅竹马的恋人,此生只求能回家,和家人团聚。” “可惜先皇的性子比赵驸马还要执拗.......” 第113章 女使说到此,眸中露出些许伤感,并未再继续说下去,她将金子揣好,缓缓道:“夫人,剩下的,婢子不便再说。” 瞿绾眉没有再强求,要是再说下去,女使怕是得了金子丢下性命。 二人谈话之间,不知不觉走到客房门口。 客房所在的庭院叫观月楼,这楼原本是用来赏月饮酒的地方,只不过长公主和摄政王都不饮酒,所以变成客房。 平日有客人到访,就会安排在此处小憩。 瞿绾眉将女使领到第一楼的首间,里头有张贵妃椅和一张八仙桌,以及一张手艺精湛的拔步床。 茶和果子已备好,她只用在里头歇息。 “夫人,您好生歇息,婢子先行告退。”女使福身道。 “去吧。”瞿绾眉摆摆手,转身走到贵妃椅旁缓缓坐下,被褥是上等丝绸,屋子里燃的是上等的龙涎香,很明显这个客房是一早就有人精心准备过。 玉瑶此时还在长公主院里,被尤嬷嬷临时留下。 瞿绾眉一个人在客房中也落得清净,许是当真疲乏,她躺在贵妃椅上,不知不觉闭上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呀一声传来,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随后又被关上,紧接着一道轻缓的脚步声缓缓朝她逼近。 瞿绾眉没有睡沉,立马睁开眼睛朝来人看去,只见是赵君屹。 他穿着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金绣长袍,风度翩翩,皎如玉树临风前,更显不凡气韵。 只是,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往日一双深幽的眸略显空洞,明显有些无神,又或者像融化的冰川,淌开而来,雾气袅袅,朦胧迷离。 “王爷?!”瞿绾眉警觉起身,朝他问:“您为何会来此?” 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摄政王未回话,脚步虚浮朝她走来两步,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还未开口说话,突然倾身朝前方栽去。 他衣袂飘飘,广袖如云,朝她倒来。 瞿绾眉见状,来不及多想,伸手将他扶住:“王爷,小心!” 他身形高大,如巨石重重压来。 瞿绾眉扶着他的肩,被沉沉的他压得朝后退了两步,为了不让两个人都摔倒,她伸手抓紧他的臂弯,将他扶稳。 随即一股淡淡的酒味伴着浓浓的松木香迎面扑来。 他喝了酒?看来是醉了。 瞿绾眉眉头一皱,压低声音朝他轻声唤道:“王爷?” “王爷,你可还好?” 她一连唤了几声,试图将他唤醒。 摄政王重重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双眸紧闭,呼吸均匀而有力,白皙的脸上未见任何神色,像是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重,沉甸甸的,瞿绾眉扶着他吃力地挪着脚步朝椅榻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抬头朝门口看,想要去唤屋外女使进来帮忙,谁知刚要开口门外突然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眉儿。” 是宁彦?! 瞿绾眉神色凝住,立马将差点说出口的唤声收回,继续举步艰难地拖着摄政王朝榻边挪。 门外宁彦的声音继续传来:“眉儿,我知道你这里面,这些时日来,每次我去你院里寻你,你都闭门不见,如今在长公主府里,我终于寻得与你独处的机会。”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就当是给你我二人一次机会。” 他也喝了些酒,但是并没有醉,现在兴致正高,只想将自个的夫人哄骗回去。 瞿绾眉抬头看看手里的醉得不省人事的摄政王,又看看门口的宁彦。 第114章 正所谓前有虎,后有狼。 让她无处可逃。 “眉儿!” 屋外的唤声越来越大,瞿绾眉加快步伐,拖着摄政王朝里走,许是因为太急,脚步一快,没有扶稳。 被摄政王的身子一带,两人已一同朝身后的椅榻重重摔去。 床榻吱呀一响。 瞿绾眉摔得脑袋一阵晕眩,但好在并不痛。 屋外的人听到里头的声响神色一怔,竖起耳朵朝里问:“眉儿?”但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又继续道:“眉儿,这些年是我糊涂,是我对不起你,自从这次大病后,我才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纳妾,更不会再娶平妻,你可否还能和从前一样待我?” 以后?宁二公子他怕是没有以后。 瞿绾眉听到他的话,强忍住心里的恶心,伸手抵着椅榻,动作迅速地从椅榻上坐起身,回首时她才发现,原来方才赵君屹一直用手掌护着她的头。 她神色顿住,抬眸再次看向紧闭双眼的赵君屹。 这人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眉儿,今后我们夫妻同心,携手一生,可好?”门外宁彦的声音越来越大,越说越痴情,就跟那晚一样,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情话里头:“眉儿,你若是不喜欢梅落和清如,我这次回去就送她们出府可好?” 瞿绾眉依旧未有回话。 宁彦依旧在外自我陶醉地喋喋不休:“眉儿,你喜欢吃香梨,我已经让下人去买,过几日便会送上府。” “你喜欢四季桂,我命人在我院里也种了许多,等到来年开花,你便搬回我的院里,与我同住。” “还有,往后我不会再嫌弃你的出身,你虽是商贾之女,既已嫁给我为妇,那便是我宁家人。” 他以为他说这番话,瞿绾眉就会感恩戴德。 可惜,瞿绾眉现在根本没功夫听他说这些虚伪恶心的话,她正要起身,不知被什么一拽,整个人又坐回到榻上。 她回头去看,只见摄政王醉得迷糊,右侧修长的手不小心压到她的裙摆。 瞿绾眉用力将裙摆扯出,目光不由得落到后方,那里有一个小窗,从这小窗翻出去,就能离开观月楼。 门外,宁彦今天是不把夫人哄回去,不罢休,不依不饶道:“眉儿,你可否能让我进去?” “有些话,我还是想与你当面说。” 他焦急地在外等着瞿绾眉允诺,可是屋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声,宁彦急了,伸手想要推门而入:“眉儿!” 谁知,他的手刚刚碰到房门,屋内便传来一男子慵懒飘忽的声音:“宁二公子......” 听到声音的宁彦身子猛地一怔,双眸在这一刻,瞬间呆住。 紧接着,里头又继续传来:“你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叨扰本王歇息。” 啊.......这? 宁晏大惊失色,猛地朝后退了几步,险些被身后的花坛跘着摔倒。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他怎么会在里面? 摄政王怎么会在瞿绾眉的房里?! “王......王爷......怎么是你?”宁彦面色铁青,有些语无伦次。 里头不悦的声音明显更冷:“这是本王的卧房,本王自然在此。” 宁彦听罢,再次朝着观月楼看了看,他来的时候跟着附近的女使打听过,瞿绾眉的确是来到这间客房歇息,怎么就变成了摄政王的卧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里头是摄政王,那瞿绾眉呢? 他慌张失措地再次朝房门看去,难不成她也在里面? 这时,一位女使急匆匆走来,朝宁彦行礼道:“二少爷,您怎么在这里?二少夫人正在寻您?” 第115章 宁彦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朝女使问:“你是说我夫人寻我?” 女使应道:“没错,二少爷,二少夫人方才在长公主的院里,出来时未见着您的身影,您还是快些过去。” 她说着,忌惮地朝跟前的房门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二少爷,这里是我们王爷的别院,您还是莫要在此处打扰王爷休息,小心他怪罪下来。” 宁彦眸中依旧满是慌色,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闯入摄政王卧房,心里还有点后怕。 他缓了半晌神,脸色才好了许多,但心里的怪异感一直未散去,总觉浑身难受,又说不上是为什么难受。 直到瞿绾眉的身影从观月阁院外走来。 就在刚才宁彦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瞿绾眉早已提着裙摆,脚步轻盈地从后方的窗口一跃而下。 那个窗台并不高,底下还铺了一层高高的稻草,她落地时十分稳妥,离开观月楼更是顺利,只需绕过一条小路,就能来到院外。 宁彦看到瞿绾眉时,长松一口气,脸色从原本的惊慌变得平和,逐渐又蒙上不甘和失落,眼底里的尴尬更是挡也挡不住。 方才他那些肉麻的话语,瞿绾眉不仅一句都未听到,还都道给了摄政王,甚是丢脸。 屋里的摄政王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半眯着眸,一双眼睛,早已经没有了方才在瞿绾眉跟前的迷离。 几杯酒而已,不足以醉。 方才宴席散去,他看着宁彦直冲冲来到后院想要跟瞿绾眉求和。 他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赵君屹快步从小道超过宁彦,先他一步到瞿绾眉的房里,演出这么一场戏,就是想捣乱宁彦这一番“肺腑之言”。 待宁彦和瞿绾眉离府后,赵君屹唤来身旁的贴身侍从,起身走到窗旁,拾起一截枯枝问:“怎么样?宁家那边探得如何?” 侍从握着剑,作揖回:“启禀王爷,属下在宁府中探出宁二公子自从将瞿家小姐娶回府中后,一冷落,便是三年。” “前些时日更纳章家二女为妾,甚至指着瞿家小姐骂她商贾之女,比不上那章家二女。” 赵君屹手中原本握着的枯枝咔嚓一声断掉。 “王爷?”侍从惊诧抬头。 赵君屹丢掉手中的枯枝,沉声道:“当初这门婚事是陛下亲自下的旨?” 侍从点头:“没错,当时王爷您还在岭南。” 早些年赵君屹一直四处征战,鲜少关心京中这些琐事,更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就是瞿家小姐。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晚到瞿绾眉嫁给了国公府二少爷。 如果他早些知道,断不会让皇上下这一道旨意。 赵君屹眉头一皱,转身道:“现在,立刻进宫。” “是,王爷。”侍从立刻应道。 这位侍从是摄政王手底下的暗卫,平时鲜少露面,就连名字也只有赵君屹知晓。 赵君屹常唤他阿四。 阿四幼时是被陆凌霜捡来的,她觉得这孩子可怜,就养在赵君屹身旁,也好保护他。 二人几乎从小同吃同睡,虽说是主仆,但也是挚友。 这些时日,一向沉稳的摄政王时常出岔子,他很是头疼。 比如这次去成州,他们本是打算走西山小道前去。 可是竟因为瞿家表哥纸上的一句话,绕路走官道。 更令他更费解的是,早在数月前,摄政王明明已经说过晏王有所动静,要暂缓去成州。 第116章 可是摄政王自从那日在马场见过瞿家小姐后,竟执意要去。 他问过他:“为什么?” 他微扬着唇笑:“我想赌一把,看看那人,是否如我所想。”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遵命,随他一同去成州。 直到半路,那一身黑袍的女子冒雨前来,他突然明白,这就是赵君屹所说的赌。 赌那位女子的心意? 不,他猜错了。 那日瞿绾眉在赌,赵君屹也在赌。 但他赌的是,瞿绾眉是否和他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没错,摄政王死在了那年西山埋伏,却重生回到了数月前。 只比瞿绾眉早一个月。 重生后的每日都跟前世一样,直到有一天,他的母亲突然从林州回来,说瞿家小姐特地派人书信给她,让她速速回京。 他的母亲念在过去和瞿家的旧情,当真连夜赶回长公主府。 此事前世从未有过,那位瞿家姑娘的反常之举让他起了兴致。 那日瞿绾眉上府给长公主改花色,他特地躲在帘子后,想要看一看她。 谁知这一看,他便认出那人竟是自己幼时心心念念的媛媛。 媛媛是瞿绾眉的乳名,过去在丹州,瞿家为了躲避漕运上惹来的仇敌,琴嬷嬷和瞿绾眉隐瞒身份,琴嬷嬷在外只会唤她媛媛。 赵君屹对她知晓甚少,唯独这乳名绕梁不散。 当初那道帘子下,震惊的不只有瞿绾眉,还有他。 指尖相触之间血液涌动的不只是瞿绾眉,还有那原本平静如死潭般的摄政王。 后来马场瞿绾眉送上来的治水文章,他记得前世是宁彦所写,这次却变成了柳秉文。 文章上面特地点出西山,明显是有意让他不要去前去,她知道,他会命丧于此。 种种迹象来看,瞿绾眉极有可能和他一样是重活一世。 赵君屹决心赌一把,他赌对了,瞿绾眉冒雨亲自前来,不顾危险只为拦他的路。 那晚,他独自一人在宁府外站了一夜,冷风夜雨,梧桐树下,无数次地想要破开宁府大门。 大门后的高墙之内有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媛媛。 他并不是什么品格高尚之人,他就像鸟笼外虎视眈眈的一头狼,随时都有可能会为了里面的人理智全无,用自己尖锐的爪牙,不顾一切厮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他终究还是停止脚步,小小宁家而已,不足以让媛媛沾染上那些脏污之血。 直到天际渐明,鸟儿啼过,他才转身离开。 这些时日,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也会重生?难道和他一样都是早逝? 既是早逝,她前世又经历了什么?她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家财万贯,身体康健,理应一世不愁才对。 重生之后,她苦心积虑接近长公主,举荐柳秉文。 宁家又怪事连连,他逐渐隐约察觉到,她是在报复宁家。 难不成她的早逝也和宁家有关? 赵君屹方才在假装醉酒的时候,从瞿绾眉的神色中已经得到答案。 屋外的夫君情话绵绵,可她的脸上只有恨,恨不得将他拆骨吞肚。 他知道,这样的恨,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后宅之中的争风吃醋。 所以,就他!是宁彦害她! 赵君屹心中的内疚如海浪翻涌,他怪自己走得太早,更怪自己没有早日寻到她,如果当初能够早已与她相认,她又何至于会嫁给宁彦。 赵君屹苦笑的脸上,眸光森冷,杀意腾腾,重活一世,他断不会再让宁家人伤她分毫。 世俗又如何? 礼教又如何? 他都不在乎,他只要她。 第117章 赵君屹坐上马车,匆匆来到宫中。 晟帝在宫中无趣得很,见着表兄前来,高兴不已:“兄长,你来了,快,快陪我下棋。” 赵君屹对这位表弟一向随意,往上头一坐,直言问道:“陛下,你可还记得给宣国公府二少爷赐婚一事?” 晟帝想了许久,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可还记得当初是谁来求的你?”赵君屹眉头微皱问。 晟帝又想了想,回:“好像是容嫔......” 容嫔是宁彦的姑母,也是宁老夫人最小的女儿。 这个小女儿只比宁彦年长两岁,算是老国公的遗腹子。 宁老夫人花了大笔钱,将这个小女儿塞进宫里,因为会些手段,所以这位容嫔,虽比晟帝年长,却还是从美人一路晋升到嫔。 当初就是她在晟帝耳边吹着枕边风,让他稀里糊涂地赐下这门亲事。 宁家也是靠她,才得以稳住如今国公府的位置。 赵君屹的脸色明显冷下。 晟帝察觉出不对劲,连忙问:“兄长,怎么了?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赵君屹很快恢复如常,抬手道:“无事,我只是问一问。” 他说罢,眸一抬,语气平和,面色森冷道:“容嫔近来如何?” 晟帝回神,应道:“容嫔?嗯......和往常一样对孤尽心。” “哦?”赵君屹只是应了一声,随后转身来到宫殿门口,“是吗?陛下,后宫妃嫔可要看紧一点,莫让要让她们生出事端。” 晟帝听罢,猛地抬头:“兄长是何意?” 赵君屹回:“宫里的人,该留的留,不该留的不要不留。” 晟帝愣在原地,他知道自己兄长话中的意思,但是毕竟容嫔陪了他多年,他还有些不舍。 他问:“兄长,她叨扰过你?” 赵君屹没有回话。 晟帝见他脸沉得厉害,只得先应下:“好,孤听兄长的。” 赵君屹见他应下,并未再多说,起身离开。 他走后没有多久,晟帝依旧犹豫不决,他虽然一直很听摄政王的话,但是让他将自己的嫔妃赶出宫,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毕竟容嫔并无过错。 然而,等他来到容嫔宫中时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容嫔笑盈盈地拿着手中一只虎头鞋,朝晟帝唤道:“陛下,这个鞋子上的珠子真好看,臣妾把它拆下来做成坠子可好!” 她说罢,准备将虎头鞋上那对金色的夜明珠扯下来。 “住手!”晟帝大步冲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虎头鞋,“谁叫你拿着的?” 容嫔一头雾水:“陛下,这个不是您送给嫔妾的吗?” 晟帝将虎头鞋紧紧搂在怀中,双眸凶狠地瞪着她:“这个虎头鞋是孤的心爱之物,平时都在孤的寝宫,什么时候送给了你!” 容嫔哑然,这虎头鞋明明就是方才晟帝宫里的老太监所送,说是陛下特地为了他们今后的孩子所制。 晟帝从十三岁开始就纳后妃,可惜他一向不喜欢去后宫,唯一宠爱的,便是这几位年长的妃嫔。 这些年来,容嫔仗着晟帝对她的宠爱,恃宠而骄,学着她母亲的模样,瞒着晟帝谋害了不少后宫妃嫔。 长公主早就看她不顺眼,压制着她,使她入宫多年还只是个嫔,要不是看在晟帝喜欢她,也不会将她留到现在。 现在是摄政王要除她,她不得不死。 虎头鞋是赵君屹故意派太监所送。 只有他知道这鞋来的来历,当初他的先生,身怀有孕时,一直以为肚子里只是个女娃娃。 所以只做了一双。 为了做这双鞋,她每日跟着瞿夫人学着绣花手艺,可惜最后做出的鞋依旧歪歪扭扭。 第118章 她为了让鞋面好看,特地在上面镶嵌两颗名贵的金色夜明珠。 先皇赏赐给她的东西很多,可惜她什么都没带走,只要了瞿夫人送给她的这几颗夜明珠。 最后留给两个孩子们这双仅有的鞋。 一只鞋在晟帝这里,还有一只在公主手里。 晟帝从小就视此鞋为心爱之物,它不仅是他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还是他和阿姊之间仅有的联系。 平时,就连赵君屹也鲜少能碰到这只鞋。 如今,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说要把他的珠子拆下来。 晟帝此时通红的眼睛,能杀人! “来人!” 老太监大步走来。 “陛下。” 晟帝瞥向不知所措的容嫔,冷声道:“容嫔以下犯上,罪不可恕,今日起贬为采女,罚去冷宫。” 容嫔慌了,她在宫中小心翼翼伺候晟帝数年,斗败不少嫔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一只鞋,而被罚入冷宫。 她跪地求饶道:“皇上,嫔妾与你数年情义,难不成就比不上这只鞋?” 晟帝抬眸,冷冷看着她:“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孤的鞋相提并论!” 容嫔泪如雨下,她比晟帝大上几岁,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就算没有真情,也不至于连只鞋都比不上:“陛下.......你.......” 晟帝身旁的老太监,冷冷道:“容嫔娘娘,你可不知,这鞋是陛下母妃留给陛下的唯一之物,你预图损坏,可是砍头大罪,陛下现在是罚你去冷宫,已是看在与你的数年情分。” 容嫔大惊,双眸圆睁看向老太监,又看向晟帝,瞠目结舌:“陛......下.......嫔妾不知道啊,陛下!” 晟帝不想再看她,朝太监们吩咐道:“还不快将她带下去!” “是,陛下。”太监们纷纷上前,押着容嫔。 容嫔哭得梨花带雨,大声呼喊:“陛下,嫔妾并不知那鞋是皇后之物,你可否放过嫔妾这一次。” 晟帝本就愤怒,现在这一刻更怒。 宫里谁不知道,他的母妃不是皇后。 容嫔这次口误,注定她这辈子都得待在冷宫。 他冷冷转身,厉色道:“还不快点。” 太监们不敢再耽搁,谁不知道这位小皇帝和先皇一个性子,毒辣心狠,今日没杀容嫔已是她命大。 他们抓着容嫔的胳膊,扯掉她头上的金簪,将她往外拖。 院子宫女跪在一排,谁也不敢跟晟帝求情。 晟帝搂着鞋,疾步回到院中。 老太监扑通跪地道:“皇上,今日.......” 晟帝低头仔仔细细看着手中鞋:“罢了,孤知道是成王让你干的,今天他来找过孤,是孤犹豫不决。” 老太监缓缓起身:“成王为何突然对容嫔.......” “他在怪我。”晟帝脸上露出一些感伤,“他怪孤给宁家和瞿家赐婚。” 老太监低着头,没回话。 晟帝耐心地擦了擦鞋上的灰:“明日你替孤去寻一些丹州的小玩意,给兄长送去,他喜欢。” 老太监应道:“是,陛下。” “还有宫中一些上贡的吃食,都给兄长送去。” “另外,他常年咳嗽不好,你替孤把滋补的药材再送一些。” “是,陛下。” 晟帝从小和赵君屹一起长大。 旁人都说赵君屹靠着皇帝年幼保持朝政,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两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晟帝愿意赵君屹都事事都插手,他更喜欢被他事事关照。 赵君屹也非常护他,心甘情愿替他担起前朝重任。 两个人是互相扶持,惺惺相惜。 晟帝低头看着手中的虎头鞋,惆怅道:“姑母说,母妃之所以把阿姊送走,是不想看到阿姊步她后尘。” 第119章 “可是,母妃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和兄长,这世上只要有我和兄长在,就无人能约束她。” “她若是想要星星,孤和兄长给她摘星星。” “她若是想要月亮,孤和兄长给她掏月亮。” “只要她想要的,孤和兄长都会给她。” 晟帝转身看向身后冰冷的皇宫,“所以,母妃啊,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老太监侧过头,偷偷拿衣袖擦掉眼睛的泪:“陛下,此刻天冷,您早些回宫休息。” “嗯。”晟帝轻点头,他知道,此事怪不得母妃,一切都是因为父皇。 当年母亲殒命前,只对父皇说了一句话,她要他一定要长命百岁,这样他们就不必在地府相见。 可惜,父皇死在了母妃殒命的第二年。 那个身体强健不可一世的帝王,仅仅只用一年的时间,就命断于宫楼。 他有时候在想,母妃在地府见到父皇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早知如此,就不死了。 不过,他更愿意相信她是回家了。 晟帝抬头看向老太监:“宫内派出去寻阿姊的人还是没有消息?” 老太监抬手作揖道:“是的,陛下。” 晟帝站在朱红的屋檐下,凝神看着前方,脸上的青涩一扫而光,桃花眼微眯,瞧不出喜怒:“你说,阿姊是不是早已经随母妃而去.......” 老太监扑通跪地:“陛下,公主殿下一定福大命大还好好活着。” 晟帝抬头望向高高挂在屋顶的明月,唇角扬起一抹笑:“对,她一定还活着。” “这世上,谁要是敢动她。”他说着看似温和的笑逐渐变得阴森,底下藏着许许狠厉。 “孤都会将他千刀万剐。” 老太监赶紧低头,未再言语。 月色微凉,瞿绾眉同宁彦坐着马车回到宁府中。 一路上,宁彦想着今日自己在摄政王跟前丢脸,心神不宁,倒也没有再缠着她。 瞿绾眉乐得自在,和玉瑶侧过身,谁也不看他。 二人回到府中,正巧见到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容嫔宫里的小太监。 宁彦从马车上下来:“何公公,你怎么了?” 何公公神色慌张,见到宁彦,眼睛一红说道:“二少爷,容嫔娘娘她......” “容嫔娘娘怎么了?”宁彦大步走上前道。 瞿绾眉搀扶着玉瑶的手,跟着从马车上下来。 容嫔进宫数年,虽说不是宠冠六宫,但也能讨得晟帝欢心,宣国公府宁家多少也有些仰仗宫里的这位娘娘。 可如今这位大靠山竟忽然出事。 瞿绾眉眼尾一抬,倒有些窃喜。 前世的容嫔在摄政王死后,可是一路坐到贵妃的位置,最后也是她和晏王合谋,害死晟帝。 在晏王登基后,成了后宫最有权势的太妃。 没曾想,她还未出手,这一世,她的命数就变了。 宁彦见着何公公神色不对,抓着他的手,凝眉正色问:“容嫔娘娘怎么了?” 何公公长叹一口气,低头回道:“今日不知怎么,容嫔娘娘不小心惹到陛下,陛下一怒之下,将她废黜,打入冷宫。” “什么?!”宁彦险些没站稳,衣摆一颤,再次抓紧何公公的胳膊,“陛下不是一向宠爱容嫔娘娘,到底是因为何事,竟到了打入冷宫的地步。” 何公公被他拽得手臂生疼,瑟缩着身子,眼皮发颤:“奴才听宫女们说,是容嫔娘娘差点毁坏陛下母妃的遗物,还出言对陛下母妃不敬。” 宁彦缓缓松开何公公的手,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容嫔娘娘一向小心谨慎!” 何公公摇了摇头:“奴才也不知是为何,今日就是这般凑巧,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二少爷最好和国公爷说一声,近日早朝不要提及此事,不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容嫔娘娘的命。” 晟帝一岁登基,瞧着不学无术,谁还不知道他的性子,简直就是第二个先皇。 暴戾杀戮,这些都被摄政王压着。 宁彦彻底慌神,根本无心再顾及瞿绾眉,带着何公公大步进府。 此时,宁老夫人还在院中的佛堂念经拜佛。 宁府内最近怪事频出,她有些心悸,特地来佛堂拜佛,以求安心。 眼看心神宁和,正欲起身,门外女使快步走来唤道:“老祖宗,宫里出事了。” 宁老夫人三角眼一抬,手中的佛珠掉落一地。 “宫里出事了?可是容嫔娘娘?”宁老夫人回头问。 女使将头埋得低低:“回老祖宗的话,正是,就在刚才容嫔娘娘被陛下废黜,打入冷宫。” “冷宫?陛下怎么好好的把容嫔打入冷宫?”宁老夫人搀扶着身旁陈嬷嬷的手,急匆匆起身。 女使照着方才何公公的话回:“娘娘她不仅差点损坏陛下母妃遗物,还将对她母妃出言不逊。” 宁老夫人脚步一软,险些摔倒:“我儿在宫中数年,绝对不会做出此事,一定是有人害她!” “走,我们进宫,亲自面圣。”她说着,拉着陈嬷嬷就要往外走。 容嫔是她年老时才得来的,是宠在心窝窝上的女儿。 如今突然被打入了冷宫,这要她如何受得了。 宁老夫人心狠手辣了一辈子,对儿子可以狠心,对儿媳孙子孙女都能不屑一顾。 可是这个女儿万万沾不得。 那可是她的心头肉。 宁老夫人和陈嬷嬷兴冲冲来到前堂。 宁公爷和宁彦一同上前拦住她。 “母亲,您先别急,等明日上早朝再说。”宁公爷眉头深锁,遇到此事,他也是烦闷不已。 自从上次寿宴,他在朝中官员中丢尽脸面,如今那些人谁看他不是嘲弄和鄙夷。 这几夜,他都巴不得提剑直接斩了周氏。 原本还想着后宫中有容嫔,即便晏王没上位,他们宁家还能保个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就连容嫔都被废。 宁老夫人朝他们二人怒斥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今夜一定要进宫去见我的女儿。” 第120章 宁彦劝道:“祖母,万万去不得,方才何公公说过,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们若是去求情,只会对容嫔娘娘不利。” 宁老夫人抬手指着他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你姑母当初为了你的婚事,可是没少在皇帝跟前磨嘴皮子,现在倒好,她出事了,你却见死不救!” 宁彦被她这一骂,呆站在远处。 他祖母当真是老了,老糊涂了,现在进宫,不是自寻死路。 宁公爷走到他们二人跟前,扶着宁老夫人,继续和声劝:“母亲,彦儿也是替她姑母着想,何公公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是先别急,等明日再看看到底是何事。” “如果是真的被什么人陷害,我们再替她做主也不迟。” 宁老夫人脚步踉跄,将宁公爷用力一推,怒声呵斥:“彦儿没心,你也没心,慧儿是我年老得的,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心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呀,根本就不管你妹妹死活!” “你最要紧的只有你自己!”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宁袁江!我告诉你,你妹妹若是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宁公爷听到这话儿,脸色寒如冰霜,不再劝她,气呼呼地朝身旁侍从道:“去,把老夫人带回房!” “宁袁江,你想干什么?!”宁老夫人凶巴巴朝他问。 宁公爷转身,再次朝侍从唤道:“还不快点将老夫人带下去!” “是,老爷。” 侍从们一同带到宁老夫人身旁,请她回后院。 宁老夫人气得眉心皱出一条缝:“好,好!我回去,宁袁江,你一定要把慧儿救出来,我这辈子也只有她了!” “母亲,慢走。”宁公爷朝她冷言回礼。 宁彦长松一口气。 瞿绾眉站在院外的长廊,冷眼看着他们乱做一团的模样。 好,真好。 就这么继续乱下去。 “小姐,我们回府吧,丹烟有事要向您禀报。”玉瑶拿来披风给她披上,隐约闻到她身上一抹淡淡的酒味。 方才在马车里宁彦的身上也有酒味,倒是没有那么容易让人察觉,现在在院中十分明显。 她问:“小姐,喝酒了?” 瞿绾眉身子一顿,心想身上的酒味定是摄政王沾染到她身上,她拉了拉衣袖回:“在长公主那里喝了两杯。” 玉瑶没再过问,拿了帕子在她身上擦了擦。 二人回到春江苑,丹烟早早把屋子里的香炉点上,又瞿绾眉换上新的被褥。 桌上还放置着梅落送来的小点心。 “小姐,婢子跟琴嬷嬷今日去瞿府查到那金色夜明珠的下落。”丹烟走来替瞿绾眉奉上茶。 瞿绾眉接过她递来的茶,缓缓坐下。 丹烟继续道:“瞿府的老人陈伯说,当年这三枚金色海珠是老爷去南海走商时突刮海风,不小心被打入海中,从海里拾来的。” “老爷常年走商,捡来的珍珠多得数不胜数,可是这三颗平常的海珠不一样,金光灿灿,流光溢彩。” “他特地将其中一颗串成坠子送给了夫人,还有两颗送进了宫里。” “宫里?”瞿绾眉抬眸,“你确定是宫里?” 丹烟点头:“没错,就是宫里,陈伯记得很清楚,当年老爷原本打算将另外两颗珠子都打造成发簪送给夫人,可是夫人却执意要送给宫里那位。” “她说,宫里那位于她有恩,如此稀有之物,应当送她。” “宫里那位是谁?”瞿绾眉微颤着手,缓缓站起。 丹烟抬头看向她:“陈伯没有说,但是小姐,这人不难猜到......” 瞿绾眉出神地朝窗台走去。 第121章 是啊,就跟丹烟说的一样,不难猜到。 对她娘有恩,又是宫里的人,除了陆凌霜还能有谁? 她转身将那只虎头鞋拿出来,轻轻抚摸。 如果她的生母是陆凌霜,那她和现在的晟帝又是何关系? 是姐弟? 可朝中从未有人提起过晟帝是双生。 还有她的生母,为何费尽心机地要将她交给瞿家夫妇收养? 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瞿绾眉越想,眉头皱得越厉害。 丹烟缓缓走到她身后,出主意道:“小姐,不如派个人进宫......” 瞿绾眉神色一顿,现在容嫔被打入冷宫,后宫空缺无人,她的确可以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可是这个人要选谁呢? 她朝丹烟问:“你可知道有何人选?” 丹烟眸子转一转,摇了摇头:“婢子暂无人选,不过婢子听闻陛下素来喜欢年长的嫔妃。” “婢子心猜,陛下幼时父母双亡,定是在宫中受尽孤寂。” 瞿绾眉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要我寻一个模样出众,温柔似水的女子?” 丹烟点头。 然而,瞿绾眉并不觉得这样的法子好。 谁也不愿意让人玩弄自己的感情,现在她还不确定自己和晟帝的关系。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她又怎么能随便弄来一个女子来利用他。 “丹烟,去寻一位有眼力见的女子安排进宫,混入晟帝身旁,做个宫女。”瞿绾眉道。 丹烟抬头回:“小姐,只是宫女?” 瞿绾眉点头:“去吧,照我的话去做。” “是,小姐。”丹烟行礼应道。 瞿绾眉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虎头鞋,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不难,这鞋是一对,如果另外一只在晟帝手中。 那她的身份自然迎刃而解。 这晚,宁府不太平静,瞿绾眉也是一夜无眠,时不时将虎头鞋拿出看。 反观周氏却异常开心,她每日都会喝瞿绾眉送来的汤,现在不仅头发全无,脸颊消瘦,早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宁彦一只未来看她,而她却从未怨过。 她只怨宁家和瞿绾眉。 今夜听到容嫔娘娘处事,她异常高兴,嘴里常念叨着:“宁袁江,你要完了,哈哈!宁袁江!你宠妾灭妻,不得好死!” 翌日,宁公爷上早朝,本想在晟帝面前提一提容嫔一事,谁知道还未开口,晟帝直接先发制人,说他宁家家风不佳,所以才养出来这么一个妹妹! 吓得宁公爷低着头,不敢回半句。 摄政王站在一旁,抱着双臂一句话也未说,淡漠的脸上,唇角勾起浅淡的幅度。 晟帝不想看到宁家人,起身甩袖,直接离朝。 众大臣唏嘘不已,他们纷纷低下头交头接耳。 “我说国公爷在这个时候触什么霉头,皇上昨夜差点直接一刀要了容嫔的命,没连累他们宁家已是好事,他还上赶着来求情。” “是啊,宁公爷,当真比不上过去的老国公,妾室妾室管不住,夫人夫人管不住,现在连妹妹也管不住。” “我看,这次宁家那位二少爷若是不能高中,他们宁家怕是再难袭到宣国公这个爵位。” “那倒不至于,听闻宁二少爷才华出众,这次科考即便考不上状元,榜眼探花,也能触手可得。” “若是考不上呢?” “考不上?那就完了。” 朝堂中闲话不断,都被宁公爷听到耳朵里,本就在宁老夫人那里受气的他,这下真的不想再管容嫔之事。 不就是个嫔位的妃子,等他把女儿送进宫,说不定宁家还能出个皇后。 第122章 他冷哼一声,袖子一甩,转身离开朝堂。 宁公爷回到府中,为了不惹麻烦,偷偷从后门来到小周氏的院子。 小周氏见着他来了,连忙给他奉上茶。 “老爷,您怎么了?”她柔声问。 宁公爷长叹一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全盘托出。 小周氏眼眸一沉,她可不会放过这么好挑拨离间的机会,来到他身侧柔声安慰道:“老爷,老夫人心疼女儿着急也是应当,但是她毕竟已经老了,不懂前朝之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稳住宁家地位,莫要再得罪皇上。” 宁公爷觉得有道理。 小周氏继续道:“容嫔这次被打入冷宫定是在劫难逃,我们还是莫要去触皇上的霉头,最好要尽量撇清。” 她说着眸一抬笑道:“最好在去民间寻几个和容嫔一样的女子给晟帝送去,也好让她消消气。” 宁公爷犹豫道:“可是晟帝好似一直都不知道喜爱美色。” 小周氏轻轻捏着他的肩:“他喜不喜欢是他的事,你送不送是你的事。” “到时候晟帝看中你的诚心,自然就不会迁怒于你。” 她的话软绵绵,字字在理。 宁公爷听在心里,握着她的手,朝她手背轻轻一吻:“还是你有主意。” 小周氏笑:“我不过是个妇人,也就说说自己的见解,主要还是得看老爷。” 宁公爷搂着她,点头道:“我明白。” 他看着怀中美人,心中烦闷解了不少,朝小周氏问:“你近来可还想要吃什么,我去替你寻。” 小周氏摇了摇头,勾住她的脖子道:“我没什么想吃的,就是想去看一下姐姐。” 提到周氏,宁公爷脸上立马沉下:“你去看她干什么。” 小周氏垂下眼睫,温柔顺和道:“她毕竟是我姐姐,如今被关在江月阁,我实在是不放心。” 宁公爷长叹一口气,握着她的手:“还是你心善,好,去吧,不过小心一些,莫要让她伤着你。” 小周氏欣喜笑道:“放心,老爷,我不会让她伤着我。” 宁公爷紧紧将她拥进怀里。 晌午,小周氏派人将此事告诉了瞿绾眉。 瞿绾眉算了算时间,朝玉瑶道:“夫人关了多久了?” 玉瑶回道:“有些时日了,婢子听闻,夫人近来行为疯癫。” 瞿绾眉拿起桌上的牡丹花簪别在头上:“好,差不多是时候了。” 宁公爷现在还不杀周氏,主要还是怕得罪周氏的同胞大哥。 周大将军性子急,这次周氏出事,周家人特地瞒着他,不仅没有让他回京,还谎话连篇说他妹妹只是在府中养病,等过些时日,又是宁府的夫人。 现在周氏疯疯癫癫,是时候推一把了。 “玉瑶,待会儿你派人将宁彦引去江月阁。”瞿绾眉换上一件鹅黄色的流仙裙,特地扑上红色胭脂,相比过往的明艳,今日显得楚楚可怜。 “是,小姐。”玉瑶应道。 瞿绾眉紧接着又朝丹烟吩咐道:“等小周氏走后,你随我去看望婆母,记住,我若不出声,你不要出面。” 丹烟点头。 江月阁内。 周氏还在独自一人喃喃自语:“瞿绾眉,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毒妇!” 说着说着,又突然笑出声:“宁袁江,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风光到几时!哈哈哈!”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传来屋外。 小周氏停在门口,让守门的侍从将房门的锁打开。 她缓缓朝里走:“姐姐,我来看你了。” 周氏坐起,见着大着肚子的妹妹,怒气冲冲道:“你这个贱人,还敢来看我的笑话!” 小周氏坐在她跟前,眉眼含笑:“姐姐,我不是来看你笑话。” 周氏恶狠狠盯着她:“你想要干什么?” 小周氏拿出帕子,擦了擦桌上的灰,回道:“我想要问姐姐一件事。” 周氏冷哼一声,笑道:“你想问我当初为什么害你?” 小周氏摇头:“不。” 周氏露出诧异:“那是什么?” 小周氏抬眸冷冷看着她:“姐姐如今落得如此地步,有没有后悔过?” 周氏一怔,随后又笑了起来:“是啊,我后悔,我后悔没早些将你杀了!” 小周氏未气,继续道:“姐姐,你一直怨父亲,一直恨宁家,你怨父亲为了大哥将你嫁给宁家,你恨宁家让你不能和心爱之人长相守。” “可是姐姐,有一件事,你却不知道。” “什么事?”周氏疑惑问。 小周氏看着手中轻盈如纱的帕子,回:“当初父亲在与宁家谈亲之前,程家少爷来过府。”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周家小姐痴缠于他,他不知如何是好,想请父亲好好管束小姐。” “你说什么?”周氏猩红的眼睛往外凸出,凹陷的脸颊因为震惊揉捏得不成样。 小周氏语气平和继续道:“程大少爷从未对你有过真心,他有着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而你只不过是他的困扰。” “他来找过父亲,用此要挟父亲,给他谋一个官位,他好带着心爱之人离开京城。” “姐姐,你终究是被他骗了。” 周氏哆嗦着唇,使劲摇头:“不,不可能,程郎说他心里只有我!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 小周氏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姐姐,你瞧瞧,这个是不是你当年所写。” 周氏颤抖着手接在手中,低头看去。 上面的确是她亲自写给程郎的书信:“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小周氏缓缓道:“当年程家少爷就是拿着这封信要挟的父亲,父亲气愤不已,想要将这书信烧毁,是我偷偷掉包,藏了多年。” “姐姐,你这一辈子愤愤不平,到底是恨错了。” “即便没有宁家这门婚事,你的程郎,也不会与你长相守。” 小周氏话,字字诛心。 周氏捂着耳朵,大声叫喊:“你闭嘴,是你骗我,都是你骗我!” 第123章 小周氏今日之言句句属实,没有任何欺瞒。 那位程郎自始至终,就没爱过周氏,从刚开始就只是为了攀附周家。 她的姐姐为了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葬送了自己一生。 说来可笑,就这么个理由,同为血亲姐妹,她的姐姐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不如意,就害得她清白被毁,此生难安。 那些虚无缥缈情义,到底是什么?能令人疯魔成这样。 小周氏摇了摇头。 周氏瞪着眼睛,像阴沟里的毒蛇盯着小周氏:“你又何必来这里嘲讽我,你和我不都一样吗?你不也是因为不能嫁给袁家公子,所以才恨我入骨?” “姐妹之间到底也是为了一个男人!” 小周氏冷笑出声:“姐姐,错了,我恨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不能嫁给袁家公子。” “没有袁公子,也有李公子,世间良人难求,又何须在一个绳上悬梁。” “可是,姐姐,你毁的是我的一生,你跟宁袁江害死了他,还害了我。” “我可以不嫁给袁家,就当我们有缘无份,可你却找人毁我清白,五六个男人啊,我的伤整整一个月都没好,是你将我逼得走投无路。” “姐姐,我始终不明白,我就有那么着你恨吗?同为周家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攀上高枝,日后不也是你的仰仗?!” 周氏沉默着没说话,但双眸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蒙住。 她笑了:“那是你活该!你这个庶女,凭什么比我过得好!” 小周氏没再说下去,今日来目的已达到,再说就是多此一举。 她作为妹妹已仁至义尽。 “姐姐,今后,我们都不要再投生在周家,不要再做姐妹。”她话落,起身离开。 瘦弱的背影决绝和凌冽。 这是她最后一次同这位嫡姐共话。往后天地间,死生不复相见。 周氏冷冷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只想扑上去,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掏出来。 可惜小周氏身边站着两位侍从,她无从下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 小周氏刚走,瞿绾眉来了,手里已经端着和往日一样的汤。 今日周氏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她看到瞿绾眉的时候眼神充满杀意。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自己死之前杀了瞿绾眉。 只要杀了她,宁彦才会无恙。 她的儿子依旧能坐稳国公府的位置。 只要她死,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瞿绾眉将她的杀意看在眼里:“母亲,来,喝汤了。” 周氏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抗,来到她身旁,当真接过她的汤。 “瞿绾眉,你打算这样给我灌药,灌到什么时候?” 瞿绾眉笑:“婆母,这汤是我派人熬的上好鸡汤,怎么能说是药?” 周氏抬手准备打翻她手中的碗:“你这贱人别跟我假惺惺!” 瞿绾眉快步将手中的碗一提:“母亲,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我,但也没必要,连我端的汤也不喝。” 周氏转身从身后的枕头拿出一枚小小剪刀,大步冲瞿绾眉冲去:“我是不喜你,我还想要你的命!” 话落挥起剪刀便要朝瞿绾眉刺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闯入,那人抬脚踢掉周氏手中的简单,一掌朝她挥去。 周氏倒在床榻上捂着胸口朝来人看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好儿子。 她这个好儿子在她被关后就从未来见过她,如今来,竟因为瞿绾眉对她动手。 周氏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彦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第124章 宁彦连忙将瞿绾眉护在身后:“母亲,我知道你现在病情加重,但是你不能伤害眉儿,她是我的娘子。” 瞿绾眉快步退后,躲在宁彦身旁。 宁彦见到身旁因为受惊,脸色苍白的娘子越看越怜惜。 那日在长公主府宁彦的肺腑之言,瞿绾眉并不觉得毫无用处,他不是想要演个痴情儿吗?她就让他演。 周氏看懵了:“彦儿,你快让开,这个女人就是毒妇,是她把我害成这般模样!” 瞿绾眉眼含委屈看向宁彦:“母亲今日清晨一直疯疯癫癫,见到我来,就说我害她。” 宁彦眉头皱起,很是不悦:“母亲,你现在被罚,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莫要惹事,近来府中本就事出繁多。” “彦儿,娘说的不是疯话!”周氏激动地指向桌上那碗汤:“你瞧,就是那汤有毒,瞿绾眉每天都会给我送着有毒的汤药!” “你瞧瞧,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她说着伸手长满长指甲的手抓着自己光秃秃的头。 宁彦抬起手想要去拦,可是到了半路又咬牙将手收回,目光落到那碗汤盅。 “母亲,我挂念你的身子好心来送汤给你喝,你怎能污蔑我下毒?”瞿绾眉走到几案前,端起那碗汤,垂眸瞥向宁彦,从容道:“母亲若是不信,我可以喝给你看。” 周氏鼓着眼珠,张牙舞爪道:“好,你喝,你喝给我看?” 宁彦眸色晦暗,一时没有言语。 瞿绾眉端起那碗上好的鸡汤,缓缓一口喝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他们看不到的笑意。 没错这汤里没毒,除了周氏喝的第一碗汤,这些天来,她每日送来的都是上好的鸡汤。 她没有说错。 一碗鸡汤喝下,周氏呆若木鸡,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空碗,良久后崩溃大喊:“不,不可能!” “明明有毒,明明就有毒。” “够了!”宁彦大步上前,将瞿绾眉拉到身后,死死护着,朝周氏呵斥道:“母亲,你现在病得太重,还是好好休息,待会儿,我再给你请大夫来。” 周氏听到儿子的话,神色定格在远处,好似在深思着什么。 她的眸光沉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瞿绾眉必须得杀。 瞿绾眉不杀,宁彦这辈子都要毁了。 为了儿子,她什么事情都能做。 宁彦护着瞿绾眉想要将她带出房门。 周氏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拿起方才瞿绾眉喝过的碗,疾步冲上前,朝瞿绾眉后脑勺砸去。 瞿绾眉反应极快,往前快一步,不偏不倚躲开。 哐当声响,白瓷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宁彦大惊,转身抓住周氏的手:“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周氏一双眼睛像刀一样剐着瞿绾眉:“彦儿,娘是为你好,这个贱人必须得死!” 她话落,捡起地上碎瓷片预图朝瞿绾眉挥去。 锋利的瓷刃指着她的眉心。 瞿绾眉安然地站在原地,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宁彦没有让她失望,千钧一发之际,他上前抓住生母的手,将她用力朝后推去。 潮湿的地板上都是碎瓷片。 周氏没站稳,朝着地上的碎瓷重重摔去。 尖锐地瓷片割破她的手掌,她的手腕,还有后背和大腿,鲜血一点点往外溢。 “母亲!”宁彦惊愣在原地,他没想要伤她。 周氏在一地瓷片中挣扎,眼底只剩下心如死灰:“宁彦,你这个并不孝子,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这般对你娘!” 她说着说着,含泪大哭。 半辈子在这府邸蹉跎,只为这个儿子的前程。 第125章 可她的好儿子,竟为了一个女人,弃她于不顾,到底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宁彦虚伪至极,他绝不可能让自己背上不孝的名声,当即反咬一口道:“母亲,我知道你一直不喜眉儿,但是你怎么能对她动手!” “过去你让我娶章莺莺,我娶,你让我冷落眉儿,我都听你的。” “可是现在,我不会再听你的话,有我在,别再想伤了眉儿半分!” 周氏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是自己的儿子:“彦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做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你!” 宁彦冷哼一声:“为了我?你莫要为了你的狠毒找借口!你要真为了我,就应该拿着七尺白绫,了却你肮脏的一生!” “彦儿!娘.......”周氏哭得几度哽咽,过去她原本对宁彦心生愧疚,可是当亲耳听到儿子对自己说出此言,那颗心就像刀割一样。 宁彦冷冷看着他的母亲,那模样就像当初看着跪地求饶的瞿绾眉一样,声音寒如冰刃,字字入骨:“娘,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死了,我和妹妹也能安生!” 宁彦话落,袖子一挥,带着瞿绾眉转身离开,将房门重重锁住。 周氏坐在血泊中,静默良久,尔后仰头含泪笑出:“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霉气冲天的牢笼,上满重重牢锁。 第一道锁是她一心爱慕的程郎。 第二道锁是她的十多年侍奉的丈夫。 第三道锁是她捧在手心的儿子。 她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屋子,窗外蔚蓝和煦的天,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似乎仅仅只出现过在梦中。 瞿绾眉站在屋外,回头朝窗口深深看去。 前世,她也是如此,死死看着牢笼外,每日坚持着一口气,坚信着自己只要不死,就能逃离开。 可惜,她死在那年大雪夜,没有人救她,直到开春,尸骨被虫蚁啃食,只剩下一副枯槁的骨架。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周氏轻而易举地丧命。 杀人诛心。 她相信里头的周氏已经死了。 宁彦走在她跟前,一身白衫,透着凉薄。 这样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不顾的人,还能有什么真情。 瞿绾眉忍不住嘲讽自己,真是眼盲心瞎,嫁了这么一个人。 宁彦见她停住脚步回头,柔声道:“方才我娘吓着你了?” 瞿绾眉淡漠地看着他,摆摆手道:“不,我只是累了,宁二少爷,你还是先回前院吧,老爷正寻你。” 宁彦被她脸上的深情刺痛,“眉儿.......我.......” 瞿绾眉打断他:“对了,梅落这些天一直等着你,你既收她们入府,就别冷落了她们。” 宁彦眉头紧皱:“我去她们房里,你不生气?” 瞿绾眉背对着他,轻笑道:“宁二少爷,有妹妹们帮我伺候你,我何来气可生,你还是快去前院吧,还有半个月就要科考,莫伤上了国公爷的心。” 宁彦脚步一沉,科考两字就是他的命脉。 他没时间再被后宅这些琐事耽搁,果断暂且放弃纠缠:“眉儿,我知道你还在气我,你放心,我会等,我会等你回心转意。” 瞿绾眉权当没听见,再次驱赶他。 宁彦阴沉着脸,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待宁彦一走,玉瑶和丹烟一同焦急拥来:“小姐,周氏可有伤着你?” 瞿绾眉摇了摇头笑道;“没伤着,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玉瑶长松了一口气,眼睛红红:“下次这样的事情,小姐就不要亲自来。” 瞿绾眉伸手温柔地给她擦了擦脸上的小泪珠:“你放心,今日的戏没白演。” 玉瑶乖巧地点了点头。 丹烟帮她擦了身上沾染的血迹,扶着她朝春江苑走去。 今日这事,虽然只有瞿绾眉和宁彦在场,但是还是传了出去。 他们都说周氏疯癫竟然对一直孝顺自己的儿媳起了杀心,而宁二公子因为埋怨母亲的放荡,竟对自己的生母大打出手。 街头小巷的商贩都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宣国公府这位夫人还真是狠心,就因为瞧不上自己儿媳的出身,对她起了杀心。” “她还是什么夫人,不是早就被免做妾。” “对,妾,就是妾,那宁二公子不就是妾肚子里出来的?” “要真这么说的话也对,那个二公子还亏得是读圣贤书的,竟对生母大打出手,那周氏再怎么样,不也还生了他养了他,哎!真是不孝!”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二公子此举,定能瞧出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京城的文人里,最讲究礼义廉耻,孝义恩情。 过去大家都看在宁彦才华出众上,哄着他捧着他。 就算章莺莺一事让他名声受损,旁人也只道他是风流才子,多情男儿。 如今不孝之事传出,过去和他称兄弟道,敬佩他的文人才子单单写骂他的诗,一晚上就写了上百篇。 当然,这其中还有赵君屹的推波助澜,他不过顺着瞿绾眉的意,多派了些文人,多骂了几十首诗。 他在府中听说此事,还来不及换衣裳,穿着月白色常服坐上马车赶到宁府门外。 眼看就要入府,他又叫住车夫:“罢了,将马车停到后方。” 车夫将马车停在宁府后院高墙外的一棵梧桐树下。 待行人散去,他悄悄从马车上下来,身子轻盈一跃而上,落到梧桐树间的枝枝丫上。 梧桐树高大茂盛,树叶密密层层,他今日一身素衣正巧可以完美地隐在树枝之中。 从树上朝宁府看,可以看到瞿绾眉春江苑的一角。 院内种满桂花,房门前的一角有一处空地,那里种满兰花,花丛中有个石桌。 瞿绾眉此刻正在从屋内走出,来到院中石桌旁。 春风如海浪轻轻拂过,扬起她的发丝,露出一边侧脸。 侧脸上,她面色平静,笑容温和,完全没有被周氏而影响。 赵君屹依靠在树上,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抚平,见到她无事,心瞬间安下。 侍从姜燕一跃到朝赵君屹身侧,小声道:“王爷,你若真担心瞿姑娘,不如让属下去探探。” “不必。”赵君屹抬手,看着瞿绾眉的眸微眯,“本王亲眼见到她没事便好,你们莫要去府中坏她的事,这几日,你派人在府外蹲着,若有人伤她,无需向本王禀报,当即一刀毙命。” 姜燕握紧作揖道:“是,王爷,若要杀的人是国公爷呢?” 赵君屹神色恢复到往日的威严,沉声字字道:“杀。” 姜燕眸一抬:“王爷,我们冒然杀死国公爷,会不会引来朝中官员不满?” 赵君屹深深看着院中喜容晏晏的女子,唇角微勾,冷哼道:“朝中官员不满又如何,只要他敢,本王就能让他命丧黄泉。” 姜燕赶紧收回话,握剑作揖道:“是,王爷。” 第126章 赵君屹没有在树上待太久,见到瞿绾眉没事,立马坐上马车离开。 春江苑内,瞿绾眉正坐在石桌上,一页一页看着府外那些文人骂宁彦的诗。 “好,这好。‘宁家好儿郎,黑心白眼狼,就该送去喂豺狼’。”玉瑶站在她身后一边笑着一边念,眼泪差点笑出来。“小姐,你看,还有这个。” 她们一连看了好几页。 丹烟走来笑道:“这些诗若是被二少爷瞧见,定要气得起不来床。” 瞿绾眉翻着手中的诗,柔和着双目,意味深长道:“这不过是餐前小菜,日后他有的是吐血的机会。” 丹烟深知其意,放下手中的茶壶,站在玉瑶身旁一同翻看那些诗集。 三人正看着入迷,梅落突然来到院中。 她哭哭啼啼,一路小跑到瞿绾眉跟前,圆圆的眼睛红红,里头都是泪光。 “二少奶奶。”她急匆匆拉着瞿绾眉左看右看。 瞿绾眉见她如此模样,拉住她,温声笑问道:“你这丫头,莽莽撞撞突然来找我是为何事?” 梅落咬着唇,湿润的眼睛里滴出几颗泪珠:“二少奶奶,婢子听说周氏要杀您,她可伤着你了?” 瞿绾眉听罢,恍然大悟,松开她,在院中慢慢转了半圈,淡紫色的罗仙裙上银色百合熠熠生辉,衬得她笑容如清晨雾霜一样清澈:“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 梅落呆呆地看着她,肉嘟嘟的脸颊微红,吸了一下鼻涕,将眼底的泪珠逼下去,展颜露出笑容。 她提起袖子一个劲地擦着鼻子和眼睛:“婢子方才一进院,就听到他们在说,周氏要杀二少爷,吓得婢子现在腿还软。” “如今看到二少奶奶没事,婢子也能安心。” 玉瑶走来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梅姨娘,你别担心,小姐没事,方才清姨娘也来问过,小姐好着,那周氏伤不了小姐。” 梅落点了点头,原本还哭啼啼,现在好了许多,只是眼睛还红着。 她一直都是这般模样,遇事爱哭,却是个明事理的。 章莺莺死后,她原本还担心瞿绾眉会翻脸将她发卖出去,没曾想,她不仅没有将她发卖,还每日给她送钱银和昂贵的吃食。 清如有的,她的都有。 梅落是个明白人。 人活一世,世道无情,能有个对自己好的人,管她是男是女,是主子还是奴才,她都会念她的好。 梅落方才是真急,听到女使们在说此事,手还被藤蔓割出一道血痕,现在还不知道疼。 瞿绾眉眼尖,正巧瞧见,温柔地提起她还在流血的手:“你瞧你,又莽撞了吧?玉瑶,快去拿药膏来。” “是,小姐。”玉瑶笑着忙应道,转身进屋拿来药箱。 瞿绾眉接过药箱后,拿出药膏给梅落擦药,包扎。 她的手修长白皙,轻盈柔软,给眉落包扎时,轻缓温柔。 梅落就像个刚刚惹事的孩子,任由她给自己包扎,不知不觉竟有些看出了神。 “好了,包好了。”瞿绾眉今日心情好,还给梅落的伤口上打了一个好看结。 梅落瞧着喜欢得紧,干脆赖在瞿绾眉院里不走。 瞿绾眉顺道留她一同用膳。 晚膳过后,夜幕降临,月挂树梢。 宁府内,宁老夫人还在等着自己的儿子,把那位打入冷宫的女儿救出来。 而宁公爷却还在挑选合适的女子,准备将其送进宫。 至于宁彦,正窝在房中,凶狠地撕着那一页又一页的骂他的诗集。 重重庭院,静谧平和。 直到一位女使的声音,打破这平静。 第127章 “老爷,二少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去了前府屋顶。” 宁公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夫人?”、 女使赶紧道:“江月阁的夫人。” 宁公爷立马明白是谁,眉头紧皱:“她不是被关在江月阁吗?怎么去了前府?” 女使摇头:“婢子也不知她怎么将锁打开,偷偷跑出。” 宁公爷恼怒不已,手一挥:“走,带我去瞧瞧。” “是,老爷。” 与此同时,宁彦和宁老夫人都得到消息,纷纷朝前府赶去。 瞿绾眉和小周氏她们先他们一步到达前府。 宁家的前府正对着宁家大宅前院,是一处五层高楼。 周氏今日换上了过去自己最喜爱的一件衣裳,是鹅黄色的长裙,过去她嫁人之前,程郎喜欢桃色,她便穿桃色的衣裳。 入府之后,宁老爷喜欢沉稳端庄,她便一直穿着枣红色和深绿色。 如今也算是替自己做了一回主,穿上了自己想穿的衣裳。 她光着脚走在屋顶的脊梁上,迎着冷风仰头看着高高挂起的明月,仿佛随时就能一跃而下。 五层高楼,从上跃下,必死无疑。 宁老夫人在陈嬷嬷的搀扶下,走来道:“周氏!你这是在干甚?光着脚在屋顶上,成何体统?” 周氏冷笑:“体统,什么是体统?按照你们的喜好穿衣穿鞋,按照你们的要求遵守礼法?” “可笑!今天我偏不!” “什么礼法,什么体统,都见鬼去吧!” 她话落,高笑一声,在屋顶上转了一圈:“我堂堂周家嫡女,一身傲骨,就为了所谓的世家荣耀,嫁你宁府做妻?!” “有谁看问过我愿不愿意嫁?!” “我愿不愿嫁你龌龊府门!” “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所谓的礼法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私欲!” 她越说越疯癫,指着宁公爷阴恻恻笑:“你们都说女子要守妇道,要对夫君一心一意,可你们男人呢?” “三妻四妾?通房,平妻,一个女子一个女子的接进府,我还得笑脸欢迎。” “你们可有过一心一意!” 宁公爷面色铁青,朝她怒声大吼:“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贱人,快给我下来!” 周氏仰头笑:“宁袁江,你们男人能三妻四妾,为什么我们女人不能?凭什么要我们守着清白过余生,我偏不!你以为我只是有陈大夫吗?” “不,不只他一人。” “你有三妻四妾,我有面首万千,哈哈哈!” 周氏的笑声像符咒绕满整个宁府。 宁公爷脚步一颤,他以为周氏只和陈大夫私通,没曾想,她居然还有无数个情夫。 他戴的可不是什么绿帽子,而是整片绿草原。 “咳咳!咳!”宁公爷气急攻心,剧烈咳嗽起来,本就惨白的脸,现在绿得泛光。 宁老夫人也慌了,眼下四周都是小厮女使,传出去成何体统,她连忙朝周氏招手道:“玉萍,你快下来,玉萍,有事好好说。” 周氏目光移到宁老夫人身上,声音瞬间冷下:“还有你,这个死老太婆,狠毒的家伙,从我入府就压我一头,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老东西,凭什么要我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我只是嫁给你家,又不是卖给你家做奴仆!” “你杀了那么多的妾室,害死了那么多的孩子,就该断子绝孙!哈哈哈!” “你......”宁老夫人气得捂住胸口,嘴唇发紫,用力掐着身边嬷嬷的手,怒气冲冲道:“去把她给我拽下来!” 宁彦和宁雨彤一同走来,抬头看着屋顶的周氏,相劝道:“娘,你快别说,下来,下来。” 周氏见到他们前来,神色并没有好转,眸中依旧是恨意:“彦儿啊,你终于来看娘了。” 第128章 “你知不知道,娘等你等得好苦。” “娘每每难受的时候,就想着你,想着只要你能出人头地,一切都值得,母为儿计,天经地义。” “可惜,现在我后悔了。” “我后悔生了你!” 她再次笑出,这次笑声中含着泪。 “彦儿,你说,娘为什么不去死,我想了许久,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死,只要我死了,你就少了一个龌龊的母亲。” “彦儿,娘,如你所愿,今后的罪,娘就不替你挡了。” “娘,就用这条命,换你今后坦荡!” 宁彦惊愕不已,神色慌张,这哪是帮他,今日她若是在这高楼一跳,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宁家二公子逼死了自己的生母。 这要是传出去,无疑是将他送去断头台! 宁彦朝前再走了几步,哆嗦着声音,连连喊道:“娘,你别,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儿子没有想要你死,娘!你别!” 周氏没有再看他,最后将目光落到瞿绾眉身上,眼底瞧不出情愫,良久后,唇角一扬,说了一句他们谁也听不懂的话。 “我的债,我还清了,剩下的孽,你们慢慢受。” 她话落,缓缓朝前迈出两步,缓缓张开双手。 底下的人撕心裂肺叫喊着:“不要!娘!不要!娘!” 周氏转身朝后一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 只是笑容苦涩无比,透着无尽的绝望。 幽冷的月光下,周氏像一片浮毛缓缓从高楼下坠落, 砰! 周氏重重砸在宁彦跟前。 鲜血溅起,洒满他的脸。 宁彦怔怔地看着前方,惨白的脸被极度的惊恐撕扯得不成形,整个身子僵在原地。 仿佛周氏砸向的是他胸口砰砰直跳的心。 “啊!” 女使们惨叫出声。 宁老夫人双腿发软,眼睛一黑,朝后一仰晕了过去。 “老夫人!” 女使们的尖叫声响起,府内顿时乱做一团。 宁公爷脸色苍白,双手紧握着拳头,穿过人群大步走来宁彦跟前,拽着他的衣襟道:“你跟你娘说了什么?” 宁彦仿佛丢了魂一般,任由宁公爷拉扯:“说!你跟你娘说了什么?!” 宁彦抬眸,眼睛里都是周氏的血:“爹,我什么都没说,是娘,是娘她疯了!” 宁公爷提起拳头,朝他的脸重重砸去:“混账东西!” 宁彦倒地,手上都是周氏的血。 他轻颤着身子,忙朝后退去,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要她是死,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丢人现眼不守妇道,是她自己疯癫,要了自己的命。” “不是我!不是我!” 瞿绾眉站在他身后的人群中,静静看着。 她高估了宁彦的良心,生母死在自己跟前,他最先想到的是自己。 何谓人心? 她看宁彦是没有心。 周氏一死,宁家再次被送上了众人口舌之中。 “那宁二公子可真是好狠的心啊,竟逼死自己的生母!” “想想真是令人发指。” “不过来,那位周氏可真了不得,面首万千,果真不一般啦!” “也难怪她儿子会逼死她。” 有些人听到这话不悦:“混账!母亲有错,儿子怎么样也要念及养育之恩,哪能逼死自己的生母,我瞧那位二公子,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说来真可怜了那位瞿家小姐。” “你是说这位宁二公子的娘子?” “没错,你们看这位二公子如此薄情,那对他枕边人,还能有多少情义?我早些听闻数月前,他要迎娶章家的次女做平妻。” “平妻啊,那可不是要把瞿家小姐给逼死?” 众人点头,纷纷为瞿绾眉打抱不平。 “这样的人想要入朝为官,那不是在谋害百姓!” “哎!这位二公子就是个祸害。” ........ “驾!”一阵马蹄声,碾过这些闲言碎语。 周大将军刚刚回城,就听说自己妹妹身亡的消息,他马不停蹄朝宁家赶去。 宁彦躺在床上晕乎乎的还没醒,便被周大将军一把从床上拽起。 “是你,逼死了你娘?!” 他大声怒吼,身上还穿着铠甲,手里握着长剑。 宁彦吓得瑟瑟发抖,惊慌道:“舅舅,不是我,我没有逼娘,是她自个得了疯病。” 周大将军抬起铁拳,朝他腹部重重一击:“混账,你娘有没有疯病,我不知道?数月前我离开京城之时,她还来向我告别!” 宁彦猛地吐出一口血,痛得蜷缩在一起:“舅舅......真的不是我......我娘她和陈大夫私会,被我爹发现,因为自觉愧对我们,所以才疯了。” 周大将军并不信,冷厉道:“那府外的谣言呢?他们都说是你逼死的!你娘在跳楼那日,指着你说,是你要她去死!” 宁彦发出哭腔,跪在周大将军跟前:“舅舅,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有人故意要害我,舅舅!” 周大将军冷冷审视着他:“你不要以为我不在府中就什么都不知道!” 宁彦一口咬定不是自己。 他舅舅是什么人,过去能徒手杀虎,他和周氏从小感情深厚,现在周氏自裁而死,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宁家人! “给我出来!”周大将军拽着他的衣襟,往外一拽,拖到了屋外。 他指着院里那些女使,大声一吼:“说!夫人跳楼的那天晚上,有没有说过是二少爷要她去死?!” 女使们纷纷跪地,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周大将军提起剑直接朝其中一位女使挥去。 眼看剑就要割破她的喉咙。 女使吓得浑身颤抖,连忙回道:“是!夫人的确这么说过!” 周大将军将手中的利剑调转方向,指向宁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第129章 宁彦跌坐在地上,瑟缩着身子,面色无血地盯着周大将军手中的长剑,眼泪夺眶而出:“舅舅,我那日不过是跟娘说几句气话,不是真的想要让她去死啊!” 过往那位风度翩翩的二少爷,现在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跟那个街头被人踩住尾巴的盗犯,卑微而龌龊。 “不孝子!那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吗?亏你娘这些年来一直为你谋划!你却如此待她,也难怪她会心灰意冷!”周大将军悲愤的眼睛里满是杀意和怒火,手中的剑因为颤抖而发出嗡嗡的呜鸣声,只差一步,就能要了宁彦的命。 瞿绾眉跟着小周氏来到此处,正巧见到这一幕。 她停住脚,死死盯着那柄长剑,如果可以,当真希望这把剑能砍断宁彦的脖子,让他身首异处。 小周氏握着瞿绾眉的手,颤抖着指尖,充满了对跟前这位大哥的恐惧。 瞿绾眉回神低头看向她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小声道:“放心,这是在宁府,他伤不到你。” 小周氏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 宁彦此刻已被自己的舅舅吓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地苦苦哀求,泣声嘶哑:“舅舅,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日后要如何去见我娘!” “再怎么样,我也是她留下的血脉!” 周大将军握着剑的手明显一顿,没错,他的妹妹向来疼爱这个儿子。 可是,她如今不管不顾终身不一跃,可还念着这个儿子?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不会这么做。 他越想越愤慨,当即又将剑一提:“我想,你娘大概也希望你能下去陪陪她!” 说罢,一剑挥来。 宁彦吓得脖子一缩,躲开这一剑,跌颤两步朝后摔去,随后哗哗一阵水声传来,裤子被尿湿了。 瞿绾眉在心中暗暗冷笑,我们的宁大才子还有憋不住尿的时候。 周大将军这一剑根本没有下死手,毕竟手下是他的亲侄子,可他心中怨气实在难消,当即又挥来一剑。 这一次宁公爷及时赶到,朝他大声呵斥:“住手!” 周大将军手一顿,抬头看向宁公爷,更加气愤:“宣国公爷,你好大的本事,逼死自己的发妻!还有脸来训斥我!” 宁公爷大步走来,一把将腿脚发软的宁彦拖到身后,朝周大将军正色道:“周承!你莫要在我们宁府胡言乱语,你家姐姐是自己不受妇道,最后羞愧难当,自裁而亡!和我们宁家人没有关系!” 周大将军手中长剑一挥,砍破一旁石桌,怒喝道:“你给我住嘴!我妹妹一向温顺,绝不可能做出此事!是你们诬陷于她!” 他说着将眸光落到远处小周氏身上:“都是因为她!你宠妾灭妻!被这女儿迷了一眼!” 宁公爷见他怒视着小周氏,当即握起他的长剑,指着自己的喉咙:“你姐姐私会外男一事,是她亲口承认,你不信可以问问你爹娘,和诗儿没关系,诗儿什么都不知道,你若当真想要杀一个人泄愤,那就现在就杀了我。” 周大将军握紧剑柄:“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宁公爷冷眸字字道:“你敢,你当然敢!那好,现在就动手,要我的命!” 他话落,闭上眼,扬起下巴,抓住他的剑抵住自己的脖子。 剑尖刺过皮肤,鲜血缓缓沿着剑锋淌下。 周大将军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可迟迟没有下手。 宁彦他能杀,但是宁公爷,他不能动。 宁家虽说现在败落,但是根基还在此,当初宁老国公还有些门生在,尤其现在和晏王又有牵扯,他若杀了宁公爷,定会引来朝中大臣的不满。 第130章 到时候杀人偿命,他们周家一定会被牵连。 周大将军犹豫了,他家中有父母,宅内有妻儿,怎能为了逞一时之气,将他们弃之不顾? 宁公爷见他在犹豫,抓紧他的剑往里又进了一小寸,疼痛蔓延开来,冷汗从额头一点点渗出:“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到底杀还是不杀?” 周大将军眉一横,猛地抽出剑,厉色道:“宁袁江,今日我先暂且留你们一命!但是妹妹不能白死!假以时日,我一定会要你们宁家满门给我妹妹陪葬!”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宁府。 宁公爷刚才从容明显少了几分。 他的这个大舅子,一向言出必行。 “哼!”周大将军将剑收回剑鞘中,转身离开宁府。 满身的铁甲发出哐当声响,在院中久久未散去。 瞿绾眉眼神微眯,侧头在小周氏耳边小声道了几句。 小周氏轻点头,随后捂着自己的头,往后一倒。 瞿绾眉扶稳她,朝宁公爷唤道:“父亲,不好了,夫人她晕倒了!” 宁公爷听到唤声,立马回神,来不及顾及地上惊魂未定的宁彦,直冲到小周氏跟前,一把将她抱起:“诗儿,这是怎么了?” 瞿绾眉看着他怀里的小周氏,特地露出担忧之色:“夫人许是被吓着了,自从婆母走后,她便伤心郁结,昨夜更是哭了一夜。” 宁公爷心疼不已,紧紧将小周氏搂在怀里:“绾眉,这两日府中多亏有你,我先带诗儿去见大夫,宁彦.......” 他说着,侧头无比嫌弃地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宁彦:“就先交给你了。” 瞿绾眉行礼道:“是,父亲。” 宁公爷抱着小周氏,急匆匆离开宁彦的小院。 瞿绾眉缓缓朝宁彦走去,抬手让四周的女使下去。 眼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宁彦低着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又羞又怒。 瞿绾眉来到他身边,嘴角轻扬着,冷冷道了一句话:“二少爷,要不要我叫人来给你换裤子?” 宁彦脸色一白,这些时日他一直想着如何让瞿绾眉回心转意。 现在可好,当着她的面尿裤子。 他还有什么脸面像以前一样,在她跟前立威。 “你走!”宁彦当即侧过身,将下身湿漉漉的衣服挡得严严实实。 瞿绾眉走到他跟前,金色的绣花鞋特地跨过他沾满尿渍的衣摆:“我可不能走,我走了,谁替相公你收拾残局?” “只是我没想到相公竟如此胆小,只是被舅舅一吓,就尿了?” “又或者说,相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宁彦眼眸一睁,跌跌撞撞起身,快步朝屋里跑去,重重关上房门。 瞿绾眉抬头看着房门,舒心地笑了。 宁彦背靠着房门,缓缓滑落在地,一想到刚才的屈辱让他痛不欲生。 这可比当众凌迟他还难受。 他握紧双手,大步上前摔坏了一整面柜子的瓷瓶,咬牙切齿道:“周承,你今日让我受此大辱,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瞿绾眉在外听到里面的声音,笑着转身离开。 这些时日的谋划总算是有所成效,以周大将军的性子,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宁家。 周家也算是和宁家结怨。 正好,她可以坐山观虎斗。 瞿绾眉回到院中,丹烟向她复命:“小姐,我们的人已经安排进宫中,叫冬儿,目前在皇上的寝宫做小宫女,暂且贴不得身。” “不急,我们可以等。”瞿绾眉回头。 丹烟小声道:“不过有一事,婢子想提一提。” “何事?”瞿绾眉问。 第131章 丹烟若有所思道:“小姐,你是不是不能吃杏仁?” 瞿绾眉点头:“是的。” 丹烟回:“冬儿向婢女回禀,说她一入皇上寝宫,就被老太监交代过,皇上不能吃杏仁,让他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出差错。” 瞿绾眉心一沉。 丹烟正色看向她,颇为激动道:“小姐,如此看来,你和皇上......” 瞿绾眉抬手制止她:“丹烟......” 丹烟不管她的阻拦,依旧将自己想的话说出:“小姐,您瞧瞧,你不吃杏仁,陛下也不能吃,你喜欢吃仙人桃,他也喜欢吃。你的生辰还和陛下的生辰是在同一年。” “如此看来,陛下和您是血亲啊!” “您是陛下的阿姊,是我们大成国的公主殿下!” 瞿绾眉握紧她的手腕,现在她略有些心慌,其实早在看到那虎头鞋上的金色海珠时,她就已经有所怀疑。 这么名贵的东西,她娘又那么小心翼翼,不是宫里的,又能是谁。 “丹烟,此事暂且谁也不要提?” 丹烟抬头问:“小姐,您想要如何?” 瞿绾眉低头看向桌上的那只鞋,眉头深锁:“继续查,将当年的事情查清楚。” 丹烟不解道:“小姐,你难道不想和陛下认亲?婢子听闻皇上一直秘密派人寻找公主,如若我们有陛下的帮助,还怕什么宁家人?” 瞿绾眉正色回道:“认,当然要认,而且要快。” 丹烟更加不解:“小姐,那为什么不是现在?” 瞿绾眉松开她的手,转身朝里屋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她:“可你有想过皇上和长公主为什么要向天下人隐瞒双生之事?” “他们有何难言之隐?还是说,我并非先皇血脉?” “这些,我们必须得搞清楚,不然就算相认,我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血脉,又是什么公主?” 丹烟愣住,她着实没有想太多。 瞿绾眉眸色深而冷:“既然要认亲,就得万无一失,我要昭告天下,名正言顺。” 丹烟自知鲁莽,垂下眸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瞿绾眉朝她问:“我爹爹还有多久回京?” 丹烟一怔,回道:“老爷还有两日回京。” “好,等我爹爹回来,或许一切就能真相大白。”瞿绾眉若有所思道。 丹烟疑惑抬眸:“小姐,柳夫人不是说老爷并不知此事?” “那是因为姨母不了解我爹,爹爹为了娘亲十多年都未再娶,可见情义是何其深厚,他们夫妻二人感情这般深,我娘亲知道我的身世,我爹爹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他手里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瞿绾眉猜测道。 丹烟行礼道:“是,小姐,婢子现在派人快马加鞭让老爷赶回府。” “嗯。”瞿绾眉点头应,她拿起桌上的鞋,手指轻轻颤抖。 重活两世,她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 和公主之位相比,她更庆幸,自己还有一个事事念及自己的亲人。 丹烟刚走,瞿绾眉朝屋外玉瑶唤道:“玉瑶。” 玉瑶从屋外走来:“小姐,您有何事吩咐?” 瞿绾眉盯着鞋看了许久,才开口:“玉瑶,偷偷替我找出缝制这双鞋的所有布匹饰品还有线。” 玉瑶疑惑问:“小姐,你这是要?” 宁彦的亲妹宁雨彤近来一直偷偷调查晟帝阿姊一事,看来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在晟帝面前搏一搏。 她当然不能让她如意,正巧她可以借着宁雨彤的手,在陛下跟前试探试探。 “我想要缝制一只和这一样的鞋。”瞿绾眉抚摸过鞋面上那颗闪着耀眼光芒的海珠:“除了布匹玉石绣线,还替我去寻一颗和这个有七八分像的海珠。” “记住,只要七八分像。” “是,小姐。”玉瑶作揖应道。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内。 周大将军离开宁府后,没有回周家,而是先去摄政王府邸向他复命。 摄政王一早也听说了宁家的丑事,见到周大将军满脸怨气,心中也知晓是何事。 他坐在高位,端起“龙园胜雪”轻轻抿了一口,垂下眸子,缓缓道:“周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所谓家丑不外扬,周大将军收敛怒色,回:“回王爷的话,属下无事。” 摄政王抬眸让一旁侍从给他倒了一杯茶。 “周将军,这是本王新得的‘龙园胜雪’,你尝尝看。” “多谢,王爷。”周大将军接过茶盏,一口喝下。 摄政王垂眸偷偷看着他:“怎么?是谁招惹了你?” 周大将军喝完茶,实在是憋不住,一口道出:“还不是属下妹妹,被宁家那群畜生给害死了。” 摄政王唇角微扬,回道:“哦?以周将军的脾气,怎么没见你去宁府要他们偿命?” 周大将军放下茶盏,满脸忧愁:“王爷,您何须打趣属下,宁公爷还有着老国公的根基,属下要是去动他,那不是自掘坟墓。” 摄政王继续慢悠悠喝茶,笑:“这取人性命之事,又不一定是光天化日杀人放火。” 周大将军眉头一皱:“王爷,您的意思是?” 摄政王继续道:“这世上能让人断命的机会有很多,比如贪赃枉法,比如通敌叛国。” 周大将军脸上露出惊色:“宁家近来有得罪王爷?” 摄政王端起茶盏,侧过脸,掩住神色:“周将军,今日是本王替你出主意,不是要你替本王办事。” 周大将军连忙低下头,走到他跟前,单膝跪地抱拳作揖道:“是,王爷。” 赵君屹将手中茶盏的茶一口喝下:“通敌叛国的罪太罪,到时候诛连九族,连你们周家也会有所影响。” “不如,干脆还是来个贪赃枉法,让他宁公爷来个下狱流放,到那时,他的命,还不是在你手上。” 周大将军应道:“属下,知晓。” “去吧,明日本王便会举荐宁国公去燕洲监督粮草,到时候你见机行事。”赵君屹站起身,身上的玄色长袍轻洒,衣襟上的月桂绣花栩栩如生。 他已经一连穿了数日,姜燕提了几次,他都舍不得换下。 周大将军抱着拳,高声应道:“多谢,王爷。” 赵君屹起身走到他身旁:“不必谢本王,去吧,把事情办好后,本王会在陛下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周大将军原本还满是幽怨的双眸,现在立刻蒙上喜色。 这次可真是大好机会,不仅可以替妹妹报仇,还能得到摄政王的提携,一举两得,是天大的喜事。 要怪就怪,宁家人不知收敛,连摄政王都能得罪。 周大将军兴致勃勃地离开长公主,只等着看宁家如何家破人亡。 赵君屹见着周大将军兴冲冲的背影,缓缓从怀中拿出那颗小小的玉环。 翡翠的玉环,晶莹剔透,原本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可是因为被他长期放置在胸口,微微有些温热。 像那一颗灼灼的心,隐忍,炙热。 第132章 翌日傍晚,金乌西坠,蔚蓝的天被一缕缕紫橙色的霞光所笼罩。 金灿灿的光从窗子里照入,打在瞿绾眉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被照出阴影,浅浅盖着一双深幽的眸。 “小姐,方才老夫人又在老爷跟前闹了一场。”玉瑶笑盈盈走来道。 “现在正值周氏丧期,老夫人不仅无心办丧事,还时时找老爷让他快去想办法去救他妹妹。说那冷宫,待一天,就少一天的活路。 “老爷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容嫔的事,早上陛下下旨,让他去燕洲。这不,宁老夫人见他要走,气不过在府里大闹。” 瞿绾眉回头问:“你说,老爷要去燕洲?” 玉瑶点头:“没错,陛下刚下的旨,现在燕洲眼看就要起战事,边关急需粮草,陛下亲派老爷监督粮草押运。” 瞿绾眉眸光思索,前世,这个时候,晟帝并没有将宁公爷派去燕州。 这其中到底有何差错? 她正疑惑着,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赵君屹? 眼下只有他能掌管朝中全局,陛下旨意,自然也是他的旨意,是他故意将宁公爷派去燕州。 瞿绾眉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朝丹烟问:“丹烟,那日摄政王去成州,一共带了多少人?” 丹烟想了想回:“回小姐的话,仅有亲信几十人。” 瞿绾眉又问:“可带上厨子和小厮?” 丹烟摇头:“没有,只有贴身亲信。” “不对!”瞿绾眉眸光晃过一抹惊色,她朝后退了两步,“不对,不应该只是亲信。摄政王要去成州治水,最少要待上十天半个月,他从不让旁人近身,定会带上自己府中厨子和小厮一同前往。” 她的心一惊,赫然抬眸:“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成州!” 丹烟和玉瑶纷纷愣住,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困惑。 瞿绾眉双腿微微发软,她仔仔细细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谢言芳无比顺利地被摄政王赏识。 容嫔一向谨慎却无故得罪晟帝。 宁彦那些被人咒骂的诗集,还有传播飞速的谣言。 以及现在宁公爷被派去燕州。 一切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有人在推波助澜。 是他,赵君屹。 他也同她一样重生了。 “玉瑶,丹烟,替我备马。”瞿绾眉正色说罢,转身去后方拿出上次所穿的黑色斗篷。 丹烟走来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南城落安寺。”瞿绾眉穿上斗篷,朝院外走去,“你备好马与我一同前去。” “是,小姐。”丹烟跟在她身后一同从宁府小道离开府邸。 二人一同骑上马,朝南城落安寺赶去。 此刻,天还没完全黑,霞光洒地,就像从天际铺来的云毯。 “驾!”瞿绾眉抓着缰绳,赶着马儿踏在云毯上,朝南城奔去。 丹烟骑着马跟在她身侧。 二人不一会儿来到落安寺门口。 瞿绾眉翻身下马,抬头看着跟前通往寺庙的三千阶梯,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前世的场景。 那日宁家要娶章莺莺入府,她心情烦闷地出府,不知不觉来到落安寺。 她想,或许佛祖能给她指点迷津。 她屏退女使,独自一个人爬上着三千台阶,来到庙内。 眼下她又来到石阶下,只是比前世晚了数月。 过去,就是在这里,赵君屹给了她一个橘子。 “丹烟,你在此处等我。”瞿绾眉侧身朝丹烟吩咐道。 丹烟抬头看过一眼,担忧道:“小姐,不要婢子陪您去?” 瞿绾眉摇头:“不用,放心庙内很安全。” 丹烟弯腰作揖:“是,小姐。” 第133章 瞿绾眉提起衣摆,缓缓朝上走。 石阶两旁梧桐树开,霞光穿过层层密密的树叶,将斑驳的光打在她的身上。 她每走一步,心跳就会快一分。 春日的风,变得越来越暖,吹在她身上,像柔软的云朵轻轻拂面。 随着跨上最后一步台阶,她的心也渐渐变得平静。 落安寺还是和以前一样,香客并不多,门口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扫地僧。 瞿家每年都会给寺庙大笔银子作为香客。 里面的僧人对瞿家人都会有所尊敬。 今日瞿绾眉一身黑色斗篷,走在庙中,旁的僧人只当是哪个江湖侠客,并未上前。 随着天色暗下,他们纷纷拿着扫把,去了后院。 渐渐的,前院庙中就只剩下瞿绾眉一人。 她缓缓朝庙中,来到前殿,这里有尊佛像,上面镀着金。 在烛光下,佛光四溢。 瞿绾眉走到佛像前,跪在软垫上,闭上眼眸,合上手掌,亦如前世一样,诚心叩首跪拜。 “信女,有一事想问佛祖,世上可有轮回?” “若有轮回,那能否逆天改命?” 跟前的佛像慈祥威严,垂眸睨着众生。 良久后,几案后传来一个声音。 “若已轮回,为何不逆天改命?既已重生,自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瞿绾眉听到声音一怔。 她亦如从前缓缓走到几案后。 这时,里头伸来一只手来,递给她一只橘子。 不过这次,橘子不是干瘪的。 春日里的软香橘,圆鼓鼓地,像个小球儿。 握着橘子的手背上红色的朱砂痣十分显目,瞿绾眉见到后,胸口的心抽抽跳动。 果然如此,她猜对了。 几案后方传来香云纱磋磨的响声,尔后,一高大俊逸的男子从后方站起身。 他看着手里握着橘子,柔声笑道:“抱歉,上次给了你一个干瘪的橘子。” “这次,我千挑万选,选了最好的。” 瞿绾眉接过他递来的橘子,看着烛光下他温润的脸庞,眼睛不知为何被什么模糊了。 等再回神时,赵君屹已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她脸颊的泪痕。 “是我冒然出现,吓着你了?”他问。 瞿绾眉摇头:“没,没有,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王爷。” 赵君屹往日在人前有多威厉,现在在瞿绾眉跟前就有多随和温柔。 简直是判若两人。 赵君屹缓缓走到庙堂门口,看向屋外一棵棵梧桐树,回道:“每日黄昏都会来此,能遇见我并不奇怪。” 看似是巧合,其实是他的精心策划。 从那日瞿绾眉给他量衣之后,他便每日来此,一日不落。 他在想,既然前世他们相遇,那今世必定也不会落下。 手里握着的橘子,干瘪了,又换一个,日日如此。 窗外的梧桐树,从初春的嫩芽,到现在枝繁叶茂,每日都是等待。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她。 “王爷,宁家一事,是你所为?”瞿绾眉握紧橘子,鼓起勇气朝他直言问。 赵君屹走到她身侧,伸出双手拉低她的蓬帽,低头深深看着她:“你说的是哪一件?” “是容嫔?” “是宁国公?” 瞿绾眉抬头正对着他那双目光柔若似水的眸:“所有的。” 赵君屹露出笑,没有否认:“我不过是随手当做人情,办了一件事。” 瞿绾眉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可是迟迟却问不出口。 赵君屹却率先答了出来:“媛媛,在丹州,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什么话?”瞿绾眉疑惑问出。 她前世在宁家后宅被那些人折磨得体无完肤,每日都受剧痛折磨,渐渐的幼时很多事,她都记不太清。 第134章 赵君屹拉着她蓬帽的手微微松开,原本想要捧着她的脸颊,可是手还碰到,又立马收回,背在身后,在瞿绾眉看不到的地方轻轻颤抖。 “幼时,你说,日后若有缘再与我相遇,定会嫁给我。”他缓缓道。 瞿绾眉瞳孔一缩,倒还真想不起来自己说过此话。 许是自己当真忘了? 她倍感抱歉道:“可惜,我要食言了,我现在已嫁做人妇。” “无事。”赵君屹对她答复并不意外,眉眼间虽依旧是笑,但语气明显有些失落,“我知道。” 瞿绾眉见着他的侧颜,不知为何有些被刺痛,又继续道:“我答应你的,现在反悔是我的过错,不如你另换一个,我定会允诺你。” “真的?”赵君屹细声细语地问,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威严时可令人胆寒,温柔时,格外稳重踏实。 “没错。”瞿绾眉点了点头,此时的她,不像在府中那般凌厉,明亮的眼睛,温婉宁和,宛若盛开的兰花。 赵君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走到佛像下:“你呀,一向喜欢食言,我若说远了,你定又忘了,不如就今夜,陪我赏月可好?” “今夜?”瞿绾眉诧异问。 赵君屹轻点头:“没错,今夜宁家应该没人有闲心来寻你。” 瞿绾眉今日出门自然已考虑到此事。 只不过夜傍陪他赏月,着实有些不妥。 可是她方才都已经允诺他,现在反悔,又显得自己言而无信。 她犹豫半晌,最终允诺:“那好,只赏月。” 赵君屹背负着双手,看着屋外逐渐挂上月稍的明月,爽朗一笑:“好,只赏月。” 瞿绾眉朝门口看去:“我的女使还在寺外。” 赵君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人,我已经派人去给她传话。” 瞿绾眉愣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方才一直在此处,他是何时去派人传的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跟着赵君屹来到寺庙后院一处无人的凉亭。 凉亭内早就摆放了好了香炉,以及一些她平常爱吃的果子蜜饯。 所以从她踏入寺庙开始,赵君屹就准备好了这里的一切。 瞿绾眉恍然大悟,所以从一开始,赵君屹根本就没有想要她答应嫁给她。 又或者,她过去根本就没有说过那番话。 他只是挖了一个坑,让她跳进来。 好吧,跳都跳了,既然有茶水,有蜜饯,她不如正好悠闲地赏一赏月。 赵君屹给她沏上茶:“‘施州玉露’,今年的新茶,你尝尝看。” 瞿绾眉接过杯子,看到里头碧绿的茶水,心情格外舒畅。 这是她最喜爱的茶。 因为碧如绿水,所以有玉露之称。 此茶,虽然算不上名贵,但是却难采,得快马加鞭赶去施州采晨露中的第一缕绿蕊,当即制作出来的新茶。 手中的茶,茶香浓郁,色泽正好,定是赵君屹今年特地派人去采的。 瞿绾眉喝了一口,周身被一股暖流涌过。 赵君屹拿起一旁的仙人桃,用小刀一点点削着桃皮。 “茶如何?”他问。 瞿绾眉浅尝一口后,轻声回:“王爷的茶不错。” 赵君屹将削好皮的仙人桃,用刀子切成小块,随后放在琉璃食盘中,放上两根木签,递给瞿绾眉。 这些本该是下人做的,他却一个人全部包揽。 瞿绾眉看着,迟迟未接。 赵君屹解释道:“我幼时先生就是这么帮我切的桃,她说,他们那儿,去商铺买果子,都会给切好,放上两枚叉子。” 瞿绾眉听后觉得非常有意思,她家铺子也有贩卖果子,但还从未有切成块儿来卖。 “你家先生真是见多识广。”她说罢,拿起签子,吃了一小块桃儿。 赵君屹见她吃下,脸色明显松懈不少。 尔后又拿来了,香药木瓜,椒梅,摆放在她跟前。 瞿绾眉觉得自己不是来赏月,她是来打牙祭的,茶水一入肚,不是果子就是蜜饯,吃下来,肚子竟然饱了。 赵君屹坐在一旁看着她吃,时不时给她剥壳,时不时给她切果子。 瞧着好像一直也没闲着。 二人一个吃,一个剥,虽一直缄默,却好似已经道了千言万语。 有些话,不用明说, 他们心里都知晓。 待月凉时赵君屹突然开口道:“你学骑马已有数年,时常不骑,倒也还算熟练。” 瞿绾眉拿着松仁的手一顿:“离开丹州后,我跟父亲多次外出走商,经常骑马,所以未见生疏。” “难怪,不过孺子可教也,仅仅一个月就能学到我一半骑术,不错。”赵君一起身,走到后方。 瞿绾眉吃下手中的松仁,侧头朝他看去。 只见赵君屹不知从何方拿来一柄短剑。 短剑只有平常佩剑的一半长,剑锋挺直锐利,剑柄上镶嵌着绿松石,雅致贵气。 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他说道:“你既然这般聪慧,不如再跟我学一样本事。” “什么本事?”她的目光落在剑上,隐约已经猜到什么。 赵君屹回道:“这把剑小巧锋利,最适合用来防身,你跟我学上数十招,日后在宅府之中,就算无侍从跟随,也无人能伤着你。” “你要教我剑术?”瞿绾眉惊诧问。 赵君屹抬眸:“怎么?你不愿意学?” 瞿绾眉回:“京中后宅之中从无女子学剑术。” 赵君屹将剑递给她:“谁说女子不能学剑术?先生常说,女子和男子无异,你莫要低看了自己。” 此话,他过去也说过。 瞿绾眉看着他手中的剑出神,此刻,这把剑,就像过去他递来的干瘪橘子。 吸引着她,却又令她心生忌惮。 良久后,她伸手,郑重地接过剑,抬头朝他莞尔一笑:“那就,有劳王爷了。” 第135章 夜风微拂,月色朦胧。 瞿绾眉第一次握上那柄短剑,冰冰凉凉,很重很重。 相比她手中的绣花针,真是天壤之别。 她初次握剑,纤细的手腕,拿着有些吃力。 赵君屹来到她身后,轻轻扶着她的剑尖:“今日你先试试这把剑,日后我再慢慢教你。” 瞿绾眉凝神盯着手中的短剑,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右手上,握紧住剑柄,缓缓脱离赵君屹的手,将剑提到自己跟前。 她努力将手腕绷直,将剑打平,即便吃力,也未让自己的手颤抖一分。 剑锋与双眸平视,刀光被自己掌控,瞿绾眉心中大喜。 过去在瞿府,从小到大都有婆子女使跟着,别说是握剑,就连剪子,嬷嬷都生怕她伤着手。 赵君屹低头将她的笑揽在眼底,在她耳边道:“先生说,女子的手,可提绣花针,也可握乾坤剑。” “看来,当真如此。” 瞿绾眉比赵君屹想象中的,要更快适应这把剑。 他话落,握紧她的手,将剑往前一挥,剑尖在清幽的月光下挂出一弧凌厉的光。 瞿绾眉站稳身,头一次感受到手中有着自己从未有过的力量。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脚步微移,再往后方一挥,这回他的力道更重。 剑身在夜风中划出一道清脆的金属声响,一片树叶缓缓落下。 这把剑是赵君屹花了大价钱请最厉害的铸剑师所造,仅仅只用了一个月,就有了无比锋利轻盈的剑身。 赵君屹脚步轻点,托着她的手背,扶着她的腰,舞出一段流畅剑花。 月光之下,二人身影相随,剑锋犹如一条银白的灵蛇,随着二人的手,挽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剑影。 很快,瞿绾眉已经适应剑的重量,无需绷直手,也能自然地将剑拿在手中。 赵君屹见状,缓缓松开她的手:“今日就到此,日后你若还是想要学,就到此处来寻我。” “我每日都会在这里。” 他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加重。 瞿绾眉十分喜欢自己的新宠,手指抚过剑锋,由衷感谢道:“多谢,王爷,只是我在府中,怕是不能日日出来。” 赵君屹怀抱双手,额前发丝随夜风一扬,爽朗笑:“无事,你若能来,便来,不能来,便不来。” “这里的‘施州玉露’一直替你候着。” 瞿绾眉看到桌上的茶盏,再见他的笑颜,那些被自己险些忘记的记忆跟眼前的人逐渐重叠在一起。 过去,他拉着马儿,扬着头走在她跟前,也是这般洒脱:“你若想学骑马,就随我来,不想学,走便是。” 她缩着小小的头,眨着一对懵懵懂懂的圆眼睛,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踩着小步子追了上去。 瞿绾眉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笑着应道:“好。” 赵君屹单手负在身后,抬头看向逐渐西落的明月,缓缓道:“现在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瞿绾眉道:“我的人就在寺外,不用王爷亲自相送。” 赵君屹看向寺外方向,回:“你府中那位姑娘,现在怕是没功夫来接你回府。” 瞿绾眉原本还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抬头看隔壁屋顶上拔剑相向的两人瞬间明白了。 她朝赵君屹问:“那人是?” 赵君屹走到她身旁,将一件白色狐毛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我的侍从,姜燕,你放心,他不会伤着她。” 屋顶上丹烟在宁府待了数月,已经许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二人本是在寺庙门口,各自等着各自的主人。 第136章 可是也不知道是谁一言不合,两人针锋相对起来。 丹烟只以为是个目中无人的狗腿子,姜燕也只以为她是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 两人一动手,便被对方的功夫所惊住。 越打越起劲,不知不觉打到这寺庙的屋顶上。 瞿绾眉看着打得畅快淋漓的丹烟,缓缓笑了起来。 她没将她唤回来。 她出门时明着像只带了丹烟一人,其实暗地里还跟着小一小二。 他们都是瞿绾眉养的暗卫,身手均在丹烟之上。 瞿挽眉婉拒了赵君屹的相送,在小一小二的护送下,离开寺庙。 赵君屹目送她离开,见到马车旁两道漆黑的身影,眼神微眯。 失策了。 “小姐,你手里的是?”玉瑶看着自家小姐从回来之后,一直抚着手中短剑,心生疑惑问。 瞿绾眉用拭巾将短剑擦拭好后,放回自己床侧:“故人所送的短剑,让我日后好用来防身。” 玉瑶将她带回来的白狐毛斗篷挂好,心里也猜到那位故人是谁,没有多问。 “小姐,刚才琴嬷嬷来传话,老爷已回府。” “我爹爹回来了?”瞿绾眉欣喜起身。 玉瑶点头:“是的,小姐,老爷收到丹烟的传话,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刚刚入的府。” “爹爹连夜赶路,怕是也累了,明日午时再替我备马,我回一趟瞿府。”瞿绾眉朝玉瑶吩咐道。 “是,小姐。”玉瑶应声退下,没过多久带着两位小女使端来洗漱用的水。 给瞿绾眉洗漱的时候,发现她的掌心微微泛红。 那是今日握剑时,不小心被剑锋划过留下的伤。 不过不仔细看瞧不出来,瞿绾眉自个也全然没发现。 玉瑶偷偷拿出药膏,给她上药。 翌日,瞿绾眉起来时,丹烟已经回到府中,她情绪低落,一直埋着头未说话。 瞿绾眉走来笑:“怎么?输了?” 丹烟一愣,朝她跪地道:“小姐,昨夜是婢子误事。” 瞿绾眉将她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衣摆上的灰:“不算误事,是那人有意拖住你。” 丹烟恍然大悟,起身道:“难怪那人张着一张臭嘴,原来是故意要引婢子离开,算起来还是婢子愚笨鲁莽。” “小姐,摄政王有没有伤着你?”她慌忙朝瞿绾眉问。 瞿绾眉挽着她进屋:“放心,他不会伤我,算起来也是旧相识,日后你再碰着他的人,躲远一些就行。” 丹烟这才放心下来:“是,小姐。” 瞿绾眉进屋,拿出昨日玉瑶给她擦的药膏,给丹烟轻轻擦上,昨日打斗,多少伤了手。 “等下备马,和玉瑶与我一同回瞿府。” “老爷回来了?”丹烟问。 瞿绾眉将药膏放回远处:“是的,昨夜回的府。” “今日老夫人还在老爷房里闹着,宁彦一时半会不会出房门,我们快去快回。” “好的,小姐。”丹烟应着,起身一扫方才的低沉,兴致勃勃地朝前院走去。 小周氏得知瞿绾眉要回娘家,特地亲自来府门口送她,对旁的女使小厮说,瞿家老爷难得回京,二少夫人回瞿府探望。 一番话下来,宁府也没人会说什么。 现在宁老夫人无心顾及府中之事,管家之权落到小周氏身上。 小周氏可没什么嫁妆来贴补宁家,该如何便是如何。 所以几日下来,宁家肉眼可见的寒酸。 瞿绾眉回娘家的马车,都是瞿府陪嫁来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谁不编排宁家几句。 瞿家的府邸在城西,离着宁府隔了大半个进城,早晨动身,到了午时到到。 第137章 瞿家的人早早地在府门口等着。 “小姐回来了!” “快告诉老爷小姐回来了!” 婆子女使们笑盈盈朝屋里走。 和宁府不同,瞿家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非常和善。 他们很多都是瞿老爷和瞿夫人过去走商之时救助回来的可怜人。 都对瞿家人感恩戴德。 瞿绾眉刚跨进府门,嬷嬷上前替她提着衣摆:“小姐回府,怕是累了,婢子在院内早就备好了小姐喜欢的吃食。” 她话音刚落。 一只雪白的小猫儿从远处冲了出来,喵喵叫了几声之后,在瞿绾眉的脚边蹭了蹭。 这是团子。 她父亲五年前从岭南带回来的一只小白猫。 刚带回来的时候,瘦瘦小小,毛发枯黄,养了几个月,倒成了雪白的狗长毛猫。 瞿绾眉过去一直把它养在院里,只是后来嫁人,就将它放在了瞿家。 在这一世的里,她不过只是半年没回瞿家。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是大半辈子。 团子激动地蹭个不平,比往日更加高兴。 她将小狗儿抱在怀中,朝院内走:“爹爹呢?” 嬷嬷笑:“老爷去后厨了,说要亲自给您做一碗桂花糖藕,他说您最爱吃他做这道菜。” 瞿绾眉听着鼻头胃酸,一想到过去宁彦将父亲的头颅递到她手上,她就心疼难忍。 都是因为她害了这满府的人。 一旁的玉瑶察觉出她的低落,走到她身旁,耳语道:“小姐,快进屋吧。” 瞿绾眉回神,抱着团子继续朝前走。 女使们笑盈盈地给她们引路,丹烟也难得回来一趟府中,被两位交好的女使拉到一旁。 这里没宁府规矩多,女使们一个个笑容满面,甚至就连里头的花儿更加香气宜人。 阳光照满院落。 瞿绾眉跨过门槛,走到屋内,身影被光照着一身微黄的光圈。 “眉儿!” 身后传来一声唤。 瞿绾眉回头看去,只见她的爹爹穿着一身简朴的蓝色长衫,端着刚刚做好的桂花糖藕,笑盈盈地走来:“你回来了,快尝尝爹爹给你做的糖藕。” 他说着,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递到瞿绾眉的跟前。 瞿绾眉咬了一口,很甜,是过去爹爹的味道。 她眼泪不知不觉涌出,从脸上滴落到瞿老爷的手上。 瞿老爷顿时慌了:“眉儿,你这是怎么了?” 瞿绾眉擦了泪,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太想念爹爹做的糖藕。” 瞿老爷不信,放下筷子:“是不是宁家那小子欺负你了?前些时日我都听琴嬷嬷说了。” “那小子才娶你进门三年不到,就要娶平妻,妾室纳了一个又一个。” “当初娶你进门之前是怎么说来着?说绝对不会纳妾?怎么这会儿就变了样?” 瞿绾眉不想让父亲替她担心,放下手中团子,扶着瞿老爷坐下:“爹爹,是我们看走了眼,但是现在还不晚。” “对,不晚,我明日就去花银子打通官府的人,让你和离!”瞿老爷愤怒道,而后满脸怜惜地看着自家女儿。 瞿绾眉回:“爹爹,宁家不会轻易让我和离。” 前世,她也是这般跑到爹爹跟前诉苦,爹爹想要花银子打点关系让她和宁彦和离。 可是银子花出去了,消息却提前传到宁公爷耳中。 他将此事告诉宁彦宁老夫人和周氏,让他们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将她困在府中,死也要死在宁家。 宁老夫人和周氏照做了,还顺道还满足了自己的私心,暗地里对她三番五次的折磨。 而那位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孑然一身轻。 “他们不同意,我们就去官府闹,我就不信,一个国公府就能只手遮天!”瞿老爷气愤道。 “爹爹,您别急,我自有法子。”瞿绾眉又将地上乖巧坐着的团子,放低声音,继续道:“爹爹,女儿这次回府,是有一事想要问爹爹。” “何事?”瞿老爷问。 瞿绾眉道:“爹爹,可认识长公主家的先生,陆凌霜?” 瞿老爷身子一愣,眼底晃过惊色,眉头深锁问:“眉儿,你为何会突然提起她?” 瞿绾眉从怀中拿出那双虎头鞋:“柳姨母近来回京,将这个给了我。” 瞿老爷见后,怔了半晌,而后恍然大悟。 他眼睛红红,满是不舍地看向瞿绾眉:“她终究还是都告诉了你。” 瞿绾眉走到他身侧,手轻覆上她爹爹的肩:“爹爹,您放心,无论发生何事,我都是你的女儿。” “只是眼下,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姨母说娘亲并未将此事告诉你,可是我知道,娘亲与您感情深厚,这么大的事,她绝对不可能不会跟你提及。” 瞿老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垂下眸,长叹一口气:“你说的没错,你娘的确什么都告诉了我,不过我和她早就将你当做我们的亲生女儿。” “但是你娘说过,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她说,你什么时候问起我,让我一定要直言相告。” 他想到瞿夫人,嘴角露出温和的笑:“你娘啊,果然猜对了。” 他说罢看向瞿绾眉手中的虎头鞋,继续道:“这双鞋还是你娘亲画的花样,宫里那位不会绣工,就拜托你娘画了一张。” “她照着你娘所画的花样,一针一线缝制着,最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缝制好,可惜她来不及给你穿上。” “所以,我真的是那位的女儿?”瞿绾眉看着前方出神,怀中团子朝她舔了舔。 瞿老爷点了点头:“嗯,你是陆先生和先皇的女儿。” 瞿绾眉数日来的猜测在父亲这里当真得到了答案。 她当真是先皇和陆凌霜的女儿。 “那晟帝呢?”瞿绾眉又问。 瞿老爷垂眸继续答:“他与那你双生,算起来,你应该是他的姐姐。” 瞿绾眉的手一颤,声音哑然:“爹爹,女儿不明白,我既然是先皇的女儿,为什么又会被送到瞿家?” “当年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瞿老爷缓缓道:“此事,长公主应该也十分清楚,宫里那位是被先皇绑进宫的,她性子刚烈,一直以来都不愿顺从先皇为妃,三番五次出逃。” “可先皇却是疯子,他一连杀了宫里那位十多位亲信,还奢望着她能全心全意待在宫中伴他左右,最后竟把主意打到她肚子里孩子的身上。” “他说,她若不笑,她就砍掉孩子的手指,他说,她若不愿委身于他,他就挖了孩子的眼睛。” 瞿绾眉惊愣住,世上竟然如此狠毒之人,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这个人还是她的生父。 第138章 “你的生母知道,只要将你们生下来,就注定会成为她和他的筹码,所以从你娘进宫开始,她就一直在谋划着,怎么将你们姐弟送出去。” “她趁着去成州避暑为由,来到成州,恰逢你娘也在成州养病。她将希望寄托在你娘身上。” “在她生产那日,偷偷将你和弟弟交给你娘,可惜先皇是什么人,他早就派人守在她身侧。” “你娘最后险些被发现,最后只得将你抱出,向世人隐瞒了晟帝是双生子之事。” “你生母为了天衣无缝,就连长公主也瞒着,好在你娘当时也怀有身孕,所以才躲过他们的怀疑。” “那我弟弟?”瞿绾眉抬眸问,“他被带进宫后如何?” 瞿老爷继续道:“先皇自然是说到做到,每日见那个襁褓中的孩子抱在手中,逼迫着你生母。” “旁人都说他是如何宠爱这个儿子,只有内庭的人都知道,晟帝的右脚少了一个小拇指。” 瞿绾眉心一颤,伸手捂住嘴,手中的团儿从她身上跃下,发出悲鸣的呜喵声。 “他怎么敢的.......” 她的声音几度哽咽。 瞿老爷安慰她:“眉儿,你不要怪你生母,她都是为了你好,她也是个苦命人。” “她希望你远离宫里的尔虞我诈,能够像我和你母亲一样四处走商,洒脱自在。” “可惜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无用,到头来还将你嫁进了宁家那个牢笼!” “后来呢?我生母是如何死的?”瞿绾眉鼻子微酸。 瞿老爷看着窗外,双眸满是感伤:“先皇逼得她太紧,她看到孩子的脚趾,再也受不住,一个人走到皇宫的城楼之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这段孽缘。” “又或者说,她是用自己的命,换了你弟弟的命。” “她死后,先皇没有再为难那个孩子,不仅好生相待,还封他做太子,可能是良心发现,又可能是自己作的孽太多,在你一岁的时候,他也死在了城楼之下。” 瞿绾眉眼泪缓缓往下滴,露出一丝苦笑:“所以那人到死都不知道还有个女儿?” 她竟是这般生出来的。 自己的爹逼死了自己的娘,还砍了自己弟弟的脚趾。 还害得她从小失去双亲,还害她和弟弟分离十多年。 更害她前世悲惨的一生。 瞿老爷伸手轻轻拥住她:“孩子,我是不是做错了,先皇死后,长公主一直派人在寻你,我是不是该早些将你送进宫。” “可是你娘死前一直拉着我的手说,‘那位说了,莫要让眉儿进宫,切记。’我不明白,明明先皇已死,无人能再危及到你,可她依旧拉着我的手不放,最后咽气时,总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瞿绾眉觉得事情不对:“是不是里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是何事为父也不知,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瞿老爷摇了摇头:“眉儿,这双鞋晟帝也有一只,你若真的想和他认亲,就拿着这只鞋,去找长公主,她会带你去见陛下。” 瞿绾眉握紧鞋,点了点头:“好,女儿知道。” 瞿老爷缓缓伸出手,擦了擦她脸色的泪痕:“眉儿,宁家人不是一直瞧不起我们商户吗?他日若让他们知道你是先皇唯一的公主,他们定会摇尾乞怜地来求你。” “爹爹,你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瞿绾眉咬牙说道。 “好孩子,别哭了,今日回来,是喜事。”瞿老爷将她扶起,继续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你娘死的时候,我曾想过要随她而去,是你,是你那小小的手儿拉住了我,爹爹这辈子只为你而活。”瞿老爷抬头朝屋子四周看了看,“我这偌大的家业都是为你挣的。” 第139章 “你只要想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瞿绾眉轻点头,缓和神色,笑道:“爹爹,难得回来一次,女儿陪你用膳。” “好,好。”瞿老爷高声笑道,敛住了方才所有的苦涩。 瞿绾眉扶着瞿老爷一同去前院用膳。 除了瞿老爷亲自做的桂花糖藕,还有嬷嬷们做的酒蒸羊和红熬鸽子。 都是瞿绾眉平日在府中吃得最多的。 宴席之上,瞿老爷从怀里拿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玉镯,从成色来看,价值不菲。 “眉儿,爹爹回来时路过兖州,特地给你寻来的,你试试看看,合不合手?” 瞿绾眉接在手中,戴着试了试,圈口大小刚刚好,她很是喜欢:“多谢爹爹。” 瞿老爷见她喜欢,眼睛笑着眯成一条线,随后又拿出一叠银票:“这些你拿着,在宁府需要钱银。” 这些银票加起来大概有五千两。 瞿绾眉没有接,而是朝丹烟看去:“爹爹,丹烟师从月令山?” 瞿老爷点头:“没错,山里那位师父与我有缘,我瞧丹烟和你一般大小,就将她带回京城。” 瞿绾眉将银票推到瞿老爷跟前:“爹爹,这些银子够养多少死士?” “你要养死士?”瞿老爷问。 “没错,我们瞿府虽说无权,但是不能无人,关键时刻得靠武力护身,丹烟只是小徒身手就极好,那位师父定是位高人。”瞿绾眉道。 瞿老爷思量片刻后,从怀中又拿出一叠银票,这次的数额更大:“你想要养多少,为父便出多少银子。” 瞿绾眉见状,眉眼一弯,笑道:“爹爹,这些刚刚好。” 加在一起足足有万两钱银,养上数百个死士绰绰有余。 有死士在,关键时刻能保瞿家一家老小平安。 只是,这些还远远还不够,前朝有赵君屹和谢言芳。 那也只是文,还差武,赵君屹掌管的军队现在大多在周大将军手上。 周氏死于她手,终究是个祸害。 大成国还有一半的兵力在成勇侯府手上。 成勇侯燕家只忠心先皇,前世边关战事频发,燕家三子死于南夷之手,家中无人,老侯爷亲自出战,死在燕门关外。 晏王趁机扶持心腹上位,也才稳住他在朝中的位置。 虽说现在赵君屹逃过一死,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得握住成勇侯府这一家。 家宴过后,瞿绾眉回到自己出嫁之前的小院,房里的床褥是女使们新换上的。 瞿老爷知道她不会留在家中过夜,但是还是都早早地准备妥当。 她走到桌旁,叫家中江管家送来了家中所有商铺的账本。 过去她不爱料理家中之事,这次回来,她打算接手瞿家所有的产业。 宁家总瞧不起商贾之家,她并不这么认为。 商农本一体,有她瞿家,才有京城现在的繁荣昌盛。 她的父亲老了,是时候该她接手了。 瞿绾眉看账本一直看到傍晚,为了不让宁家起疑心,她收拾东西回到宁府。 临走之前,瞿老爷嘱咐她:“眉儿,你需要什么尽管跟父亲说。” 瞿绾眉没有提出想要什么,只是千叮万嘱,让父亲小心朝中之人。 瞿老爷听在心里,派人将女儿送回宁府。 她刚回到宁府便听到府内哭声一片。 “府中是出了何事?”瞿绾眉叫住一位女使问。 女使躬身回:“二少奶奶,容嫔娘娘殁了。” 瞿绾眉脚步一定,容嫔的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女使擦了眼泪继续道:“今日后宫妃嫔一同向陛下状告容嫔娘娘,说她谋害皇嗣。” 第140章 “陛下震怒,赐了容嫔娘娘七尺白绫。” “现在老夫人还在后院骂着老爷。” 瞿绾眉抬头朝后院看,带着玉瑶和丹烟一同朝里走。 只听到啪的一声。 宁老夫人重重给了宁公爷一耳光:“我早就让你去想办法救你妹妹,可你偏不去,还派府里的人去寻更年轻漂亮的姑娘,你根本就没有把你妹妹的事放在心上!” 她说着吧,歇斯底里的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啊!她怎么就这么含冤而死!” 容嫔死得并不冤。 她的确有谋害皇嗣,这些年将她娘的手段学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晟帝纳妃数年,一直未有子嗣。 宁公爷低着头良久未说话。 宁老夫人抬起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没灵心的东西,我白养你了,连你妹妹的命都护不住!” 宁公爷依旧未说话。 宁老夫人越打越起劲,最后宁公爷忍无可忍站起身道:“母亲,不是儿子没有救她,是救不了,谁让她好好的妃嫔不当,非要去谋害那些皇子。” “你住口!”宁老夫人大声呵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你妹妹做再多的事都是为了我们宁家,你没资格说她!” 她抬起手又重重给了宁公爷一圈,脚步没站稳,朝后摔了下去。 一把老骨头摔在厚重的花石板上,骨肉咯噔一响。 宁老夫人大声痛呼:“我的腰!哎哟!我的腰!” 瞿绾眉静默看着。 这个老妇人,自己的女儿死了,难过得哭天喊地,可又曾想过,别人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她府上变成一具骸骨。 她今日所受的痛,只不过别人的十分之一。 一旁的陈嬷嬷连忙扶住她:“来人!快来人!快去给老祖宗请大夫!”她一边唤着,一边满心愁绪地安抚着宁老夫人:“老祖宗,您节哀顺变,容嫔娘娘泉下有知,也不希望老夫人你和国公爷反目。” 宁老夫人当然知道要顾全大局,现在容嫔已死,他们宁家在朝中的根基一下少了大半,不能再任意妄为。 但是她把这笔账记下了,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白死。 “你滚!给我滚!”宁老夫人朝宁公爷大声怒斥,捂着自己的腿和腰直呜呼,眼泪糊成一片。 宁公爷也不去扶她,冷着脸,满脸不悦地起身离开。 宁老夫人气得直跺脚:“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她大骂过后,又是一阵府内嚎嚎大哭。 还未从周氏死中回过神来的宁彦匆匆赶来,险些在门口摔倒。 他咬着牙,爬起来,经此一事,他还当真不再玩世不恭,每日将自己关在房中看书。 可他仅仅半个月的努力,哪能比得上被人苦读上十年。 到头,也不过是临门一场空罢了。 瞿绾眉回到院中,在半路的时候遇到了宁雨彤,她这段时日不关心周氏的死,也不关心容嫔的死,一心想着给晟帝寻阿姊。 这不,刚刚得了一只虎头鞋,当然,也是瞿绾眉特地伪造的那一只。 前几日,宁雨彤花银子买通了晟帝殿里的内侍,得知了容嫔被废的前因后果。 知道那只鞋对晟帝的重要性。 十分赶巧,她竟意外寻到这只和晟帝一模一样的鞋。 这不,鞋刚刚到手,就想着要去哪儿寻一位假公主送到晟帝跟前。 她现在踌躇满志,怡然自得,全然没有发觉瞿绾眉朝她走来。 待二人走近时。 “嫂嫂。”宁雨彤突然叫住她。 瞿绾眉脚步一停,回头:“四妹唤我有何事?” 第141章 宁雨彤眸光冷住:“那日在江月阁,是你和我二哥在母亲房里?” 瞿绾眉笑着应道:“没错,那日的确是我跟宁彦在她的房里,只是四妹,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宁雨彤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无事。” 她一直都瞧不起自己这位二嫂,甚至有些厌弃。 这位嫂嫂不仅模样比她出众,吃穿用度更是比她好上几分,她十分不平,明明她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而瞿绾眉只是商贩之女,自己怎么就比上她。 周氏出事,她总觉得这位嫂嫂有些奇怪,可是无论她怎么查,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她甚至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现在宁府再无容嫔依靠,她得快些进宫,不仅如此,她还给自己大哥物色了新嫂嫂。 瞿绾眉不愿意将嫁妆拿出来管家,她得再找个能拿嫁妆的人。 成勇侯府的小姐,名门贵女,是个极好的人选。 她准备过几日将她宴请到家中,撮合她和自己的二哥。 瞿绾眉窥到了她心里那点小心思。 与她擦肩而过时,眉眼一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几日丹烟一直派人盯着宁雨彤,早知她近来和成勇侯府的小姐多有走动。 她并不在意宁彦又有什么莺莺燕燕。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将成勇侯府家的小姐牵扯到宁家中来。 宁雨彤手里的虎头鞋乍眼一看和她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不过那颗金色海珠,只要是识货之人一眼就能瞧出真假。 她的弟弟每日拿着那双鞋,想必一眼就能瞧个明白 今日去瞿府,她的父亲已经将过去的事,说得十有八九。 唯一令人在意的是她娘最后临死之前的话,先皇已死,她还不能入宫,定是有人要害她。 那人会是谁? 她不如将计就计,让这位好姑子先去给她探探路。 夜里,宁公爷为了不想在看到宁老夫人的怪罪,连夜坐马车去了燕州。 他不知,这一去,再回来,宣国公府就要大变样。 瞿绾眉跟着宁彦一同送他到府门口。 自从宁彦尿裤子被瞿绾眉瞧见之后,他自觉无颜再见她,所以这两天都未露面。 难道出门,他唤住瞿绾眉:“眉儿,我听下人说你今日回了瞿家?” 瞿绾眉点头:“是的,我爹爹回京,我看他。” 宁彦这些天瘦了不少,脸颊微微凹陷,过往俊逸的脸,现在憔悴不少:“岳丈一路辛苦,待科考之后,我与你再一同上府。” “好。”瞿绾眉应道,不过,科考之后,他可能再没有机会去她瞿家。 宁彦见她应道,原本低落的心,瞬间又有些一丝希望,还想说什么。 瞿绾眉没给他这个机会,转身离开。 宁彦剧烈咳嗽起来,他旧疾复发,脸色惨白。 宁雨彤走来,十分不悦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那个女人哪值得你如此低声下气。” 宁彦抬眸剐了她一眼:“莫要这样说你二嫂。” 宁雨彤愣住了:“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对她......” 宁彦缓缓道:“我已经想通了,眉儿当初嫁给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我一颗真心,我不该嫌弃她。” 宁雨彤冷笑出声:“二哥,难道你现在是想当个痴情人?” 这是天大的笑话,她最懂他二哥了。 她爹都比她二哥有情。 有时候,女人就像小时候那颗得到糖,越吃不到,越想吃。 尤其是被华丽外表包裹着的糖,更想剥开瞧一瞧里面是什么东西。 第142章 宁彦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看着瞿绾眉的背影。 眸光不小心被她腰间挂着的一块玉环所吸引,极其难得的碧绿翡翠,非常少有。 她好似从未戴过。 “二哥。”宁雨彤提高声量再次朝宁彦唤道。 宁彦回过神来,看向自个妹妹,责备道:“眉儿是你嫂嫂,你不能对她不敬,这和我是不是痴情人又有什么关系?” 宁雨彤睨了他一眼:“二哥,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心悦瞿绾眉?” 宁彦沉默着,目光思索,迟迟没有回话。 宁雨彤继续道:“二哥,瞿家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她的模样再怎么出众,也不过只配给你做妾。” “你莫要当真动了真情!现在母亲和姑母去世,我们宁家只能靠你了。” 宁彦眉头皱成一团:“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宁雨彤一惊,她隐约感觉方才猜错了,二哥此时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二哥.......你真的对瞿绾眉动心了?”宁雨彤冷声盯着他的脸逼问。 宁彦好似生怕什么被她窥见一般,侧过来脸来:“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宁雨彤双手一窝,眉眼间满是不悦。 这三年来她的母亲和二哥都与她一样,对这位嫂嫂不待见。 可是不知道怎么,她哥哥现在居然突然变了。 宁雨彤沉默片刻,突然笑:“二哥,不管你有没有动真情,有一事妹妹要告诉你,明日午时去城南的马球场。” “成勇侯府的五小姐在那里看球,你若能入她的眼,日后就算没有瞿绾眉,你也能靠着成勇侯的帮扶,在朝中谋一席位置。” 宁彦眉头一皱:“你想要我给你换个嫂嫂?” 宁雨彤扬着头,冷笑道:“二哥,你不是早就想给我换嫂嫂了吗?换个小门小户的章氏,还不如换个门楣更高的女子。” 她话到此,转身道:“你若想去便去,不想去,我也不强求你,这些时日成侯勇一直在给这位女儿物色良婿,你要抓住机会。” “还有,你若真的有些喜欢瞿绾眉,不如找机会将她休弃,再当个玩意关在府里,到时候,她不就随你摆弄。” “要是玩腻了,再杀了也不迟。” 她用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不等宁彦回话朝府内走去。 宁彦眉头深锁,一时也有些动心。 瞿绾眉现在死守着瞿家钱财不放手,宁家靠着家底撑不了几日,成勇侯府虽然比不上瞿家的钱财,但手握兵权,在朝中举足轻重,对他日后仕途受益良多。 然而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瞿绾眉的背影,心底想要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直冲脑门,他不想就这么放手。 他相信瞿绾眉暂且生他的气,等时间慢慢淡去过去他们之间的隔阂,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待他真心。 到时候,不仅是瞿家所有的家产,就连瞿绾眉的身心也都是他的。 宁彦下定决心,提起衣摆大步走进府中。 翌日,他没有听宁雨彤的去马球场,而是去了城北的糕点铺子。 这间铺子有个非常有名的灯芯糕。 瞿绾眉十分爱吃,他亲自前来,买了许多派下人送到瞿绾眉的院中。 “小姐,这是二少爷送来的糕点。”玉瑶捧着食盘走来道。 瞿绾眉瞧都没瞧,低头穿着手中针线,回道:“给宁彦送去,就说我不缺这一口吃。” “是,小姐。”玉瑶笑着应道,转身将糕点派女使送回去。 宁彦在书房中收到被她退回的灯芯糕,握着笔的手一抖,猛地站起身,将桌上的糕点全部砸烂。 第143章 一旁的侍从走来劝道:“二少爷,您这是干甚?” 宁彦的脸色冷得吓人:“她不喜欢的东西,留着还有何用,去,快给我全部收拾干净。” 侍从吓得不敢抬头,恭顺应道后,带了两位女使,将桌子上烂成一团的糕点收拾走。 桌子上满桌子的书,宁彦已无心再看。 原本他还想着,自己多看些,到时候能不找人代笔,就不找人代笔。 现在晏王与他们宁家渐渐疏远,容嫔被处死。 朝中再没有人帮他打掩护,想在科考中作弊,是难上加难。 为了万无一失,他只能自己多读一读。 可是已经许久没有用功念书,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把心思放在书上。 宁彦泄气地趴在桌上,脑海里都是瞿绾眉冷漠的表情,越想越不甘心,最后掰坏了三四只笔。 入夜,瞿绾眉正准备入榻歇息,丹烟匆匆进门传话:“小姐,四小姐那里有消息了。” 瞿绾眉转身,坐到榻上:“她寻到和陛下年纪相仿的女子了?” 丹烟点头:“和小姐猜的一样,四小姐在京城郊外一户农家寻了一位和陛下年纪相仿的农女,准备明日带着鞋去滨州湖求见陛下” 瞿绾眉唇角轻扬,缓缓起身:“她的胆子可真大,想仅凭着一只鞋,就想着带人冒充陛下亲姐。” 丹烟抬眸:“小姐,她既然想要寻死,我们也没必要去拦她。” 瞿绾眉没有否认,继续朝丹烟问:“明日她可否会带那位农女前去?” 丹烟摇头:“目前看应该是没有此打算,四小姐大概想等着明日见圣之后,再将此女的去处告诉陛下。” 瞿绾眉沉思片刻后,吩咐道:“明日你替我在那位农妇家附近守着,若有可疑之人,立马追其去向。” “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对我下手。” 丹烟抱拳作揖道:“是,小姐。” 滨州湖在城西,是一处人工湖,过去先帝为了讨好陆凌霜所建。 许是因为有着对母亲的慰藉,晟帝从小就爱来此处,赏湖吃酒。 数月前是他生母的忌日,他怕太过伤心不敢来,这几容嫔惹得他心情烦闷,便带着宫中数位妃嫔一同前来。 湖内有个凉亭,没有桥,只能坐船上去。 湖的四周更有重兵把守,平常人想要进去是天方夜谭。 晟帝卧在榻上,眸光深沉地看着湖面,脸色冷得吓人。 他在摄政王跟前,是一身孩子气,在无人的时候,就和他父皇如出一辙。 长公主常说他和他娘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想到,他也只是容貌和娘长得一样。 晟帝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口灌入。 一位腰肢柔若无骨的女子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陛下,今日可还听曲儿?” 这位女子是丽妃,自从容嫔死后,她便一跃而上,时常陪在晟帝身边。 晟帝说不上喜欢她。 他向来对大臣们送上来的妃嫔来者不拒,只是去后宫的时日少,即便将她们在身边,也最多听听曲儿,看看舞。 招寝的次数少。 丽妃仗着晟帝这些时日烦闷,侍寝了数次,人也胆大起来。 晟帝握着她的手,低眉看向她:“好,孤想听‘春白雪’,你唱给孤听。” “是,陛下。”丽妃笑盈盈起身,朝他福身行礼后,衣袖一甩,像那街头戏子一样唱了起来。 晟帝微眯着眼听着,眼看就要入睡。 一位小太监低着头行礼道:“陛下,宣国公府家的四小姐求见。” 第144章 晟帝慢悠悠翻身:“她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跟容嫔求情,不对,容嫔不是已经死了吗?” 小太监小声道:“四小姐说,她有公主的消息。” 晟帝原本微眯的眼睛,猛地睁开,欣喜地坐起身:“真的?” 小太监点了点头:“是的,四小姐说她那里有一样东西要给陛下瞧瞧。” 晟帝高兴不已,站起身:“好,好,快让她进来!” “是,陛下。”小太监弯着腰,应声退下。 晟帝高兴得在原地团团转,此刻的模样和刚才又截然不同,仿佛就是个在等着糖果的少年。 丽妃看呆在原地,一下忘记唱曲儿。 晟帝侧身看向她。 丽妃大惊连忙跪地道:“臣妾方才不小心走神,请陛下恕罪!” 晟帝并没有怪罪他,大步走来,一把将她拥中:“没事,孤不怪你,孤今天高兴,你说你想要什么,孤都赏赐你。” 丽妃头一次见到这么温柔的皇帝,受宠若惊,哑然许久没有回话。 晟帝抱了她一会儿,又将她松开,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朝门口看。 直到见到宁雨彤坐着船前来,才稍冷静了许多。 他坐回椅榻上,等着小太监将宁雨彤带到自己跟前。 “臣女见过陛下。”宁雨彤穿着她母亲生前给她做的桃红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富贵雅致,衬得她的脸颊,珠圆玉润。 晟帝亲自走上前,将她扶起:“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孤,不必多礼。” 他说着,将她扶着坐到一侧 一旁的宫女十分有眼力劲地给宁雨彤奉上茶。 坐在对面的丽妃,看着十分不悦,侧过头未说话。 宁雨彤不忘也朝她行礼:“见过丽妃娘娘。” 丽妃迅速收敛住不悦,朝她笑道:“原来是雨彤妹妹,过去常在宫里见到你,现在数日不见,你瘦了不少,可是被家中的事情所拖累?” 话中有话,嘲讽着宁家近来一连死两命。 宁雨彤知道其中意思,脸上依旧挂着笑:“多谢丽妃娘娘关心。” 晟帝坐回远处,他可没工夫看两个女人再这里斗嘴:“雨彤,你说你有公主的消息,可是真的?” 宁雨彤笑着颔首行礼:“是的,陛下。” “臣女早前一直有听姑母说,您有一位流落在外的皇姐,所以特地派人去寻,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还当真让臣女寻到。” 晟帝眸光熠熠,眉眼之间都是笑意:“她现在人在哪儿?” 宁雨彤回:“现在她就在京城郊外一户农户家中,只不过臣女有一样东西要交给陛下。” 说着,将从怀中拿出那双虎头鞋。 “这个是从那女子身上寻来的,说是从小就带在身边,陛下,可看一看,是否是公主之物。” 晟帝在见到那虎头鞋之时,激动不已,肃然起身,走到她跟前,亲自接过鞋。 当然就在看到鞋面上那颗海珠时,他原本满是喜色的眸,瞬间冷下。 丽妃远远看着,觉得不对劲。 宁雨彤未还看到这抹神色,还在那里偷偷窃喜地等会皇帝来宠幸她。 晟帝忽然收了冷色,继续朝宁雨彤笑:“四小姐辛苦了,孤苦寻阿姊十多年,若不是你,孤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 他话落,朝一旁的小太监唤道:“来人,有赏!” 宁雨彤大喜,朝他跪地行礼。 晟帝顿了一下,继续道:“赏赐黄金万两,玉石珠宝千金!” 宁雨彤抑制不住自己笑得开怀:“多谢,陛下。” 晟帝眸子转了一圈,紧捏住手中虎头鞋,继续道:“另外,给孤备船,孤今日要跟四小姐共赏湖水!” “是,陛下。”小太监们连忙应道,转身去将凉亭旁的小船牵来。 宁雨彤抬头朝小船看去,手微微颤抖着,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和陛下单独共船。 孤男孤女,这不是另有他意。 她想着,脸颊微微泛红,一想到自己所求能成功,心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晟帝朝她伸出手,牵着她上船。 他的手很冰很冰,和笑脸相迎的模样全然相反。 宁雨彤感觉到阵阵凉意,但是这股凉意下一瞬又被心中欢喜冲散,跟着他坐上船。 小船缓缓开动,朝湖心驶去。 船很小,一叶扁舟,只能容下他们两人。 晟帝半眯着眸,看着前方湖水,幽幽道:“这片滨州湖是孤父皇为孤母妃所挖。” “我母妃的家乡也有一个滨州湖,父皇见她太过思念家乡,便派人将这里移为平底,挖了数百天,才挖出这汪湖水。” 宁雨彤娇羞听着,心底以为晟帝是用父母的情义,来暗指对她的心意。 晟帝低头看着手中那只鞋,轻轻揉搓着上面那颗海珠。 “可惜,我母后并不喜欢这个湖,她只来过数次。” 宁雨彤不敢多言语,依旧静静地听。 晟帝轻轻扯着那颗珠子,继续道:“你知道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宁雨彤生出困惑,支支吾吾道:“不知。” 晟帝垂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冷得像把利刃:“她是被我父皇逼死的。” 宁雨彤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露出惊愕,她捏紧手中帕子,扶着船沿。 晟帝任在自言自语:“所以孤很恨他,孤常常夜梦中惊醒,想要去皇陵,他没资格和孤的母妃葬在一起。” “后来,孤挖开了皇陵,将孤母妃的骨灰拿出来,撒在这片滨州湖里,孤想母妃应该也不愿跟他同穴。” 宁雨彤背脊挺直,坐立难安地听着他说着这些往事。 晟帝缓缓抬眸看向她,一双桃花眼冷漠阴冷,甚至透着杀意:“姑母常说孤像母妃,其实孤知道,孤和那个人一样。” “我们平生都最讨厌被人欺骗。” 他话落,用力一拽,将鞋上面的那颗假海珠拽下来。 宁雨彤的手一抖,手中帕子掉落在湖水中。 第145章 “陛.......陛下.......”宁雨彤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双眸睁得圆溜,里头都是害怕和惊恐。 她的手颤抖着,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船沿,指甲刮在木头里,嘴巴微微张开,话在嘴边,却吓得不敢说出。 晟帝摊开手,看到那颗假海珠,冷笑道:“你和你姑母一样,胆子不小。” “竟然找只假鞋来诓骗孤!” 宁雨彤松开船沿,朝她跪下:“陛下,臣女当真不知道这鞋是假的!臣女只是见着和陛下那只有些相似,所以才来禀告陛下。” 晟帝低头睨着她:“你以为孤是傻子?说吧,鞋是哪里来的?” 他和阿姊的鞋,只有他和阿姊知道是什么式样,尤其是上面的绣花,几乎是一模一样。 宁雨彤颤抖着身子,眼泪哗啦啦涌出:“陛下,臣女当真不知,这鞋只是臣女不小心捡来的。” “那位农女呢?你不是说她是孤的阿姊?”晟帝冷声道。 宁雨彤咬着牙,回:“是那个女人,欺骗臣女,她是公主,臣女当真信了。” 晟帝弯下腰,捏着她的下巴,缓缓提起她的脸:“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孤!最讨厌被人诓骗!” 宁雨彤抖着身子,哽咽着,一个劲地求饶:“陛下,当真是如此,臣女也是被那位农女给骗了!” 晟帝松开她,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重重冲船底刺去,将船底部砍出一个缝,湖水从洞里缝隙里一点点渗出。 宁雨彤跌坐在船,朝后退了几步,湖水打湿了她的裙摆。 她彻底慌了:“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晟帝半眯着眸,握着匕首轻轻划过船底,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四小姐,今天是不打算说真话?” 宁雨彤已被吓没了半条命,哪还敢撒谎:“陛下,朝臣女说的没错,那鞋的确是臣女捡来的,不过那农女是臣女寻来的,为了让她冒充公主。” 晟帝停止手中的刀锋,抬眸看向她:“冒充公主,这是死罪。” 宁雨彤跪地,一遍又一遍搓着手道:“陛下,臣女知错了,您就饶臣女一命吧!” 晟帝缓缓站起身:“这个只假鞋,你是从哪里捡到的?” 宁雨彤愣了一下,赶紧回:“在城南的一处小巷子里,拿着一块包袱包着。” 晟帝听罢,朝一旁的暗卫唤道:“来人。” 暗卫从远处一跃而来,落在船头:“陛下。” 晟帝将假鞋递给他:“去,拿着这只鞋给孤去全京城寻,看看谁家近来买了这些蜀锦和金线。” “是,陛下。” 暗卫应罢,拿着鞋飞身离开。 晟帝的脸上此时已见不到怒气,但平和的吓人,眼神中均是淡漠。 他转过身,背对着宁雨彤:“四小姐,今日湖景甚好,你就好好在船上赏这大好风景吧!” 他话落,飞身一跃,踏着湖水离开了这艘岌岌可危的小船。 宁雨彤慌了,坐在船上歇斯底里地朝晟帝大喊:“陛下!陛下救我!陛下!” 然而,无论她怎么叫喊,晟帝都充耳未闻。 他坐回椅榻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朝一旁的丽妃唤道:“继续唱曲,方才那首‘春日雪’孤还没有听完。” 丽妃见到湖心求救的宁雨彤脸色也一慌,怕晟帝责怪,立马站起身,提起广袖,唱起那幽怨婉转的‘春日雪’。 曲调缓缓上扬。 湖心里的水,越涨越高,宁雨彤的鞋袜全部被打湿,她慌张失措地叫喊,底下的船开始摇摇晃晃。 “陛下!臣女知错了,陛下!” 晟帝依靠在椅榻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听曲儿,还是在听她的叫喊。 第146章 不一会儿,船身倾斜,宁雨彤整个人掉入水中。 丽妃唱曲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将她求饶的声音所掩盖。 不一会儿,湖心的波浪归于平静,仿佛宁海彤从一开始就未来过。 宁府内。 丹烟从马车跃下,大步回到春江苑中。 “小姐,出事了。” 瞿绾眉的手一顿:“何事?” 丹烟正色回:“我们去晚了一步,昨夜有人在京城外那户农家的饭菜里下了毒。” “那家人上上下下十八号人口,全部毙命。” 瞿绾眉连忙转过身:“全部毙命?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丹烟点头;“没错,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昨日宁四小姐亲自去了一趟这户人家之后,没多久,那些人就到了。” “我们去晚了。” “不仅如此,婢子发现三个月前也有一户农家全部毙命,死像和这户人家一模一样。” 瞿绾眉察觉到了什么:“是同一个人干的。” 丹烟点头:“没错,三个月前摄政王在寻找公主时去过那户人家,他才刚走没多久,这户人家便通通中毒而亡。” 瞿绾眉的手微颤,背脊感觉到一股凉意:“那人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想把所有关于公主的人全都杀害。” “那人是为了什么?” 丹烟摇头:“此事怕不只这两例,不然摄政王和陛下怎么十多年都未寻到公主。” 瞿绾眉心中了然,问:“那些人可有留下什么足迹?” 丹烟想了想道:“婢子赶到的时候,只剩下那家人的尸骨,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不过小姐,他们的身手极高,在京城之中都养得起此等刺客的人,并不多。 “晏王?”瞿绾眉道出一个人的名字。 除了这人,她暂且想不到谁会和先帝的公主有仇。 丹烟顿了一下:“小姐,公主从出生就离开皇宫,不可能和宫中之人结怨,除非是陆先生的仇人。” “我生母的仇人.......”瞿绾眉心一沉,转身将那只鞋拿在手中,“看来我娘当初临死之前想要告诉爹爹的是此事。” “那小姐,我们还要不要去认亲?”丹烟问。 瞿绾眉笑:“认,当然要认,你替我去安排,三日后,去落安寺见摄政王。” “是,小姐。”丹烟应声退下,刚要走,小周氏来了。 “绾眉,绾眉。” 她一连唤了几声。 瞿绾眉回头:“夫人,是有何事?” 小周氏正色道:“方才,陛下那边传来消息,说宁雨彤和陛下游湖之时,失足落水而亡。” “失足落水......”瞿绾眉喃喃念出,她的好弟弟果真跟父亲一样,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她安抚着小周氏:“别急,既然是失足落水,我们还是得去将人接回来。” 小周氏脸色好些,点了点头:“老夫人那边?” 瞿绾眉回:“我亲自去说,你带人去将四小姐接回来。” “好,都听你的。”小周氏应着,脸色好了许多。 瞿绾眉来到宁老夫人院里的时候,她正在扶额叹气:“我们宁家这是触了什么霉头,一连没了几条人命!” “老祖宗。”瞿绾眉来到她跟前,放下安神的香炉,“孙媳已经派人去接雨彤回府。” 宁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侧过脸:“你来干什么?” 瞿绾眉打开香炉,将里头的香点燃:“听下人说老祖宗因为雨彤的事情而伤心,所以特地来看看老祖宗。” 宁老夫人侧眸看向她:“绾眉,现在你婆母已下葬,你大嫂也是个不中用的,管家之权还是得交给你。” 瞿绾眉伸手挥了挥香炉里的香:“老祖宗,父亲走之前,特地让三姨母管家,我哪能违背父亲的话。” 第147章 “而且,三姨母现在将宁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担得起这管家之责。” 宁老夫人眉头皱着,一把将桌上的香炉拂开:“你这小妖精,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不管家,让我们宁家破败!” “可你要明白,你终究还是我们宁家的人!宁家若真是破败,那你也别想有活路。” “嫁出去的女人,就算和离,也会千发所指,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妄想!” 瞿绾眉低头看着地上被打翻的香露,眉一挑,笑:“老祖宗,我什么时候想过要和离?是您想多了,我不想管家,只是不想受累。” “而且宁家如何,与我有何干?” “老祖宗,您别再伤心了,小心伤了身子。” 日后,还有的是机会伤心欲绝。 她话落,转身朝落到屋里的一棵小矮松盆栽轻轻瞥了一眼,离开了宁老夫人的屋子。 宁老夫人坐在床榻上,朝着她的背影骂道:“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敢在我面前耍手段,等瞿家倒了,我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她说罢,突然头痛欲裂,按着太阳穴朝外唤道:“来人!快叫大夫来!” 院内的女使听到声音后,立马转身去请大夫。 宁老夫人自从上次被宁彦气病之后,这一直犯头疼病。 这不容嫔一死,病情又加重,每日到了夜里都会痛得直哀嚎。 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都不见好。 宁老夫人一个月内瘦成了皮包骨,头发全白,仿佛半截身子已入土。 瞿绾眉从宁老夫人院里出来后,小周氏派出去的人已经将宁雨彤接回来。 宁雨彤衣服湿透,灰白的脸上,双眸因为死前的震惊而睁大着。 瞿绾眉上前伸手合上她的眼睛。 宁家刚刚给周氏和容嫔下葬,现在也没有更多的精力给宁雨彤下葬,再加上她是死在晟帝跟前。 宁家人谁也没有声张,寻了一副棺材,将她偷偷埋了。 瞿绾眉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棺材下葬。 过去那位趾高气扬的皇后娘娘已经没有机会再给她喂狗食。 风光无限终是梦一场。 宁彦看着逐渐被土盖上的棺材,嘴唇发白,一双眼睛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瞿绾眉没有等他,转身回了府。 待她走后没多久,宁彦坐上马车,偷偷从后门去了晏王府。 晏王正在院子里逗鸟:“怎么突然有闲心来找本王?” 宁彦垂头丧气道:“我四妹刚刚在晟帝那里落水而亡。” 晏王听到后,并未有所动容,他一边逗着鸟,一边笑道:“你们宁家人要庆幸才对,陛下这次只处置了她,没有怪罪你们。” “什么意思?”宁彦只是猜测宁雨彤是晟帝所杀,但是不知其原因。 晏王摸了摸鸟笼里的雀儿,回道:“我派人去打听了,你妹妹好大的胆子,竟敢找人冒充陛下的皇姐。” “找就找了,还露出马脚来,晟帝能放过她吗?那可是欺君之罪,让她落水而亡,已经是给了你们宁家的脸面?” “怎么?你这次来还想要我去陛下跟前讨公道。”晏王挑眉道。 他一直有谋反之心,可是却又不敢明着来,上次刺杀摄政王未成,他这段时间老实许多,根本就不敢冒头。 宁彦连忙摇头:“不,我来找王爷,只是想得到王爷的庇护。” 晏王抬眸看向他:“想要求我的庇护,那你也先得看看能给我带来什么?你能带来银子吗?” “不,你带来不了,你连你屋里那个女人都拿不下,真是个窝囊废!” 前世宁彦拿着瞿绾眉手中瞿家的财产,除了是供给自己宁府挥霍之外,还给了一大笔银子给晏王。 让他招兵买马,掌握兵力。 宁彦低下头:“王爷,瞿绾眉再如何,她也是我的夫人,我们二人早晚有一天会有孩子,到时候瞿家的万贯家财不都是我的,” “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都会给你。” 晏王过去还会对他的话心动,但是现在他根本就不相信宁彦能得到瞿家的钱财。 “二公子,本王帮不了你,你们宁家三番五次得罪的都是晟帝,本王拿他没办法。” “你若是当真想求一个人庇护,不如去求摄政王,说不定他还能看在你有些用处,保你一命。” “只不过,他要是知道你和本王合谋过,怕是不会留你一命。” 宁彦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是想要我去摄政王跟前当细作?” 晏王丢掉手中的逗鸟棒,擦了擦手:“细作就不同了,你去帮我到他那儿打探一个人。” “谁?”宁彦问。 晏王走到他跟前,缓缓坐下:“柳秉文。” 宁彦瞳孔一缩:“他是瞿绾眉的表哥。” 晏王点头:“没错,你也要唤他一声兄长。此人从成州治水开始就一直跟着赵君屹,有些能耐,你帮我探探他的底细,看看他能不能为我们所有。” 宁彦思索半晌之后,作揖应道:“是,王爷。” 晏王给他倒了一杯茶:“二公子,对付女人,莫要想着什么真心,她既是你的夫人,不就由你摆弄。” 宁彦脸色一沉,没有回话。 晏王将茶放在他跟前:“二公子一向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前途和女人该怎么选。” “对了,还有半月就是科考,你可有把握?” 宁彦拳头紧握,硬着头皮回:“回王爷的话,这次我定能高中。” 晏王笑:“那便好,只要能进了会试前三,到了殿试就好办。” 宁彦将脸往下埋:“是,王爷。” 晏王再给他添了一杯茶。 宁彦从晏王府里出来时,已是天黑,他想着晏王的话,不知不觉走到去往长公主府邸的小巷。 或许,他真的可以去依靠摄政王。 不管是他还是晏王,只要能得到他们的帮扶,他不怕在朝中站稳位置。 说来也巧,他刚走了没几步,竟遇到了摄政王回府的马车。 他还未回神,赵君屹已从马车上下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宁彦赶紧上前朝他行礼:“王爷,您拦下臣有何事?” 第148章 赵君屹缓缓朝宁彦走来,身上还是穿着那件上次在府中所穿的暗红色衣袍,香云纱在黑夜中显得比白日里要暗许多,金绣桂花在月光下闪过一抹刺眼的光。 “你方才从晏王的府邸出来?”他问。 宁彦神色一慌,低头道:“王爷定是看错了,我今日替妹下葬,刚刚从后山回来。” “哦?是吗?”赵君屹低沉的声音微抬,看着宁彦双眸格外森冷。 他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枚女子佩戴的腰间玉环,眉眼轻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宁彦:“宁二公子,可听过西月楼里的一场名戏?” 西月楼是京城内有名的戏楼,很多达官贵人在里头听戏听曲儿,听话本。 宁彦过去还是宁大才子的时候,经常带着一帮文人,到那里饮酒对诗,听曲,看戏。 宁彦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赵君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微抬眼眸,小心翼翼问:“王爷是何意?” 赵君屹微转过身,侧眸看着他,沉声悠悠道:“‘夺臣妻’。” 宁彦大骇,他再次抬眸看向赵君屹手中的玉环。 翡翠玉环,翠绿晶莹剔透,无论是成色还是冰种都是少有。 和瞿绾眉腰间挂的那只是一对。 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上次宴席,赵君屹跟他说的话。 “本王近来与幼时相识的心仪女子久别重逢,自然高兴。” “只是那女子已嫁做人妇。” 所以赵君屹口中商贾之家的女子,就是瞿绾眉,是他宁彦的妻! 宁彦的双腿不由得哆嗦起来,他一想到自己当时给赵君屹出的主意就懊悔不已。 他要杀他吗? 所以才特地到他跟前给他点出这场戏。 夺臣妻! 这部戏是西月楼里去年才有的名戏,说的是前朝一位帝王爱慕上了自己臣子家美貌的娘子。 帝王为了夺那美人芳心,亲自找到那位臣子,有意无意地指点他,让他把美人送进宫。 然而,这位臣子和夫人感情深厚,不愿放人。 帝王震怒,派人以通敌叛国之罪,将那臣子家满门抄斩,最后将美人夺入宫中。 臣子一家上下五百口人全部毙命,但那位臣子没有死,被帝王阉割后放在内庭做一名内侍。 每晚帝王宠幸臣妻的时候,还会让这位臣子去送水。 当年这戏引了不少人去看,都道这帝王昏庸无度,心狠手辣,强抢臣妻。可还有人说,这位臣子蠢钝如猪,不过是个女人,帝王喜欢送上去就送上去。 他的一家五百口人,皆因他而死,是活该。 宁彦想到此,头皮发麻,双脚瘫软无力。 他脑海中甚至已经出现了自己蹲在砍刀下的模样。 “宁二少爷!”赵君屹再次一唤,眉眼中带着笑,“早些回府,莫要夫人等久,对了,本王这个人一向随和,但是最见得自己心爱之人受苦。” “谁要让她受苦,本王便要让她苦万倍。” 宁彦心一紧,身子不由自主颤抖着,他是个狠毒,却没胆的人。 周大将军的剑能让他尿裤子。 赵君屹的话能让他再尿一次。 “臣.......知晓.......”宁彦艰难地抬起手,朝赵君屹卑躬屈膝地行礼,“王爷.......慢走.......” 赵君屹侧身上了马车。 宁彦见到他的马车走远之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朝地上倒去。 他的腿颤抖不已,脸色苍白无血,一双深凹的眸,因为后怕和震惊空洞不已。 “为什么会这样,赵君屹怎么可能心仪瞿绾眉?!”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商贾之女!怎么能让摄政王看中!” 第149章 他独自喃喃自语,眼底都是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过去瞧不上的发妻,竟是摄政王的心仪之人! “不,不,一定是我弄错了,不是瞿绾眉,不是。” 这些话他说着自己骗自己,可是事实如此,他别无他法。 摄政王今日是给他提个醒,让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将瞿绾眉拱手相让,不要让他为难。 若是他不从,那他宁家....... 宁彦猛地想起容嫔和四妹的死,身子抖得越厉害。 过去他一身傲气,还想着入朝为相,把持朝政。 可如今,逼死母亲,让他什么都不是。 今日死的是他妹妹,那明日死的就是他。 宁彦右手重重砸在墙上,吃力地扶起身子,朝宁府方向走。 一路上,他想了许多。 是为了讨好摄政王,将自己的妻子拱手让出。 还是要和摄政王反目,将自己全家弃之不顾? 他当真犹豫了,他舍不得将府里的人放走。 回到宁府,他拖着重重的步伐来到瞿绾眉的院外。 看到屋里的烛光已经熄,迟迟未进去。 一旁的小厮觉得有些奇怪,朝他问:“二少爷,为什么不进去?” 宁彦满面愁容,摇了摇头:“眉儿已睡下,我们就不去打搅她。” 小厮劝道:“二少爷,二少奶奶终究是您的娘子,您不能这般继续冷落她,时间久了,谁都会寒心。” 宁彦脚步一顿,他一直以为瞿绾眉对他置之不理,是因为章莺莺。 原来是自己这三年的所作所为。 新婚夜的言语侮辱,三年来的冷漠折磨。 还有他和母亲预谋,给她下药,想要她早日病亡。 是自己辜负了她初嫁进来时的一片真心。 宁彦后悔了,他撑着院门外的树,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睛微微泛红, 他转头对小厮吩咐道:“今后,府中谁也不能对二少奶奶不敬。” 小厮应道:“是,二少爷。” 宁彦看着瞿绾眉的房门,字字道:“谁要是敢对她不敬,给我乱棍打死,丢出府外!” “是,二少爷。”小厮匆忙应。 过去周氏在的时候,府中下人还敢编排瞿绾眉,可现在是小周氏管家。 宁府早就变天了。 前几天还有个周氏院里跟了三年的女使在后厨悄悄说着瞿绾眉的闲话。 被小周氏当众提到院中,打了四十个大嘴巴,最后发卖出去。 从这之后,府里女使小厮见着瞿绾眉都得毕恭毕敬让道。 宁彦现在才想起来,已经晚了。 这晚,宁彦一直在瞿绾眉的院外待到辰时才走。 瞿绾眉清早起来时,听到玉瑶说起此事,差点被含在嘴里的漱口水给呛住。 “你说他昨天晚上在我院外待到辰时才走?” 玉瑶拿来帕子递给瞿绾眉:“是的,小姐,小一和小二说的,他们两个在府内守夜,见着二少爷站了许久才走。” 瞿绾眉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事出反常是必有因,唤小五进来。” “是,小姐。”玉瑶转身出去,将藏在院外的小五唤进外屋。 “小姐。”一位黑衣男子握着剑缓缓走到屋内。 瞿绾眉在里屋,隔着帘子朝他问:“昨日你一直跟着宁彦,可看到他去了哪儿?” 小五作揖回:“昨日二少爷在四小姐下葬之后立马去了晏王府。” “他又想和晏王合谋?”瞿绾眉顿了一下。 小五继续道:“他在晏王府只待了片刻,回府的路上遇到了摄政王。” “哦?他遇到了赵君屹?两人可有嫌隙?”她抬眸问。 小五握着剑,思索片刻后道:“属下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到二少爷受惊不小,直接瘫软在地。” 第150章 瞿绾眉颦眉沉思起来:“能吓得宁彦腿脚发软,定是什么大事。” “你帮我继续盯着宁彦,一有消息及时告诉我,另外也帮我盯着晏王,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 “是,小姐。”小五应声退下。 他刚出门时,梅落正巧进院,当即飞身一跃来到屋顶上。 梅落在瞿绾眉院里走动多,知道她院里有很多身手不错的护卫。 但是今日这个身影格外入她的眼。 她脚步一顿,假装未瞧见,大步走进院里。 “二少奶奶。” 瞿绾眉正想着赵君屹和宁彦的事,眉落的笑声忽然从外传来。 她收回思绪,来到院外。 今日她打扮朴素,只别了一根牡丹金簪,穿着一件果绿色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的薄纱。 淡黄色里透着淡淡的绿,就像那迎着绿叶初盛开的八月桂。 “妹妹,清早来寻我有何事?”瞿绾眉朝梅落问。 梅落满脸笑:“二少奶奶,前些时日我不是跟你说过我那个大哥?” 瞿绾眉点头。 梅落家中有四个哥哥一个弟弟,她娘为了这些哥哥弟弟将她卖进宁府,还时不时来府来找她要银子。 瞿绾眉拦过几次之后,不再让梅家人进府,这才省去了梅落家这些糟心事。 梅落笑盈盈道:“我那个大哥,过去给谢家大长公子做狗腿子,昨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意外死在了城外一家农户里。” 城外农户....... 瞿绾眉心一紧,隐约感觉不对劲:“哪家农户?” 梅落回:“就是城外一户姓姜的人家,一家子全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全家毙命,我大哥也在其中。” 瞿绾眉眉头微皱,朝她追问:“你大哥认识那户人家?” 梅落摇摇头:“我大哥那秉性,极少有相识的好友,平日里就喜欢给谢大少爷当爪牙。” 瞿绾眉听罢,仔细一想,渐渐有些眉目。 梅老大是谢大少爷手底下的人,死在了宁雨彤安排的假公主屋里。 也就是说,谢家和这其中必定有所牵扯。 她豁然开朗,满心的愁绪少了几分,缓和神色朝梅落道:“你大哥现在没了,也是好事,日后他也不用天天托人来传话,逼你拿银子。” 梅落点了点头,笑着笑着眼睛又红了。 瞿绾眉生怕她哭,拿出帕子温柔地给她擦了擦眼角:“你呀,这爱哭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 梅落抬眸看着瞿绾眉又哭又笑:“婢子是个憋不住事的,心里难受哭一场就好了。” “二少奶奶,现在夫人和章莺莺已死,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找着机会,早日和二少爷和离。” 瞿绾眉安抚她道:“放心,快了。” 梅落擦了擦泪痕,点了点头。 瞿绾眉昨夜刚刚吧瞿家的账本全部清理好,她准备在大成国十三个州府开设。 当然名义上是茶馆,实则是个收揽全国上下消息的地方。 她正犹豫着,京城这间茶楼该给谁打理好,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梅落。 “梅落,你之前说过想要离府,对不对?” 梅落听后,笑容渐渐消失,低着头沉默良久后道:“婢子是想过要出府,可是婢子不知道日后出府还有没有活路,婢子怕出去后,又要被婢子那些哥哥们缠着。” 瞿绾眉走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道:“我会在京城开设一个茶楼,你烹茶的手艺不错,不如替我去打理。” “二少奶奶想要让婢子去打理茶楼?”梅落诧异出口,“婢子不过是这后宅的妾室能做到吗?” “以你的手艺,定能做到,茶楼里需要像你这样七窍玲珑之人。”瞿绾眉说着一顿,“只不过,在外出头露面行商走户,比不上这国公府的妾室。” “我愿意。”梅落当即应道。 “这国公府的妾室有什么好的,天天想着怎么去笼络男人的心,想着怎么给男人生孩子。” “到头来孩子生下,还得叫自己一声姨娘。” “当茶馆的掌柜多好,每日入的银子比府内多,想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 梅落说着神采奕奕,充满向往。 的确像她说的一样,在茶馆当掌柜赚的钱银比在国公府当妾室多。 尤其是瞿家的茶馆,日后绝对衣食无忧。 只是大成国素来瞧不起商贾,更别说是抛头露面的女子,往日瞿老爷带着瞿绾眉出门走商,都是给她带上斗笠,从不让她露面。 若是去茶楼当掌柜,势必要周旋在众多宾客之间。 到时候流言蜚语必定少不了。 “梅落,你当真愿意?”瞿绾眉再三问。 梅落重重点头:“婢子愿意,我这生若不是二少奶奶怕是早就跟着章莺莺一同入了土,哪还能像现在好好活着。” “今日是二少奶奶提了,若是二少奶奶不提,梅落也会向二少奶奶求这个机会。” “不过是出门露面做生意,这有什么?我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不下作,总比那些躲在后头嚼舌根的人好。” “他们要说,就任他们说,我在宁府这年早就练就了一张厚脸皮。” 她说罢,露出笑颜,眉眼弯弯。 第151章 瞿绾眉见状,没有再多犹豫,让玉瑶拿出梅落的卖身契,递给她。 梅落看着卖身契一惊:“二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瞿绾眉将卖身契塞在她的手里:“今日把卖身契给你,日后你便是自由身。” 梅落看着手里的卖身契,身子微微颤抖。 入府为妾,身披奴籍。 如今她终于不再是宁府的奴。 她将卖身契紧握在手,朝瞿绾眉哽咽道:“多谢,二少奶奶。” 瞿绾眉拿帕子又给她擦了擦泪:“别哭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府吧。” 梅落点了点头。 瞿绾眉继续道:“等茶楼开张后,我会安排十多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你哥哥他们会来纠缠你。” “只是,这茶楼,也不仅仅只是卖茶。” 梅落很聪明,正色点头:“二少奶奶放心,梅落明白,只要二少奶奶想要我做的,我都会照办。” 瞿绾眉长松口气。 玉瑶走来笑道:“梅姐姐,日后也别再唤小姐做二少奶奶了,在我们瞿家,直接唤小姐便好。” 梅落听罢,连忙改口:“是,小姐,以后小姐吩咐的我都会照办。” 瞿绾眉点了点头。 瞿家的铺面很多,她家在城西的街市口一直有一座空置的三层小楼。 那里紧靠着几家青楼和酒肆,是非常适合开茶馆的地方。 瞿家的茶叶近来也卖得不错,正巧还能多赚一笔。 梅落离开春江苑之后,瞿绾眉叫来丹烟将茶馆的事宜安排妥当。 除了茶楼,还有矿窑。 瞿家有矿业,大成国的金、锡、辰砂、铜、铁等,近有一半都是瞿家所采。 瞿绾眉打算扩大矿业,好在前世死之前,她道听途说知道了一些矿地,昨夜凭着记忆写下一部分,等到时机成熟,就可动手开采。 玉瑶有时候想不明白:“小姐,我们瞿家的钱银,够我们瞿家人花上三辈子,您为何还要做这些?” 瞿绾眉回道:“有备无患,今后还有需要银子的地方。” 玉瑶没有再问下去,在她心里,自家小姐只要不惦记宁二少爷,说什么都对。 眼下宣国公府宁公爷不在府上,宁老夫人一病不起,宁彦忙着科考。 钱氏不管家。 基本上是小周氏和瞿绾眉说了算。 她趁着这个机会,将梅落和清如放出府。 清如依旧不愿走,想要待在瞿绾眉身边做个女使。 瞿绾眉见拦不住,也就由着她。 清如第二日就搬到了春江苑,和玉瑶住一个房间。 宁彦在屋内闭关两天,出来时,发现自己的小妾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梅落和清如呢?”他朝府里小厮问。 小厮回:“梅姨娘被二少奶奶放出府,清姨娘被二少奶奶收进院里做了一等女使。” 宁彦诧异不已:“你说是二少奶奶做的?” 小厮点了点头。 宁彦突然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我就知道眉儿对我有心,她若是对我无心又怎会将我屋里的小妾都送出去。” “去,快,帮我拿衣裳来,就要那件白月长衫,眉儿去过最喜欢看我穿这件衣裳。” 他说着,转身急匆匆进屋。 小厮看愣在原地,自家二少爷的变化真是甚大,过去是瞅着二少奶奶就不悦。 现在却因为二少奶奶这小小举动欣喜若狂。 也不知人易变,还是心易变。 宁彦穿戴好后,精神抖擞地朝瞿绾眉的春江苑走去。 然而,走到半路,女使来传话。 “二少爷,方才摄政王府邸派人来传话,说想请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去盛香楼用膳。” 第152章 盛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在里面单单只吃一次晚膳就是平常百姓一年的银两。 所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 宁彦脚步一停,犹豫起来。 昨晚他想了一夜,从一开始的后怕,到现在心情平静许多。 尤其是刚才,他见到瞿绾眉将家中妾室送出后,更加坚信,他不能妥协。 只要瞿绾眉心里有他,那赵君屹做再多都没用。 他了解瞿绾眉,只要是她不喜欢,再怎么强求也没用。 赵君屹想要杀他,瞿绾眉也不会愿意。 宁彦的确猜对了一半,瞿绾眉的确是个不会妥协的性子,可是他就没想过,瞿绾眉不喜欢的那个人是他。 他露出笑容应道:“好,你去给王爷回话,我和二少奶奶这就前去。” “是,二少爷。”女使应声退下。 春江苑内,瞿绾眉听到传话的时候,略有些诧异,她前两日派人去给赵君屹传话,说今日夜里会去落安寺找他有要事。 没想到他居然派人先请她去盛香楼。 请她也就罢了,竟也请了宁彦。 她立马换上衣服来到前院。 这一次,宁彦早早地备好马车,他生怕瞿绾眉会丢下她一个人先去。 “眉儿。”他笑着朝瞿绾眉迎来。 瞿绾眉一脸淡漠,直接越过他坐上马车。 宁彦也不恼,脸上的笑容依旧,跟着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里,宁彦眸光熠熠地看着瞿绾眉:“眉儿,我听说你把梅落和清如都已放出府?” 瞿绾眉直言道:“没错,的确是我将她们放出府,怎么?你舍不得?” 宁彦笑:“眉儿,你是我院里夫人,小妾由你处置再好不过。” 他说着,垂下眸,偷偷看着瞿绾眉。 瞿绾眉侧过脸,不想跟他再多说一句。 宁彦越想越高兴,瞿绾眉现在越冷,定是越气他纳妾。 她心里是有他。 宁彦越发确信这个答案,他并不觉得这是在自欺欺人。 只要她心里有他,他就什么都不怕。 “眉儿,还有数月便要入夏,你院子里热,不如搬来与我同住。”他试探问道。 瞿绾眉看向窗外:“不用。” 宁彦不依不饶:“为何不用?眉儿,你别生我的气,你搬来与我同住,我再也不去什么青石院。” 瞿绾眉冷冷道了一句话:“真的不用了。” 等到入夏的时候,她应该无需再继续住在宁府。 马车很快到达盛香楼。 盛香楼的门口早就候着摄政王的人,他们见着瞿绾眉和宁彦下马车,立马上前相迎,将他们带到盛香楼的三楼。 三楼是个空旷的阁楼,里面一共就只有两间房,坐在房内享受佳肴的同时,就可以俯瞰对方青阳山的风景。 瞿绾眉走上来时,赵君屹正站在围栏旁,看着远处那座青翠苍茫的山。 “王爷。” 宁彦先她一步走上前,朝他行礼。 赵君屹回头笑:“宁二公主,夫人,你们来了,请坐。” 他说完,朝四周侍卫使了眼色。 他们一同退下,仅留下瞿绾眉他们三人,和玉瑶以及宁彦身旁的小厮。 桌上已经摆放好饭菜,看来赵君屹已经等了许久。 宁彦走上前特地将瞿绾眉挡在身后。 玉瑶上前,给瞿绾眉拉出椅子。 位置正巧是宁彦的身旁。 赵君屹当即道:“等等。” 玉瑶的手一顿。 赵君屹朝自己身旁的座椅拍了拍:“夫人,可坐这儿。” 宁彦脸色一沉:“王爷,内妇坐此处便好。” 他说着,伸手想要去牵瞿绾眉。 谁知手还没牵到,赵君屹忽然站起身,将自己身旁的座椅一拉:“这里好,这里正巧可以看到对面的青阳山。” 第153章 话落,眸光冷厉地看着宁彦。 宁彦伸出去的手微颤,只得咬牙又收回来。 他敢在这个时候违抗摄政王,无疑是以卵击石。 不过是个座位,罢了。 他想罢,没有再阻拦。 瞿绾眉虽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看出了他们目光里的针锋相对。 她寻了一个离二人都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多谢王爷款待,这个位置也正好可以看到青阳山。” 赵君屹眸光含笑,没有再说什么,缓缓坐回原处。 “本王今日只想和你们二位用膳,所以二位不用拘谨。” 宁彦没有像昨日一样在摄政王跟前双腿瘫软,今天早上他自己给自己的自信,让他现在微扬着下巴,趾高气扬。 你摄政王心仪我的夫人又如何。 她终究是我宁彦名正言顺的夫人。 一颗心都在我身上,你想抢,也抢去。 他这般想着,落座后,特地给瞿绾眉夹了两道菜:“眉儿,你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来这是养肝,吃了补身子。” 瞿绾眉对他夹的菜着实不喜欢,拿着筷子没有胃口。 “二少爷。”赵君屹突然高声朝宁彦唤道。 宁彦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赵君屹握着筷子朝瞿绾眉倾过身,夹起刚才羊肝,往地上一丢:“你不知道吗?绾眉素来不爱吃羊肝。” 宁彦脸色瞬间暗下,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我.......” 还未等他说完,赵君屹夹起一块桂花糖藕放在瞿绾眉的盘里:“绾眉素来爱吃甜,这道糖藕,她最爱吃。” 宁彦的面色更加难看,自己的夫人喜欢吃什么,他还是从外人的口中得知。 而且那人还对自己的夫人虎视眈眈。 他过去有多清高自傲,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无能。 瞿绾眉低头看着碗里的糖藕,似乎已经明白赵君屹这次宴席的目的,他这是想杀人诛心,可是她并不认为,这些小儿科的举动对宁彦来说有效。 然而,她这是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宁彦。 宁彦在前途和她之间,十分意外地选择了她。 最少暂且现在是。 她拿起筷子吃下糖藕后,宁彦脸色再一次大变,瞿绾眉鲜少吃旁人所夹的吃食,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的心口像被千斤巨石压着一般,闷得难受。 甚至有些慌张,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早上的决断对不对。 赵君屹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继续给瞿绾眉夹菜:“这个是你喜欢吃的椿鱼,还有奶酥。” 边夹还一边不忘说:“数年不见,你的喜好还是和以前一样。” 瞿绾眉没有反驳,自顾自地吃着跟前碗里的东西。 两个人虽没越界,但是两人相处之时,有着令人羡慕的自然温和。 仿佛在这场宴席中,他们俩才是夫妻。 宁彦坐在一旁哪还能吃得下,他突然站起身,低着头面色铁青:“王爷,那你今天唤我们夫妻二人来用膳,是为何意?” 赵君屹悠哉地笑:“能有何意,自然只是想让你们尝尝盛香楼的佳肴,看看这青山景色。” “王爷,既然佳肴已吃,山已赏,我们夫妻二人先行回府。”宁彦侧身抓着瞿绾眉的手,便要走。 他的力道很重,直接将瞿绾眉拽起,她的手腕被勒得生疼。 赵君屹眉头一皱,收了笑厉色道:“住手!” 宁彦不知道哪里鼓足的勇气,正色回道:“王爷,还有何事?” 瞿绾眉被抓着十分不舒服,用力将手挣脱出,还未开口。 赵君屹大步走到瞿绾眉跟前,低头看向她的手腕:“疼不疼?” 此刻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像那夜在落安寺一样。 还未等瞿绾眉回话,赵君屹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小瓶膏药,打开药瓶,那手指舀出一颗豌豆大小的药,轻轻涂抹在瞿绾眉被勒红的手腕上。 他的指腹很轻,一下一下,温柔地揉着,自然娴熟,仿佛宁彦并不在此处。 宁彦看到眼前之景,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的心被万剑穿过,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无论是喜欢章莺莺也好,还是府中那些小妾也好。 他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宁彦微颤着手,想要对赵君屹说些严词厉色的话,可是又不敢,只得握着拳头,咬牙道:“王爷,那晚你的话臣还记得,可是院子里的花再好看,那也是别人的,你强求也强求不来。” 瞿绾眉微愣,原来那晚赵君屹和宁彦说的是此事。 他可真是....... 她暗暗长叹口气。 赵君屹听到宁彦的话并不气,安然自若地站在原处,冷冷盯着他:“宁二公子,今日本王是看在和你夫人旧识的份上,所以才请你们夫妻二人共宴,你方才那般说,若是被旁人听见,定会招人误会。” “请你,说话之前,务必要三思。” “昨日在本王府里一个多言的侍卫才刚刚被拔了舌头。” 他语气平和,字字如利刃逼来,宁彦刚才有的气势全部溃散,他彻底败下阵来。 原本是赵君屹的唐突,现在却显得他无礼。 今日出门时他有多开心,有多运筹帷幄,现在就有多狼狈。 这场宴席注定不欢而散。 宁彦又怕又气,青紫着脸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后,匆匆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带走瞿绾眉。 他走得仓促,正巧给了赵君屹正大光明和瞿绾眉独处的机会。 第154章 此时太阳西落,昏黄的光从山顶折射到这阁楼内。 瞿绾眉十分不解地朝赵君屹问:“王爷,今天宴请我们,为何要故意三番五次刺激他?” 赵君屹回:“你可知他想要求晏王庇护,来对付我?” 瞿绾眉点头:“我知道。” 赵君屹正色道:“他不仅没有答应晏王与你和离一事,还对你心生贪念,我若不逼他,他还想要霸占你到几时?” “晏王已为你所用?”瞿绾眉惊诧问。 赵君屹摇头:“他要杀我,怎么可能为我所用,我只不过是在他跟前安插了可靠的眼线。” “他不愿与我和离,不过是为了我这万贯家财。”瞿绾眉自嘲笑道。 赵君屹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绾眉,你与他到底有何纠葛?” 瞿绾眉与他独处过数次,虽说互相之间心如明镜,可是他感觉到,瞿绾眉在有意在与他保持距离,每次都小心翼翼,即便那日在落安寺也是克制。 这次动身逼宁彦,除了是想压一压他之外,还有是为了瞿绾眉。 他想要扒开她外面包裹着的坚硬外壳,想要知道她的过去,想要帮她。 瞿绾眉抬眸看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赵君屹郑重道:“嗯,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瞿绾眉冷笑出声,这世上还有人如此急着知道她悲惨的一生。 也不是什么必须要隐瞒的东西,只不过说出来时,她又会想起那痛苦的记忆,所以很少刻意提起。 “成安十年,我收到陛下的旨意交给宣国公府二公子宁彦,早年间我与他见几次,他对我百般殷勤。我爹爹接到圣旨,以为是天赐良缘,十里红妆将我嫁进宁府。” “可是新婚之夜,他却一改过去温柔模样,对我百般羞辱,将我丢在新房里,从此再也没正眼瞧过我。” “当时,我也才刚刚及笄,尚且年幼,以为是自己出身太差,所以才不得宁家欢喜,我接手管家,尽心尽责,做好自己为妻的本份。” “想着金石为开,可是他却要娶章氏为平妻,和宁家人三番五次逼迫我,让我交出家财。” “我幡然醒悟,大闹宁府,回瞿府想要找爹爹和他和离。” “谁知道,宁府一早得到消息,先是哄骗我交出嫁妆,再将我关在后院柴房,每日毒药喂着,对外宣称我得了疯病在府里养着。” “后来,药喂久了,身子也败了,可他们还不放过我,命人将我的腿打断,将我的脸烫伤。” “最后,宁彦送给我爹爹头颅,让我浑身溃烂痛死在雪夜里。” 她简言意骇说了前世之事,嘴角扬起冷笑:“我是不是非常蠢钝,被这么一个人害得如此地步?” “赵君屹,这辈子,我只想复仇,我只想让我爱的那些人平平安安。” “我救你,从未有过男女私情,只因为你和陛下能牵制住宁家,方便我报仇雪恨。” 她缓缓说着,脸上瞧不出神色,眼睫微沉,掩饰着眼底一抹感伤。 “当然我也由衷地感谢你,谢谢你那日给我的橘子。” 她话落缓微微垂下头,等再抬头时,赵君屹伸来一双大手将她揽入臂弯中,紧紧拥在怀里。 瞿绾眉感觉他的身子在颤抖。 “对不起.......” “对不起.......” ....... 赵君屹低着头在她耳边说了数声对不起,身子越抖越厉害。 良久后,瞿绾眉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些湿润。 估摸着是泪水 她一惊,想要抬头,却被赵君屹再次按在怀中。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无用,我应该早日寻到你。” 第155章 赵君屹的声音微微嘶哑。 明明一张赐婚的圣旨,只要他一句话,就能作废。 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依旧坐上别人的大红花轿,走进了那个令让她万分痛苦的魔窟。 他痛得呼吸变得急促,身子抖得厉害。 摄政王上场杀敌,身中数箭都不曾皱眉,可是现在他抖着身子,眼睛被泪水模糊。 内疚,愤怒,心痛,齐齐涌上心头。 “我现在就去宁家,我要杀他!” 他已经被仇恨迷了眼,满脑子都是要去将宁彦碎尸万段。 瞿绾眉见他抖得厉害,摇摇欲坠,没有将他推开:“若只是要他的命,算什么报仇。”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千发所指,我要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好。”赵君屹应道,“你想要怎么做,我都帮你。” 他话落,将她搂得更紧。 “绾眉,那些伤,还痛不痛?”赵君屹哑声问。 瞿绾眉笑:“不痛,那是前世的伤,不是今世。” 她撒谎了,痛,非常奇怪,明明已经重生,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的双腿,后背依旧会撕心裂肺的疼。 这些痛无事不可提醒着她,前世并不是一场梦,它真实存在他们之间。 赵君屹听罢,神色好了许多。 最少身子没有紧绷,抱着她的手松开了不少。 瞿绾眉从他怀中出来,拿出了那双虎头鞋。 来的时候,她特地带上的,想着在宴席之后,可以顺道告知他此事。 赵君屹看到鞋子的时候,惊愣住,一向沉稳的脸上明显透出慌乱。 瞿绾眉缓缓道:“王爷,我可能日后还是要唤你一声兄长。” 她和晟帝是孪生姐弟,那长公主就是她的姑母。 作为长公主嫡子的摄政王,自然就是她的表兄。 大成国虽说不反对表亲结亲。 但是终归是血亲。 他是她的哥哥。 赵君屹盯着鞋面看了良久,逐渐恢复冷静:“这鞋你是从何而来?” 瞿绾眉回:“我娘亲托人送予我。” 赵君屹收回鞋上的目光缓缓道:“你可知道,这双鞋的主人是谁?” 瞿绾眉点头:“我知道,当年娘在成州养病之时,正巧遇到皇妃生产。” “是她将我带回瞿家,并且偷偷养在府邸改大了年岁。” “我生母,我的生母便是那位皇妃,陆凌霜。” “算起来,我还要唤你一声哥哥。” 赵君屹眸色沉得厉害,瞿绾眉以为他得知真相,会选择放手时,他竟又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瞿绾眉的身量比平常女子略高,往日在宁彦跟前显得有些凌厉,但是此刻在赵君屹的怀中,显得柔软许多。 往日孤风凛凛下的她,现在也算是有了依靠。 赵君屹这次不像方才那般悲痛,强有力的臂弯透着他的欣喜。 “有件事,无人知晓。” “什么事?”她问。 赵君屹回:“我虽是姓赵,但是并非长公主之子。” 瞿绾眉大惊。 赵君屹继续道:“我的生母是北境一位孤女,她被我父亲诓骗,接到府中做了侍妾。” “她和陆先生惺惺相惜,后来长公主进府,深宅后院,一群苦命女人互道衷肠,她们感情日益深厚,情如姐妹。” “我父亲无情狠毒,侍妾多得数不胜数,我生母生下了赵府唯一的子嗣,遭人陷害,命丧黄泉。” “长公主和陆先生怜悯我,二人将我一同抚养长大,待我如亲子。” 瞿绾眉没想到赵君屹的身世会是如此,他竟非长公主血亲。 那他这个摄政王? 赵君屹看出她的担忧:“此事,除了长公主无人知晓,就连晟帝也不知。” 第156章 他紧拥着她不放手:“你是陆先生的女儿,那便是晟帝的皇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寻了你十多年。” “这十多天我跨遍了整个大成国都未找到你的踪迹。” “陆先生想到太周到了,她将你托付给身边最亲近的人,放在最危险的地方,还硬生生将你的年龄改大。” 旁人都是把年龄改小,她却是将她年龄改大,不过也多亏了她娘,将她关在府内两年。 “知安要是知道我寻到你,定会欣喜若狂。” 知安是晟帝的名字,全名叫夏知安。 是陆凌霜临死之前给他所取,出自《中庸》里的“生而知之,安而行之。” 也算是对他未来有所的憧憬。 “我现在就带你进宫。”赵君屹说罢,松开她,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瞿绾眉站住脚,拉住他,微微松开紧颦的眉说道:“现在冒然去见陛下怕是不妥。” 赵君屹回头正色问:“为什么?” 瞿绾眉抬眸看着他,字字道:“有人要杀我。” 赵君屹的脸色骤然冷下:“谁要杀你?” 瞿绾眉摇头:“我还未查出是谁,前几日宁家四小姐寻了一个假冒的公主,想要告知晟帝,却不料,就在前一夜,那位假公主一家被人全部毒杀。” 赵君屹一听,想起了此事:“没错,前两日的确死了一户农家,刑部那边还未查到真凶。” “那人心狠手辣,只想夺我的命,王爷,我今日告知你此事,便是想问问你,我的生母,也就是陆先生,她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赵君屹松开她的手,走到窗旁想了想:“陆先生待人一向和善,从未得罪过什么人。” “要说真有,那应该是皇后。” “皇后?”瞿绾眉眉头一皱,“皇后娘娘早就在十几年前就已毙命。” 赵君屹点头:“没错,当初皇后和国舅带着年幼的大皇子一同谋反,早就满门抄斩,不可能留有余孽。” 瞿绾眉想着梅落之前的话,试探问:“那谢家呢?” 赵君屹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谢家更不可能。” “为何?”瞿绾眉问。 赵君屹笑:“谢家大老爷过去与陆先生交好,他的妹妹更是陆先生的挚友,就算全京城的人都会害你,他们绝对不会。” “你说谢家和我生母交好........可是我为什么总觉得不对.......”瞿绾眉疑心满布。 赵君屹向她说起以前的事:“谢家妹妹是庶出,本是不受宠的女儿,意外得到先帝的宠爱进宫为妃,后被封做贵妃。” “在进宫之前,她意外结识了陆先生,是陆先生替她出谋划策,她才逃离谢家。” “后来陆先生也被先帝招进宫,谢贵妃多次冒了生命危险放陆先生出宫,为此,还被先帝割了一只耳朵。” 瞿绾眉眸中露出骇色:“如此情义,的确是不像会动有杀心。” 赵君屹继续道:“是的,不仅如此,自从先帝死后,她带着谢家一家扶持晟帝继位,这些年对他也如生母一样照顾,不像是与陆先生有仇。” 瞿绾眉若有所思:“看来还真找不到谢家要杀我的理由。” 赵君屹正色道:“你放心,我会多派人手护在你左右,谢家虽目前没有可疑之处,但是不能掉以轻心。” “媛媛,让我帮你吧,报仇也好,回宫也罢,我都帮你。” 瞿绾眉没有开口拒绝,她现在非常需要摄政王这个帮手,有他在事半功倍。 她眉眼一弯,莞莞一笑:“那就多谢王爷。” 赵君屹见到她的笑,也笑逐颜开:“不能冒然进宫,明日我再寻个机会,让你和知安私下见一面,他这些年很想你。” 瞿绾眉轻点头,杏眸隐秋水,微波中也透出些许思念和期盼。 分隔十多年的弟弟,是她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她也想早日和他团聚。 为了不让宁彦有所怀疑,瞿绾眉没有和赵君屹细聊,二人相约日后再到落安寺相见。 瞿绾眉一走,赵君屹将姜燕唤来:“宁公爷可到了燕州?” 姜燕回道:“回王爷的话,从京城到燕州最少需要半个月。” 赵君屹脸色冷得吓人:“你去告诉周大将军,让他快一些,本王要让宁家满门抄斩。” “王爷,这宁家满门抄斩,那瞿小姐?”姜燕问。 赵君屹背负着手,看向窗外:“他到达燕州需要半月,周大将军动手需要一月,在此之前,本王爷会让她彻底和宁家一刀两断。” “是,王爷。”姜燕应道。 一个多月的时间并不长,他会尽快接瞿绾眉出府。 赵君屹离开盛香楼后,没有直接回长公主府,而是进了宫。 晟帝被宁雨彤一事惹得大怒,许久都未去后宫,为此还给宁公爷记了一笔,旁人都知道宁家四小姐这次死的蹊跷,但是都不敢言语。 他躲在自个寝宫,低头看着少了一只脚趾的脚,脸色阴沉,双眸晦暗。 很多时候,他是羡慕阿姊的,羡慕她不用一辈子困在这宫中,也不用被自己的父皇砍掉脚趾,更不会害得母妃自尽而亡。 要是当初他也被送走,说不定,现在能和阿姊一同游走海角天涯,远离宫中斗争。 “陛下,摄政王来了。”老太监走到他身旁,端来热茶,眸中都是怜惜。 晟帝听到兄长前来,端坐起身,穿好鞋。 “兄长又给孤寻了什么小玩意?” 摄政王推开门走进殿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随后朝四周宫女太监使了眼色,让他们退下。 只留下老太监一人。 平日里他们两兄弟叙话都是如此,今日也不会惹人怀疑。 待宫女太监都走后,晟帝来到他跟前,准备接过盒子:“让孤来瞧瞧。” 摄政王伸手将盒子重新放回怀中:“空的。” 晟帝脸上顿时满是失落:“兄长,你耍孤。”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摄政王直奔正题。 晟帝抬头:“什么消息?” 摄政王双眸微眯,笑:“我寻到你阿姊了。” 第157章 晟帝原本失落的双眸猛地一骤,猛地抬头,转身一把抓住赵君屹的双肩,激动道:“兄长,你说你寻到阿姊了?” 赵君屹低垂双眸温和地看着他:“是的。” 晟帝欣喜若狂,松开赵君屹,语气微颤,朝他身后语无伦次地张望:“兄长,阿姊呢?阿姊她人呢?” 赵君屹转身回:“她没有随我一同来宫中。” 晟帝喜悦的脸上不免又蒙上一丝失落,渡回殿内,激动地拉着赵君屹问:“她人在哪儿?孤现在立刻接她回宫。” 他说罢,转身朝身后的殿内看了一眼。 “这宫殿着实有些老旧,会委屈阿姊,孤应该立刻派人给她建一个新的公主府。” 他语气急促,说话时,身子因为激动跟着一颤一颤,清澈的桃花眼尾微微泛红。 瞧不出是哭了,还是眼睛蒙了沙砾。 赵君屹待他稍冷静些,将他带回殿内深处,细细道:“不急,这些都可以慢慢来,我既已经将她寻回,就不会再把她弄丢。” “只是,现在有一事,兄长要与你说。” 晟帝是个聪明人,赵君屹既然寻到人,却未将她带回宫,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现在虽说是激动不已,心情澎湃,但是也知大局。 “兄长,你说。”他正色道。 赵君屹眉目往殿外瞥过一眼,见着藏在暗处的暗卫,放宽心后,郑重道:“陛下,朝中有人想要暗杀公主。” 晟帝大惊,眉头紧皱,起身从身后的墙上拔出长剑:“那人是谁,孤现在就去杀了他。” 小皇帝不是什么莽撞之人,往日杀人从不亲自动手,若当真想要亲手杀一个人,即便只有一对獠牙也要绞死他。 赵君屹起身,握住他手的剑:“我和你阿姊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以需要陛下配合,暂且莫要让旁人知晓她的身份。” 晟帝眼尾越发殷红,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孤明白,兄长,你心思缜密,朝中上上下下均在你的掌控之中,想要查出谁有祸心倒也不难。” “只是阿姊现在不能受一丁点伤。” “在大成国,孤是君,谁敢动阿姊,就是动孤!” 赵君屹微眯着眼睛回:“陛下放心,她现在很安全。” 晟帝松下手中的剑,眸色深沉:“明日开始兄长把朝中奏折都送给到孤的房里,今后孤要一一查看。” 小皇帝性子偏执,平常又有这位兄长和姑姑的照顾,鲜少管理朝政,每日游手好闲,只知玩乐。 这也使得前世他遭到奸人所害早逝。 如今,他的阿姊回来了,他不能再像以前无所事事,他知道,只要他坐稳皇位,他的阿姊就没人能动。 “她现在在哪户人家?这些年可过得好?”晟帝朝赵君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可吃得饱?穿得暖?” 赵君屹接过他手中的剑,放回原处:“当年陆先生将她交给了瞿家夫人,这些年,瞿老爷一直视她如己出。” 晟帝瞳孔一睁,激动不已,眉眼展笑:“是她,真的是她,瞿家小姐!当初在猎场,孤一眼就认出了她!” 或许这就是血亲,二人从小一同在娘亲的肚子里长大,早就有了割舍不掉的缘分。 “瞿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不仅是大成国的首富,也是在这方圆四国里出海最多的商户,阿姊在瞿家,日子应该也还算是富裕。” 晟帝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道:“三年前,孤将她赐婚给宣国公府宁家,宁家近来荒唐事不少,也不知阿姊如何。” 赵君屹微侧过眸,没有直面他的问题。 第158章 这一世,宁家虽死的死,惨的惨,瞿绾眉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前世....... 他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晟帝知道,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张圣旨,让自己的亲姐姐嫁入魔窟,不得善终。 他会如何? 会杀了宁家阖府上下? 又或者,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赵君屹当即道:“你阿姊知道你这些年非常想念她,想要与你见一面。” 晟帝高兴不已,转身给赵君屹添茶:“正好,过几日孤寿宴,一并将宁家也请上府。” 他对宁彦的琐事并不感兴趣,但是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今日赵君屹未开口,他也猜到瞿绾眉在宁家的处境。 商贾之女,高嫁宣国公府,丈夫想要娶平妻。 他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早已晃过一丝阴狠,容嫔死得太早。 当初宁彦想要娶平妻,容嫔没少在他耳边吹风,想着不过是纳个妾,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可不一样,那人是他阿姊,娶平妻娶到他阿姊头上,那是找死。 茶水端到赵君屹跟前,水波微荡。 赵君屹接过茶:“谢太妃,近来可来看你?” 晟帝笑道:“谢娘娘每隔三日都会来看孤,这不又给孤送来了亲手缝制的毯子。” 说罢,朝赵君屹身后的毯子指去。 赵君屹回头看过一眼,没有再问。 晟帝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去阿姊相认的欣喜,丢下赵君屹后,急匆匆去后殿拿出两件衣裳。 “兄长,你说到时候孤穿哪件好?是这件黄玉长袍还是这件白蓝玉袍,你与阿姊相熟,定知道她的喜好。” 赵君屹抬头看去,温和笑:“你喜欢的,她都喜欢。” 晟帝最后选了白蓝玉袍,这件素雅,也不想在自己的姐姐跟前有君臣之别。 除了衣裳,晟帝又从自己最心爱的物件中挑出一大盒子,递给赵君屹:“这些你得空给阿姊送去,孤知道她不缺银子,但是这些她一定喜欢。” 说罢,又立马拿出一叠地契:“你给阿姊也选一选,孤好早些做准备将公主府建好。” 当初长公主的府邸一建就是一年。 以这次晟帝重视的程度来看,最快也要大半年。 他得要在阿姊回来时就住上新的宫殿。 赵君屹十分有耐心地听着晟帝的交代,这晚这个小皇帝怕是要一夜无眠。 他特地派人守在宫门口,生怕这位小皇帝实在是按耐不住,半夜就去宁府。 不过好在小皇帝知分寸,只是连夜给宁家送出请帖。 原本晟帝的寿宴是和瞿绾眉同一天,也是数月前,不过因为当时成州水患,他特地将时间延后。 定在这个月,也就是五天后。 长公主当初急着让瞿绾眉修改花色的衣裳,就是打算在此宴中穿。 原本是家宴,晟帝并未邀请其他大臣,除了宫中嫔妃,就只有成勇侯府、谢家和长公主一家。 此次邀请宁家,可算是天大的皇恩。 当夜,宁老夫人收到晟帝送来的请帖,又惊又喜。 宁家一连办了两次丧事,宁海彤还是在晟帝跟前死得不明不白。 宁家长辈都人心惶惶,以为是宁家人得罪了陛下。 如今收到晟帝的请帖,宁老夫人原本满是愁容的脸,立马又神采奕奕起来。 她还不知道,这种叫做回光返照。 “去,快去小周氏,让她准备好进宫事宜。”宁老夫人从床榻上下来,险些没站稳脚。 “真是老天保佑我们宁家,此次进宫后,陛下若是又能看中府中哪位小姐,说不定还能再出位娘娘。” 第159章 她一门心思都在攀龙附凤上。 除此之外她还唤来宁崇远。 宁崇远是家中庶子,排行老三,母亲早逝,一直以来都是养在老夫人门下。 他只比宁彦小上一岁,两年前也已成婚,娶的是谢家长房庶女。 谢家长房出了一位谢太妃,谢氏虽说是庶女,但也算是出身高门贵府。 这两小夫妻平日里鲜少参与宁家的糟心事,一门心思只想分家,早日分府。 前世他们和瞿绾眉走动不多,后来章氏坐上主母位置,他们上赶着巴结,也是一窝胆小如鼠自私自利之人。 眼下宁老爷前往燕州,小周氏管家,他们二人蠢蠢欲动,只想着多分一些钱银早些出府。 可是现在宁府还能有多少钱银,每日能够让他们吃口饭也是不错。 这几日宁老夫人卖掉好几个陪嫁来的庄子,才勉强够他们明面上的花销。 如今宁家的全府要进宫,自然不能含糊,绫罗绸缎都是要有的,不可让人看笑话。 瞿绾眉现在心硬如石,宁老夫人自知一时求不动,就把主意打到谢氏身上。 谢氏身为谢家庶女,到底还是有些银钱。 谢家别看长房嫡子只是三品大员,但谢家老爷去世之前可是当朝丞相,女儿更是贵妃。 风光无限,即便同宁家一样现在不如从前,但也比宁家空有个一品国公府爵位要好上许多。 “崇远,方才我收到宫里的请帖,陛下想要请我们宁府上下去参加五天后的宫宴。” 宁崇远一听,低下头,难为情。 平时宁家嫡庶有别,像这种大场合,除了宁大少爷和宁二少爷之外,他们鲜少出头。 宁老夫人眯着三角眼笑:“你大哥过世已经有些时日,现在宁家的男丁也就你和彦儿有几分出息,这次我和你母亲商量过,让你和彦儿带着女眷一同前去。” 宁崇远大喜:“那六弟?” 宁老夫人脸上顿时满是不悦:“那小子疯得厉害,当然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六公子宁江元自从章氏进门时闹过后,这些时日听着瞿绾眉的老老实实待在院子中,鲜少露面。 旁人只以为他是更疯了。 其实是瞿绾眉偷偷派了大夫以及武艺极高的师傅,给他治病,教他武艺。 宁家人虽说都不是东西,但是瞿绾眉还是分得清楚,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无论是好与不好,她都会双倍还回去。 宁崇远放下心来,他自知自己是庶子,比不上宁彦,但事事都喜欢和宁江元争一争。 他就不信自己比不过一个疯子。 宁老夫人见到他们夫妻二人面上带笑,随即进入正题道:“此次进宫我们宣国公府可寒酸不得,不如就将进宫事宜都交给你们二位。” 宁崇远身旁的谢氏愣在原地。 她的夫君宁崇远倒是没想那么多,当即答应下来:“是,老祖宗,此事就交给我们夫妻二人。” 谢氏在一旁脸色发青。 宁老夫人满脸笑容:“还是崇远你懂事,去吧,把此事办妥后,我定会在你父亲跟前多美言几句,也让你们夫妻能够早日分家。” 宁崇远高兴不已,跪地行礼道:“多谢老祖宗。” 宁老夫人怕他们又生变故,以身子疲乏为由,让他们早日退下。 宁崇远兴高采烈地拉着谢氏离开宁老夫人院子。 两人走了一半,谢氏不悦地甩开他的手:“好你个江崇远,你们这一大家子是把主意打到我嫁妆上来!” 第160章 宁崇远笑着安抚她道:“这次进宫对你我都是好处,顶多花些银子制备一些行头,无关紧要。” 谢氏不悦:“什么无关紧要?花的不是你家的银子,你不心疼!不行,你现在去跟老祖宗说,让她将此事交给二嫂,二嫂瞿家有的是银子,让她花个几千两也不为过。” 宁崇远拉着她,小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乱说,现在你也不瞅瞅,二嫂跟新上位的小周氏一条心,府里谁还敢拿捏她!” “现在连二哥都拿她没法子。” 谢氏不管这些:“你们不敢,那我去,我就不信她当真一两银子都不出。” 宁崇远紧紧拽着她:“现在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话落,用力将她往自个院子拖。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醉酒的宁彦。 他从摄政王的鸿门宴中离开后,自个去了酒肆,一连喝了十多壶,现在醉得像个莽汉。 谢氏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朝他大喊道:“二哥,你别光顾着喝酒啊,多去哄哄二嫂,别让她进府后一毛不拔!” “同是宁家的儿媳,凭什么她就能独善其身,让我们这些人掏银子!” 宁崇远一家还没分家,这三年来他们的花销也是瞿绾眉拨的。 如今这般说,也是端起碗骂娘。 宁彦一改往日在他们跟前温厚的模样,抬起一双凶狠的眼睛瞪着谢氏:“你方才说什么?” 谢氏被他的眼神镇住,一旁的宁崇远也拽着她,示意她少说话。 许是越拽,她就越气,双手握紧,扬着尖尖下巴刻薄道:“二哥,弟妹方才可没有一句话说错,她是二嫂,她瞿家有钱,凭什么不能给我们花!” “是你没用,是你拿捏不住她!” 最后一句话,可是彻底激怒了宁彦,他大步上前,提起手中酒壶重重朝谢氏砸去:“滚!” 谢氏的头被砸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她捂着头大声尖叫起来:“打人了!打人了!我要回娘家!告诉我爹!” 她话落,不顾江崇远的阻拦,直冲冲朝外奔去。 江崇远追上前去,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宁彦。 “二哥,对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宁彦现在醉得厉害,白天受了赵君屹的气,现在又受庶弟的气,上去挥了宁崇远一拳。 宁崇远躲得快,大步离开。 宁彦身子没站稳,往前一倒,摔进了前方一滩臭淤泥里,而后醉的不省人事。 闭眼的时候还在喃喃自语:“不,她是我的夫人!谁也不能把她抢走!不能!” “赵君屹.......你妄想......” 满脸鲜血跑出去的谢氏没有当真去娘家。 他们谢家十分注重嫡庶,即便谢贵妃是庶出,也没改变堂侄谢大老爷对嫡庶的看法。 谢氏的娘只是不过是个良妾,连贵妾都不是,嫁进宁府,想要回娘家,可是难上加难。 大哭过后,乖乖跟着宁崇远回院,虽说是未再说什么,心底却记上一笔。 这场笑话在翌日清晨传到瞿绾眉的耳朵里。 她还听人说,宁彦在淤泥里泡了一夜,还是今天早上小厮小便时才发现他。 玉瑶笑得合不拢嘴:“报应,真是报应。” 瞿绾眉坐在椅榻旁,轻轻抚过虎头鞋面上的绣花,与其看到宁彦吃瘪,她现在更期盼和自己的弟弟相见。 “小姐。”玉瑶走来唤道。 “到时候婢子和丹烟也能随您一同进宫?” 瞿绾眉点了点头:“当然能,日后你们都跟着我。” 玉瑶高兴不已。 瞿绾眉今日还有邀约,没有耽搁太久,早早换上衣服梳妆好,准备动身。 这些时日一直有京中夫人宴请她。 她每次都会去,这次也不例外。 今日宴请她的人是谢家长房大夫人冯氏,也就是谢言芳那狠毒大伯的夫人。 冯氏一向自恃清高,瞧不上瞿绾眉这样出身的人家。 这次宴请完全是想要瞧一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同时想拉拢柳秉文。 柳秉文现在是摄政王跟前的红人,她准备将府里那几个不受宠的庶女选一个嫁给她。 好结一门亲,巴结摄政王。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位想要结亲的新贵,其实就是他们百般折磨后赶出谢府的侄女。 第161章 谢家府邸在城中西南侧,过去是由两个宅府相连而成,右侧是谢家长房,左侧是谢家二房,也就是谢言芳的父亲。 当初谢老太爷在世时十分喜爱这位才华横溢的二孙子,即便他是庶子,待他也和旁人不同。 谢二老爷也十分争气,连中三元,明明前途无量,却遭到谢家长房的嫉妒和迫害,家破人亡,重病缠身,只得带着女儿苟活在那条小巷子里。 谢二老爷被赶出府后,长房将两座宅邸全部吞并,成为京城府邸最大的高门之一。 瞿绾眉来之前特地去柳府接上谢言芳。 她离家多年,此次还是头一次上府。 马车里,谢言芳亦如往常一样镇定,这几个月来,她已经彻彻底底成了柳秉文。 瞿绾眉从怀中拿出今天早上清如给她的糖莲子,缓缓放在她手心。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柳秉文,但瞿绾眉知道,过往的仇恨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谢家于谢言芳,就如同宁家和她。 糖莲子很甜,谢言芳握在手心,良久后,放进嘴里,再看向马车外时眸光闪着微波。 长期隐忍的恨意终归有了发泄之日。 马车停在谢家门口时,正门外停有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金玲,华丽雅致。 丹烟抬头一看,在瞿绾眉耳边小声道:“谢府来了贵客。” 谢言芳走到她们身侧,颦眉看向谢家匾额:“宫里来客人,定是谢太妃。” 瞿绾眉神色一凝,眸中带着笑意,她本想找机会见一见这位和她母妃交好的谢太妃。 没曾想,她竟自己来了。 也免得她费尽心思再跑一趟。 谢府素来有书香世家之称,相传祖辈中就出过三位状元,后人也沿袭前人的风骨,焚香,暖书,走进院内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鹅梨香。 香中含着丝丝淡雅的沉檀,稳重清雅。 瞿绾眉跟着一群女使穿过一片竹林,前往谢夫人待客的雅庭院。 谢家和宁家的门风截然不同。 女使们均着兰衣,弯着腰垂着下脸,面色冷漠,一举一动都恪守本份,未有半步逾越。 一看就知道此府极为讲究礼数,且家教甚严。 瞿绾眉越往里走,越感觉胸口发闷,如果说宁家是个杀人魔窟,那谢家就是一座无情的冰窟。 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谢言芳感觉到她的不适,扬起唇角笑:“再厉害的野兽,也有落入老虎钳的时候,莫怕。” 瞿绾眉缓和了许多,侧头看向她,也跟着笑:“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有些冷罢了。” 谢言芳背负着双手,微抬着下巴,冷冷地看着前方,唇角继续扬着:“日后,你再来,我往这里放一把火,给你取取暖。” 她身姿凛凛,说此话之时,挺直的背脊就像身旁挺直的柏松。 一双眼睛看的不是前方一寸后宅,而是天地之外。 瞿绾眉看愣了许久,她见过很多女子,有为丈夫之爱而癫狂,有为嫉妒而不择手段,有因为命运不公而抑郁而终,有唯唯诺诺守着大宅一辈子孤苦。 但像谢言芳这样的女子。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女子的温柔细腻,男子的刚毅果敢,她都有。 有的时候她在想,到底是她让谢言芳去做柳秉文。 还是她本身就是柳秉文。 瞿绾眉微微回神看向前方,跟着笑道:“好,我等着。” 谢言芳笑着,往前多跨出几步,特地比她隔开三人以上的距离。 第162章 她们二人虽名义上是表兄妹,但在家规森严的谢家,依旧是男女有别。 与她疏远,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 瞿绾眉都懂,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谢夫人冯氏的雅庭院。 还未等她跨进院门,便听到院里头传来一阵阵笑声。 “姑母,那后来呢?那位宫女如何了?” “那位宫女啊,自然被先帝罚跪后,赶出宫中。” “只是赶出去啊,像这样裹着淤泥的顽石,妄想做一朵冒头的青莲,就该连根斩断。” 谢二小姐捏着帕子,捂着唇,低顺着眉,笑得腼腆。 坐在她身侧的谢太妃戴着一顶白玉象牙莲花冠,笑得两鬓的步摇,荡得飞扬。 瞿绾眉站在门口的时候,略有些诧异。 谢家的女子向来是知书达理,别说步摇乱坠,就连笑时也要捏帕掩面。 谢太妃能从庶女走到贵妃的位置,果然是有不同之处。 她笑声虽大,却不刺耳,反而带着一股不拘小节的爽朗:“你呀你,这就不知道了,先帝那是宅心仁厚。” 她话音刚落,女使上前道:“夫人,太妃,瞿家小姐,和柳家表哥来了。” 一旁静静喝着茶的谢夫人冯氏听后,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嗯,去把他们请进来。” 她低沉着脸,并无宴请客人的热情。 “是,夫人。” 女使转身来到瞿绾眉跟前,将她们二人领到宴中,谢言芳在右手第三个位置,瞿绾眉却在最末的位置。 瞧着宴请是高看她,实则是特地寻一个机会要贬一贬她。 方才她进门时,谢二小姐那番话是故意说给瞿绾眉听。 暗讽她商贾之女,妄想借着国公府夫人的身份结交世家夫人,提高自己的身份。 瞿绾眉不动神色,佯装没听见,给众人行礼后,安然地坐下入宴。 行为举止,一众谢家人都挑不出毛病。 谢二小姐瞧着,还想要多说几句。 不过被冯氏拦下,今日谢太妃前来,她不想让太妃看自己女儿的笑话。 “香玉。”她轻声唤住谢二小姐,让人给谢太妃再奉茶。 谢太妃的目光一直在瞿绾眉身上,良久后开口问:“你就是去瞿夫人的独女?” 瞿绾眉起身作揖回:“回娘娘的话,正是。” 谢太妃眉眼含笑:“你娘与我也算是旧相识,只是她命苦,嫁得不好,又早逝。” 瞿绾眉眸光一骤。 他们瞿家虽然是商户,但是早些年根基一直都在,她爹爹虽然在刚及冠时羽翼不丰,但仅仅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接手瞿家,并且将家业扩大十倍。 她娘嫁给她爹之后,往日的洗脸水都是用的羊乳,虽说后来因病早逝,也不算嫁得不好。 看来谢太妃这话中言中有意。 谢太妃瞧不上瞿家,看来赵君屹的话有误,如果说谢太妃当真和她母妃情谊深厚,又怎会对她母后如此信任的瞿家有意。 只怕是面和心不和。 谢太妃许是知道自己失言,突然一笑,掩过刚才的话,继续道:“听闻宁二夫人刺绣的手艺极好,过几日是陛下的寿宴,可否也替我缝制一件衣裙?” 一件衣裙即便最简单的刺绣也需要数月,现在离寿宴只有几日。 突如其来的试探,看来她心中不喜的不仅仅是瞿家,还有她娘。 跟长公主对她的态度相比,瞿绾眉已经十分确定,谢太妃并非她母妃之友。 “娘娘能看上臣妇的手艺,是臣妇是幸。”瞿绾眉宛宛笑着,“待臣妇将长公主的衣裳缝制好,立马就替娘娘绣新衣。” 第163章 一旁的谢二小姐听着,眉头一皱,准备开口训斥,但是却被冯氏拦下。 谢太妃再厉害又如何,再怎么都比不上长公主。 她若是敢此刻出言训斥,就是对长公主不敬,难不成要她丢下长公主的衣裳不管,先给她绣新衣。 谢太妃和冯氏老成,一听就知道其中的寓意。 只有谢香玉这个莽撞的才会以为在谢府就能随意拿捏这个小小商贾之女。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日后有机会,我再来寻你。”谢太妃温言笑着,看似丝毫不被瞿绾眉的话所影响,实则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已经许久没有人能让她受此之气。 小小插曲之后,宴席继续。 冯氏从头到尾都在与谢太妃和谢言芳交谈,将瞿绾眉忽视到九霄云外。 瞿绾眉倒也乐得自在,不用她周旋,独自品着手中茶。 今日冯氏的目的除了是打量瞿绾眉之外,还有就是想要将自己的庶女嫁给柳秉文。 正巧谢太妃也在,若是能谈成,就让她去晟帝跟前求一道圣旨。 瞿绾眉有茶在手,有戏可看,不愁没乐子。 谢家长房的庶女和谢言芳同岁,模样却截然不同,身子矮小,脸颊瘦弱,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府里的女使。 冯氏求这段婚,也不知道是瞧不起柳家,还是太过高看自己的庶女。 柳家虽说和瞿家一样都有走商,但是祖上也出过三品大员,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 现在不仅有门楣,还有数不尽的家财,柳秉文又是独子,若是他再高中状元,日后可算是前途无量。 冯氏瞧不上柳家,又想要巴结柳家,就将府中最不受宠的瘦弱的庶女强行许配给他,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她笑着朝谢言芳问:“柳公子家中可有妻儿?” 谢言芳回:“回夫人的话,秉文还未成亲。” 冯氏继续笑:“数日前我去落安寺,想要给女儿求个好姻缘,谁知求了一个上上签,长老说,我女儿的缘分啊,就在这满院的柳枝上,我这一想不就是柳家吗?” 她将话挑明,正准备将那位小庶女唤到跟前来。 谢言芳自然不给她这个机会,起身道:“多谢夫人抬爱,秉文也正有此意。” 她起身走到谢二小姐谢香玉的身旁,朝冯氏和谢太妃行大礼,作揖道:“秉文在数日前有幸见过二小姐一面,并对她情根深种,今日夫人说小姐与柳家有缘,不如赐婚二小姐和秉文,也算是一段天赐良缘。” 瞿绾眉远远地听到此话,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嘴角偷偷扬着。 还是谢言芳有办法。 这一番话下来,惊得谢太妃,冯氏和谢香玉瞠目结舌。 谢香玉一直以来可是想着要进宫为后,哪会嫁给一个连名份都没有的书生。 她当即不顾礼仪,指着谢言芳呵斥道:“你,你,这个狂徒!我什么时候见过你胡说八道!” 她们数日前的确没见过,不过从小就相识。 谢香玉大榭言芳一岁,当初长房和二房还未分府时,她们在府中时常见面,不过谢香玉仗着自己的长房嫡出,没有欺压这位二房之女。 谢家大老爷素来迂腐,对大儿子十分宠爱,却对二女儿不管不顾,他常说只有男子才能支撑起家业,而女子是一碗泼出去的酒,即便能在门前回甘,到底还是别人家的。 而谢言芳的爹却不同,即便只有一个女儿,也视如珍宝,从小就教她识书认字。 如此不同,让谢香玉越发厌恶谢言芳。 当初她才六岁,谢香玉便拿着烧红的铁块烫向她的脸颊。 害她从小只能戴着斗笠过活。 谢香玉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她瞧不起的堂妹,现在正当着众人的面,不惜污蔑她的清白来求娶她。 一句数日前见过一面,情有独钟。 传出去,就是二人情投意合,早就芳心暗许。 谢言芳继续添油加醋:“二小姐那日人多你一定是忘了,可我还记得。”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小帕子,缓缓道:“燕山赏花,你不小心失足落水,是我将你从河里救出,你还不小心遗落了手帕在我怀中。” 那手帕上有着谢香玉亲自绣的荷花,还有她的小字,平常若不是什么亲近之人,定是见不到此物。 谢言芳来之前并不是毫无准备,数日前谢香玉的确是落水过,不过当时有好几位会水的贴身嬷嬷在一旁。 她恰巧在场,特地跟着跳进水里演了一场戏。在救起谢香玉后,偷拿了这块手帕。 如今有此物在,传出去,谁还敢娶这位谢二小姐。 谢香玉错愕不已,上前夺过帕子,仔细看了几遍:“不可能,这不是我的帕子。” 谢言芳弯腰拘礼道:“二小姐,你若是不喜秉文,那秉文绝不强求,今日就将此帕送回,以后再也不来谢府。” 谢香玉怒不可遏,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看着谢言芳,急得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冯氏一脸不悦地唤住她:“香玉。” 谢香玉回头,满脸委屈:“母亲,女儿当真从未与他见过,也不知这帕子为何在他手上。” 冯氏沉着脸,当然知道这位柳公子来者不善,这真是搬石头来砸自个的脚。 她准备随意寻个借口将她打发走,再将此消息埋在谢家院子里,也算是保住女儿清白。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谢言芳又继续道:“只是那日在秉文救下二小姐时,四周有不少人瞧见,怕是污了二小姐的名讳,秉文自知有罪,只愿求娶二小姐,来护她清白。” 第164章 “你?!”谢香玉小脸儿通红,原本还捏着帕子憋着气,这会儿帕子一甩,险些冲过去指着她大骂。 什么京中贵女,世家小姐,没把冯氏身上的风范学上半分,竟和小妾养出来的女儿一般无二。 谢香玉丑态丢尽,冯氏立马派女使将她拽到后屏。 她坐在屏风后,捏着帕子一个劲的哭。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刚被休弃的怨妇。 冯氏眉头紧锁,朝谢太妃投出求助的眼神。 谢太妃杏眸一挑,挑眉朝谢言芳看去,深深打量过她后,笑:“柳家公子的确是一表人才,如今你又得赵王的赏识,前途无量。与我们家玉儿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说垂下眼眸,修长的指甲夹起一个小小果子,笑容依旧:“柳公子还有数日科考,不如选个吉时,待高中之后再来求娶玉儿,也好双喜临门。” 谢太妃不愧是从谢家一路爬上贵妃的女儿,仅仅是一句话,将谢言芳方才的话都堵了回去。 谢言芳也不恼,依旧像方才一样,从容行礼:“是,太妃娘娘。” 谢太妃笑着让她起身,还命四周的女使,给她奉上好酒。 那模样,旁人并不知的,还当真以为她属意这位柳公子做谢家的乘龙快婿。 仔细听来,其实她是在告诫谢言芳,想要娶谢家嫡小姐,就得带着功名利禄来。 冯氏坐在一旁一句话也未说,算是默认谢太妃的话。 瞿绾眉在远处握着手中茶盏,眸光深沉,谢太妃如此运筹帷幄的模样,好似已经笃定柳秉文一定不会高中状元。 看来她的手伸得比赵君屹想象中的还要远。 谢言芳去成州助赵君屹治水,才华是有目共睹,眼下参加会试者,能与她一争高下者少之又少。 谢太妃如此确信她不能高中,定是早就买通了主持会试的礼部。 她想要断了谢言芳最后殿试面圣的机会。 瞿绾眉瞬间也明白,难怪前世像宁彦这样的废物也能高中,看来他没把自己她的嫁妆白花。 谢太妃举起酒杯,继续言笑晏晏,让女使又给谢言芳添了几杯酒。 仿佛早就将刚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 瞿绾眉喝过茶,刚方才手中杯盏,一道墨青色身影大步从她跟前走过,直冲冲来到谢太妃跟前行礼:“姑姑安,侄儿来晚了。” 谢太妃见着来人,笑得温和:“垣泽,你回来,来,这是姑姑给你从宫里带来的糕点。” 话落,一排宫女齐刷刷提着食盒上前。 屏风后的谢香玉抬眸看了一眼,眼睛红红死咬着帕子。 不仅谢大老爷偏心,就连谢太妃也偏心,他们独爱这个谢家大公子。 宫里带来的糕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偏偏都装在盒子里,等着谢垣泽回府才拿出。 瞿绾眉瞧着,唇角轻轻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今日的宴席,吃得不多,但是很饱。 随着谢垣泽的到来,原本是宴请柳秉文和瞿绾眉的宴席,变成了谢家家宴。 谢言芳见状,不想让瞿绾眉在这里备受冷待,特地装醉,端着酒杯上前要去给谢垣泽敬酒。 谢垣泽哪瞧得上她,沉着脸,只差派人将她赶走出府。 冯氏出面,朝方才那小庶女使了眼色:“还不快带柳公子下去。” 小庶女畏畏缩缩正要起身。 瞿绾眉上前,抢先行礼道:“夫人,娘娘,大人,表哥与我一道前来,不如就让我一道又将他送回府上。” 第165章 冯氏面色不悦,她本想借着谢太妃给柳秉文灌酒的机会,来撮合她和那位小庶女。 也省得再把她的二女儿给拖累进去。 谁知,半路出来个瞿绾眉。 她刚要开口,谢垣泽十分不耐烦:“喝醉了,就快些带出府,莫要在太妃娘娘跟前失礼。” “是,大人。”瞿绾眉赶紧应道,转身朝玉瑶和丹烟使了眼色。 玉瑶和丹烟一同上前扶着谢言芳朝院外走去。 冯氏高喝了一句:“送客!” 女使们紧随其后,直至将他们送出谢府。 二人坐上马车,谢言芳一改方才醉酒模样,端坐好身子,朝瞿绾眉道:“绾眉,日后像谢家这种宴请,不来也罢。” 瞿绾眉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今日也不算是白来。” 谢言芳接过帕子,疑惑问:“哦?你在宴中可有发现?” 瞿绾眉轻点头:“有是有,不过得派人先去查一查。” 谢言芳应道:“也好,谢家一向眼睛长在头顶,委屈你了,绾眉。” 瞿绾眉摇了摇头,和宁家所受相比,这点冷言冷语算不得委屈。 马车缓缓开动。 车子发出咯噔咯噔声响。 谢言芳发觉不对,朝瞿绾眉凝神,示意她小心。 瞿绾眉缓缓起身,挪到谢言芳身侧。 今日她出门乘坐的是一辆可以乘坐四人的三驾銮车。 马车三侧均是坐凳,凳子下为中空,平日里可放茶具和被褥。 眼下那咯噔咯噔声正是从凳子底下传来。 底下有人。 瞿绾眉和谢言芳对视一眼,转身准备朝马车外的丹烟传话。 谁知道,刚要开口,坐凳底下的人,掀开坐垫,露出头来:“阿姊,是我。” 瞿绾眉大惊。 她的弟弟,大成国最尊贵的帝王,此时正穿着一身白衣,歪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看着他。 他桃花眼弯弯,清澈的眼眸亮晶晶。 “陛下?”谢言芳和瞿绾眉异口同声叹出口。 晟帝这才发现,与阿姊同坐一辆马车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 他警觉地从凳子里头爬出来,将瞿绾眉拉到自己身侧:“你是何人?!” 瞿绾眉还没弄清楚他是从何来的,便被他护在身后质问。 谢言芳赶忙行礼道:“回陛下的话,在下柳家之子柳秉文。” 晟帝这才想起是谁:“哦,你是阿姊的表哥,罢了,起身吧。” 他话音一落,语气又冷起来:“今日孤来此,莫要传出去,不然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谢言芳低头作揖道:“是,陛下。” 瞿绾眉拦下他:“表哥是自己人,不会乱说。” 晟帝瞥着谢言芳,又看向瞿绾眉,眼神中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 瞿绾眉连忙将他们二人安抚后坐好。 为了不引人瞩目,原本乱做一团的马车迅速安静下来。 “陛下......”瞿绾眉走到晟帝跟前,轻轻唤道,弯下腰想要行礼。 晟帝赶忙将她扶起坐到身侧:“兄长都与我说了,你就是我的阿姊,他想要我别声张,我允他数日后的寿宴再与你相见,可是我整整寻了你十三年,每夜都会梦见你,我怎么可能等得了。” 所以他借着今日去长公主的机会偷偷溜出来,来到早就打听好的谢府,趁着没人潜入她的马车。 为了不走漏消息,他特地连个贴身太监都没带。 晟帝说着,眼尾又红红:“阿姊,委屈你久等,等到今日才来与你相认。” 瞿绾眉看着这位模样和自己母妃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弟弟,心中微动,身子也微微发颤,过往孤苦的她今世能求到将自己放置心上的亲人,已是天大的恩赐。 第166章 她伸手,轻轻抚上那张脸,哽咽道:“这些年,你一个人,也委屈了。”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皇帝,在前世还未及冠就被人谋害。 可见朝中的腥风血雨到底有多惨烈。 他一个人坐在那高高的位置,防着端茶的太监,防着送茶的宫里,午夜梦回还能见到那个砍掉他脚趾的父皇。 他的苦,瞿绾眉一语道破。 晟帝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阿姊,我不委屈,我在宫里很好,有兄长,有姑姑,还有太妃,他们都很照顾我。” 瞿绾眉听到太妃二字,瞳孔明显一冷。 看来这位谢太妃也将她弟弟骗得团团转。 晟帝拉着瞿绾眉的手,越说越激动:“阿姊,等兄长处理妥当后,我就接你回宫,到时候我会让全天下人知道,你是我们大成国的公主。” 瞿绾眉点了点头。 晟帝又道:“你若有事要寻我,可直接去找兄长,他会派人给我传话。” 为了今日与瞿绾眉相见,他早就准备好了很多话,可如今见着本人,一时又不知道从何ongoi说起,一时心急,立马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袱。 包袱摊开里头都是小玩意。 有拨浪鼓,有小糖人,蹴鞠,还有一些蜜饯果子等等。 “我来得及不知道你喜欢,像金银财宝想你瞿家也不缺,就把我幼时喜欢的东西都通通拿来,他们都说双生子喜恶相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瞿绾眉低头看去,那些东西的确都是她幼时所喜。 “他们说的没错。”她笑着接在手中,一一翻看,如视珍宝。 晟帝听后欣喜若狂,脸上满是喜悦,爽朗笑着,不见丝毫戾气,在瞿绾眉跟前他就是个悠哉的少年。 “那好,等过几日,我再送一些过来。”他笑盈盈道。 瞿绾眉拉好包袱准备收好,在底下发现了一枚令牌:“这?” 晟帝见小心思被发现,将令牌拿出:“这个是可随意进出宫中的令牌,一共就两枚,另一枚在兄长那儿。” “今后你要拿着这个令牌都可以随意进出皇宫,无人能拦。” 瞿绾眉接过令牌握在手中,手心微颤:“多谢.......陛下.......” 晟帝眉头一皱,语重心长道:“阿姊,我们虽说出生皇家,却是血亲,不用拘礼,就如平常百姓姐弟一样便可。” “阿姊,我们不是君臣,是家人,永远都是。” 瞿绾眉微怔,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过。 大成国数十年来,能这般对血亲的帝王,怕是只有他一人。 过去为了那冰冷的皇位,谁不是杀父杀子杀女,姐姐妹妹都能当做礼物送出。 长公主就是因为这样被自己的父亲送给赵家,堂堂一国公主和众多妾室争宠。 好在瞿绾眉那个狠毒的爹对这个帮助自己抢夺皇位的姐姐有几分怜悯,替她扳倒赵家,替她建公主府,赐她的儿子为异姓王。 可惜最后亲情还是敌不过利益。 她的鼻子微酸,微低下头,不想让跟前的弟弟看到泪,将手中的包袱又握紧了几分。 日后,她也会护她弟弟坐稳皇位。 晟帝见着瞿绾眉在出神,知道自己的话太过煽情,立马又收住刚才的神色,将目光落到一旁的谢言芳身上,转移话题道:“阿姊,和柳家表哥情义深厚?” 瞿绾眉点头:“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深厚。” 她以为晟帝是问的兄妹之情,谁知他却又道:“阿姊,你莫怕,日后等你回宫,就将柳家表哥一道接进府,做驸马。” “我们二人同为先皇血脉,我有后宫佳丽三千,你有面首三千又何妨?” 这话一出,乖乖站在一旁的谢言芳脸唰得通红。 瞿绾眉扶额冷汗,且先不说谢言芳是女子,就算她是男子,她也总不能真收几个回府。 朝中那些个老夫子,定能编排她个三天三夜。 晟帝又道;“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流言蜚语。” 他说着,桃花眼一眯:“我听到一句,就宰一个,听到一句宰一个,等到都宰光了,就没人敢再说。” 谢言芳听着,以为他说的只是玩笑话。 但瞿绾眉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那都是日后的事了,且先不提,我现在还是宁府的二少夫人。”她岔开话题道。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休了宁彦。 晟帝回归正题:“宁家人是不是待你不好?” “何来的好与不好,只不过是和宁彦他已无夫妻情义。”瞿绾眉未将宁家的所作所为说明,若是太过,晟帝一时受不了,怕是会扰了她的计划。 更会误伤他。 晟帝回答得很果断:“既然无夫妻情义,那便和离,等你进宫,我就当那日赐婚的圣旨作废。” 这时,谢言芳站出来道:“陛下,和离怕是不妥。” 晟帝回头,冷声问:“有何不妥?” 谢言芳回道:“公主与宁家和离,虽能摆脱宁家,但是少不了世人的编排,到时候给公主扣上什么不好的名声,也免得引来一些是非。” “那你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晟帝问。 谢言芳答:“不如就让公主将宁家二公子的罪状公之于众,当众休夫,让世人知道,今日这错的是宁家,是宁彦,而不是公主。” “到时候再有非议,陛下想要动手,旁人也无话可说。毕竟,污蔑公主,也是大罪。” 晟帝一听,觉得非常不错,早前他觉得直接将宁家灭门更为了当,不过听谢言芳这么说,又觉得有意思,当众被妻子所休,这估计比死还难受。 他尔后又问:“只是,我们大成国现在还未有休夫的律例。” 谢言芳继续道:“既是律例,那便可修整,自古女子有七出,男子有三不休。早前也有过‘送妻书’,我们为何不来一个‘送夫书’,为公主定下可休夫的律例。” “一来可以稳固皇权,彰显皇室,二来也能让公主顺利离开宁家。” “陛下,您觉得如何?” 第167章 “送夫书”是瞿绾眉早前跟谢言芳提过,她记在心里,今日见到晟帝正好跟他提起。 晟帝眉一挑:“孤觉得甚好,就这么办!” 他家皇姐休个夫怎么了,只要她说,想要谁的命,他都会送到她手上。 晟帝微眯着桃花眼,笑盈盈地看着谢言芳:“难怪阿姊和兄长赏识你,柳公子果真不一般。” 谢言芳抬手低头作揖:“小人不过是个书生,能为陛下和公主解忧,是小人之幸。” 晟帝手一抬:“有赏。” 他话落,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锭子丢给她:“今日孤出来急,带的东西不多,今日先给你一锭,日后待阿姊如愿休夫,孤给你一座黄金屋。” 黄金屋,晟帝可是说到做到,那可真是书里的黄金屋。 谢言芳俯身行礼:“多谢陛下。”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到柳府。 谢言芳先行下车,留下晟帝和瞿绾眉二人。 没了外人,晟帝的话明显多起来:“阿姊,听兄长说瞿家这些待你如亲生,可是真的?” 瞿绾眉点头:“是的,若是柳家姨母将此事告知于我,我怎么也想到自己并非他们的血亲。” “只是,我娘亲早逝。” 晟帝眼眸转了转:“瞿夫人不顾危险救下阿姊是大功臣,日后我会好好厚待瞿家众人。” 瞿绾眉听到这话心头一暖,前世他们瞿家在晏王继位后被满门抄斩,如今有弟弟在,也算是有了庇护。 借着这个机会,她赶紧提出正事:“陛下,此次主管科考的大人是哪位?” 晟帝愣了一下,问:“阿姊为何会突然问起此事?” 瞿绾眉回道:“我怀疑有人在此刻科考中做出欺君之事。” 晟帝鲜少关心朝政,今日阿姊提起,他自然上心:“既然阿姊这般说,那我一定要小心为好。” 瞿绾眉语重心长道:“科考可是大事,容不得半点作假,关系的可是国家大事,陛下,你一定要小心。” 晟帝十分信任她,沉思片刻后问:“阿姊可有什么好办法?” 瞿绾眉回忆起过去宁彦通过代笔而高中的经过,想了想,道:“离科考还有数日陛下先不要声张,待开考那天,更换试题和主考官。” 晟帝垂眸思量片刻后,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引起大臣不满。” “只要出师有名,就算不满又如何?”瞿绾眉眉眼一弯笑道。 晟帝不傻,立马明白阿姊话中的意思:“那好,我听阿姊的。” 瞿绾眉原本凝重的心再次放下,如果她没猜错,谢太妃和晏王都在主考官中安插了人手。 他们收买礼部,泄露考题,让宁彦有机可乘。 等到殿试的时候,再到晟帝跟前吹耳边风,让他拔得头筹。 一个王爷,一个太妃,将一个帝王耍得团团转,也难怪前世晏王登基才十年大成国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灭国在即。 马车微微晃动,她回过神:“知安.......” 这是她第一次唤弟弟的名字。 晟帝的身子明显一颤,手脚攥紧,先是愣了半晌,又怕应得太慢赶紧道:“嗯!阿姊,你说。” 他话落,甚至挺直背脊,就像是先生跟前听训的学生。 “谢太妃待你可好?”她问。 “谢太妃?”晟帝顿了一下,“她待我还算不错,在宫里,真心待我好的人不多。” 瞿绾眉沉下眸,又道:“我听兄长说,谢太妃过去与母妃是挚友。” 晟帝点头:“没错,当初母妃跃下城楼时,谢太妃也一同跳下,只是她被人接住,保住性命。” 瞿绾眉脸色更沉,人都死了,这人还能赌命装出一副情义深厚的模样,她不敢想象谢太妃的城府有多深。 眼下不是在晟帝跟前提起的好时机。 “阿姊,你为何会突然问起谢太妃?”晟帝笑着问。 瞿绾眉眼眉微展,温和笑道:“今日在谢府正巧见到了谢太妃,我瞧她好像有意将谢家二女儿送进宫.......” 晟帝当即道:“不可能,谢家妄想将谢香玉送进宫,就算谢太妃开口也无用?” 瞿绾眉颇为意外:“为何?” 晟帝眉眼带着笑:“那个女人,蠢钝如猪,毫无乐趣。” 瞿绾眉差点被他的话逗笑。 他继续道:“我纳妃虽说一直都很随意,但是立后,我可格外小心,阿姊,我不傻的。” “一国之后,那些人沾都没别想沾。” 瞿绾眉见着弟弟有主见,没有再继续说。 从谢家到宁府的路并不长,很快马车停下。 丹烟在外唤道:“小姐,国公府已到。” 瞿绾眉抬头:“知安,我到了。” 晟帝十分不舍,今日相遇唐突,话也说得唐突,明明说了很多,但是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阿姊,等我来接你。” 瞿绾眉起身走到马车门口,身子一怔,眼眶微酸,沉默顷刻后,回眸一笑:“好。” 晟帝瞧着,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 好在他知分寸,留在马车内,直到瞿绾眉进府,他才偷偷离开。 宁府内。 宁彦到了夜傍才酒醒。 “二少爷,二少爷。”小厮在外一连唤了好几声。 他迷迷糊糊从床榻上坐起身,按着胀痛的头走到桌旁,倒出一杯茶,一口喝下:“进来。” 小厮连忙推门进来,转身之时还特地将房门关紧。 “二少爷,刚才晏王送来书信,您快瞧瞧。”小厮连忙将手里的信件递给宁彦。 宁彦原本还昏昏沉沉,现在立马清醒,将信接在手中,急忙忙拆开。 只见信里是一张试题。 “这......这是什么?”他大惊。 小厮低着头,小声道:“回少爷的话,这个啊,听说是这次科考的试题。” 宁彦大惊,缓缓张张将信盖住,猛地抬头朝四周看去。 小厮笑道:“二少爷,方才小的已经把四周的人给散去了。” “这个真的是晏王送的试题?”宁彦正色问。 小厮点头:“没错,是晏王亲信所送,还特地嘱咐,不要让二少爷声张。” “他还说,二少爷日后若是能高中,一定要好好照拂他。” 宁晏再次将那张试题拿出来,他摊在桌上,仔仔细细着,良久后,点头道:“没错,没错,这样试题的确像李丞相所写。” “晏王没有必要骗我。” 是啊,晏王的确是没有必要骗他。 这道试题也是真的。 不过骗他的人是瞿绾眉,她从谢府回来后,凭着前世记忆模仿晏王的笔迹写下前世的科考试题,并派人伪装成晏王的人送给宁彦。 第168章 这份试题是真的又如何,科考那天晟帝会换成一份全新试题,由她亲自出题,不会再让任何人插手。 宁彦将试题看了又看,欣喜不已:“真是天要助我!天要助我啊!” 他大笑,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霾。 小厮在他身旁跟着乐呵。 宁彦轻轻抚过试题上的字,笑道:“去,将许成岩唤来!” 许成岩就是梅落的那位假表哥。 宁彦一早就定好的代笔人。 小厮应道:“是,二少爷。” 科考临近,宁彦早早就把许成岩偷偷安排在府中。 没过多久,一位小厮打扮的书生被带到了宁彦跟前:“二少爷。” 宁彦转身看向他:“我这里有一道试题,你帮我写一写,三日之内给我文章。” 许成岩低下头,唯唯诺诺道:“是,二公子。” 宁彦将手中的试题递给他:“记住,此事谁也不能说,不然,到时候诛九族的不仅只是我,还有你。” 许成岩的手剧烈颤抖,连手中的试题几乎无法握住。 宁彦重重握住他的手:“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日后跟着我,都是荣华富贵。” 许成岩哐当一声跪地,将头埋下:“是,二少爷。” 宁彦笑容满脸,仿佛现在他已经是那新科状元,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起来吧,快些回去好好做文章,以你的才华,写出一篇惊世文章应该不是难事。” 话落,拍了拍他的脸,“快去。” 许成岩连忙将试题塞进怀里,小心翼翼起身,转身离开。 宁彦转身朝一旁的小厮使了眼色。 小厮派上两位随从跟上许成岩。 宁彦性子多疑,他不会给许成岩背叛的机会,所以从现在开始,许成岩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如厕都会有人随身跟着。 他没有任何机会逃脱,也没有任何可能将试题的事传出去。 不过,这都没关系。 瞿绾眉一早就猜到此事,此时的许成岩在这之前就已经得到消息。 “留下试题,按宁彦所说写下文章。” 他只要照着这句话做便可。 所以这段时间,他只要按照宁彦所说,老老实实写出文章就行。 宁彦在房中走来走去,笑容难掩。 一高兴,差点把那日赵君屹的挑衅给忘记。 直到,深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等抬头时,正见到赵君屹搂着瞿绾眉。 他们二人亲密地拥在一起,目光鄙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丧家之犬一般。 一场梦下来,他大汗淋漓,立马翻身坐起。 这时,院里的女使如儿进来:“二少爷,您怎么了?” 如儿是宁彦屋里的二等丫鬟,平日里负责守夜和照顾宁彦起居。 宁彦侧头,一双凶悍地双眸冷冷地瞥向如儿。 如儿吓得朝后退了两步:“二.......少.......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宁彦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如儿的手腕用力将她强拽到床榻上。 如儿奋力挣扎道:“二少爷,婢子是如儿啊,您快放开如儿!” 如儿今年还未及笄,被酗酒的爹爹卖进宁府还没几年。 宁彦见她年纪小,从未碰着她。 可是今夜,他被梦中的画面激得醋意大发,满心怒气,现在只想找个人发泄。 而这位如儿正巧有几分眉眼像瞿绾眉。 他住着她的手腕将她死死按在床榻上:“放开你?为什么要放开你?瞿绾眉,你是我的明媒正娶的妻子,取悦夫君是本份!” 宁彦话落,朝如儿吻去。 如儿哪里还敢再挣扎,只得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泪水。 第169章 然而,宁彦的施暴并没有在她老实后停下,吻过之后,死咬住她的唇瓣,活生生地咬出血来。 如儿小小的身子痛得直哆嗦,又开始求饶起来:“二少爷,是如儿啊!少爷!” 宁彦一双通红的眼睛,早已疯魔,一双眼睛只看到瞿绾眉,他突然又收了暴怒,紧紧搂住她:“眉儿,随了我吧,我会对你好,今后我的后宅只有你,你是我宁家的主母,谁也不能对你不敬。” “眉儿,给我吧.......” 他话落,吻过如儿的眉心。 如儿抖得不成样,泪流满面。 这一晚,宁彦房里的灯整整亮了一夜,直到翌日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看到怀里小巧的如儿。 他吓得惊坐起,一脚将如儿踢下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爬上我的床!” 如儿全身都是伤,跪在地上,声音哑得不成样:“二少爷,昨夜是你强求的婢子.......” 宁彦按着自己的头,仔细想了想了,脑海里顿时有了昨夜的画面。 他缓缓张张起身,立马将衣服丢给如儿:“给我滚!记住此事不可让人知晓!尤其是二少奶奶。” 如儿抱着衣服蜷缩着身子,重重朝他磕下头:“是......是......婢子知道。” 她话落,连忙穿好衣服,急匆匆退下,走路的时候,险些没站稳摔倒,吃力地扶着墙,强忍着痛离开了宁彦的院子。 宁彦坐在屋内,拳头重重砸在凌乱的床榻上。 昨日的喜悦再一次一扫而光。 如儿离开宁彦的院子后,一路哭哭啼啼回到自己的屋子。 同屋的女使一眼就瞧出发生了何事。 “如儿,昨夜......二少爷他?!” 如儿连忙捂住她的嘴:“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同屋的女使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傻姑娘,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去告诉二少奶奶吧,让她替你做主。” “不,我不要做妾,我要攒够银子出府回家。”如儿拼命摇头,泪如雨下。 同屋女使安抚她道:“出府之后呢?你再如何嫁人?如儿,二少奶奶是个好人,你求她给你一条生路,她会帮你的。” “当初清如姨娘也与你一般,现在就跟在二少奶奶身边,怎么都比做妾强。” “按照二少爷以前的秉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等到腻了,再将你发卖出去,到时候去的可不是窑子,就是青楼!” 如儿吓得身子猛地一抖,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 这就是宅子里苦命的女人,幼时为父,大时为夫,大富人家的女使,也不过是少年们的玩意,她们从来不奢望什么世间真情,她们只求能好好活着。 她咬了咬,决定去找一找二少奶奶。 春江苑内,如儿还没来,瞿绾眉就已经收到消息。 玉瑶拿着剪刀重重剪掉一些枝丫:“前些日子二少爷口口声声说只喜欢我们家小姐,瞧,这才没多久,又有了新人。” 瞿绾眉在枝丫上洒了洒水:“男人的话最不可信,得空了,你把如儿的卖身契给她,让她早些出府。” 玉瑶回头看向瞿绾眉:“小姐,毁了身子的姑娘出府,怕是难有活路。” 瞿绾眉的手一顿,思索片刻后道:“那就让她去梅落那儿,替我一同打理茶馆。” 她说罢,又继续洒水:“毁了身子又如何,那害人的是宁彦,又不是她,去我的茶馆,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挣上一口饭?不求男人,只要我瞿家不倒,她们便饿不死!” 玉瑶怔怔看着自家小姐良久,后高声应道:“是!小姐!” 瞿绾眉擦了擦手,转身进屋。 丹烟紧随她身后,小声道:“小姐,二少爷他昨日寻许公子进院,怕是已入翁。” 瞿绾眉丢掉手中帕子,眉眼含笑:“好,我看他还能风光几时。” 第170章 三年一次的科考在即,宁府内却都忙着科考前陛下的寿宴。 在他们眼中宁彦高中势在必得,不用太过担忧。 宁老夫人倒是还派人给宁彦送过鸡汤,给他补补身子。 祖孙俩早前因为章莺莺而产生的嫌隙,到现在还未散去,宁老夫人早就将原本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渐渐移到小周氏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这一次,她想要亲自养着。 小周氏还有一个多月才生,眼下最要紧的,当然是借着寿宴将她的孙女推到晟帝跟前。 宁府内草木丛生,偌大的庭院,生出一股糜烂的气息。 斜阳洒在绿叶上,底下的花萎靡在一起,发烂发臭。 女使们一排排快步走在长廊上,奔走在各房各院。 宁府内今日进宫参加晟帝寿宴,从天还未亮便开始准备。 无论是一家人的衣裳,还是出行所坐的轿辇,都需精心准备。 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送给晟帝的贺礼。 宁老夫人早早就派人去求岭南一位姓袁的画师,模仿陆凌霜所画的泼墨山水图,画出一幅一样的画。 她将此画藏在自己屋内,直到出门,才唤人将画轴取出。 “去,将五小姐唤来。”宁老夫人今日一身命妇冠服,早前病弱的身子,一下精神抖擞。 “是,老祖宗。” 女使应声退下,没过多久领来一个模样水灵的小姑娘。 这位是过去宁公爷的外室女,也就才接进府数年,宁老夫人亲自养在身边,原本是给自己找个伴,没想到如今还能派上大用场。 五小姐比宁雨彤要小上三四岁,只差数月才及笄,但身形高挑,瞧着和宁雨彤一般大小。 因为是外室所生,所以从小在府中过得小心翼翼。 没有过人才艺,在宁公爷跟前并不受宠,但是却是个听话的,对宁老夫人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 宁老夫人将手中的画轴递给她:“今日寿宴,你替我将这幅画献给陛下。” 宁五小姐缓缓跪地,高高举起双手接过画:“是,老祖宗。” 宁老夫人见她举止得体,眉眼带笑,嘱咐她道:“孩子,你身份卑微,想要谋出头,就一定要珍惜今日。” “若是能被陛下瞧上,即便进宫做位美人也是好的。” “孙女明白,孙女一定会谨遵老祖宗嘱咐。”宁五小姐举着画,朝她重重叩首。 她的容貌算不上出众,但是却有一双清澈如晨珠的眼睛,再加上那一手就能握住的如柳细腰,绝对不比宫里那些女人差。 宁老夫人常说她是水做的,男人就喜欢她这样一掐就波光粼粼的模样。 宁五小姐握紧画,站起来,眸中也透着野心。 和宁雨彤不同,宁五小姐宁静殊性子沉稳许多,为人处世在后宅和瞿绾眉相差无异。 只不过像她这样的人,若是心思不良,比宁雨彤更难对付。 前世章莺莺进门之前,瞿绾眉对这位知礼懂事的小姑心生好感,特地出言想要撮合她和柳家表哥。 当时柳秉文还未去世,虽说只是个书生,但有家世在,是个难得一见的良婿。 宁老夫人并未同意,瞿绾眉也未再提过。 可是就是因为这不经意提及的一句话,竟让宁静姝怀恨在心。 她瞧不上柳家,觉得柳家也是商户,身份卑贱。 而瞿绾眉提出和柳家联姻,根本不是出于好心,而是瞧不起她外室女的身份,故意用柳家来作贱她。 第171章 为此,对瞿绾眉一直心怀恨意。 瞿绾眉被宁家人关在柴房时,她没少借机发泄私怒。 瞿绾眉也是重生后才知道,原来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一句错话,就惹怒到她。 她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摇头自嘲。 随着的入宫的时间临近,宁家一家人穿戴肃整,纷纷坐上马车前往宫门。 瞿绾眉这次和宁老夫人和小周氏坐同一辆马车。 马车走在路上,四周百姓瞧着纷纷说道:“宣国公府不愧是京城贵府,陛下寿宴竟亲自相邀,日后怕是前途无量啊!” “是啊,虽说前段时日容嫔被废,今日若是又能出现一位宠妃,宁家怕是今非昔比。” “宁家的四小姐不是溺水而亡吗?” “四小姐没了,不是还有五小姐。听闻五小姐才貌双绝,是宁老夫人照着宫妃所养,定不比那四小姐要差。” 宁老夫人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嘴角情不自禁地扬着。 陈嬷嬷替她捏着肩,微抬下巴,好似夸的那个人不是宁静姝,而是她。 瞿绾眉微阖着眸,微说话。 宫妃? 前世宁静姝没有机会,现在更轮不到她。 待到宫门时,宫女和太监们将他们迎进宫。 一行人被带到举办寿宴的昭阳殿。 此时,殿内已歌舞升平,穿着艳红色的胡璇舞姬正摇着铃铛在殿中的打鼓上跳舞。 瞿绾眉跟着一位年长的宫女来到殿内右侧,坐在后方第三排,与钱氏和三弟妹谢氏同坐。 小周氏宁老夫人以及宁崇远坐在二排。 首排则是宁彦和李丞相家的大公子。 宁老夫人特地拉着宁静姝不合礼数地坐到身侧。 钱氏板着脸,朝宁静姝翻白眼:“区区一个外室女,竟拉着坐二排,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宁家没落到连礼数都不知。” 三少夫人谢氏也跟着不悦,脸上的嫉妒挡也挡不住:“老祖宗如今是老糊涂了,过去四妹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女,可这五小姐算什么?一副勾栏式样,和那外室一个德行。” 瞿绾眉静静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随着鼓乐继续。 一位小宫女突然来到瞿绾眉的身侧,趁着没人的时候,将一个小小包袱放在她的怀中。 瞿绾眉疑惑抬眸。 小宫女小声在她耳边道:“王爷说,夫人最怕乏味,所以让奴婢送些西洲蜜饯,给夫人解解闷。” 瞿绾眉将小包袱握在手中,小声回:“多谢姑娘。”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像春日细细微风。 小宫女听着原本还拘谨的脸上露出笑颜,朝她弯腰行礼,匆匆退下。 这位小宫女是晟帝身边的贴身侍女,过去是长公主府的暗卫,后被摄政王安插在晟帝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别看年纪不大,后宫之中,半个宫的大宫女都被唤她一声幻儿姑姑。 瞿绾眉将手中的包袱打开,里头是西洲特地有的甜杏干,个头有半个鸡蛋大小,甜中带酸,不仅能解馋,还有养胃之效。 因为西洲离着京城较远,她也只是跟着父亲走商时吃过几次,觉得好吃,她父亲每月都会让西洲的人送一份来。 只是后来嫁到宁家,她便没让父亲再送。 时隔多年,竟是赵君屹送到她的手上。 她拿一个在手中,轻轻咬了一口,抬头时,目光正迎上对面首排所坐的赵君屹。 他手中端着酒杯,神态沉稳淡漠,深幽的双眸在长长的睫毛轻抬时,透过前方众人直直落到瞿绾眉的身上。 第172章 目光像一团被包裹着的火焰,瞧着内敛克制,但是里头源源不断燃烧着无法抵挡的炙热。 晟帝和宫妃还未前来,四周宾客都在交头接耳。 只有宁彦发现了他的异样,抬头便见到赵君屹的眼神。 宁彦微微侧头朝身后看去,见到同样看向赵君屹的瞿绾眉,手中原本握着的酒杯哐当一声掉下。 一旁的李大公子看到洒满一地的酒,轻笑道:“宁二公子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竟紧张到手中的酒杯都握不稳。” 言语之中尽是嘲讽。 早前宁家二公子逼母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像李大公子这种真正的文人对其极为不耻。 要不是今日是宫宴,他当真会起身甩袖离席,与此等不孝子同席,真是折寿百年。 宁彦手愣在原地,微微一颤,许是因为这些时日闲言碎语听多了,练就一副厚脸皮。 他假装未听到,安然自若地又重新拿出一个酒杯,满上一杯酒一口喝下。 涩酒入喉时,他微皱眉头,冷冷地看着跟前的赵君屹,双手因为愤怒早就青筋暴起。 赵君屹视他如蝼蚁,收回眸光,朝身旁的小宫女幻儿又吩咐几句。 幻儿听着连连点头,端起他桌上一盘荇菜,缓缓走到宁彦身旁,将此菜放在他的桌上。 宁彦看着跟前一盘绿油油的菜,克制住的嫉妒和怒火直冲脑门,眼底发青,脸色堪比一片悠悠青草地。 幻儿笑道:“宁二公子,这个是王爷送来的‘春江碧绿’您尝尝,王爷说此菜入口微苦,回味微酸。” “让您少沾一些醋。” 她将最后一句话咬得极轻,嘲讽意味极浓,将赵君屹的意思传达得入木三分。 宁彦身子一僵,将头埋下,冷着脸,抬起手作揖道:“替我多谢王爷。” 幻儿起身悠悠离开。 身后的宁老夫人见到摄政王赐菜,还以为自己的孙儿得到赏赐,在他身后小声道:“彦儿,既然是王爷所赏,你一定要好好享用,不要辜负王爷的好意。” 宁彦看着盘子里的一片绿,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中瞿绾眉和赵君屹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 然而,仅是半晌,他又立马摇头。 他知道瞿绾眉并非能胡来之人,可是,他怕了,他怕自己守不住她。 宁彦怔怔看着那盘菜,沉默许久,直到晟帝前来,宴席才算是真正开始。 大臣们一同站起身,朝他行礼:“参见陛下,恭贺陛下生辰之喜,愿陛下福寿双全,康宁永乐,千秋万载,与天同寿。” 晟帝今日一身黄玉龙袍,身后跟着一身金色华服的谢太妃和鎏金广袖长裙的长公主。 晟帝今日格外高兴,从进殿开始,眉欢眼笑,神采奕奕。 旁人只以为他是寿辰大喜,其实他只是因为今日又能再见阿姊。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特地将宁家安排在与自己稍近的地方,只要一抬头就能见到瞿绾眉。 “众爱卿平身,今日孤寿宴,大家不必拘礼,开怀畅饮,赏歌!赏舞!”晟帝抬起笑道,随后坐到龙椅上。 谢太妃坐在他的左侧,长公主在右侧。 他未有皇后,也未立贵妃,底下那些嫔妃位份不高,一位宫妃也未带来。 宁老夫人察觉到后,心中窃喜,她觉得是机会。 然而,同样觉得是机会的还有谢家。 谢香玉跟随冯氏和谢大老爷前来,她坐在后侧,捏着帕子满脸娇羞,想要偷看晟帝,又不敢看,脸红扑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即将嫁人的小娘子。 宴席正式开始,舞姬再次挥袖踏舞,宫乐响起,弥音绕梁。 瞿绾眉吃过一块杏干,微抬长睫看向跟前的宁静姝,眉眼微弯。 宫乐再好听,也没有大戏好看。 大臣们一个个恭维着晟帝和谢太妃,大家洗杯捧盏,上前行礼敬酒。 一来二去,宴席过去大半。 宁老夫人终于按耐不住,她站起身朝晟帝行礼道:“陛下,臣妇数月前求得一幅‘雪峰春云图’,在此献给陛下,祝陛下江山盛载,万寿无疆。” 话落,朝宁静姝使了眼色。 宁静姝低着头,捧着那轴画递给晟帝。 晟帝猛地站起身,“雪峰春云图”是他母妃的遗笔。 世间只有一幅,早前被他父皇藏在宫中。 后来他父皇病逝,这幅画也跟着消失不见。 晟帝走到宁静姝跟前,微沉着眸接过画轴,朝宁老夫人问:“此话你是从何寻来?” 宁老夫人如实回:“是岭南一位袁画师所画,传闻他是唯一见过‘雪峰春云图’之人。” 原来不是真迹。 晟帝脸上微微有些失落,不过就算不是真迹也无事,能见到与娘亲相似的画也好。 他小心翼翼打开画轴从里面抽出画,随后一点点将画摊开。 宁老夫人和宁静姝正等着晟帝看到画后一高兴,便垂帘于她。 然而,当画摊开之时,晟帝和一旁谢太妃都露出惊色。 画上并不是什么山水图。 而是一座高高的宫楼。 城楼上画着两位女子远远的身影,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裙,披散着长发。 还有一位穿着海棠红裳戴着金冠。 两位女子一前一后站在宫楼上,瞧不出面容和神色,只见到红衣女子朝蓝衣女子背后伸出一双手。 那模样极似在推人下楼。 晟帝的手微微颤抖着,谁不知道他的母妃常着蓝衣,死前更是。 至于金冠红衣,在宫中当时除了谢贵妃,谁还能穿得如此张扬。 谢太妃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画像,眼神中满是惊讶,同时还隐藏着一丝慌张。 瞿绾眉抬头正色看着,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她,果然有问题。 宁老夫人将那幅山水画藏得紧,今日在进宫的路上丹烟才得以将其调换。 这幅双人图,是她昨夜自个构思后,亲自所画。 她想要试探一下谢太妃,看她到底对她母妃的情义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伸出的一双手,可以看出是在推搡,同时,也可以看做是劝诫。 那日谢太妃在楼顶,到底是在劝她的母妃,还是在推波助澜逼死她的母妃。 仅凭她方才的眼神,就能看破。 故人之死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的眼底浮现出的那抹慌张和心虚,已道出一切。 今日之后,无论是送画之人,还是画中之人,定都难逃一劫。 瞿绾眉这是一石二鸟。 谢太妃敛住方才神色,目光森冷地看向宁老夫人和宁静姝,杀意涌动。 第173章 昭阳殿内,宫乐戛然而止,一片肃静,众大臣纷纷抬眸看着一脸惊色的晟帝。 既然是“雪峰春云图”,晟帝应该高兴才对,怎么神色阴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勃然大怒。 宁老夫人和宁静姝还不知发生何事,正低头等着晟帝的赏赐。 谢太妃身旁的宫女想要开口,被她抬手拦下,她脸上的杀意早就藏到深处,依旧是往日那副宽容大度的笑颜。 晟帝握紧画轴,抬起冰冷的眸扫在宁老夫人的脸上:“这就是你所说的‘雪峰春山图?’” 宁老夫人被他突然的问话,惊得脸一白,赶紧抬手作揖:“回陛下的话,正是。” 晟帝眉眼带怒,提起画轴,当着宁老夫人的面,哗啦一声放下画。 一幅阁楼双人画赫然出现在底下众人跟前。 晟帝的声音冷得刺骨:“宁老夫人,你再瞧瞧,到底是不是?” 宁老夫人看着跟前陌生的画像,当即瞠目结舌,惊恐万分。 尤其是片刻后,她看清画中两位女子的衣裳,脸色瞬间苍白无血。 “这.......这不是臣妇带来的画!” 宁老夫人微颤着声音道。 这下,她得罪的不仅仅是晟帝,还有谢太妃,以及谢香玉。 谢家席位上,谢香玉也一脸鄙夷地瞪着宁静姝,手中握着的帕子明显皱成一团。 宁老夫人重重跪地,朝晟帝磕头:“陛下,臣妇想要呈献给陛下的画当真是‘雪峰春云图’,这幅画臣妇当真不知是从何而来。” 晟帝握紧画轴,猛地朝桌子重重一拍:“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孤跟前弄虚作假!” 宁老夫人抖着身子,咬紧打颤的牙,再次磕头:“陛下,臣妇当真不是有意为之,定是有人故意换了臣妇的画!” 晟帝侧头看着桌上的画,眼睛微微泛红。 画中之人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母妃。 母妃身后的人是谢太妃,二人的行为着实怪异。 他盯着画上的衣裳,以及落笔处的小小印记,眸光偷偷看向底下的瞿绾眉。 上次二人相见时,他见过瞿绾眉的笔触,两者极为相似。 是阿姊,是阿姊所画。 他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瞿绾眉向他提及谢太妃之事,瞬间明了。 阿姊这是在试探谢太妃。 晟帝也隐约察觉到谢太妃方才的异样,既然如此他就顺着阿姊的意思,继续演下去。 他手一挥,朝身旁老太监吩咐道:“宁家程氏,殿前失仪,欺君罔上,按规矩是要流放抄斩。” “但孤念在老国公一心效忠先帝的份上,就饶她一命。” “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来人!替孤,收回宁程氏一品命妇诰封,没收其诰命冠服!此后不可再步入宫中半步!” 宁老夫人猛地抬头,三角眼呆愣地看着晟帝。 她撞破头谋划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得到这一品诰命夫人的殊荣,现在却要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被褫夺。 宁程两家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 “陛下.......”宁老夫人满脸老肉抖成一团,还想要向晟帝求饶。 谢太妃亲自出言打破她:“宁老夫人,陛下开恩饶你一命,你还不快谢恩退下。” 宁老夫人哑然,过往的傲气尽失,佝偻着背,像那街头小巷里的老妇。 不等她起身,两位太监大步上前,一把夺下她头顶的发冠。 她白发散落,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宁彦大步走来,想要朝晟帝求饶,还未开口,宁老夫人和宁静姝已被一群侍卫押出去。 宁老夫人是如何风风光光进宫,现在便是如何落魄地被赶出去宫。 第174章 像两条丧家之犬,被轰出去。 她失魂落魄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宫门,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老祖宗,您没事吧?”陈嬷嬷上前扶着她道。 宁老夫人发丝凌乱,回过神看向一旁蜷缩着身子的宁静姝,大步上前猛地揪住她的头发,怒斥道:“是不是你干的?这幅画从离府开始就未离过你的手!” 宁静姝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个劲地哭:“老祖宗,孙儿从您那里收到画之后,就一直未打开过,也不知道画为何变了!” 宁老夫人捂着胸口,险些摔倒在地:“我一辈子的殊荣,到老了,竟遇到这种事,今后我还有何脸面在京中立足。” “我这辈子都白活了!” 她说着说着,三眼睛里流出泪来。 一连数月,她先是死了女儿,随后又是孙女,现在就连诰命封号也被夺。 难道他们宁家当真要完了? 宁老夫人抬手又一把揪住宁静姝的头发,将她重重按在石板上:“早知如此就不带你这个扫把星进宫!” “回府!” 她说着,一把拽住宁静姝坐上马车。 陈嬷嬷安抚宁老夫人道:“老祖宗,先别急,这次陛下还算是宽容大度,只是夺走诰命,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命丧黄泉。” 宁老夫人全身无力地靠坐在马车里,双眸空洞,仿佛无了气息:“陛下说是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才饶我一命,你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陈嬷嬷摇头。 宁老夫人再次捂住胸口,长叹一口气:“过去我们宁家还能靠着老国公留下的福荫在陛下跟前谋得一次宽赦,如今陛下将这次宽赦给我,那日后宁家再出什么事,陛下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你说是好事,我瞧是大事。” 陈嬷嬷眉头皱起:“老祖宗,您不用太过担心,如今老爷在燕州,宁二少爷又即将科考,府中定不会再有事发生。” 宁老夫人微闭上眼,声音比以前乏困不少,好似进一趟宫又老了几岁:“但愿如此.......” “如果真有事发生,那也是他活该。” 她还记着容嫔的死,对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依旧心存芥蒂。 “老祖宗。”陈嬷嬷小声劝道。 宁老夫人摆摆手:“罢了,我都明白。” “五丫头日后不用再回我院里。” “老祖宗,她可是你一手养大?”陈嬷嬷诧异道。 宁老夫人声音冷下,怒气冲冲地扬起眉:“是我养大的又如何,扫把星一个,留在我身边瞧着晦气,日后我不想再看到她。” 这次向陛下献画,闹出这种事,即便和宁静姝无关,宁老夫人也瞧着碍眼。 陈嬷嬷无奈应道;“是,老祖宗。” 这头灰溜溜地离宫。 那头,宁彦在席中坐立难安。 好在晟帝已无心思再继续听曲看舞,早早地将宴席散去。 宁彦起身,走到瞿绾眉跟前,想要带她一同出宫。 瞿绾眉刚刚起身,那位叫幻儿的姑姑又来了,她笑:“夫人,长公主有请。” 宁彦脸一沉,长公子有请,不就是摄政王有请。 宁彦十分不悦,想要开口拒绝。 谁知,幻儿姑姑又道:“长公主说陛下十分喜欢夫人刺绣的手艺,想请夫人一同去给陛下看看花样。” 这回是陛下有请,宁彦自然不敢阻拦,行礼道:“那就有请姑姑带路。” 幻儿姑姑面带笑容,转身给瞿绾眉引路。 瞿绾眉越过宁彦,跟着幻儿朝昭阳殿内走去。 此时,宾客都退下,就连谢太妃也离宫。 眼下,只有晟帝以及长公主和赵君屹。 第175章 谢太妃早前知道瞿绾眉给长公主缝制过衣裳,今日有她出面,旁人也不会有所怀疑。 瞿绾眉来到殿内。 长公主朝她笑盈盈招手:“瞿小姐,来。” 赵君屹进宫之前已经跟长公主说起过瞿绾眉的身世。 如今见着故人之女,她险些难以自持。 现在殿内都是宫女太监,她强忍着心中喜悦,朝她唤着。 瞿绾眉上前朝他们众人行礼。 “原来姑姑说的手艺非凡之人是宣国公府的宁夫人。”晟帝也装作不知。 赵君屹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三人当真还聊起刺绣。 等半个时辰过去后,晟帝终于寻到机会,将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通通退下。 “阿姊。”晟帝憋的太久,上前和瞿绾眉相认,顺道拿出那幅画,“这幅画?” “这幅画是我亲笔所画。”瞿绾眉坦然认下,语调温和。 晟帝见着自己猜中,笑道:“果然是阿姊。” 长公主起身道:“绾眉,你为何突然会画出此画?” 瞿绾眉耐心向他们解释:“早前宁家四小姐在城郊寻下一位农女,想要这位农女来冒充公主,可她还未将人带进宫,这位农女一家被人杀害。” “我府中的女使在农家发现了谢家大公子爪牙,上次我去谢家,发现谢太妃和谢大公子情义深厚,后来派人去查,得知谢大公子一直在帮谢太妃办事。” “你怀疑是谢太妃要杀公主?”长公主眉目阴沉,实在是不解,“可是,她.......” 瞿绾眉接过话:“我知道,所以我才画出这幅画。” “方才在殿内,我想长公主和陛下都看得清清楚楚,谢太妃看见画的神色不对。” “好似这幅画,真真实实发生过。” 长公主身子一顿,险些没站稳:“所以,当初凌霜并非自己所跳,是谢阮云将她推下宫楼.......” 晟帝难以置信地看着画:“如果是真的,那母妃,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想过,将孤一个人留下.......” 瞿绾眉一怔:“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不管母妃到底是不是自己所跳,她的死,定跟谢太妃脱不了干系。” “不然,她不会急着将我杀害。” “同样是一母所生,为何只杀阿姊,而不杀我?”晟帝疑惑不已,心疼地看向瞿绾眉。 这时,赵君屹站起身:“你若死了,她这太妃怕是也坐不稳。” “她还得仰仗你。” “又或者,等她寻到更合适的傀儡,再将你舍弃。” 晟帝只觉得背后一凉:“这些年,她事事待孤上心,没想到却是另有所谋......” “母妃的死若是真与她有关系,孤定不会放过她。” 长公主和晟帝一样震惊:“当初谢阮玉和霜儿共患难,到底是为何会反目成仇......” “因为先帝?”瞿绾眉问。 长公主摇头:“不可能,谢阮玉和霜儿谁都不爱先帝,又怎会为他反目?” 瞿绾眉沉默着。 她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竟让谢阮玉到现在都还在对她的女儿赶尽杀绝。 长公主上前握住她的手:“绾眉,你放心,如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谁要对你下手,就不会让她得逞,你是先帝的女儿,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待春闺过后,我会和知安昭告天下,你是先皇遗脉,是我们大成国的浔阳公主。” 瞿绾眉能感觉长公主的手在颤抖,在这一刻,她莫名的安心。 如今,她也是有姑姑的人。 她点了点头:“是,姑姑。” 长公主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住:“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就说当初见着你,就觉得你有缘,原来你当真是霜儿的女儿。” 她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 瞿绾眉拿出帕子,轻轻帮她擦拭眼泪。 长公主握着她的手:“等回宫之后,早些和宁彦和离,姑姑再给你另寻一户人家。” 她虽不知道瞿绾眉的前世,但也听说过宁家瞧不起瞿家一事,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侄女继续在宁家待下去。 还未等瞿绾眉回话。 赵君屹轻咳嗽两声,说道:“娘,这事还早,先让绾眉进宫再说。” 长公主没想太多,觉得儿子的话很有道理:“也对,先进宫,以你公主身份,世间好男儿,想要谁,都是赤手可得。” 赵君屹微眯着眸,觉得娘亲这句话十分有道理。 瞿绾眉将画的事情交代好后,和长公主晟帝告别,回到宁府。 宁府内静悄悄的,宁老夫人回府之后将宁静姝赶出自己的院子,府内上下谁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怒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当众被拿掉命妇发冠,在京城妇人中传得人尽皆知。 她不出门,都能听到外头的人是如何编排她。 她越想越气,再一次病倒。 宁彦一心科考,正忙着记下许成岩写下的文章。 等到科考之时,他再将文章一字不漏地默写下来即可。 翌日。 陈嬷嬷去给刚刚搬去后院废宅的宁静姝送饭,却不见她在院中。 随后又去府中上下四处寻找。 可是将府邸翻个,都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来人,你们见到五小姐吗?” 女使丫鬟们纷纷摇头。 陈嬷嬷最后寻到瞿绾眉的院子。 瞿绾眉刚刚准备用午膳,正听到陈嬷嬷在外唤道:“二少奶奶,您可瞧见我们五小姐?” “你是说静姝?”瞿绾眉问。 陈嬷嬷回道:“是的,二少奶奶。” 瞿绾眉摇头:“昨日回府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陈嬷嬷眉头紧皱,脸色越发难看,她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 瞿绾眉放下手中的扇子,起身来到门口。 这时,有女使来传话。 “二少奶奶,方才在西街,有人发现五小姐被人扒光了衣服挂在城楼下。” 陈嬷嬷双腿一晃,惊恐万分:“什么?你说什么?五小姐被扒光了衣服挂在城楼?” 女使明显也是受惊不小:“是啊,陈嬷嬷,我们赶快去啊!” “她人是死还是活?”陈嬷嬷哆嗦着声音问。 女使咬着下唇,重重点头:“活的......” 陈嬷嬷这下更转不稳脚了:“我的老天爷啊,快去告诉老夫人!” 第176章 京城之上乌云滚滚,雨声沥沥。 宁老夫人听到陈嬷嬷传来消息,衣裳来不及换,带着众人前往城楼下。 瞿绾眉跟着一同前往。 玉瑶和丹烟撑着伞,扶她走下马车,此刻城楼下四周围着一众百姓,他们有嬉笑地看热闹,也有眉头紧锁深感惋惜。 宁老夫人弯着腰,不顾大雨,推开人群:“让开,都让开。” 百姓们见着是宁家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春日的雨水飘着一股淡淡的泥腥味,令人胃中翻滚。 她停住脚,抬头朝城楼看去,只见赤条条的宁静姝双手被绑,高高挂在城楼下。 雨水落在她身上,打湿了长长的头发,纤细的手腕被勒出一条条血痕,鲜血早已随着雨水从脚尖滴落到地上的水坑。 宁老夫人紧紧抓着陈嬷嬷的手臂支撑着身子,拼尽全力大喊道:“去,还不快把五小姐弄下来!” 小厮们听罢,一同涌上前,将早已昏迷的宁静姝解下来。 钱氏站在宁老夫人身后,捂着嘴,眼珠子紧盯着宁静姝被雨水淋湿的身子,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她.......她........” 她说着,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瞿绾眉见罢,连忙让身后的女使将钱氏送回府,并将一件披风递给丹烟。 丹烟接过披风,大步上前,将赤条条的宁静姝包裹住。 堂堂国公府的小姐,竟被人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扒光示众,看似没要她的命,其实,是硬生生斩断她的活路。 宁静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带着整个宁府的未嫁人的女眷,名声尽毁。 过去周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宁家的名声已经一落千丈。 如今这宁静姝这一挂。 别说宁家的小姐,就连钱氏那三个闺女怕是也难嫁人,就算不得已低嫁,也会被婆家嫌弃一世。 于钱氏而言,便是天地崩塌,这才昏迷不醒。 宁老夫人腿脚发软,慌张失措地让人将宁静姝送进马车,自个站在马车外猛地吐出一口血。 再怎么样,宁静姝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孙女。 她有心冷落她,可不想要她的命啊! 宁老夫人满头白发沾着雨水,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灰,最后也支撑不住,倒在雨水里。 “老祖宗!” 陈嬷嬷一声高喝,宁家人慌乱不已,忙着涌来将宁老夫人抬上马车。 瞿绾眉走在马车后,凤眸微沉,神色凝重。 玉瑶举着伞,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是谁这般狠毒,竟直接将五小姐从府里掳出,正大光明地挂在这城楼下.......” 瞿绾眉停住脚,回头朝身后的酒楼看去:“宁静姝殿中送画,眉眼故送秋波,你说得罪的会是谁?” 玉瑶一怔,小声道:“小姐是说谢二小姐?” 瞿绾眉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谢家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狠毒。” 玉瑶追上去,眉头深锁:“小姐,那我们.......” 瞿绾眉唇角轻轻一扯:“放心,一个谢香玉翻不出什么风浪。” 谢香玉谢家嫡女。 不过是个被骄纵的闺中小姐,空有一颗狠毒的心罢了。 这样的人极为自负愚蠢,说不定恰巧是谢家的软肋。 城楼后方的酒楼上。 谢香玉坐在窗口,看着底下众人,脸上满是笑:“区区一个庶女,敢跟本小姐争是找死。” 她一改往日府中知礼柔顺模样,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嘲讽的笑,脸上得逞的快意。 女使给她添茶:“小姐,此事若是被老爷知道.......” 谢香玉眉一横:“爹爹知道又如何?区区宁家,还能对付我们谢家不成,爹爹就算知道最多也只会骂我几句。” 第177章 “况且,这次我也替姑母出了气。” 她捏着帕子,娇俏的眉儿一挑。 女使眸中露出担忧,抬眸朝窗外看时,正巧瞧见瞿绾眉的背影,她握着茶壶的手一顿:“小姐,那位是宁家二少夫人?” 谢香玉抬头略推开窗子顺着女使的目光看去:“嗯,数日前我母亲宴请过她。” “那日对我出言不逊的柳秉文就是她的表哥。” 女使连忙收回目光小声道:“小姐,那日柳公子说要来求娶您,夫人和老爷如何说?” 谢香玉轻笑道:“柳秉文想要娶我?那是痴心妄想,姑母说她会想办法。” 女使跟着笑:“那便好。” 谢香玉端起茶盏,继续喝茶,细长的眼睛因为笑意眯着一条线。 “宁静姝被我们毁了名声,死是迟早的事,我们就等着她一副棺材下地吧!” 女使跟着笑盈盈附和道:“是,小姐” 宁家的马车在雨中走得极快,不一会儿回到府门口。 女使小厮们匆匆忙忙将宁老夫人和钱氏抬进府。 小周氏出面给她们请来大夫。 她见着屋里头还在昏迷的宁静姝摇了摇头。 瞿绾眉走来安抚她道:“夫人,莫急,事已至此,也别他法。” 小周氏并不知宁静姝前世对瞿绾眉的种种,她恨宁家,但是对这位平日里不怎么露面的小庶女并未敌意。 同为女人,见她如此,心中不免生出怜惜。 “宁老夫人真是害人害己,竟异想天开让自己的孙女去殿前送画,也不看看殿前都是什么人物,谢家,李丞相家,还有成勇侯府一家,就算陛下要纳妃,也轮不到她头上。” “这下倒好,在殿上出风头,招人嫉妒。” “宁家是活该,倒是可怜这位姑娘。” 小周氏捏紧手中帕子,长叹口气。 瞿绾眉未多言,这时大夫从里面走来,面色沉重。 小周氏当即和瞿绾眉对视一眼,看来宁静姝不仅仅是扒光了挂在城楼这么简单。 大夫朝她们二人行礼:“夫人,二少奶奶,五小姐她.......” 小周氏连忙问:“五小姐她如何?” 大夫迟疑片刻后回:“五小姐除了皮外伤之外,身子被.......” “怕是不只一人,得好生调理。” 他欲言又止,小周氏和瞿绾眉也大概明白是何意。 “多谢大夫。”小周氏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随后让女使将他送出府。 大夫走后没多久,宁静姝醒了,她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目光直直地看着床顶。 直到瞿绾眉走近时,她才微微回神,双眸含泪地看向她:“二嫂......” 一声二嫂仿佛隔了两世。 瞿绾眉隐约察觉出她的神色不对。 宁静姝看着她继续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嫂随口一提想要撮合我和柳家公子。” “而我心生怨恨,在二嫂在困境之时多加报复。” “二嫂,这个梦太过真实,我想这一世应该是我的报应。” “可是,二嫂,我身为庶女,从未得过父亲母亲的照拂,我又能如何?不就谋一个好婚事。” 瞿绾眉走到她身侧坐下:“所以你可否寻到好婚事?” 宁静姝双眸含泪,声音哽咽:“高门贵府的少爷瞧不上我,而我却又瞧不上那些寒门新秀。” “是我眼高于顶,最后耽搁一生。” “但是,二嫂,谁不想飞上枝头?这个世道人人都要出头,人人都想逆天改命,我真的错了吗?” 瞿绾眉侧眸看向她:“人人都想要出头,众人争过独木桥,总有人跌落悬崖,五妹,我从不欠你。” 宁静姝缓缓闭上眼,良久后道:“害我的人是谢香玉。” 第178章 瞿绾眉并不意外,细细听着。 宁静姝继续道:“还有谢太妃。” 瞿绾眉眸光暗下。 虽说早就知晓谢太妃不会对画像一事善罢干休,但这不像她的手笔,太过张扬,太过醒目。 宁静姝颤抖着满布伤痕的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琉璃珠:“这个是谢太妃的东西。” “昨夜掳走我的是谢香玉,她只是派人将我暴打一顿,随后把扒去衣服挂在城楼之下。但是深夜又有人将我取下来,命人将我轮番欺负。” “当时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来,便伸手死死拽住那人的脚,那人一脚将我踹开,身上丢出这颗珠子。” “我想那人应该是谢太妃。” 她话落,颤抖着手将珠子塞在瞿绾眉手中:“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谢家人实在是太过狠毒,宁谢两家总归要一同而亡,我希望这颗珠子今后能帮到二嫂。” “也算是洗去我在梦中的罪孽。”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宁静姝话落,猛地吐出一口血,有次晕过去。 瞿绾眉将珠子收好,起身再次唤来大夫。 宁静姝的伤势很重,但是还不足以致命,若是好生调理,也能康复如从前。 只不过瞿绾眉刚走,苏醒后的宁老夫人立马派人送来一条白绫。 当天晚上宁静姝的院里便传来哭声。 瞿绾眉听到哭声,来到院里的时候,见着宁静姝的尸身,心中也难免一惊。 那个在雨中因为痛心孙女一头栽倒在地的宁老夫人,仅仅只过了几个时辰,当夜就送来白绫。 甚至在孙女死之前,都未再见一面。 这就是宣国公府。 名声,荣誉,都比人命重要。 跟着一同赶来的小周氏扶着瞿绾眉,呆呆看了半晌,许是因为想到自己的过往,有些感同身受。 过去,她又何尝没有接到父亲送来的白绫。 只是,她不甘心,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那些害她的人殉葬。 这也是小周氏和旁人不同的地方。 算起来宁国公已经离开有些时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即将出生。 翌日,宁府没有办丧事,只是对外宣称,宁五小姐坚贞不屈,为证清白,当夜自缢而亡。 也算是暂且平息了这次风波。 宁老夫人躺在屋里一直未出面,只是派人草草将这位孙女下葬。 小周氏自己掏银子给宁静姝做了一顶好棺材,派人按照丧礼的流程,规规矩矩下葬。 瞿绾眉特地派玉瑶去上了一炷香。 这炷香并不是代表她已经原谅宁静姝前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感谢她临死之前送给她的珠子。 这琉璃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会隐约泛着紫光。 比海珠还要稀有,瞿绾眉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品了一夜,总感觉此珠大有用处。 皇宫内。 谢太妃已经命宫女在宫内四处翻找了一整天。 “我的珠子呢?还未寻到?”她极少在人前发怒,此刻竟为了一个珠子而急得团团转。 “娘娘,珠子掉了就掉了,下次下去寻一样的便好。”宫女安抚她道。 谢太妃冷声呵斥道:“找,必须给我找着!” 宫女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谢太妃起身走到床榻旁,突然想起昨夜之事,立马朝侍卫唤道:“来人。” “娘娘。” “去,给我去昨夜郊外寺庙,看看有没有我的珠子!” “是,娘娘。” 侍卫应声退下。 昨夜谢太妃亲自去寻宁静姝原本只是打算向她问出画像的来处,谁知恰巧碰到自己的侄女将人绑在城楼下。 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带去寺庙后,逼迫她说出画像一事。 然而一番下来,什么都没问出,还丢了一颗珠子。 珠子是她的心爱之物,每日都会随身佩戴。 如今珠子一丢,她仿佛也丢了魂魄。 正在寻珠子时,谢家送来书信,书信上是谢家大老爷催促谢太妃对柳秉文动手。 当夜,谢太妃托人给这次科考的主考官礼部刘大人送出口信。 她说:“柳家公子,虽说治水有功,但出身不好,不适合入仕。” 简单的一句话,看似什么都没交代,但刘大人心领神会,谢太妃的意思是让他在考卷上动手脚,让柳秉文名落孙山。 然而,无论是谢家还是谢太妃,他们谁都没想到,就在科考前一夜晟帝突然派人换下包含刘大人所在的二十多位官员。 同时还换上一份新的试题。 因为事发突然,等到谢太妃知晓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考生已入场,科考即将开始。 宁彦已经熟背许成岩所写的文章,胸有成竹,一大清早,笑盈盈地去了考场。 宁老夫人还在为宁静姝的事情伤心,所以没有亲自去送他。 宁家只有几位小厮和奴仆在考场外等着。 瞿绾眉倒是带着丹烟和玉瑶清如,去了她新开的茶馆。 茶馆是去考场的必经之路。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宁彦离开考场时的神色。 考场上,新的主考官是摄政王的心腹,严大人。 严大人一向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从不与人同流合污。 这次会试谁也不能在他眼皮子下动手脚。 他命人将新的试题发下去。 宁彦磨好墨水,放好笔,笑脸满面地接过试题。 待试题摊开之时,宁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半晌后只剩下诧异和震惊。 “怎么回事?怎么不一样?!” 他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笔尖的墨水缓缓往下滴,落在纸上蔓延开来。 第179章 肃静的考场上,谢言芳握笔飞驰,笔落之处,行如流水,端正大气的小楷一一铺开。 而另一头的宁彦已握着笔停留了许久,墨早已晕染了一大片白纸。 他木讷地看着纸上那道自己从未见过的考题,手脚如在寒冬,僵硬得无法动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宁彦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考卷,下唇微颤,脸白得吓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宁二公子得了什么重病。 他微微回神,抬起袖口擦掉额头的冷汗,放下手中的笔,手足无措地拿起砚台,重新开始磨墨。 青筋暴起的手颤抖得厉害,墨越磨越多,纸上却依旧未写出一个字。 晟帝突然更换考题,让他方寸大乱,原本还能写出一两句的他,最后竟一个字也写不出。 “变了,怎么变了?是晏王骗我?”宁彦双手撑着桌子,低下头,额头上层层不穷冒出的冷汗滴落在桌上,成一道道水痕。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眼看今日的考试即将结束。 “骗我!他骗我!”宁彦愤怒地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 他紧握着纸团,许是不想认命,半晌后又慌慌张张将纸团摊开,拿起笔在上头写。 剩下的时间不多,宁彦靠着自己数月前读过的那点书,硬着头皮将纸写满。 写是写满了,但是当结束的鼓钟敲响的时候,宁彦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椅上垂着双手,神情中透着绝望。 第一天的四书五经他答得一塌糊涂。 更别说后两天的策问和诗赋。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更是一团糟。 许成岩按照被更换的试题所写的策问和文章全都用不上。 他背了好几天,通通是白费功夫。 这次,科考别说是状元,他连殿试都进不了。 最后一天,宁彦失魂落魄地离开考场,过去的他一身傲气,旁的书生文人都喜欢吹捧他。 这不刚出考场,一同参加科考的书生笑盈盈地追上前,吹嘘道:“宁二公子,以你的才华,这次会试定能进榜首。” 宁彦沉着脸,未说话。 书生瞧着一头雾水,紧跟在他身后:“宁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宁彦加快脚步继续朝前走,青色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隐忍的愤怒。 书生逐渐瞧出他的异样,没有在追上前,只是拉着同伴小声道:“宁二公子这次会试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同伴抬头看着宁彦的背影,凑到他耳边道:“他往日里自恃清高,这次若是落榜,怕是再无颜在京城立足。” 书生眉一挑,一改方才在宁彦跟前谄媚的模样,笑出声:“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原来连会试都考不过,我们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吧!哈哈哈!” 他们二人的声音不大,但是笑声还是被没有走远的宁彦听见。 他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人,随后加快脚步迅速离开。 此时,一旁的茶楼上,瞿绾眉倚着栏杆静静看着底下的一切。 宁彦越是失魂落魄,她越觉得畅快。 梅落端着刚刚煮好的茶,笑盈盈走来:“二少奶奶,来,尝尝婢子新制的茶。” 瞿绾眉侧过身,双手接过她端来的茶。 茶为今年的碧螺春,不过被梅落碾成茶粉,泡制成茶汤。 茶汤上绘制着一朵清丽的海棠,瞧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她端起茶轻抿一口,茶香四溢,回味无穷。 梅落一抬头,也瞧见宁彦离开的背影,捏着帕子,单手撑着栏杆嘲讽笑:“堂堂宁大才子,这次落魄,看来三日会试磨掉了他的脊骨。” 第180章 她笑声如铃,侧头看向瞿绾眉,眼眉弯弯,为她打抱不平:“二少奶奶,这样一个男人真配不上你。” 过去风光的宁彦,现在连他自己的小妾也瞧不上他。 瞿绾眉紧握着茶盏,低头看着茶汤良久,夸赞道:“梅落,你的手艺不错。” 梅落娇俏的脸上露出羞涩,捏着帕子低下头:“这都是二少奶奶教得好,不然婢子也不会有今天。” 她说着,偷偷抬头看向自家夫人。 瞿绾眉容貌出尘,举手投足温和端庄,却又带着世家小姐没有的刚毅沉稳。 平日里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温温柔柔,可是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时丝丝冷冽。 她很好奇,这么好的夫人,为何会有着这么一双冰冷的眸。 令人想要忍不住掏出自己最好的东西,来暖一暖她。 梅落脸颊红红,赶紧收回目光:“二少奶奶,你再来尝尝这道茶。” 说罢,拿起勺子舀出茶粉,又给瞿绾眉泡出一杯茶汤。 离开宁府的梅落不仅在瞿家学了一手泡茶手艺,人也变得稳重许多,不像过去那么爱哭。 但依旧爱骂人。 谁敢来瞿家的茶馆闹事,她都能骂回去。 瞿绾眉来这里的次数少,除了每日派玉瑶来取账本,就是路过门口,与梅落相视点头。 这三日她每天都来,让梅落欣喜若狂。 这时,丹烟从外走来,在瞿绾眉耳边小声道:“小姐,二少爷在回去的路上晕倒在地,现在被人抬上马车,准备运回府。” “如此看来,这次会试,他定会落榜。” 瞿绾眉缓缓站起身,脸上满是运筹帷幄的笑:“嗯,那好,我们就等着放榜一日。” 丹烟脸上跟着是笑,但片刻眼睛微微泛红。 梅落不知,但丹烟知。 她这些时日在瞿绾眉身边形影不离,早就在她口中得知了前世之事。 前世宁彦靠着晏王和容嫔在会试中夺得榜首,然后又在殿试中拔得头筹,成为新科状元。 状元及第,风光无限,他一身红衣骑着马白回到宁府,不顾众人从马车跃下,来到章莺莺跟前,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夫人唤着。 旁人都道他们夫妻情深,才子佳人。 而瞿绾眉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被他们关在后宅,受着病痛,看着他们夫妻恩爱。 她不敢想象当时的小姐有多苦,有多悲痛。 好在如今的宁彦别说状元及第,日后怕是再难入仕,前途尽毁。 这些都是他活该。 丹烟吸了鼻子,不动声色地扫去方才的感伤。 “小姐,我们要不要回府?”她朝瞿绾眉问。 “难得来一趟,再坐一会儿,”瞿绾眉端起茶盏继续喝着,她为了不辜负梅落泡的好茶,即便肚子鼓鼓,也还是将其喝完。 梅落不知她已经喝饱,只以为是她喜欢,高兴不已,笑得嘴都合不拢。 瞿绾眉放下空茶盏,又向梅落寻问了她的近况,直到入夜时才回府。 宁府内死寂一般,就连个小厮和女使都瞧不见。 府内的开支大,小周氏趁着宁公爷不在,遣散了一些下人。 宁老夫人躺在院里不再管事,倒也未提出异议。 只是府里一下少了许多人,显得空荡荡的,就连前屋的匾额都少了些光泽。 “二少奶奶,二少爷他方才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晕倒在半路,您快去瞧瞧。”宁彦屋里的女使匆匆走来道。 瞿绾眉将披风递给丹烟:“请过大夫没有?” 女使回:“请过了。” 第181章 瞿绾眉应道:“那好,我去瞧瞧。” 她话落,带着丹烟朝宁彦的院子走去。 宁彦见着瞿绾眉前来,连忙拉着被子将自己的脸蒙住。 瞿绾眉朝丹烟使眼色,让众人退下。 很快屋里只剩下她和宁彦。 算起来,他们二人上一次独处的时候,还是前世,他端着她父亲的头颅前来,将其放在她的跟前。 如今恍如隔世,一切都历历在目。 瞿绾眉走到他身侧,声音冷若冰霜:“夫君这才下考场就病重,是遇到了何事?” 宁彦不想在她跟前丢脸,故意咳嗽几声:“我不过是这日在贡院受了风寒,并未大碍。” 瞿绾眉声音越发森冷:“方才,我在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这次会试陛下临时在开考前换了这三天的试题。” 宁彦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发黑,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胸口的心已经跳到极限。 瞿绾眉又道:“听说是有朝中官员在科考之前泄露考题,陛下正在追究此事。” 宁彦的手越攥越紧。 “我还听人说,陛下这次非常生气,若是抓到作弊之人,定会流放西洲。” “夫君,你说到底是谁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宁彦背对着瞿绾眉,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肉,他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瞿绾眉还是能看到微微颤抖的被褥,她放缓声音,悠悠问:“夫君,你这几日考得如何?” 宁彦僵着身子,屏住呼吸,良久才回:“考得好与不好,等放榜之后才知。” 瞿绾眉笑:“那好,我就等着夫君获得榜首,好继续参加殿试。” 宁彦眉头紧皱,他牙关一咬,猛地掀开被褥,坐起身看向瞿绾眉:“眉儿,你还在怪我?” 瞿绾眉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我不怪你。” 我只是恨你。 她将最后一句话咽在心底。 宁彦见着瞿绾眉今日语气缓和,乘机道:“眉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夫君,你一直是我的相公,哪里的重新开始?”瞿绾眉话落,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语气森幽道:“只不过,有一事我得和夫君说,昨日我在府里认识一位叫做许成岩的先生。” “他给了我一张纸条,我打开一看,上面竟写着科考的题目,所以说,这次泄露考题作弊之人,也有夫君一份?” 宁彦原本还以为瞿绾眉是回心转意,但听到这句话时,一双满布惊恐的眸,险些从眼眶夺出:“眉儿,你说什么?” 瞿绾眉低头看着手中纸条,看似温婉笑着:“此刻陛下正大力彻查此事,你说,我将这个呈交上去,你说我们宁家会如何?” 宁彦大惊,跌跌撞撞地从床榻上爬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瞿绾眉:“眉儿,你这是为何?” 瞿绾眉抬起眸,冷冷看着他:“夫君,可还记得数月前我与你提及之事?” “何事?”宁彦问。 瞿绾眉扫过桌上的纸墨:“和离一事。” 宁彦慌了神:“眉儿,我真的知道错了,章莺莺一事,是我糊涂,是我被她鬼迷心窍,其实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 瞿绾眉低头看着手中纸条,嘲讽笑:“你不是一直瞧不起我是商贾之女。” 宁彦没有反驳:“你的出身的确不好,可是,眉儿,即便你出身不好我也会真心待你。” “你的真心,值多少钱银?”瞿绾眉冷笑出声。 真心?什么真心? 她上辈子从不奢求什么真心,只求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可是即便如此,换来的是痛苦折磨和伤痕累累。 “是一文,还是两文?” “还是一文不值?”瞿绾眉冷漠的话一句一句逼近他。 宁彦听着,朝后退出两步,而后突然暴怒地指着她:“果然,你们商贩都是重利薄情!” “我待你真心实意,你却觉得一文不值,瞿绾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若不是我们宁家高看于你,你怎能嫁进我们国公府,做二少夫人!”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不愿签下那份和离书?”瞿绾眉双眸一凝,紧盯着他那双恼羞成怒的眸。 宁彦心虚地避开她的眸光,手一挥说道:“我们宁家从来没有休妻和离,你既已嫁进我们宁家,那死也得是我们宁家的人!” 瞿绾眉冷笑:“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不就是为了我们瞿家的那点家财。” “做梦都想要我们的银子!” 她说着,拿出一叠银票:“这里有很多!一千两,五千两,一万两!” “想不想要?” 宁彦面色铁青,还未开口。 瞿绾眉扬着唇角,露出与她平时不符的笑:“想要?那就跪下来求我。” 宁彦暴怒,指着她怒斥道:“瞿绾眉,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怎么?想休了我?你不是说,你们宁家不休妻吗?”瞿绾眉拿拿起一张银票放在一旁的蜡烛上点燃:“口口声声说我们商贾重利薄情,我瞧你宁二公子才是。” “既想要图我的家财,又口口声声嫌弃我的出身,人啊,不能想要,又不要。” 她将燃成灰烬地银票丢到他身上,“既然你不跪,那我就烧了这些银票,反正你宁二公子,视金钱如粪土。” 一张张银票燃起刺目的火焰,烧焦的烟灰味绕得满屋子都是。 宁彦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前这个嫁给自己三年的娘子,在他眼里,她一直温厚纯善,知礼懂事。 可是现在她却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恨。 “瞿绾眉,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宁彦朝她斥责道,他还想着用从前那套说辞来打压她。 瞿绾眉继续看着手中那张字条:“夫君,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什么话?”宁彦慌张问,尔后又立马想到,“你是说和离?” 瞿绾眉抬眸:“对,你与我和离,我便烧掉这张试题,日后不管你是否高中,我当此事从未发生。” 她话落,唇角微扬。 宁彦阴冷的眸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纸条,缓和面色,朝前走了一步,一改方才神色,应道:“好,你想要和离,我答应你。” “哦?是吗?”瞿绾眉轻笑出声。 宁彦趁机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条。 然而,等他摊开看时,发现里面竟是一片空白。 瞿绾眉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妥协,早就做好准备:“如此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会随身携带,许成岩和那张试题我早已经派人藏匿在别处,只要我有事,就会有人将其呈给陛下,所以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宁二公子,既然你答应和离,那好,三日后,你带着宁家所有族长去前院。” 第182章 “既是和离,我们二人私下商议便好!”宁彦气愤地丢下手中空白纸条,他现在根本还不想放手。 瞿绾眉眉一抬:“宁二公子,你现在没得选。” 宁彦叫住她:“瞿绾眉,你这是想要跟我鱼死网破!你有没有想过,你把那些东西交给陛下,你也活不了!” 瞿绾眉侧眸看向他:“你放心,你们宁家就算坟头长草,我也不会死。” 宁彦听着她的话一头雾水,还想上前去拦她。 谁知,丹烟提着剑上前,将他挡在身后。 宁彦混头书生,没有侍从在身侧,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敢在丹烟跟前胡来。 剑光一闪,他踉踉跄跄缩回脚步。 瞿绾眉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他的卧房。 今日这一席话,也算是彻底跟他撕破脸,日后她也不用再装。 瞿绾眉顿时觉得一身轻,院外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绵绵多雨的春日已随暖风散去。 宁彦撑着桌子,脸上的惊诧仍在,他木讷着眸沉思了许久,最终抬手将桌上的茶盏一并扫落在地:“瞿绾眉!你想要出府!不可能,绝不可能!” 灰白的唇瓣颤抖着,浮着血丝的眸里透着凶狠。 褪下假面的宁彦和前世一般无二。 他将手重重砸在碎片上,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淌出。 “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们宁家!” 他咬牙切齿地在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仿佛现在就要瞿绾眉拆骨吞腹。 瞿绾眉回到院中,玉瑶满脸担忧走来:“小姐,二少爷可为难你?” “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哪还能为难我。”瞿绾眉跨步进屋,牵着玉瑶柔声宽慰她道。 玉瑶紧悬的心落下,展言笑道:“小姐,来,清如姐姐方才给您煮了香酪。” 说完,转身将桌上一碗冒着白烟的羊奶香酪端来。 瞿绾眉从进门就闻到香味。 这是清如的拿手好菜。 她自从搬来春江苑之后,每隔两三天便会给瞿绾眉做一次。 “清如呢?”瞿绾眉端在手中,拿起勺子搅了搅,吹了吹。 玉瑶笑着回:“近来夫人身子不适,清如忙着去照顾她。” 瞿绾眉听罢,算了算时间,想来小周氏怕是要快生了。 她应道:“好,让清如多照顾些,若是有事及时向我禀报,另外待会儿替我去夫人跟前传句话。” “什么话?”玉瑶问。 瞿绾眉笑:“就说,时候到了。” 玉瑶心领神会,笑着应道:“是,小姐。” 夜中,瞿绾眉要和离一事传到了宁老夫人的耳中。 她立马将宁彦唤到自己房里:“瞿绾眉想要和离?” 宁彦低着头没回话,算是默认。 宁老夫人倚靠在床榻上,皱着三角眼尖锐着嗓音大骂:“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跟你提和离!三年未有所处,就将让我们休弃才对!” “彦儿啊,你不能总是被女人拿捏住,实在不行,用点手段!” 她瞥想宁彦:“现在你父亲不在,府中的事情你得自己拿主意,瞿绾眉这次若是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与你和离,我们宣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况且,现在我们宁家还需要瞿家的家财,就这么放她走,我们这三年不都白费!” 宁彦双手紧紧握成拳,死咬着牙关,沉声回:“老祖宗有何办法?” 宁老夫人眉一横:“还能有什么好办法,自然得心狠一点,瞿绾眉是瞿家独女,瞿老爷早就将大部分的生意交在她手中,你与她是夫妻,若是她病重,这瞿家还不是得由你这位姑爷出面?” 第183章 “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宁彦微微抬眸道。 宁老夫人不屑道:“什么妻子,你们二人连房都没圆过,宁彦做大事者就得放下七情六欲,世上女人数不胜数,你只要这次能在科考高中状元,再加上瞿家的家财,今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怕没有女人?” 祖孙俩亦如前世谋划着如何要瞿绾眉的命。 可是这回不同,宁彦没有像上次那般果断。 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他不能就这么让瞿绾眉离府。 宁老夫人的话虽说不全对,但是却给了宁彦启发。 若她病了,残了,不就只能依附于他? 宁彦有些心动,可是现在瞿绾眉手里还有那份试题,有试题在,他们就算有此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老夫人见着他许久没有回话,以为他是不忍心:“彦儿啊,你不能太过优柔寡断,现在你父亲不在府,正是好时机。” 宁彦眉头紧皱,满布愁容,作揖道:“老祖宗,让孙儿再想想。” 宁老夫人沉下脸,十分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良久后,手一挥:“行,你先下去,等想清楚了再来。” “是,老祖宗。”宁彦失魂落魄的离开。 待他一走,宁老夫人又止不住开口骂:“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管不住!” 她话落,轻咳嗽几声,朝陈嬷嬷唤道:“来人。” 陈嬷嬷走上前:“老祖宗。” 宁老夫人冷着脸,竖起眉头一脸阴狠道:“去,找几个人把瞿绾眉绑起来,最好给她灌些药,对外就说二少夫人得了癔症。” “不要让她到处折腾。” “要是她还是不听话,就给我把她的腿打折,我看她还想跑去哪儿!” 陈嬷嬷低着头:“老祖宗,这样会不会?” 宁老夫人打断她的话:“她既然嫁到我们家,是生是死,是病还是惨,不都是我们宁家一句话的事。” “上次周氏的事你忘了,你瞧瞧那周家还能说什么?” “去吧,动作快一些,免得瞿绾眉她跑去瞿家求帮手。” 陈嬷嬷弯下腰,行礼应道:“是,老祖宗。” 她说罢,转身开门准备去唤人。 谁知,门才刚刚打开,屋内便涌进一群侍从。 宁老夫人和陈嬷嬷纷纷大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宁老夫人瞪大眼睛,诧异问。 只见小周氏挺着大肚子在清如的搀扶下走到她跟前:“老祖宗,这大半夜的您的人这是要去哪儿?” 宁老夫人见着是她,长松一口气:“我有要事需要陈嬷嬷去办,你们若是没什么事,便让开。” 小周氏坐到她身侧,低头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老祖宗,你身子不好,还是老老实实留在院中养病,莫要去插手一些不该插手的事。” 宁老夫人听着一怔:“周诗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教训我!” 小周氏端坐在侧,扬起唇角笑道:“老祖宗,你怎么忘了,现在宁家的当家主母是我,凡事自然是我说得算。” 她话落,朝四周的侍从大声唤道:“来人,从今日起都留在这里好好照顾老夫人,谁也不能擅自离开,包括院中的女使婆子。” “若是敢出去胡言乱语,全部乱棍打死。” 小周氏说着,凌厉地目光朝跟前的陈嬷嬷一瞥。 陈嬷嬷赶紧跪地:“是......是......夫人!” “你想要将我软禁?!”宁老夫人终于明白是何事,朝她大声呵斥。 小周氏点头捏着帕子,捂住唇轻笑道:“老祖宗,我们哪里敢软禁您,近来你身子不适,得好好休息,我特地加派人手伺候你,好让您早日康复。” 第184章 “你......”宁老夫人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咳咳咳!你!”气得脸色青紫。 “老祖宗!”陈嬷嬷连忙上前给她拍背。 宁老夫人急喘着气息,依旧没忘指着小周氏怒骂:“你这个庶女!靠着皮肉挤进我宁家,就把自己当主人了!” “来人!来人!” 她高声朝外唤着。 可是院外死寂一片,没有人回应。 这些日子,小周氏早趁着管家就将全府的下人笼络,今夜无论宁老夫人如何叫唤,都不会有人过来。 小周氏缓缓起身,背对着宁老夫人:“老祖宗,你这辈子作孽不少,还是收手为好,不然老天有眼,下次死的可就不只是你的女儿,你的孙女。” “人啊,还是要相信,这世道终会有报应。” 宁老夫人满腔怒火地瞪着小周氏,她不信报应:“你给我等着,等我儿回来,我看他如何对付你。” 她说着,目光落到她肚子上:“你以为你有这肚子就能真的成为我们宁家的主母?哼!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将孩子生下来!” “要是残了,死了,也怪不了别人!” 她这是在要挟小周氏。 小周氏唇角一扬,将手轻轻放在桌上,只是悠悠说了一句话:“借你吉言。” 宁老夫人以为她是在挑衅,怒火更甚,想要从榻上下来,却被陈嬷嬷拦下。 “老祖宗,你现在身子还病着,莫要心急。” “这个贱人,竟敢站在我头上撒野,反了天了!”宁老夫人挣扎着起身。 小周氏没再和她多言,留下侍从们在外守着,转身离开。 门哐当一声被关住,随后被架上一把大铜锁。 宁老夫人在里头,又是哭又是骂:“我就知道宠妾灭妻家宅不宁!早知如此,还不如周氏当家!” “去,快去想办法写信给老爷,让他速速回府!” 宁老夫人拽着陈嬷嬷的手臂慌张道。 陈嬷嬷回道:“老祖宗,数日前老爷来信,等将燕州事宜处理完毕,估摸着还有半个月就能回府。” 宁国公这次去燕州事宜并不多,眼看差不多就要处置妥当,为了赶在宁彦殿试前回府,他准备提前动身,算着时间估摸着还有数天就能动身。 翌日,宁彦不死心,派人暗处调查瞿绾眉,想要找到她藏匿试题的地方。 然而,瞿家实在是家大业大,在京城就有十几座宅子,还别说是庄子别院。 一来二去,竟什么也没查到。 他仍旧不死心,最后找人寻来了最厉害的魅药。 侍从疑惑问:“二少爷,您这是?” 宁彦紧紧盯着手中的药瓶,如同疯癫了一般冷言道:“她待我如此狠心,定是因为我们成婚三年还未是真夫妻。” “若是能与她圆房,她一定会念及夫妻之情,舍不得与我再和离。” 他说着,突然露出一丝恐怖的笑:“早知如此我就该听母亲的话,让她早些生下孩子,她哪还能像现在一样要挟我和离。” 侍从低着头,没敢再言语。 宁彦盯着手中的药瓶看了良久:“瞿绾眉现在处事格外小心,我给她的东西,她一定不会吃。”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清如。 如果将药偷偷放到清如所做的菜式里,瞿绾眉一定会掉以轻心。 他想罢,立马朝身旁的侍从吩咐道:“去,想办法就将这药放在清姨娘给二少奶奶所做的佳肴里。” “是,二少爷。”侍从应声接过药瓶。 药刚刚交代下去。 府门口突然冲进一位小厮。 小厮急匆匆下马,朝府内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国公爷出事了!” 宁彦闻声立马来到前院,朝小厮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国公爷出事了?” 小厮点了点头:“二少爷,今早燕州传来消息,说国公爷在派送粮草之时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克扣粮草三千石,皇上得知此事,大怒,现在已派人去燕州将国公爷捉拿回京!” 宁彦听罢,仿佛晴天霹雳,一把拽住小厮:“此事可是真的?” 小厮回:“是的,陛下念在老国公情面,打算将国公爷捉拿后再问罪,二少爷,现在趁着陛下还未定罪,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 宁彦打断他:“不可能,我爹绝不可能做出此事,其中定有冤屈。” 小厮连忙道:“二少爷,您要不去求求晏王,说不定晏王他有办法。” 宁彦怔住:“对,去找晏王。” 他说罢,转身要走。 可是,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赵君屹。 耳边更是响起了他当初的话:“二少爷你可听过一出戏?” “夺臣妻。” 戏!对,没错,就是那出戏! 戏上说“帝王震怒,派人以通敌叛国之罪,将那臣子家满门抄斩,最后将美人夺入宫中。” 栽赃嫁祸,满门抄斩。 “是他!”宁彦恍然大悟,“是赵君屹!是他干的!” 小厮一头雾水。 “好个摄政王,竟当真为了一个女人动用权势!”宁彦身子微微颤抖着,愤怒的脸上透出一丝恐惧。 眼下即便他再不想放瞿绾眉离开,也不得不重新考虑。 “来人,给我快去把药拿回来!”宁彦黑着脸朝侍从吩咐道。 “是,二少爷。”侍从应后忙起身去追。 宁彦站在原地,坐立不安,走了两圈后,朝来人吩咐道:“去!快去给我备马!我要去长公主府!” 第185章 宁彦骑着马一路狂奔,迅速赶在长公主府门前,大步跃下马,衣摆尚未整理 便急匆匆朝门口的侍从唤道:“我要见你们王爷。” 侍从好似早就意料到他回来,伸手将他请进府:“宁二公子,请随属下来。” 宁彦深喘一口气,紧跟在其后。 侍从将他带到一处庭院,庭院中有一处水榭。 赵君屹正在水榭中烹茶。 他舀起刚刚碾好的茶沫慢悠悠地放在手中的小杯盏中,提起刚刚烧热的水壶,倒入少量的热水,拿起茶筅轻轻搅拌。 水榭中飘着淡淡的茶香,更衬得他今日一身月白长衫贵气雅致。 “王爷。”宁彦走上前,朝他行礼,微颤的声音明显瑟缩着,早已没了往日在人前的傲气。 赵君屹搅着手中茶汤,轻飘飘问:“宁二公子今日急匆匆来找本王有何事?” 宁彦抬手作揖,将腰埋得更低:“王爷,您让臣去听的戏,臣去听了。” 赵君屹放下手中茶盏和茶筅,悠悠抬起眸:“哦?宁二公子是想要来和本王说戏?” 宁彦已经没有耐心再跟他兜圈子:“王爷,请饶臣父亲一命!” 赵君屹提起茶壶,往杯盏中再添了一些热水,袅袅白烟升起,飘到宁彦脸侧。 宁彦低着头,身子抖得更厉害。 “宁二公子,你这是说的何话?宁公爷贪赃枉法,何来本王饶他一命之说?”赵君屹笑。 宁彦当即扑通一声跪地:“臣会如王爷所言,放瞿绾眉出府。” 赵君屹握着茶筅的手一顿:“宁二公子这是想通了?” 宁彦叩首:“是臣愚钝,不知王爷用意。” 赵君屹端着泡好的茶汤,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宁二公子说话可算话?” 宁彦正色回:“只要王爷能饶臣父亲一命,臣立马和瞿绾眉和离,并且亲自送她到您的府上。” 赵君屹手一抬:“不必送到本王府上,她是个人,又不是物件。” 宁彦神色微动,额头青筋暴起,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和恨意:“王爷说的是,臣会和她和离,只求王爷能放过臣一家。” 赵君屹垂下眼眸,冷冷看着他。 一想到瞿绾眉前世在他宁彦跟前所受的苦,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凌迟而死。 放过宁家?不可能。 他们一家去地府是迟早的事。 “好,本王答应你。”赵君屹高声应下,随后一口喝掉自己手中的茶,“本王现在就进宫,让陛下暂且饶宁国公一命,不过你也得如实和瞿绾眉和离。” “待你们和离之后,宁国公则会安然无恙的回府。” 宁彦松开紧咬的牙关,沉声应道:“多谢,王爷。” 现在,瞿绾眉手里有他的罪证,他的父亲又栽在赵君屹手中。 就和瞿绾眉说的一样,他已经无路可选。 赵君屹派人将宁彦送出府,待到第二天,宁彦在府中果然听到他父亲暂且被收押的消息。 虽说已经保住一条命,但是依旧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宁彦没有过多的时间犹豫,更没有什么功夫去弄什么坏心思。 翌日清晨,瞿绾眉带着文书来到宁家祠堂。 宁老夫人一大早地被小周氏的人架到祠堂里,她已得知宁国公出事,此刻早已心焦如焚,哪里还管得着瞿绾眉和宁彦的事。 旁的族人都被宁彦请来,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一起,当看热闹。 尤其是大房钱氏和三房谢氏,这两人都不喜瞿绾眉,现在见她要和离,都幸灾乐祸。 第186章 这和离虽说比休妻要好听一些,可终究是二嫁的妇人,在外闲言碎语少不了,日后也再难择婿。 她们二人小声在底下窃窃私语。 “瞿绾眉胆子可真大,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离,这要是传出去,她日后还有和脸面在京城待下去。” “待不下去,就滚回老宅,他们瞿家不是银子多得花不完,养个女人孤苦到老自然不在话下。” “家里有万贯家财又如何?这下当众和离,还谁还敢娶她!” “那是她自讨苦吃,活该。” 两人捏着帕子,挡住嘴,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还不忘咯咯笑出声。 在场的人太多,倒也没有人发现她们两个在这里说笑。 这两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当宁家所有族人来齐后,宁彦才姗姗来迟。 他今日还特地沐浴过,换上一身玉白长衫,头上戴着白玉发冠,没了前几日的颓废,还添了一丝神采奕奕。 玉瑶在瞿绾眉耳边小声道:“小姐,二少爷这是想通了?” “想通了更好。”瞿绾眉唇角微扬,将目光收回,不再看宁彦。 宁彦大步走上前,朝宁家族长和宁老夫人行礼。 “各位宁家长辈在此,与我和夫人瞿绾眉做见证。” “我与夫人成婚三年,夫人不孝舅姑,性甚苦之,夫妻二人反目生嫌,情义尽散,今日起我们二人和离,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的声音稳重响亮,旁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和离,最后还不忘给瞿绾眉泼脏水。 “不孝舅姑,性甚苦之。” 说她孝公婆,品性极差。 真是可笑。 瞿绾眉忍不住在心中嘲讽,随后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文书,大声道:“诸位长辈,今日孙媳瞿氏唤大家前来,并非是要与夫君和离。”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宁彦更是大惊:“瞿绾眉,和离是你所提,宁家族人也是你所请,现在怎么又出尔反尔?!” 箭在弦上,眼下瞿绾眉若是不和离,赵君屹自然不会放过他父亲。 现在已经不是瞿绾眉逼迫他,而是他上赶着要和瞿绾眉脱离关系。 瞿绾眉未理会他,将手中文书高高举给各位族长。 “今日,孙媳瞿氏,是想休夫。” “什么?休夫?!” 一众宁家人听得瞠目结舌,纷纷大惊失色。 更有人大声道:“休夫?真是笑话,自古只有休妻,哪来的休夫?二少夫人,你若是不想和离,就快哄哄宁二公子,二人回屋去闹。” “是啊,二少夫人,休夫?大成国从来没有人能休夫?莫要在这里唱大戏,早些回府吧!” 宁老夫人紧皱眉头更是不悦:“休夫?笑话,实在不行,就滚回后院。” 瞿绾眉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而是看向宁彦,用着森冷的语气,带着要挟的意味缓缓道:“夫君,若是不能休夫,那今日就此作罢,可好?” “不行!”宁彦当即打断她的话,“不行,今日必须和离!瞿绾眉你别胡闹,我已经答应你和离放你出府,你就老老实实签下和离书,对你对我都好。” “宁二公子,你难道忘了,是你说在你们宁家没有和离和休妻?”瞿绾眉将那份文书摊开,“想要我出府,那就签下这份休书!” 这封“放夫书”摊开有半尺长,一共记下宁彦十大罪状。 条条在理,只要宁彦签字画押,族长见证,她瞿绾眉就算堂堂正正的休夫。 旁人听着又小声议论:“二少奶奶可真不一般啊,要是二公子签下这份休夫书,那旁人都知道是宁二公子的过错。” 第187章 “要真签下,那我们宁家还有何脸面?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个小娘子所休!” “宁二少爷!这休夫书万万签不得啊!”族中两名男子朝宁彦大声唤道。 宁彦脸色青紫,他当然知道这休夫书不能签。 所谓休夫书,不仅仅是打着宁家的脸面,更是挑战着宁家族长们的权威。 上百年来的,没有人敢这么做。 只要这休夫书一签,那摆在祠堂里的灵位就是个笑话。 宁彦也会被族人视为不耻,宁国公也一家也会被其驱逐。 可是现在瞿绾眉不肯和离,一心只要休夫,他若办不到,瞿绾眉将他把柄禀告晟帝不说。 他父亲也必死无疑。 宁彦死咬着牙犹豫着。 若是宁国公当真定罪,他们宁家就真的完了。 别说爵位,就连抄家问斩都有可能。 他陷入两难的地步。 到底是保住脸面,还是用脸面来换自己全家的命。 瞿绾眉提高声量催促他:“宁二公子,可想清楚了?到底签还是不签?” 宁彦猛地抬头看向她,见到她唇角那抹淡淡的笑,猛地一惊。 是她? 是她一早就安排好的? 先是用试题一事要挟他,造出她要和离的假象。 再诬陷他父亲,逼迫他不得不向赵君屹低头。 等到和离时再拿出这封休夫书,让他进退两难,从而当众羞辱于他! 她早就和赵君屹串通一气,里应外合。 宁彦惊讶的脸上浮现出许许恨意:“瞿绾眉,你好狠的心!” 瞿绾眉听到此话,当即笑出声:“宁彦,我再狠心,也不如你。” “我.......”宁彦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这三年来对瞿绾眉不好,可是这数月来他已经无数次向她服软。 难道这些还不够? “瞿绾眉,你的心里当真已没我?”他良久后问出这么一句话。 “对。”瞿绾眉爽快应道,随后语调一扬,说出自己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不,或者说,我心里从未有过你!你还记得新婚夜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见着我就觉得恶心。” “这句话我同样送给你,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觉得胃中翻滚!宁彦,别再废话,快签吧!” 宁彦怔怔看着她,突然觉得心如刀绞,眼神中透出质疑,随后又变成失落。 既已无情,那就不必再纠缠下去。 脸面和命,自然也是命更重要。 他缓缓走到桌旁,拿起笔,想要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不知情的宁老夫人突然冲过来,一把夺过文书:“休夫?笑话,天大的笑话!” “瞿绾眉,我告诉你,想要休夫,除非我死!” 她歇斯底里的大吼,守了宁家几十年,她绝不容许,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发生在她的孙儿身上。 瞿绾眉转身向宁彦投去目光:“宁二公子,听见没有?老祖宗说,宁愿死,也不会让我休你?” “所以,你是想等着我们大家一起死,还是各自安好?” 她语气看似平和,但是每一个字都压着宁彦。 宁彦踩着重重的步伐走到宁老夫人跟前:“祖母,现在父亲被关在宫中,还是早日将此事解决为好。” “什么鬼话!你父亲和瞿绾眉有何关系!”宁老夫人大声怒吼,“快把你房里的人拉回去!就算是为我们宁家积福行善!” 宁彦眉头紧皱,眼下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将赵君屹的事全盘托出,只得耐着性子劝道:“祖母,您早些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 “不行!”宁老夫人面色青紫,依旧不肯放手,甚至抬手重重甩了自己孙儿一耳光,“我虽知道你没用,但是没想到你竟这般没用,居然被一个小女人给压着不能动弹!这可是休夫啊!你只要签字画押!那日后百年都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你不在意!但我们宁家丢不起这个脸!” 她撕心力竭说着,只差咳血而出。 宁晏捂着自己的脸,脸色十分难看,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可是丢脸总比没命强! 他一狠心,派人将宁老夫人搀扶下去。 然而宁老夫人突然发疯似的,一把将身旁的女使推开,猛地夺过刚才自己丢下的文书,用力撕毁。 “我让你签!我让你签!休夫?妄想!” 好好的文书被撕成碎片,宁老夫人大笑起来,得意地看着瞿绾眉:“瞿氏,你目无尊长,不尊礼数,别说是休夫,今日就算我宁家休妻也不为过!” “老祖宗,您别急。”瞿绾眉笑着,缓缓从怀里又拿出一份文书,“方才的撕了就撕了,孙媳这里还有一份。” 宁老夫人双眸怒睁,脚步一颤,差点没站稳。 这回,宁家族长也忍不住发话:“瞿氏,现在宁家族人都在此,你们若是和离,我们当即拍案,可是休夫,万万不妥。” “女子随夫,夫为天,素来只有休妻,休夫有违人伦,不合礼法!” “别说老祖宗们不答应,就连陛下也不会同意。” “大成国律例从未有休夫,你们执意要如此,也是目无法纪!”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就连宁老夫人也冷静下来:“没错,是目无法纪。” 宁彦满头冷汗,双手微微颤抖着,心里暗骂着这群祸害。 就当大家这场闹剧要不了了之时,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谁说是目无法纪?” “孤,现在加上这条律例,不就是合情合法合理!” 第188章 众人听到声音,齐刷刷朝门口看去。 晟帝手握折扇,从人群中走来,他穿着一身墨蓝色常服,头戴金冠,像是刚刚从闲散地游玩而来。 祠堂内众人赫然大惊,纷纷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晟帝摇着手中折扇,笑盈盈走上前:“孤今日出巡,正巧路过宣国公府,本想来转转,没曾想,见着贵府的二少夫人在休夫。” 宁彦双膝跪地,将头埋得低低,对晟帝的突然到来百思不得其解,一想到瞿绾眉随时有可能将会试考题交给陛下,他的手心便流出沥沥冷汗。 宁老夫人跪在前头,作揖回道:“让陛下见笑了,是瞿氏胆大妄为,在族人跟前闹笑话。” “笑话?孤觉得未必。”晟帝唇角依旧是笑,但是眸光微冷,他侧过身看向方才说话的族长:“谁说大成国未有休夫律法,赶巧,就在数个时辰前的早朝,孤刚刚议定一份。” “凡是男子重罪者,女子都可提出休夫。” 他眸一抬扫向宁彦:“所以,我们宁二公子是犯了何罪?非要逼得夫人休了你。” 他的话语中尽是羞辱。 宁彦怔愣住,晟帝虽说爱看热闹,但是还没有跑到他府上来看戏的地步,难不成他是受赵君屹所托亲自盯着他放瞿绾眉走? 这下,他真不敢再耽搁。 其实,在瞿绾眉的计划里,无需晟帝亲自前来。 但晟帝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从赵君屹口中听说皇姐要休夫后,一想到自家皇姐会被这群老东西刁难,就忍不下这口气,亲自赶来。 瞿绾眉见到自己弟弟前来,虽说唐突了一些,但也心安。 她趁着此时,在丹烟耳边小声交代几句。 丹烟轻点头,趁着大家都跪地低头时,偷偷来到族长身旁,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小扳指,扳指上有着少了血迹,看得族长一怔。 丹烟随即小声道了一句话:“族长,令郎正等着您,您可别再坏事。” 族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眸含怒,却又无奈低头,哆嗦着身子。 这位宁家族长在族内辈分最大,明面上德高望重,其实和宁国公如出一辙,都是蛇鼠一窝,他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儿子素来爱赌,早前借了瞿家票行三千两白银。 瞿绾眉得知后,又派人借给他一些,一共欠下五千两白银,现在人还不起银子正被关在废宅里。 昨日丹烟就向族长派出口信,他若是允了这场休夫,那这些银子就当是给他的谢礼,若是不允,他们瞿家就会卸下令郎一双手。 瞿家做的一直都是正经生意,但是对付这种阴险之人,就得用阴险之法。 族长原本抱着侥幸,以为瞿绾眉不敢,准备挫挫她的锐气。 直到丹烟拿出他儿子染血的扳指,他才彻底信服。 现在又有皇上出面,他还有何话好说。 众人跟前的晟帝也有分寸,见到皇姐给族长台阶后,手一挥道:“诸位平身,孤今日只不过是来看热闹,你们继续。” “是,陛下。”祠堂内众人长松一口气,纷纷起身。 大家低着头,谁也不敢言语,心里却都暗暗猜测着,都在想为何陛下会突然前来。 莫不是这位帝王看上了瞿绾眉? 这是来抢臣妻? 有此想法的不止一人。 但也有人觉得晟帝当真只是来看热闹。 他素来就是这种见戏就爱看,性子阴晴不定之人。 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位被他们瞧不起的二少奶奶正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姐。 他是来给皇姐撑腰的。 宁家族长见到桌上的扳指,心慌不已,实在等不及,当即高喝道:“瞿氏,你当真要休夫?” 众人被一高喝唤回神。 瞿绾眉侧身朝他作揖:“当真。” 她话落,将手中备下的那份休夫书递给族长。 族长苍白着脸,接过文书,摊开来看,凝神朝宁彦问:“宁彦,你可以愿意在休夫书上签字画押,让瞿氏将你休弃?” 宁彦垂着双手,已经没有丝毫抵抗的欲望,无力应道:“嗯。” 宁老夫人被族长突然的转变所惊到:“族长......你......你这是?” 族长避开她的目光冷漠道:“老夫人,方才你也听到陛下的话,今早已定下休夫条例,现在瞿氏同意,宁彦也同意,合情合法合理。” “你.......”宁老夫人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一口气没上来,话都说出,腿脚直直发颤,当即半跪在地上。 小周氏上前扶住她,不等她再开口,右脚踢在宁老夫人的脚踝,使得她痛得动弹不得。 她强撑着身子,朝四周族人看去。 刚才那些还趾高气扬说休夫不妥的人,现在听了族长的话竟纷纷不再多言。 她捂着胸口还想要阻拦,小周氏立马掐住她的手腕。 宁彦也再也忍无可忍,凶煞地朝宁老夫人大声呵斥道:“够了!我的事情不要你管!瞿绾眉要休我,是我心甘情愿,你们谁也阻拦不了我!” 他双手握着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声音也哑得不成样,早已没了往日二公子的风范。 宁老夫人瞪着宁彦,眼球险些夺眶而出。 可笑,居然有男人求着被休,此人还是她的孙儿。 宁老夫人痛心疾首,脸色灰白,牙齿打着冷颤,宁家啊,真是没救了。 瞿绾眉冷冷看着着祖孙二人,弯弯柳叶眉轻轻扬着。 宁老夫人最在意什么?最在意自己的女儿,最在意宁家的脸面,现在女儿也没了,脸面也没了。 报应不爽。 宁彦不再等族长发话,大步走到桌前,动作慌乱地拿起笔在休夫书上急匆匆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丹烟不忘提醒道:“还有画押。” 宁彦随即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纸上重重按下手印。 办完这一切,他就像没了半条命一般,朝后退了数步,原本戴在发冠的头发微微洒落,狼狈不堪。 瞿绾眉缓缓走到桌旁,拿起笔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玉瑶连忙递来印章,她接过后,毫不犹豫地按上手印。 嫁入宁府三年,她终于不再是宁府二少奶奶,也不再是宁彦有名无分的妻。 压在自己身上的巨石突然落下,孑然一身轻。 因为素来没有休夫之事,族长便按照休妻的规矩来办。 两方签下字据之后,他拿起文书,准备将上面宁彦的十大罪状一一念出。 宁彦猛地抬头,伸手,想要阻拦。 谁知,晚了。 第189章 族长已经高声朗出:“宣国公府宁家次子,三心二意,为夫不忠!逼死亲娘,为子不孝!身患隐疾,不可孕嗣!踢死妾室,性情凶残......” “住口!住口!”宁彦歇斯底里地喊道。 这些条例中为夫不忠,为子不孝都小事。 但不能孕有子嗣,可是大事。 过去也只有少数宁家人知道宁彦不可孕育子嗣,如今被族长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念出。 这下全族上下都知道宁家二少爷是个废人。 就连钱氏和谢氏都惊住,她们捂住嘴,各有各的想法。 宁彦脸色发青,大声朝族长呵斥:“住口!快给我住口!” 他大步冲上前,却被族人团团围住。 有人在底下小声议论:“难怪宁二公子这么心甘情愿同意休夫,原来他是个废人。” “是啊,废人,难怪瞿家小姐三年都未有孕,这碰到一个废人,哪能有孕?” “那个章氏不是怀过一个孩子?” “估摸着是个野种,不然怎么会突然胎死腹中?” “哎,宁国公这一脉怕是要断了,嫡系后继无人啊。” “什么后继无人,实在不行在我们族内挑选个合适的孩子过继给他不就成了?” “也对,也对。” 这群人,嘲讽还不够,还惦记上宣国公的爵位。 宁彦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原本的骄傲一一被击破,挣扎着朝族长大声叫喊:“不要再念,不要再念!给我住口!” 族长握着文书,稍停下,但是看到桌上的扳指,咽下一口水,继续念出,直到最后十条罪状全部念完。 他拿出自己的印章往上重重一盖。 哐当一声响,休夫算是礼成。 宁老夫人听到声音,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 宁彦也停止挣扎,瑟缩的身子呆愣在原地。 瞿绾眉接过文书,将其中一份递给他:“宁二公子,收好。” 文书一共是一式两份。 她什么都准备妥当,是抱着必定要休夫的心。 宁彦无力地接过文书,嘶声道出一句话:“绾眉,离开宁府你当真不后悔?” 瞿绾眉听到这句话,若不是有旁人在,她当真会笑出声。 她放低声音,用着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宁彦,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离开宁府。” “你放心,我绝不会后悔。” 宁彦脸上满是冷漠:“你答应我的,可算话?” 瞿绾眉笑:“当然算话。” 既已休夫,她不想跟他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宁彦突然压低声音,同样用着仅他们二人听到声音说道:“瞿绾眉,你不要以为你离开宁府就能嫁给摄政王,摄政王是什么样人物,你配吗?” “你最多也只能嫁给他做小妾。” “妾啊,瞿绾眉,你只能做妾。” 瞿绾眉停住脚,回头道:“嫁给他做妾,也比你做妻强。” 她最知道什么话能刺激到宁彦。 果不其然,原本还有些嚣张的他立马面如肝色。 还未等他再言语,瞿绾眉已经拿着文书来到晟帝跟前,行礼道:“多谢陛下。” 晟帝见着皇姐欢喜,自个心里也欢喜,因为此地不宜久留,他趁着人群动荡,先行离开宁府。 临走之前,还不忘小声安抚她道:“阿姊,你先在瞿府待两天,等我替你选好公主府。” 瞿绾眉早就提前将细软收拾好,眼下已经都拖回瞿府。 她离开祠堂之后,没有再回那个她住了多年的春江苑,而是坐上马车,直接前往瞿府。 仅仅短短几个时辰,人去楼空,瞿绾眉的痕迹在宁府消失得无影无踪。 祠堂内的众人也纷纷退下,只留下宁老夫人小周氏和宁彦。 宁老夫人已经气得晕厥,小周氏立马派人将她抬进府。 最后只剩下宁彦。 他握着手中文书,最后仰天一笑,眼中竟然还含着泪。 这泪也不知道是为瞿绾眉,还是为他自己。 瞿绾眉坐在回瞿府的马车上,心止不住地跳着,明明在祠堂时还镇定自若的她,现在眼看就要回家,竟感觉像梦一场。 “玉瑶,我们是真的要回家吗?”她捏着手中衣摆朝玉瑶问。 玉瑶笑道:“是的,小姐,我们要回家了。” 她说着握着瞿绾眉的手:“小姐,你终于如愿休弃宁二公子,离开宁家那座牢笼。” “是啊,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囚了我半辈子的地方。”瞿绾眉跟着叹出口,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太过高兴,她眼睛里满是泪水。 琴嬷嬷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泪痕:“傻孩子,有瞿家在,今后还怕寻不到好夫婿。” 她不像玉瑶和丹烟知道瞿绾眉的过往,以为她只是担心日后不好嫁人,所以才会流下眼泪。 玉瑶接过话道:“嬷嬷,为什么非要嫁人,小姐就算不嫁人,守着瞿家家业,几辈子都不用愁。” 琴嬷嬷正色道:“你呀还小不懂,这做女人的,当然要嫁人,以后有良婿在,才能守得住家业。” 玉瑶不同意琴嬷嬷的话,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家小姐能觅得良人:“虽说是如此,但是凭着我们家小姐的身份,想要嫁什么人嫁不了!” 琴嬷嬷这时突然恍然大悟。 长公主已经议定好文书和晟帝商量好在春闱之后向世人昭告瞿绾眉的身份。 待放榜之日,就是昭告天下之日。 到时候她不再是商贾瞿家之女,而是一国公主。 丹烟抱着双臂,看向马车外:“嬷嬷就不用担心小姐,到时候哭的人,只会是宁家。” 玉瑶笑盈盈道:“没错,宁二公子定会悔得肠子都发青,好好的驸马爷,活生生让他给折腾没了。” “还有那宁老夫人,明明有个公主孙媳,偏偏被她给逼走。” “婢子瞧,他们一家人怕是要捶胸痛哭三天三夜。” “不,最少也得十天十夜。” 丹烟摇了摇头:“少了,怎么得也哭上七七四十九天。” 玉瑶点了点头:“到时候,我瞧他们还有什么好在我们小姐跟前得意的。” 瞿绾眉被她们的话逗笑了。 七七四十九天?那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马车继续前行,不出半个时辰,方才在宁家祠堂的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家家户户谁都知道宁家二少爷被当众休弃,还知道宁二少爷竟身患不孕之症。 随着金乌西落,紫色的霞光洒满天际,瞿绾眉的马车缓缓在瞿府门口停下。 她拉开马车帘子,见到早就在门口等候的爹爹。 爹爹手里抱着小团儿,带着一众家仆,笑盈盈地迎她回府。 瞿绾眉在玉瑶的搀扶下,低头走下马车,等再抬头时,竟见到了赵君屹。 第190章 暖霞之下,赵君屹一身水月白衫,头戴羊脂发冠,没了往日肃整,温粹如玉。 尤其是那英挺眉宇间的丝丝柔情,早已化作春风迎面拂来。 瞿绾眉停住脚,在一刹那间看愣住。 他为何会在此处? 还未等她回神,瞿老爷手中的白猫儿喵了一声,从他怀中跃下,迈着小步子来到赵君屹跟前,用爪子扒拉扒拉他的衣摆。 瞿老爷见状,连忙朝白猫儿唤道:“团儿,不得无礼。” 白猫儿好似有灵一般,抬着头对着赵君屹又喵了一声。 赵君屹弯下腰,将白猫儿抱在手中,轻轻抚着它的毛发,笑:“看来这猫儿是将本王认作主人。” 府里人都知道,这白猫儿是瞿绾眉所养,平日里团儿极其高冷,除了瞿老爷,底下一众仆人谁也不能抱。 可这小东西偏偏认摄政王做主,看来他和自家小姐真有缘。 女使和婆子们站在后方,都偷偷抿唇而笑。 瞿绾眉松开玉瑶的手,缓缓上前朝他行礼:“王爷。” 赵君屹手里的小团儿听到声音立马抬头,见到瞿绾眉,奶声奶气喵了一声。 “它是你养的猫儿?”赵君屹修长的手指轻轻挠着小团儿的下巴,朝她柔声问。 瞿绾眉垂下眼睫,看向小团儿:“我养了数年,可惜后来嫁去宁府,宁家人不愿我将它带上。” “这猫儿瞧着与我有缘,若去我府上,我定会也给它打上一顶好轿子。”赵君屹绕着猫儿的后背,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却透着深意。 瞿绾眉听得浅显,接过他的话笑道:“它可不喜欢坐轿子,让玉瑶抱着就成。” 她应得爽快,赵君屹摸着猫儿的手一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眼眸中神色流转,丝丝欢喜差点涌出。 有了她这句话,他也安下心来, 他不急,来日方长,他定会用八抬大轿将他们一并抬进府。 这是,瞿老爷笑着走来道:“王爷,您来得正好,家中正巧备下宴席,不如一同入宴。” 赵君屹回神,行礼应下:“那就有劳瞿老爷款待。” 瞿老爷听到此话受宠若惊,他平日结交的达官贵人虽多,但是像摄政王对他这般恭敬之人,还是头一个。 他非常高兴,笑着将赵君屹迎进府。 瞿绾眉跟在他们身后,在一群女使婆子的簇拥下一同进府。 赵君屹和瞿老爷走在一起竟相聊甚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言笑晏晏。 瞿绾眉跨过门槛,抬眸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摇了摇头。 如果说离开宁府是最值得高兴之事。 那看着二人安然无恙地在自己跟前,便是世上最幸之事。 玉瑶扶着瞿绾眉,抬头看了一眼赵君屹,小声在她耳边道:“小姐,瞧着王爷今日是特地来看你。” 瞿绾眉按住唇,示意她小声:“嘘,莫要被旁人听见。” 她才刚刚休夫,不想让赵君屹因她沾染一些闲言碎语,免得给他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玉瑶知道她的意思,笑盈盈低下头没有再说。 玉瑶身后的是丹烟,丹烟挽着清如。 清如还是头一次来瞿府。 她看着府中之景,眼花缭乱,许是因为太高兴,眼眶早已红了一圈。 瞿绾眉出府,也顺道将她一同带出。 她今后也不再是宁府的侍妾和婢女。 丹烟拿着帕子给清如擦了擦泪痕,两人加快脚步跟前瞿绾眉。 瞿老爷早在昨天就知道女儿今日会回府,所以一清早就备好一切。 第191章 府内大摆宴席,还特地请了乐师来奏乐。 瞿绾眉进府后没多久,府门外竟还燃起爆竹。 噼里啪啦,府外的爆竹响了又响。 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小声议论道:“瞿家这是有什么大喜事?难不成是瞿老爷续弦了?” “不像,瞿老爷若是要续弦,早就续了。” “那是什么喜事?” “你们不知道?就在今日瞿家小姐把那宁二公子给休了!” “什么?休夫?” “是啊,瞿家小姐可真有手段,直接列举宁二公子十大罪状,硬生生逼得宁二少爷心甘情愿被休。” “这休夫也能算是喜事?瞿家嫁宁家可是高攀。” “什么高攀?宁家人还不是想要霸占瞿家家财,前些时日宁二少爷还闹着要娶平妻?谁不知道也是逼着瞿家小姐忍气吞声啊。” “你们瞧,这不一休夫就燃爆竹,我瞧瞿家小姐是巴不得离开宁家。” “宁府那家人一定是做出不少私德有亏之事,不然逼得人家休夫燃爆竹。” “没错,宁二公子就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听说还不能人道,瞿家小姐是怎么嫁进宁府的,就是怎么出宁府。” 众人越说越起劲,这宁府的闲话,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瞿府内,小厮走到堂内,问:“老爷,这爆竹还要继续点吗?” 瞿老爷犹豫着。 瞿绾眉坐下来,抬眸接过话道:“继续点,等到天黑之后,把我们去年存放的烟花爆竹全部点燃。” 城内的烟花向来少有,也只有像瞿家这种家财万贯的人家才囤得起。 去年花灯节时,瞿老爷特地从云州运来十多辆马车烟花。 原本想要邀女儿姑爷回府观看,谁知被宁老夫人拒之门外。 今晚,瞿绾眉是想将这些烟花全部燃放,她要宁家人看看,离开他们宁府,于她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瞿老爷听着不错,笑道:“对,听媛媛的,全都放了。” 小厮脸上也都是笑:“好嘞,老爷。” 屋里的女使也跟着纷纷低头笑着。 瞿府没有宁府规矩多。 玉瑶和丹烟回来后也是一身轻,二人端着帕子杯子,给瞿绾眉和赵君屹漱口擦手。 赵君屹放下帕子,良久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瞿绾眉:“恭贺你心愿达成。” 瞿绾眉接在手中,没有急着打开锦盒:“多谢王爷的贺礼。” 赵君屹笑:“再过几日,你就要唤我兄长了。” 瞿绾眉握紧锦盒,护得小心,没有回话。 赵君屹继续道:“打开来看看。” 瞿绾眉这才松开手,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把钥匙。 “这是?”她疑惑问。 赵君屹温声回:“这是我在西郊的一处私宅,就建在落安寺后山,里面现在还未有人居住,你若是日后想去歇脚,拿着这柄钥匙便可开门。” 瞿绾眉握着钥匙心中略有些诧异,赵君屹这是直接送她一座宅子。 也算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宅子。 还未等她回神,府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方才来传话的小厮,许是一高兴,还未等天黑就燃起烟花。 女使和婆子们纷纷朝窗外开:“快,快,看烟花。” 天没有全黑,但是也能依稀看到烟花绚丽的花,若是到了夜里定是更加好看。 随着烟花的燃起,引来不少远处府邸的人来围观。 很快宁府内也得知消息,他们在府里甚至还能看到瞿府燃放烟花的光。 宁老夫人躺在榻上,听着院里的女使们小声议论的声音,不顾病痛也要撑起身子来看。 第192章 “好看,瞿绾眉,你别得意,一个二嫁的妇人,以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重重拍着床沿,脸色青成一片。 宁彦原本站在院内等着宁国公的消息,一抬头时正巧也见到瞿家燃放的烟花。 随着天色渐黑,烟花越来越亮。 那一缕缕刺目耀阳的光就像利刃一般一点点刺着他的心。 他握紧拳头,大步走进屋,不想再看。 可是燃放烟花的轰隆声仿佛震着脚下的地板,让他不得安宁。 他难受至极,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里来人了。 “二少爷,快去前院,刘公公来了。”小厮缓缓张张唤道。 宁彦焦急起身,飞身奔去前院。 宫里的刘公公带着一群侍卫手握圣旨,冲进宁府。 宁府内大大小小一众人都被带到前院。 宁彦暗觉不妙。 只见刘公公拿起圣旨大声宣读:“宣国公宁袁江,此去燕州,知法犯法,克扣粮草,罪大恶极,孤念及宣国公府世代功勋,且留宁袁江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削去宁袁江爵位,免去官职,抄家流放至黔州!” “宁家其他人等,暂且留京。” 宁彦听到刘公公宣读的圣旨,猛地抬头。 不对,赵君屹明明答应过他,会放过他的父亲。 可现在却要被抄家流放黔州。 黔州那是什么地方?那日四处高山,此去怕是日后也难有命再回。 而且削去爵位,抄家。 那不是将他们宁家人全部赶出宁府,从此贬为庶民。 而他宁彦不再是什么宣国公府二公子,而是罪臣之子。 今后别说是科考,就连入仕也绝无可能。 赵君屹不仅仅是要他父亲的命,还是要他宁彦不得翻身。 这时,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远处炸开。 像是一把凶狠的火,燃着整个宁家,要将他们烧成灰烬。 “不行,陛下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老国公过去可是给先皇立下汗马功劳!”宁老夫人厉声大喊。 她当了大半辈子的宁家主母,现在让她贬为罪臣家眷,她怎能受得了。 刘公公沉着脸,冷声道:“宁二公子,你们还不快接旨?” 宁彦低着头,迟迟未接,过往清隽的脸因为愤怒扭曲得不成形。 “是他,是他耍我!” 刘公公也不再等他们接旨,手一挥,高喝道:“还不快动手!” 侍卫们齐刷刷冲上前。 宁府的女眷们跪了一地,纷纷哭出声。 宁老夫人跌坐在地上,拼命拦着他们:“不要,不要!我们宣国公府,可能容得你们乱来!” 侍卫们一脚将宁老夫人踹开,拥入府邸,大肆抄家。 原本勋贵之家,现在只剩下哭声一片。 宁老夫人趴在地上,忍着胸口的痛,还想拦,随着一口鲜血喷涌出,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哑着声音,侧身拽着宁彦的衣摆。 宁彦跪在原地,一动也未动。 宁老夫人拽了许久,他都未有何反应。 最后,她好似真的心死一般,缓缓松开手。 小周氏跪在人群,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挡也挡不住。 她的仇也快报了。 侍卫们的动作非常快,没过多久将宁府抄得一干二净。 什么茶壶,什么绫罗绸缎,统统都被没收。 最后刘公公亲自走到宁老夫人跟前,拔掉了她头上的发簪。 “老夫人,陛下说了,让你们天亮之前离府。” 说罢,原本挂在屋内正中央的匾额哐当一声落下,在宁老夫人和宁彦的跟前摔成两半。 “老夫人,我们这下该怎么办?”钱氏哭得不成样,她搂着身旁三个女儿,只想求一条活路。 宁老夫人侧头看向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钱氏的手道:“你去求钱家,去求钱家帮老爷翻身。” 钱氏摇了摇头:“老夫人啊,如今宁家发生此事,我娘家怕是躲都来不及。” 宁老夫人随后又看向谢氏:“老三家的,你去求你父亲,去求你姑母,你姑母可是太妃,她一定会帮我们。” 谢氏低着头,更加不敢言:“老夫人,你糊涂了,上次在陛下寿宴,你让宁静姝去送画,已经是得罪我嫡妹,谢家现在巴不得我们宁家早亡,怎么可能还会救我们!” “可你不是他的女儿吗?他不可能不帮你?” 宁老夫人双眼通红,说话已经语无伦次。 谢氏无奈摇了摇头:“若是能给家里带来荣耀那便是女儿,若是带来祸害,那便什么都不是,老夫人,当真不是我不愿去求,现在我也别无他法!” 以宁家现在这般模样,谢氏估计还没进门,就会被赶出来。 宁老夫人又将目光落到小周氏身上。 小周氏不等她说话,缓缓站起身,笑道:“我瞧,这样也挺好,作孽的人受罚,皆大欢喜。” “你说什么?”宁老夫人被她的话给惊住。 小周氏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死老太婆,你莫要再挣扎,先好好想想要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吧!” 宁老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想起这些时日小周氏的种种,现在才恍然大悟:“你,你早就对我们宁家心怀恨意?” 小周氏应道:“没错,我早就巴不得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为什么?你一个庶女,靠我儿子的宠爱才坐上这主母的位置,为什么要这般对我们?!”宁老夫人头发凌乱,脸颊凹陷,声音都在发颤。 小周氏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冷冷回:“你若是还能见到宁袁江,可以去问问他。” “他做过什么,他最清楚。” “你现在肚子里可还怀着我们宁家的孩子!”宁老夫人大声吼道。 “孩子?什么孩子?”小周氏缓缓将肚子里的枕头拿出来。 “这个是你们的孩子吗?” “我怎么可能会替宁袁江生孩子!当初我婚事被毁,遭人迫害,也有他的一份!”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委屈在你们宁府!” “孩子?没错,的确有个男婴,可那又怎么样,仇人的孩子,生下也是罪孽,我早就在他还只有三四个月的时候就让他早日投胎!免得投生在你们宁家受苦!” 宁老夫人虽说不喜小周氏,但是她还指望着小周氏能生下男胎,为他们宁家嫡系一脉传宗接代。 可是现在她肚子里却是个枕头。 宁老夫人彻底疯了。 “你这个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193章 夜色渐深,宁家大宅内灯火通明,里头早已乱成一团。 女使们跑的跑,哭的哭。 小厮们更是搬着府邸的木头石头就往外涌,巴不得把宁府的一草一木都挖走。 就连小周氏从肚子里拿出来的枕头都被一位小厮给绑走。 偌大的院子里老老小小围在一起,哭哭戚戚。 宁老夫人被小周氏气得发癫,披散着头发站在院中对着她破口大骂,最后竟不顾自己老夫人的身份,大步冲上前要撕扯小周氏的头发。 啪! 小周氏抬手重重给了小周氏一耳光,她原本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宁府,现在是有仇报仇,当即又给了宁老夫人一耳光。 两巴掌下来,宁老夫人被打懵,双眸空洞,许久都未缓过神来。 小周氏见到她如此模样,冷笑道:“宁老夫人,你堂堂国公府夫人,竟也只不过是一个卑劣的泼妇。” 宁老夫人猛地抬头:“来人,快来人!给我把这贱人的嘴给撕烂!” 她唤了许久都未有人来,身边眼下只有陈嬷嬷。 陈嬷嬷扶着她安抚道:“老夫人,您先别跟她一般见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这一大家子。” 宁老夫人恶狠狠地看着小周氏,方才她挨了两巴掌,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你们不动手,我自己动手。” 她话落,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挽起袖子要朝小周氏冲去。 小周氏朝后退了几步,眼看宁老夫人就要扑来,一道黑影突然出现,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那是瞿绾眉身边的暗卫,叫小一。 瞿绾眉走的时候特地将他留在宁府,让他关键时刻保住小周氏的命。 他一身黑衣蒙着面,谁也瞧不清容貌。 还未等宁老夫人和宁彦反应过来,小一已经带着小周氏飞身离开。 宁老夫人大惊失色:“谁?这是谁?竟敢在我们宣国公府抢人!” 一旁失魂落魄地钱氏抱着三个女儿,朝她大声一吼:“够了,老太婆,还什么宣国公府,如今老爷被流放,我们一家人已是朝不保夕!别再拿以前的架子来逞威风!还是先想着要怎么活命才对!” 宁老夫人被她这一声吼得哑口无言。 “你......你......” 还未等她说完。 钱氏牵着三个女儿转身离开。 宁家现在被抄得一干二净,就连往日的私银也一分未剩。 钱氏有女儿,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被饿死,趁着大家还未回神之时,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瞧瞧还能不能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然而,一番查找,最后什么都没找到, 宁府彻底空了。 这次陛下抄家不同平时,可谓是挖地三尺,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 三个孩子坐在地上哇哇直哭。 谢氏还坐在院子里,宁公爷的一众小妾更是涌在一起直抹眼泪。 最后还是宁彦发话:“我们现在收拾东西,离开此处。” 他的庶弟宁崇远站起身道:“二哥,我们现在还能去哪儿?” 宁彦脸色苍白,声音嘶哑,语调却异常平静:“陛下已经下旨,让我们天黑之前离开府邸,不管去哪儿,都得先走。” 谢氏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不行,我不走,我不要流落街头!” 宁彦眸光一冷,握紧拳头道:“你们若是不愿跟我们走,那就留在这里,到时候看看陛下会不会要你们的命!” 谢氏立马闭上嘴,她一个庶女,嫁的也是庶子,宁家一倒,她还能去哪儿? 第194章 自然是跟着宁家人,怎么得还能有口饭吃。 宁崇远也是这般想,他走到宁老夫人身旁,搀扶着她道:“就听二哥所言,我们先离府,在外寻一个去处先落脚。” 他说着,看向宁老夫人手腕上的那枚玉镯,这是方才刘公公唯一没有收走的东西。 也是宁老夫人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一向十分珍视,方才刘公公拔她头钗时,她特地偷偷将镯子藏在底下。 宁崇远瞅着那玉镯道:“老祖宗的玉镯应该还能卖些银子,我们拿这些银子去城西买一处小宅子,还能暂且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谢氏一听,眸子亮了。 宁晏也朝宁老夫人那枚玉镯看去。 宁老夫人连忙捂住镯子,厉色道:“不卖,这镯子我不卖,死也不卖。” 宁崇远劝道:“老祖宗,孙儿知道这镯子待你意义非凡,可是现在我们全家人都被搜得干净,不卖你这镯子,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一家人饿死。” 过往,这位庶子在宁老夫人和宁国公跟前十分老实本分,现在宁家一破败,也本性暴露。 和他二哥一样自私自利。 宁老夫人紧紧握着镯子朝后退去:“不行!不能卖我的镯子!” “再不济,把府里几个吃闲饭的卖了。”她说着,将目光落向宁彦几个庶妹。 一个七小姐和八小姐。 她们年纪也都不大,一个十三四岁,另一个也才十一二岁。 七小姐更是和宁崇远一母同胞。 他听到此话,脸上露出怒色,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宁老夫人的手:“老祖宗,你好狠的心!宁愿卖自己的孙女,也不愿卖一个镯子!” 宁老夫人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发疯似地怒斥道:“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 宁崇远被惹怒,伸手去抢:“快给我拿来!” “你敢抢我的镯子,看我不打死你!”宁老夫人抬手朝宁崇远一掌拍去,打的宁崇远头晕乎乎。 一旁的谢氏见状冲上前,帮着宁崇远去抢宁老夫人手里的镯子。 没过多久,传来宁老夫人凄惨的叫声。 她被自己亲自养在屋里的孙儿和孙媳将脸按在地上,硬生生地将镯子夺走。 宁老夫人瑟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底都是悔恨。 养了两三个,都是白眼狼。 陈嬷嬷见着慌了,跪到宁彦跟前道:“二少爷,现在这个家只能您来做主了,不可让三少爷和三少夫人胡来啊!” 然而,宁彦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只是冷眼旁观。 他等着宁崇远抢到镯子后,缓缓走到他身旁:“给我。” 宁崇远一怔,但也无奈,毕竟他日后还得靠着这位二哥。 他只得将好不容易抢来的镯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宁彦:“那就有劳二哥了。” 宁彦接过镯子之后,吩咐陈嬷嬷和谢氏一同收拾细软,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赶在天亮之前离府。 而他自己转身去了春江苑。 那是瞿绾眉的去处,那里曾是当初新婚时的新房,他不免觉得有些可惜,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那晚就同她圆房。 至少,能证明她曾经也是她的人。 可惜现在一切都成了空。 他大步跨进院子,见着满院子的桂花树,沉思良久,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赵君屹的模样,他当即呆愣住。 这些桂花树,和赵君屹的府邸种的桂花是一个品种。 她是为了他所种。 她当真也心仪他?! 宁彦顿时觉得胸口传来阵阵刺痛,仿佛是被数万只蚂蚁撕咬,痛得难以呼吸。 第195章 他现在只想将这满院子的树全部烧烬。 瞿府的烟花还在燃放,在宁彦捂着胸口险些跌倒时,一团明黄色的花树轰的一声炸开。 那样绚烂的光,仿佛是瞿绾眉对他的无尽嘲讽。 宁彦终于醒悟,原来那个被自己嫌弃的娘子,早就对他没有半分真心。 他即便再怎么努力求和,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他。 不仅如此,他们宁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是她联合赵君屹,要让他们宁家覆灭。 都是她! 宁彦靠坐在桂花树下,看着夜空中光彩夺目的烟火,双眸通红,放声痛哭。 撕心的哭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响,落寞凄凉。 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轻轻擦拭着手中玉镯,咬着牙冷声字字道:“瞿绾眉,即便我不再是宣国公府二公子又如何?” “你又能比我好多少,嫁过一次的妇人,出身本就卑贱!即便嫁给赵君屹,最后也会被他抛弃。” “堂堂摄政王,怎会让一商贾之女做自己的王妃。” “那是天大的笑话!我就等着看你在赵家如何受辱,我要看你后悔!后悔离开我!”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笑得诡异阴森。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 随着烟火消散在云雾中,天际渐渐露出鱼白。 今夜的时间过得十分漫长,恍如隔世。 等到天明之时,宁家一家人,坐着一辆马车带着少许行李,离开了那个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宣国公府。 马车内,宁老夫人和谢氏钱氏都换了一身平民百姓的素衣,头大绑着灰色头巾,仿佛仅仅只是一夜,她们就从娇养的夫人,变成灰头土脸的山野村妇。 这次随他们一同离开的人,除了宁彦和宁崇远谢氏钱氏一家之外,还有七小姐,八小姐。 府中的侍妾早就连夜逃跑,生怕连累自己。 曾经辉煌的国公府,最后仅只剩下这几人。 至于那位从小痴傻的幼弟宁江远,此刻正在瞿府吃大肘子。 瞿绾眉念在前世他对自己有恩,这辈子,不会让他不管不顾,昨夜之前便派小二将他接进府。 对外就宣称他是自己的义弟。 不仅如此,还特地派人寻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傻病。 这孩子瞧着傻,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心甘情愿离开宁家,跟着瞿绾眉。 随着春日里的日头高挂,宁家一家的马车最后在城西的一处小巷子停下。 宁彦把手里值钱的东西和宁老夫人的玉镯全部卖掉,也只够他们买下一处两间卧房的小宅子。 宅子不仅小,还漏风漏雨。 一打开房门,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味,抬头还能看到房梁上的老鼠。 把他们吓得各个脸色苍白。 宁崇远匆匆收拾了一下,朝宁彦皱眉问:“二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将父亲救出来才行。” 他们过够了奢靡富裕的日子,现在突然住在寒舍,难免不适。 钱氏带着三个女儿,又是哭又是骂:“这个鬼地方怎么能住人?不行,我要回去,回去!” 吵着他们也烦。 宁彦沉着脸,嗓音因为昨夜的痛苦,有些发不出声:“我也知道要将父亲救出,可是现在还有谁能帮我?” 宁崇远眉头深锁,最后道出一个人的名字:“二嫂。” 宁彦身子一怔:“二哥,你去求求二嫂吧,一夜夫妻百日恩,再怎么样,你们过去也是夫妻,你去求她,让她给些银两我们。” 第196章 “我们也好去打点刑部的人,让他们想办法将父亲救出。” “即便救不出,也能让我们暂且度过这几日。” 宁崇远往日最能装得纯善大度,过去瞿绾眉被他骗得团团转,以为他和宁江元一样待她好。 所以若是他来要银子,她都会给一些。 然而,直到她死的那一年,她才知道,他和他哥哥本性一样,有利可谋就好生对待,无利可图,就心狠歹毒。 宁彦果断拒绝他的提议:“不行,我不能去求她。” 宁崇远以为他是好面子,耐心劝道:“二哥,我知道你被二嫂休弃,心中有怨,不愿抛下脸面去求她,可如今我们落难至此,还有什么脸面不脸面?” 宁彦不愿和他谈论瞿绾眉,厉色打断他的话:“你若是想要求,就自己去!” 他话落,袖子一甩气愤离开。 这边宁彦刚走,谢氏又哭了:“宁崇远,这宅子我们怎么住啊?加上大嫂和那三个孩子,十口人,难不成要我和她们睡在一张床上?” 宁崇远眉头紧皱,满是愁容,他自幼也没吃过这般苦,想了想道:“你且等等,我去求求二嫂,若是她能给两锭金子我们,我们就能去郊外买处大宅子。” 他说着,转身换上自己目前最好的长衫,准备去瞿府。 宁彦追上去拦住他:“你给我站住!不要去瞿家!” 宁崇远不懂:“二哥,你瞧瞧这地方能住吗?床板上都是霉,你能住,我和娘子不能住!” “那也不能去!”宁彦撕扯着嗓子叫住他。 然而,无用,宁崇远还是固持己见地大步跨出门。 瞿府内。 瞿绾眉刚刚将小周氏安顿下来, 小周氏昨夜在宁府就没想着活着离开,她没想到瞿绾眉会派人将她救出。 “绾眉,让你费心了。”她半躺在床榻上脸色并不好。 自从那个孩子走后,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好。 瞿绾眉也差点被她骗了,好在早前就察觉她不对劲,一直派暗卫小一跟着她。 “你呀,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那糟蹋的可是你的身子。”瞿绾眉怜惜道。 小周氏摇了摇头:“我的身子早就被他们毁了,这次有孕,也难活着生产。” 瞿绾眉安抚她:“好好养着,等身子养好,将来孩子还会有的。” 小周氏脸上浮现出许许苦笑:“我这样破败的身子,日后也难有活路,更别说是孩子。” 瞿绾眉不同意她的话:“夫人,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她说着,起身道:“我现已回瞿家,日后自会接管瞿家家业,如此大的家业自然也需要人打理。” “夫人,你若是不嫌弃,就留在我身边,帮帮我。” “我?”小周氏一双杏眸满是疑惑。 瞿绾眉点了点头:“夫人在入府前跟着先生也念过不少书,那算盘打得极好,我身边也需要有个像夫人一样的亲信。” 周诗儿也是个可怜人,对瞿绾眉如妹妹一般。 世上才华出众者数不胜数,但是能有一个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极其不易。 她日后回宫,需要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小周氏拉开盖在身上的被褥,缓缓起身,朝瞿绾眉作揖行礼:“我这条命是绾眉所救,若是能替绾眉解忧,是我之幸。” 瞿绾眉连忙将她扶起:“夫人,万万使不得。” 小周氏双眸含泪,声音哽咽:“绾眉,多谢......” 瞿绾眉拿出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宁家如今已落魄,夫人大仇得报,应该高兴才对。” 小周氏抬头:“宁袁江还没死。” 瞿绾眉双眸一眯:“快了。” 小周氏眸光微闪,唇角终于扬起笑。 这时,玉瑶在外禀报道:“小姐,宁家的三小姐,宁崇远来了。” “他来干什么?”小周氏诧异问。 玉瑶回道:“说是对小姐有事相求。” 瞿绾眉知道宁崇远的秉性,并不意外,眉一抬,回道:“嗯,你让他去前院等我。” 第197章 前院内,宁崇远等了许久,除了来回话的玉瑶,府中上上下下也未有女使小厮来搭理他。 他坐了一会儿,觉得不对,起来在门口来回走了许久, 瞿绾眉故意晾着他,等着女使给小周氏喂完药,才动身准备前去。 小周氏坐直身子,朝门外看去一眼:“绾眉,宁崇远看似友善,其实为人狡诈,你且小心。” 瞿绾眉轻点头:“嗯,夫人放心,绾眉有分寸。” 小周氏侧头看向她:“绾眉,我现在已不是宁府的夫人,你唤我的闺名便好。” 瞿绾眉温和笑道:“那我唤你诗儿姐姐。” 小周氏虽说与周氏是姐妹,但年龄也只比瞿绾眉大上几岁,唤姐姐正好。 小周氏听着她的唤声,不一会儿又双眸含泪,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 瞿绾眉念着小周氏还病着,没有再多加叨扰,派了过去自己身边的女使雁儿贴心照顾她,起身抱着小团儿和丹烟一同来到前院。 此时,宁崇远已经等得焦灼不已,来回走了十多趟,手心都是汗。 见着瞿绾眉前来,手朝着衣摆一拍,欣喜笑出:“二嫂,您来了。” 他今个穿着一身灰麻素衣,和过去翩翩公子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哪户穷苦人家的穷酸书生。 “小姐。”玉瑶上前拉开帘子,扶着瞿绾眉上前,“宁三公子说想要求您借些银两给他,好让他一家人在此危难时刻安然度过。” “哦?借银子?”瞿绾眉杏眸一抬,神色微敛透着淡漠,流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轻蔑。 这个宁崇远也不知是傻,还是异想天开,竟然借银子借到她的跟前。 宁崇远满脸笑容地走到她跟前,一脸谄媚道:“二嫂,您就看在过去我们叔嫂的情份上借一些银两给我们?日后等宁家度过危难,我们再还您。” 瞿绾眉朝前走出两步,背对他,轻轻揉着怀中猫儿的毛,唇角扬起笑:“宁三公子,我已经休弃你大哥,不再是宁家的二少夫人,你现在唤我二嫂不合适。” 宁崇远听到此话,脸上笑容瞬间僵住,顷刻后,他又继续笑道:“对,对,不是二嫂,是瞿大小姐。” “瞿大小姐,您就看在过去的情份上,借些银两给我们,也算是不枉你和我二哥夫妻一场。” 瞿绾眉听到他这话,只想作呕,侧身看向他,冷笑出声:“情分?什么情分?你们宁家和我有什么情分?” 宁崇远没想到她会如此说,呆愣了片刻,结结巴巴道:“二嫂......不,瞿大小姐,过去在府上.......” 瞿绾眉打断他的话:“在府上如何?你们宁家人花着我的银子,却在背后瞧不起我的出身?” “宁三公子,你忘了,我和你二哥成婚之时,你在宾客前说你二哥娶我是委屈,我卑贱低微配不上他!” 宁崇远眉头一皱,身子僵在远处,脸色沉下,刚才入府时的笑一扫而光。 他不敢再看瞿绾眉,心虚地别过头:“那......那是我昏了头,说的糊涂话!” “糊涂话?我看未必。”瞿绾眉收回眸光,走到门口:“宁崇远,我既已离开你们宁家,就与你们宁家再无瓜葛,你今后莫要来瞿府叨扰我,你若是再犯,我必定会派人将你赶出府。” 宁崇远听到她冰冷的声音,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二哥非不让他来。 他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管怎么,都得拿银子回去,咬了咬牙,随即扑通一声朝瞿绾眉跪下:“瞿大小姐,过去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 第198章 “你就大发慈悲一次,借些银两我们,我们宁家一定会感恩戴德。” 瞿绾眉侧眸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他和宁彦果然是兄弟,能屈能伸,说跪就跪。 可惜,他跪错了人。 她缓缓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拿到他跟前:“这是二十两黄金,够你们买一处小宅子,吃上十天半个月。” 宁崇远瞧着眼睛一亮,眉宇间透出欢喜:“多谢,二嫂。” 他话落,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拿。 瞿绾眉迅速将金子收回,笑:“你想要这个?” 宁崇远此刻已被钱银蒙蔽了心,重重点头。 瞿绾眉将金子握在手心:“想要,但也不能平白无故拿。”她说着,朝玉瑶唤道:“去,把后院来福的吃食拿来。” 来福是瞿老爷养的一只大黄狗。 “是,小姐。”玉瑶笑着瞅了一眼宁崇远,转身派人去拿。 宁崇远还不知是何事,伸出的手僵在原处:“瞿大小姐,您这是?” 瞿绾眉转身坐到太师椅上,将小猫儿放在一旁,端起茶盏,呡了一口茶:“宁三公子,你且等等,不急。” 宁崇远收回手,心想二嫂一定是给他去拿吃食,好让他带走。 等了片刻后,玉瑶领着一位小厮前来。 小厮手里端着铜盆,盆里都是来福吃剩下的骨头和碎肉,现在眼看就要入夏,早上吃剩下的,现在隐约还有些发臭。 宁崇远见到这盆食,目瞪口呆,朝着瞿绾眉诧异问:“二嫂,你这是?” 瞿绾眉端坐在太师椅,放下手中茶盏,柳月眉微抬:“把这个吃了,我就把这锭金子给你。” 话落,将握在手心的金子重重放在桌上。 “二嫂,你......你......”宁崇远朝后退了几步,瞠目结舌,连连摇头。 小厮听着玉瑶的吩咐,将食盆往他跟前一端。 宁崇远闻到食盆里的臭味,忍住弯下腰,捂住嘴干呕起来。 不过是一盆狗食而已,他就一副如此作态,真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像这样的吃食,瞿绾眉当初被关在宁家宅的时候,她可是吃过几年的狗食,宁雨彤喂过,谢氏喂过,就连他宁崇远也来喂过。 于他们而言,给狗食猪食她吃,对她瞿绾眉就是大恩大德。 现在只是让他吃一口,怎么就吃不下? 瞿绾眉拿起金子在手中晃了晃:“三弟啊,你若不吃,我就将这金子收走。” 宁崇远猛地侧头看向她:“瞿绾眉,你是要故意刁难我!” “宁三公子果真聪慧,一猜即中。不过,你要弄清楚,不是我硬逼着你吃,是你有求于我,你若不想吃,现在便走。”瞿绾眉将金子再次放在桌上。 “你......你怎会如此狠毒?!”宁崇远捂着嘴,冷斥道。 瞿绾眉笑着摇了摇头:“狠毒?宁三公子,你忘了,你平日跟着一众少爷喝酒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 “你说我家那二嫂,三年都未育有一子,是个不会下蛋的野鸡,也不知你二哥什么时候将我赶出府。” “喝酒的酒钱是我给的银子,骂的也还是我。” “你这又叫什么?” 宁崇远哑然,这话是他在瞿绾眉进门后一年所说,没想到居然传到了瞿绾眉的耳朵里。 他自觉理亏,咬住牙关没再质问下去。 桌子上的黄金折射着缕缕刺目的金光。 他眯着眼,思绪良久后,缓缓走向来福的食盆。 二十两黄金,够他们住上舒适的宅子,也能让他有机会去打点将父亲救出。 只是吃一盆狗食而已,比在外做牛做马要容易得多。 “好,我吃。”宁崇远心一横,大步冲去端起地上的食盆,伸手舀起里头的碎骨头碎肉浅吃一口,刚入嘴,立马干呕起来。 第199章 玉瑶在一旁笑道:“三少爷,你可莫要吐出来,不然小姐又要去找来福寻食。” 宁崇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力擦掉嘴角的残渣,又舀了一口,硬着头皮吃下去。 瞿绾眉端起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看着他吃。 宁崇远吃得慢,整整吃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将那食盘吃干净。 他一头冷汗,头发被汗湿,拿着食盆晃晃悠悠地走到瞿绾眉跟前:“瞿大小姐,您可满意?” 瞿绾眉将茶盏推至一旁,拿起那锭金子,起身悠悠走到他跟前。 宁崇远擦掉脸上的污渍和额头上的汗水,原本戾气满满双眸透出喜悦。 瞿绾眉走到他身旁,摊开手,将里头的金子露出。 宁崇远颤抖着手,激动地伸手去拿。 就在他的手要碰着黄金的那一瞬,瞿绾眉握住金锭子,抬起手,朝前方院子里的水池一抛。 咕咚一响,金锭子坠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水波。 宁崇远扑了空,大惊:“你,你怎么把金锭子给丢了!” 他嘶声大喊,疾步冲到池水旁。 前院的池水较深,连着内湖,一锭金子落下,如同石沉大海。 “金子!我的金子!”宁崇远脸色青紫,拼命地划着水面,“我的金子!” 宁国公府的三公子此刻就像丢了食盆的野狗,在一堆泔食旁摇尾乞怜,焦急又无奈。 他浑身湿透,转身瞪向瞿绾眉:“你耍我!” 瞿绾眉也不否认,轻笑出声:“我怎么敢耍国公府三少爷,只不过,我早就定下规矩,我们瞿家的金银,就算是丢弃,也不会给你们宁家用一分。” 玉瑶走到她身侧,接过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宁三公子,你若当真缺银两,我派人去落雁楼替你问问,看他们那里还要不要人刷恭桶,若是要,你去做龟公,说不定一天还能挣上个两三文。” 落雁楼,龟公,对这位宁三公子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还是玉瑶会说话。 宁崇远火冒三丈,紧握拳头,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一改方才进府的模样,大声吼道:“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把金子给我?!” 瞿绾眉转身走进屋:“宁三少爷,既然知道,就快些离府,不然莫要怪我不客气。” 宁崇远当了小半辈子的三少爷,如今竟被骗了吃了一盆狗食,这样的委屈他哪里受过,没等瞿绾眉轰人,原形毕露指着她怒斥:“瞿绾眉,我们宁家再落魄又如何,那也是官宦出身,哪像你,嫁过人的妇人,无权无势,以后就守着你的臭钱银,孤独终老!” 臭钱银?来求她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 瞿绾眉转过身,朝丹烟唤道:“丹烟,送客!” 丹烟应道:“是,小姐。” 宁崇远颤抖着身子,看着刚才自己吃干净的食盆,又是一阵干呕,还想要朝瞿绾眉谩骂。 谁知,还没开口,丹烟拿着一条长长的木棍,朝着宁崇远的后背一挥,重重打在他的腰上。 咯噔一响。 痛得他发出凄惨的叫声:“啊!” “你们敢打我!”宁崇远捂着剧痛的后背,惊愕地看向瞿绾眉众人。 丹烟提起木棍朝着他的左腿又是一击:“你一个罪臣之子,堂而皇之在瞿府撒野,我家小姐为何不能打你!” 宁崇远捂着痛,大声痛呼。 罪臣之子,身份何其卑微,比这府里的家奴都不如。 丹烟将手中木棍一丢,朝身后的小厮护卫吩咐道:“去,把他丢出去!” “是。”小厮们应道,挽着袖子上前,架着腿脚痛得无法动弹的宁崇远朝外走去。 宁崇远这下老实了许多,苍白的脸因为疼痛扭曲成一团,牙齿直哆嗦,不敢再骂瞿绾眉半句。 瞿绾眉走到桌旁,将小团儿再次抱起。 小团儿在她怀里蹭了蹭,寻了一个极好的姿势再次闭上眼睛鼾睡起来。 丹烟拍了拍手,走来道:“小姐,要是宁家人再来人,您别再跟他们废话,直接打断腿赶出去便好。” 瞿绾眉抚着团儿猫,笑:“这次过后,估计他们就算是饿死,也不会求到我的跟前来。” 丹烟听后,觉得也对。 宁崇远走后没多久,长公主府派人前来。 是长公主身边的尤嬷嬷。 不同从前,这次尤嬷嬷朝瞿绾眉行跪拜礼:“殿下。” “长公主派奴婢来给您量身。” “量身?”丹烟疑惑问,“小姐的衣裳都是出自府中裁缝之手,一向无需量身。” 尤嬷嬷抬眸笑道:“殿下,此次量身是为了给您做朝服袆衣,待殿下回宫之时,加冠示众臣。” “陛下是准备为小姐办大礼?”丹烟惊诧问。 尤嬷嬷回:“公主回宫,自然是要办大礼,更何况殿下早就受过先帝册封,身份尊贵,不可怠慢。” “册封?”瞿绾眉疑惑问。 她并未在晟帝和赵君屹口中听说过。 先帝病逝在她失踪后的一年,何来机会册封她? 尤嬷嬷道:“长公主听闻有人要谋害公主,昨日夜傍来到先帝陵寝,想要向先帝倾述,谁知意外得到一份先帝所留的圣旨。” 第200章 “圣旨?” 在座的人,包括瞿绾眉的都一惊。 先帝在临死前,竟还给她留下了一份圣旨? 面对众人的疑惑,尤嬷嬷笑容和煦,继续道:“先帝病逝之前得知公主遗落民间,心生愧疚,为了弥补公主,特地在临死之前写下这份圣旨,可惜圣旨还未昭告天下,先帝便先驾崩,只得带着这份无人知晓的圣旨,一同葬入陵寝。” “好在长公主殿下此次入陵寝不小心撞破几案,这才得到这份圣旨。” “原来如此。”瞿绾眉怔怔出神。 心生愧疚? 她的生父后悔了,这叫他临死之前竟还心生悔意! 好在他的悔意来得十分及时,有这份圣旨,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入宫,更能让那些想要害她之人心生忌惮。 “殿下,还是让奴婢先来给您量身。”尤嬷嬷俯身,行礼道。 瞿绾眉回神,将手中的猫儿递给玉瑶,朝尤嬷嬷回礼:“那就劳烦尤嬷嬷。” 尤嬷嬷受宠若惊,忙道:“殿下,使不得。” 瞿绾眉笑:“日后入宫还劳烦尤嬷嬷照应,此礼不为过。” 尤嬷嬷是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从小跟在长公主身边,先是在宫中,后一同去赵府,跟着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 她若是能将尤嬷嬷收入囊中,进宫后有她协力,事半功倍。 尤嬷嬷心知她的意思,没有拒绝将腰弯得更低:“殿下,还是先来量身吧。” “也好。”瞿绾眉起身抬眸。 尤嬷嬷转身将身后的宫女唤上起来。 这些宫女身材高挑,全是练家子,都是长公主身边的亲信。 往日像公主的朝服,大多都是由宫内司制房的尚宫亲自缝制,但长公主不放心,通通亲力亲为。 现在宫里和朝中上下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但想要瞒也瞒不住。 长公主不会让谢太妃的人寻着半点机会。 等册封之礼一过,再想要谋害公主,那是天方夜谭,这也是为什么谢太妃等人一定要在赵君屹和晟帝寻到人之前大开杀戒。 她就是想要在晟帝与公主相认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这次,她怎么也没想到,瞿绾眉发现自己的身份后,竟不动声色偷偷和晟帝相认,给她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谢府内。 谢大公子朝着几案重重一拍:“姑母,这次是我们失策,寻了这么多年,竟没想到公主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谢太妃向来处事不惊,这次脸色也极为难看:“瞿家,我怎么没想到是瞿家,凌霜果然还是对我留了一手。” 谢大公子走到谢太妃身后,伸手搂住她的楚腰,轻轻嗅着她的脖子,笑着安抚她:“姑母,要不,让侄儿派人去.......” 谢太妃冷声打断他:“不可胡来,若是引得长公主和陛下等人怀疑,我们都得死。” 谢大公子搂紧她的腰:“好,都听姑母的。” 素人都道谢太妃谢昭云是谢家庶女。 其实谢昭云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归天,现在这位顶着谢太妃身份的女子叫孟若非。 孟若非和陆凌霜是旧相识,两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当年,谢昭云因为庶女身份不受父亲宠爱,跟着祖母在林州老宅一待就是十多年,直到祖母病逝才回京城。 可惜在回京之前突染恶疾,病逝在路上。 她的女使娇儿带着谢昭云的信物前往谢府,在半路被山匪所杀。 孟若非十分凑巧地从娇儿身上醒来,她拿着谢昭云的信物,来到谢府冒充谢家小姐,从而成为现在的谢太妃。 第201章 谢太妃将缠着自己的谢大公子推开:“我等先静观其变,晟帝从小是我看着长大,与我多少有些情分,且先再等等。” 谢大公子十分懂事地退到一旁:“是,姑母。” 谢太妃缓缓起身,朝他问:“宁家现在如何?” 谢大公子噗嗤一声笑道:“还能如何,丧家之犬罢了,看来赵君屹早就知道瞿绾眉的身份。” “此事若不是他出手,宁家也不会这么早破败。” 谢太妃笑:“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那是他们活该。” 她可还在为上次寿宴献画的事情还记仇。 孟若非的性子就是如此,睚眦必报,无论事大事小,只要是得罪她,她都会记在心里。 当初陆凌霜念和她和自己是同类,处处对其照顾,对她百般好。 可那又如何? 在初入宫时,陆凌霜竟将自己亲手做的枕头送给长公主,没有送给她。 没错,就是这个小小的原因,不为男人,更不为地位,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枕头,就让她心生恨意。 往后陆凌霜所有的好,她都不领情,甚至多次在先帝面前挑拨离间,害得陆凌霜惨死宫楼的下场。 她人死了,谢太妃依旧不解气,甚至心里更堵,渐渐的,她将目光放在陆凌霜两个孩子身上。 她觉得陆凌霜就不该配有血脉在此。 一个蠢钝如猪的女人,活该命丧黄泉。 凭什么儿女安康,她要她死也不得安宁。 当然,除此之外,更多是为了满足她的野心,在她眼底,她瞧不起这些迂腐古人,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统天下,像史书上的女皇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惜,她所有的聪慧都只能用在勾心斗角之上。 “姑母,晏王那边?”谢大公子给自己姑母倒出一杯茶,小心翼翼问。 谢太妃端起茶盏,收了笑:“那个没用的东西,杀个人都杀不了,现在身份暴露,赵君屹不会容忍他多久。” “那姑母,我们要不要救他?”谢大公子小声问。 谢太妃呡下一口茶,朝他招了招手。 谢大公子乖顺地,弯腰凑到她跟前。 谢太妃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我们再选一个便是,你觉得谁更适合?” 谢大公子想了许久没回话。 谢太妃继续道:“既然晏王已无用,不如让你妹妹进宫,让她生下我们新的傀儡?” 谢大公子听罢,手一拍,笑道:“好,好,到时候,我就是国舅。” 谢太妃盈盈笑着:“你家妹妹模样也算周正,就是太过愚蠢,你替我嘱咐她几句,让她老实本份的耐心等候,莫要惹事生非,我自会安排她进宫。” “是,姑母。”谢大公子应着,眸子转了转,“那个柳秉文......” 谢太妃摆摆手:“不过是个书生,我早已派人去礼部,你放心,他定会落榜。” 谢大公子听罢,放心下来,转到她身后给她按按肩。 这两人正得意,却不知道礼部那边晟帝新安插来的严大人刚正不阿,将这次试卷盯得严严实实。 谢太妃的人想动手,都没有机会。 与此同时,城西的小巷子内,宁崇远带着一身伤回到那寒酸的小宅。 谢氏瞧着他如此模样,赶紧上前扶着他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去瞿家要银子吗?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宁崇远好面子,没有将自己吃狗食一事说出,简言意骇道:“瞿绾眉不愿意给我银子,还将我殴打出府。” 谢氏听罢,怒不可遏:“她竟敢对你动手,这次出府多久,就将我们宁家人不放在眼里。” 第202章 她说着,就要往府外冲:“我去找她!” 宁崇远忍着痛,将她拽回:“罢了,你去也无用,我们现在落魄至此,哪能与她相抗衡!” 谢氏满脸委屈:“可是,夫君,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一直住在这漏风漏雨的破宅子里吃糠咽菜?!” 宁崇远泄气地摇了摇头,心中本就有怒,良久后道:“你如果不愿意随我一同吃糠咽菜,那好,现在就滚。” 谢氏听着脸色一白,她可不想成为弃妇,小步上前拉着宁崇远:“夫君,方才是我错了,我也是但你,现在身子有伤,我们又没银子治病。” 宁崇远身子顿住,侧头看向她:“不如你去求求谢家?” “你的父亲。” 谢氏拉着他的手一松:“我父亲怕是也不愿.......” 她的话刚落,宁彦从外走来,他一身酒气。 宁崇远见状,瘸着腿,快步走到他跟前:“二哥,你居然拿着所剩不多的银子去喝酒!” 宁彦喝得晕乎乎:“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何不能喝?!” 宁崇远气得大喘粗气,一想到自己为了要银子被人羞辱,而自己的二哥竟然拿着家中不多的银子去喝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朝宁彦重重挥出一拳。 宁彦被这一拳给打醒,捂着刺痛的脸颊,训斥道:“你打我?!” 宁崇远厉声大吼:“打的就是你,亏你还是二哥,竟然如此自私自利。” 宁彦擦了唇角,冷笑:“彼此彼此。” 宁崇远哑然,还想继续发怒。 这时,谢氏走到他们二人跟前,拦住他们道:“等等,你们先等等,若是这个时候,你们兄弟二人还内乱,那我们宁家真的完了。” 宁崇远果然收回手。 谢氏看向宁彦,突然有个好法子:“等等,我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宁崇远不耐烦问。 谢氏朝宁彦看了看:“二伯哥不是参加科考还未出榜?” 宁崇远眉头一皱:“还未出榜又如何,父亲被流放,即便高中也无缘仕途。” 宁彦侧过头,脸色更沉。 试题被换,他根本就无高中可能。 谢氏又道:“二伯哥虽说不能入仕,但是他模样出众,若是再能娶一位好娘子回来,不就解了我们的燃眉之忧?” 宁崇远一听,双眸一亮,看向宁彦:“二哥,我记得四妹死前提过,成勇侯府家的小姐。” “你若是当真能娶了那位小姐,有成勇侯府的帮衬,说不定还能替父亲洗刷冤屈。” 宁彦沉默着。 他的三弟和三弟妹这是想要他去出卖色相。 “现在我们宁家已破败,侯爷怎会同意将女儿嫁给我?”他道。 谢氏挤眉弄眼,小声回:“二伯哥,冒然去求亲自然不妥,不如先去试探五小姐的口风,让她情根深种,非你不嫁,最好,能让她与你私定终身。” 宁彦眉头一皱。 谢氏见他有些不愿,继续劝:“事已至此,我们也别无他法,这也算一次翻身的机会。” 宁彦沉默片刻,还当真有些心动,不过嘴上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再怎么落魄,也不能做这般厚颜无耻之事。” 说罢,手一挥,满脸不悦地离开此处。 谢氏和宁崇远脸都一黑,方才的笑意一扫而光,都在心里暗骂着。 他们对宁彦了解不深,以为他是当真拒绝,殊不知,他都记在了心里。 春日里的白日渐渐变长,直到酉时三刻都还未天黑。 尤嬷嬷给瞿绾眉量尺量得仔细,一直到戌时才离府。 当晚,梅落带着茶馆里的新茶和账本来到瞿绾眉的房里。 她特地带了自己亲手做的蜜饯,算是恭贺瞿绾眉回府。 二人在喝茶时,梅落将这些时日在茶馆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她:“小姐,近日谢太妃回谢府回得勤。” “谢香玉也日日待在府中,不再出府。” 瞿绾眉闻了闻新茶,问:“除了这些呢?” 梅落想了想又道:“谢大公子带着友人来喝过几次茶,并未什么不妥,只不过婢子一日路过他们房门时,听到有人在唤他.......国舅.......” 瞿绾眉手一顿:“看来,谢太妃当真想要将谢香玉送上皇后的位置。” “小姐,那可万万使不得,谢香玉心肠狠毒,德不配位。”梅落连忙道。 瞿绾眉放下杯盏:“放心,有我在,他们妄想。” “近来宁彦可还有动静?”她接着问。 梅落摇头:“路过茶馆几次,一直躲着我,倒是去了几次酒肆。” “他可真悠闲。”瞿绾眉缓缓起身,“按照他的秉性,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翻身,一个无才无德只有副空皮囊的人,定会故技重施。” “小姐是说,他又想去靠女人养活?”梅落叹道。 “没错。”瞿绾眉点头。 梅落忍不住骂道:“亏他饱读圣贤书,却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放心,那也不是空想罢了。”瞿绾眉走到窗旁,朝外看去,“不过,我们还可以给他最后一丝妄想。” 梅落睁着圆圆眼睛,有些不懂。 丹烟走过来道:“梅姐姐,小姐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宁彦不是想着要靠女人攀高枝吗?那不如就把谢香玉送给他。”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梅落这下懂了,手一拍笑道:“真是个好法子。” 丹烟走到瞿绾眉身后,给她披上衣裳。 “待三日后,你派人去谢府传消息,说数日后的百花宴陛下会去。”瞿绾眉朝丹烟吩咐道。 丹烟应道:“好的,小姐,百花宴是个好时机,小姐您要不要去?” 瞿绾眉笑:“去,正巧带你们也赏赏花。” 谢太妃想要把谢香玉送到皇后的位置,那她就让宁彦去横插一脚。 以谢家的狠毒程度,宁彦的苦还在后头。 她不会让他死得太轻松。 翌日,早朝。 晟帝唤来满朝文武百官,不问朝政,只为一件事。 “众爱卿,孤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家。” 满朝文武百官纷纷小声猜测着。 “陛下,是后宫有喜?”李丞相上前道。 晟帝笑着摆摆手:“不,不,后宫的喜事,哪里值得孤到前朝来说。” 李丞相疑惑问:“那陛下是何喜事?” 晟帝站起身,缓缓走到众臣跟前,高高举起双手,大声笑道:“孤那位失踪多年的阿姊回来了!” 第203章 原本肃静的大殿在晟帝的一声高喝下,众人哗然。 “阿姊?那便是陛下的皇姐,也就是公主?” “什么公主?从未听说先帝还有女儿!” “对啊,从来都未听说先帝有女儿,总不能随便找个女人来,就说是公主,那不是有辱我们皇家!” “你们不知,宫里一直有传言当初陆皇妃所生的是双胎,还有个与陛下同岁的公主。” “还有此事?”大臣们纷纷疑惑问道。 答话的人是李丞相,他素来和赵君屹交好,早就得知此事,应道:“是啊,当初陆皇妃在成州生产,诞下的是一龙一凤。” “如此传言,岂能让人信服。”魏太师站出来打断他的话,“如今陆皇妃和先帝都已归天,又有谁能证明那女子当真是皇室血脉。” 魏太师是朝中老臣,他辅佐三代君王,对大成国忠心耿耿,也不是为了故意为难晟帝,只是他处事一向严谨,对待皇室血脉自然不容怠慢。 一旁的谢大人心思不纯,跟着附和道:“是啊,陛下,万万不可让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冒充公主。” “不然有损皇室威严!” 其他几位大臣,纷纷点头:“没错,谢大人和魏太师说的没错。” 晟帝面对他们的质疑也不大恼,转身从桌上拿出一份圣旨,高高举起:“众爱卿别急,先帝临死前曾留下一份圣旨,足以证明公主为先帝血脉。” 大臣们目光一骤,通通抬头看向他手里的圣旨。 晟帝不与他们废话,直接摊开圣旨,高声朗读道:“程乾五年,陆贵妃替孤诞下长女崇雅,次子崇懿,功不可没。但其长女崇雅胎体病弱,为保她周全,得大师指点,将改命换命,托付成州盐商瞿家代为抚养,直至及笄。” “孤已命不久矣,再此立诏,待长女崇雅及笄而归,册封为正一品永宁长公主,赏封地林云两州,赏兵马万匹,黄金万两。” “此诏为孤亲笔,有印章为证,若有违者,斩立决。” 晟帝话落,合上圣旨,瞥向众人。 魏太师眉头紧皱惊呼出口:“荒唐,赏赐兵马?这是要让公主拥兵权,先帝怎会立下如此遗诏?!” “陛下,这份遗诏可是真的?” 晟帝拿着圣旨缓缓走到魏太师跟前,将其递到他手中:“是不是真的,太师一看便知。” 魏太妃接过圣旨,微颤着手将圣旨打开,只见上面的确是先帝的笔迹,以及先帝的印章。 此章为先帝私章,早在先帝病逝时一同下葬,想要作假,绝无可能。 “这......这是先帝的字迹......这......这是先帝的印章......”他的手颤得越来越厉害,见着故人东西,难免有些激动,良久后眸中挤出一滴泪。 大臣们再次露出惊色,谢大人憋着唇,眸子转悠着,还想怎么继续打破。 不过没等他开口,魏太师作揖双手将圣旨还给晟帝,哑声道:“既是先帝遗愿,臣等自当遵守。” 先帝和魏太师亦师亦友,对其爱屋及乌。 即便他立的新帝登基数年来毫无作为,他也心甘情愿辅佐。 如今他不过是留下一封遗诏想要护住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岂能驳他的意? 朝中大臣见魏太师认下这份圣旨,自然也纷纷信服。 谢大人即便不想认,但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他不敢出头,手底下的那几个小喽啰却急着护主子。 一个靠着谢大人上位的五品小官胆大妄为地站出来道:“陛下,且先不说这份圣旨来路不明,自古公主岂能有拥兵之权,这有违常伦,万万使不得啊!” 第204章 晟帝的眉头一皱,如鹰般锋利的眸直直盯上那位五品小官:“你这是在质疑先帝?” 小官身子微怔,跪地道:“微臣岂敢质疑先帝,只是这份圣旨其言不妥,不可行啊!” “公主身份再怎么尊重,那也是个女子,有拥兵之力,那是违背朝纲!” 晟帝冷下眸光,唇角一勾:“是啊,有违朝纲,不如你去问问先帝,为何要立下这份遗诏,等问清楚了,再来告诉孤。” 小官脸色一白。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晟帝突然抽出一旁侍从的长剑,右手一抬,干净利落地朝那位小官的脖子挥去。 咔哧一声响。 长剑划破那人的脖子,他瞪大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晟帝,想要开口,却不料吐出一口鲜血,猛地倒地。 这人死不足惜,做了谢大人几年狗腿,胆子越来越大,晟帝早就看他不顺眼。 旁人的大臣纷纷大惊失色,全都别过头不再看。 晟帝抽回长剑,冷声道:“既然魏太师已经证明圣旨是真,那就如圣旨所言,若有违者,斩立决。” “来人,给孤把他抬下去!” 穿着铠甲的侍卫们上前,将方才那个小官拖下去。 这招杀鸡儆猴,让其他大臣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晟帝转身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手上的血,一改刚才不悦,继续笑道:“阿姊回宫是喜事,孤会在一个月之后替阿姊举办册封大典,以昭告天下。” “所以,这几日得辛苦众爱卿,替孤办好此大典事宜!” “阿姊身份尊贵,不可怠慢。” 大殿内所有大臣一同跪地行礼,高声回:“臣等,遵命。” 人群中于大人和周大人的面色极其难看。 他们和宁家都有亲。 过去的成州盐商瞿家,不就是现在的京城富商瞿家? 谁不知道瞿家只有一个女儿,叫瞿绾眉。 正是宁府过去那位二少夫人。 当初他们口口声声嫌弃的商贾之女,竟是先帝流落民间的永宁长公主。 还真是世事难料。 于大人周大人纷纷侧过头,眉头深锁,想着自家夫人女儿过去有没有得罪过瞿家小姐。 若是唐突过,那可不得了。 一想到刚才被晟帝斩杀的小官,他们已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随着众臣下朝,瞿家小姐瞿绾眉是先帝血脉一时在外传开。 晟帝在午时之后,亲自带着圣旨来到瞿府。 瞿府众人齐刷刷跪地。 刘公公再次将圣旨宣读。 瞿绾眉和瞿老爷听着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倍感意外。 原来先帝早在死之前就知道自己有个女儿,甚至就连她在瞿府也知晓。 许是因为担心自己病逝后,无人照顾女儿,又或者他想如她母妃的意,让她远离宫中,在外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 为了给女儿留下后路,便写下这份圣旨,予她公主里位份最高的封号,还予她封地和拥兵。 这可是数百年来的独一份。 她心中不禁感慨,先帝的悔意到底是死前醒悟,还是他对母妃情深义重? 她接过圣旨,向晟帝叩拜:“谢主隆恩。” 晟帝忙上前将她扶起:“阿姊快快请起。” 瞿绾眉起身,侧身朝玉瑶小声吩咐,让她退下一众女使小厮。 瞿老爷随即招呼着将晟帝前往内室。 飘着袅袅沉木檀香的屋内,只剩下晟帝和瞿绾眉以及瞿老爷。 瞿老爷脸色沉沉,长叹一口气:“没想到先帝早就知道公主在我们瞿府。” 晟帝对这份圣旨也很突然:“孤和姑母兄长都很诧异,看来当初父皇走得急,竟忘了将这份圣旨交到姑母手中。” 第205章 瞿绾眉并不觉得是先帝忘记给长公主。 他大概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立下这份圣旨。 她猜对了半分,当年先帝的确犹豫过,其原因是他不想打破陆凌霜的遗愿。 她不想让他知晓,他便装作不知晓。 可毕竟那是他的女儿,是他心爱之人留下的血脉,他不忍心,所才在弥留之际写下这份圣旨。 瞿绾眉没有细想,不管是为何,至少现在这份遗诏已经起到大用处。 晟帝今日非常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拉着瞿绾眉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在朝堂之上,拔剑时杀人不眨眼,可是在瞿绾眉这里,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拿了新公主的图纸给她看后,又拿了林云两州的地图给她。 生怕给的不够。 瞿绾眉接在手中,不知不觉,鼻子微酸。 正好,她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亲人,也有了誓死想要守护的人。 她的爹爹,她的皇弟。 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赶得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再因为前世的种种而自哀自怨,相反,她十分珍惜自己重生回来的每一天。 为情所困是愚蠢,为一群不相干的浪费自己钱财更是愚蠢。 现在,她只想好好护住自己身边重要的人。 她有瞿家的家业,可以再赚更多的银子。 先帝给她封地,她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 先帝给她拥兵之权,她可以用自己的钱银养出一支支最厉害的军队。 今后没有谁能够再困住她。 “阿弟。”瞿绾眉轻声朝晟帝唤道。 晟帝笑盈盈抬头,清澈的眸子像一对黑曜石,明亮深邃。 瞿绾眉柳眉轻垂,泛着秋水的杏眸温柔许许:“日后,那冰冷的皇宫,有我陪着你。” 晟帝幽黑的眸微一怔,顿了顷刻,眉眼一弯,笑着应道:“嗯!好!” 瞿老爷站在一旁,偷偷抹了一把眼泪,侧过身,轻轻推开房门离开此处。 随着房门打开,小团儿偷偷从门缝中进来。 晟帝见到这只雪白的猫儿,眼睛一亮,连忙将小团儿抱在手中:“阿姊,这是你的猫?” 瞿绾眉点头:“是的,养了一些年,性子温和。” 小团儿坐在晟帝的怀中,不像在赵君屹怀中那般随意,一对小耳朵往后压着平成一条线,仿佛是有些害怕。 晟帝揉了揉它的头,将其放回瞿绾眉手中。 小团儿赶紧缩在瞿绾眉的怀中,只露出一双碧蓝色的圆圆眼睛。 “看来它有些怕我。”晟帝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它的小额头。 小团儿立马将整个头缩在了瞿绾眉的怀中。 瞿绾眉温柔地顺着小团儿的背:“它一向不怕人,许是因为我在此,所以胆小一些。” 它每日在府里天不怕地不怕,这是头一次怕一个人。 动物的感觉向来最敏锐,一脸天真笑容的晟帝在小团儿眼里就是一只敛住锋芒,凶狠危险的狼。 晟帝这次头一次光明正大地来瞿府,待得久一些,特地留下来和瞿家人一同用膳。 傍晚时分,金乌西坠,碧蓝的天际间燃烧着红艳艳的夕阳,霞光如金灿灿的浓雾洒在一排排屋顶上,折射出微波粼粼的光。 成勇侯府门口。 宁彦站在高大的榕树旁,时不时朝门口张望。 他听了谢氏的话,下定决心对这位成勇侯府家的小女儿动了心思。 不过,这位侯府小姐好似不怎么出门,他在此处守了一天,都未见她出府。 她不出府,他自然也没机会。 眼看现在太阳就要落山,他再等下去也毫无意义,泄气地转身离开。 从成勇侯府到他所住的破宅,得穿过十多条巷子。 过去宁二公子可以乘坐轿辇,现在只能徒步而行。 一路上,为了避免遇到相识之人,他特地走人少的小道。 但千防万防,还是让他撞到故人。 周家的大少爷,他的表哥。 周家大少爷是他母亲周氏二哥的儿子,过去周氏还活着时,周大少爷与宁彦关系甚密。 后来周氏一死,周大将军对他心生怨恨,周家人便与他走远。 周大少爷坐在马车里,瞧见自家表弟,连忙朝车夫唤道:“停下!停下!” 宁彦听到声音,回头朝身后看去。 周大少爷见着宁彦一喜,当即从马车上跳下来:“这不是宁彦表弟吗?” 宁彦脸色一青,迅速别过头,不想被他瞧见自己窘迫模样。 周大少爷手中折扇一挥,越来越起劲:“哟!还真是表弟啊!你怎么穿得这么寒酸?瞧瞧,这衣角的线头都出来了。” 他说着一脸嫌弃地啧啧啧。 “你认错人了。”宁彦冷声应道,埋下头,大步朝前走去。 周大少爷怕他走远,立马大声喊道:“表弟,今日我父亲在朝中得知一件大事,你猜是何事?” 宁彦停住脚,手心一窝,以为是关于他父亲的事,转身侧头道:“是何事?” 周大少爷见他回头,快步走上前,合上手中折扇,笑道:“与你那位瞿家娘子有关!” 宁彦紧握的手一松,疑惑问:“她一个商贾之女,怎么还惹到朝堂上去了,难不成,有人当着众臣的面,想要求娶她?” 他说着,扬起唇角冷笑一声。 她一介妇人,离开他,自然又会投到另一个男人怀中。 赵君屹提出要娶他,他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他堂堂摄政王想要娶个二嫁妇人,朝中大臣怕是也不愿,他就等着看他们二人如何吃瘪。 周大少爷瞪大双眸,一脸吃惊地看着他:“表弟,你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这要是传出去,你我都得没命!” 宁彦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你说什么没命?” 周大少爷摊开折扇,一脸焦急地迅速扇着风:“我的表弟啊,你口口声声嫌弃的瞿家大小姐是先帝遗脉,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皇姐!是我们大成国的公主!” “你若是再像刚才说出对公主的唐突之言,别说是你我的命,就连我周家也不保!” 宁彦瞳孔骤然一缩,身子一挺,脸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因为震惊高高竖绷直,在周大少爷的话刚落时,耳朵里传来嗡嗡的耳鸣声。 方才刚才他的话像梦一般,不真切。 “表哥,你方才说什么?”他的声音哑得道不出,好像有什么东西掐着喉咙一般,呼吸不顺,胸口堵着一股气。 周大少爷继续挥着扇子,一连叹了几口气:“哎!我说呀!你过去那位娘子,是先帝的女儿,是我们大成国身份尊重的永宁长公主!” 宁彦这回听得清清楚楚,耳朵里的轰声越来越大,仿佛有着一根针直戳他的脑门。 她! 她居然是公主! 他瞬间觉得腿脚发软,头晕乎乎,只听到自家表哥继续在他耳边道:“表弟啊,你可真傻,明明是当朝驸马,却硬折腾成了罪臣之子!不该啊!不该啊!” 第206章 空幽昏暗的小巷子里,穿梭着尖利残酷的冷风,直唰唰刮着宁彦惨白的脸颊,他吃力地扶着墙,呆滞夫人双眸蒙着薄雾,仿佛七魂六魄已散去一半。 空荡荡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周大少爷的话。 他猛地抬头朝周大少爷吃惊问:“怎么可能?!瞿绾眉她怎么可能是先帝的遗孤?她不是瞿家独女吗?!” 公主?先帝遗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瞿家小姐一夜之间就变成一国公主! “表哥,你骗我对不对?一定是你在我骗我!” 他怀着侥幸的心理,拉着周大少爷厉色问。 周大少爷抬手将他推开:“表弟,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骗你吗?这可是砍头大罪!” “我爹说,今天早朝上陛下宣读先帝遗诏,上面说得清清楚楚,先帝和皇妃见公主体弱,为了她能好养活,所以改命换姓让瞿家代为抚养,等到公主及笄后再接回宫中。” “你若是不信,可亲自去瞿府看看,现在陛下应该还在瞿府。” 周大少爷说得言之凿凿,确可信据,宁彦再次呆愣住,跌跌撞撞朝后退了几步,抵着身后肮脏的墙,嘴里念叨着:“她居然是公主!她居然是公主!” 过往羞辱瞿绾眉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他喉咙发紧,声音变得嘶哑,眸中透出数不尽的悔意和后怕。 “我都做了什么?我辱骂公主,对她百般冷落,还妄想下毒害她性命!甚至还逼迫她和小妾平起平坐.......” 宁彦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力,甚至带着哭腔。 周大少爷听了他的话,眼眸一抬,长叹一口气道:“宁表弟,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老天爷给了你这门好婚事,你偏偏不珍惜,若换做是我,娶了像瞿家小姐这样的娘子,定会在府中高高供起。” “你说你,瞿家那万贯家财,你把她给哄好,不就后世无忧?” “过去我就劝过你,既已娶妻就要收心,亏妻者,百福不入,这道理你怎么就不懂?逢人就摆出一副嫌弃自家夫人的模样,你可要知道,那是你的妻子,旁人嫌弃她,又能高看你几分,表弟,你现在可后悔?” “过去你嫌弃她商贾出身,如今她摇身一变一国公主,往日你说娶她入门便是对她的高看,如今你能给她擦鞋,怕是都不配。” 周大少爷早就看这位自恃清高的表弟不顺眼,今日是把心里话一同道出,手中的折扇不断扇着风,将宁彦额前凌乱的碎发,扬起又扬起。 宁彦那本就僵愣住的身子又凉了几分。 周大少爷见着他这番模样,侧过身,冷笑一声:“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听父亲说,先帝留下遗诏,给了这位永宁长公主至高无上的荣耀,不仅赠与林州和云州两地给她做封地,还予她拥兵之权。” “表弟,你要是没被休,即便不能入仕为官,跟着公主去封地,也能做个安稳的郡王。” “可惜啊可惜,这些都与你再无缘。” “封地?拥兵之权?”宁彦再次抬头。 周大少爷点头:“是啊,这可是数百年的头一份,可见先帝对这位公主的宠爱,表弟,这些东西,只差一步,就都是你的。” 他的话像尖刀一样一下一下刺着宁彦的心。 是啊,如果他好生对瞿绾眉,她若回宫做回公主,便可以跟着一同享受权势,何须白费心机去求晏王,去找人代笔在会试中动手脚。 说不定,他的父亲根本就不会出事。 第207章 赵君屹更不会有机可乘。 他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要绞尽脑汁去讨好其他女人。 宁彦头脑里顿时又传来嗡嗡的耳鸣声,混乱不堪的思绪,使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大少爷见着自家表弟那一副悔断肠的模样,语气不免有些嘲讽:“表弟,现在知道错了?晚了!公主是什么身份,你就算是去求她看你一眼,她怕是都不愿低头。” “不过,你若是想要去公主府做马夫,说不定我们这位前二弟妹还能赏你一口饭吃。” “听表哥的,别再折腾了,认命吧,别再打什么歪主意,想要出人头地,就脚踏实地,一步一步靠自己。” 宁彦听着他刺耳的嘲讽,双眸渐渐回神,胸口怒火上涌,失控地握紧拳头,猛地朝周大少爷的脸挥去。 啪的一声响。 一拳下来把周大少爷打得退后数步:“你打我?!” 宁彦垂着头,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冷冷道:“表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最好不要惹我,反正我已是烂命一条,不介意死之前再带一条命走!” 周大少爷毕竟与他一同长大,有些话说了也是为他好,见着他不领情,满脸不悦道:“好!好!我也是出于好心,想要劝一劝你,既然你不爱听,那就罢了。” “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 “对了,我父亲还说,你们宁家与我们周家已毫无瓜葛,日后切莫再粘上来,免得公主迁怒于我们周家!” 说罢,手一挥,转身坐上马车,朝马夫高喝道:“走!回府!” 马夫瞧着势头不对,连忙将马车调转车头,朝巷子外驶去。 寂静的小巷子里,只剩下失魂落魄的宁二公子。 宁彦死死抓着头发,头脑一片混乱,紧绷着的神经只差一步就要崩溃。 巷子里传来零零落落的猫叫声,似乎也在嘲讽这个愚蠢又狠毒的人。 “滚!滚!都给我滚!” 宁彦忽然暴怒,拾起地上的石头发疯似地朝那些野猫砸去。 野猫们瞬间四处乱窜。 宁彦险些被它们绊倒,他扶住墙,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到:“不,我不信,他一定是在骗我!骗我!” 话落,顶着漆黑的夜幕,朝瞿家冲去。 狭窄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宁彦逆着人群,一股脑地朝前冲,撞倒数人。 眼看就要到达瞿府,他被人一脚绊倒重重摔到地上。 “啊!” 他趴在地上,闷声痛呼,等再抬头时,正见到晟帝从瞿府出来。 晟帝满脸笑容,没走两步,温柔地看向身后之人:“阿姊,你就送我到此处。” “那好,陛下早些回宫,莫要耽搁明日早朝。”红色的府灯之下,一身鹅黄色衫裙的瞿绾眉缓缓走出府门,那张娉婷玉颜上,嫣然一笑,依旧是过去的瑰逸之姿。 宁彦的心猛地一颤,伸出手,想要唤她。 可是这时,一位路人走来,没留意,正巧踩到他的手上。 过去握笔做诗的修长手指被一双穿着草鞋的脚踩得骨头咯噔作响。 宁彦忍痛咬住唇,没有让自己发出声。 他在瞿绾眉跟前傲了一世,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瞿绾眉将晟帝送上马车,好似听到了什么怪异的声音,等她抬头朝远处看去,只见到人来人往的路人。 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转身在玉瑶的搀扶下进府。 府门哐当一声重重关下。 躲在一旁巷子里的宁彦这才松开死死捂住自己嘴的手,大口大口喘着气。 没了方才的疯癫,只剩下无尽的死寂。 第208章 他扶着墙,穿着一只鞋,就晃晃悠悠一步一步走回那个寒酸破败的家。 此时,宁崇远和谢氏正在门口等着他。 见着他回来,宁崇远小跑上前,一脸焦急朝他问:“怎么样?见着成勇侯府家的小姐没有?” 宁彦垂着双手,一双失焦的眸子无力地看着前方,直直地穿过他们二人,走进屋里,旁若无人的躺在那张只够一人睡下的竹床上。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宁崇远大步走到他身旁。 宁彦抱着双臂,侧身背对着他,看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脑海里都是周大少爷的话,还有过往他羞辱和埋怨瞿绾眉的场景。 每当想起他羞辱瞿绾眉所说的话,他的指甲便掐进肉里一分。 手掌处健渐渐渗出鲜血。 宁崇远发现他不对劲,再次问道:“二哥,你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定是被成勇侯府家的小姐给羞辱,所以才如此受挫。”谢氏跨进门,一脸嫌弃的瞥着宁彦,“二伯哥,你别泄气,多试试,说不定还有机会。” “你模样出众,若是肯低头,自然有女人喜欢。” 宁彦对他们的话充耳未闻,蜷缩着身子,死掐着自己的手掌,红红的眼睛死瞪着跟前长满黑霉的墙,满脑子都是瞿绾眉,眼底的懊悔和不甘像泉眼一般一个劲朝外涌。 宁崇远和谢氏见他迟迟未回话,也没再问下去。 谢氏拉着宁崇远小声道:“二伯哥一定受挫不小,我们且再等两日,说不定过几日,他便好了。” 宁崇远脚一跺:“还要等多久,我们现在的钱银支撑不了多久!” “你别急,现在也无其他办法。”谢氏劝慰着他。 钱氏抱着小女儿从里屋走来:“你们别总是想着要去靠二弟求女人,不如想想怎么靠自己去赚点铜板。” 谢氏听到这话不高兴了,眼皮一翻:“你说得好听,怎么不自个去赚铜板,也不是在家等着白吃饭。” 她说着,眼睑一垂,瞥向钱氏身后的那两个女儿:“不如就听老祖宗所言,将你屋里那几个赔钱货卖掉,够我们花上十天半个月!” “你!”钱氏愤怒不已。 她和谢氏的出身可不同,自个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要不是她家那位死得早,她就是宁府的当家主母。 只是现在宁家出事,她母家避之不及,才落魄至此。 在她心里,谢氏不配和她相提并论,更轮不到她来教训自己。 还未等谢氏回神,钱氏已经抬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啪—— “说要卖,我看还不如卖你,反正你嫁给三弟这一年来也一直无儿无女,不如卖去落雁楼,做个淸倌儿,供养我们大家!”钱氏毫不留情骂道。 谢氏听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捂着脸颊转身朝自个的相公哭诉。 但是,就因为刚才钱氏的一句话,宁崇远看自己夫人的眼神诡异起来。 好像.......这法子也不错...... 他早就厌烦谢氏,把她卖了,就有银子去救父亲,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宁家翻身。 谢氏见到他的眼神,浑身一冷,心凉了半截。 好在,宁崇远又立马收回刚才神色,柔下声音安抚她道:“不必跟个寡妇计较,她有三个女儿又如何,苦日子还在后头,而我们还能生,到时候生三个儿子,将她比下去。” 谢氏脸色缓和许多,点了点头。 这家人,即便落魄至此,还互相惦记算计对方。 一群乌合之众。 第209章 一家人在这里吵吵闹闹,谁都没发现,宁老夫人不在家中。 宁老夫人过惯了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这种委屈是一日也受不了,这不,身子好些之后,就穿戴整齐,前往母家程府。 程府内现在是她二弟和二弟妹当家,也是一把年纪,虽说祖上荣耀,现在也是靠她的大侄儿在朝中谋官。 去往程府的路上,宁老夫人正巧路过瞿家茶馆。 许是因为瞿家二字,她不由得放慢脚步,双眸中满是恨意。 “瞿家,瞿家,我看你还能风光几时!”宁老夫人冷哼一声,继续朝前走。 梅落在二楼的窗户里正巧瞧见她的身影,扶着窗子,朝她唤道:“哟!这不是宁老夫人吗?” 宁老夫人听着声音,抬头看去,见着是梅落,猛地一惊。 “你在怎么在这里?” 梅落这个丫头当初是她买进府的,放在宁彦身边当通房,想着要她替自己办事,谁知道,没过多久就被瞿绾眉卖出府。 她还以为是瞿绾眉发现梅落是她的人,所以发卖出去。 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穿得花枝招展地出现在瞿家茶馆。 “你怎么在这儿?”宁老夫人诧异问道。 梅落眉眼带笑:“我得公主怜悯,留在此处茶馆当掌柜。” “公主?什么公主?”宁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 梅落也不介意她的话,脸上笑意更甚。 她就知道宁老夫人还不知晓。 圣旨是今早传出,现在知晓之人大多是朝中大臣以及家眷。 像宁家这种被赶去穷巷里的罪臣家眷,自然无人跟她提。 梅落也不说,让她去猜:“宁老夫人,现在天色已黑,你还是早些回府吧!” 话落,关上帘子朝屋内走去,留下一脸疑惑的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被眉落这句话说得七上八下,但也顾不着那么多,加快脚步前往程府。 由于天色已晚,程府大门已关。 宁老夫人用力敲门,大声唤着:“二弟,快开门,是大姐啊!二弟!” 可是一连唤了几声都未有人应。 宁老夫人眉头紧皱,再次用力敲了敲。 良久之后,终于有小厮前来。 “原来是宁老夫人,我们家老太爷已经睡下,您还是回府吧。” 宁老夫人眉头一皱:“他是不愿见我?” 她袖子一挥:“你家老太爷已睡下,就唤你们家老爷来。” 小厮难为情道:“我家老爷正忙于公务,更没空闲来见老夫人您。” 宁老夫人满脸不悦,还想要继续再说。 小厮也不再给她情面,重重将门关上。 宁老夫人吃了闭门羹不服气,还想要继续敲门,谁知,门突然又打开,从里头丢出一个包袱。 她连忙将包袱打开,只见里头都是凉透的馒头。 他们这是把她当做叫花子打发! 宁老夫人气得直扶头,将这些馒头往府门上一丢,转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府门再次打开,只见里头的女使道:“不用理会她,还是先想着公主的贺礼,老爷说了,让我们每人出个主意,数天后白花宴,该送什么贺礼给公主。” 宁老夫人脚步一顿,赶紧朝他们问:“你们说什么公主?我可记得陛下还未孕有子嗣!” 女使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回:“是陛下的皇姐,因为从小流落民间所以一直未在宫中,今早先帝遗诏,将公主认回。” 小厮从里头探头:“那公主就是.......” 宁老夫人竖起耳朵听,然而小厮的话还未说完,女使猛地将府门再次关上:“你跟她说什么,快把门关上,免得晦气。” 说完,将府门再次重重关上。 宁老夫人一头雾水,不过这百花宴她还是听在了心里。 百花宴每隔两年一次,名义上赏花,其实京中各府公子小姐的相聚之地。 她突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翻身机会,把她那两个长得还算标致的孙女给推出去。 正好能攀个贵公子,给她宁家翻翻身。 这个宁老夫人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两孙女还未及笄不说,还想去凑百花宴的热闹,那是要自取其辱。 第210章 宁老夫人想着百花宴之事,满心期望地回家,一进屋便瞧见死鱼一般的宁彦。 宁二公子还在为公主一事伤神,蒙着头蜷缩在床榻上快一个时辰,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具死尸。 宁老夫人一脸嫌弃地走到他身后,大声呵斥:“够了,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去,好好收拾自己,过几日后随我一同参加百花宴。” 宁彦手指颤了颤,依旧一动也不动。 宁老夫人眉头紧皱,手一挥将被子掀开:“你听见没有?” 宁彦背对着她,嗓音暗哑,有气无力道:“祖母,爹现在还在狱中,你还有心思参加百花宴?” 宁老夫人板着脸:“就是因为你父亲还在狱中,所以我们更要去百花宴,方才我去程府,听说这次百花宴陛下刚寻回的公主也会移步凤驾,你收拾,跟着我一道混进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博得公主欢心。” 宁彦猛地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瞳孔轻颤着,原本缓和的心又再次刺痛起来。 宁老夫人见他又迟迟不回话,忍不住训斥道:“难不成你就想下辈子烂在这破宅子里?宁彦,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岂能一辈子居于人下?” “祖母也是为我们宁家好,你想想,若是这次百花宴中你博得公主欢心,即便不做驸马,做个面首,陛下也会给你几分颜面,不再将你父亲流放,允你继续科考。” “我们宁家还有翻身的可能。” 宁彦夫听后脸色越发难看。 面首?他现在已经沦落到要给瞿绾眉做面首? 下嘴唇传来一阵刺痛,他用尖尖的牙齿压迫了自己唇,血腥味环绕在口腔之中。 宁老夫人还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见着宁彦许久未理会自己,转身进屋将自己两个年幼的孙女唤起来。 宁彦将嘴里原本要说出的话又咽下去,手握成拳,紧紧闭上眼。 他现在还不敢将瞿绾眉是公主一事告诉宁老夫人和宁崇远他们,一旦说出,他们一定会拉着他好一顿埋怨。 他现在魂魄飘在半空中,从内到外地腐烂成一团,再也受不住任何刺激。 屋内昏黄的灯光,就像一道催命符,一点点燃着他。 三日后,城南尤园内百花盛开,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公子纷纷穿着最鲜艳的衣裳前往园中。 百花宴美名其曰是赏百花,其实是供给这些深闺中的小姐有着正大光明的机会去认识世家公子。 每年都由成勇侯府的苏夫人操持。 尤其今年办得十分盛大,一是为了款待这位刚认回的永宁长公主,二是为了给自己的小女儿寻一位良婿。 两件都是头等大事,怠慢不得。 成勇侯苏夫人共育有四子一女。 四个儿子常年跟着成勇侯戍守边关,只有这个五小姐陪伴在她左右,全府上下对她的婚事十分注重。 当初宁雨彤说的也不是并无道理,若她二哥娶了侯府五小姐,有侯爷帮村,对宁家来说,的确大有好处。 可惜,这位五小姐绝不会瞎了眼看上他。 瞿绾眉和晟帝同坐一辆轿辇,与之一同的还有丽妃。 丽妃是个极其会察言观色之人,对瞿绾眉毕恭毕敬,生怕稍有怠慢。 晟帝不开口,她也不敢多言。 瞿绾眉的册封之礼还有些时日,她的身份仅属于半公开,各府见识浅的内宅妇人,还一些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第211章 这次百花宴也算是晟帝带着她去认一认脸,顺道将谢香玉引来。 果不其然,一向不屑于此宴的谢香玉听说晟帝先来,一大清早就招呼着家中女眷梳妆打扮。 瞿绾眉和晟帝还未到,她已经坐在尤园的凉亭中等候。 与她同座的还有成勇侯府五小姐苏南婷。 苏家满门武将,四个哥哥们从小便习骑射武艺,她也十分向往,但是她的父亲常以女子就该绣花为由,禁止她习武。 她依旧一意孤行,偷偷跟着府中哥哥们学了长枪兵法。 平常侯爷不在家时,她都是一身骑装,今日为了这百花宴被母亲硬逼着穿上一件广袖白花曳地裙。 裙子上绣满栩栩如生的山茶花,好看是好看,但是却像一副枷锁牢牢架着她,使得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坐在亭子里时不时拉着袖口,时不时扭动脖子。 谢香玉瞧见她如此,捏着帕子捂唇笑:“五小姐这是招了头虱,浑身痒痒?” 苏南婷和谢香玉交情不深,和她这种娇滴滴的小姐相处不来,尤其时见过她人前人后两副模样,更加不喜。 她侧过身,端起桌上的茶盏,冷言道:“我又不是街上的乞儿,哪来的头虱!” 苏南婷长得像娘,圆圆的脸儿,圆圆的眼睛,若不是因为常年练枪,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穿着这身衣裙,也是娇俏可人,一样也是护在家中的矜贵小姐。 她长相娇,但性子却丝毫不娇,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极其响亮。 引来了四周其他几位小姐围观。 谢香玉也不恼,在她眼中苏南婷皮肤粗糙,不如平常官家女子白嫩美艳,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她抬起葱白手指,端起一杯茶:“五小姐,你莫气,我也是听父亲说,军中之人时常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我以为五小姐也是一样。” 苏南婷将手中茶杯的茶一口喝下:“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又如何,那还不是护着你们这群人在这里赏花享乐?” “像谢小姐长得这般美,要是没我们军中这些人,早被南夷掳去当那最受怜爱的军妓......” 她将最后两个咬得很轻,刚刚好只够谢香玉听见。 “你......”谢香玉气得细眉一皱,手中帕子揉得皱成一团,正准备训斥,但是见着四周渐渐围过来的官家小姐们,努力缓和颜色。 她记得姑母教过她,既然要装,那就要时时刻刻装下去,装得连自己都信服,这样,你才能骗得了其他人。 只是顷刻,她温和笑着,又变成那个知书达礼温柔恭顺的大家闺秀。 苏南婷实在是觉得胃中不适,起身离开。 随着她一走,谢香玉当即话来身边的女使:“这个苏南婷竟敢咒我被俘成军妓,去,等百花宴之后,找几个人.......” 她又想要对付宁静姝的法子来对付苏南婷。 女使担忧道:“五小姐可是成勇侯府的掌上明珠,我们若对她动手,定会得罪成勇侯府。” 谢香玉当即沉默,她突然又想起姑母的话,凡事不能太过张扬,最好能假借他人之手。 她眼珠一转,小声道:“你可还记得姑母曾说过陛下最讨厌什么?” 女使想了想道:“陛下最讨厌丁香花。” 晟帝幼时丧父丧母,从小独自一人在深不见底的皇宫长大,幼时无人的时候时常被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欺负。 那位大公主不仅拿水淹过他,还在夜中装鬼吓唬他。 第212章 当时的皇宫一片散沙,谁都不敢相信,一个宫女会欺负年幼的陛下。 不过是个两岁不到的孩子,当时还不怎么会说话,想要去和魏太师和长公主告状也说不清。 直到后来他四岁时,亲自握剑杀了那位大宫女,那也是他头一次杀人。 那位宫女头上时常簪着紫蓝丁香花簪,所以他非常讨厌丁香花,巴不得将整城的丁香花都拔干净。 谢香玉唇角一扬:“去,你想办法,给她换上一身绣满紫蓝丁香的裙衫。” “我不能得罪成勇侯府,陛下能。” “是,小姐。”女使听罢,行礼后偷偷退下。 谢香玉端起茶杯,一脸得意地细细品着茶。 尤园极大,一共分为四处,牡丹亭,桃花苑,杏花林,海棠居。 方才谢香玉和苏南婷所在的凉亭便是牡丹亭,亭子四周盛开着各色各样的牡丹花。 离着牡丹亭没多远是杏花林。 杏花林通往尤园后门。 后门口,宁老夫人穿着程府婆子的衣裳偷偷领着自己两位孙女进门。 她模仿程老太爷的笔迹,弄来一份假的请帖,小心翼翼从后门入。 同来的还有宁彦。 他一改前些时日颓废模样,花了大功夫,换了一件过去二公子时的白衣玉锦,整个人精神许多。 “你快些,莫要等人多,不然被瞧见,小心被赶出去。”宁老夫人催促他。 宁彦原本不打算前来,可是经过一夜,他突然想通了。 过去的都已过去,现在他要重新赢回瞿绾眉的心。 他就不信,凭着自己的容貌,还有过去她对自己的情义,她不会回心转意,只要给他一次见她的机会。 他就会让她心软几分。 只要她心软,他这个驸马就还有希望。 这老祖孙不愧是一家人,最爱白日做梦。 二人穿过杏花林之后,兵分两路,宁彦前往公主休息的海棠居。 成勇侯夫人得知公主和陛下前来,临时在此处修建一处瓦舍,供他们歇息。 宁老夫人则带着自己两个穿戴整齐的孙女前往人多的桃花苑。 桃花苑内来了各府的小姐,无论嫡庶,她让两位孙女混在其中,即便别人不识,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她就装作普通嬷嬷护在一旁便好。 尤园外,瞿绾眉和晟帝一同下马车。 各府夫人亲自相迎,其中有不少不知内情的深闺女眷认出这位永宁长公主,不就是过去宁府的那位二少夫人吗? 只不过现在的宁二少夫人和以往不同,她一身金绣海棠如意云纹缎裳,头上戴着白象牙发冠,冠子上镶嵌着耀着金光的海珠。 比以往更加华贵高雅姿仪万千。 她们纷纷露出诧异之色,随后又垂头,各自想着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过她。 晟帝扶着瞿绾眉朝众人笑道:“今日孤只是来陪阿姊赏花,诸位夫人不必拘礼,各自游玩,各自游玩。” 晟帝今日高兴,说话也随和许多。 “是,陛下。”夫人们一同行礼起身。 瞿绾眉在一众女使的带领下来到尤园最热闹的桃花苑,她跨进苑门,一眼就瞧见混在其中的宁老夫人。 他们果然来了。 她眉梢微抬,唇角微微上扬,侧身小声朝丹烟和宫女幻儿吩咐道:“待会儿不要将陛下带去海棠居。” 幻儿不明白:“殿下,那是苏夫人特地为您和陛下准备的休息之地。” 瞿绾眉笑:“此事太多人知晓,到时候人多杂乱,免得影响陛下歇息。” 丹烟侧头拉着幻儿小声道了几句。 幻儿恍然大悟:“是,殿下。” 丹烟和幻儿应声退下。 宁彦既然已来百花宴,自然会就去寻她,一定会前往她所在的海棠居。 而谢香玉,一心扑在晟帝身上,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如瞿绾眉所料,现在宁彦已在海棠居内的侧园子里等着,而谢香玉也正在前去的路上。 宁老夫人低着头,满心欢喜,心里一直念着,公主来了,公主来了,真好,我的孙儿又有机会了!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各府夫人的絮叨声。 只见她们小声攀谈道:“难怪我们家老爷说这位公主大有来头,原来是瞿家小姐。” “瞿家小姐?不就是宁府过去那位二少夫人?” “是啊,这位二少夫人命真好,赶着宁府抄家之前休弃郎君,现在又翻身做了公主。” “可惜宁家人不知道珍惜,不然怎会沦落至此?” 宁老夫人清晰地听着她们一人一句,原本还笑盈盈,现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像被千斤寒冰所封,如雷重击,僵硬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瞿绾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穿过人群,缓缓走到宁老夫人跟前。 其他夫人小姐纷纷给其让路,只剩下愣在原地的宁老夫人,她低着头,汗流浃背,想要离开,却腿脚发软一步也迈不出。 苏夫人见状,大步上前,冷声朝宁老夫人呵斥道:“那是谁家的嬷嬷,竟敢挡公主殿下的路。” 宁老夫人身子一颤,当即跪地:“老奴冲撞公主殿下,罪该万死。” 她将头埋得低低,旁人都未瞧出她就是宁家过去那位老夫人。 瞿绾眉垂眸看着她:“这位嬷嬷瞧着面熟,是哪家的仆人?” 宁老夫人眉头紧皱,哆嗦着身子,思量片刻才道:“老奴是程家的家仆。” 这时,程家夫人抬头朝她看来,见着是宁老夫人,脸色极为不好,上前行礼道:“这位婆子是我们程府的家仆,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请殿下不要怪罪。” 说罢,拽着宁老夫人想要将她带下去。 宁老夫人将头埋得低低,生怕瞿绾眉认出。 瞿绾眉趁着她站起身时,当即一喊:“这位不是宣国公府的宁老夫人吗?” 第213章 瞿绾眉的一声唤,引来四周不少夫人的目光。 她们纷纷朝跟前那位低着头满头白发的老妇看去。 宁老夫人急得侧过头,但还是被那些夫人看清脸庞。 “呀!真的是宁老夫人!” “是啊,虽说换了一身打扮,但那脸不难认出。” “宁家不是倒了吗?她怎么还能来参加百花宴?” 众人唏嘘之时,纷纷露出疑惑之色。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道:“你们没见着她穿着一身家仆的衣裳,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宁老夫人,只不过是个跟着主子来赴宴的奴婢。” 过去宁老夫人时常仗着自己国公府老夫人的身份,瞧不起一些小门小户的官家女眷。 现在她落魄成家奴,这些人自然高兴,争先恐后地落井下石。 “宁老夫人,这做奴婢的可和做主子的不一样,得退到人后,你倒是不知规矩,竟敢冲撞公主。” 说话的人是户侍郎家的许夫人。 她向来通透,仅仅只是一句话便踩了一老夫人一脚,还巴结了新公主。 宁老夫人那张老脸上就连皮褶子都在发颤,她又再次朝瞿绾眉跪下:“老奴知罪,请公主责罚。” 看似恭顺,其实却是在赌,赌瞿绾眉不会对她如何。 再怎么样,她过去也是她的长辈,今日她要是敢当着众人跟前责罚她,那就是落井下石忘恩负义。 瞿绾眉深深看着她,一早就猜中她的心思,朝身旁玉瑶使了眼色。 宁老夫人被盯着心慌不已,垂下头,双手紧拽着衣摆,手心一层冷汗。 谁知下一秒,玉瑶缓缓上前,抬手重重甩了宁老夫人一耳光。 啪—— 这巴掌极响,在园子中环绕许久。 打得宁老夫人下垂的脸颊震颤,嘴里的一口老牙差点蹦出。 “你.......你......”她抬起双手捂着火辣刺痛的脸,猛地抬头看向瞿绾眉和玉瑶,似乎还想像以前一样训斥她们。 玉瑶可不怕她:“程氏,你冲撞公主,公主怜你过去在府中旧情,只给你一巴掌,你若是再不敬,那就莫怪公主不念旧情。” 宁老夫人身子愣住,嘴里的话又生生咽下。 玉瑶的话答了毫无问题,这就是皇家,给你一巴掌也是宽赦。 她突然害怕起来,现在的瞿绾眉早已不再是过去的商贾之女, 要真想要她的命,仅仅只需一句话。 瞿绾眉能看到她那双三角眼里的恐惧和懊悔,没给她过多回神的机会,朝玉瑶再次使了眼色。 玉瑶轻点头,想要开口。 就在这时,方才户部侍郎许夫人,站出来道:“公主殿下就是太过好心,如此罪奴,哪能一巴掌就能了事,我瞧不如罚她去尤园后院洗恭桶,一直洗到宴席散去为止。” 她的话,正是玉瑶所意。 只不过这位许夫人心非常巧,为了不让公主为难,换她口中道出,这样看来不仅罚了宁老夫人解气,还能给足公主颜面。 宁老夫人慌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当家主母,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入恭,哪能给旁人刷恭桶。 那是把她这张老脸往粪坑里丢。 “殿下,您就饶过老奴这一回,老奴再也不敢了。” 瞿绾眉觉得许夫人的建议甚合她的意,没有拒绝,反交给苏夫人:“苏夫人,此次百花宴由你操持,自然该由你做主。” 公主的这一句话,高看了苏夫人,她自然也要让公主舒心,手一挥朝身旁的女使侍从吩咐道:“此家奴偷混入府,叨扰公主,将她拉下去重罚三十大板,并关在后院清洗恭桶,直到明日清晨。” 第214章 “是,夫人。”女使侍从行礼应道,转身走到宁老夫人跟前一把将她架起。 宁老夫人挣扎着,慌张失措地朝瞿绾眉求饶:“公主殿下,老奴错了,您就看在过去的旧情上,饶老奴这一次,殿下!” 苏夫人听着她的唤声觉得心烦,朝侍从使了眼色。 侍从拿出一张臭布条用力塞住宁老夫人的嘴,继续拖拽。 宁老夫人嘴被塞得鼓鼓,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瞪着那对发黄的眼珠,呜呜直哼。 瞿绾眉看着她,唇角扬着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笑。 宁老夫人身子一怔,愣愣看着瞿绾眉的笑,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原来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 而后又是更激烈的挣扎。 她一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对瞿绾眉的愤怒和怨恨,可是这些愤怒和怨恨最终被那一下又一下的板子上通通打碎。 三十大板,可以直接要了她半条命。 为了不让她痛呼出声影响其他夫人赏花,侍从将她嘴里塞了又塞,直到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啪—— 啪—— 木板打在皮肉上,痛的宁老夫人几度晕眩,可是身上的痛怎么都比不上瞿绾眉看她的眼神。 过往是她端坐在堂前,对瞿绾眉颐指气使。 现在,她见到瞿绾眉只有下跪的份。 瞿绾眉收了笑,带着玉瑶继续前行。 方才进园之时,晟帝已和她兵分马路,他去了男子较多的杏花林。 杏花林的凉亭中大多都是各府的贵公子,他们见着陛下前来,纷纷上前讨好。 人群中还有谢言芳。 谢言芳现已在这些公子哥中游刃有余。 瞿绾眉让她八面玲珑,广交挚友,以便于日后多为她收拢人才。 谢言芳听在心里,时刻不能怠慢。 这不,有位姓祁的公子与她交好,家中父亲只是从四品官员,才才学出众,与谢言芳不相上下,是个可造之材。 自从科考后,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一众世家公子,也就他们两人恭恭敬敬给晟帝行礼后,就没上前凑热闹。 可恰恰相反,就因为如此,晟帝还偏偏朝他们二人多看了几眼。 他心想,既然阿姊这般喜欢柳家表哥,不如日后直接将她送进公主府,以免被其他人惦记上。 他对自己这个想法十分满意,眉眼一抬,笑着喝下一口酒。 尤园的另外一头,侯府小姐苏南婷不小心被对面迎面走来的两位女使洒了一身水。 她眉头紧皱,无奈之下去了休息之所换下湿透的衣裳。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唤女使拿来的是一件普通的鹅黄色襦裙,可是等到她脱下衣服,伸手去接的时候,竟然是一件绣着紫蓝丁香的月白色衣裙。 苏南婷朝外一连唤了几声都未有人应。 无奈之下,换上这件月白色的衣裳,前往桃花苑。 刚进桃花林,正巧遇到了瞿绾眉。 瞿绾眉正巧在与玉瑶谈话:“待会儿,派人给我盯着宁老夫人,莫要让她再翻身。” “是,小姐,”玉瑶小声应道。 瞿绾眉没那么容易放过宁老夫人,让她和宁彦等人活着,就是为了慢慢折磨他人。 死对于他们来说,太轻松了。 她想罢,转身抬头时,正见到苏南婷。 她和苏南婷有些交情,虽说不深,但也不错,过去苏南婷的骑装,大多都是由她亲自改装。 苏南婷见着瞿绾眉也一喜,提着不太合适的裙摆大步走来道:“绾眉姐姐。” 第215章 瞿绾眉能在这里遇见她也很是开心。 前世的苏南婷在家中父亲爹爹战死之后,便被自己的母亲嫁到李家。 可惜嫁去没一年就难产而死。 瞿绾眉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十分惋惜,对她不免生出怜悯,柔声笑道:“苏小姐。” 苏南婷上前拉着她左看右看:“绾眉姐姐今日真好看,过去总是见你穿着一身白衣,寡淡得很,还是这身行头适合你。” 她毫不掩饰见到瞿绾眉的欢喜,许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松开瞿绾眉的手,行礼道:“臣女见过公主殿下,方才是臣女唐突。” 她太过高兴,一下忘记瞿绾眉的身份。 瞿绾眉莞尔笑着,将她扶起:“不必拘礼,在人后,我们还是如从前一般。” 苏南婷性子豪爽不扭捏,起身道:“是,殿下。” 瞿绾眉细细打量着她,许是因为她这身衣服太不合身,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尤其是裙摆上的绣花,格外刺眼。 苏南婷发现她的眼神不对,低头朝自己的衣摆看了看,将方才换衣一事告诉了她。 瞿绾眉听后更加觉得不对劲。 “这衣摆上绣的是丁香?”她朝苏南婷问。 苏南婷点头:“京城内少有丁香,这衣裳看着实在是碍眼。” 瞿绾眉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数日前刘公公的一句话,说陛下受了不少苦,京城内的丁香被他拔了一茬又一茬。 她猛地惊,拉着苏南婷的手来到桃树后:“南婷,你近来也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苏南婷想了想了,回道:“我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在府中,鲜少出府,更别说得罪人。” 她话落,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日谢香玉的嘴脸,当即又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和谢家小姐顶过几句嘴。” “谢香玉?”瞿绾眉问。 苏南婷点了点头。 瞿绾眉恍然大悟,缓缓松开了苏南婷的手。 仅仅只是顶了几句嘴,就要害人性命,这果真是谢香玉的手笔。 在人家的地盘派女使给苏南婷换上晟帝最为忌讳的丁香衣裙,即便苏南婷想要为自己求证,都别无他法。 “绾眉姐姐,你怎么了?”苏南婷问。 瞿绾眉回神,正色道:“你可知为什么京城鲜少有紫蓝丁香?” 苏南婷摇了摇头。 瞿绾眉回道:“陛下素来最不喜紫蓝丁香。” 苏南婷听罢,大惊,连忙低头朝自己的衣摆看去:“难怪方才那些女使那般可疑,原来是有人想要陷害于我。” “我现在就去把衣服换了!” 她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瞿绾眉叫住她:“南婷,你先等等。” 苏南婷听到喊声停住脚。 瞿绾眉上前道:“你身边女使呢?” 苏南婷回:“我素来不喜欢她们跟着,所以她们留在我母亲身边。” “你这样独自一人前去,容易又被那有心之人陷害,不如就跟在我身边。”瞿绾眉道。 “可是我的衣裳?”苏南婷疑惑道。 瞿绾眉当即拔掉自己头上特制的金簪,随后拿出早前赵君屹送给她的短剑,在金簪上刮出一些细细的金粉。 苏南婷见罢,立马也猜出她的意图。 瞿绾眉这是想在她裙摆上做印拓。 她十分配合地将裙摆扯开,露出上面一朵朵的紫蓝丁香。 瞿绾眉摘几朵桃花在紫蓝丁香绣花上染色,再将金粉涂抹上去。 不一会儿,衣摆上原本幽兰的丁香,变成一朵朵闪着金光的芫花。 苏南婷见着大喜:“绾眉姐姐的手可真巧,只是小小手法,就将这衣裙大变样。” 瞿绾眉长松一口气,叮嘱她道:“今日切记莫要让衣裳再沾水?” 苏南婷点头:“已经蠢过一次,若是再蠢第二次,那是我活该命绝。” 方才和瞿绾眉相聊几句,她已猜出想要害她之人是谢香玉。 瞿绾眉见她眉间满是冷意,笑着安慰道:“莫急,今日还有戏要看?” “何戏?”苏南婷疑惑问。 瞿绾眉拉着她朝海棠居地方向走去:“你随我去便知。” 海棠居内供给瞿绾眉和晟帝休息的宅子本有重兵把守。 但谢香玉靠着自家姑母给的令牌,从侧门进入屋内。 和她一样偷偷溜进来的宁彦则更为小心。 他按照女使所说的方向,小心翼翼来到瞿绾眉原本所要前去的房间,随后朝里头看了看,见着没人,轻手轻脚将房门打开,溜了进去。 没过多久,谢香玉退下身后侍从女使,也来到房门外。 她拿着近来寻来的小玩意,想要送给晟帝瞧瞧。 也不知道怎么了,走在长廊上,隐约闻到一股淡淡清香。 这股清香使得人全身发热,她觉得有些难受,加快脚步。 等到晟帝房门口时突然停下,朝上看了门口,发现不对,又朝前走了几步,来到瞿绾眉的房门口。 她敲了敲了房门:“陛下。” 里面没人应。 屋里的宁彦同样也闻到了那股奇怪的香气,使得他头脑一阵晕眩,甚至没有听清楚门外之人的话。 他咬紧牙关不开口,但是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谢香玉听到声音,以为这是晟帝允诺,心中欢喜,应声之后推开房门朝里走去。 第216章 寂静的屋子内,香炉上空白烟袅袅。 谢香玉脚步虚浮,朝前走了两步,抬眸见到曼罗色纱幔下躺着一个人。 “陛下.......” 她轻声唤着,额头上流出细密的热汗,只觉得口干舌燥。 纱幔后的宁彦早就浑身瘫软倒地,听到帘外的声音,吃力地翻身坐去。 “你来了。”他轻声应着。 屋内的香气越发浓郁,伴随着窗外开满的海棠花,使得二人头脑越发胀痛。 宁彦扶着桌子晃晃悠悠起身,掀开纱幔。 谢香玉扶额抬头看向来人,只见跟前的人脸模糊一片,她闭上眼睛晃了晃头,再看去,只见那模糊的人一点点变成晟帝的容颜。 “陛下.......”她难以自持地轻声唤着。 宁彦用力晃了晃头,再抬头时,正见到瞿绾眉朝自己走来。 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脸上满是温柔。 “眉儿.......”他声音微颤,松开扶着桌子的手,大步走到她跟前,几乎是用尽全力将跟前之人抱在怀中。 谢香玉骨头一软,来不及听清来人的话,便瘫软在他的怀中:“陛下.......臣.......” 宁彦在阵阵香气中早已迷失理智,在他心里怀中之人就是瞿绾眉,他紧紧抱着她不松手:“眉儿,你心里还有我的对不对?” 谢香玉被温暖的怀抱惹得浑身难受,迷迷糊糊只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轻轻抚到他的背上:“是啊,我心里一直有你,从小到大,我都想着要嫁给你。” 宁彦听罢,眼睛一红,手指轻颤地抚着怀中之人的头发:“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对你,今后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我会用尽余生好好待你。” 谢香玉点了点头,将脸颊枕在他的肩头,呼出温热的气息绕着他颈脖:“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笑着闭上眼,心中的欢喜险些要溢出,凌乱的头脑争先恐后地告诉她,原来陛下早就心仪她。 屋子里香炉上方的白烟越来越稀薄。 宁彦心中那股难灭的火烧到顶峰,缓缓松开怀中的妙人儿,捧住她娇嫩的脸颊,朝那他早就渴望许久的唇轻轻吻去。 谢香玉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片刻缓缓松懈下来,用力拉拽他特地穿的那件月白长衫往下拉。 宁彦的眼睛红如血,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久,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谢香玉朝身后的床榻走去。 与此同时,海棠居外,瞿绾眉特地提前让丹烟将晟帝唤来。 瞿绾眉带着苏南婷在海棠居外的岔路口与晟帝和谢言芳等人撞见。 晟帝原本还在和身旁李家公子谈笑晏晏,见到自家阿姊,连忙小跑过来,笑道:“阿姊,你瞧,看孤得了什么好东西?” 他说着,将手中一枚玉簪拿出。 这枚玉簪通体翠绿,晶莹剔透,比过往那绿琉璃都还要翠亮,是块十分少有的翡翠。 料子少有也就罢了,玉簪是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双头花瓶发簪。 花瓶大概也才指甲盖大小,里头是中空,折下花枝将其插在瓶中,玉簪摇身一变成花簪。 往日这种发簪只有一个瓶,这只发簪却有两个,可见其手艺的精湛。 瞿绾眉接在手中,仔细打量着,往日贵重的东西她见得多,对金银首饰并未太多兴致。 但今日这发簪的确让她十分喜爱,情不自禁露出和悦的笑。 晟帝见罢,转身朝身后的李二公子赞赏道:“还是云鹤慧眼识珠,寻的东西阿姊一眼就瞧中。” 第217章 李二公子作揖道:“臣也是有幸得到此物,能得公主殿下喜爱,是意料之外。” 瞿绾眉把玩着玉簪,抬头打量起这位李二公子。 李二公子是李丞相次子,名李云鹤,三年前殿试中拔得头筹,是当时京中众多女子追捧的状元郎。 现在在朝中翰林院当值。 与他大哥恃才而骄不同,他为人极其低调,除了上朝回府,几乎从不去任何酒臭之地。 就连参加百花宴也是头一次。 这次他跟着一众世家公子向晟帝献出玉簪,可谓是日从西出,极为罕见。 谢家大公子谢槐青,站在晟帝身后明显不悦。 如今朝中共有李王两大丞相,李丞相为右相,王丞相为左相。 现在王丞相年岁已高,莫约不出一年就要告老还乡。 晟帝和摄政王有意从更为年轻的后辈中选出一位有才之人,亲自培养出能接替左相之人。 过去李云鹤不追求名利,整日在翰林院中,也不醒目。 如今,他靠着一支发簪,就惹来陛下夸赞,引来不少人的。 瞿绾眉记得前世里,李云鹤和宁彦为同僚,后来晟帝和摄政王逝世,他带着李丞相一脉以一己之力抗衡晏王等人,最后落得一个撞死在朝堂的后果。 也算是一名忠臣。 她将折下身侧的海棠,插入玉簪中,再将其别在发髻间,就当是领下李二公子的这番好心。 殷红的海棠在她象牙发冠间栩栩盛开,让她那温和的面容多添了一丝妩媚。 一旁的世家公子们各个看得目瞪口呆。 晟帝嫌这些人烦,拉着瞿绾眉道:“阿姊,走,我们进屋歇息歇息。” 他话落之时,正巧看到瞿绾眉身旁的苏南婷。 方才心急,竟没有注意到阿姊身边有着这么一个丑丫头。 丑丫头还穿着一身极其怪异的裙子。 裙子上的花,还有些眼熟,像丁香,但是颜色有不对,是芫花? 他双眸微凝,深思着,目光总绕在她身上。 苏南婷的皮肤是糙了一些,但是真不丑。 圆圆的眼睛大而深邃,像一颗颗稀有的黑曜石,眼睑上的睫毛长且浓密,更显得几分异域风情。 有传言苏家祖辈有胡人血统,到了苏南婷这儿竟有反骨迹象。 她五官立体,同时眉宇间又饱含了一丝英气。 晟帝平日里看多了柔弱似骨的娇美人,所以才觉得有些丑。 瞿绾眉生怕他认出那绣花是丁香,将苏南婷护在身后,接过他的话道:“听说苏夫人早就替陛下备好茶,我们且进去瞧瞧。” 晟帝略收回目光,爽朗一笑:“好,我们去品品茶。” 陛下和公主的休息之所,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 那些想要拍马屁的世家公子被隔在院外,跟着一道进来的只有谢家大少爷和李家二少爷,以及陛下身旁的贴身侍从。 谢言芳身为公主表哥,本不至于被隔在门外,但是她也不想太过张扬,便和祁家少爷一同在院外等着,正巧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欣赏这京城内独一份的海棠花。 苏夫人和谢夫人冯氏以及其他府邸的夫人们正巧也来到海棠居,她们不为了打搅公主和陛下,特地在他们所在的宅邸右侧的凉亭落座。 此刻,屋内的香炉已燃尽,随着风儿一吹,整个院子里的香气已消失殆尽。 瞿绾眉和晟帝在两位女使的带领下,缓缓朝里面走去。 第218章 与他们隔着一道走廊的房间内,原本兴致正浓的宁彦突然清醒,他一把擦点自己额前的汗,猛地看清身下之人。 只见是一脸红晕的谢香玉,吓得一哆嗦,连忙从床榻上翻滚下来,光滑的背后重重磕到地上,刮出一道红痕。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你?”宁彦抱着衣服连忙朝后退去。 谢香玉的药效还没散,躺在榻上昏呼呼,坐起身朝他伸手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宁彦大惊失色,急慌慌地拿着衣服往身上套:“谢二小姐,你认错人了。” 谢香玉见着自己到手的羔羊要跑,什么也不管不顾,从床榻上下来,搂住他的腰:“陛下,你不要丢下我.......” 宁彦用力将她推开:“谢二小姐,你当真是认错人了!” 谢香玉紧追不舍,又上前抱住他:“陛下,我是玉儿啊,不要走!” “陛下!” 她的唤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屋外之人都能听到。 瞿绾眉和苏南婷听到声音,明显放缓脚步。 晟帝的耳朵也高高竖起:“是谁在唤孤?” 前方两位女使弯下腰,朝跟前那扇门应道:“回陛下,好似是从这间房里传来!” “陛下!”谢香玉娇滴滴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来。 晟帝眉头一皱:“去,给孤把房门打开。” “是,陛下。”女使应声,一同上前,将房门推开。 随着房门打开,一股潮热地气息迎面扑来。 谢香玉衣衫不整地紧抱着裸着身上的宁彦。 宁彦原本正死拽着她的手,见着房门被推开,一脸惊诧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晟帝和苏南婷以及身后的李二公子谢大公子都纷纷惊愣在原地。 “这......这.......” 晟帝惊得一时语无伦次,他虽说一向也喜欢胡来,但是看到这般场景还是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前姐夫竟正和谢家未出阁的小姐厮混在一起。 “陛......下......殿下.......”宁彦语无伦次,一把将谢香玉推开,随后拾起地上的衣服缓缓往身上披。 “香玉!”谢大少爷见到自己的妹妹目眦欲裂,大步上前,拿出被褥将她团团包裹住。 宁彦胡乱地将衣服穿好,朝晟帝和瞿绾眉跪下:“陛下,是她,是谢家二小姐强留草民在此。” 说完,还不忘在瞿绾眉跟前求情:“眉儿,是她,是她冒充你,将我拉到这床榻上,我一时没看清才做出混账之事。” “眉儿,我这次前来,仅为见你一面。” “眉儿......” 这一声声眉儿唤得瞿绾眉头皮发麻。 别说是她,连连晟帝也忍不了,抬起脚猛地一脚朝她踹去:“公主的闺名也是你能唤的!” 宁彦重重摔地,骨头咯噔作响。 身后的谢大少爷同样怒不可遏,放开谢香玉,也猛地用力朝宁彦一脚踹去:“好你个宁彦,欺负我二妹不说,还敢在陛下跟前诋毁我二妹!” 晟帝眉头紧皱,他本就对谢家这位二女儿无意,她想要跟哪个男子野合是她的事,只不过今日两人竟滚到他和阿姊跟前,污了阿姊的眼,脏了阿姊的耳。 “谢家之女真是好风范,在旁人府邸竟也能做出苟且之事。”他丝毫不客气地嘲讽着谢香玉。 谢大少爷赶紧向晟帝求情:“陛下,臣妹常年在府中,向来不谙世事,一定是宁家这位二公子故意引诱她,所以才在陛下跟前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请陛下,一定要为臣妹做主!” 谢槐青和谢太妃原本是想将谢香玉送进宫,让谢香玉想方设法生下晟帝头一个孩子,这样等晟帝一死,谢太妃就可辅佐幼帝登基。 第219章 可现在谢香玉竟然和宁彦鬼混在一起,失了清白不说,晟帝还会因为宁彦的缘故对她更加嫌弃。 日后别说是进宫,怕是再难嫁人。 平白无故少了一个日后可有利于他的棋子。 谢槐青满腔愤怒,现在巴不得了将宁彦碎尸万段。 许是因为屋内人多,谢香玉逐渐回神,她睁着一双挂着少许汗珠的长睫,看着跟前的宁彦和自家大哥。 随后又看向门口站着的晟帝,愕然一惊:“陛下,您怎么在那儿,刚才我们?” 晟帝冷冷看着她:“刚才你正和宁二公子共度良宵。” 谢香玉大惊,抬手捂住嘴,整个人瞬间清醒,原来方才与她亲热之人不是晟帝,而是宁彦。 她慌了,拉着被褥,跪地朝晟帝磕头:“陛下,臣女认错了人,误将宁彦认作了您。” 她这话一出,谢槐青神色更加难看。 果不其然,晟帝扬起一丝冷笑:“你的意思是,孤和宁二公子如出一辙?” 宁彦是什么人,罪臣之子,她竟敢将晟帝与他相提并论,那不是自讨苦吃。 谢香玉发觉自己说错话,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臣女.......臣女.......” 晟帝手一挥:“滚滚!滚!别脏了孤和阿姊的眼!” 谢香玉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走,还想抱有一丝希望,跪地上前道:“陛下,臣女一直以来心悦于您......又怎会和宁二公子胡来,是......是其中有误会!” “心悦于朕?”晟帝朝自己一指,险些笑出泪来。 他笑了笑,朝四周看了看,目光不小心瞥到了苏南婷,眉一扬道:“谢香玉,孤就算喜欢丑丫头,也瞧不上你,你别再做什么春秋大梦!” “过去孤也是看在太妃的面子上才给你几分薄面,今后莫要再出现在孤的跟前!” “滚!” 他毫不客气地斩断谢香玉的皇后梦。 话语中虽然没有明说丑丫头是谁,但瞥向苏南亭的眸光实在太过醒目。 谢香玉怔住,再往下看到她裙摆上被改过的紫蓝丁香,更为一惊。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谁把那花给改了? 今日百花宴被陛下责怪的人应该是苏南婷才对?! 怎么现在却好端端的站在公主身侧,得了陛下高看? 与眼下的难堪相比,突然涌出的嫉妒更让谢香玉发疯。 她若是做不了皇后,其他女人也妄想。 谢香玉看着苏南婷的眼神越来狠,眼睛红红,泪水往外涌着。 谢槐青发觉出异样,连忙将她拽到身后,朝晟帝道:“陛下,此事也算是臣家私事,可否让臣自行处置?” 晟帝怕瞿绾眉累着,手一摆:“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你,孤阿姊难得来一趟赏花,不想见血。” 要不是今天是陪着阿姊来赏花,他早就大手一挥,拖出去斩了。 宁彦听到此话,长松一口气,抬头看着瞿绾眉,一双憔悴的眼睛透着千言万语,眼看就要开口。 瞿绾眉挽着苏南婷转身道:“陛下,我们先去邻院。” “也好。”晟帝应着。 宁彦抬首,想要追上前,被丹烟拦下。 等他再抬头时,瞿绾眉已带着晟帝离开。 他们一行人刚走,不知道是谁在园子里高喊了一声:“啊!出事了!” 一声刺耳的惨叫,引来了不少本该在隔壁凉亭里赏花的夫人们。 她们带着一众女使小厮匆匆朝这边赶来,将谢香玉和宁彦二人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 “呀,这不是谢家二小姐吗?她怎么和外男衣衫不整地在此处?” “对啊,这外男瞧着有些眼熟。” “不就是过去国公府的二公子吗?” 夫人们不愁将此事闹大,纷纷言语着。 人群中的,谢夫人冯氏看到女儿的荒唐模样,惊得瞠目结舌:“香......玉......玉......” 刚才晟帝和瞿绾眉在的时候,知道的人还不多,谢槐青还能瞒得住。 顶多不利于入宫,只毁谢香玉一个人的前程。 现在各府的夫人都瞧着,日后谁敢让自己的儿子娶谢家女儿。 第220章 谢香玉被一众夫人盯得羞愧难当,紧抱着身子,崩溃大哭:“娘!” 冯氏听唤声,身子朝后一晃,捂着胸口,险些栽倒在地。 “娘!”谢槐青大声惊呼,迅速起身上前扶住冯氏,“娘,你没事吧?” 冯氏强撑着身子,颤抖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谢香玉,声音嘶哑道:“快,快,快把你妹妹带下去。” 谢槐青眉头紧皱抬头看了一眼屋外拥挤的众人,心一横,将冯氏的手放在一旁女使手中,转身裹着谢香玉将其带离下去。 宁彦则被他的侍从押着跟在其后。 夫人们纷纷抬头扬起下巴望向谢香玉的背影,神色各异。 有几个嘴碎的也不怕得罪谢夫人,嘲讽道:“真是好大一场戏,过去常听闻谢家二小姐端庄贤淑,无论模样和品性都是世家小姐的典范,现在看来还真是‘典范’。” “只不过此‘典范’非彼‘典范’,得立在堂前,作为训诫。” 冯氏听后身子又一晃,她死死抓着女使的手,没有再久留,冷哼一声快步离开。 苏夫人见她怒气冲冲,追上前唤道:“谢夫人,你等等。” 冯氏心中有怒,对这次操持百花宴的苏夫人更加恼怒,未理会她,板着脸几步朝前走。 “谢夫人!”苏夫人一路追着,直到尤园门口,四周已再无其他人。 冯氏脚步一停,回头语气颇为不悦道:“苏夫人,今日这百花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怎么把宁家那厮给放进来?” 苏夫人冤得很:“我也不知他是从何进园,还闯进我给公主和陛下准备的海棠居。” 她说着,话锋一转道:“另外,那海棠居的小院也不是谢二小姐该去的地方。” 冯氏脸一黑,用力地抽过手中帕子:“香玉与陛下熟识,去海棠居见陛下,不足为怪。” 苏夫人微颔首,掩过嘴角的笑,回道:“谢二小姐不守规矩,我等也别无他法,这次百花宴我都是按照谢太妃的吩咐置办,谢夫人,你若心中有惑,不如去问问谢太妃。” “谢太妃?”冯氏脸色微僵,出神片刻后,瞪了一眼苏夫人,转身坐上马车。 苏夫人见她走后,长松一口气。 苏南婷走来道:“娘,你何必对她毕恭毕敬,论官职,我们苏家也不低于他们谢家。” 苏夫人转身挽着她的手道:“谢家人极其记仇,她女儿在我们园子出事,自然会将仇记在我们身上。” “好在,公主教我这法子,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 苏夫人话落,拿起帕子擦了擦冷汗。 谢太妃的确有插手尤园百花宴,比如将陛下和公主的休息之所定在海棠居。 春日里海棠花开正艳,再加上可令人动情的熏香,药效定能加倍。 她这几日太过心急,想要一箭双雕。 让谢香玉来到晟帝的房内,再寻一个男子去瞿绾眉的屋子。 等到熏香燃得差不多,两个房内的人都会情动。 这样一来,不仅撮合了晟帝和谢香玉,还顺道毁了这位永宁长公主的名声。 她一切都计划妥当,可惜却没料到瞿绾眉早就紧盯着她的一切动向。 瞿绾眉将计就计,拖延时间,晚些去海棠居,并派手下暗卫偷偷提前点燃谢太妃准备好的熏香。 再瞒过谢太妃的眼线,将宁彦放入宅中,同时将谢香玉引来,给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谢槐青从入园开始便故意跟着晟帝,想要掌握他的动向,等着晟帝去歇息后,他再将旁人退下,好给他妹妹制造机会。 第221章 可惜,他还未动手,就发生了他们谁也没想到的事, 谢香玉和本该不可能出现的宁彦滚在一起。 瞿绾眉临走之前悄悄派人给苏夫人传了一句话,让她按照方才的言语如实和冯氏道明。 这不,冯氏记在了心里。 谢府内,谢香玉还在哭:“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我这辈子不能就这么毁了!” 谢槐青气得直跺脚:“我不是给你说过,听我吩咐,我说什么时候让你动手,你就动手,你怎么将我的话抛之脑后!” 谢香玉哭得直抽泣:“大......哥......我就是听到你的传话,所以才去的海棠居......” “什么传话?我什么时候给你传过话?”谢槐安惊诧道。 谢香玉泪眼婆娑:“是你说让我尽快前去。” 谢槐青扶额,气得哑口无言,良久后道:“我根本就没有派人给你传过话,当时陛下还在杏花林,我怎么可能让你扑空!” 谢香玉猛然一惊,这时才想明白,原来自己是被人下套,她跪地拉着谢槐青的衣摆苦苦求饶道:“大哥,你就救救我吧。” 谢槐青垂下眸,冷冷看着她:“你这个蠢货,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姑母说的没错,你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后。” 谢香玉双手用力收紧,哭声越来越大:“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可以帮我去求求姑母,让她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机会?什么机会?现在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要进宫?”谢槐安被她气笑了,她抓着谢香玉的后颈用力将她拽到镜子前,“你仔细看看,你这张脸,有什么资格做皇后,过去是看在你姓谢的份上,给你攀高枝的机会,如今你给谢家蒙羞,别说是进宫,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都很难说!” 想当初,她害宁静姝名声尽毁,落得悬梁自尽的后果。 这一次,她的大哥,也给了她两条路。 “二妹,不是大哥不帮你,是你自作孽不可活,今日你和宁彦苟且之事都已被各府夫人知晓,别说你,就连我,还有后宅的那些弟弟妹妹都要饱受非议。” 谢香玉面如死灰,静静看着自家大哥:“你也想要我悬梁?” 谢槐青没有否认:“这只是一条路,你一死,我可以给宁彦扣上强辱谢家小姐的罪名,而你事后为清白宁死自证,这样一来,不仅能挽留我们谢家的名声,还能许你一个坚贞不屈。” 谢香玉直摇头:“不,大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做皇后了,给我留一条活路吧,大哥!” 谢槐青缓缓松开她:“第二条路,你嫁给宁彦,就说你们二人情投意合,早就心暗许。” 宁彦不过是丧家之犬,将谢香玉嫁给他,可不是什么让他攀附谢家。 而是将谢香玉赶出府。 没了这个女儿,谢家的名声不就保住了。 谢槐青的良心不多,这是他相处来的最好办法。 谢香玉越发难受:“大哥,他不过是个罪臣之子,怎么配得上我嫁给他?” 谢槐青冷声道:“那你还有何方法?” 谢香玉咬着牙:“大哥,帮我去求求姑母吧,她一定有办法。” 谢槐青转身走到门口:“你还有脸面去求姑母?!” 听到这话他越气,“要不是你,姑母怎么会失策!” 他的话点到而止,但还是被谢香玉听到:“大哥,你什么意思?这事和姑母也有关?” 谢槐青打断她的话:“姑母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好好跟我待在这里,我去和父亲母亲商量!” “大哥!”谢香玉还想继续相求,谢槐青大步离开,不等她开口,将房门重重关上,还顺道上了三把锁。 第222章 谢香玉走到门口用力拍着门:“大哥,爹,娘,你们一定要求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嫁给宁彦!” “爹!娘!” “爹!娘!” 她的声音非常大,前院的冯氏听后直抹眼泪,她虽说在这一众儿女中最喜欢谢槐青,但是谢香玉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亲生女儿,怎么能不心疼呢? 谢大人坐在一旁,摸着胡子,气呼呼道:“哭,就是知道哭,还不是你没有教好女儿!” “你瞧瞧,朝中李家女儿,苏家,王家女儿,哪个像她一样,心狠手辣,嚣张跋扈,她这次若不是得罪了人,怎会有如此下场!” 冯氏不服气:“这还不都是你妹妹。” “要不是你妹妹,香玉也不会出事!” 谢大人眉头一皱:“混账!太妃娘娘岂是你能责备的?” 冯氏咬着唇,别过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我不管,反正不能让香玉去悬梁,也不能让她嫁给宁家那厮!” 谢大人摸着胡子,眉头紧皱:“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冯氏冷哼一声道:“你妹妹不是一向聪慧过人?你去问她!” 谢大人满脸不悦,一时有些为难。 没等他开口,谢槐青走来道:“爹,我去宫见见姑母,看她有何办法。” 冯氏听罢,一激灵,大步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道:“青儿,你一定要救你妹妹,知道了没有?” 谢槐青没有应她的话,将手挣脱出来后,朝他们二人行礼:“请爹和娘在府中静待消息。” 冯氏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皇宫内,谢太妃已得知此事,原本正在吃青枣,听到宫女来传来,不小心咬到舌头,痛得她一嘶,放下手中枣子,侧身朝宫女问:“谢家二小姐和宁二公子苟合?” 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的确是如此,现在全京城都知晓此事。” “怎么回事?”谢太妃眉头紧皱,缓缓起身。 她来了这个地方这么久,一直运筹帷幄,许是因为太过顺利,让她渐渐有种错觉,只要自己动手,就没有不成的事。 百花宴她明明安排得妥妥当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冷静下来,朝宫女吩咐道:“去,给我派人去查,看看今日到底是谁在宴中捣乱。” 宫女应道:“是,娘娘。” 谢太妃神色阴沉,双眸晦暗,许是因为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她不小心磕碰到了身后的桌腿。 她痛得又是一嘶,倒吸一口凉气。 “姑母!”谢槐青走来时正巧瞧见,神色慌张地上前扶住她,朝她的脚踝看去:“疼不疼?” 谢太妃未回话,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你这小子,今日百花宴你明明在,怎么能由着你妹妹胡来!” 谢槐青忍着痛,给她揉着磕碰的脚踝:“有人故意动手脚。” 谢太妃缓缓放开他:“我知道,这人会是谁?竟动手脚动到我们谢家头上。” 谢槐青摇头:“妹妹得罪的人素来就多。” “宁家?”谢太妃冷声道,“过去她不是害死了那宁家庶女?” 谢槐青疑惑片刻,回:“我已将宁彦收监,晚些让手下严刑拷打,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谢太妃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揉着他的耳垂:“好,此事就交给你。” “槐青,你如此急着来宫里寻我,是为了你妹妹吧?”她缓缓松开他问。 谢槐青眸子深深地看着她:“我只是担心你因为此事而烦心。” 谢太妃嗤笑出声,转身朝他招了招手:“你啊你,不愧是我一手养大。” 谢槐青上前,伸手将她笼在怀中。 谢太妃靠着他的胸膛,缓缓道:“你想要救你妹妹,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槐青问:“什么办法?” 谢太妃继续道:“你母亲不是一直想要嫁个女儿给柳家吗?” 谢槐青眸色微凝:“你说柳秉文?” 谢太妃点头:“没错,现在虽说还未放榜,但是柳秉文必定会落榜,他不是说要娶你妹妹吗?不如让他来接盘。” “到时候你就在外放出消息,说是宁家二公子想要强辱你妹妹,你妹妹宁死不从。” “这话,会有人信?”谢槐青疑惑问。 谢太妃继续道:“空口无凭,当然无人信服,当这个时候如果柳秉文执意要娶她,那不是反证明你妹妹还是清白之身?” “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硬着头皮娶一个不洁女子?” 谢槐青想了想:“那柳秉文能同意吗?” 谢太妃笑:“我可以去求一求陛下,让陛下来施压。” “陛下?”谢槐青脑海里又涌出晟帝看自家妹妹的眼神,有些心慌。 谢太妃安抚他道:“陛下从小得我照顾,这种小事,我去求他,他不会不应。” 谢槐青沉思着。 将谢香玉嫁给柳家,也总比将她嫁给刚定罪的宁家好。 柳秉文是独子,家中钱财万贯,到时候不都是谢家的。 谢槐青不免有些动心。 他将下巴靠着谢太妃的肩,柔声道:“那就谢过姑母。” 谢太妃转过身来,勾住他的脖子:“今晚留在这里好好谢我?” 谢槐青没有拒绝,拥着她朝纱幔内走去。 翌日,谢太妃特地煮了晟帝喜欢的杏仁汤来到他的书房。 昨日从尤园离开后,晟帝将瞿绾眉回府后,刚回宫就赶着查看这次会试的上榜名单。 瞿绾眉在马车上特地提到柳家表哥。 想要让他多留意。 果不其然,晟帝回到宫中发现这上榜名单中竟没有柳秉文,他瞒着众人,连夜找到严大人,将柳秉文的两份试卷调出。 后来发现,原来是有人故意抽掉他的试卷,好在严大人留心,将其留了下来。 他当晚让严大人亲自阅卷,最终将柳秉文的名字给补上去。 这不他刚拿到补好的名单,谢太妃便来了。 她的脸上依旧是过往温和的笑,像她说的一样,要装就要装得极致,好在她有演戏的天赋,比谢香玉强百倍。 “陛下,您累了吧,来尝尝这碗杏仁汤。”谢太妃将碗放在他的手边。 晏帝连忙将手中的奏折盖好,端起杏仁汤慢悠悠喝了起来:“太妃,日后这些事情让小刘子去办便好,无需你亲自来。” 谢太妃笑:“陛下最喜我的手艺,旁人来做,我不放心。” 过去听到这话,晟帝定会心头一暖,可是现在他一想到自己母亲的死可能和她有关,便觉得凉意阵阵。 谢太妃没有直言谢香玉一事,说了好多嘘寒问暖的话,最后在旁敲侧击道:“陛下,公主表哥柳秉文一表人才,可否能给他许个良配?” 晟帝握着汤勺的手一顿,双眸明显冷下,问:“你想要将谁许配给他?” 谢太妃温和笑:“还不是我那香玉侄女。”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晟帝的脸色越发森冷。 在谢太妃以为晟帝会立马答应时,他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碗重重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一巨响,碎瓷乱飞,乳白色的杏仁汤四溅,飞到谢太妃眼睛里。 谢太妃大惊,笑容僵住:“陛......陛下你?” 晟帝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太妃,你怎么会认为,谢香玉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够有资格抢孤阿姊的男人?!” 第223章 “陛......陛下.......”谢太妃瞠目结舌,许久未回神,溅在她眼睛里的杏仁汤像滚烫的水烧灼着她。 她哑然地看着晟帝,一张惊愣住的脸堆满了难以置信。 自从先帝和陆凌霜死后,她便以太妃之位时常关照晟帝。 看着他从咿呀学语的孩童,一步步变成现在高坐龙椅的帝王。 这些年晟帝对她十分客气,从未有过任何苛待行为,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未有过。 可今日他竟然当着她的面,砸了她的碗,朝着她厉声呵斥。 谢太妃孟若非心生不悦,暗藏着阴险的虚假脸上强挤出一丝笑,跪地道:“请陛下恕罪,我并不知.......永宁长公主心仪柳家公子,早知如此,我定不会开口。” “不知什么不知?柳秉文治理成州水患有功你不知?即便他现在还未入朝为官,岂是旁人能肖想?!”晟帝心中怒火难消,厉色道:“太妃,孤虽说一直敬重你,但你别得寸进尺,谢香玉是何等人物,你我都清楚。” “别说是柳秉文,即便是连朝中从七品侍从,孤都不会允诺这门婚事,你们谢家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置!” “日后若再敢算计到孤的头上,小心孤翻脸无情。” 他话落,毫不留情面地朝桌上的茶盏一挥,重重将其砸到谢太妃头上。 谢太妃没躲,额头被茶盏磕出一条刺目的血痕,疼痛刺痛着她的每一处神经,愤怒绕满她的胸膛。 晟帝何时这么跟她说过话? 又何时跟她动过手? 然而即便此刻她心中再不悦,却依旧毕恭毕敬朝晟帝跪拜磕头,她善隐忍,喜怒从不形于色,眉眼只有对方想要看到的恭顺:“是,陛下。” 晟帝冷冷瞥着她:“还有,日后不要再来给孤送杏仁汤。” 谢太妃疑惑抬头:“陛下?” 晟帝咬着牙关,冷厉字字道出两字:“难吃!” 谢太妃身子一顿,那张精致的假面险些有些绷不住,长着少许皱纹的眼角微微抽搐,双手不由自主轻颤着,胸口微微起伏,却又被克制下去。 晟帝手一挥:“退下吧。” 谢太妃僵着身子,弯下腰,将阴沉的脸努力埋下,朝他作揖叩拜:“是,陛下。” 晟帝侧身背对着她,不想再看她。 谢太妃起身准备离开。 晟帝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朝她又一唤:“太妃。” 谢太妃听他声音缓和,紧绷的神色松懈许多,回头道:“陛下。” 晟帝沉着眸盯着她的那双看不出神色眼睛,严肃冷冽道:“太妃,你与母妃情谊深厚,一定也非常疼阿姊,阿姊初回宫,容易惹来旁人不悦,你可否能护一护阿姊?” 谢太妃脸色更沉,她自觉自己每次下手都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可是现在她莫名心悸。 晟帝的话明显有要挟之意,字里行间不容许她拒绝。 谢太妃眉心跳了跳,强颜欢笑应下:“是,陛下。” 晟帝唇角微微一扬:“那好,日后阿姊若是有什么闪失,孤可直接朝太妃问话,也省去不少麻烦。” 话已道明,只要公主出事,晟帝定会拿她是问,谢太妃再怎么不服,也只得硬着头皮应:“陛下请放心,霜儿与我情义深厚,她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有我在,公主定会安然无恙。” 晟帝听她应下,眉一垂,挥手放她离开。 谢太妃弯瑶退下,待跨出门口,立马疾步朝自个的寝宫走去,随着离晟帝的宫殿越来越远,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等回到自己的寝宫时,那张伪善的假面彻底破碎,谢太妃大步跨进屋,猛地关上殿门,气呼呼地将桌上的茶盏全部砸到地上。 第224章 “哼!不过是个黄毛小子!区区古代人,竟敢对着我颐指气使!” “算什么东西?” “还难吃?我呸!煮给你吃,已经是给你几分颜面,给脸不要脸!” “让我来护公主?生怕我伤她一根汗毛?好厉害的心思!臭小子!” 她一连骂了数句,自从来到这里后,她鲜少骂人,在这之前她可是有着一张‘巧嘴’,时常把那些被她欺负的人堵在墙角或者天台辱骂。 她骂得差不多,心平气和下来。 做了十几年的太妃,只有今日受的气最多。 一想到晟帝当着她面,正大光明地护着瞿绾眉,她心里更难受。 这些时日她夜夜梦到陆凌霜,梦到她浑身是血地走到她的床边,朝她喃喃自语。 她夜中惊醒,陆凌霜是来带她的! 一定是她女儿过来寻仇,想要她的命! “我就说斩草要除根,这个晟帝一开始就不该留,就该将那两个小崽子掐死在摇篮里。” 当初,晟帝年幼,谢太妃不是没起过心思,但是谢大人劝着她。 她一个太妃无儿无女,若是让其他王爷登基,她还有何权势可言。 不如就先把晟帝养着,等他成婚后生下谢家孩子,再动手也不迟。 这不,一等就是现在,等到赵君屹成摄政王,等到小皇帝羽翼丰厚。 她再聪明,也敌不过朝堂上的弯弯绕绕。 谢太妃越想越气,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许久,才又将自己那张温和贤淑的假面给戴上。 她先是向宫女们吩咐道:“永宁长公主在外流落多年,哀家甚是心疼,你替哀家寻一些好东西给瞿府送去,另外多帮哀家问问她的喜好。” 她说着,还当着宫女的面挤出几滴眼泪,拿帕子擦了擦:“霜儿也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寻回来,都给哀家好生伺候着。” 宫女们见到太妃这副模样,都感叹太妃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随着宫女们退下,谢太妃神色一收,将方才擦眼泪的帕子嫌弃地丢到一旁,让身边的贴身暗卫给谢槐青传话,“你就跟大公子说,陛下不愿赐婚香玉和柳秉文,让他该放下的都放下,可让二小姐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娘娘。”暗卫应声退下。 “置之死地而后生?”谢槐青收到传话,自言自语跟着道出。 冯氏大步走来:“什么意思?你姑母这是想让香玉去死?” 谢槐青沉声抬手道:“娘,你先别急,我瞧姑母的意思是想让香玉假死。” “假死?”冯氏疑惑问。 谢槐青点头:“没错,假死,让二妹假意悬梁自尽,再偷偷将她送出府,改名换姓,日后等风头一过,再将她以义女的身份接回府,到时候又是谢家女儿。” 冯氏听后沉思起来:“你说先把她偷偷送出府?那送到谁家好呢?” 谢槐青想了想:“定是与谢家毫无瓜葛的人家,不如就送去梓州,让她暂且居住在苦农之家。” “苦农!”冯氏直摇头,“不行,香玉从小在府中锦衣玉食,哪能受得了苦农之苦?” 谢槐青眉头轻皱:“娘,你是想要我们谢家今后都成为京城笑柄吗?你儿子我可还未娶妻,现在谁敢将女儿嫁给我们谢家?” 冯氏再次沉默,没了女儿不要紧,最要紧还是儿子的婚事。 她咬了咬唇:“你说得没错,现在能保住谢香玉一条命已是万幸,苦农虽说苦一些,但我们多给些银两,她日子也不会太过清苦,等再过几年再将她接回来。” 第225章 谢槐青见她松口,语气缓和:“是啊,娘,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谁让二妹做出如此混账之事,我这个做哥哥的已经仁至义尽。” 何为仁至义尽,在权利利益跟前,所谓兄妹之情都是虚无。 这都是谢太妃所教,是她告诉他,成大事者就得绝情断爱。 什么兄妹?什么情人?什么夫妻? 都是笑话。 谢槐青得她真传,就连伪善也学得淋漓尽致。 冯氏长叹一口气,算是默认谢槐青的话:“都听你的。” 谢槐青见她首肯,不等过问谢大人,立马将谢香玉偷偷送出府,随后再寻一个长相和谢香玉的女使,让她当晚拿着白绫佯装在府中自缢。 嘴里说是佯装,其实就是想要让这女使以命换谢香玉的命。 安排好一切之后,谢槐青来到府内地牢。 他已经将宁彦关在这里严刑拷打两日。 宁彦浑身是伤地被关在地牢里,凹陷灰白的脸颊,现在只剩下半条命。 如果之前瞿绾眉折磨的是他的心,他的精神。 那现在谢槐青是彻彻底底想要碾碎他的肉体。 这两日,宁彦昏昏沉沉时,总是在做一个梦,梦里,他将瞿绾眉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任由旁人殴打欺凌她。 他看着她双腿被折,看着她面容被毁。 他在梦中看着她撕心裂肺的嘶吼,想要上前去阻拦,却怎么也移不动脚步。 最后,是他自己拿起木棍重重打在她的背上,直到木棍断成两截。 “不,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宁彦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冷汗,嘴里还在念叨着:“不,这不是我,我不可能这么对她?是梦,梦都是假的!假的!”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仰着下巴,胸口疼得仿佛溺水濒死一般。 谢槐青缓缓走来:“宁二公子,你还是不招吗?” 宁彦睁开湿润的眸,看清来人,冷笑道:“你要我招什么?明明就是你二妹硬拉着我上的榻吗?” 谢槐青眉宇露出怒色,缓缓走到铁架拿着钳子夹起一块烧红的铁,转身走到宁彦跟前,毫不留情地朝他胸口烫去。 潮湿昏暗的地牢内,滋滋作响。 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宁彦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谢槐青握着手柄死死按着,咬牙切齿道:“说,是谁派你去的尤园?” 宁彦强忍着痛,抬起青筋暴起的额头,双眸猩红地瞪着他,灰白的唇轻轻抖动:“谢大公子.......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去尤园是冲着苏家五小姐,我想要攀苏家的高枝......” “后来因为迷路......所以才不小心闯进了不该闯进的地方。” 谢槐青拿下铁块,放在一旁架子上,侧身朝身后的侍卫问:“什么刑具都用了吗?” 侍卫回:“用了。” 谢槐青擦了擦手:“看来他当真没有说谎。” 京城之内谁不知道宁彦胆小怕事,上次周大将军提着剑上门,硬把他吓得尿裤子。 “回大少爷的话,宁二少爷说的应该属实,百花宴一事大概真是巧合。”侍卫瞅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宁彦回。 谢槐青没再怀疑,侧身道:“宁公爷现在还关在狱中,杀死他太过显眼,你替我阉了他,再将他丢出府。” 宁彦听到阉了二字,泛着血丝的眼珠往外冒:“不,谢槐青,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我们宁家虽说现已破败,可我终究还是宣国公血脉,你不能这么对我!” 谢槐青回头:“你毁我二妹清白,我阉了你,不为过。” 他说着突然冷笑一声道:“宁二公子,我早听人说,你身患隐疾,日后难有子嗣,这玩意留着又何用?阉了,也只是割了几两废肉。” 宁彦紧握着拳头,拼死挣扎着,任由手腕被绳索勒出一道道血痕,一心仰下巴,歇斯底里大声吼叫:“谢槐青!你敢!你今日若废我!我定要你们谢家血债血偿!” 谢槐青笑意更浓,慢悠悠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啊,我等着你,我就看你宁二少爷还有什么机会翻身!” “来人!”谢槐青哈哈大笑起来,“快,现在就给我动手,我要看着你们割干净!” “不,你不能这么做!不!”宁彦拼命摇着头,汗水和泪水齐齐甩出,他的声音变得嘶哑,眼神中逐渐透出绝望。 谢槐青心中本就有气,正巧宁彦触他霉头,他想不动手也难。 刑房里的人都是老手,不一会儿就将宁彦架起。 宁彦发疯似地大喊大叫:“谢槐青,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我的今天,就是你来日!” 昏暗烛光下,锋利的弯刀晃过一丝冰冷的刀光。 刽子手拿起烈酒朝小刀上一喷,随后用热烛燃过,等着刀完全烧红,当即拽着宁彦的脚踝,一刀下去。 滋滋声再次传来。 谢槐青很贴心,在割的同时,给他止血,留他一条贱命。 “啊——” 这回,宁彦惨叫出声直接响彻整个地牢,整得牢门咔咔作响。 谢槐青眼神微眯,见着他痛晕过去,才转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道:“东西留着,给后院的小白加餐。” 小白是他养的一只猎犬。 通体雪白,五年前他在岭南所买,一道买的还有一只白猫儿,可惜半道走丢。 第226章 是夜,浑身是伤的宁彦被丢到谢家后门的小巷子里。 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宁崇远寻回。 宁崇远还算是有点良心,拿出仅有不多的银子给他请大夫。 大夫的医术不高,宁彦足足昏了三天才醒来。 在这三天昏迷里,他反反复复做着和上次一样的梦,梦里他折磨瞿绾眉。 许是因为梦境太过真实,使得他在梦中痛苦万分,直到一抹刺眼的照来,才猛地惊醒。 “二哥,你醒了。”宁崇远替他拿来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宁彦脸颊冰冷,脑海中都是梦境里的画面。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他更不敢相信梦境中心狠手辣的人会是自己。 “我.......”宁彦接过宁崇远的帕子,声音哑得厉害。 宁崇远别过头:“二哥,大夫说你那里.......” 宁彦垂眸往下看,脸色冷得厉害,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异常平静。 “谢槐青.......” 他咬着牙关,字字吐出这几个字,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睛里只剩下源源不断不得恨意。 宁崇远站起身又道:“二哥,今日放榜了。” 宁彦身形一顿,眼神凝滞,问:“谁是榜首?” 宁崇远怕他失落,侧过手,小声回:“这次会元是祁家公子。” 宁彦没有多意外:“祁家公子才学出众,为榜首不奇怪。” 宁崇远又道:“柳家表哥为次首。” “你说柳秉文?”宁彦脸色沉下半分。 宁崇远点了点头:“没错。” 宁彦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吃痛起身,极力将眼底的不甘和嫉妒隐藏。 宁崇远眉头紧皱,叫住他:“二哥,你难道就不想问问你自己?” 宁彦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若中榜,你定会在进门之时喜气洋洋告诉我,何须问了又问。” 宁崇远难堪地垂下眸,语气中满是惋惜:“会试没上榜,那就进不了殿试,想要再考,得再等三年。” 宁彦原本还想佯装毫不在意,但听到自己三弟的这句话,胸口还是被什么东西刺痛。 良久后,他苦笑出声:“三弟,你忘了,我们现在是罪臣之子,就算能上榜,也不能入朝为官。” 这些宁崇远怎么不知道,他只是不甘心罢了:“二哥,我们当真要在这穷巷里过一辈子?” 宁彦缓缓抬头看向漏风漏雨的屋檐,惨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沧桑,双腿因为腰下刺痛,变得颤颤巍巍。 日后会如何,他也不知晓。 现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宁二少爷,只是个不男不女的废人,何来以后。 窗外细雨绵绵,昏暗的小巷腾起雨雾,雾霭深深,仿佛遮住了一整片天。 这场雨一直下到晌午后。 一缕缕曦光穿过清空无尘的琉璃碧空,如一缕金纱洒在瞿家重重叠起的屋顶上。 暗红色瓦片上仿佛镀了一层金。 玉瑶推开窗子,朝屋里瞿绾眉大喜道:“小姐,雨停了!” 一旁的清如拿着帕子,擦了擦窗台下的雨水,回头也朝瞿绾眉笑:“小姐,今日梅落会来府,说要给你送贺礼。” 晟帝和长公主将瞿绾眉的册封大礼设在这个月底。 梅落自知自己不能进宫道贺,所以特地寻下空闲时来瞿府。 瞿绾眉抱着小团儿缓缓走到院中,朝丹烟吩咐道:“让后厨备些糕点来,梅落爱吃。” 梅落许是过去时常饿肚子,所以得了一张贪吃的嘴。 如今在瞿家茶楼她也不愁吃,但却偏爱吃瞿绾眉院里的糕点。 “好的,小姐。”丹烟笑着应着。 她刚退下,宁江元笑盈盈从院门走来:“绾眉姐姐!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第227章 他跟着瞿绾眉回瞿府之后,疯病已大好,不仅模样爽朗许多,人也机灵了一些。 瞿绾眉侧身看向他,问:“什么好东西?” 宁江元捧着手小跑到她跟前:“在这里,小心别让它跑了。” 瞿绾眉微眯着笑眼,抬头去看:“好,我小心一些。” 宁江元缓缓将手心摊开,只见里头是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 蝴蝶身上光彩熠熠,一看就是稀有品种。 瞿绾眉瞧着欢喜,情不自禁伸手想要去触碰。 然而,手还没碰着,那小小蝴蝶扑哧着翅膀从宁江元手中挣脱,朝二人身后飞去。 “呀,跑了!”宁江元惊呼一声,转身追上前去,许是因为太急,险些被地上的雨水滑到。 宁江元像个憨熊,下蹲马步稳住身子,又继续去追,“别跑!别跑!” 瞿绾眉被他那模样逗笑了,提起袖口捂唇笑出声。 屋子里的清如和玉瑶不约而同朝她看来。 她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无拘无束地大笑出声。 在这个小院,没有宁府那么教条,也没一双双盯着她的眼睛。 宁江元朝蝴蝶追去,尔后停在院门口,没了声音。 瞿绾眉发觉不对,朝前走去两步,只见好几日没见的赵君屹正站在门口,那只蓝色的蝴蝶挥着翅膀,停在他的肩头。 宁江元按着自己的唇小声道:“嘘,不要动。” 赵君屹十分配合他,当真一动未动。 宁江元踮起脚,伸出双手,猛地朝蝴蝶扑去。 然而他动作还是慢了半分,蝴蝶挥着翅膀朝天空回府,渐渐离开这府宅。 宁江元还想去追。 瞿绾眉叫住他道:“罢了,就让它飞走吧。” 宁江元满脸可惜:“可是,那是我送给绾眉姐姐您的贺礼。” 瞿绾眉眉目柔和,温声笑:“傻孩子,你的心意我已收下,你瞧贺礼就在我手上。” 她说罢,将手握紧,在他跟前摇了摇。 宁江元脸上原本的失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纯真的笑。 “咳咳。”赵君屹轻声咳了两下。 瞿绾眉闻声看去,相迎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赵君屹并不反感这个称呼,反而眉眼带笑,唇角勾出小小弧度,想要压都压不下去。 跟过去王爷这个称呼相比,兄长显得亲密许多。 他缓缓朝院里走:“你许久没去落安寺,我便来你府中寻你。” 这时,端着糕点的丹烟正巧回来,她将糕点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向赵君屹行礼:“王爷。” 赵君屹看到糕点,问:“今日有客?” 瞿绾眉笑着回道:“梅落要来府上,所以特地备了一些她爱吃的点心。” 赵君屹沉沉看着那盘糕点,良久后道:“早知如此,我也提前让下人来传来,这样一来,你也能替我也备一份。” 丹烟抬眸和一旁的玉瑶对视一眼,偷偷笑着。 “现在也不迟。”瞿绾眉笑着接过话道:“丹烟,再去给兄长备一份。” 丹烟满脸笑:“是,小姐。” 瞿绾眉将赵君屹领到院子里的凉亭走去,这里四周爬满紫罗兰,前几日还开满花儿,昨夜一场雨,使得花瓣凋零不少,绿叶之中依稀还剩下一些含苞待放的花儿。 赵君屹一身白衫,走在白玉石阶上,背负着双手,仿佛闲庭信步地走在自家庭院中, 玉瑶紧随其后,上前给他们二人备上茶具。 瞿绾眉与赵君屹一同坐在亭中,她拿起桌上的茶具,笑:“兄长既然来了,不如喝一喝我泡的茶。” 赵君屹悠悠坐下,眉宇间都是惬意:“好。” 第228章 瞿绾眉知道他爱喝茶,四处寻来不少珍贵的茶叶。 因为不知道的他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她就将茶叶都放在院中,只要他来,都能喝上一口上好的茶。 她抬起纤纤素手,拿起茶匙舀出茶叶,放在茶磨中慢慢研磨。 微风轻拂,绕过凉亭,吹动着她的发丝和许许凋零的紫色花瓣。 她今日一身淡紫色广袖襦裙,和这四周围绕着的紫罗兰藤蔓相得映彰,恰似一幅春郊美人图。 赵君屹坐在她对面,依靠着藤椅,静静看着她,眸光细腻如湖,比春日江水还要柔。 凉亭内,一个人泡茶,一人看她。 丝丝缕缕的风伴着花香,静谧悠然,宛若凡尘已远去,只剩下一片岁月静好。 半晌后,瞿绾眉端起泡好的茶盏递给他:“兄长尝尝。” 赵君屹接在手中,轻抿了一口,笑:“好茶。” 瞿绾眉听到他的夸赞,情不自禁露出笑颜。 赵君屹喝茶喝得很慢,过往只需两三口,今日他一杯茶最少可以喝上一个时辰。 好似里面每一滴茶水都舍不得。 瞿绾眉向他解释近日为何没去落安寺:“数日前百花宴,谢太妃在宴中动了手脚。” 赵君屹握着杯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只剩下关切:“你为何不派人告诉我?” 瞿绾眉回:“现在谢太妃在明,我在暗,告诉兄长只会引起她的怀疑,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已解决,现在告诉你也不晚。” 赵君屹眉头依旧皱着,他怕了,他怕这一世,她又会出事。 瞿绾眉继续道:“兄长,有一个人,我们可以留意。” “谁?”赵君屹问。 瞿绾眉回:“谢槐青。” 赵君屹沉思片刻后回:“他的确经常出入谢太妃府中。” 瞿绾眉压低声音,小声道:“若是白日经常出入也就罢了,夜里也是如此。” 赵君屹露出疑惑之色:“你是怀疑?” 瞿绾眉点了点头,弯着眉眼,认可他心中的答案。 赵君屹被她的想法惹得笑出声:“你啊你,他们可是亲姑侄。” 瞿绾眉拿起茶壶往他杯中添上茶:“如若不是呢?” 赵君屹笑着问:“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瞿绾眉缓缓道:“梅落数日前在茶馆中听几位谢家长辈言,谢昭云在入宫之前一直和祖母住在老宅,直到及笄之后才回府。” “过往,他们听家中祖母说,孙女性子怯弱,让他们好生照顾,可是这位谢昭云回府后,却八面玲珑,何来怯弱?” 赵君屹回:“你是说,谢太妃并非谢昭云,她冒充谢家之女进宫?” 瞿绾眉点头:“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谢槐青为什么时常夜入宫门。” “兄长,一介草民,竟敢冒充谢家之女,欺瞒先帝和陛下数年,这可是欺君之罪。” 谢太妃之所以能在朝中稳坐多年,自然少不了谢家人的扶持和帮村,若告诉世人,她不是谢家之女。 朝中那些老迂腐断不可能将她留下。 赵君屹垂眸晃了晃手中茶:“所以你想从谢槐青下手。” 瞿绾眉正有此意。 谢太妃和宁家人不同,她极为小心,凡事都会往后退三步。 只要她能想到的,谢昭云定也能想到。 身份之事如此重要,该留的把柄,她早就销毁得一干二净。 但是世上始终没有策无遗算之人,只要做了,定会留下痕迹。 “谢槐青为人狡诈孤僻,处事向来小心。”赵君屹放下手中茶盏,“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性子不沉。” 瞿绾眉回道:“他将谢香玉假死送出京城,有些胆识。” 谢槐青可能还不知道,他千方百计送出去的二妹,现在已被瞿绾眉掉包在手中。 他们想要金蝉脱壳。 那她就来个偷龙转凤。 谢香玉性子烈,现在关了一天一夜,嘴巴还没撬开。 她也不急,日后再回宫,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撬。 道完谢家之事,赵君屹喝完茶,终于开口道出今日来意:“你表哥这次会试榜上有名。” 瞿绾眉对谢言芳的才华很有信心,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现在只是会试,还要等殿试之后才知结果。” 赵君屹继续道:“今日早朝之后,你只知道陛下跟我说了何事?” “何事?”瞿绾眉问。 赵君屹垂下眼睫,轻轻道来:“他说,待柳秉文高中之后,就将他许配给你。” 他把许配两个咬得很重。 晟帝原话是:“孤阿姊身份尊重,岂能下嫁给那些男人,要赐婚,也是要那些男人嫁给他。” 这话要是被朝中那些老夫子听到,估计得是一片惊天骇浪。 瞿绾眉愣了愣:“什么许配?这与表哥有何关系?” “陛下说,你心仪柳家表哥,不忍你日日相思,期盼早日能将他送到你府上。” 瞿绾眉一惊,险些被自己口水呛住。 她心仪谢言芳? 这可真是无稽之谈。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赵君屹又道:“不过,我没同意。” 瞿绾眉露出疑惑之色。 赵君屹站起身,继续道:“我说,你心仪之人并非谢家表哥,让他不要乱点鸳鸯谱。” “咳咳咳!”瞿绾眉又是一惊,剧烈咳嗽起来,脸颊红扑扑,也不知是因为被呛的,还是另有其因。 赵君屹侧眸看着她,继续道:“他问我那人是谁?我说他要是敢再给你赐婚,我就掀了他的皇宫。” “他哑然看了我许久,结结巴巴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只问了我一句话:‘兄长,你要不要入赘?’” 第229章 桌上煤炉的火焰燃得正旺,上头的茶壶烧得飘出袅袅白烟。 她故作镇定地,低头将茶壶端起,放在一侧,耳边回响着赵君屹的话,心跳得很厉害,仿佛要冲破鼓膜。 赵君屹颔首,借着微风失笑道:“那孩子,平时做事从不顺我心,这次倒是问到我心坎上。” “媛媛。”他略收了笑,正色看向她,“我回陛下说,愿带我全部兵力入赘永宁长公主府,向公主俯首称臣。” 瞿绾眉的手一颤,缓缓抬头,杏眸水光凛凛:“兄长,你本为摄政王,又何须向我称臣。” 赵君屹五年来领兵守卫燕州岭南宁州三处,为大成国立下汗马功劳,又替幼帝监管朝政,不辞辛劳,才护下本就内忧外患的朝廷。 他竟愿意将所有的东西拱手相让,只为她。 赵君屹抬手将茶炉的火灭下,回:“知安现在已长大,该是他接手天下的时候,我这个摄政王,迟早有一天会退下。” “我只怕公主嫌弃我这位赘婿?”他说着,清俊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如暖阳,似春雨。 瞿绾眉眸光深深,眼尾泛出一抹红,跟着他一同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微哑:“我哪里敢嫌弃兄长。” 说着,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一脸认真道:“我只是在想,到时候兄长的院子该安排公主府的哪一处,是东院?还是西院?” “我看还是东院,东院冬暖夏凉,最适合种香桂。” 东院为主院,是公主和驸马的寝房。 她应得自然爽利,指尖却在他看不见到的地方,轻轻发颤。 人活一世,短暂缥缈,她前世受过苦,更珍惜现在的每时每刻。 她不想再错失任何东西。 他长身立在凋零着紫罗兰的凉亭中,仅仅只是看着,便能令人安心。 赵君屹长睫微怔,皓石般的双眸定在她的脸上,眸光如胸口的心,在某一瞬间骤停,方才的悠然自得明显少了几许。 现在反倒是他变得手足无措,甚至面颊飞霜,激动无言。 紫蓝色的花瓣缓缓随风飘落,掉在桌前,落在他的肩头。 顷刻,花瓣被抖落。 他大步跨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媛媛,你是说真的?” 瞿绾眉被他勒得有些紧,口鼻之间都是他身上的沉木香,渐渐的,她隐约感觉到他的身子在轻颤,和他刚才谈话间的沉稳与之相反。 她伸手,轻轻覆上他的背,点了点头:“嗯。” 赵君屹抱得越发紧了,这次不同以往,瞿绾眉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等再发现时已经晚了。 他张开宽大的手掌,按着她的纤腰,紧紧搂着她,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将怀中之人揉入骨血之中。 瞿绾眉似乎有些明白过去琴嬷嬷的话,她说摄政王一看就是个善于隐忍的男人。 她当时不以为然,若是能隐忍,又为何几次在她跟前越矩。 可是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与此次相比,先前几次相拥,兄长还真是克制隐忍,恪守礼规。 “媛媛。”他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脑勺,弯下腰将下巴靠着她的肩头,垂下眼敛,沉声低语道:“日后,你尽管高坐公主銮驾,什么宁家,什么谢太妃,无论前朝后宫,都交给我。” “细雨飘摇,我此生此世不求唯你心中独一份,我只愿长风岁月,你衣带不沾水,青丝不染霜。” “无论大雨磅礴,寒雪纷飞,我始终在你身侧,屹立不倒。” 他的声音温柔低缓,不似情话,更像是喃呢。 第230章 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老天爷。 坚定中带着期盼和祈求,搂住她腰身的力度也逐渐变缓,手心的温热一点点暖着她。 瞿绾眉覆在他背上的手一顿,也轻轻拥住了他:“兄长,我岂是只知道躲角落里的贪生怕死之人,日后我与你同撑一把伞,还怕什么风雨。” 她说话,眉宇舒展,露出笑颜。 “那好,一言为定。”赵君屹急忙应道,缓缓松开她,低头朝她的脸庞看去。 她抬起长睫,也看向他:“一定。” 二人四目相对,在各自的清冽的眸中,看着各自的倒影。 霎时,都将那刚刚烹好的茶忘得一干二净。 他喜欢的哪里是茶,他喜欢的明明是她。 随着院外传来稀碎的脚步声,赵君屹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玉瑶进来禀报:“小姐,梅姐姐来了。” 瞿绾眉听到唤声,看向赵君屹。 赵君屹起身道:“今日你还有客,我改日再来。” 瞿绾眉起身相送:“兄长送我的宅子我已经去过,改日我把茶具带上去,再给兄长烹茶。” 赵君屹听罢,甚是喜悦:“好!” 凉亭绿枝下他的脸上满布笑容,将那双往日看似严肃的眸弯成夜空中明亮的峨眉月,眸光中带着宠溺和欢喜。 玉瑶见着如此平易近人的摄政王,微微一惊,侧眸看向自家小姐,偷偷笑着,随后迎着将赵君屹送出府。 赵君屹走后,梅落被请进院,院子里的茶香还未散。 她提着手中锦盒朝瞿绾眉行礼:“小姐。” “妹妹来了,快快坐。”瞿绾眉拉着她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指着桌上的糕点笑道:“知道你要来,所以特地准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满桌子的糕点,一看看去琳琅满目。 “哇!多谢,小姐,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梅落见后双眸冒着星光,兴高采烈地笑出声。 瞿绾眉拿出一块荷花酥递给她:“快尝尝。” “是,小姐。”梅落将手中锦盒放在一旁,接过荷花酥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脆脆的酥皮入口香甜,她边吃一边点头,那张俏丽的小脸儿笑得隐约露出两小小梨涡:“小姐府里的糕点就是好吃。” 她长胖了一些。 瞿绾眉看着她,思绪飘远,耳边突然又响起赵君屹的话,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梅落见到她的笑,眼神是猛地从桌上糕点移开,擦了嘴角的残渍,疑惑问:“小姐,你今日是有何开心事?” 在她眼中,瞿绾眉虽说看着温婉随和,但是身上却总有股阴沉沉的气。 可是,今日来,她发现她身上的阴沉之气少了许多。 白皙如玉的脸庞,浮着飞霞,瓌姿艳逸,美得不可方物。 瞿绾眉回神,有些手足无措地拿起桌上的芡实糕递给她:“你今日能来府,我便开心。” 梅落别看平时牙尖嘴利,可其本性极其单纯,很容易哄。 听到瞿绾眉这句话,笑盈盈,接过芡实糕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边的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 一边吃,还不忘一边笑道:“那日后我常来。” 瞿绾眉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擦拭掉她嘴角糕点渣。 没了宁府,没了主母与小妾的身份。 两个只想好好活着的人,一个欣赏对方的自在坦荡。 一个倾慕对方的容貌和温柔。 何来的尔虞我诈,何来的勾心斗角? 所以说,没有谁一定是谁的敌人,也没有谁一定是谁的挚友,瞿绾眉对梅落好,到底还是因为她的一片善心。 第231章 当初在宁府,倘若她稍有背叛之心,她也定会毫不留情。 她此刻不由得想到了她的生母和谢太妃。 她的生母败得一塌糊涂,到底是因为谢太妃的演技太好,还是因为她生母,太过轻信于人? 这时,梅落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糕点,转身将锦盒拿出来:“小姐,这是我给您的贺礼。” 瞿绾眉接在手中,将锦盒打开来看,只见里头都是瓶瓶罐罐。 她疑惑问:“这是?” 梅落笑道:“我前些日子在茶馆遇着一位走南闯北的侠客,他见与我有缘,特地送我一些药。” “什么药?”瞿绾眉问。 梅落指着里头的瓶瓶罐罐上的贴纸,说道:“小姐你瞧,这个是蒙汗药,这是软筋散,这是解毒丸,这是麻沸散,这是百蛇毒,这是.......” 这些瓶瓶罐罐的贴纸上写有各个药品的名字,但梅落还是仔仔细细将这些药的名字念给瞿绾眉听。 这里一些药名,过去随父走商的时候,她听说过一些。 没想到梅落竟都弄到手。 “小姐,这些药我找人试过一些,都是真的。”梅落一脸认真道,“我听闻后宫之中的纷争不比后宅弱,您日后被封做公主,难免会沾惹一些后宫之事,这些东西留在身边,有备无患。” 瞿绾眉接在手中,笑着回道:“好,我都带在身边。” 梅落见她收下,十分高兴,一连喝下几口茶,脸颊红扑扑。 玉瑶送完赵君屹回院,还给瞿绾眉带来一位客人。 只见成勇侯府的苏夫人领着一位老妇人缓缓走来。 “臣妇,参见长公主殿下。”苏夫人朝瞿绾眉毕恭毕敬行礼。 瞿绾眉走来,将她扶起:“苏夫人不必多礼。” 她话落,朝她身后的妇人看去,只见是宁老夫人。 她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脸颊消瘦,嘴唇发灰,瞧着神态并不好。 苏夫人侧眸朝身后之人看去,笑道:“上次在百花园中此人叨扰殿下,大为不敬,今日臣妇特地将她带到殿下府上赔罪。” 上次谢香玉一事,苏夫人照着瞿绾眉的话应对谢夫人冯氏,躲过一劫,心中甚是感激。 她早前也从一些女眷耳中听说过宁家人和瞿家小姐的事。 再加上上次瞿绾眉对宁老夫人的态度,她立马猜出七八分。 这位宁老夫人和瞿家小姐有仇。 这次,她借花献佛,直接将这位仇人送到瞿绾眉的手里。 “殿下,这位嬷嬷在百花园刷恭桶已练就一把好手,不如就将她送到您的府上做贱奴。” “这样也好洗去她的罪孽。” 让曾经的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做贱奴。 苏夫人一看也是个手腕厉害之人。 这可比要一个人命,还要痛苦万分。 来之前,为了防止这位宁老夫人不听话,苏夫人耍了一些手段,现在宁老夫人跪在地上,即便心中有怨,也不敢有半分胆子去冲撞现在已是公主的瞿绾眉。 瞿绾眉没有拒绝这份厚礼,朝苏夫人笑道:“苏夫人有心了,对了,有几日没见着南婷,她若是有空,可以时常来我府中走走。” 苏夫人很是高兴,她非常愿意让小女儿与公主来往,这样,能给她的好女儿,谋一个好郎君,笑盈盈应道:“是,殿下,臣妇回到府中便会告诉南婷。” 她话落,转身朝宁老夫人冷声道:“嬷嬷,好生伺候公主,若是稍有怠慢,小心你的人头。” 宁老夫人跪地匍匐,连连磕头:“是,夫人。” 站在瞿绾眉身后的梅落,抬头看着,紧抿着唇角,险些笑出声。 等苏夫人一走,她终于憋不住,一边笑着一边毫不客气道:“哟,过去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祖宗,怎么今个跪在地上?” 宁老夫人听到声音,猛地一惊,抬眸朝梅落看去。 那双发黄的三角眼,震惊不已:“你......你......” 给瞿绾眉做贱奴也就罢了,毕竟她命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过去那个被她养在府里通房既也在她跟前趾高气扬。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心中满是不甘和愤恨,一下没有抑制住情绪,斥声道:“你这贱丫头怎么在这里?!” 此话一出,梅落脸色一沉,随后又一笑。 守在门口的丹烟闻声大步走来,猛地掐住宁老夫人的脖颈,将她的头重重按在地上:“混账!竟敢在殿下之前无礼!” 宁老夫人被这突然来的一击,吓得腿软。 丹烟抬手,给她老脸来了重重一耳光:“梅掌柜与殿下姐妹相称,在这瞿府就是主子!日后你见她,也得跪拜行礼!若是敢像刚才那般无礼,我拔掉你牙齿,看你还敢不敢像方才一样放肆!” 宁老夫人的一边脸被打得红肿,另外一边脸被地上厚重的石头磨得生疼,颤抖着身子,连连点头:“是,主子,主子。” 丹烟这才松开她:“还不快给梅掌柜行礼。” 梅落冷笑着看着地上狼狈的宁老夫人,心里十分畅快。 当初,她是如何被这个老妇人逼迫羞辱,现在还历历在目。 宁老夫人哆嗦着身子,缓缓起身,低着头,乖乖地朝梅落作揖行礼。 梅落嘲讽笑道:“老祖宗,你不是过去常说要懂礼知礼,怎么轮到你自己却忘了礼数?” 宁老夫人一怔,连忙将礼改为跪拜,咬着牙,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出一声:“主子,安。” 梅落见差不多,瞥了她一眼:“老祖宗,你既然这么懂礼,应该也知道,不是谁都能伺候公主,以你现在的身份,与公主说话都不配。” “洗恭桶都不够格,不如让我先瞧瞧你伺候人的本事。” 宁老夫人脸色僵住,气得胸口郁结,难受至极。 瞿绾眉缓缓退到一旁悠悠坐下,静静看着,她不介意观这一场好戏。 梅落今个被瞿绾眉夸,心里头正高兴,有些事不便公主做,她可以做。 反正她脸皮厚。 梅落往后方石椅上一坐,抬起下颚,挑眉看向宁老夫人,幽幽道:“来,先给我洗洗脚。” 第232章 洗脚? 宁老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梅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旁的玉瑶偷偷笑着,十分知趣,朝身后的小丫鬟唤道:“去,替梅掌柜打盆洗脚水来!” 宁老夫人慌张地直腰,想要拦下她们。 瞿绾眉端起茶盏,笑道:“老祖宗,苏夫人能将你送到我府上来,定是高看于你,不然以你如今的处境,她大可将你送去落雁阁做个老嬷嬷。” 落雁阁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青楼。 宁老夫人现在一把年纪,再去那种地方,别说是名声,那怕是日后要遭后人谩骂。 她不敢再耽搁,跪地上前:“洗,奴婢立刻就洗。” 奴婢两个字念得极轻,十分拗口。 做了几十年的主子,轮到自己做奴婢,那种羞愧几乎令人无法言语。 被玉瑶唤去的小丫鬟动作十分麻利,很快端来一盆热水。 她将热水放在梅落跟前。 梅落从怀里掏出一些赏银放在小丫鬟手中。 银子虽不多,但是小丫鬟握着银子非常高兴,笑吟吟地退到一旁。 梅落抬眸看向宁老夫人:“老祖宗,洗吧。” 她和瞿绾眉一人一声老祖宗,格外讽刺。 过去在府中谁敢对这位老祖宗不敬,就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宁老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布满皱纹的老脸,皮肤微黄,已再无过去贵妇人的模样。 梅落最了解她,她知道,用什么办法羞辱这位老祖宗最好。 她看重身份门第,瞧不起底下仆人,更瞧不起商贾出身的她。 现在要她给过去被自己踩在脚底等做如此卑微之事,够她此生睡无好眠。 “怎么,还不动手?”梅落催促道。 宁老夫人身子一颤,愣愣看着底下盛满水的铜盆,动作缓慢地撸起袖子,弯腰给梅落脱鞋袜。 瞿绾眉侧眸细细打量着,老夫人不愧在宁府中娇养多年,那双手瞧着和三十多岁的夫人一般,白皙娇嫩。 即便宁府已家破了一些时日,那双手都未多添一些沧桑。 看来那日恭桶是洗少了。 宁老夫人握着梅落的脚缓缓放在水中。 梅落一边轻蔑笑着,一边冷言道:“老祖宗,过去我在你府上的时候,给你洗过那么多次脚,每次洗的时候可都是按得你直眯眼。” “怎么到我头上来,你那双手僵得像块石头?” 宁老夫人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满是愤怒和恨意,可她又不能当着瞿绾眉的面发怒。 只能将心里的怒气和酸涩压下去,乖乖给梅落洗脚。 梅落也不是当真只想让她给自己洗个脚,她就想借着这次机会给自己,还有给瞿绾眉出气。 眼看宁老夫人紧绷下来的神色松懈下来。 梅落抽回脚,猛地将水盆踢翻:“老祖宗,你的手法可真差,按得我的脚生疼。” 铜盆被掀翻,里头的洗脚水溅起泼在宁老夫人的脸上和身上。 许是因为太过吃惊,她甚至还呛了几口洗脚水。 “咳咳咳!咳咳!”宁老夫人彻底绷不住,猛地站起身,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朝梅落骂道:“你这个小贱人,野鸡披上一件衣就以为是凤凰,出生是贱奴,就永远是贱奴!” 梅落也不跟她吵,穿好鞋,走到她跟前,笑:“对,我是野鸡,可你是什么?” 宁老夫人被她问得一顿,额前发丝上的洗脚水还在滴。 梅落捂着嘴,大笑道:“你现在是贱奴!” 苏夫人将宁老夫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将她划入奴籍。 当初晟帝抄家宁府时,只是将他们一众人赶出府。 他们还以为陛下是大发慈心。 殊不知,他们一群人就像是一窝地沟里的老鼠,是晟帝留给他阿姊把玩来的。 宁老夫人苍白的脸,眉头抖动,怒不可遏,走上前一步,还想要继续骂梅落。 瞿绾眉见着差不多,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程氏!” 宁老夫人停止步伐,抬头看向瞿绾眉,指着梅落道:“殿下,您是公主,您让我伺候你,我心甘情愿,可是你怎么能让我伺候一个奴婢。” 瞿绾眉悠悠抬眸,微眯着眸,冷声笑:“程氏,你胆大包天在我府中辱骂我的客人,言行不端,不适合留在我瞿府。” 宁老夫人顿住,哑然许久:“这......” 瞿绾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朝着丹烟吩咐道:“来人将程氏卖去落雁阁,让她去好好伺候里头的姑娘们!” 宁老夫人直直看着瞿绾眉,失魂落魄喃喃念着:“落雁阁......你要将我送去落雁阁!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我可是你的祖母!我是你祖母!” 瞿绾眉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祖宗,你还记得过去你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你说我不配做你们宁家的孙媳,你宁愿让章氏进府,也不愿对我高看几分?” “你还说你从未将我看做过宁家孙媳?怎么现在反倒来要自称是我的祖母?” 她的声音透着冷厉,脑海中依稀回忆着前世宁老夫人对她种种。 方才她所说的,还只是发生在这一世的事。 “还有,程氏,你别忘了,我早已经休弃宁彦,和你们宁家再毫无关系。” 宁老夫人神色慌张,眼睛红红,居然哭了起来:“绾眉啊,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对你,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只要你放过我,我愿意这辈子给你当牛当马?” 让她放过她? 瞿绾眉冷笑出声,前世他们又何尝想过放了她? 如今现在她们二人互换身份,宁老夫人也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宁老夫人见着她方才的冷笑,沉思片刻,好似渐渐明白了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将我留在瞿府?!” 瞿绾眉没有否认:“我怎么能驳了苏夫人的好意。” 更重要的是,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一次折磨的机会。 宁老夫人变得癫狂起来,继续道:“所以你们故意刁难我,故意激怒我,这样就能寻得借口将我卖去落雁阁!” “瞿绾眉,你从一开始,就是想我送去那个肮脏的地方!” 把程氏留在府里,不就是碍自己眼? 瞿绾眉可不想天天看到这么个糟心玩意,还得给她几口饭吃。 落雁阁是个好地方,也适合给这位老祖宗度过最后的时光。 宁老夫人见瞿绾眉没有回话,心中立马明了,想要继续上前。 丹烟抓着她的肩膀,一把将她重重摔在地上,掐着她的后颈,压得她无法动弹:“小姐,这个奴婢以多价卖出?” 瞿绾眉思索了一下,回:“一文。” “一文?”玉瑶被逗笑了。 第233章 梅落也跟着笑着:“没错一文,这副老皮囊也就只值一文。” 宁老夫人直摇头:“不,绾眉,你不能这么对我,绾眉。” 她说着,突然一改语气,像个哈巴狗一样,朝瞿绾眉求情道:“殿下,殿下,过去是老奴不对,您大人有大量,饶过老奴这次可好?” 不过是发卖一个贱奴,在各府之中最平常不过。 过去宁老夫人将其卖入军营当军妓的奴婢没有成千也有上百,现在轮到她自己,她反而害怕了。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做多了恶事,终究会受报应。 梅落收了笑道:“宁老夫人,我劝你还是快些跟丹烟走,要是再继续惹怒殿下,那卖的就不是落雁阁。” 落雁阁才貌双全的清官人很多,要真卖去其他的地方,可是有命去无命回。 宁老夫人停下话,一边一边抽泣着。 她哭得满脸泪痕,旁人若是瞧着,不知内情的一定还会怪瞿绾眉心狠。 他们不知道,宁老夫人过去也是个演戏的能手,现在对瞿绾眉说的话有多软,那心里骂得有多狠。 丹烟见着她闹腾够了,朝着她的后颈一掌劈去。 宁老夫人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丹烟唤来两位小厮,将其拖拽下去。 临走之前,瞿绾眉耐心吩咐道:“派人盯紧她,不要让她有功夫再折腾。” “是,殿下。”小厮们应声退下。 待宁老夫人被拉走之后,瞿绾眉和梅落继续吃糕点,继续喝茶。 两人十分默契,只管笑言高兴之事,谁也没再提宁老夫人。 好似宁老夫人从未来过。 梅落到了天黑才离开瞿府。 待梅落走后,玉瑶带着丹烟笑盈盈来到瞿绾眉跟前:“小姐.......” 她那模样一看就是有事相求。 瞿绾眉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说罢,有何事要求我?” 玉瑶紧拉着丹烟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出:“小姐,明晚兰市街有花灯会,婢子想和丹烟去瞧瞧。” 兰市街的花灯会每到春日都会举办一下,这天无论是世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戴上花灯节特有的面具去看花灯。 也只有这天,府中一些小厮女使们能出去看一看。 以前在宁府,管教森严,只有宁老夫人和周氏身边的一等女使才能得到允诺跟随府中小姐们一同前去。 以至于玉瑶连着三年都未去成。 她年纪小,也真是爱热闹的年纪。 瞿绾眉轻轻拂过她垂下的发丝,柔声笑:“去吧,这些年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 她说着,语气微颤。 不禁又想到了以前,前世玉瑶也是这般想要去看一看兰市的花灯。 可是没想到,她还未去成,就被宁家人给害死。 去看兰市花灯倒成了她的遗愿。 现在她能如愿去看花灯,瞿绾眉为她感到高兴。 玉瑶听她允诺,欣喜不已:“多谢,小姐。” 丹烟看着她笑得像个孩子,也跟着情不自禁地笑着。 她没那么喜欢看热闹,不过却也不放心玉瑶一个人出府。 就在这时,原本在桌子上睡觉的小团儿起身,从桌上跃下:“喵~” 它慵懒地唤了一声,迈着长腿儿走到玉瑶身边,在她脚旁蹭了蹭:“喵~” 玉瑶笑着将小团儿抱起,摸着它的头,笑道:“小姐,不如婢子也带团儿同去,婢子听老爷说,团儿最喜欢吃兰市街的青鱼,婢子带它去打打牙祭。” 瞿绾眉点了点头:“也好,正巧让我也在府中闲一闲。” 玉瑶听后高兴不已,笑得双眸险些要眯成一条线。 瞿绾眉见着她高兴,自个心里也欢喜,等玉瑶带着小团儿走后。 她才和丹烟吩咐道:“玉瑶这次出门,你让她玩得开心。” 丹烟笑着应道:“是,小姐。” 瞿绾眉随后又道:“你这次去兰市街,帮我盯一盯那条街的瞿家铺子。” 那条街一向人多,瞿家在此处不仅开了布庄,还开了一间胭脂铺和首饰铺。 瞿绾眉这些年都在宁家,家中的事情都是父亲一个人管。 他又喜欢经常出去走商,难免不会面面俱到。 瞿家,家大业大,蛀虫也多。 瞿绾眉并不想因为公主身份,就荒废家业。 恰恰相反,她要将瞿家继续做大,大成国首富又如何。 天大地大,除了大成国,还有姜国,陈国。 跟那些地方比,瞿家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丹烟深知瞿绾眉的意思,作揖道:“是,小姐。” 瞿绾眉摆手让她退下,转身走到屋内,缓缓从抽屉中拿出一枚钥匙。 那是赵君屹送给她新宅子的钥匙。 她还未去过。 她紧紧将钥匙握在手中,视如珍宝。 翌日,宁老夫人被卖去落雁阁的事情被宁崇远知晓。 他急得团团转。 谢氏提出花银子将她赎回来。 宁崇远没同意,一来他嫌弃去了落雁阁的祖母,再来,他也知道这是公主的意思。 若他执意要去将宁老夫人接回,那不就是跟公主作对。 他已经吃过一亏,可不会再吃第二次。 谢氏见他不愿意,也再没多嘴:“那好,反正那是你的祖母。” 宁崇远笑嘻嘻,搂着谢氏,没过多久从她怀里拿出两文钱。 那可是谢氏私藏的宝贝。 “你?!”谢氏气得说不出话。 宁崇远前几日去求自己过去的同窗,银子是拿到了一些,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染上毒瘾。 这不,拿了两文钱,又立马去赌场。 谢氏气得扶墙,抹泪:“我就知道你那同窗没那么好心!其他人都不借银子给你,偏偏就他借!” 是啊,现在京城之人,无论是谁见着宁家人都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借银子给他们。 那位同窗不过是受了瞿家人的意罢了。 入夜,天刚刚暗下,玉瑶和丹烟早早换上行头,去往兰市街。 兰市街内灯火通明,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抬头朝夜空看去,那一缕缕黄色的灯光仿佛照亮了半边天际。 街道上人潮涌动,摩肩擦踵,熙熙攘攘,都是一些戴着头面的男男女女。 玉瑶和丹烟不一会儿被挤入人群中。 离着她们数十米外的一处花灯铺子前,晟帝穿着一身墨兰青衫,手握折扇,戴着白色头面,指着一盏画着鸳鸯的花灯,笑盈盈道:“这个,我要这个。” 铺子掌柜将花灯取下来,笑道:“这位公子,这盏花灯已经有人买了。” 说罢,将其递给一旁穿着别扭长裙的姑娘。 姑娘戴着一副画像凌乱的兔子头面,一眼看去十分潦草。 晟帝侧头,仔细打量着她,十分不悦:“这是哪来的丑丫头!” 第234章 晟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到那位戴着兔子头面的姑娘耳朵里。 苏南婷侧头朝那位要和她抢花灯的狂妄少爷看去。 夜色漫漫,花灯流转,宛若薄纱般的暖黄色灯火下,一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正看着她。 男子青衫清隽,雅致矜贵,可手中那柄慢悠悠摇着的折扇,又显得有些放荡不羁。 苏南婷素来不喜这种纨绔公子,原本对花灯不感兴趣的她,朝店家伸出手:“既是我先出银子买下,那自然就是我的东西。” “公子,这姑娘说的没错,这花灯的确是她所有,骨子不如看看其他花灯。”店家二人讪讪笑着,弯腰将手中的花灯放在苏南婷的手中:“姑娘,您拿好。” 苏南婷将花灯拿在手中,偷瞥了一眼晟帝,扬起唇角,眸色中透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这抹笑意被晟帝捕捉到,心中顿感不悦,朝着店家冷声道:“不行,我就要她手中那个。” 店家有些为难道:“公子,这花灯已经被姑娘买走,不如你瞧瞧这个?” 说着,拿起一个荷花灯递给他。 晟帝眉头紧皱,伸手朝着荷花灯一挥:“不行,我就要她手中那个。” 原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当有人要抢,那可就是宝贝。 晟帝这性子,和他那父皇几乎是一模一样。 苏南婷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这个公子先是骂她丑丫头,现在又要抢她花灯,她自然当仁不让。 说到丑丫头,不知怎么,她总有些耳熟,总觉得还是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又记不起来是从哪里听过。 “公子,你别急,不如我帮你问问这位姑娘,她愿不愿意将这花灯让给你。” 店家无奈地看着苏南婷,眼神中带着祈求,“姑娘,你就把这花灯让给她吧,我另送两个兔子灯给你。” 苏南婷也不想让店家为难,她眼珠子转了转,朝晟帝道:“想要我把花灯让给你也可以,你得先出一笔能令我满意的价钱。” 晟帝神色更怒,眉头紧皱,平日里他想要什么东西,不是触手可得,这个丑女人,竟敢故意为难他。 不过,气归气,最后他还是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递给她:“这个够不够?” 苏南婷摇了摇头。 “什么?一锭金子还不够?”晟帝怒斥出声,说完又乖乖拿出一锭金子,一共两锭。 苏南婷继续摇头。 晟帝随后又将身上的碎银子全部倒在手心:“这些呢?” 苏南婷盯着他胸口和胸前看了看,继续道:“不够。” 晟帝恼怒不已,火气直往外冒,这个女人不仅丑,还贪财, 然而只是片刻,他又十分乖巧地将怀里最后一锭金子拿出来。 他今天是瞒着刘公公偷偷出宫,身上也就只带了这些钱银:“全都给你,” 苏南婷见他已掏空,眉眼一弯接在手中:“这还差不多。” 话落,笑着将手中的花灯递给他:“公子把花灯拿好。” 晟帝见她眼眸中的笑,愣了愣,目光怔怔地接过花灯。 苏南婷掂了掂,朗声笑道:“今夜就多谢公子的钱银!” 说罢,转身抬起头,迈出男子阔绰的步伐,大步朝街市人群走去。 “你!”晟帝握着手中花灯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更怒,“你给我站住!” 苏南婷跟着哥哥们偷偷习武多年,轻功了得,加快步伐,不一会儿就将晟帝甩在身后。 晟帝也不甘示弱,停住脚,朝街市一侧的屋顶上跃去。 一个疾步穿梭在花灯环绕的人群中,一个飞奔在夜色漫漫的朦胧月下。 第235章 很快,晟帝追上前来,特地放缓速度,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胆子如此大的丑丫头是哪家的小姐。 苏南婷见着那位纨绔公子已不见,微松下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中钱银,脸上依旧是笑。 她向来不缺银子,今日这般无非就是想要挫挫那人的锐气。 这些金银她要着用处也不大,正巧可以造福其他人。 她缓缓走到人群旁的一个乞丐前,将手里的碎银子丢在他的碗里。 晟帝躲在远处,瞧着一惊。 丢了?她把他的银子都丢了?这丫头不是贪财吗? 怎么这会儿忙着做散财童子? 苏南婷继续朝前走去,见着人群两侧有人行乞,就将手中的金银丢在他们的碗里。 今日兰市花灯,上头为了恩施,并未将那些乞丐驱逐。 苏南婷就这样,一边走,一边丢银子。 渐渐的,前方提着花灯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时常有人磕碰到她。 苏南婷向来不注意这种小事,所以并不在意, 晟帝见着却觉得不舒坦,他也不躲了,大步走到苏南婷身旁,挡住迎面走来行人,转身将她护在跟前。 苏南婷惊愕抬头:“你怎么这儿?” 晟帝握着折扇抱臂,笑道:“你许你会轻功,不许我会飞檐走壁?” 苏南婷眉头一皱,抬头朝身旁店铺的屋檐看去。 晟帝瞥了一眼她刚刚丢下了银子,戏谑道:“怎么?拿我的银子来普度众生?” 苏南婷回过神,看向他:“既然这银子你既已给我,自然就随我怎么处置。” 晟帝打开折扇,摇了摇:“说,你是哪家小姐?” 苏南婷哪敢自报家门,到时候惹来他报复,那还不得被家中父亲母亲臭骂一顿。 这次出门本就是她求来的,再惹事,她父亲母亲绝对不会让她再出门半步。 她咬了咬牙关,偷偷侧眸朝左边的人群瞥了瞥,随后抬手朝前方一指:“那儿!看到没有!那儿就是我家宅子。” 晟帝朝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都是亮着灯火的商铺,疑惑问:“在哪儿?我没瞧见哪里有府邸?” 他没有等到回应,等再回头时,发现那丑丫头突然消失不见。 “丫头!丫头!”晟帝一连唤得几声,四周的路人越来越多,各个都戴着面具。 放眼看去,想要再寻到苏南婷的身影已不可能。 他推开人群继续疾步朝前方追过了去。 等他走后过了许久,苏南婷才从一旁的摊贩桌子下爬出来。 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拍了拍胸口:“好险.......” 摊贩见着她,笑道:“姑娘,要买一个玉镯吗?这些都是上好的和田玉。” 苏南婷抬头看去,还当真买了一只玉镯,算是谢谢这位摊贩帮了她一把。 她戴好玉镯,转身朝兰市街外走去。 才刚走两步,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唤道:“姐姐,姐姐。” 苏南婷闻声朝身后看去,只见是个扎着两小发髻的小女孩。 小女孩没有戴头面,圆圆小脸儿红朴朴:“姐姐。” 苏南婷朝她问道:“小妹妹,你找我有何事?” 小女孩伸出肉肉小手,将手心里的东西递给她:“这个,这个是刚才那位跟你在一起的大哥哥落下的。” 苏南婷朝她手心看去,只见是一块碧绿的翡翠玉牌。 玉牌晶莹剔透,在小姑娘手中非常耀眼。 她盯着看了看:“你说的是哪位大哥哥?” 小女孩圆圆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苏南婷,十分确定道:“就是那位穿着青衣的大哥哥,他刚才还在和你说话来着,可是姐姐你躲在桌子底下,他便走了。” 第236章 看来还真是那个浪荡子的。 苏二南婷眉头皱起,蹲下身,难为情道:“小妹妹,姐姐也不认识那位大哥哥,要不就放在你这里,等他什么时候来寻,再将这玉佩给他。”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不行。” 她那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尔后拉着苏南婷小声道:“姐姐,我家爹爹好赌,这玉佩若是被他发现,一定会被他抢去。” 她说着,朝身后看了一眼。 那是一家首饰铺。 铺子上还写着一个瞿字,大概是瞿家的首饰铺。 铺子里头挤满来买首饰的妇人,一位身穿蓝衫的中年男子正忙着招呼客人。 那位应该就是小女孩口中的爹爹。 小女孩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这个玉佩就给你了。” 说完,将翡翠玉牌强塞在她手中,转身跑进铺子里。 “你等等!”苏南婷站起身,想要唤住她。 走来的人群将她隔开,等她想要再上前时,一不留神,被人群往后推到后方。 苏南婷看着手中玉牌长叹一口气:“连模样和姓名都不知道,这让我到哪去将玉佩还他?” 她一连叹了几口气,无奈将玉佩放进自己胸口,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兰市街的另外一头,丹烟和玉瑶手里提着兔子灯,一路逛过来,最后来到瞿家的首饰店。 此时,铺子里的散去不少。 只有两三个客人在挑选金钗。 丹烟拉着玉瑶缓缓朝里走,正要找掌柜,只听到屋里头传来啪的一声。 “好你个赔钱货,竟敢吃了我刚买的烧鹅!” 玉瑶抬头朝里看,只见铺子里的范掌柜正在训斥自己的小女儿。 小女儿今年才五岁,她过去还未跟着瞿绾眉去宁府的时候见过。 当时也才两岁。 小姑娘低着头,脸颊上有个明显的手掌印。 看来是刚才被她爹打了一掌。 玉瑶瞧着心里有气,走上前想要呵斥他。 谁知被丹烟拽了回来:“今日我们都戴着面具,先莫要被他认出来。” 范掌柜在瞿家已经当了四年的掌柜,像这样的首饰店,瞿家最少有五家,可是只有兰市街这家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差。 兰市街可是闹市,竟比普通街道的生意还要差,明眼人都能瞧出问题。 这几年瞿绾眉没在家中,瞿老爷将这些账目都交给方管家查目。 方管家这两年来家中父母相继过世,琐事繁多。 再加上一个小小首饰铺的账目对于整个瞿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一来二去府内上下都忽视了这个小小首饰铺子。 瞿绾眉回来之后,将所有账目仔仔细细查过,绝不容易瞿家有一只蛀虫存在。 有一只,就代表将来就有一天会有一群。 玉瑶点头应着,不过心中依旧有气,朝范掌柜说道:“这位掌柜,你在这间首饰铺当值,难不成还不起一只烧鹅,竟只为了一口肉就在铺子里打骂女儿。” 范掌柜见着有人阻拦,没有再继续训斥下去,朝那小女孩一瞪:“还不快给我进屋。” “是,爹爹。”小女孩瑟缩着应了一句,转身低着头朝铺子后方的里屋走去。 玉瑶抬头看了一眼:“难不成,这不是你亲生的女儿?” 范掌柜走来道:“若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便好了,那我就不用花银子来养这么一个赔钱货!” 丹烟的眉头也不由得一皱,这位掌柜说话实在是难听。 “赔钱货?掌柜的?谁家父亲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你这未免也太.......”玉瑶讥讽他道。 范掌柜不以为然:“怎么不是赔钱货?吃我的住我的,最后还未焐热就得嫁人,还不能给我们老范家传宗接代。” 范掌柜十岁就出来跟着各大掌柜学着做生意,会写字,会打算盘,就是圣贤书读得少,迂腐又粗鲁。 他见着这两位姑娘进门之后不买东西,只知道斥责他,脸上满是不悦。 玉瑶趁着他开口赶她们走之前,故意走到橱窗前拿起一枚发簪在手中看了看。 范掌柜立马换了一副脸色,笑盈盈道:“姑娘,你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们瞿家工匠精心打造的白玉发簪,我们瞿家小姐那里都还有一套。” 玉瑶盯着发簪仔细看了看,上面是银钗打底,镶嵌着一颗雕成白莲的白玉。 白莲雕得精致栩栩如生。 可是玉有问题。 玉瑶跟着瞿绾眉伺候多年,头饰和发髻,都是她一手操办,像这样的莲花玉簪,瞿绾眉那里的确有一套。 可是,这支是假的,不是什么白玉,只不过是一块下等的料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将里头的杂质清理干净,瞧着白净透亮。 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里头的绵制和真的上好白玉截然不同。 丹烟也瞧出问题,两人对视一眼,眸光一同沉下。 瞿府内给各个商铺的货源数额都一样,范掌柜每次卖出的最少,赚来银子也最少。 原来他不是没卖出去,他是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银子少了倒是无大碍,可是以次充好,坏的就是瞿家的口碑。 就在这时,玉瑶手里的小团儿突然喵了一声,不等她和丹烟反应过来,它已从玉瑶的手中跃下朝铺子外奔去。 “呀!猫!”玉瑶大惊。 丹烟接过她手中的发簪:“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把团儿捉回来,不要让它丢了。” “嗯!”玉瑶应着,连忙追了过去。 小团儿很乖,知道认路,但是路上人多,她还是有些怕。 玉瑶急匆匆来到门口,气喘吁吁抬头。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他一身墨蓝色长袍,手腕处戴着银制护腕,透着一抹冷冽的光,一双宽大的手中在正抱着刚刚爬出去的团儿。 团儿在他怀里蹭了蹭,好似是相识之人。 男子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头,声音也明显透着欢喜:“小东西,你可算是让我找着了!” 第237章 玉瑶看着前方之人,停住脚,眉头微皱,这人瞧着眼熟。 她没别的本事,许是因为从小伺候瞿绾眉的缘故,对衣裳和装束,过目不忘。 跟前男子虽带着面具,但那手腕处的银制护腕十分醒目,能佩戴如此特殊护腕之人定是非富即贵。 男子抱着小团儿也抬头看向她:“你是来寻它的?” 玉瑶警惕上前,从他怀中夺过小团儿:“这是我家的猫,你认错了。” 小团儿喵了一声,又乖乖靠在玉瑶怀里,相比那位许久没有再见的主人,它明显还是更亲现在的主人。 男子又仔仔细细瞧着猫儿,良久后,笑道:“罢了,你们既然将它寻着,说明你们和它有缘,好生待它就行。” 玉瑶抱着猫,侧过身,没好气道:“这就不劳烦你操心。” 男子见着这位小姑娘脾气不好,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问:“你们是哪个府上?日后可否能让我去见见我的猫儿?” 玉瑶回眸,正想要训斥他,正见到他腰间挂着的环佩,那是一块青紫的珍贵料子,不常见。 早前她跟着自家小姐见过一个人佩戴过。 谢家的大公子,谢槐青。 玉瑶的脸色更不好了,冷言道:“既然不是你的猫儿,那就不必再见。” 说完,大步朝铺子走去。 男子心里念着猫儿,还想要追上前,身后的小厮突然拦住他:“大少爷,莫要被太妃眼线瞧见。” 谢槐青原本跨出去的步伐一顿。 他跟了谢太妃多年,为她办事,最近几年来,谢太妃对他的掌控越来越强。 在谢府内,他只不过是多看了小丫鬟一眼,谢太妃便会派人将那小丫鬟的脸给划了。 有次更过份,他去后厨,见着里头小厨娘的手被烫伤,出于好心,让下人给她送了一份膏药。 谁知,才过三日,他便听说后厨那位厨娘在夜半时不知道被谁泼了一身热油,全身上下的皮肤全被灼伤,没一块好皮。 没过两日就病死在房中。 从那之后谢槐青就怕了,他不敢再违背谢太妃的意,她想要他长成什么样,他就得长成什么样。 今日这兰市灯会,谢太妃本意不让他来,但是被冯氏催促着,让他来这里偶遇李家小姐。 他才不得已来此,若是在灯会中和一位女子拉拉扯扯,被谢太妃知晓,那不得害了那位女子的命。 谢槐青沉着眸,想了想,转身道:“嗯,我们继续往前走。” 小厮应道:“好的,少爷。” 谢槐青回头朝铺子方向看了一眼,背负着手,朝人群里走去。 玉瑶小跑回到铺子。 丹烟正好已经花银子买下了范掌柜所有的次货。 她提着包袱来到门口。 玉瑶拉着她疾步走到一旁无人的小巷子里,小声道:“丹烟姐姐,你知道我刚才遇见了谁?” 丹烟小声问:“谁?” 玉瑶小心翼翼朝身后看了看:“谢家的大公子。” 丹烟一惊;“谢槐青?” “没错。”玉瑶挤眉点了点头,托起手中的白猫儿,“他抱着小团儿,说这是他的猫,好生奇怪。” 丹烟冷笑出声:“也真是冤家路窄。” 前几日瞿绾眉才吩咐她,让她时刻注意谢槐青的动向。 但是这个谢槐青处事十分小心,每日不是上朝,就是回府,两点一线,找不出任何毛病。 今日倒是让她瞧见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二人赶忙回到瞿府中,将此事告诉了瞿绾眉。 瞿绾眉抱着小团儿,摸了摸它的小脚丫,也颇为意外:“没想到父亲捡的竟然是他的猫。” 第238章 玉瑶眉头皱成一团,满脸不悦,仿佛谢槐青是这猫儿的前主人,是玷污了这猫儿,她心疼地摸了摸猫儿的头:“定是他虐待团儿,所以团儿才跑丢。” 小团儿睁开眼睛,在她手心蹭了蹭。 这下她越发确定,对那人又痛恨几分。 丹烟偷偷笑着,尔后收了笑,和瞿绾眉正言道:“小姐,谢槐青不会无缘无故去兰市灯会,定是有利可图。” 瞿绾眉将小团儿放在玉瑶手中,沉思着:“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谢槐青是谢太妃的软肋,那我们就从谢槐青的软肋入手。” “兰市街灯会来的都是一些未成婚的年轻男女,看似是在赏花灯,其实是为了寻良缘。” “你现在就派人去打听谢家看中哪家的小姐,切记一定要小心。” “是小姐。”丹烟应道后,侧身将此事给暗卫小一小二吩咐下去。 待他们走后,丹烟立马将房门紧闭,将今日从范掌柜手里买的发簪手镯一一拿出。 瞿绾眉一眼就瞧出问题:“这些,都是你从我们瞿家铺子买来的?” 丹烟沉色点了点头:“没错,小姐,那范掌柜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若长久下去,定会坏我们瞿家口碑。” 瞿绾眉拿起一枚玉簪,看了良久,嘴角扯出一丝冷厉的笑:“他的胆子真不小,竟敢瞒着我们瞿家上下这么多人,做出此等之事。” “等明日天一亮,带着这些东西跟我去铺子!”瞿绾眉将手中玉簪重重放在桌上。 丹烟弯腰接过发簪:“是,小姐。” 过往这种小事,一向都是方管家去处置,不需要瞿老爷和瞿绾眉亲自动手。 可这次不一样,瞿绾眉准备杀鸡儆猴。 回来瞿府这么久,也是时候该立威。 翌日,瞿绾眉动身去兰市街的时候,先去了瞿老爷府。 瞿老爷听她说清来龙去脉,眉头皱成一团,长叹一口气:“都怪我这段时间没对他们上心。” 瞿绾眉安抚他道:“爹爹,您不用太过担心,今后有我帮你。” “哎,我也老了。”瞿老爷轻叹一声,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枚印章,“这个是我们瞿府大掌柜的印章,日后瞿家由你说得算。” “只是,你现在身份不同......” 他说着,又有些担忧。 瞿绾眉眼睫低垂,郑重道:“爹爹,我即便回宫做那位永宁长公主,也永远是您的女儿。” “我会替你将瞿家打理好,也会让你后半辈子安枕无忧。” 瞿老爷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欣慰不已:“媛媛,你长大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唤她的乳名。 今日道出,瞿绾眉听着鼻子微酸。 想一想上次这么唤她已是前世。 瞿老爷将印章放在她的手心,柔声笑道:“爹爹不求后半辈子无忧,只求我的女儿此生此世,喜乐安康。” 瞿绾眉握紧印章,眸中含泪,笑着点了点。 与瞿老爷告别之后,她带着丹烟和玉瑶,以及身边四位侍从一同来到范掌柜的铺子。 此时,范掌柜又在打骂女儿,手中拿着鞭子一下又一下:“我让你吃,我让你吃!” 小女孩被打得鼻青脸肿哇哇直哭。 一位妇人从里头冲出来,拉着范掌柜的手,大骂道:“别打了!你平日里打我也就罢了,干什么打孩子!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范掌柜昨日在花灯会赚了些银子,今早又立马拿去赌坊,这不一早上输得干净,回来见着女儿多吃了几口饭,就打她出气。 “什么都不懂?让她只吃一碗饭,她偏要吃我两碗,岂不是浪费我的米!” 第239章 妇人一身粗衣麻布,手上还缠着纱布,眼睛也乌青,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那你打我吧,孩子还小,再打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被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满脸泪痕,哑着声音大喊:“娘亲!” 范掌柜一脚将地上的妇人踹开,提起鞭子想要再次从那小女孩身上挥去。 瞿绾眉刚走到门口正见到这一幕,连忙厉声叫住他:“给我住手!” 范掌柜闻声抬眸,见是瞿绾眉,忙收回手:“呀,小姐,您怎么来了?” 瞿绾眉走到那位小女孩跟前,牵着她的手,将她交给玉瑶:“我能来此处,自然是有事找你。” 范掌柜见过瞿绾眉几次,早前听说她嫁去宁家,近来又得知消息她休了宁家二公子,从前回到瞿家,表面上恭恭敬敬,其实心底瞧不起身为女儿身的大小姐:“大小姐,您有事唤我到府上便可,哪能辛苦您亲自到铺子里来。” “我若不来,怎能见到你如此虐待妻女?”瞿绾眉弯腰将地上的妇人也扶起。 妇人姓姜,家中父亲过去也是瞿家的掌柜,从前跟着父亲一道学做生意,还学了一身雕琢首饰的手艺。 后来姜掌柜病逝就将女儿托付给了自己的徒弟范掌柜。 这也才帮了范掌柜在瞿府立足,可惜这人忘恩负义,娶妻才数年,就殴打妻子,逼迫妻女与自己一同做假。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姜氏几次想要去瞿府告状,都被他拉回来,暴打一通,后来他便用女儿要挟她,逼得她不敢再犯。 姜氏眼睛红红,双手颤抖,泣不成声:“小姐.......” 瞿绾眉幼时就认识姜氏,只不过一个是主,一个是仆,相处甚少。 但有姜掌柜的情分在,她也不是旁人,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替她做主。 “你和你父亲是我府中老人,有何委屈尽管跟我说,我和老爷一定会帮你。”瞿绾眉宽慰她道。 姜氏转身将女儿抱在怀中,擦掉脸上泪痕,伸出手指着范掌柜道:“小姐,他滥赌成性,殴打妻女,枉为人父!简直就是个畜生!” 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过往积攒着的恨意。 范掌柜脸色有些难看,鼓着一双凶悍的眼睛瞪了妇人一眼,侧身朝瞿绾眉奉承笑道:“小姐,说到底这也是我的家事,瞿家虽供养我,也不至于将手伸得这么长。” 瞿绾眉勾唇冷笑:“你也知道是受我们瞿家供养,可既然是供养,我们就算养阿猫阿狗,也不会养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小姐。”范掌柜敢怒不敢言,他那一身脾气也只能在自己娘子女儿跟前耍,到了瞿绾眉这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丹烟把昨夜买的假首饰全部拿出来,倒在他跟前:“范掌柜,你先别急,先看看这些。” 范掌柜瞧着地上的次货,目瞪口呆:“这......这......” 丹烟甩了甩手中空包袱,笑:“范掌柜,你可瞧清楚了,这些都是我昨夜在你铺子里买的,通通都是次品,什么时候我们瞿家开始沦落到卖次品?!” 芳掌柜身体一僵,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要如何抵赖。 瞿绾眉也不等他,将目光落到姜氏身上:“你来说说,这是何事。” 姜氏抱紧女儿,哆嗦着身子,眼神中透出一丝惧怕。 有时候人被打怕了,胆子也跟着一道小起来。 她怀里的女儿,伸出肉肉小手拽着她母亲的衣袖拉了拉:“娘亲,我能没有爹爹,但是不能没有你。” 第240章 小孩儿脸颊青紫,手背上都是伤,明明是个灵动的小娃娃,眼神却黯淡无光。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滴。 像他们这样出嫁的女子,若是碰着品行卑劣的男人,要不就等死,要不就只能人忍气吞声乖乖听话。 像瞿绾眉这样能够顺利休夫或者和离的女子,少之又少。 她心疼地搂紧怀中的孩子,咬了咬牙,再次指向范掌柜:“小姐,这两年来,他以次充好,记假账,霸占银家钱财!罪不可赦!” 范掌柜猛地站起身,朝她大骂道:“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你......” “放肆!”丹烟一声呵斥,朝门口两位侍从使了眼色。 侍从大步上前,压着范掌柜的双肩,猛地朝他双脚一踢,让他重重跪地。 范掌柜一双膝盖直直撞到地上,发出骨头的磕碰声,痛得一声大呼:“你们这个是干什么?!” 丹烟冷厉道:“敢在公主跟前放肆,不要命了!” 范掌柜脸色一白,张着嘴半天未说话,他早前听说瞿家小姐就是先帝失散多年的女儿,没想到还真是。 如果只是瞿家小姐,再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个商贩之女,但如果是公主,那可是谁都惹不得的人物。 范掌柜也不再争执,慌慌张张跪地磕头:“殿下,小的知道错了,请殿下饶命!” 瞿绾眉起身走到他跟前:“想要活命,就从实招来。” 范掌柜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抵赖道:“殿下,那女人当真是胡说八道,您可千万不能听她的。” “我娘亲没说错!”姜氏怀里的孩子开口了,“她没说错,这些首饰的确都是假的!是他逼着我娘亲没日没夜打造而成!害得我娘亲手伤到现在还没还全!” “你这个死丫头!”范掌柜气急败坏,想要站起身打人,但是被侍从死死压得动弹不得。 小女孩看着她那面目凶狠的父亲,身子一缩,鼓足勇气继续道:“不仅如此,他还偷拿铺子里的银子去赌!” “胡说!你这死丫头,跟你娘一样贱!”范掌柜破口大骂。 丹烟觉得他有些吵,抬手朝他那死脸一巴掌拍去:“给我住嘴!再给我口无遮拦,小心我拔了你的牙!” 范掌柜吓得一哆嗦,赶紧咬住牙关,当真闭口不再说。 姜氏放开怀中的女儿,从胸口里拿出一册账本,跪地双手递给瞿绾眉:“殿下,这是他两年来买卖次货的账本。” 瞿绾眉接在手中,一页一页翻开,里面的账目十分细致,甚至具体到了日期。 她抬眸看向姜氏,心中了然几分。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早在一开始就想着要怎么逃离这个男人,她每日都记着男人的罪证,将其装订成册,日日都藏在身上。 等着就是有一天能将这个账本呈给能为她做主的人,好将范掌柜送进牢里。 这样,她就算不用和离,也能带着女儿过安稳日子。 也算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换做平常妇人,怕是早就带着女儿走上不归路。 “殿下,请您为我们做主。”姜氏跪在地上,朝瞿绾眉重重磕了一声响头。 青紫的额头磕出一道血痕。 瞿绾眉弯腰将她扶起来,看着那只绑着绷带的手,可惜道:“以你的手艺做次品着实浪费。” 姜氏微怔,低着头,握紧伤口。 瞿绾眉转身朝范掌柜冷言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范掌柜贪生怕死,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只知道磕头:“殿下,我知道错了,你就饶小的这一次吧!小的在瞿家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啊!” 第241章 “我们瞿家对老人的确念旧,当初姜掌柜跟着我们老爷发家,我们又怎么能让他的女儿在这里受苦?”丹烟堵住他的话。 瞿绾眉也不耽搁,快刀斩乱麻,朝侍从吩咐道:“去,将他押送去官府!” “是,殿下!”侍从们应道,拉着范掌柜往外拽。 往日其他铺子若是出现此事,顶多赶出府。 瞿绾眉想要将他送进官府,那是没想要给他留活路。 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范掌柜拼死求饶:“殿下,您就放过小的吧,小的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瞿绾眉不再看他,伸手牵着那小女孩便要进里屋。 姜氏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范掌柜一时心急,朝着姜氏又骂道:“你不要以为把我送进去,你就能带着女儿安稳活着!你一个女人,拿什么养那个死丫头!去瞿府为奴为婢吗?” “真是贱种!” 啪的一声响! 丹烟上去就是一掌,冷着脸,面无表情朝侍从吩咐道:“送去官府前,拔了他两颗牙。” 侍从听罢作揖道:“是!” “你......”范掌柜还想开口。 丹烟立即道:“他要是再敢说一句不敬之话,再拔他两颗牙。” 范掌柜眼珠子一缩,忙住口。 瞿绾眉低头看向手里牵着小女孩,笑了笑,朝范掌柜道:“你放心,等你走后,我会将这间铺子交给你夫人来打理,做这间铺子的新掌柜。” “什么?”范掌柜大惊,“女人怎么能当掌柜?!” 瞿绾眉握着小女孩的手心,缓缓朝里走,悠悠回:“我说能就能,现在瞿家我做主,我想要谁做掌柜,就让谁做掌柜。” “你娘子算的账比你清楚,手艺也比你好上百倍,她比你更适合做这里的掌柜。” 范掌柜满脸不服气:“不可能,这世道就没有女人做掌柜的规矩,你要坏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前不能那是以前,从今往后,只要是我们瞿家的铺子就可以招女公招女掌柜,所得的钱银和你们男子一样。” 范掌柜惊愣在原地,还想再说什么。 丹烟冷冷道:“等会儿再给我拔他四颗牙。” 侍从没有再给范掌柜说话的机会,将其拖拽下去。 待范掌柜一走,姜氏和女儿抱头痛哭,算是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瞿绾眉拿出帕子递给她们母女二人:“姜掌柜,日后还要劳烦你看好这间铺子。” 听到姜掌柜三个字,姜氏身子一顿,抬起满是泪水的眸看向瞿绾眉:“我真能做这间铺子的掌柜?” 瞿绾眉点了点头:“当然能,我的茶馆也是女掌柜,只是可能会受一些委屈,但是能保证你们母女俩衣食无忧。” 姜氏跪地磕头:“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只要能好好活下去,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话到这里,姜氏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道:“殿下,陆先生可是您的母亲?” 瞿绾眉点头:“没错。” 姜氏道:“家父过去给陆先生做过几次头钗,他临死之前说发钗修好了,让我有生之年能将其还给陆先生。” “可是陆先生已死,我也不知去哪里还。” 她说着,从自己衣裳的隔层里拿出一枚发钗。 是一支点翠红珊瑚。 姜氏继续道:“家父说此发钗,是陆先生在去林州的路上不小心碰着一具女尸,这发钗正是那女尸所有物。” 瞿绾眉听着,眸子一亮,当初谢昭云正是从林州老宅回京。 她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去拿一具女尸的头钗,除非,她认识那具女尸,想为其证明身份。 那女尸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谢昭云。 第242章 瞿绾眉接过珊瑚发钗,仔细查看,上面的点翠已修缮完好,血红色珊瑚水润光泽,只是钗尖明显有些弯曲,像是曾经用来扎过什么硬物。 谢昭云好歹也是谢家小姐,在路上到底碰着何事,就连头上的发钗都残破成如此模样? 姜氏见瞿绾眉盯着钗尖出神,解释道:“殿下,家父说,陆先生当初特地交代过,钗尾不用修,所以才.......” 瞿绾眉用指腹轻轻擦过钗尖,“既是母亲的交代,那无事。” 丹烟走来,将姜氏扶起:“此事,你还跟谁说过?” 姜氏忙摇头:“除了殿下,我谁也没说,家父特地嘱咐过,只能将头钗交给陆先生最亲近之人。” “我每日将这头钗藏衣服隔层里,就怕被人知晓。” 丹烟看向瞿绾眉,随后又和姜氏道:“那好,日后也不要告诉其他人,公主看中你的手艺,你就好好在铺子里当掌柜,可保你和女儿后半辈子无忧。” 姜氏感激不已,拱手又朝瞿绾眉行大礼:“多谢,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我和女儿定会好好报答。” 她说着,眼眸满是泪水。 小女孩拿着帕子,踮起脚给她擦了擦泪:“娘亲,别哭,别哭,以后没人再敢动手打我们了。” 姜氏伸手将女儿搂在怀中,接过帕子给小女孩擦了擦脸:“是啊,没人再敢打我们了。” 瞿绾眉见着她们母女俩浑身是伤,临走之前特地给她们二人请来大夫。 好在二人都未伤在要害,休养十天半个月便无大碍。 瞿绾眉本想让铺子歇业半个月,给她修整的时间,可是她不愿,说是不能因为她们耽搁瞿家的生意。 瞿绾眉也未强求,留下身边的亲信小厮小四,放在铺子中,一来可以保护母女二人,二来也能帮着在铺子里干点重活。 瞿绾眉将事情都安排好后,带着发钗心事重重地回到瞿府。 她先寻到瞿老爷,将发钗递给他瞧一瞧。 瞿老爷看过,手一拍:“这不是我亲自打造的发钗吗?” 瞿绾眉倍感意外:“爹爹,你可知这发钗是谁所有?” 瞿老爷想了想,摸了摸胡子道:“这发钗还是当初我一时兴起,给你娘亲所打造,可是后来她将此钗转送他人,我也已经许久未见过。” “那是转送给了何人?”瞿绾眉问着,此刻心里仿佛已经知晓答案。 瞿老爷继续回:“谢老夫人,那是你娘亲还未与我成婚,只是一位绣娘,她戴着次发钗去谢府给谢老夫人裁衣,谢老夫人看中这支发钗,说要将其送给她孙女做生辰之礼。” 被谢太老夫人养在身边的孙女只有谢昭云一人。 瞿绾眉心中的答案被子证实,紧皱的眉头豁然开朗。 她的母亲早就发现谢太妃有问题,一直在暗地里查她,只不过被谢太妃先行一步灭口。 瞿绾眉死死握住手中发钗,眸中露出一抹冷如寒冬的光。 谢太妃害死她生母,觊觎她弟弟的江山,又几次三番想要害她性命,她绝不会放过她。 谢太妃?你到底是谁?我一定会撕破你那假面皮,让众人看清你真正的模样。 瞿绾眉暗暗下定决心,又和瞿老爷聊了一些有关谢家当年之事。 父女俩为此一直聊到深夜。 翌日,瞿家各个铺子的掌柜有人上门质疑招收女掌柜一事。 瞿绾眉不等他们劳烦到父亲,亲自去前院将他们一行人打发走。 这些个掌柜不像范掌柜那般贪心愚蠢,她给了他们一些甜头,又给他们两棒槌。 一行人乖乖的,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灰溜溜地走。 “丹燕,送去官府的范掌柜如何?”瞿绾眉朝丹烟问。 丹烟回:“那厮,胆小如鼠,只知道欺负妻女,见着官老爷,还未开口问,他就全招了。” “小姐,此人您要如何处置?” 瞿绾眉问:“和离书他签不签?” “他说,想要他和离,除非他死。”丹烟一顿,又道:“不,他说,他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那对母女一起死!” 瞿绾眉垂下眼睫,眸中透出冷意:“既然如此,那就如他的愿。” 话落,拿出一包银子递给丹烟:“送去营州流放,让他有去无回。” “是,小姐。”丹烟接过银子,原本沉着脸立马烟消云散,只剩下笑。 这晚,瞿绾眉派人偷偷去姜氏屋内,派她又做了一支和珊瑚头钗极为相似的发钗。 姜氏的手艺好,动作迅速。 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将打造完成。 丹烟亲自将发钗取回,来到瞿家茶馆,在这里交给了出宫办事的宫女幻儿。 幻儿将其带到宫中。 随着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悬挂在高空,银白色的月光洒满一地。 谢太妃的寝宫内还燃着灯。 谢太妃近来召唤谢槐青的次数少了,开始心情寡欲地看书。 可书哪里有人好看,只有几日就觉得无聊得很,直到深夜都无法入眠。 她翻来覆去,躺下又起身,渐渐头也晕乎乎。 屋内的香炉正燃着香。 谢太妃轻轻嗅了嗅,忙起来到香炉旁,将其打开,仔细查看一番,见着里头无异常,长松一口气,重新将香炉又盖上。 她素来小心,无论是吃喝还是香炉,还是寝殿中的一草一木都会细细查看。 不容许旁人有机可乘。 可是,今晚实在是有些怪,她睡不着也就罢了,那头昏沉得厉害。 谢太妃缓缓走到床旁,将被褥打开,只见一支发钗猛地从被褥里蹦出来。 第243章 血红色的珊瑚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大惊失色,这往镇定从容的眸中满是惊恐,黑亮的眼珠子仿佛要在一瞬间多夺眶而出。 一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本该在新公司入职的她,在半路上遇到了她学生时期被她害得毁容且家破人亡的女同学,女同学发疯似地将她推向马路。 她被一辆迎面撞来的车,猛地撞倒在地,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茂密的树林里。 跟前还有一位穿着古装的女子。 女子身上有伤,但是并无大碍,正按着头上的伤口朝她问:“燕儿你没事吧?” 孟若非猛地一惊,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现。 她居然穿越到了一位丫鬟身上,跟前这位受伤的女子,是她的主子谢家庶女谢昭云,此次受伤是因为主仆二人在回谢府的路上遇到山匪。 好在方才有一位猎户经过,赶走山匪,她们二人才得以活命。 “燕儿,你没事吧?”谢昭云一脸担忧地朝她问。 孟若非冷冷看着跟前女子,心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凭什么别人穿越来不是小姐就是公主,而她却要是个丫鬟。 不,她才不想做丫鬟,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为奴为婢。 谢昭云性子软,对待跟前这位叫做雁儿的侍女一直如妹妹一般,见着她许久未回话,脸上的担忧更甚,拉着她的手道:“走,我们快些进城去找大夫!” 一路护送他们的有护卫和女使,但是死的死逃的逃,放眼看下整个山道上只剩下她们二人。 孟若非心一横,反过来拽住她的手,拔掉她头上的红珊瑚发钗,趁着她不注意时,猛地朝谢昭云的胸口刺去。 谢昭云满脸震惊地看着昔日与自己感情深厚的婢女,死死拽住她的手,吐出一口鲜血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孟若非一笑:“没有什么为什么,要怪就怪你命不好,遇着了我!” 她话落,猛地拔出发簪,鲜血溅起,落在她的眼睛里。 然而,她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朝谢昭云刺去。 一下两下三下,就像当初她拿烟头烫人一样。 手起钗落,咔哧咔哧,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让她越发兴奋。 谢昭云渐渐就像一具没了气息的人形木偶,歪着头缓缓倒地,很快就没了呼吸。 她到死都睁着眼睛看着孟若非。 临死之前,她拼尽全力道出一句话:“你......不是她......” 这话更是激怒了孟若非,她拔起发钗继续朝谢昭云刺去,这回不再是胸口,而是那张清丽秀美的容貌。 一钗又一钗,嘴里还不停念叨:“是啊,我不是她,日后我就是你,谢昭云!” 钗尖穿过谢昭云重重扎在地面的石头上,钗尖逐渐弯曲。 等到谢昭云面目全非时,她才松手。 当时满地的鲜血,她红着手,将谢昭云拖到无人的山林里,将其埋葬。 此刻的谢太妃正静站在床旁,手握着一支和当初极为相似的红珊瑚发簪,手不停地颤抖着。 在一阵晕眩中,仿佛见了自己沾染鲜血的手。 “不!不!”谢太妃大惊,猛地将发钗甩开,“不,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 发钗哐当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谢太妃猛地转身,迷迷糊糊之间脑海里都是谢昭云临死时的模样。 她拽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把她给我还来!把她给我还来!” 第244章 谢太妃猛地捂住耳朵,朝后退了数步。 这些年来,这些记忆都被她特地尘封,很多时候,就连她自己都骗过了自己。 可如今,一旦往事被提及,就像梦魇一样钻进了她的心。 “滚!你给我滚!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女!滚!要怪就怪你太蠢!活该!”谢太妃厉声大喊。 脑海里的画面不见消散,她痛苦万分,又继续朝后退去,一不小心手碰着蜡烛。 滚烫的蜡水落在她的手上,痛得她惊叫出声。 “啊!” 殿外的宫女们听到声音,连忙走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谢太妃听到唤声微微回神,抬头看宫女们时,发现她们的面容全都变得血肉模糊,就跟当初谢昭云一样。 她面色铁青,碰着头大声尖叫:“滚!你给我滚!滚!” 宫女们瞧着一头雾水纷纷不敢上前。 这时,她身边的大宫女艳青大步走来,直接一掌将谢太妃拍晕。 谢太妃双眼一闭,倒在她的怀中。 “去,快去请太医!” 宫女们缓缓张张,寝殿内乱做一团。 没过多久太医赶来,殿内这才安宁。 太医把了许久的脉,都查不出什么原因,最后告诉艳青:“娘这是得了癔症。” “癔症?”艳青有些不信。 她退下其他宫女,转身朝寝殿内四处看了看,问:“太医,您帮我看看,这殿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香料,尤其是能致人神志不清的东西。” 太医听罢,起身从里到外一一查看,最后摇了摇头:“除了平日里娘娘燃的香之外,并无其他可疑香料。” 艳青眉头紧皱,依旧觉得不对。 太医道:“艳青姑娘,娘娘每日的饮食起居都是你亲自过目,就算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应该不是有人谋害娘娘。” “娘娘只是单纯得了癔症。” 艳青轻点头:“嗯,你先给娘娘开几副药,剩下的等明日娘娘醒了再说。” 太医行礼道:“是,艳青姑娘。” 艳青将太医送出寝宫,亲自在谢太妃身旁护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谢太妃醒来。 谢太妃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寻发钗。 “发钗呢?你看到发钗没有?” 艳青一头雾水:“娘娘,您说什么发钗?” 谢太妃眼周明显泛黑,神色憔悴不少:“就是一支红珊瑚发钗!” 艳青连忙帮她在屋里寻了寻,可是一无所获。 她回道:“娘娘,殿内并没有你所说的发钗。” 谢太妃不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昨日我明明看到就在我的床榻上!” 艳青起身到床边寻了寻,依旧没有瞧见。 “娘娘,您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所以看错了?”艳青问。 谢太妃猛地摇头:“不可能,我绝不可能看错!” 艳青眉头紧皱,满面愁容,转身去给她端药:“娘娘,您还是先把药喝了。” 谢太妃面色一白,稍停了片刻,紧握着艳青的手道:“你真的没有在我寝殿里发现那只红珊瑚发钗?” 艳青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太妃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冷静下来,沉思着。 良久后,只得乖乖吃药。 昨夜,谢太妃的床铺上的确有一只发钗,那是丹烟送进宫里的东西。 谢太妃即便费再大的功夫将自己的寝宫围得密不透风,也有忽视的地方。 这不是她的后宫,这是晟帝的后宫。 她手底下的宫女再怎么忠心,也有一两个晟帝的人,虽说是近不了身,但是铺个被褥还是可行。 昨夜小宫女偷偷将发钗藏在被褥里,带进殿内,又趁乱,偷偷将发钗拿走,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谢太妃床榻上的被褥,瞧着和平常无恙,其实早就被瞿绾眉动了手脚。 瞿绾眉猜到她身边定有医术极高的太医,若是普通毒药定会被她察觉。 所以想到对布料下手。 将无色无味毒药染在制作被褥的布料中,让其里慢慢挥发,渗入皮肤,使其致幻。 布料所染的毒,毒性极强,再加上无色无味。 太医就算长着狗鼻子也闻不出来。 她再小心又如何,再狠毒又如何? 瞿绾眉都不怕她,今日这些,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第245章 谢太妃一病就是数日。 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她每日每夜都被过去的梦魇所折磨。 有时候是谢昭云,有时候是陆凌霜。 甚至还有先帝。 他们一个个都来向她索命。 仅仅只是三四天,谢太妃的脸色明显和过去截然不同,眼角的皱纹多了不少。 谢槐青听闻她病了,特地带着家中滋补的人参来看望她。 “姑母,您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谢太妃半躺在椅榻上,见着清隽的少年来到跟前,眸中透出欢喜:“你还知道来看我,若是再晚几日,我估计会以为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谢槐青连忙将手中礼盒放下,立马拉起衣摆,半跪地道:“姑母,您可别冤枉了侄儿,侄儿接近李家小姐,只不过是为了巴结李家,日后好壮大我们谢家门楣。” 谢太妃露出笑,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好嘞,姑母。”谢槐青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半蹲在他身侧。 不靠近还好,一靠近便看清楚了她脸上的细纹和下垂脸颊。 谢槐青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眼神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嫌弃,脑海中更是又想起来了,那日灯会中见到的女子。 少女腰身纤细,灵动俏皮,可已经经历风霜的太妃,截然不同。 他从懂事开始就被谢太妃拉着教养,身边的女子也只有她。 早些时候还好,可随着他年纪渐长,心里那颗悸动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谢太妃垂着眸,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抚过他的发丝:“我知道你是为了谢家,我也知道你对李家小姐也并未有男女之情。” “放心,我不会怪你,等你和李家小姐成婚之后,再使个手段,让她难产而亡便可。” “只要有李家的孩子,有没有她在也无所谓。” 她说得轻飘飘,好似那李府闺中娇小姐的命不值钱。 谢槐青瞳孔一缩,立马将脑海中那女子的身影挥散,像以往一样,笑盈盈地替她按着肩:“是,姑母,到时候侄儿都听你的。” 谢太妃见他乖巧,心里头也高兴,仿佛病一下好了许多。 她松开他的发丝,握住他的手道:“这几日若是有空,多来看看姑母。” 谢槐青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胸口在这一瞬,仿佛被什么重重捶过,闷得他难受得想要立马将手收回。 以前不是这样的。 无论他与她如何亲近,他都非常愉悦。 可是现在,那手心的皮肤轻轻碰着他,他就觉得胃中翻江倒海。 谢太妃见着他神色不对,朝他问:“槐青,你怎么了?” 谢槐青猛地回神,抬头道:“侄儿在担心姑母的病,太医真的什么都瞧不出来?” 谢太妃面带愁容点了点头:“嗯,太医来过几次,每次都只说我有癔症。” 谢槐青眼珠子微微一转:“姑母,不然在宫外给你寻两个大夫来瞧瞧?” 话落之时,趁着谢太妃未留意,将手收回。 “我听闻宫外的一些江湖术士最会看这种疑难杂症。” 谢太妃坐起身子,欣喜问:“你可有认识的神医?” 谢槐青想了想,回:“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进宫。” 谢太妃眼睛微眯,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只要你给的银子够,他自然愿意进宫。” 谢槐青将银票收好,行礼道:“是,姑母。” 谢太妃朝着自己身旁的软榻,拍了拍:“来,过来陪姑母再坐会儿。” 谢槐青眸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怔,而后弯下腰来到他身侧。 第246章 皇宫之内,寂静安宁。 高墙之内,只有一个个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宫女和太监侍从。 庆安殿内,晟帝的书房里却十分热闹。 他这几日不是在寻人,就是在做花灯。 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一个个不是在切竹子,就是在画花纸。 一个个忙得晕头转向。 晟帝弯着腰,一个个去查:“这个不行,太难看。” “这个灯笼太大,不行行。” “这个画颜色不对,不行不行。” 宫女和太监们纷纷抬起袖口擦冷汗,生怕惹陛下生气。 最后忙活了两三个时辰,才做出一盏合晟帝心仪的灯笼。 他提着一盏凤凰灯笼,满脸惆怅地坐在龙椅上,长叹一口气:“这灯笼是做好了,可是人还没找着。” 自从上次在兰市灯会被那女子耍,他心里就憋屈,夜不能寐,就想着要寻到她。 最开始,他想着若是寻到她一定把她吊在城楼打上三十大板,看她日后还敢不敢欺君。 过了一日后,他又想,若是寻到她,就让她跪在自己身前磕三个响头。 再过了一日,他想,要是寻到她,他就好好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臭丫头。 谁知,又过了一日,他就想着送一盏灯笼给她。 也算是为自己抢她灯笼而赔罪。 至于做什么样的灯笼,他也想了许久,想来想去,只有凤凰才能最配得上他的人身份。 这时,刘公公走来:“陛下,李大人送来的折子您可看过?” 晟帝摆摆手道:“不看,不看,交给兄长去看。” 刘公公长叹口气,摇了摇头:“奴才记得摄政王刚告诉陛下公主的下落时,陛下可不是如此。” 晟帝笑容更甚:“你不懂,兄长他心仪阿姊,日后就是阿姊的人,有他替孤看管天下,孤放心。” 刘公公见他不愿看奏折,走到桌旁,推开一堆乱糟糟的竹片,将奏折翻出来,呈给晟帝:“陛下,李丞相此次说提出的是您的终身大事。” 晟帝听后,继续笑道:“这更不用看,孤的后宫不是有很多妃嫔?李丞相还担心什么终身大事。” 刘公公将腰弯得更低:“陛下,那些都是嫔妃,李丞相所要说的是皇后之事。” “后宫不能没有皇宫,我们大成国也不能没有继承皇位的子嗣。” 晟帝一顿,缓缓收了笑,接过他递来的奏折,一边看着一边道:“近来李丞相是不是太闲,若是太闲,孤得给他安排的公事。” 刘公公劝道:“陛下,奴才觉得李丞相说得对,你不能一直只纳妃,而不立后,哪朝哪代都没有这样的事。” “怎么没有?我们这朝不就有了。”晟帝说罢,将手中奏折高高一抛丢到远处。 “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还是早日立后吧。”刘公公扑通一声跪地,尔后泪眼婆娑地哭了起来,“陆娘娘走得早,只有奴才陪在陛下身边,我想他们也希望能看到陛下能早日成婚。”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母亲,晟帝脸色缓和许多,回道:“孤也没有说一定不会立后。” 刘公公抬起头,睁开眼睛,眸子一亮:“真的?” 晟帝笑:“当然是真的,孤一直以来没有立后,是想着将来娶孤最心爱的女子为妻。” 刘公公听着原本笑盈盈,可是半晌后,脸色突然沉下:“陛下,这娶皇后,最要紧的是家世,要来笼络前朝。” 晟帝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纳了那么多嫔妃还不够?孤不管这些,孤只知道孤将来的皇后必须是得是孤的心爱之人。” 第247章 “可是,朝中大臣?”刘公公并不这么认为。 晟帝打断他的话:“朝中大臣怎么了?他们还反对孤娶什么样的女人为后?哼!一群老不死的东西,他们敢多嘴一句,孤就割掉他们的舌头!” 他说着缓缓走到身后龙椅上:“孤都已经做了着帝王,难不成连娶什么样的女人还做不了主?” “那这龙椅不坐也罢。” 刘公公神色一慌,弯腰上前道:“陛下,万万使不得,当初先帝不也是在陆娘娘之后,娶了燕家的女儿做王后。” 陆凌霜与先帝先相识,只是身份卑微,被囚在宫中数年一直无名无分,现在这声陆娘娘,陆后妃,都是在她死后,先帝给她封上。 先帝一边囚着陆凌霜,一边又娶了燕家之女为后。 晟帝听了此话,更气,冷笑一声道:“那是他无用无能!” “孤这辈子,皇后只能是孤心仪之人!” “你们不要再说了!” 刘公公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愁容,抬眸怜惜地看了一眼晟帝,向他毕恭毕敬行礼:“是,陛下。” 晟帝见他要走,叫住他道:“孤让你寻到的人,你寻到没有?” 刘公公脚步一顿:“什么人?” 晟帝急了,大步走到他跟前:“就是灯会里戴着兔子面具的姑娘,又丑又贪财来着!” 刘公公恍然大悟道:“在寻了,陛下莫急,再过几日就能寻到。” 晟帝脸上满是笑:“好,好,你快去!” 刘公公转身行礼退下。 晟帝心情甚好,看着桌上的凤凰灯笼,高兴不已,转身朝身后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们高声笑道:“赏,你们都有赏!” “多谢,陛下。”宫女和太监们齐刷刷跪地。 这几个时辰,可算是没有白白担惊受怕。 苏府内,苏南婷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盯着手中玉佩看了良久。 女使橙儿走来道:“小姐,这玉佩你已经看了好些天了,别看了。” 苏南婷皱着眉头,十分忧愁:“我在想怎么将这玉佩还回去。” 橙儿劝道:“小姐,那日灯会人多,拿着玉佩寻人,就像是大海捞针。” “不如就算了,能佩戴如此贵重玉佩的人,也不差这一两块。” 苏南婷摇头:“不行,我既然答应那小姑娘要将这玉佩送回去,那一定得说到做到。” 橙儿长叹一口气,没有再劝下去。 她家小姐就是如此,一但认定某事,就会特别执着。 苏南婷将玉佩收好,起身道:“替我备马,我去瞿府。” 橙儿问道:“小耳机,您这是?” 苏南婷回:“绾眉姐姐过去经常和瞿老爷四处走商,见多识广,我去问问她,说不定她见过这块玉佩。” 橙儿一听,觉得也对,连忙应道:“是,小姐,婢子这就去给您备马。” 苏南婷起身来到里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骑装,觉得有些不合礼数。 毕竟现在绾眉姐姐是公主。 她转身,往里走,拿出一件少有的蓝色广袖长裙。 这还是她及笄时她的母亲特地寻人给她缝制,还未穿过几次。 去见公主不能马虎,她算是拿出了自己最贵重的衣裳。 换好衣服后,苏南婷骑上马朝瞿府赶去。 她从未穿长裙骑马,所以一路上十分别扭,走进瞿府的时候,还在拉扯裙摆。 玉瑶来到门口将她迎进府:“五小姐,您随婢子来。” 苏南婷扯了扯胸前的衣襟,笑着应道:“多谢,玉瑶妹妹。” 玉瑶非常喜欢这位苏五小姐,这位小姐是她遇到的世家小姐中最亲和之人,她不仅丝毫没有架子,还非常体贴细心。 她还记得,二人第一次见面时。 苏五小姐在众多女使中,一眼发现她手腕有伤,还耐心地替她包扎。 说话言语,从不低看她们这些婢子。 苏南婷一边朝院子里走,一边问:“上次我母亲送来的程氏可还在府上?” 玉瑶笑着回:“那位嬷嬷不大会伺候人,被小姐发卖去了落雁阁。” “落雁阁?”苏南婷差点笑出声,“那可是个好地方,还是殿下知道怎么惩罚人。” 宁老夫人在落雁阁的确不好受,就在刚才还被阁里的一位老嬷嬷喂了洗脚水。 本就身体不好年纪又大,现在弯腰驼背沧桑不已。 玉瑶跟着笑着:“小姐她也是被逼得所以才会如此。” 苏南婷继续往前走着,当走近一片竹林时,突然停住脚一动也不动。 玉瑶疑惑问:“五小姐,你怎么了?” 苏南婷按住自己的唇,示意她不要出声。 玉瑶立马警觉,点了点头,闭上嘴,没再说话。 苏南婷凝神抬头朝竹林上空看去。 此刻,林中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唰唰声。 这些竹子是瞿老爷移栽而来的贵妃竹,养了许久才养活这些。 树叶长得正茂盛。 很快一片树叶缓缓随风落下。 苏南婷握紧腰间长剑,缓缓朝前走去,待再一抬头时,一个黑衣人一闪而过。 第248章 竹林之间,黑衣人轻功极好,犹如一道黑色魅影,穿梭在竹林间。 玉瑶大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苏南婷凝神吩咐道:“去,告诉丹烟,保护好殿下。” 玉瑶忙点头,朝院子里跑去。 苏南婷握住剑,踏着竹竿一跃而上,朝那道黑影追去。 她身姿轻盈,穿着一身蓝色长裙,不仅有女子的柔韧,还有习武之人的魄力。 黑衣人好似并没有发现苏南婷追上来,等他立在竹杆上时。 她加快速度飞身上前,将其拦下。 蓝色薄纱随风扬起,绿色枝条被压出一道弯弯的弧度。 苏南婷举着长剑,将剑尖指黑衣人的眉心。 “你是谁?” 她冷声问。 黑衣人双眸露出惊色,很快又被一抹嘲笑所替代。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罢了。 他手提弯刀大步朝苏南婷冲来。 苏南婷一跃而起,动作利落地夺过他的弯刀,手中长剑一挥,直接刺向他的右肩。 剑尖晃过一道冷厉的光,其中充满杀意。 黑衣人朝后退出几步,打量了苏南婷半晌,暗觉不对,转身要走。 苏南婷一跃追了过去。 “给我站住!” 黑衣人脸上都是笑意,想着快点离开,然而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位苏五小姐。 苏南婷一脚踹到他背上,不顾危险,伸出手绕过刀锋,夺下他手中的弯刀。 黑衣人大惊,眼神在一瞬间有些迷离。 他的弯刀就这么被的夺走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南婷又是一剑刺来。 黑衣人连忙夺过,等他想要再喘口气时,苏南婷又是一剑。 苏南婷的剑术极快,黑衣人一连躲了数十次,根本就没有反手了机会。 这位刺客当真是小看了苏南婷。 他不知道,苏南婷才七八岁时偷偷瞒着父亲跟着二哥去剿匪。 她一个小姑娘原本藏得好好的,却突然被匪徒发现将其拽出。 匪徒也和这黑衣人一样,以为她只是个无用的小姑娘,伸出手就要轻薄她。 谁知,苏南婷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尖尖木棍,眼睛未眨一下,高高抬起手,用尖木棍刺穿了那匪徒的手。 匪徒痛得嚎嚎直叫。 可那匪徒身材高大,做惯了伤天害理之事,哪能受了这点伤就败下阵来,拖着苏南婷就是一顿暴揍。 苏南婷也不是轻易服输之人,吐出嘴里的血,拿起地上的石头朝他的头砸去。 她话少,手段狠厉。 只要是能拿到手的东西,都能要那匪徒一块肉。 匪徒怕了,想要走,苏南婷即便一样身受重伤,却依旧紧追上前。 等到她哥哥和父亲来救她时。 苏南婷还抱着匪徒的腿,用石头砸。 匪徒见着侯爷,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只求他们能给他一个解脱。 后来侯爷没有杀这个匪徒,将他关在地牢。 原本还活着好好的,后天有一天,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五小姐来了!” 那位匪徒直接上吊了。 从此之后,侯爷对她管教越发森严。 她每日出府都是走的侧门,又或者说是狗洞。 苏家没有一只狗,但是有五六个狗洞,今个堵这个,明日挖这个。 所以当初宁彦就算天天在大门口守着,也见不到苏五小姐。 今日这黑衣人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就快到了。 待瞿绾眉带着身边暗卫赶来时。 苏南婷正提着裙摆,死死踩在黑衣人的背上。 手中的长剑从他的肩窝直接刺穿,痛得他丝毫不敢动弹。 第249章 她见着瞿绾眉,一改方才冷厉模样,笑盈盈道:“殿下,您来了,瞧,我给你抓了一个刺客。” 刺客眉头紧皱,侧过头看向瞿绾眉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脸。 瞿绾眉连忙道:“南婷,小心他自尽。” 苏南婷朝着黑衣人的屁股一踹:“殿下放心,我往他嘴里塞了东西,他没办法咬舌。” 瞿绾眉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让身后的小一小二将那刺客压来。 苏南婷这才拔出剑,拿出帕子面色从容地将剑上的血缓缓擦干净。 丹烟走到黑衣人身旁,拿掉他嘴里的东西,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只能发声,不能咬舌。 瞿绾眉走到黑衣人跟前,沉声问:“说,谁派你来的?” 她一早在瞿府内安排了暗卫,没想到这位刺客,居然将那些暗卫都全都杀了,还顺利潜入到府中。 黑衣人不说话,别过脸。 瞿绾眉也不急,转身朝玉瑶吩咐道:“去将梅掌柜送的药拿来。” “是,小姐。”玉瑶转身离开,没过多久拿出两瓶药。 瞿绾眉接在手中,朝地上装死的黑衣人说道:“这两瓶药,一瓶是能让人说真话的药,还有一瓶是毒药。” “我待会儿先给你吃这瓶真话药,等你道出幕后之人,再喂你吃毒药。” 黑衣人神色一怔,鼓着一双眸子,露出不屑。 瞿绾眉笑:“你不信?那试不试不就知道了。” 话落,将药递给小一:“去,灌进去。” 小一接过药,准备上前。 黑衣人这下当真怕了,他不怕死,但是他怕自己吃了那个真话药,当真把什么话都说了。 到时候,死的可就不只他一个。 随着小一的脚步缓缓上前。 黑衣人挣扎着道出一句话:“是.......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太妃?”瞿绾眉问。 黑衣人摇头:“不,不是,不是太妃。” “是丽妃......”黑衣人无奈道出。 瞿绾眉没想到是她,问:“她让你来府上是为何?” 黑衣人垂下头道:“丽妃让我在府中观察殿下的一举一动,日后好讨好殿下,这样一来,陛下就对她多宠爱几分。” 瞿绾眉微松口气,她差点以为是谢太妃得知是她下毒,派人前来要她的命。 “她这么费尽心思,是想着要做皇后?”她问。 黑衣人摇头:“我知道得只有这么多,殿下不要杀我,我只是来查探消息,并未要害你之一。” 瞿绾眉想了想道:“好,我不杀你,明现在立刻跟我一同进宫,见见那位太妃。” 黑衣人见她放过自己,长松一口气。 “南婷。”瞿绾眉看向苏南婷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血迹,“你的脸?” 那黑衣人听到五小姐三个字,打了一个激灵。 苏南婷笑了笑,擦掉脸上的血:“那是他的。” 瞿绾眉这才放心下来:“南婷,日后碰到此事,莫要亲自动手,若是伤着你该如何是好。”瞿绾眉走到苏南婷身旁,挽着她的柔声道。 苏南婷将擦干血的剑入鞘,将剑拿到背后:“也怪他运气不好,正巧碰着我,只是,见了血,惊扰了殿下。” 瞿绾眉温言笑:“无事,此事还要好好谢谢你。” “对了,你此次前来,特地寻我是为何事?”她问道。 苏南婷也不耽搁,从怀中拿出那块玉佩,双手呈上前:“殿下,您见多识广,我这里有一块玉,你可否帮我查查来历。” 瞿绾眉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这玉佩瞧着十分名贵,南婷你是从何而寻?” 苏南婷失笑道:“是我不小心从街上所捡,想要将其还给失主。” 瞿绾眉指腹轻轻擦过玉佩的轮廓,笑:“那好,我派人去替你查。” 第250章 话落,将玉佩放在怀中,又道:“南婷,今日正巧你也来了,不如随我一同去宫中,将此人送回去。” 苏南婷低头看向那名黑衣人,深思起来,她一向不爱去宫里,但是又怕这黑衣人使诡计。 最后还是决定应下:“好的,殿下。” 瞿绾眉转身朝小一小二他们吩咐道:“走,押着去皇宫。” “是,殿下。” 众人应下,押着黑衣人朝后门走去。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们特地从后门出府。 瞿绾眉和苏南婷以及玉瑶坐同一个轿辇,丹烟在马车外走着。 在马车里,苏南婷因为穿着长裙不便,时不时拉扯着衣服。 瞿绾眉见罢,从怀中拿出一条骑装玉环:“这是我新做的腰带,你若是不喜欢穿裙衫,日后在我跟前不必这般拘礼,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苏南婷第一次穿骑装还是十三岁,那时候还没有她能穿的尺寸,宽大的衣摆走起路来可笑又滑稽。 那日碰巧苏夫人寻瞿绾眉来替小女儿绣衣裙,瞿绾眉瞧着不忍,便亲自给她改出一身合适的骑装,还有专属于她所有的腰佩。 这几年来,瞿绾眉陆陆续续给她又做了不少。 只不过后来她嫁到宁府后,两人联系甚少。 苏南婷一手接过玉环,一手用力拽着自己的绣着五彩舞蝶的蓝纱烟裙,眉头紧皱:“都怪这身萝裙,要不是因为它,我又怎么会天天被关在宅子里。” “如果我和哥哥们一样,现在已经上战场杀敌,何须在宅子里和谢香玉那种人起口舌之争。” 瞿绾眉将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语重心长道:“南婷,束缚你的从来不是萝裙,自古就有女子名将。” “将你关在门里的,是那些迂腐之人所上的一把锁,南婷,你若是真想去军营,我可以替你砸开这把锁。” 苏南婷一愣,缓缓抬眸深深看向瞿绾眉,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着如海水般的阵阵波澜:“我能有机会去军营?” 瞿绾眉轻轻点头:“只要你想去,我便有办法。” 苏南婷紧握住她的手,指尖颤得厉害,此刻瞿绾眉的话于她而言如深夜梦痴梦。 往日想都不敢想。 瞿绾眉见着她激动模样,继续道:“只是,你要明白,战场之上九死一生。” 苏南婷眉眼微弯曲,笑得轻如四月微风:“人活一世短短几十载,有人困于情,有人囚于欲,有人彷徨一世不知归途。” “幼时,我也曾听过母亲的话,学刺绣,学烹茶,将来再听他们的话,寻一个良人穿着一身红嫁衣嫁人度日。” “可是有一日,我听二哥说了边关战事,他说当年蕲州一战惨败,边关十二城被夺,城内像我们这么大的姑娘一夜之间全部命丧黄泉。” “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京城之内歌舞升平,而十二城却是人间地狱。” “绾眉姐姐,你可能不懂,弱肉强食,两国交战,人命便不再是人命,是脚底下的蚂蚁,是空中一晃而过的飞虫。” “我想与其这辈子都彷徨中的度过,不如去战场杀敌人,护住一方城池,哪怕是一个,一个也好,即便最后白骨掩黄土,都值得。” 苏南婷的语速渐快,声音微哑,眼睛里闪着瞿绾眉从没见过的熠熠光芒。 她很难想象,前世苏南婷是如何被命运所束,草草嫁人,落得个难产而亡。 短短一生,何其悲哀。 瞿绾眉好似突然懂她了,她语气变得坚定:“既然如此,我会竭尽所能帮你。” 苏南婷感激不已:“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瞿绾眉莞莞笑言,“就当你今日替我抓了这黑衣人。” 苏南婷深凹黑亮的眸一弯,笑着朝瞿绾眉作揖:“是,殿下。” 马车继续前行,丹烟让车夫略加快马速。 瞿绾眉入宫之时,丽妃正在跟一众妃嫔跟前炫耀着晟帝赏赐着礼品。 “瞧,这是红珊瑚。” “这是,玉如意。” “还有些,金钗发冠。” “陛下待本宫可真好。”丽妃满脸笑容,眸子时不时朝各位妃嫔看。 妃嫔们脸色都不大好,这些人有些一两年没有见着晟帝,跟这位现在正得宠的丽妃相比截然不同。 别看丽妃现在这般得意,平时夜里,晟帝鲜少碰她,只让她站在床榻边唱曲儿。 唱得好就赏赐一些金银,唱得不好则会将其赶出去,好长一段时间不见。 她倒是知趣,将苦都往心里咽,对旁人绝口不提,在晟帝跟前更是乖巧。 “你们呀,也要多体谅体谅陛下,陛下他从小无父无母,身边亲近的人不多,所以啊,得多用用心待他,你们瞧,本宫不就是何意喜得圣宠。” 妃嫔们心里不悦,却又不敢出声,都乖乖点头;“是,丽妃娘娘说的没错。” 丽妃听得心中欢喜,握着帕子捂着唇暗暗笑着。 就在这时,小太监走来禀报:“娘娘,公主来了。” 丽妃面露惊色,猛地站起身:“公主?她来干什么?” 小太监摇头:“奴才也不知。” 丽妃收了方才神色,摆摆手道:“嗯,让她进来。” 第251章 小太监听到丽妃的吩咐,应声弯腰准备退下。 其他妃嫔们都纷纷散开,悄悄离殿。 丽妃眉头挤了挤,撇下嘴,将小太监又唤回道:“错了,是要将她请进来,记住,切莫怠慢公主殿下。” 她将那请字咬得特别重 小太监脚步一顿,行礼道:“是,娘娘。” 丽妃这才放他走,眉眼中明显有些不悦。 瞿绾眉跟着一群宫女走在前方,侍从们押着黑衣人走在后头,一行人,不急不缓地来到到丽妃的院内。 她先领着丹烟和玉瑶来到寝殿内。 “殿下,你怎么来了?”丽妃见着瞿绾眉,脸上的不悦早就消失不见,笑盈盈上来,热心地恭迎着她。 说罢,还不忘朝身后的宫女鬟吩咐道:“去,快去给殿下准备茶水。” “是,娘娘。”宫女福身应道。 瞿绾眉眉眼微弯,脸上也带着笑,但是瞧不出任何温度:“我自然是来看望娘娘你。” “看我?”丽妃微愣。 瞿绾眉瞧出她眸中的诧异,继续朝前走去,瞥了一眼桌子上晟帝赏赐给她的东西,笑:“皇弟如此宠爱你,做皇姐的当然要来看望娘娘你。” 一句简单的话,语气却充满冷意。 丽妃脸上的笑微微僵住。 这时,小宫女端来两杯茶,一杯给丽妃,另一杯端到瞿绾眉跟前。 丽妃露出奉承的笑:“殿下,来尝尝今年梓州的新茶,味道温和,沁人心脾。” “多谢娘娘,那我就先尝尝你的茶。”瞿绾眉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丽妃见她神色温和,原本紧悬着的心微微松下,笑道:“殿下,还有数日便是你的册封大典,你可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耽搁正事。” “册封大典由陛下亲自安排,自然不会出事。”瞿绾眉慢悠悠抿下一口茶:“只是没想到丽妃娘娘待我竟如此上心。” 丽妃心虚地笑了笑:“殿下,你是陛下他最看重的阿姊,上心那是自然。” 瞿绾眉放下茶盏:“丽妃娘娘,我听闻你素来爱听话本子,不知有一个话本子,你可听过?” “什么话本子?”丽妃一头雾水。 瞿绾眉低头,晃了晃手中茶盏里剩下的茶水:“金屋藏娇。” 丽妃听罢,眼神瞳孔明显一缩:“听过,殿下您为何会突然提及此话本?” 瞿绾眉将松开握着茶杯的手,抬起眼睑看向她,冷冽的眸光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中了她的眉心:“我只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丽妃娘娘,如果你是那位公主你会如何?” 丽妃想都没想,回:“自然是和话本里的公主一样,辅佐另外一位妃嫔的孩子做太子,让当初那个不愿和公主联手的妃嫔后悔。” 瞿绾眉拿起茶壶给自己和丽妃都添了一杯茶:“只是让她后悔?” 丽妃眸中晃过一丝困惑,点了点头:“没错,让她后悔。” 瞿绾眉笑:“那可不太便宜了那位妃嫔,对长公主不敬,还心生歹意对公主不利,那是不知好歹。” 丽妃听到此话,眼神变得慌乱,侧过脸,心虚地低下头。 瞿绾眉瞧出她的神色,继续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用十大酷刑来对付她。” 她话到此,故意提高语调,笑道:“你可知道刑部的十大酷刑是什么?” 丽妃紧握着手中的杯子,手心全是冷汗,避开她的眼神回:“刑部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 瞿绾眉话中有话道:“娘娘不知?那我告诉你。” 丽妃睁着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并不想听她说什么十大酷刑。 瞿绾眉可由不得她,将其一一道来:“有断椎,剥皮、吊刑、滴水刑、俱五刑、剖腹、割舌、钉刑、竹刑、鼠刑。” 丽妃每听一个,手就会握紧一分,身子时不时一颤。 这些刑罚光听名字就能吓得人魂飞魄散。 瞿绾眉语气却透着平淡风情,她笑:“娘娘,能听明白吗?” 丽妃正要点头。 她又道:“娘娘一定不知道俱五刑是何意,我来慢慢告诉你,俱五刑是指将人的头、手脚剁下来,再将躯干剁成三块。” 仅仅一句话,丽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中,她的指尖微颤,脑袋在某一瞬,变得恍惚:“这......这不会太过狠毒?” “狠毒?”瞿绾眉轻笑出声,认真道:“我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我是那位公主,在给那位妃嫔行俱五刑时。我定不会先砍头,而是先砍四肢,我要让她在痛不欲生中慢慢死去......” 渐缓的语调里透着阵阵寒气。 丽妃颤抖的手一顿,抬眸时正撞见瞿绾眉的眼神。 瞿绾眉的眼神带着笑意,就像是看着自己手中待宰的羔羊一般,透着冷漠和挑衅。 她连忙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她。 瞿绾眉耐心的等待着,见她担惊受怕到极点,换言道:“娘娘,我进来前来还特地给你带了一份厚礼。” 丽妃愣了一下,她本以为瞿绾眉会来责怪她,没想到她居然还带了礼物。 正当丽妃神色缓和之时。 瞿绾眉朝身旁玉瑶唤道:“去,将我给丽妃娘娘准备的大礼带来。” “是,殿下。”玉瑶应声退下。 没过多久,玉瑶领着侍从将那黑衣人带进殿内。 丽妃正在屋内,松一口气,端起茶杯准备喝茶,抬头见到黑衣人时,震惊不已,差点将手中的茶盏打翻。 她慌乱地拿起帕子擦掉自己嘴角的水渍,故作镇定朝瞿绾眉问:“公主殿下,这人是?” 瞿绾眉意味深长笑:“丽妃,此人不是与你相识吗?为何又要反过来问我?” 丽妃紧咬着牙,冷静后回:“公主说笑了,我并不认识此人。”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亲自来说,”瞿绾眉冷眸侧向侍从使了眼色。 侍从一把将黑衣人拽到跟前,使其跪地。 “说吧,是跟前这位娘娘派你潜伏在我府上?”瞿绾眉问。 黑衣人眉头紧皱,一句也不言。 直到侍从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他才再次道:“是,没错正是她。” 丽妃依旧坚持否认,仿佛只有否认自己才能活。 瞿绾眉冷冷看向丽妃:“丽妃,你还有何话好说?” 第252章 瞿绾眉听到她否认也不急,唇角轻扬:“丽妃娘娘,我进宫之前并未将行踪告诉陛下,你说他知道了此事会如何?” 丽妃右指甲偷偷用力抠着帕子,眼神之中明显都是害怕。 她没有忘记过去宁海彤的死,当初那位宁小姐只是因为寻了一位假公主给晟帝,就被晟帝给处死。 现在她派人偷偷前去瞿府打探公主的饮食起居,那不是往晟帝手中的刀上撞。 瞿绾眉见她未回话,微起身道:“既然娘娘的茶已经喝过了,那我便先去看看陛下。” 丽妃见她要走,缓缓张张站起身:“殿下.......” 瞿绾眉回头:“娘娘想清楚了?” 丽妃朝四周宫女使了眼色。 宫女们齐齐退下。 待她们一走,丽妃小步上前,朝瞿绾眉一跪:“殿下,此事是我糊涂,我不该派人去你府上打探消息,可是,可是......”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你之意!” 她说着,喉咙甚至传来一阵哭腔。 方才瞿绾眉的话当真吓着她了,换做平时,她哪会这般低声下气。 瞿绾眉低头看向她,发现她眼睛微红,就连睫毛都在轻抖。 “丽妃娘娘,你是陛下宫里的人,我是陛下的阿姊,你我本是一家人,怎能为外人几句话就生了嫌隙。”瞿绾眉将话道明。 丽妃猛地抬头:“殿下,你都知道?” 瞿绾眉将她扶起来:“娘娘,如今后宫也只有你能得陛下看一眼,可不得因为旁人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就将自己的小命给断送。” 丽妃手心冰凉,咬着唇,沉思片刻,无奈道出:“是谢太妃,数日前我去她宫中看望她,她猜出我心事,告诉我,说陛下现在极其看中殿下,让我多多去查探殿下的喜好,以便能笼络殿下你,这样日后我才有更多的机会得到陛下的宠爱。” 谢太妃病了几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瞿绾眉,可是手中却无证据,又不敢轻易对瞿绾眉动手,索性蛊惑丽妃。 明面上是要丽妃派人去瞿府查探瞿绾眉的喜好,背后是想要查看她的一举一动。 丽妃被谢太妃的话冲昏脑,还当真以为只是普通的查探。 方才瞿绾眉那几句话可算是将她点醒。 不然,到时候达到目的的是谢太妃,送命的是她。 “丽妃娘娘。”瞿绾眉语重心长道:“你可莫要学那话本上的嫔妃,害了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次我当此事从未发生。” 丽妃大喜,颇为激动道:“殿下,你当真打算放过我?” 瞿绾眉缓缓道:“只不过,我需要你替我办件事。” 丽妃迟疑了一下,问:“殿下请说。” 瞿绾眉问:“谢太妃身边的宫女艳青,你可知晓?” 丽妃点了点头:“她武艺高强,虽说才跟在谢太妃身边数年,却是太妃的得力助手。” 瞿绾眉又问:“你可知她老家在何处?” 丽妃早些年进宫时认识了同为秀女的碧珠。 碧珠是艳青的姐姐,她选秀落榜之后被安排到晟帝身旁当宫女,可是没几日便消失不见。 有人传言她跟着宫中侍从私奔。 还有人说她因为在伺候陛下的时候不小心犯错,被陛下淹死在寝宫外的莲花池内。 瞿绾眉并不相信自己的皇帝会因为一些琐事,平白无故杀害一位宫女。 碧珠的死定是另有其因。 而丽妃多少知道一些。 丽妃回:“在陈州。” 瞿绾眉又问:“她现在人又在何处?” 丽妃神色明显一惊,扭捏着不说话。 瞿绾眉提高与语调道:“丽妃,今日我浩浩荡荡来你宫里,你若不与我同谋,到时候下一个碧落就是你。” 丽妃一惊,抬起眼睫,支支吾吾道:“在莲花池......” “是谁所杀?”瞿绾眉沉下眸问。 丽妃弯下腰,摇了摇头:“不知道。” 瞿绾眉趁着她情绪不稳,乘胜追击:“是不是谢太妃的莲花池。” 皇宫内只有两处宫殿有莲花池,一处是晟帝的寝宫,另外一处便是谢太妃的寝殿。 瞿绾眉来之前打听过,碧落失踪之前曾经去过太妃寝殿。 而且当天丽妃正巧从殿外路过。 如果她猜得没错,丽妃定是知道什么。 不然她为何这般怕谢太妃,要知道,谢太妃在宫中可是出名的随和。 丽妃往后退了几步,良久后抬头:“殿下,你当真能护我一命?” 瞿绾眉点头:“我一向说话算话。” “当然,也包括方才的十大酷刑。” 丽妃瞳孔微缩,瞿绾眉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没错,是太妃的莲花池,此事这数年只有我知晓,殿下,你千万不要告知旁人,是我所说。”丽妃的语气中带着求饶。 瞿绾眉眉眼一弯:“好。” 丽妃长松一口气。 瞿绾眉走之前将那位黑衣人送还给她。 算是放她一条生路。 寝殿外,苏南婷跟着丹烟一同等候着。 见着瞿绾眉走出殿,大步走到她跟前:“怎么样?她招了没有?” 瞿绾眉点头:“招了。” 苏南婷和丹烟一同笑着,一行人朝宫院外走去。 许是凑巧,瞿绾眉和丹烟刚刚离开宫院,迎面就见着晟帝走来。 “阿姊!”他满脸笑容,惊喜不已,“你怎么来宫中不告知孤?” 瞿绾眉笑:“只不过是来给丽妃娘娘送衣裳,想着送完就回府,所以就没有去叨扰陛下你。” “阿姊来找孤怎么叫叨扰呢?”晟帝笑着,眸子一瞟,不小心看到瞿绾眉身边的苏南婷。 “这个丑丫头怎么在这儿?” 苏南婷听到丑丫头三个字,眉头微皱,觉得十分耳熟。 第253章 瞿绾眉听到丑丫头三个字也觉得不太好,拦住晟帝道:“这位是成勇侯府家的五小姐。” 为了护着她,还特地加了一句:“与我感情一向深厚。” 晟帝一听阿姊说与她感情深厚,一改方才模样,朝她温和笑道:“原来是苏家小姐,方才是孤唐突了。” 苏南婷一直对跟前这位玩世不恭的皇帝十分不满,没有多言,只是毕恭毕敬地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见过陛下。” 晟帝让她起身,转身又朝瞿绾眉道:“阿姊,公主府已经修缮好,你何时搬过去?” 晟帝原本是想要重建公主府,可是这一建就是一两年。 他可不忍心见着她一直住在瞿府,所以重新寻了一处极好的旧宅子,派人日夜加赶修缮好。 现在已修缮完工,只等着瞿绾眉入住,当然还等着他的兄长去入赘。 瞿绾眉弯着眉眼,笑道:“都听你的。” 晟帝一听,手一拍道:“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正好孤把册封皇榜放下去,也是时候昭告天下。” 早前他只是在诸位大臣跟前宣读圣旨,告知众人瞿绾眉的身份。 这次册封大典,是要向全天下的人宣告。 瞿绾眉知道他准备宅子辛苦,不想辜负他一片好心,只要他提出什么,她都会应。 只要他能高兴。 她点了点头:“都听陛下的。” 晟帝满脸笑容:“那孤现在就去准备。” 说罢,匆匆要走。 瞿绾眉和苏南婷同他行礼后,目送他离开。 待他走后,瞿绾眉挽着苏南婷道:“今日麻烦你同我走这一趟,正巧得空,不如与我一同去茶馆喝茶。” 此喝茶非彼喝茶。 瞿家茶馆正巧在繁华街市,这数月来,得力于梅落的帮忙,里头的客人越来越多,尤其是达官贵人,还有四处走商的商贩。 人一多消息也多,坐在隔间内一整天,可听到不少新鲜事,可比每日在后宅之中要有趣得多。 苏南婷听着心里欢喜,笑着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弯腰朝瞿绾眉一鞠。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离开的晟帝突然想到宁国公之事,准备回头去找瞿绾眉。 他一回头,见着苏南婷的背影,脚步一顿,眉头紧皱,盯着看了许久。 刘公公走来问:“陛下,您怎么停下来了?” 晟帝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懈,转而弯成月:“刘公公,孤好似寻到那个人了。” “谁?”刘公公问。 晟帝的目光依旧看着苏南婷离开的地方:“灯笼......” “灯笼?”刘公公露出疑惑之色,半晌之后,猛地一惊:“对!没错灯笼!灯笼!” 他眉宇间露出喜色。 “陛下,那人在哪儿?” 晟帝往苏南婷离开的方向一指,缓缓道:“成勇侯府家的五小姐。” 刘公公愣住:“您说那日与您等会相识的人是成勇侯府的五小姐?” “可是刚才?您?” 晟帝笑道:“方才孤的确没有认出来,可是那背影孤绝对不会认错。” 那夜他一路追了她几条街,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刘公公愣了顷刻:“如此一来这可是大好事啊,陛下,奴才这就去成勇侯府。” 他话还未说完,晟帝叫住他道:“去成勇侯府干甚?” 刘公公笑眯眯道:“自然是要五小姐进宫。” 晟帝收了笑板着脸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收进宫?又不是只花雀儿。” 刘公公有些听不明白。 晟帝转身道:“看她刚才模样,许是还没认出孤来,罢了,此事你谁也不要说。” “那公主呢?”刘公公问。 第254章 晟帝想了想道:“暂且先不告诉阿姊。” 刘公公行礼应道:“是陛下。” 晟帝人逢喜事,满面笑容,快步朝自个寝宫走去。 当晚,苏南婷从茶馆回到府中,便发现自个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灯笼。 灯笼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华丽,她对此物并不感兴趣,朝院里女使问:“这灯笼是从何而来?” 女使已被人用银子收买,回道:“婢子也不知是从何而来,许是二少爷,或者三少爷所送。” 她的哥哥们平日里见着一些有趣的玩意就会给她带来。 只是灯笼好似并不是哥哥们的手笔。 苏南婷没有多想,将其放在一旁,赶紧脱下了身上的裙装。 深夜。 回到府邸的瞿绾眉派丹烟偷偷写出一封信派人送到了艳青的卧房。 她刚走进房内准备睡下,谁知一掀开床褥就发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这?”艳青一脸疑惑地将信打开,只见里面竟写到了她的姐姐。 信上说她的姐姐就在谢太妃的莲花池内。 艳青从小和姐姐碧绿一同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后来二人一起进宫,一个在晟帝跟前伺候,还有一个在谢太妃宫里伺候。 只是后来有一天她的姐姐突然失踪,她去找晟帝无果。 谢太妃将她唤到跟前,说她的姐姐就死在晟帝的莲花池内。 她愤怒不已,深信不疑。 谢太妃提出帮她报仇,但是她得忠心耿耿为她效劳。 替她做一些,她平时不能出手之事。 可如今竟然有人写信给她,说她姐姐是在谢太妃的莲花池内。 艳青疑惑不已,连忙将信收好,快步来到屋外,朝四周查看。 一番下来,并未看到可疑之人。 她眉头紧皱,暗觉不对,拿着信想要去告知谢太妃。 可谁知,艳青走到半路,尤其是看到莲花池时突然停下脚步。 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在她的脑子里回响。 她实在是迈不动脚步,一咬牙,直接转身跳进了池水里。 莲花池瞧着不大,但是池水较深。 艳青从小在水边长大,所以水性好,在池子里游荡片刻后,继续朝深处游去。 眼看就要到池底,一只发白的手骨突然从泥里冒出。 艳青一惊,朝后退了数步,等看清之后,脸色顿时僵住。 这池子里当真有白骨! 艳青还是有些不信,她不相信太妃会平白无故杀了她的姐姐。 带这种不信,她动手去挖水池的泥。 由于水位太深,艳青好几次都差点浮到水面,数次之后,里面的白骨缓缓显露出来。 艳青大惊,这具白骨居然是被人用铁链缠在池底的石头上。 是被人活活绑在这池底溺水而亡。 她渐渐有种不祥的预感,扒开白骨上的泥,发现其右手的手指骨上少了一块隔骨头。 她记得,她的姐姐手指曾经被人用刀砍下一小节骨头。 这具尸骨当真是她姐姐。 艳青看着自己寻了数年的姐姐,居然变成了一堆看不清模样的白骨,心痛不已。 她憋着气,游到底下,将骨头一个个捞起来。 “姐姐,这是你吗?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艳青在心里默默说着,身子颤抖慌乱地捡起地上一块又一块的骨头。 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初杀害她姐姐之人根本就不是晟帝,而是谢太妃。 谢太妃不仅将她姐姐杀害,还故意在她跟前栽赃给晟帝,挑拨她和晟帝关系。 第255章 让她借着对晟帝的恨意,帮她卖命。 艳青鼻子微酸,良久后,又将白骨一一还回去。 若是此时将白骨拿走,一定会引起谢太妃的怀疑。 一旦引起怀疑,她就没有机会再报仇。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不到,艳青从原来对谢太妃的恭敬,变成了恨意。 这抹恨意让她坐立难安,她不能让自己的姐姐就这么死去,她要查个明白。 艳青从水底出来,擦了脸上的水,大步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瞿府内。 “怎么样?信送到没有?”瞿绾眉朝丹烟问。 丹烟回道:“送到了,就是不知那位姑娘信不信。” 瞿绾眉回道:“她一定会信。” 丹烟眉头微凝:“那她一定能帮殿下吗?” 瞿绾眉十分坚定:“当然能。” 对付像谢太妃这样的人,越是用她身边的人越好。 现在只需要等时机,到时候谢太妃别想找机会再翻身。 翌日。 晟帝将册封公主的告示张贴在全城各处。 原本还不知晓瞿绾眉身份的钱氏和谢氏见到时,差点惊呼出声。 “怎么回事?那位陛下寻回来的公主竟然是瞿绾眉?” 这些时日城内各府的管家小姐们早就知道此事。 只不过钱氏和谢氏每日都窝在那小巷子里,自然无从得知。 而且宁彦和宁崇远故意瞒着她们。 以至于她们现在才知晓。 她们二人手里拿着菜篮子,一张脸比一张脸难看。 “二叔他差点就做了驸马!” “是啊,只差一步,要是二叔是驸马,我们现在还用吃这么多苦吗?现在老夫人也不在,我们只能靠着二叔他们养活。” 那日宁老夫人在尤园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钱氏和谢氏们只以为宁老夫人是因为生气故意跑了。 宁彦也不解释,也不去寻人,渐渐的大家好像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 “走!我们快回家问问。”钱氏拽着谢氏大步往家里走。 然而,她们还没走到家门口,便发现了被人从赌坊赶出来的宁崇远。 宁崇远朝押着自己的人大喊道:“让我再赌一把,等我得了银子再还给你们!” 小厮朝他吐了一口水:“呸!没银子还跑来赌!滚滚!” 宁崇远依旧求着:“让我再来一把,这一把我一定能把之前是又有输了银子都赢回来!” 小厮冷笑一声道:“想要赌就去拿银子来!” 他说着,正巧看到不远处正站着看向这里的谢氏。 朝着谢氏一指说道:“你家那位小娘子模样不错,不如将她卖了,还能得一笔银子。” 宁崇远一听,立马红了眼睛。 “当真只要我拿了银子过来,就让我再赌一把?”宁崇远朝他正色问道。 小厮满脸色眯眯的笑:“没错,只要你能拿出银子来,就让你赌!” 宁崇远一听顿时来了劲,抬头看向一脸错愕的谢氏。 谢氏弄明白是何事,朝他怒斥道:“宁崇远,你居然好赌!” 现在家中本就缺银两,他还将本就不多的银子拿来赌。 谢氏在那一刻,仿佛天都快塌了。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宁崇远猛地起身,拉着她朝外拽。 谢氏的手腕被拽得生疼:“你要干什么,快放开!快!” 宁崇远抬手给她重重一耳光:“少废话,快跟我来!” 谢氏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从未想过过去的宁家三少爷会变成如此模样。 “宁崇远,你还是不是人!” 宁崇远没有多言,抬手朝着谢氏又是一掌。 这下将谢氏嘴里打出血来,她痛得无法出声,捂着脸任由宁崇远拽着。 没过多久,他们二人来到了落雁阁楼下。 谢氏大惊:“你带我来此处干什么?” 宁崇远毫不羞愧大声道:“当然是带来换银子!” 谢氏一愣,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变得语无伦次:“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青楼,这是青楼啊!” 宁崇远眉头紧皱十分不耐烦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不把你卖到青楼来,我拿什么换银子!” 谢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相公:“你......你居然要将你的娘子卖去青楼!” 宁崇远见着她不动,换句话安慰道:“你先去,等日后我赢到银子,再将你赎回来!” 谢氏眼睛红红,抬手猛地朝他甩去一巴掌,大哭怒斥道:“你这个畜生!” 话落,抓转身就要跑。 宁崇远动作十分快,拽着她的胳膊就往落雁阁里拉。 “想跑,没门!” 落雁阁的嬷嬷大步走来笑道:“哟,这不是谢家小姐吗?怎么沦落到我们落雁阁来?” 宁崇远气冲冲将谢氏往里拽,朝嬷嬷问:“这个能卖多少银子?” 嬷嬷盯着谢氏看了一眼:“模样不错,五十两可好?” 宁崇远有些不愿:“才五十两,最少得一百两。” 嬷嬷瞥了一眼谢氏,嘲讽笑:“她那模样也值不了一百两银子。” 宁崇远眉头紧皱,想了想道:“那六十两?” 嬷嬷犹豫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茶碗摔碎的声音。 宁崇远闻声抬眸,只见就在不远处,他们宁家的老夫人竟然穿着一身灰麻衣弯着腰给一位搂着女子香肩的男子倒茶。 “老祖宗,你怎么在这儿?!”他大惊出口。 第256章 宁老夫人闻声朝身后看去,见着自个的孙儿和孙媳,暗灰色的老脸怔愣在原地。 宁崇远这下也没心思再管自己的娘子,松开谢氏的手,大步走到她跟前:“祖母,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在这烟花之地?” 宁老夫人羞愧不已,赶紧侧过头,慌张地擦着手:“你......你认错人了!” 宁崇远眉头紧皱:“老祖宗,你是我的祖母,我怎会认错人!” 他面色难看,伸手想要将宁老夫人拽出去。 “你们给我等等。”方才那位搂着女子香肩的男子缓缓起身,将他们拦住,“把茶水洒到本少爷身上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宁崇远抬头朝男子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章家大少爷。 也就是章莺莺同父异母的哥哥。 章大少爷这时也认出了他:“哟,这位不是宁家三少爷吗?怎么家道中落,还不忘来这里享乐。” 章莺莺在宁家被过去周氏害死一事,章家表面上未有任何言语,但是心里记恨着。 尤其是章大少爷,他本有一段好姻缘,却因为自家妹妹这一事错失,早就对宁家人恨之入骨。 现在冤家路窄,居然被他撞见宁家人,他不得好好羞辱一番。 章大少爷又将目光落到宁老夫人身上:“我说这位嬷嬷怎么伺候起人来这么毛手毛脚,原来是宁老夫人您啊!” “怎么才数月不见,就老了十多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到了该入土的年纪?” 宁老夫人脸色涨得通红,消瘦的手指轻轻颤抖着。 自从被瞿绾眉卖到落雁阁之后,她就被人时时看守,每日不是给阁里的人洗恭桶,就是伺候里头姑娘们洗漱,渐渐的还要来前院来给这些个客人端茶倒酒。 将她过去这位国公府老夫人的尊严踩得粉碎。 她恨瞿绾眉入骨,可却又奈何不了她,谁让她现在是陛下的皇姐。 这种无力又不甘的情绪每日每夜的折磨着她。 宁老夫人也不是没想过要逃走,可是她一旦有了这个心思就会被阁的打手抓回院,被他们用刑。 久而久之,她便怕了,不仅傲气全被磨掉,人也如行尸走肉。 宁崇远此时也认出了章大少爷,心中怒火更甚,一把拽着他的衣襟,横眉凶道:“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公子哥,凭什么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我们宁家风光的时候,你家妹妹还求着上门来我家做妾!” 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刺痛到章大少爷的神经,他一反手也拽住宁崇远的衣襟,提起脚朝他一踹,将其用力绊倒在地。 宁崇远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摔得痛呼出声,等回神之时,章大少爷已经提起椅子朝他摔来。 哐当一声响。 椅子被砸得七零八落,宁崇远的额头涌出一大片鲜血。 躲在角落的谢氏,捂住嘴惊呼出声。 嬷嬷赶忙上前劝道:“别打了,宁三公子,我说你卖人就卖人,招惹我店里的客人干甚?” “卖人?”章大少爷和宁老夫人几乎同时看向嬷嬷。 嬷嬷手中帕子一挥,指着谢氏,笑道:“宁三公子开了一百两银子,说要把她家娘子卖到我们阁里。” “听说还是谢家女儿,这谢老爷可真狠心,自家女儿落难如此,都不来帮扶一把。” 嬷嬷说着长松一口气,拿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宁崇远:“别打了,拿着银子走人!” 章大少爷见着这一幕,先是愣了顷刻,随后放声大笑,最后笑得眼泪差点流出:“哈哈!宁家人居然沦落到将家中女眷卖入青楼的地步!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第257章 “我瞧着都是报应!哈哈哈!” 他的笑声格外刺耳。 宁崇远看着那一百两银子眼睛发烫,心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拿。 拿了就能还掉赌债,不拿,过些天他就会被那些追债之人打死。 眼下命都快没了,面子留着还有何用。 宁崇远思量之后,直接忽视章大少爷的话,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银票。 宁老夫人看得瞠目结舌,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你!你这个畜生!” 谢氏看着丈夫紧握着银票,那颗原本还抱有希望的心彻底死了。 她趁着阁内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推开身旁的小厮,转身朝外跑去。 阁里的小厮大叫道:“掌柜的!那女人跑了!” 嬷嬷瞧着也急了,一把将宁崇远手里的银子抽出:“想要来卖!就先给我把人劝好!不然你休想得这张银票。” 宁崇远木讷地看着银票良久。 理智终究还是逃不过欲望,转身就去追人。 宁老夫人急了,追上前喊道:“崇远啊,我们再穷,再没银子,都不能卖自己的妻儿啊!这样下去,宁家是真的要完了!” 她说这话时,差点忘记自己想要发卖家中女儿的嘴脸。 章大少爷在一旁笑:“宁家?宁家不是早完了吗?” “现在苟延残喘,是为了受报应吧!不然,一死百了,太过便宜了你们!” 他话落,拍了拍衣摆,转身离开了落雁阁。 宁老夫人还想追出门,嬷嬷连忙朝身旁小厮使眼色,又将她给抓了回来。 嬷嬷眉眼一沉:“这老不死的东西,就知道给我添乱,给我关到后院猪圈!给我饿上她三四天!” “是,掌柜的!”小厮们高声应道。 阁里的一位姑娘走来道:“嬷嬷,她毕竟是宁家的老夫人,这样会不会太过?” 嬷嬷侧眸瞥向宁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太过?她不过是被人卖来的奴仆,有什么过不过。” 这位嬷嬷过去是程府的女使,当初伺候过还未出阁的宁老夫人。 可惜,后来仅仅只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宁老夫人一个茶盏,就被发卖出去。 她在青楼蹉跎几十年,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掌柜的位置,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宁老夫人。 这也是瞿绾眉为何会将宁老夫人卖进落雁阁的原因。 她知道,会有人好好招待这位宁老夫人。 想要安度余生?那是妄想。 街道上,谢氏一路狂奔,磕磕碰碰拼死跑回了谢府门口。 她来到府门前,用力捶着那高大的红门:“父亲!父亲!父亲!” 自从宁家倒后,谢氏不是来求过谢家,可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谢大老爷的意思很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今后和谢家再毫无瓜葛。 谢氏现在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再试一试,抬起手几次朝大门捶去。 许是因为动静太大,终究还是惊动了府里的谢大老爷以及冯氏。 冯氏早就看着小庶女不顺眼,添油加醋道:“老爷,她若是一直这么敲,怕是又损我们谢家声誉,到时候给我们冠上一个克扣女儿的名声。” 谢大老爷一听更加生气,朝着桌子重重一拍:“宁家落难,我不顾陛下责怪,派人给她送了三百两两银子,她还不知足,真是个不孝女。” 当初谢氏来谢府求人时,谢大老爷的确拿出三百两银子交给府中小厮让他给谢氏送去。 可是在半道被冯氏截下来,还顺道让府里的人谁也不要给谢氏开门。 第258章 谢大老爷还不知此事,以为那三百两银子谢氏已经收下。 “来人,去告诉她,就说我病了,不想见她,让她走!”谢大老爷怒气冲冲道。 “是,老爷。”小厮点头应道,转身去了前院,将府门打开。 谢氏见到府门大开,心中一喜:“是父亲来了吗?” 小厮冷着一张脸,不耐烦道:“老爷说了,让你走,他现在病了,不想见客!” 谢氏听罢,眼泪汪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哭出:“我知道父亲怕被宁家连累,可是再如何,我都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就让父亲见一见我吧,我不来要银子,我只想要父亲能够救我一命。” 小厮眉头紧皱,不想惹事,只想将她快些赶走,厉色道:“小姐,你也不要怪老爷,谁让你的命不好,嫁的是那户人家,走吧,趁着老爷还没发怒,快些走!”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到父亲!”谢氏上前推着红门,执意要闯进去。 宁崇远赶过来,上前拽着她的手臂:“给我走!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谢氏听到他的声音,打了一个冷颤,越发激动地推着红门,尖锐的嗓音大喊道:“父亲!父亲!你一定要救我!父亲!” 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大,还当真将谢大老爷引出来。 谢大老爷满脸不悦道:“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好你个不孝女!” 府外人多眼杂,谢大老爷强忍着怒火,放低声音继续道:“去,混回你的宁家,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钱银!” 谢氏朝身后的宁崇远看了一眼,扑通一声朝谢大老爷跪地道:“父亲,您就救救我吧!他!他要将我卖到落雁阁。” 一听落雁阁三个字,谢大老爷的神经变得紧绷,猛地抬头朝四周看了看,见着无人,瞪向谢氏道:“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你只要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我谢家的女儿,你的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说罢,猛地将大门关上。 谢氏嘴里的话还未说出,红哐当一声关好。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那一刻仿佛天都塌了。 宁崇远继续拽她:“瞧见没有,你爹不会管你的,还不快跟我走!” 谢氏泪如雨下,失魂落魄地看着刺目的谢府二字。 片刻后,她突然停住脚,一把将宁崇远甩开,大步走到门口,用力敲了两下门:“父亲,你待女儿如此狠心,就不怕遭报应吗?” “父亲!” 谢氏撕心裂肺地喊着,随后一咬牙,瞪着一双凶狠的眸,继续道:“你们待我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 “谢府一家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尤其是谢太妃!杀害主子,冒名顶替!不知廉耻!” 一日前,谢氏在自己所居住的小巷中一不小心捡到了一张奇怪的字条,字条上清清楚楚写下了谢太妃当初是如何调换身份一事。 她以为是哪个不知名的狂徒,故意写下恍然之言,所以并未在意。 可是,就在刚才,她下定决心,既然谢家不帮她,她就要让谢家陪葬。 字条上的东西不管真假,今日只要她当着众人的面道出,多少都会让谢家根基受损。 四周围着的路人越来越多,谢氏提高声量继续喊着:“父亲!姑母她早就死了,死在回京城的路上!宫的太妃是假的!她不过是姑母身旁的女使!”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都一惊。 小厮听着,心急如焚,立马跑将此事告诉谢大老爷。 谢大老爷听后,猛地站起身:“一派胡言!我自己的妹妹我还能认错!” “她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得罪太妃!” “去,快去给我把她抓进府!” “是,老爷。”小厮应声退下。 谢氏越说越起劲:“假的,都是假的,太妃不过是卑贱的女使!她谋害亲主,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众人唏嘘不已。 谣言是这个世上传播最快的东西,没过多久便落到了谢太妃的耳朵里。 谢太妃原本是在喝药,可是才喝了一口,手中的药碗砰的一声落地。 “你说什么?谢家那嫁出去的庶女竟敢当街说我不是谢家女儿?”她诧异问出口。 宫女低着头回:“没错,当真是如此,现在谢大老爷依旧将谢家那位小姐绑回府。” 谢太妃神色慌乱起来,一双眼珠盯着前方,嘴唇在哆嗦。 怎么回事?谢家女儿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此事除了谢槐青和她自己,无人知晓。 是谢槐青吗?只有他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太妃沉稳了大半辈子,这下方寸全无,朝外大声唤道:“去,去将谢大公子唤来。” 艳青走来道:“娘娘,谢大少爷现在正忙着和李家小姐结亲,怕是无空到宫中来。” 谢太妃更怒:“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给我唤来!” 艳青应道:“是,娘娘。” 谢太妃左立难安,手中的帕子捏在手心全是冷汗。 谢氏的那番话,简直就像一把刀,隔开了包裹着她的保护墙。 这保护墙一倒,洪水猛兽即将蜂拥而来。 第259章 艳阳天里的午后,格外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水汽,蒸着每一个焦灼之人。 谢府内,谢大老爷抬手给了谢氏重重一巴掌,将其打倒在地:“混账!竟敢堂而皇之诋毁太妃!” 谢氏擦了嘴角的血,瞪向谢大老爷:“我说的都是实话,何来诋毁!倒是父亲你,居然留手旁观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卖!” 照常理,谢氏再如何那也是谢家女儿,即便忌惮被连累不去帮扶,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被卖去那种地方。 可谢大老爷是个极其冷漠无情之人,他既已认定不再认谢氏,就当真不会再管她。 谢氏也是看清自己父亲的真面目,情急之下才将那张字条上的事念出。 不管事实如何,今日谢家都杀不了她,只要她死在谢府,就能证实着一切都是真的。 谢大老爷不敢,谢太妃更不敢。 冯氏走来拉着谢大老爷小声道:“老爷,您说这丫头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谢大老爷大声反驳:“不可能!如此荒唐之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们谢家!” “我那妹妹一路从秀女变成贵妃,岂是一位婢女!” 冯氏因为谢香玉的事情对谢太妃还有恨意,继续道:“可是老爷,如果此事一旦是真,到时候被陛下发现,我们谢家几百号人口可都是同罪。” “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她说着,故意提高语调。 谢大老爷紧皱眉头沉默起来。 冯氏小声道:“我们要不先把这丫头留下来,好好查一查,如果此事是真,那应当由我们去揭发。” “这样不仅可以摆脱欺君之罪,还能立一大功。” 谢大老爷依旧沉默不语。 趴在地上的谢氏仿佛燃起来希望,坐直身子道:“父亲,母亲说得对,此事就该由我们来做!” 谢大老爷凶神恶煞地瞪向谢氏:“你给我闭口,我们谢家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谢氏低下头,大哭起来:“父亲,方才是女儿鲁莽,可是父亲,如果太妃当真是女使假冒,那对我们谢家来说也是耻辱。” “你可以不认我,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就这么败在一个婢子手中。” 谢大老爷神色微凝,方才的怒气逐渐平和。 谢氏借着这个机会继续道:“父亲,女儿知道您因为宁家的事情不想认我,但您可否看在我还能有些用处上,救女儿这一次。” 冯氏也难得一次为这位庶女求情:“这一月来,陛下也没有因为宁家之事迁怒于其他人,我想他也不会单单只因为宁家少夫人是你的女儿,而对你不满。” “相反,你若是当真不管,旁人还会道你这位做父亲的无情。” 这些道理谢大老爷也不是不懂,方才他正好在气头上,想着就算名声被毁,也要和这个女儿断干净。 他缓和面色,朝谢氏正色问:“你是怎么知道现在的谢太妃不是谢家女儿?” 谢氏心里明白,不能冒失地将字条一事说出,便想了一个借口道:“女儿也是从其他地方听来的传言。” “不过父亲,你仔细想想,现在的姑母和过去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同?” 谢大老爷仔细想了想,眸一抬:“不同之处的确是有,比如她幼时性子微微弱弱,回府后却截然不同。” 谢氏原本还有些心虚,听到谢大老爷这般说,大概可以确定字条上的内容是真的。 “父亲,如此看来,不就是真的?”谢氏还跪在地上,眼神中都是祈求,“父亲,您就救我这一命,日后我绝对不会来谢妃叨扰你们。” 第260章 谢大老爷灵光一动,想到了什么,朝谢氏道:“好,为父帮你一把,宁崇远那小子也是胆大妄为,竟然动起了卖妻儿的念头,他也不想想,你再如何,也还是姓谢。” 这话一出,谢氏紧绷着的心缓缓落下。 谢大老爷站起身:“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替我们去查验那条上的内容是不是为真。” “三天之后,你要不给我拿证据来,要不就拿命来。” 谢氏脸上多出顾虑,朝着谢大老爷行礼道:“是,父亲。” 谢大老爷在谢槐青赶回家中时,先派人把谢氏带下去,好生跟着。 谢槐青听说掉包一事之后,迅速赶回谢府,神色满是慌张:“爹,娘,四妹人呢?” 谢大老爷正色回:“我派人看管着。” 他说着,凝住眸光紧紧盯着谢槐青:“你素来和你姑母走得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谢槐青立马摇头:“爹,此事就是一派胡言,信不得。” 谢大老爷伸手紧拽着他道:“槐青啊,你是我谢家长子,你可不能被这些后宅之事给耽搁。” “要知道,此事如果是真,你我都得被牵连。” “你姑母再如何,也只是个女人,无儿无女,等永宁长公主回宫,她的权势还能维持多久?” “槐青,你才是我们谢家的后盾,若是能牺牲你姑母,来保住你,那一切都值得。” “你切莫不要为了她而断送自己的前程。” 谢槐青听罢,指尖微颤,将谢大老爷的话在心中复述好几遍。 思量之时,他偶尔还是会想到过去和太妃在一起的时日,若是让他做出背刺姑母之事,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父亲,您先别急,静观其变,说不定今日谣言不会传到陛下耳中。” 谢大老爷听后,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谢槐青将谢大老爷和冯氏安抚好之后,驱车赶往回宫。 谢太妃一见到谢槐青立马拿起桌上的茶盏朝他的头砸去:“是不是你干的?” 谢槐青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我若当真将你的事情道出,那不是要灭我谢家?姑母,你仔细想想,我会干出此事吗?” 谢太妃怒气稍减,紧绷着神色微微缓和:“不是你,你又会是谁?!” “此事,只有我们二人知晓。” 谢槐青皱眉回:“听父亲说,是妹妹在外捡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迹。” 谢太妃神色再次慌乱:“什么字条?谁写的?” “侄儿不知。”谢槐青摇头,继续道:“姑母,一定有人故意如此。” 谢太妃猛地一惊:“你是说,有人故意将有关我和谢昭云互换的事情写成字条,给了你妹妹?” 谢槐青点头:“没错。” “那人会是谁?”谢太妃神色凝重起来。 谢槐青眸色阴沉,一时也想不出会是谁。 谢太妃沉思良久后道出一个人的名字:“瞿绾眉?” 谢槐青反驳道:“瞿绾眉过去不过是宁家的少奶奶,极少出入府中,她又有何本事能查出姑母的身世?” 谢太妃想罢,觉得也对,但脸上的愤怒不减:“现在陛下护她护得紧,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对她动手,数日前我怂恿丽妃那蠢货派人去瞿府打听,谁知还没开始,就被瞿绾眉抓个正着。” 谢槐青正色道:“姑母,您先别急,让我好好查一查。” 谢太妃瞪向他:“我能不急吗?要是此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那可如何是好?” “你近来也别忙着接近李家小姐了,给我派人好好盯着瞿绾眉。” “是,姑母。”谢槐青应着。 谢太妃心烦意乱,交代下去之后,让谢槐青快些离开。 第261章 他们二人本以为此事只有当时几位路人知晓,可是谁知道才过了一夜,全城都在讨论此事。 无论是茶馆里喝茶的文人书生,还是酒楼聚在一起的世家公子,以及街道两侧围在一起乞丐。 都在说谈论着谢太妃。 “那位谢太妃,过去可是先帝宠妃,仅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从小庶女,变成贵妃。” “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现在我们听人说,其实那位小庶女早就死了,是她身边的女使冒名顶替来到谢府做谢家小姐。” “当真?” “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外头都是这般在传。” “一个奴婢,竟敢冒充小姐,真是胆大妄为。” “是啊,如此卑劣小人,居然还是太妃真是可惜了那位谢家小姐。” ...... 流言蜚语多了,假的都能成真的。 没过多久便传到后宫各处。 就连后宫的宫女太监都用着异样的眼光看谢太妃。 谢太妃病了数日,难得精神好了许多,走到御花园时,听着宫女几位妃嫔在说此事。 “太妃是假的?” “没错,现在宫外的人都在议论,说谢太妃不过是个婢女。” “居然是个婢女,她往日总不将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明明只是太妃,却要摆出太后的架势,原来啊,根本就不是谢家女儿,也难怪一身风范就不像是大家闺秀。” 谢太妃听到此话,脸色黑得厉害,她可从未受过这般气,不等这些妃嫔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朝着刚才那位妃子一耳光甩去。 这一巴掌把那妃嫔打得措手不及,捧着脸,眼泪汪汪,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艳青大步走来,指着她们厉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人前编排太妃!” 妃嫔们纷纷上前跪地。 但是刚才那位被打的妃嫔不服气:“太妃?谁知道是不是太妃?要真是一位奴婢,那刚才这巴掌,该受的人是她!” 谢太妃眉头一皱,脸上更加难看,朝着艳青吩咐道:“给我继续打!” “是,娘娘。”艳青应道,挽起袖子,转身便要朝那位妃嫔动手。 谁知道,手还未落下。 晟帝愤怒地声音朝她们身后响起:“给孤住手!” 艳青连忙停下手。 谢太妃略有些错愕地回头看去,见着是晟帝,连忙行礼道:“见过陛下。” 晟帝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道:“太妃,孤的妃嫔好像还轮不到你来管!” 谢太妃被他怒斥,心里不是滋味,正色道:“陛下,是她先污蔑于我,我也不过是动手教训教训她。” 晟帝却不买账,继续冷言道:“太妃,要教训她要只有孤,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是孤宫里的太妃,不是皇后,更不是太后。” 谢太妃见着晟帝心中怒火正盛,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晟帝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太妃,孤刚才听闻,你不是谢家女儿,你不过还是个普通奴婢。” “此事,你要如何跟孤解释?” 他字字道来,逼问着谢太妃。 谢太妃佯装冷静,回:“那些不过是谣言,陛下,我入宫多年,怎么可能会是假冒的。” 晟帝深深看着她,冷笑道:“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假的,这还不容易?” “来人!”他大声朝身后的幻儿唤道。 幻儿弯腰上前。 晟帝继续道:“去来人,将谢太妃丢进水池!” 谢太妃一惊:“陛下,你这是何意?” 晟帝笑道:“孤听谢家大老爷曾提及过,他这位妹妹因为从小多次落水的缘故,所以后来跟着祖母去老宅,学了游泳,不仅如此,水性还极好。” “谢家老夫人几次写信给谢老太爷提及此事。” “孤现在就看一看太妃的水性如何,不就能在知晓你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正谢昭云到底会不会水性,晟帝根本就不知晓。 但谢太妃素来怕水,水性极差。 晟帝这一招,就是想要整一整她。 侍卫们听罢,一同上前押着谢太妃朝着水池走去。 谢太妃还抱着侥幸心理,朝晟帝求饶。 然而,话还没出口,便被一群侍卫抓着丢进水池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谢太妃在水里拼命挣扎,撞出一叠又一叠的浪花:“陛下,我已经许久未下水,早已经忘了!” 晟帝冷冷看着她,笑:“太妃啊,你现在这般模样,怎么看都不是水性极好之人啊!!” 谢太妃听罢,冒出头,大喊道:“陛下,快救我,快救我。” “我不过是因为许久没下水,所以才生疏了。” 晟帝不仅没有去救,反而还将自己那位挨打的妃子扶起来:“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孤,孤会替你做主。” 妃子行礼道:“多谢殿下。” 另外那头,谢太妃在水池中继续挣扎,往日那种居高临下满是傲气的脸已变得青紫,一双炯炯一眼睛只想着怎么要活下来,拍打着手,大声呼喊:“救命!救命!陛下救命!” 第262章 碧绿的水池被谢太妃扑腾得溅起层层浪花,四周的宫女太监瞧着急了,纷纷朝晟帝跪地求饶。 “陛下,再这么下去太妃娘娘她怕是要命殒在这池中!” 晟帝冷冷瞥着水的人:“太妃水性不好,看来是个假的啊!” 一旁的妃嫔纷纷听在耳中,看着谢太妃的眼神变了又变。 晟帝见着差不多,让侍卫将谢太妃捞起来。 谢太妃浑身湿漉漉,抱着双臂直打冷颤:“陛下,坊间传言都是一派胡言,谢家小姐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冒充,定是有人要陷害于我。” “陷害你?谁要陷害你?这城中上下谁和你有仇?太妃,孤看在你这么年尽心尽力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自证,只要你能证明你就是真正的谢昭云,孤无话可说。” “一个月,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你证明不了自己是谢昭云,那就不要等孤开口,自个拿着白绫了断。” 看似是机会,其实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虚妄。 瞿绾眉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晟帝在来此处之前,阿姊交代他良多,他都记在心上。 谢太妃这一落水,又病了。 夜中的噩梦越来越清晰,渐渐使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仿佛有个一道无形的黑影欺压而来。 “艳青!艳青!”谢太妃夜半醒来,朝着殿外大声呼唤。 艳青推开殿门大步走来:“娘娘。” 谢太妃坐起身,按着昏沉沉的头:“方才有没有人来我的寝宫?” 艳青回道:“回娘娘的话,方才并没有其他人来到您的寝宫。” 谢太妃摇头:“不,不,有人,明明就有人。” 她话落,抬手将桌上的香炉打翻。 艳青趁着此时,小声道:“娘娘,奴婢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 谢太妃睁开微红的眼睛看向她:“什么事?” 艳青眸子微沉,缓缓道:“此次娘娘的身世是由谢大少爷的妹妹传出,会不会太巧了,为什么偏偏是谢家妹妹。” “娘娘,您可要留心一下身边之人。” “你怀疑是槐青?”谢太妃问。 艳青点了点头。 谢太妃按着头,笑:“他是我一手带大,怎么可能会背刺于我,况且他已与我说清此事。” 艳青语重心长道:“娘娘,男人的话一向最不可信,近来谢大公子不是忙着和李家小姐结亲?” “奴婢听闻那李家小姐眉黛青颦美若天仙,没有哪个男人瞧着不动心。” 这句话生生刺痛到了谢太妃,她微侧头正巧见到镜子里面的自己。 一场病下来,憔悴不少,脸颊下垂,眼纹极深。 虽说她一直有在服用驻颜美容的药,可再厉害的药也敌不过岁月衰老。 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年龄渐长,大不如从前,比不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嫉妒和愤怒一下充斥着她整颗心,泛着血丝的眼睛明显流露出怨恨和杀戮。 艳青继续道:“娘娘,您仔细想想,现在公主即将回宫,摄政王把持朝政,陛下也逐渐不信任您,您于谢大少爷而言可再无利用价值。” “而李家恰恰相反,若是有李丞相扶持,他日定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谢太妃的手明显一颤。 过去她还和谢槐青谋划着将谢家孩子推到皇权上。 可现在谢香玉被送走,谢家也再无合适的女子进宫,她在宫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不稳。 即便她和晏王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却也都被赵君屹盯着,她不敢动弹丝毫。 于谢槐青来说,李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多时候一旦起了疑心,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怀疑。 “谢槐青的确来我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少.......”谢太妃的脸色微微泛白,良久后突然露出一丝阴森的笑,“他若是敢背叛我,我定会要他不得好死!” 艳青低垂眼眉,露出一丝笑意。 “你派人给我盯着谢槐青,他若是有消息,一定要告知于我。”谢太妃冷言吩咐道。 “是,娘娘。”艳青弯腰作揖,转身离开,临走之前不忘深深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莲花池。 脑海中闪过一日前的记忆。 自从她在莲花池寻到自己姐姐的尸骨后,便立马寻到送信之人。 送信之人告知她,如果想要报仇,那就和她联手。 她不知对方是谁,但是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只要能杀了谋害她姐姐之人,无论是谁,她都会照做。 谢太妃这边因为谢槐青之事焦灼不安,晟帝和长公主正风风火火地安排瞿绾眉册封大典。 发布告示后,晟帝派去马车将瞿绾眉接回宫中,长公主拿来缝制好的衣冠派一众宫女给她换上。 整个过程,长公主亲自盯着,不容许有半分差错。 皇宫大殿内,文武百官已齐聚一堂,众人都等着这位永宁长公主。 待衣冠换好后,瞿绾眉在数十位宫女的簇拥下前往大殿。 走过一条条长廊,踏上高高的石阶,抬头便能看到那闪着熠熠金光的宏伟大殿。 瞿绾眉的心一抽,今日走进这大殿,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 旁人不敢再欺辱她半分。 前世被人糟践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晃过,很早以前,她在总觉得自己重生回来的时间太晚,要是能重生到嫁入宁府之前,或许就不会有那么的麻烦。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一切都刚刚好。 对付宁家的同时,拨乱反正,她也寻到了自己的亲人。 头上金冠是由五百个金珠打造而成,华丽精致,冠子两侧更有栩栩如生的凤凰。 凤凰涎珠,垂下长长的流苏。 她微微回神,朝殿内走去。 正当大臣们以为会看到一位俗不可耐的商贾之女时,见着来人都愣在原地。 瞿绾眉端庄稳重,仪态万方,即便头戴重冠也不垂眉低头,流苏稳态不见晃动,身上的金色朝服更衬得她矜贵大气,不染俗气。 大臣们瞠目结舌,这哪是他们口中的商贾之女,这不就是先帝之女。 更有老臣瞧见她的容貌大为一惊,公主和先帝的容貌极为相似。 尤其是那双如鹰般的眼睛,看似温和,却透着锐利。 原本还有些怀疑她身份的大臣,这下心服口服。 第263章 晟帝目光炯炯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阿姊,笑容满面,他站在大殿之上亲自宣读圣旨:“先帝长女崇雅,自幼寄养在瞿家,现已正式回宫,册封为正一品永宁长公主,赏封地林云两州,赏兵马万匹,黄金万两!” 瞿绾眉听罢,缓缓上前,朝晟帝跪地行礼作揖:“永宁接旨。” 四周人群中,有几双眼睛紧紧看着她。 一双是站在她最左侧的摄政王。 摄政王眉目柔和,深幽的眸中充满了期许。 一双是站在众多大臣里的李二公子李云鹤,清澈的眸中带着一丝丝惊艳,还有更多的欣慰和敬重。 还有一双是站在右侧后方的谢太妃。 她憔悴的脸色被厚重的胭脂水粉所覆盖,一双阴狠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气。 “阿姊,快快请起。”晟帝大步上前将瞿绾眉扶起。 瞿绾眉缓缓抬头,目光正对上谢太妃那双眼睛,她微微勾着唇角,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谢太妃一惊,原本准备好的傲气,在这一刻被挫败。 她紧拽着手中帕子,牙齿恨得直打颤。 过去谁不看着她瑟瑟发抖,谁不看着她跪地求饶。 但是瞿绾眉却公然挑衅她。 仿佛是在告诉她,你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瞿绾眉此刻也猜出谢太妃的心思,并没有立刻收回目光,抬起眼睫之际,又给了她一个嘲讽的笑。 笑她命不久矣,笑她报应将至。 谢太妃眼神一怔,心里更恨。 换做从前,若是有人这么看她,她一定会冲上去拽着她的头发按在地上,用烟头烫她的脸。 然后大骂她贱人。 可是,这里不是能让她为所欲为的地方,这里有着极度的皇权。 皇权之上的人,可以掌握他人生死。 孟若非以为自己对付了陆凌霜,成为胜利者,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然而,她却不明白,她赢了不是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对手太过愚蠢。 一个只会靠着假面耍心机的女人,又怎么能比得上这无法冲破的皇权? 大典过后,瞿绾眉坐上金辇离开皇宫,绕过全城,前往公主府。 晟帝选的公主府就在瞿府附近,也是为了方便日后瞿绾眉回瞿家走动。 城内的百姓听说永宁长公主出巡,纷纷前来,在街道两侧围了一排又一排。 瞿绾眉坐在金辇里,穿过薄薄金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彦。 他瘦了不少,凹陷的脸颊使得曾经俊逸的容颜消失,一双微黄的眼睛空洞而淡漠,佝偻的身子更显得苍老几分。 她唇角微微一扬。 现在的宁二公子怕是再也没有当初的傲气,一个阉人,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宁彦看着金辇里的女子,身子抖得厉害。 懊悔和不甘涌上心头。 原本还想着能够求瞿绾眉回心转意的他默默低头朝自己身下看了看。 如今,他不仅是个罪臣之子,还是个废人,怕是给公主提携都不够。 随着瞿绾眉的身影渐行渐远,宁彦突然笑了,笑着笑着,转身走进无人的小巷里大哭起来。 他哭得差点咽气,垂着胸口,仿佛要晕厥。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要是我好生待她,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伤害别人而感到愧疚,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落魄的处境而感到后悔。 瞿绾眉最懂他,也知道什么样的惩罚,才能让他更痛苦。 “二哥,你怎么在这位?”宁家六小姐走来一把拉着宁彦。 “你快回去看看三哥。” 宁彦回神:“你三哥怎么了?” “三哥他被人追赌债,打断了腿!” 宁彦大惊,“什么?打断了腿?” 宁六小姐眼泪汪汪点了点头:“是的,二哥,你快回去看看吧。” 此刻宁崇远躺在床上痛得直呜呼,一双腿被彻底废了,日后都难站起来。 动手之人看似是赌坊的打手,其实背后是谢家大老爷。 谢家大老爷口口声声不认女儿,待心中的气火一过,立马觉得宁崇远想要卖他的女儿,就是打他的脸,直接给了打手一锭银子,让他们下狠手。 宁崇远和他二哥一样,本就自私又愚蠢,变成赌鬼后更是理智全无,被打断双腿完全是咎由自取。 宁彦回到家中时,看着躺在床上哀嚎不断的三弟,扶额愣在门口。 他第一时间不是心疼自己的三弟,而是嫌弃三弟让他多了一个累赘。 现在的宁家除了两个妹妹,就只剩下他和宁崇远。 原本钱氏还在,但是因为有了谢家之事,钱氏的母家也开始大胆起来。 他们见着谢家没被宁家所牵连,连夜就将钱氏和三个外孙女接回府。 然而,仅仅只是三天,又给她另寻了一门婚事。 朝中一位四品大臣的儿子,这样瞧着好像是一门好婚事,但那儿子是个傻的。 等钱氏上了花轿才知晓,她母家接她回府,并不是什么因为心疼她日子过得困难,而是又可以将她嫁出去,替他们钱家做交易。 空荡荡的小屋里,宁彦看着床榻的三弟,心里不由得起了杀意。 公主府外,瞿绾眉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金辇朝府内走去。 她的皇弟说的没错,府的布置都是她喜欢的式样。 丹烟和玉瑶在府内迎着她。 “小姐。”玉瑶笑盈盈上前。 丹烟朝她一瞪:“现在要改口了。” 玉瑶连忙改口道:“对,是殿下。” 说着,朝瞿绾眉重新行礼:“殿下。” 瞿绾眉被她们的模样逗笑了,一边朝里走,一边笑:“除了你们,其他人呢?” 这时,清如抱着团儿来了:“殿下。” 瞿绾眉在她手中接过团儿,问:“诗儿姐姐呢?” 清如笑着回:“夫人她正在后厨备菜。” 瞿绾眉抬头朝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备菜这种事有厨娘,哪能让她亲自来。” 清如回:“夫人说殿下才刚回府,在这吃食上面,一定要小心谨慎,必须得她亲自过目才好。” 虽说公主府的宫女和侍从都是晟帝精挑细选过的,但是就怕有漏网之鱼。 所以现在府内大小事宜,都有瞿绾眉这些亲信接管。 丹烟和玉瑶清如今日没去宫中,早早来府,将府中一切都处理妥当。 瞿绾眉的寝院在东侧,走过三个水榭才到。 寝院里种满桂花,穿过桂花林就能看到一座三楼的小寝居。 瞿绾眉走到门口,丹烟和玉瑶一同将房门推开,里头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王爷?您怎么在此处?”玉瑶和丹烟一同吃惊问道。 赵君屹背负着双手站在屋内,回头眸光深深地看向瞿绾眉,温言笑:“本王来入赘。” 第264章 赵君屹长身玉立在桂花林中,一袭茉白广袖玉锦衫,沉静稳重中多出一丝睿雅。 自从和瞿绾眉相认后,他似乎有意褪去了玄色长袍。 过往他久战沙场,一身玄袍犹血所染,他不愿让她沾染到他身上那些污浊之气。 “不知公主殿下欢迎否?” 众人还在惊讶时,他沉声又道,这回倒比刚才更为真挚。 瞿绾眉正对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笑道:“兄长前来自然欢迎,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赵君屹跨出脚步,目光明显闪过一丝慌色,他真怕她不愿。 瞿绾眉回:“王爷身份尊重,既是入赘自然不能怠慢,三书六礼是要有的,良辰吉日更要有。” 若是要办婚事,自然得大大方方办。 赵君屹眉色一喜:“那是自然。” 瞿绾眉又道:“得空我再去陛下手中求下一份圣旨……” 她的话还未说完,赵君屹从怀中拿出一轴明黄色圣旨:“上次跟知安提起时,便要他顺道给我写下了这份圣旨。” 瞿绾眉见着他手里的东西颇为意外,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准备好了。 原以为入赘之言只是赵君屹的一时兴起说的玩笑话,殊不知,这是他的真心。 瞿绾眉当初在休弃宁彦时,虽说要那宁彦脸面尽失。 可依旧有闲言碎语在她身侧。 他们说她就算休夫日后也是二婚头,再难寻得良配。 说她即便身份尊重也会低普通男子一等。 堂堂一国公主想要什么男人没有?又或者说,何须一头栽进寻男人这件事上。 她有权有地有兵有银两,一辈子可安稳无忧。 可闲言碎语终究是一把无形的刀,赵君屹不忍她被这些刀刺伤,哪怕只是伤在皮毛。 只要他堂堂摄政王赵家独子正大光明的入赘,谁还敢拿她二婚说事。 不管过去在宁家如何,永宁长公主都是朝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就连摄政王都得跪伏在她石榴裙下。 瞿绾眉心中有惑:“长公主她?还有赵家?” 赵君屹鸦睫微垂,眼尾微挑笑:“我生母在临死之前留下遗愿就是要让赵家断子绝孙。” “我若入赘你们夏家,自然不就是绝了他们孙?长公主可是十分乐意。” “至于赵家?赵家没落多年,若不是我他们岂能有今天,你我的婚事,只要他们敢开口,我就能让他们一无所有。” 一桩婚事他事事都已考虑妥当。 瞿绾眉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早就走进了他给她准备的“百花园”里。 里头盛开的百花,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精心准备。 她放下担忧,笑得舒心:“那我就早日定下日子,送上聘礼到王爷府上。” 赵君屹眉开眼笑,一旁的宫女侍从纷纷退下。 很快公主府的东院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赵君屹伸出手,牵住她的手腕,转身穿过桂花林朝院子深处走:“来瞧瞧,我给你的册封之礼。” 瞿绾眉提着裙摆大步跟上他。 在无人的时候,她和赵君屹在一起不需要讲就什么礼数,如何自在便如何来。 一开始她还有些拘谨,可是日子久了,她倒也适应。 赵君屹拉着她朝前奔走。 阳穿过绿茵树叶照来斑驳的光,二人衣袂翩飞,一路嬉笑。 像是某个惬意的午后,一对少男少女寻着什么密事。 瞿绾眉跑得气喘吁吁,但十分畅快,一抬眸正见到跟前一座五角塔楼。 塔楼一共十六层,遥遥直上云端。 在京城最高的楼,也只是宫楼。 此楼怕是独一份。 仔细看,每层都雕琢着牡丹木雕,典雅华丽。 瞿绾眉看着眼睫微颤,透出震撼。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大海时,那种澎湃心动。 “这座塔楼是何时所建?” 塔楼建得十分巧妙,背靠着一座高山,四周围着高树,离着街道将近将远。 站在远处不一定能瞧见。 赵君屹握紧她的手:“从知安定下此处为公主府开始,我便派人开始建,日夜赶工,正巧赶上。” “你随我上来。”他扶着她走进塔内。 塔内竟有轴梯,扭动轴绳,梯子自动向上,不需她走楼道一路攀爬。 瞿绾眉坐在里头,往下看,只觉得脚下一轻,仿佛人已到空中,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赵君屹挽着她的手臂扶稳她:“别怕,这升降梯我试验过多次,不会有问题。” 瞿绾眉倒也不是怕,只是有些激动,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二人到达顶楼。 顶楼阳光明媚,走到楼外便可看到城内大半街道的风景。 瞿绾眉扶着栏杆,看得入神。 “正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日后你在府中,足不出户,就可以一览这京城之景。”赵君屹走到她身边,又递来一只桃木做的圆筒。 “你拿这个看看。”他说着,将圆筒递给她,又拿出另外一个圆筒教她如何用。 “这样吗?”瞿绾眉卸下宁府给她的主母担子,此刻就像个少女一般,将圆筒拿到眼睛前,学着他的模样比划。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帮她摆好位置:“你再试试。” 瞿绾眉闭上一只眼睛,朝圆筒里看去,只见远处街道上的人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是?”她大为惊奇。 赵君屹笑着轻声回:“这叫望远镜。” “望远镜?”瞿绾眉觉得非常稀奇,“从未听说过。” “你生母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觉得有意思就都留下来,找工匠复制出。”赵君屹道。 “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为何早些时候我父皇没发现?”瞿绾眉问。 赵君屹温笑着的脸上透出一丝惋惜:“陛下和赵驸马才不会在意她会不会画出什么新鲜玩意来,他们就爱她的皮囊,就爱揉碎她仅有的自尊。” “在他们眼中,她和平常女人相比,不过更有趣一些罢了,到底还是女人。” 瞿绾眉听到此话,心微微隐隐作痛。 她看了看手中的望远镜,又看了看前方广阔的风景。 渐渐的有些明白她的母亲为何要逃了。 在她母亲的世界里,好像有什么她们这些人永远都触及不到的东西。 第265章 翌日一早,赵君屹果然派人将陆凌霜留下的册子送到公主府。 册子一共为五册,拿木盒所裝,由两名侍从送来。 玉瑶和丹烟赶紧派宫女将接过册子。 瞿绾眉拿出其中一本翻看,见着里面她从未见过的画,眉头一皱,顿时明白赵君屹所说的难复刻是何意。 这些东西别说复刻,乍眼看去,都瞧不出是什么。 玉瑶凑来,朝瞿绾眉手中那一页看去,惊道:“殿下,你瞧瞧这个东西,不是我们平时穿的肚兜?” 瞿绾眉听罢连忙低头看去,画上的东西的确像肚兜,可是比肚兜更小,甚至还有两个凸起的幅度。 她拿在手中转了转:“是肚兜吗?” 玉瑶笑着点点头:“是肚兜,只不过里头好似塞了什么东西?” 她说着,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要是婢子能穿上这样的肚兜,那......” 一旁的丹烟和宫女被逗笑,纷纷捂着嘴笑着。 玉瑶年纪小,身板更是小,虽说背后看着婀娜多姿,但前头却是一马平川。 她也因此常常自卑,尤其和丹烟一同洗漱时,都是自愧不如,偷偷背对着她。 瞿绾眉盯着玉瑶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图纸:“玉瑶说的也不是并无道理,不如我试着缝制一件瞧瞧。” 肚兜这种私密东西,都是自家丫头给自家小姐缝制,穷苦人家便是自己给自己缝制,用来做生意不太可能。 但是给玉瑶做一件倒是不错。 瞿绾眉继续往后翻,里头还有不少图纸,除了衣裳,就连器皿都有,可惜图纸画得太潦草。 很多东西都还得看图的人来琢磨。 赵君屹能凭着图纸就造出升降梯和望远镜,已是不错。 她派人将所有册子锁好,钥匙只有丹烟和玉瑶所有,旁人碰不着。 如今正值五月,天气越发炎热,白日也长了许多。 姜氏在夜中来到公主府,将昨日谢槐青来她铺子里寻人一事告诉瞿绾眉。 “他说他要寻一位抱着猫儿的姑娘?”瞿绾眉诧异问。 姜氏点了点头:“殿下,这抱着猫儿的姑娘不就是您?” 瞿绾眉摇头:“兰市灯会我并未前去,抱着猫儿的姑娘应该是玉瑶。” 正巧玉瑶和跟她提起过,那晚遇见了谢槐青。 看来这小子是看上玉瑶了? 瞿绾眉柳眉微皱,就像是自己精心养的花儿被野狗盯着一般,十分不悦。 “他有说来寻那位姑娘干甚?”她凝神问。 姜氏摇头:“瞧着失魂落魄,也不知是何事,从铺子里买下玉镯,便迅速离开。” 她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瞧着鬼鬼祟祟,好似怕被什么人发现。” 瞿绾眉原本满是不悦的眸突然一亮,沉思片刻后道:“好,此事若是有人来你铺子问起,你就说不知,尤其是宫里的人。” 姜氏行礼道:“是,殿下。” 瞿绾眉派人将姜氏偷偷送走,唤来丹烟:“你派小四小五去谢府多方打听,看看谢槐青这些年身边有什么女人。” 丹烟未多问,作揖道:“是,殿下。” 瞿绾眉随后又道:“另外将我府里原来那幅千山图给成勇侯送去。” 成勇侯苏大人瞧着刚正不阿,但有个爱好就是爱画,尤其是山水图。 瞿绾眉手中有幅上百年前的名作,价值连城,这次给侯爷送去,就是为了在他跟前搏一搏脸面。 她答应过要帮苏南婷,自然就会耐心去帮。 正巧,她如今已被正式册封,可拥兵权,也可开始招兵买马,若得侯府心腹,她羽翼更丰。 第266章 “是,殿下。”丹烟应道,转身离开。 清如端着茶汤在外候着,待丹烟走后进屋:“殿下,宁家那两位小姐在府外,说想要见你。” “你说宁府的七小姐和八小姐?”瞿绾眉问。 清如点头:“没错,这两丫头说想要求你救一救他们的三哥。” “宁崇远?”瞿绾眉露出冷笑,“你跟她们说,要银两没有,她们若是想要求份活干,我可以让她们去落雁阁。” 清如应声去传话。 宁家两位小姐来时本就没打算瞿绾眉真的会帮她们。 她们年纪小,但也明白,过去宁家是如何对的瞿绾眉。 只不过碍于宁崇远逼着她们,才走了这一遭。 宁崇远双腿被折断,高烧不退,没钱看大夫。 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宁家老七和老八回去将瞿绾眉的意思给他带到,他心如死灰,看着一旁废了的二哥更加气愤,朝他大怒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当初待二嫂不好,我又何至于此。” 宁彦没看他,良久后,站起身道:“三弟,你要明白自作孽不可活。” 他话落朝外走。 宁老八叫住他:“二哥,你要去哪儿?” “去看榜。”宁彦缓缓回道,声音中透着无力。 会试已过去许久,如今殿试的榜单已出。 数月前,他还在遐想着自己能够高中状元,可如今却连个太监都不如。 放榜的地方围着的人很多,没过多久听到有书童在高声大喊。 “状元是柳家公子!榜眼是徐家公子!探花是祁家公子!” “什么?状元是柳家公子?” “是啊,当初会试榜首是祁公子,没想到他在殿试只得了探花。” “无论探花也好状元也罢,总比有些少爷被夸上天,最后连会试都未过。” “你是说宁家那位?” “可不是?宁家虽说败落,但是陛下也未免除他科考的机会,是他自己会试未上榜,听说连前一百名都未上。” “到底只是个花架子!哈哈哈!” “也难怪当初永宁公主会休弃他,怕是瞧出他的真面目!” “是啊,你们没听说公主给他的十大罪?” “那可是精彩,宁彦沦落至此,是他活该。” 这些书生的话无一不刺痛着宁彦。 好在他这些天受了不少苦,不像以前那么鲁莽,低着头转身准备走。 这时,突然又有人说道:“永宁公主好似又要嫁人了。” “嫁人?”众人都一惊,“她要嫁给谁?” 宁彦脚步一停,侧头去听,神情明显比方才要紧张许多。 人群中有人反驳道:“错了,错了,不是嫁人,是要招赘。” “招赘婿?那可是陛下最敬重的皇姐,能给她做驸马,享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啊!”书生们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 宁彦侧头看着,脸上露出意外。 居然没有一个人嫌弃瞿绾眉是二嫁。 更诧异竟有堂堂男儿甘愿做赘婿。 那赵君屹呢?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娶他夫人吗?怎么这会儿没了? 正当他还有些得意时。 人群中又有人道:“听说啊,那位入赘之人就是摄政王?” “摄政王?你们有没有听错?摄政王权倾朝野,怎么可能会甘愿给公主做赘婿,况且他还是公主表兄。” “后宫之中和表兄结亲本就是常事,摄政王这般甘愿给公主做赘婿,不就恰好证明他对陛下的忠心?” “摄政王这些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本就没有争夺皇位之心,如今自愿给公主作配,那自然是他深爱公主。” 众人听后纷纷笑着点头,甚至有人为感慨摄政王用情至深,写下一首诗。 第267章 宁彦默默听着他们的每一个字,木讷的双眸微动,脚步微颤地大步离开。 和无缘状元相比,赵君屹和瞿绾眉二人的情比金坚更让他难受。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无非就是虚假的才华和瞿绾眉死心塌地的付出。 现在这两样算是彻底失去。 宁彦走的时候,脚步晃荡,垂着双手,像是个落魄的穷书生。 路过的人甚至都没有发现,他就是过去那位意气风发的宁二公子。 入夜,瞿绾眉为了恭贺谢言芳高中,派去玉瑶给他送去贺礼,前脚刚走,丹烟则后脚回府。 “殿下,小四他们已探出消息。”丹烟走到瞿绾眉的殿内小声道。 瞿绾眉放下手中的针线,抬眸问:“如何?” 丹烟正色回:“据说这些年来,只要和谢槐青接近的女子都不得善终,不是被热油烫毁容,就是离奇而亡。” 瞿绾眉握紧手中针线,凝住神:“看来这位谢太妃对自己的侄儿看得十分紧。” “殿下,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说玉瑶她?”丹烟脸上露出担忧。 瞿绾眉安抚她道:“以玉瑶的性子,一定不愿和谢槐青有何牵扯,只不过,就怕谢槐青纠缠他。” 丹烟面露杀意:“那寿诞之日?” 瞿绾眉回:“继续,不管理会谢槐青。” 她说着一顿:“又或者,我们可以继续利用谢槐青。” 丹烟正色点了点头:“能有他的背叛,谢太妃必死无疑。” “好,等玉瑶回府,我们再商量。”瞿绾眉放下针线起身将线头收好。 翌日清晨,玉瑶抱着团儿坐上马车前去城北的福来包子铺。 这间铺子的肉包素来是瞿绾眉的最爱之一。 过去她偶尔会派下人去买,只不过今日比较特殊,她特地派了玉瑶前去。 玉瑶这次看似是去买包子,其实是要和谢槐青偶遇。 小团儿毛色雪白,抱在怀中十分醒目。 很快就被每日都会路过此处的谢槐青瞧见,他当即停下马车,一跃而下来到玉瑶的身侧,看着她的背影,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玉瑶假装与他不相识,抬头选着包子。 谢槐青站在她身后,踌躇许久,一直没开口。 包子一屉又一屉的被拿起,袅袅白烟迎着微凉的晨雾中缓缓飘散开来,环绕在他们二人身侧。 “客官,给你的包子。”店小二将装好的包子递给玉瑶。 玉瑶接在手中,递出银子给店小二。 就在此时,她手中的团儿一跃而下,朝身后站着的谢槐青奔去。 “团儿!”玉瑶转身朝团儿唤道。 谢槐青与她四目相对,这一刻,他惊愣在原地:“是你?” 居然是永宁长公主身边的奴婢。 那这猫儿也是永宁长公主之物。 玉瑶故意佯装不知,朝他行礼道:“谢大少爷安。” 谢槐青怔在原地,思绪大乱。 眼前这位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居然是他这些时日多次设陷要谋害的瞿家女使。 这一刻,他仿佛自己的心被钉子重重穿过。 闷痛不已。 玉瑶朝他弯腰行礼:“谢大少爷,您怀中的猫儿是我家主子的。” “喵~”小团儿叫了一声,在谢槐青的怀中舔了舔毛。 谢槐青愣愣回神,混乱不已,不知所措地提起怀中团儿的猫腿,递给玉瑶:“猫儿,这是你的姑娘。” 玉瑶听着一头雾水,伸手接过团儿。 只见谢槐青赶紧改口道:“不,是,姑娘,这是你的猫儿。” 他见自己丑态尽显,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双手紧拽着衣摆,就像是幼时出去抓鸟儿被父亲发现,忐忑羞愧。 玉瑶被他这模样给逗笑。 她真的无法想象,那位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谢家大少爷这会儿竟像个憨子。 如果丹烟在这里,她一定会拉着她使劲瞧瞧。 “多谢,少爷。”玉瑶抱着团儿朝他行礼,算是谢他把猫儿送回来。 “不必,不必。”谢槐青忙应道。 “是,少爷。”玉瑶则起身离开。 谢槐青见她要走,着急不已,低着头左思右想,一片混乱,后伸出脖子朝她唤道:“猫儿,你可还记得灯会那晚?” 玉瑶脚步一停,又被他逗笑了。 谢槐青欣喜不已。 玉瑶回头道:“少爷,婢子不叫猫儿,婢子有名字。” 谢槐青听罢,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又失言了,那张清隽冷傲的脸红朴朴,改口道:“我是想问姑娘,可还记得灯会那晚?” 玉瑶直言:“记得。” 谢槐青大喜:“那晚我.......” 还未等他说完,玉瑶实话道:“记得是记得,不过我家主子说,让我不要跟豺狼玩,她说豺狼的主子会咬人。” 谢槐青笑容瞬间凝住,双手不禁紧握成拳。 玉瑶见话已说完,转身坐上马车。 这次谢槐青没有再去追,失落地垂下手。 这时,他的亲信走来道:“少爷,您数日前说要派小的去林州寻人,还寻吗?” 谢槐青眸光冷下:“寻,当然要寻,当年姑母在林州老宅是由李嬷嬷照顾对不对?” 亲信应:“没错,只不过没过多久她家一家离奇病逝。” 谢槐青冷言道:“但李嬷嬷还有一位妹妹,在李嬷嬷一家出事后逃去乾州,你替我去乾州将她寻回,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少爷,那林州?”亲信疑惑问。 “当然也要派人前去,到林州谢府老宅寻两个贪财的嬷嬷,若是太妃问起,就说她们已被我们收买,可证明她谢昭云的身份。”谢槐青沉声答,目光看向玉瑶马车离开的方向。 第268章 玉瑶回到府中将此事禀告给瞿绾眉:“殿下,婢子仅在他跟前这一晃悠,有用吗?” 瞿绾眉接过她手中的团儿,轻轻顺着团儿雪白的毛发,缓缓道:“当然有用,上次钱氏在外大肆宣扬谢太妃不是谢家之女,谢太妃就怀疑谢槐青。” “二人看似感情深厚,其实不然,一只再听话的狗,被逼急了也会反咬主人一口。” “谢太妃口头上对谢槐青好,可这几年来杀了不少他身边的女子,谢槐青早就忍无可忍,一触即发。” 她说到此,抬眸看向玉瑶:“只是这次恐怕会让你涉险。” 玉瑶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婢子不怕,婢子不像丹烟姐姐能文能武,婢子只会端茶倒水,能为殿下分忧,是婢子的荣幸。” 瞿绾眉心中感激,温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放你有事。” 玉瑶点了点头:“是,殿下。” 从玉瑶今日出府开始,瞿绾眉已经将身边最厉害的暗卫安排在她身边,虽说谢太妃不一定会知晓,但为了万无一失,她不会被旁人任何动手的机会。 翌日,谢言芳因高中状元被晟帝授将作监,特宴请一众亲朋好友。 这次宴席瞿绾眉特地没带上玉瑶。 谢槐青跟着一众京城公子哥赴宴,见到瞿绾眉时一双眼睛时不时朝她四周看。 一旁的李家大公子朝他小声问:“槐青啊,你不是想要娶我妹妹吗?怎么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永宁长公主,难不成你也想当那上门的驸马?” 谢槐青沉着脸,喝下一口酒,没回话。 李家大公子摇了摇手中折扇,看向瞿绾眉的方向笑道:“可惜啊,晚了,摄政王想要当先帝赘婿,谁敢去争,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娶我妹妹吧。” 谢槐青放下酒杯:“昨日前我已经给你父亲母亲送过一封书信,我高攀不起你们李家。” 李大公子一惊,坐起身:“你不娶我妹妹了?” 谢槐青点了点头。 黎大公子大笑:“不娶也好,你们谢家就是蛇鼠一窝,不去也罢,我还正想着怎么劝我父亲母亲。” 谢槐青听他这么说也不怒,目光微抬落到瞿绾眉身后的小宫女身上。 待着宾客们兴致正高时,他偷偷趁着无人的时候拦下那位去给瞿绾眉拿帕子的小宫女。 “你家主子身边那位玉瑶姑娘呢?”谢槐青小声问。 他记得那位小丫头在瞿绾眉身边大多是形影不离,突然不在她身侧,定是有事发生。 小宫女低着头不答话。 谢槐青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抵着她的喉咙,将她拖到无人处:“现在能说了吗?”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回:“玉瑶姐姐自从昨日外出回府后,便总遇着怪事,不是被热水烫,就是碰着毒蛇。” “半夜时,还在床上碰到毒蝎子,今日不跟公主来柳家便是因为被毒蝎所咬。” 谢槐青一惊,着急问:“她可还好?” 小宫女垂眸看着刀锋回:“中毒较深,公主特地请了瞿府的大夫来给她看诊,好在大夫医术高明,这才保住一条性命,只是需要修养一段时日。” 谢槐青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着,眼底溢出浓浓恨意:“是她.......” “她又动手了!” 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寒井中而来。 他默默放下青筋暴起的手,放小宫女离开:“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公主,不然小心小命不保。” 小宫女忙跪地低头道:“是,公子。” 谢槐青僵直着身子,扶着身旁的石墙,垂下长发,手指微微颤着。 第269章 “我终究还是连累了她......” 他失魂落魄半晌后,没有再继续去宴席中,大步朝皇宫走去。 亲信小厮紧追其上:“公子,你去哪儿?” 谢槐青脚步疾风,手腕上的银制护腕冒着寒光,像是要提剑上马准备厮杀一场。 然而,走到半道,他又停下来。 “算了,去了反正也无用。” 谢槐青垂下手,过去每次他都会像现在一样去质问谢太妃,为什么要伤害他身边的人。 可谢太妃每次都装傻,然后再找一大堆理由将他搪塞走。 她从未把他当做真正一个人,只不过是个有意思的玩意罢了。 她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玩意的喜怒呢? 谢槐青苦笑出声:“去,快马加鞭给我去乾州把人接回来!” “记住,一定要万无一失,莫要被人发现。” 小厮应道:“是,少爷。” 昨夜谢槐青虽说有了反心,可是夜半时想着谢太妃的旧情,又有些犹豫过。 她毕竟也抚养了他一段时日。 可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她必须死。 她不死,他身边无辜的人依旧会像从前一样,一个个丧命。 谢槐青冷着脸,转道回了谢府。 随着柳家宴席散去,瞿绾眉和谢言芳在门口告别回到公主府。 在路上小宫女如实将谢槐青一事告诉了瞿绾眉。 瞿绾眉展言露笑:“好,若是他再派人来公主府问,你就说玉瑶她毒还未好,又被歹人在吃食中下了砒霜,好在我发现得早,不然已命陨。” 小宫女作揖道:“是,殿下。” 什么被开水烫,什么碰着毒蛇,什么被毒蝎咬,都是骗人的话。 玉瑶此刻正在公主府内逗着猫儿玩。 小一小二守在附近,别说是毒蛇,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谢槐青对瞿绾眉的谎言深信不疑,果然翌日又派人来问,得到小宫女的答复,在府中急得团团转。 要不是乾州离着远,他巴不得现在就派人将人送到晟帝面前。 除此之外,谢槐青瞒着谢太妃去了一趟晏王府。 晏王手中有兵,谢太妃与他也不清不楚,想要靠他手中的兵,日后给自己当后盾。 谢槐青和晏王喝了一夜的酒,有意无意透露出谢太妃嫌弃他上次谋杀赵君屹不得力,想要另寻一位来合作。 晏王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将谢槐青送出府,但是心底对谢太妃颇为不满,朝身旁侍从吩咐道:“这个老女人太过善变,终究是个祸害,该舍弃时,便舍弃。” “是,王爷。”侍从应下,眸中露出杀意。 与此同时,皇宫里的谢太妃还在为噩梦而烦心。 被褥里的熏香越来越浓,噩梦越来越频繁,幻听也越来越严重。 谢太妃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从一处抽屉里翻来了烟丝。 她将烟丝放在蜡烛上点燃,闭上眼深深抽了一口烟。 孟若非书念得不多,不像陆凌霜会画册子,但这一口烟却戒不了,捣鼓一两年,折腾出现在相似的烟丝。 她吐出一口烟圈,起身朝艳青问:“谢大少爷近来如何?” 艳青照着瞿绾眉的交代,缓缓回:“谢大少爷老实许多,除了去了一趟晏王府,哪也没去。” 谢太妃脸色好了许多:“这还差不多,我还真以为他会为了那李家小姐背叛我。” 她说着灭点手中烟丝:“你替我给他传句话,我寿辰那日那要一份大礼,让他上上心。” 艳青作揖道:“是,娘娘。” 谢太妃眉眼中带着期望,她很喜欢这个小侄儿,甚至有些动了真情,他乖巧聪明,惹人疼,而且总能猜到她想要什么东西。 第270章 比先帝好上百倍。 是啊,她的好侄儿的确是懂她,送的寿礼也不一般。 随着眼看就要初夏,谢太妃的寿诞如期举行。 晟帝这回可是出了大手笔,不仅请来了文武百官,还请来了各府所有女眷。 将整个大殿围得满满当当,歌舞升平,丝竹乱耳,好不热闹。 大臣们举着杯盏,互相敬酒言笑,他们都道晟帝是个大孝子,为谢太妃举办如此盛大的寿宴。 数日前有关谢太妃那些闲言碎语,仿佛就是一阵风,吹过之后无人在意。 这些个老臣,只愿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 那日御花园若是晟帝当真以谢太妃身份为借口将她淹死在池中,怕是免不得他们的一顿斥责,甚至还会在史书上记他一笔。 谢太妃这些年在老臣之中花费的银子可不少。 瞿绾眉和长公主坐在宴席前,与晟帝比邻,二人垂眸笑着,虽未言语,但是都等着今日看写太妃的好戏。 谢槐青坐在后桌,沉着脸,默默喝茶。 待宴会过去一半时,谢槐青起身弯着腰来到谢太妃身旁:“姑母,今日侄儿给你准备了一个厚礼。” 谢太妃今日戴着挂满金步摇的牡丹金冠,尽显富贵华丽,口脂更是殷红,娇媚艳丽,她歪着头,欣喜问:“是何厚礼?” 谢槐青小声在她耳边道:“回姑母的话,林州寻来的亲信,可证明您的身份。” 谢太妃顿时一喜:“那些人的嘴可严实?” 谢槐青点头:“严实,都是过去谢府老宅之人,可让在场众老臣信服。” 谢太妃抬起被发冠压着微红的额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好,你去准备将人带上来,我去禀告陛下。” “是,姑母。”谢槐青弯腰行礼退下。 这时,晟帝端着酒杯朝谢太妃敬道:“孤从小父母双亡,多亏太妃这些年来的照顾,在此孤敬太妃一杯。” “祝太妃福如东海寿比南疆。” 说罢,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饮而下。 谢太妃受宠若惊,站起身端着酒杯回敬道:“多谢陛下厚爱。” 晟帝放下酒杯,满脸笑容。 旁人见着都道他们这是“母慈子孝”。 大臣们继续喝酒看歌舞,一个个言笑晏晏。 瞿绾眉睨了一眼谢太妃,脸上露出一抹笑,手中的果子被一分为二。 有些人,风光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一杯酒之后,谢太妃走到晟帝跟前,跪地道:“陛下,当初您怀疑我并非谢家之女,今日正巧众大臣都在,就让我来了解此事。” 晟帝眸一抬:“太妃娘娘是想在寿诞之上自证清白?” “没错。”谢太妃应得非常有骨气。 瞿绾眉端起茶盏,闲心逸致地喝下一口茶,看着十分有兴致。 晟帝眉宇带笑:“好啊,既然娘娘证据,那就拿出来,也免得那些闲言碎语中伤娘娘。” 说罢,转身长袖一甩,高坐龙椅上,静静等着谢太妃自挖坟墓。 大臣和女眷们纷纷抬头朝谢太妃看,脸上都是为太妃打抱不平,说太妃上次受了委屈。 谢大老爷和冯氏在人群中低着头不敢言语。 现在谢氏还在他们府上,若是谢太妃当真能自证,他们夫妻二人怕是都要完了。 半晌后,谢槐青领着一位妇人缓缓走到殿中。 谢太妃回头看去,以为这位是他从林州请来的做假证的嬷嬷。 她笑道:“陛下,这位是过去林州谢府老人,她能证明我的身份。” 谢槐青将人领到后,朝晟帝行礼作揖:“陛下,此人姓李,为我姑母在林州时身边伺候的李嬷嬷之妹。” 谢太妃听到此话,身子一僵。 李嬷嬷,她知道,过去她进宫之后,派人将李嬷嬷一家人灭口,怎么还有一个妹妹? 她暗觉不妙。 那位一身灰麻衣裳的夫人看到谢太妃时,眸中满是恨意,不等晟帝开口,她指着谢太妃,大声喊道:“陛下,这个女人是嫁的!” “她根本就不是谢家小姐!” 殿内众人听后大为一惊,纷纷酒也不喝了,齐刷刷朝这边看来。 谢太妃更是惊诧不已,双腿一软,极力冷静道:“你是谁?本宫根本就不认识你!” 妇人红着眼睛笑了起来:“你的确不认识我,你派人杀我全家的时候,我才二十岁!可我记得你!你是小姐身旁的女使娇儿!” “你竟然在护送小姐回京之时,杀害小姐,冒名顶替她进宫为妃!” 谢太妃眸光一颤,右手紧握着帕子,狡辩道:“胡说八道!说,是谁派你来陷害于我!” 妇人早知她会如此说,继续道:“小姐虽说一直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老夫人曾派人给她画过一幅画像。” “这幅画像就在老夫人的棺木中!” “我们只要将那幅画像拿出,就能知你是真是假!” 大臣们唏嘘不已:“难不成,她还当真只是个奴婢!” “是啊,就听她的,把棺木打开看看,不就能知晓。” 第271章 殿内歌舞骤停,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谢槐青。 谢槐青大步越过谢太妃,单膝跪地,将手中之画呈现给晟帝:“此画正是臣姑母画像,当初祖母下葬仓促,不少陪葬品并未入墓。” 此事要多亏了谢大老爷,他贪财贪到自个母亲的殉葬之物上,不仅是这画,还有很多金银珠宝被他一并扣下,藏在寝房暗阁之中。 晟帝缓缓起身,看着画轴:“既然如此,那将画像打开,不就一看便知。” 谢太妃还在诧异中,她愣愣地看了谢槐青许久。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他是在帮她,期盼着那幅画像里的人,画得是她。 谢槐青没有回应她的眼神,起身面对诸位大臣,提起画轴将其画像打开。 只见微黄的纸上,画着一位妙龄少女。 少女一张小巧鹅蛋脸,一双浅杏眸,柳枝般的眉朝下垂着,乖顺温婉。 虽说不是一眼惊艳的美人,但顾盼之间充满了大家闺秀的娟秀。 而谢太妃却是截然相反,一双微挑的双眸更显艳丽,眉峰微翘,锐利冷傲。 “这......这!不是两个人吗?”人群中有人高声道。 谢太妃猛地侧头看向画像,画像之人不正是谢昭云,她的头上还戴着那支珊瑚珠钗。 她脚步一顿,朝后退了半步,神色满是慌张,目光再次落到谢槐青身上。 他当真背叛了她。 谢太妃双手攥紧,锋利的指尖几乎要抠破衣裳,心里有着无数个疑问。 她自问这些年来对谢槐青百依百顺,只要他想要的,她都会给他。 来这个地方十多年,她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真心,唯独对他不同。 她看着他从青涩少年,长到现在身材威武的男子,在不知不觉的岁月中,早就视他为亲人。 可现在,她最信任的人,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她的丑态,不给她活路。 谢太妃眉头一皱,咬牙朝晟帝道:“陛下,此画有蹊跷!定是有人特地随意寻了一幅旁人的画,来冒充谢家小姐,好来诬陷于我。” “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晟帝嘴角扬起冷笑:“太妃啊,谢昭云乃谢家之女,谢家人能把画像弄错吗?” 谢太妃眸凝着,盯着画像:“那是谢家人要害我呢?” 谢槐青捧着画像,跪地道:“陛下,臣手中此画当真为我姑母画像,臣和臣一家也被此妖女蒙骗多年,直到数日前臣妹妹听到谣言,臣才起疑心,在家中翻找出此画。” “冒充官家之女进宫,可是欺君大罪,臣不敢包庇此妖女!” 过去两个人亲密之时,他唤她若非,现在他唤她妖女。 谢太妃的心刺痛不已,朝后再次退出半步,变得慌乱,大声呵斥:“住嘴!我就是谢昭云!谢槐青,你一派胡言!” “你才一派胡言!”这回怒斥之人是李二妹。 她痛恨地看着谢太妃,咬牙切齿道:“一个奴婢也想冒充小姐!还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 “娇儿!你是奴婢,你身上有着为奴的印记!这辈子都不可能被抹掉!” 谢太妃一怔,不由得将胳膊往后缩了缩。 李二妹说的没错,她身上的确有奴婢的印记,在胳膊上,被人烫了一个奴字。 那是原主娇儿幼时被人牙子所烫。 后来她进宫之后用过很多方法都未除掉,只能在先帝招寝的时候,涂上类似粉霜的东西来掩盖。 这一瞒就瞒了多年。 李二妹恨她入骨,今日是豁出去要将她拉下马。 第272章 一个奴的印记,比画像更为有力。 “陛下,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人牙子落下的烙印!你让她将胳膊露出给大家瞧瞧,一看便知!” “你敢!”谢太妃冷着声音,凶悍道。 晟帝打断她:“太妃啊,你若想证明其身,这可是大好机会!” 谢太妃冷哼一声,扬起骇人的唇角:“陛下,我堂堂先帝宫妃,哪能当着众重大臣的面褪衣自证!” 晟帝不以为然:“不过是露个手臂,孤想先帝应该不会怪孤。” 谢太妃知道跟前这位少年帝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下当真怕了。 她朝后退了数步,恶狠狠看着谢槐青,骂道:“谢槐青!我自认为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可是你的姑母!” 谢槐青正色道:“这些年你虽对我们谢家人不错,可我们谢家人终究还是陛下的臣民,自然要效忠陛下,断不可做出欺君罔上之事!” “效忠陛下?你莫忘了你在我身边待了多久!”谢太妃想要要挟他。 可他并不怕,高声回道:“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为何要害我们谢家!先是杀害我姑母!后来谋害我妹妹谢香玉!现在还要当着陛下跟前诬陷我不成!” “你是想将我们谢家人全部灭口,好做你的太妃!” 人群中的冯氏听到此话,也站起来道:“陛下,没错,这个女人陷害我女儿香玉,害我香玉清白被毁,不得已以死谢罪!” 她说着,拿着帕子擦眼泪。 旁的女眷看着无不一惊,原本还不相信这假谢太妃荒唐不已,现在看到谢夫人都如此,那还能是假? 瞿绾眉见他们闹得差不多,朝身旁丹烟小声吩咐几句。 丹烟听罢,侧身朝身后宫女传下去。 宫女趁着旁人不注意时,来到晟帝身侧,小声道:“陛下,公主殿下说,菜既然热了,就快些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晟帝抬眸朝瞿绾眉看去,二人相视一笑,当即明白是何意。 他打断谢太妃和谢槐青的争论,“太妃,你再拖延下去,孤这酒就不用了。” 说罢,手一挥:“来人,去把这女人的衣裳退下,孤要看看她的胳膊上到底有没有烙印!” “陛下!”谢太妃瞳孔一震,“您不可这般做?” 晟帝缓缓走到人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孤是这一国之君,有何不能做!” “来人!还不快扒了这妖女的衣!” 随着他一声呵斥,侍卫和太监们纷纷上前。 谢太妃眉头紧皱,看向身旁不远的艳青。 谁知,艳青退到一旁,低着头,看也不看她。 “你!你!”她愤怒不已,猛地抬头看向晟帝,又看向人群前的瞿绾眉,渐渐的明白了什么。 “你们要害我!” 谢太妃紧咬着牙,朝后退了数步,目光又落到晏王身上。 谁知道,晏王端起酒杯朝她一笑,只等着看她的好戏。 谢太妃震惊不已,她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所有的人都背叛于她。 不等她想明白,侍卫已抓着她的手臂将她重重按在地上。 骨头磕碰着坚硬的花岗石,发出骨裂般的东西。 孟若非痛得大声一吼:“你们都给我让开,我可是太妃,你们都给我让开!” 她进宫十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瞪着龙椅上的晟帝,拼命挣扎:“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么做是不孝!不孝!” 晟帝冷哼一声道:“让一个奴婢欺骗孤父皇多年,这才是不孝。” “今日孤就要替先帝做主,看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冷厉的声音毫不留情地道来。 第273章 孟若非心慌不已,她还不想死,更舍不得现在所有的荣华富贵。 这些古代人凭什么能站在自己头上。 她要当女帝,她要他们都折服在她的脚下! “夏崇懿!你给我住手!” 孟若非一心急,道出晟帝的全名。 晟帝逮着机会,朝太监们吩咐道:“先给孤掌嘴!” “是,陛下。” 两位小太监应下,一个抓着孟若非的下颚,另一个抬起手朝她那下垂的侧脸重重甩了一把。 啪! 一下。 啪!两下!三下!死下! 打人的小太监手心皮糙肉厚,打得孟若非脸颊红肿出血。 瞿绾眉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到她那红肿的脸上。 也不知过去她打在别人身上的巴掌,现在打在自己身上会如何。 小太监左手打累了,又换右手,一共打得三十巴掌。 孟若非双唇红肿,滴着通红鲜血,别说是骂人,眼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晟帝见她安静下来,吩咐道:“还不快替孤,看看她那身上的烙印!” 侍从们听罢,不敢耽搁,压着孟若非的手,一把扯掉她右手的衣袖,露出一只白皙的臂弯。 手臂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众大臣看傻了:“这不什么都没有吗?” “陛下,您是不是惩治错了人?” “对啊,谢太妃再如何也是先帝的宫妃,当初先帝早逝,她没功劳也有苦劳。” “陛下,这不足以服众啊!” 谢槐青和李二妹也看愣了。 李二妹神色紧张,大步走来看了又看:“不可能,她手臂上明明就有奴字的烙印!烙印上有染青色,不可能洗掉!” 晟帝也收了笑:“这.......” 孟若非侧头看向自己光洁的手臂,红肿的唇扯出一抹笑。 晟帝看到她脸上的笑,心微沉。 她的手臂上明明就没有烙印,却在刚才他派人褪她衣裳时故意拼死挣扎,就是想要激怒他。 逼他动手。 现在她手臂上没有烙印,还挨了打,四周大臣一下倒戈全向着她。 都道他,是在公报私仇。 晟帝眸光冷下,然后仅是片刻,他突然又笑了起来:“阿姊,你出去走商多,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如给太妃瞧瞧,这手臂上的烙印怎么不见了?” 瞿绾眉放下手中杯子,起身朝殿上走去。 孟若非笑意更甚,朝她张着嘴,仿佛说着挑衅之话。 瞿绾眉走到她跟前,凝神看着她洁白的手臂,伸出手轻轻拂过:“谢太妃这是早有准备。” 孟若非的胳膊猛地一缩,极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的话:“你想干什么?” 瞿绾眉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 “你想要毒死我?”孟若非红肿的嘴一颤,痛得她直流冷汗。 瞿绾眉将药瓶里的东西倒出:“太妃别怕,这不过是油罢了。” “油?”孟若非眼珠一瞪,身子又开始抖了起来。 瞿绾眉动作迅速地将手中的油擦在谢太妃的手臂上。 孟若非拽着双手拼命挣扎,“你在干什么?!” 瞿绾眉将油涂均后,转身从丹烟手中接过帕子,将上面的胶状物一点点擦下来。 很快,类似于人皮的东西,一点点脱落。 孟若非死死挣扎,发冠被甩落,发丝凌乱,发簪更是变得七零八落。 侍卫加大力度,按得她不能动弹,只知道摇头。 “不.......不.......” 瞿绾眉继续擦着,不会儿那青色的奴字赫然出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奴字有被割裂的痕迹,应该是被她多次拿刀划过。 可惜烙印太深,就算是拿刀划也划不掉。 她找人寻了无数种方法,才寻到这种用人皮和霜粉一点点粘在皮肤上。 所用的胶也十分独特,平常的水溶不了,得需要油。 瞿绾眉今早来宫之前,就收到艳青送来的密信,早早地准备好了青油。 今日,无论孟若非如何垂死挣扎,她都会要她身败名裂。 随着奴字的显现。 大臣们哗然:“还真有奴字!” “她就是个奴婢啊!” “是啊,一位贱奴,居然做了宫妃,真是笑话!” 第274章 谢槐青跪地的一句话,让孟若非如坠寒窟,最后一丝希望也瞬间破灭。 她仰起头,冷冷看着晟帝道:“你们不能罚我,即便我不是谢昭云又如何?我都是先帝亲封的贵妃!太妃!” “你们不能罚我!” 晟帝冷笑出声:“贵妃?太妃?先帝封的都是谢家之女,你一个奴婢,算什么东西!更没资格在孤面前叫嚣!” 他不想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即宣布道:“此女欺君罔上,罪大恶极,行五马分尸之刑!明日午时行刑!” “五马分尸?!”大臣哗然,“这可是重刑啊!” 一般只有罪大恶之人才会行此刑,晟帝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 “陛下,此刑罚会不会太重?”有人大臣站出来道。 晟帝眸一凝,瞥向大臣们:“重?众爱卿,你们被这妖女骗了十多年,也觉得重?” 这些个老臣被孟若非当猴耍,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思量片刻后,纷纷点头道:“不重!她最该如此!若是先帝在定会给她个五马分尸。” 孟若非脸色惨白,面如死灰,猛地转身朝他们唾骂道:“老东西!凭你们也敢对我不敬!” 老臣们一顿,哑然片刻后,颤抖着手指着她,呵斥道:“此妖女大殿之上公然喧哗,大为不敬,行此刑应当!” 那个原本还替她说话的老臣当即垂下头不再言语。 孟若非不死心,转身还想狡辩,此时她红肿的嘴好像也不痛了,只想着要口吐芳言。 晟帝在她开口之前手一挥:“来人将她带下去关押至地牢!” “是,陛下。”侍卫们蜂拥上前,将孟若非死死压住。 孟若非鼓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瞪向瞿绾眉,瞪向谢槐青,嘴里无声说着,要他们不得好死。 丹烟不想让她的话脏了自家殿下的耳,大步上前拿起脚下的一只鞋重重塞进她的嘴里。 鞋底厚重压着孟若非的舌头,再加还未完全止住血的嘴,当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呜呜呜!” 她满是愤怒的眸往外冒,朝着丹烟张牙舞爪。 侍从朝着她的手臂一提,就像拽着小猫小狗一般,用力往外拖。 孟若非用力伸着手,不断挣扎着,直至被拖拽到地牢内。 一场寿宴结束了谢太妃风光半世。 晟帝心里高兴,没有这么快散去宴席,重新唤来舞姬和乐师:“继续!继续!今日难得聚在一堂,来!喝酒!听曲儿!” “是,陛下。”众大臣和家眷一同应下 瞿绾眉也坐回到自己远处,刚落座,她发现自己的桌上不知呵斥多了一盘剥好的松子仁。 她抬头朝前方一看,只见赵君屹的桌上多了一堆松子壳。 方才大殿上的人都在看谢太妃的好戏,他却在下面默默剥松子? 瞿绾眉唇角情不自禁扬着,缓缓抬起手,拿起一颗松子仁吃了起来。 原本目光直视前方的赵君屹偷偷瞥来目光,见她吃下,眉宇间透出笑意,端起酒杯,将早已盛了许久的酒一口喝下。 乐声响起,歌舞继续。 “好!好!” 殿上的晟帝端着酒杯,高声笑着,仿佛刚才谢太妃一事从未发生过。 堂堂太妃,来时风光无限,走时悄无声息。 瞿绾眉感慨不已,脑海里想到了自己那位早逝的母亲, 兜兜转转十几年,终究有人替她报了此仇。 宴席过后,瞿绾眉在宫女和太监的搀扶下来到了地牢。 晟帝原本说地牢煞气太重,让她不要去。 但见着她执意要去,便多派人手跟着。 第275章 地牢内幽暗潮湿,走进里面可以闻到一股犹如死老鼠般的臭味。 丹烟拿出帕子洒上香料递给瞿绾眉捂住口鼻。 瞿绾眉接在手中,并未用,前世宁家最后关押她的牢房跟现在的地牢有过之无不及。 她踩着湿漉漉的地上,竟有种梦回的感觉。 丹烟小心翼翼扶着她:“殿下,您小心。” 瞿绾眉放缓脚步,扶着她的手腕:“无事,这地还算平坦。” 丹烟弯着腰,多跨出一步给她带路。 一行人来到地牢最深处,这里平时关押的都是重刑犯。 牢笼重重,插翅难飞。 她和晟帝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你来了。”孟若非头发披散地坐在地上,抬头阴森地看着瞿绾眉。 她的嘴还很臃肿,不过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说话之时扯着结痂的伤口,痛得她眉头一皱。 瞿绾眉跨步上前,鎏金长袍落在牢笼外:“明日你就要五马分尸,今日自然要来看你一眼。” 孟若非歪着头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瞿绾眉缓缓笑:“太妃,明明是你当初杀害谢昭云,冒充谢家小姐身份进宫,又何来是我害你!” 孟若非站起身:“是你,若不是你,谢槐青怎么会反我?!” 瞿绾眉抬起长睫,语气悠悠:“你入宫多年,一路坐上贵妃的位置,难道从未听说过一句话?” 孟若非鼓着眼珠,问:“什么话?” 瞿绾眉答:“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 “你在后宫斗了大半辈子,临了却亲信一个小你半轮的男人。” 孟若非怔住,最一开始,她完全可以不将自己身世告诉谢槐青。 只要她不说,世上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她就再无旁人。 可是,她贪恋谢槐青的年轻,谢槐青的温柔,为了让他毫无顾忌的跟自己在一起,便向他道出自己的身份,让他能够毫无顾忌地跟在一起在一起。 可她失策了,她算漏了人心。 “太妃,色衰爱弛,这道理,你怎么不明白呢?”瞿绾眉冷冷道来,语气中明显带着嘲讽。 孟若非失神良久,突然笑了,笑得一脸沧桑。 瞿绾眉沉下眸,正色问:“当初我母妃是如何死的?” 孟若非抬眸:“你来这地牢寻我,就是为了此事?” 瞿绾眉没有否认:“是你将她推下宫楼?” 孟若非笑:“她还用得着我推吗?我不过是略施小戒,她就上赶着跳。” 瞿绾眉眉心紧皱:“你耍了什么计谋?” 孟若非瞥眸看向她:“我告诉她,只要跳下宫楼,她就能回去她想回去的地方。” “对了,你和你阿弟应该要感谢我,当初她知道有你们的时候,给自己准备了一碗堕胎药,是我拦下来,让她生下了你们。” 瞿绾眉颇为意外:“她不想要我们?” 孟若非转身,垂着头,也就只有想到死去的陆凌霜,她才能像现在这样高兴:“你父皇杀她亲人,杀她爱人,你说她愿不愿意生?” “只有傻子才会爱上仇人,生下仇人的孩子,她够硬气,死都要走,死都要打掉你们,是我,是我拦下她,我就想看她在这深宫挣扎,凭什么她能那么洒脱。” 她说着说着,笑意更浓:“她一个落难到青楼的女子,被赵驸马虐伤,白嫩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却硬撑着一口气,得到公主的赏识。” “最后做了什么先生?她就该跟我一样,同化在这迂腐的封疆社会里,甘愿做一个小妾,和一大群女人争风吃醋。” “可惜,她不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愿,是她先舍弃于我!是她!” 第276章 瞿绾眉听着她的话,一头雾水:“所以终究是你害了她?” 孟若非否认:“是她自己害了她自己,早跟我一样,说不定已经做了太妃。” “是她偏要走,那自然也不能再给她留情面。” “先帝也是个蠢货,我跟他说,凌霜对赵驸马依旧念念不忘,宁愿打掉腹中孩子,也要追随于他。” “他信了?他掐着陆凌霜的脖子,一遍又一遍的问,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反正,她不疼惜的,他也不会疼惜,只要她赶走,就杀了你和你阿弟。” “多狠的心啊,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瞿绾眉听出大概原由:“是你在从中挑拨离间。” 孟若非冷笑:“就算是我挑拨离间又如何,那是他们蠢,即便没有我,他们也不得善终,是他们咎由自取。” 瞿绾眉微阖上眼:“我母妃早就想好要如何将我们二人送出,她没有不要我们。” 孟若非一怔:“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不然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她瞒着我将你藏起来了,害了我找了十几年,你和你阿弟都是祸害,我就知道你们早晚有一天会来跟我寻仇。” 她说着说着,语气里透出一丝兴奋:“死就死吧,说不定我这一死,还能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 “跟这里比,我们那里有意思多了。” “我讨厌谁,把她堵在墙角,要挟她谁也不要说,她就能抹着眼泪乖乖听话。” “哪像你们这里,动不动就要砍头。” 瞿绾眉见她死不悔改,顺着她的话道:“有没有可能,死就死了,哪里也回不去。” 孟若非瞳孔一缩,这句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 “不可能,早前你娘一心求死,说这样就能回去,说不定我也能没事。” 瞿绾眉垂眸,字字道:“我娘死了,尸骨还在皇陵,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 “她是真的死了!” “你既已来,那便是魂到于此,若殒命,自然就是魂飞魄散,你若不信,明日可以再瞧瞧。” 她话落转身离开。 孟若非想着她的话出神,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还有机会,等我再醒来,我还是原来的自己。” 瞿绾眉没有再回话,继续朝地牢外走去。 孟若非抓着牢杆,朝她拼命叫唤:“你等我,我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死!” 瞿绾眉朝外继续走着,任由她的声音在身后回响。 翌日,被瞿绾眉的话折磨了一晚的孟若非双眸无神地被拖到刑场之上。 晟帝这回快而狠,目的就是不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 广场之上已经备下五匹马。 五马分尸,无非就是头,双手双脚各被一匹马牵住,再让马儿往不同方向奔跑。 孟若非见到那马儿,心还是一惊,即便她一直安慰自己,就算在这里死了,她也能从另外一个世界醒来。 可她还是怕了,双腿双脚活生生被拉断,那得有多痛。 她怕了,还不如站在高楼一跃而下,毫无痛苦。 想到这里,孟若非竟有了想要逃跑的心,甚至目光落到一旁侍卫的刀上。 可惜,瞿绾眉就怕她自裁,早就安排好一切,她的双手被捆,基本无法动弹。 侍卫见到走得磨磨蹭蹭,抬起脚朝她后背踹去:“还不快点!” 孟若非跌跌撞撞朝前走着,险些摔倒。 侍卫拽着她身上的绳索朝前一拽。 孟若非只得忍着痛继续跟上。 由于刑场血腥,晟帝和瞿绾眉都未前来,由刘公公亲自监管。 刘公公脸色一沉,派侍卫将孟若非的手脚捆绑在马上。 不一会儿,马儿朝四周散开,孟若非被拉得绷直。 手腕脚腕脖子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驾!”侍卫一声高喝,马儿朝四周散开。 离着刑场不远处,瞿绾眉摇着手中团扇朝丹烟问:“谢太妃那边如何?” 丹烟回:“已按照殿下的吩咐处理妥当。” “好。”瞿绾眉应道,双眸晃过一道冷厉的光。 昨日的话给瞿绾眉提了一个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不会让谢太妃任何逃脱的机会。 如果死能让她脱身,那她就要她生不如死。 夜里,孟若非从剧痛中醒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还是阴森的地牢,还有浑身上下的剧痛。 她吃力地抬头,只见自己的四肢均已不见。 “怎么回事?我应该死了才对?”她大惊,错愕不已。 五马分尸,她居然还活着! “不!不!让我死!让我死!”孟若非忍着痛歇斯底里的大喊。 她现在活生生像个人彘,没手没脚,只剩下个头和躯干。 今日在刑场,她在疼晕之后,马儿便停下,刽子手上来,去了她的手脚,太医上来给她止血续命。 旁人都以为她五马分尸而亡,殊不知现在被人不人鬼不鬼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瞿绾眉!你让我死!”孟若非喊着喊着没了力气,浑身上下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 是她昨晚的话提醒了瞿绾眉。 本以为可以在她跟前得瑟一下,没曾想,给自己挖了坑。 瞿绾眉远远看着,朝地牢里的人吩咐道:“每日给上水和食物,不要让她自裁。” 这个女人害她父母早亡,杀了无数条人命,有此结果,是她活该。 让她死了,只能是助纣为虐。 瞿绾眉转身离开地牢,准备出宫时,遇着前来的晟帝。 晟帝支支吾吾有话要说。 她笑问:“说吧,有何事?” 晟帝犹豫片刻才回:“阿姊,你是不是和苏家五小姐熟识?” 第277章 瞿绾眉间他神色怪异,打量过后,卖着关子笑回道:“熟识倒不是。” 晟帝脸上露出一抹失落。 瞿绾眉紧接着又道:“应该说是密友。” 晟帝眸一亮,失落的脸上立马满是欣喜:“甚好,那阿姊你可知道她平时都爱去何处.....” 他自从知道苏南婷就是那晚女子之后,便每日派人在侯府门口蹲守。 可一连蹲了数日,都未瞧见苏南婷的身影,这不,心一急,便问到瞿绾眉这里。 “南婷平日大多时候会偷偷去苏家兵厂,只是阿弟为何会突然问起她?”瞿绾眉盯着他眸问道。 “我......我就想打听打听。”他说着欲言又止。 瞿绾眉见他垂下眼眸,似有闪躲,不由得猜中他的心思:“阿弟,你莫不是?” 晟帝赶紧否认:“不,我只是觉得这位五小姐比旁的大家闺秀有意思多了。” 话中还带着孩子气。 瞿绾眉见他如此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苏南婷的确在京城贵女中的确是独一无二,人品秉性都无可挑剔。 可是,她并不适合做宫妃。 一个向往着马背上驰骋的女子又怎能甘愿待在一寸方地的皇宫。 她脑海中不禁又晃过苏南婷被逼嫁人后难产而亡的模样。 若真让她进宫,那命运反复,深宫之中不就又多了一位可怜之人? “阿弟,南婷不是旁人,阿姊与她交好,是看中她的才华,她武将出身,性子和你后宫的妃嫔不同。”瞿绾眉意味深长道,希望这话能点醒晟帝。 晟帝半知半解,避开瞿绾眉的眼神,笑:“阿姊你多虑了,我自有分寸。” 瞿绾眉见他如此说,也未再继续过问。 晟帝赶紧转移话题,笑道:“阿姊,你和兄长的婚事可选下日子?” “婚事?”瞿绾眉顿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位真是她的好弟弟,知道聊什么能戳中她的心事。 赵君屹不顾众多闲言碎语,执意要入赘她公主府。 她近来也很惆怅,该如何将这件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合情合理。 晟帝猜中她的心思:“阿姊,你能想到的东西,兄长定也能想到,莫怕,就算这天要塌下来,都有我和兄长顶着。” “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他一本正经说着,神色之间竟了方才的孩子气。 瞿绾眉听着一怔,心头未软,很是感动,点了点头:“好。” 晟帝又道:“阿姊,父皇说给了你两块封地,但是你可千万别急着去封地,留在京城多陪陪我。” 瞿绾眉温声笑:“放心,我暂且还不会走。” 京城的事情还未解决,她自然不会走,她瞿家的产业也在此,更不会急着离开。 现在虽说谢太妃已落到她手中,可谢家还没倒。 谢大老爷和谢槐青极力和谢太妃撇去关系,但终究狼子野心,留下来对她和阿弟来说都是祸害。 谢太妃一倒,因为有谢槐青的力证,谢家一家也算是清去了欺君之罪。 但依旧是弊大于利,没了谢太妃,他们少了仰仗,更失去了晏王的信任。 谢大老爷惆怅不已,当夜将谢槐青唤到房内:“昨日宫中之事,你为何不先跟我商量!” 谢槐青早猜到父亲会责怪,直言道:“父亲,陛下已经知道谢太妃是假,你觉得他会容忍她几时,不过只差个由头,让她殒命罢了。” “若不是我出言给了陛下这台阶,到时候死得可不仅仅是她。” 谢大老爷长叹口气:“你啊你,堂堂男儿别天天跟在女人身后,近来新科状元已出,你替我多与他们结交结交。” 第278章 “你是说柳秉文?”谢槐青眉头一皱。 他记得,谢太妃明明在科考中动了手脚,让他无缘殿试,可偏偏被他侥幸逃脱,还高中状元。 也不知为何他瞧着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然不自在,谢言芳是来向他们谢家索命来的。 谢大老爷长叹一口气道:“没错,他是公主表哥,现不仅如摄政王宠爱,更得晟帝欢心,你与他交好最适合不过。” “当初他提出要娶香玉,本是大好姻缘,谁知被你娘。” 谢槐青眉头皱着:“此事也怪娘,当时娘是想要将庶妹嫁给他,是他无礼提出要娶香玉。” 谢大老爷脸上有些不悦:“你瞧现在如何?香玉被送去乡下,他高中状元。” “太妃去求这门婚事还被晟帝训斥,以后想结亲也难!” 他说着,手一拍:“你与他好生相处,莫要再得罪她,家中几位妹妹还未嫁人,还有机会。” 谢槐青弯腰拱手:“是,父亲。” 谢大老爷摆手让他下去,眼底都是疲惫。 谢槐青站起身,眉宇间晃过一丝不屑,好似根本就没将谢大老爷的事放在心中。 不过,自从谢太妃一事,他对瞿绾眉的态度竟大为改观,时常去公主府走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也像摄政王一样委身做赘婿。 其实,他是冲着公主身边的小丫头。 玉瑶和丹烟两人见过瞿绾眉在宁府的种种,也从她口中得知过男子凉薄,早就练就一颗铁心。 谢槐青想要让她动心,那好比太阳打西边出来,不可能。 从谢府离开后,他又买了一些果子上门。 宫女和侍从将他拦在门外。 他也不急,就说将手中果子送给殿下和玉瑶姑娘尝尝。 宫女接过果子,按照玉瑶的话将他打发走。 玉瑶收到果子的时候,眉头皱成一团:“殿下,这家伙怕是要缠上婢子了。” 瞿绾眉朝她手中果子看去,笑:“瞧他如此,是对你真上心了?” 玉瑶将手中果篮放在一旁:“婢子才不稀罕他的真心。” 这时,清如端着热茶走来道:“玉瑶妹妹,如若谢大公子当真真心喜欢你,嫁给他好似也不错。” 玉瑶猛地抬头道:“清如姐姐,这可万万使不得,你别看这次他为我们所用,但你仔细想想,谢太妃与他在一起多年,他都能如此狠心,日后我若不得他欢喜,他想要新人进门,不得让我也死无葬身之地。” “还是跟着殿下好,在殿下身边不愁吃不愁穿,何须嫁个这样的男人,担惊受怕一辈子。” 清如端着杯子愣了愣:“还是玉瑶妹妹想得清楚。” 玉瑶拿起她手中的茶壶,给瞿绾眉倒上一杯茶:“最主要的是,此人心狠手辣,不是良人。” 瞿绾眉接过她递来的茶,笑:“玉瑶说得没错,心狠手辣算不得什么良人,谢家一直都有反心,今日老实,说不定明日又反。” “如此一家,迟早要亡。” 玉瑶跟着重重点头:“没错。” 瞿绾眉朝宫女们吩咐道:“日后他若是再来,就直接打发走,不要收他送来的东西。” 宫女们行礼道:“是,殿下。” 瞿绾眉摆摆手让他们退下,拿出册子清点了一下这次去长公主府需要带上的聘礼。 赵君屹说要入赘,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她可都不敢怠慢。 聘礼共有五十大箱子,可谓是出手阔绰。 这要是让宁彦瞧见,怕是要找个墙直接撞死。 他谋划大半辈子想要得到的钱财,赵君屹只是一句话就能全部拥有。 第279章 瞿绾眉寻了一个好日子,派着府中之人,风风光光将其送去长公主府。 一路上引来不少人围观,虽说也有人瞧不起摄政王入赘,但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羡慕。 “五十个大红箱子,听说里头都是黄金。” “何止是黄金,还有上等的玉石和夜明珠。永宁长公主过去可是瞿家独女,这些钱银对于瞿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永宁长公主还真是出手阔绰,想当初她嫁给宁家时,也才带了二十个大箱子。” “是啊,只能说那位宁公子命不好。” 众人说着说着,又开始嘲讽宁家。 窝在角落里的宁彦听着他们的谈话,双眸木讷,可是手指甲已被他拔了三四个,双手都是血。 过去他不明白,赵君屹和晟帝既然这么痛恨他,为何不直接将他杀了。 现在他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想要看他生不如死。 宁彦冷笑出声,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他如愿成了他们眼中阴沟里的老鼠,明知不可能再翻身,只能每日苟活着。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可是看着一顶又一顶送去长公主府的大红箱子,他的心就痛一分。 满脑子都是如果。 如果他对瞿绾眉好一些,只是好一些,他是不是都不用像现在一样吃苦? 随着黄昏渐近,宁彦失魂落魄地回家。 走到半路的时候,八妹的一声唤,使他回神:“二哥!” 宁彦僵硬着身子,回头问:“何事?” 宁家八小姐擦了脸上的泪:“老祖宗她殁了。” “殁了?”宁彦一惊,“何时殁的?” 宁家八小姐一边抽泣着一边回:“就在半个时辰前,落雁阁。” “老夫人在落雁阁后院洗着恭桶,听旁人说瞿家大小姐送去五十个大箱子的聘礼送去长公主府,她听后大惊,猛地站起身想要冲出去看,可谁知一不留神跘着木桶摔进了粪坑里。” “等到被人救起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宁彦听着八妹的话,大为震惊。 过去堂堂宣国公府的老夫人竟然摔进粪坑淹死了?! “现在尸体呢?”宁彦赶紧问。 宁家八小姐哭得更厉害:“落雁阁的人说,老夫人在他们阁里签了卖身契,即便是死,那也是他们阁里的人,听说裹着一卷草席被丢去了乱葬岗。” 宁彦身子又一怔。 乱葬岗是什么地方,那里都是野狗和黑鹰。 将尸首丢在此处,仅仅只是片刻,就会被它们所分食,现在去寻,怕是连尸骨都寻不到。 宁家八小姐泪眼婆娑:“老夫人,到死都未有全尸.......” 宁彦扶着墙,脚步微软。 在这一刻,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日后。 死无全尸? 他靠着墙瑟瑟发抖。 宁家八小姐擦了眼泪,说道:“二哥,我们家快没粮食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饿死。” 宁彦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和七妹是不是快及笄了?” 宁家八小姐直摇头:“不,不,我们还早。” 宁彦打量了她一番:“二哥帮你们寻一门亲事好不好?西巷那位书生家还不错,你嫁过去,他应该会给不少聘礼。” 那位书生已是花甲之年,娶过十多位小妾。 宁八小姐直摇头:“二哥,我不要嫁人,我不要!” “你不要将我嫁给老头子,我去干活,我去赚银子!” 宁彦背靠着墙,无望地看着脏乱的房顶:“你一个女娃娃,去哪里干活,去哪里赚银子?” 宁八小姐满眼泪痕:“我可以去瞿家,瞿家染布坊里可招女工,给女工的银子和男工一样。” 瞿绾眉自从下令瞿家商铺可招女掌柜之后,连带着家中的染布坊和米庄都可以招女工。 目的就是为了给像梅落那样的女子留一条活路。 瞿家工坊内不仅不用签卖身契,还提供食宿和月银,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不用委身嫁人而活,凭着自己的双手也能挣一口饭。 然而,宁彦听后,抬起手重重给了宁八小姐一耳光:“给我去嫁人!我们堂堂国公府之人怎能为商贾之奴!你就算是当小妾,也不要给我去!” 这一巴掌把宁八小姐打懵了,她捧着脸颊哭着转身离开。 过去这个小家有钱氏和谢氏支撑,现在她们二人都被娘家接回府,就靠着这两个年幼的妹妹。 等宁彦再回神时,发现自己的八妹和七妹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和那个残废的宁崇远。 寂静冷清的小屋内,满是恶臭味。 宁彦消瘦的脸上只剩下淡漠和萧条,犹如行尸走肉。 和宁家相反,长公主府内今日格外热闹。 长公主见到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要成亲,心中既激动又高兴。 拉着赵君屹走到殿内。 “瞧瞧这是什么?” 她指着府里堆放着的大木箱子。 赵君屹走近后,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件衣裙,只不过和他们平时穿的不同。 像是北境之地的衣裳。 “这是?”他朝长公主问。 长公主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是当初你父亲掳来你母亲时,她身上所穿的衣裳。” 赵君屹心一颤,伸手轻轻抚摸上面的皮毛。 “你母亲与我和陆先生说起过,她遇着你父亲之前本是为寻亲,谁知被路过北境之地的赵侯爷给掳走,直到死都未见到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你日后若有机会,说不定还能与你外祖父外祖母相认。” 长公主说着,轻轻拂过衣服上的珠翠,露出底下压着的一把匕首:“你母亲留下的东西只有这些,你拿着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 匕首为弯刀,上面镶嵌着红珊瑚,十分少见。 赵君屹握着弯刀,轻点头:“是,母亲。” 长公主哭着哭着又笑了:“绾眉与你十分相配,日后你可要好生待她,她可是我唯一的侄女。” 赵君屹抬起眸,郑重点头:“日后只要有我在,她不会再掉一颗泪。” 长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这匕首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 嫁妆这两个字一出,长公主自个都笑了,摇了摇头:“你啊你,为了她,当真什么都能不要。” “也不怕旁人笑话你。” 赵君屹将弯刀收好,语气轻飘飘,却真挚:“笑话就笑话,只要旁人不笑话她便好。” 第280章 下过聘之后,瞿绾眉和赵君屹的婚事定在七月初六,还有一月有余。 一个多月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晟帝和长公主筹备一场盛大的婚事。 自从二人有了婚约,赵君屹来公主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每日都能听到府内玉瑶高声笑道:“殿下,殿下,王爷来了。” “殿下,殿下,王爷来了。” 一日三省,按照长公主的话说,他巴不得天天待在公主府内。 瞿绾眉一手拿针,一手拿线,正要穿线,赵君屹不知何时来到房内。 她被惊得手一晃,手中针险些扎到手。 “我来帮你。”赵君屹大步走到她身后,拿过她手中正线,动作熟练地将线穿过,随后递给她,“给。” 瞿绾眉接在手中,疑惑问:“你今日前来怎不见玉瑶他们来禀报?” 赵君屹十分大方的坐到她身侧,自个给自个倒了一杯茶:“我瞧她吼得嗓子累,所以让她歇歇。” 瞿绾眉噗嗤一笑:“她那是高兴。” 赵君屹握着茶杯,正要喝茶,听到她如此说,眸一抬:“待会儿我去赏赏她。” “她别的不爱,就爱钱银,赏赐的话,就多赏赐黄金。”瞿绾眉将手中的针线和布料都收好,有他在,她也无心干绣活。 赵君屹一脸认真的思索后,眯着眼睛笑:“那好,我待会儿多赏赐些黄金给她。” 初夏屋子里本就有些闷热,可不知为何,瞿绾眉发现自从他来后,更热。 她侧身背对着他,拉了拉衣襟,准备起身去屋外:“我们出去走走。” 赵君屹在她起身之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来了你府中数次,就想静静看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似有隐忍。 这些时日,他虽天天来,但是每次都恪守礼规,只是喝喝茶便走,不像过去在宁彦跟前,大胆无礼。 如今婚事已定,他反而拘谨起来。 瞿绾眉见他挽留,坐回原处:“你天天来看也不腻?” 赵君屹笑着摇了摇头。 瞿绾眉无可奈何笑着,拿起杯子,给自己也倒一杯茶:“那我陪你喝茶。” 屋子里茶香四溢,赵君屹喝下一口茶,眸光深深,温若暖阳:“有一事我想你知道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何事?”瞿绾眉问。 赵君屹答:“宁国公在流放路上,碰到瘟疫,现已毙命在锦州。” “死了?”瞿绾眉有些突然,她原本还想让他在路上受些苦,没曾想居然就这么死了。 赵君屹点了点头:“没错,我听你的将小周氏小产一事告知他后,没过多久便身染重病,怕是受惊不小。” 一个月前小周氏本想去见一见宁国公,可又怕污了自己的眼睛,瞿绾眉便托人将小周氏所写的书信送到宁国公手中,顺便告知他小周氏已早产,他期盼已久的嫡子早就归天。 也不知小周氏在书信上写了什么,宁国公看完之后便疯了,从此一蹶不振。 小周氏也算是在最后替自己报了仇。 “绾眉,宁家如今只剩下宁彦和宁崇远二人,你可还有何打算?”赵君屹朝她问。 瞿绾眉低头看着手中晃动的茶水:“还有我那大嫂和三弟妹。” “她们现在如何?”说着,手一顿,杯中茶水微微溅起。 赵君屹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手:“这两人在前世也有折磨你?” 瞿绾眉已经许少想起前世之事,听到他这般问,脱口而出:“钱氏一向想要我手中管家之权,谢氏一直嫉妒我二嫂的身份,说是折磨,更像是落井下石。” “如今宁家已亡,她们二人应同生同灭才对。” 第281章 前几日瞿家铺子和太妃一事忙得她抽不出身,倒还真忘了向丹烟询问这两人的近况。 赵君屹收好帕子:“谢家人现在自身难保,迟早的事,至于钱氏,钱大人一家还算是忠心。” 瞿绾眉给他出主意:“钱大人不是一直想和万府结亲?万府的三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万府三公子极少出门,常人都道他老实本份,其实他不仅长相丑陋无比,还有个喜欢打人的恶习。 赵君屹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 瞿绾眉放下手中杯子:“钱氏过去时常笑话我不得丈夫怜爱,连个小妾都不如,得她亲自尝尝这个滋味,应该就能明白我当初是何感受。” 她说着,语气微缓,没有了以往的怨气。 赵君屹见状,在心中长松一口气,握住她的手:“绾眉,你可否怪过我?” 瞿绾眉一愣,笑:“我为何要怪你?” 赵君屹怔怔回:“当初知安赐婚你和宁家,我袖手旁观,如果我早一步,你或许不用受他们百般折磨。” 瞿绾眉双眸晃过一丝平静的浪:“此事与你无关,当时你自己也.......” 她欲言又止,想到前世二人的命运,心里生出丝丝怜惜。 赵君屹仿佛瞧出她眼中神色,抬起左手轻轻拂过她脸颊的发丝,柔声道:“放心,这辈子,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你身边。” 瞿绾眉突然觉得鼻子微酸,再抬头时,眼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模糊了。 等她想要伸手去擦时,脸颊处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她猛地睁大眼睛,只见赵君屹不知何时凑过脸来,轻轻吻住了她眼角的泪。 淡淡的沉木香绕在她的鼻息,浑身血液往上涌,脸颊滚烫,身体僵硬。 虽说重活两世,嫁过一人,可还是头一次有男子如此轻吻她。 瞿绾眉抬起手。 赵君屹抓住她的手腕,缓缓松开她:“可还想哭?” 瞿绾眉抬眸看着他,乖巧地摇了摇头。 在人前温和稳重淡漠的永宁长公主,现在竟像个懵懂的少女,摇头时,步摇跟着微微晃动。 赵君屹眉眼弯弯:“我待在你身边可不是为了惹你哭,对了,你的剑术练得如何?” 瞿绾眉垂下眸:“已经许久没练。” 赵君屹伸手,轻轻刮过她的鼻梁,假意一副严肃道:“这可不能偷懒,明日我亲自带你炼。” 瞿绾眉点了点头。 赵君屹又道:“我们成婚之后,我需要去一趟燕州。” “南夷蠢蠢欲动,似有起兵之意,燕州关外这场战已打了十多年,是该有所了解,这次我会随周大将军一同前去,将所失城池一并收回。” “你在京城,等我回来。” 瞿绾眉在前世的记忆中听说过此战,当时打了半年,周大将军凯旋归来。 她提出道:“一定得你前去?有周大将军在,应该不会有事。” 赵君屹小心翼翼握着她的发丝在手心:“南夷举全国兵力,只靠周大将军一人,怕是不够。” 瞿绾眉眉头微皱:“粮草可还够?” 赵君屹回:“算上当初宁国公押去的那一批,还算够用。” 瞿绾眉坐直身子,正色道:“你前去战场,我无力相助,我愿拿出家中私银三万两给我军当粮草。” “绾眉?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赵君屹微怔。 瞿绾眉弯着眉眼,温尔一笑:“三万两又如何,若军中需要,我可倾家荡产,君屹,无国便无家,你出力,我出钱银,无论如何要守着大成国。” “阿弟他.......” 她说着,微微叹口气。 前世大成国亡国在即,多少也有晟帝的原因,若不是他一心依赖摄政王,也不会在摄政王死后,手足无措,被晏王等人有机可乘。 第282章 这一世,她和赵君屹都在,可他们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赵君屹柔声宽慰她道:“我一直觉得知安会是个好帝王,都说他和先帝如出一辙,我从不这么觉得。” “我想有一天,他会担起这个重任。” 他说着,伸手将瞿绾眉拥入怀中:“到时候,我们二人就去你的封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瞿绾眉轻点头:“嗯,我等着这一天。” 她说罢,双手轻轻搂住赵君屹的腰。 赵君屹看着身材高大健壮,但是腰很细,只是一只手就能拥住。 赵君屹垂下眸看着她拥住自己的手,眼里都是挡也挡不住的狂喜,然而只是顷刻,他又故作镇定,搂紧怀中的她。 二人相聊甚欢,谁也没有发现,就在刚才门外站了一个人。 晟帝跌跌撞撞大步朝外跑,为了不被瞿绾眉发现,躲在了后院一处假山里。 他靠着冰冷的石壁,睁着一双失魂落魄的眼睛直直看着前方,许久未回神。 直到冰凉的泪涌出,他才有了神色。 “是我?是我害了阿姊?” 他喃喃自语,脸上满是痛苦。 方才瞿绾眉和赵君屹的话他听到的不多,恰好听到了二人那句:“当初知安赐婚你和宁家,我袖手旁观,如果我早一步,你或许不用受他们百般折磨。” 他的赐婚。 宁家百般折磨?! 他一直以为阿姊执意要对付宁家,要休弃宁彦只是因为宁彦娶小妾一事。 没曾想,她竟在宁府受过百般折磨。 到底是怎么样的折磨,就连兄长都心生愧疚?! 晟帝本就因为这桩婚事而内疚,此刻更加心痛。 他深喘几口气,趁着公主府内的人未注意时,将正端着茶水的玉瑶一把搂入假山内。 “陛......陛下?!”玉瑶大惊。 晟帝红着眼睛掐着她的脖子,冷声道:“宁家对孤阿姊到底做了什么?!” 玉瑶听着一头雾水:“陛下,您这话是何意?” 晟帝眸子微转,略松开手:“阿姊跟孤说,宁家前世对她百般折磨,孤有些听不明白,你可否跟孤细说。” 玉瑶摸了摸微疼的喉咙,脑袋嗡嗡,以为自家小姐已经将她前世的秘密告知晟帝,所以也未多思索,直言道出。 瞿绾眉给她讲得不细致,她说得也不细致。 但是该说的都说了。 比如宁彦嫌弃她是商贾之身,新婚之夜将她羞辱。 比如,宁家娶个小门小户的章氏做平妻,逼迫她下堂。 再比如,宁家人在哄骗自家小姐嫁妆之后,将她以疯病囚在后院,多番折磨。 至于是如何折磨的玉瑶知道的不多。 唯独记忆深刻的就是宁家人给她吃的都是狗食猪食。 玉瑶一边想着一边道出,全然没有发现晟帝一双眼睛已经红如血。 “对了,还有,宁家人还给小姐穿了琵琶骨,琵琶骨啊,那得多疼。” “够了!”晟帝哑声打断她的话,“够了,不要再说了!够了!” 他靠着石壁,泪如雨下,身子颤抖不已。 玉瑶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异样:“陛下.......您骗婢子!” “小姐从未跟你说过此事?” 晟帝抬眸冷冷盯着她:“此事不要告诉阿姊,你若食言,我便将你送去北境联姻,让你和阿姊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玉瑶当即跪地,连连道:“是,婢子不说,婢子不说,婢子不想离开小姐。” “陛下,您不要怪小姐,她不是不愿告诉您,只是她怕您.......” “孤知道,所以你不要告诉她孤知道此事。”晟帝收了一丝方才险些爆发的戾气,强忍着心痛和自责缓缓转身。 “你知道的,孤不像阿姊那晚心软,孤一向说话算话。” 玉瑶瑟瑟发抖,她不怕死,但是她怕离开小姐:“只要陛下不将婢子送走,婢子绝不会道出。” 晟帝点头:“你放心,孤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话落,手一挥:“你走吧。” “是,陛下。”玉瑶仓皇逃离。 晟帝无力地靠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流着流着突然露出一丝骇人的笑。 “哈哈!哈!宁彦!宁家!” “早知如此,我就该诛你九族,碎尸万段!” “哈哈!” 冷笑过后,他翻身坐起,一跃上树,偷偷离开公主府。 回到皇宫,晟帝最先唤来暗卫:“去,给孤把宁家二子抓来,记住!莫要被旁人知晓,尤其是公主。” “是,陛下。”暗卫应下,握着剑转身离开。 随后又唤来刘公公:“宁国公在路上如何?” 刘公公回:“宁国公在路上身染瘟疫,已殒命。” 晟帝面无表情,冷冷道:“太过便宜他了,去,给孤将他的尸骨带回京城。” 刘公公诧异:“陛下,您这是为何?” 晟帝一声呵斥:“还不快去!” “是......是,殿下。”刘公公连忙应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陛下和往常有些不同。 晟帝不忘嘱咐他道:“记住,不要让公主知晓。” 刘公公低头应:“是,陛下。” 晟帝睨着眸,双手紧握着龙椅,俯瞰着前方,冷言自语道:“宁彦,你折磨孤阿姊,就莫怪孤折磨你。” 第283章 深夜,幽暗的小巷内,宁彦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哐当一声响,房门被撞开。 他慌乱地站起身,只见一群黑衣人涌入房内。 宁崇远也被惊喜,睁大双眸,大喊:“你们是谁?来我们房里干什么?” 黑衣人眸光一冷,抬起手朝着宁崇远脖子一击。 宁崇远当即痛呼一声倒地。 宁彦大觉不妙,从床上翻滚下来,朝门外跑去。 黑衣人们相视一看了一眼,飞身一跃,将宁彦团团围住。 “宁二少爷,我们主子有请你去一趟。” “主......主子?你家主子是谁?”宁彦惊慌失措,支支吾吾问。 “你到了,你就知晓!”黑衣人话不多,动作迅速地拿着麻袋套住宁彦的头,抓着他的衣襟往前一拽,随后一众人飞身一跃离开小巷。 等宁彦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片明黄。 晟帝高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宁二公子,你醒了?” 宁彦错愕不已,蜷缩着身子朝后退了两步,只见身后都是拿着刀的侍卫,他惊慌看向晟帝,疑惑问:“陛下,您深夜唤草民来是为何事?” “何事?”晟帝眉眼弯着,语气却透着阴冷,“自然是来找你算账。” “算......账?什么账?”宁彦一头雾水,消瘦的脸越发惨白。 晟帝起身,缓缓走到他跟前:“当然是来替孤阿姊算账。” 宁彦听罢,身子一缩,跪地道:“陛下,早前公主在我们宁府虽说一直不受重视,但是宁府也从未亏待过她,何来算账。” “况且,现在宁家早已.......” 他握着双手,眼底满是沧桑:“早已家亡。” “听宁二公子的话好似还很委屈?”晟帝侧背对着他,冷笑出声,“委屈?你有何委屈?孤阿姊在你们宁府受的苦,可是你现在的百倍千倍。” 宁彦不懂,怔怔看着晟帝,还想要狡辩。 “你不要以为孤不知道,你和你父亲母亲一早就打算将章氏娶进门之后,将将孤阿姊逼死。”晟帝突然凑过头来,森冷得眸中透出诡异。 宁彦心一惊,此事只在他和爹娘的计划之中,晟帝是从何得知。 他这时脑海中又晃过这些时日来夜夜梦见的画面。 在梦里,他将瞿绾眉关在一处昏暗的牢房里,用着铁链锁着她。 她就像一只野狗一样趴在地上,吃他们给的猪食和狗食。 在梦里他满脸兴奋地看着瞿绾眉痛苦,好似只有她变得低贱,他才能在她跟前高昂抬起一分头。 “所以,梦都是真的?”他变得恍惚,自言自语起来。 “我真的这般对过她?” 宁彦每一次梦见时,都安慰自己,是梦,只是梦,因为是梦,所以他才不用自责不用内疚。 可晟帝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崩溃。 “都说宁家人的贤德,为了一女子的嫁妆,将其坑害,这也是贤德?宁彦,你们是怎么下得去手?孤的阿姊,孤寻了十多年的阿姊,在你们府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晟帝的语气越发重,每说一个字,额头青筋便暴起一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跟前之人碎尸万段。 他强忍着心中怒火,深吸一口:“宁彦,你说这一笔账该如何还?” 宁彦双眸无神,看着前方良久,再次求饶道:“陛下,该还的草民都还了!现在已是废人一个!” 晟帝冷笑着摇了摇头:“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话落,朝着屋里的侍卫厉声一喊:“来人,给孤将此人悬挂在梁上,孤要要看着他痛不欲生!” “是,陛下。”侍卫应声上前。 若是普通的悬挂还好,那些侍卫拿出绳索捆着宁彦的小拇指,随后再将其半悬挂在梁上。 第284章 脚尖微微着地,小拇指被绳索拉扯。 “陛下,陛下,你就饶草民一命吧,陛下!”宁彦看着自己的小拇指额头冷汗直流。 仿佛骨头和肉都在被撕扯。 现在还有体力可靠着脚尖着地支撑,等再过两日,身子无力,单单只靠小拇指悬挂。 他这根手指迟早会废掉。 晟帝情绪不稳,转身坐回远处,端起茶杯静静喝了一口茶,凝神看向宁彦:“宁二少爷,你就好好受刑,放心,孤不会让你就这么容易。” 他话落,拿起身边的奏折慢悠悠看了起来。 宁彦被悬挂在梁上苦苦支撑,双脚颤抖,指尖臃肿青紫,骨头甚至在慢慢移位。 这一挂,就是整整一天。 他想要开口求饶,却被侍卫用东西塞住了嘴。 为了不让他那么快毙命,晟帝派人给他喂了一些水。 到了第二日,他再也坚持不住,废了一只小拇指。 晟帝没有就这么放过他,让侍卫将绳索换到了他的中指继续悬挂。 随后又是一整天。 晟帝每日早早下了早朝,便来此处看书,到了夜里才离开。 仿佛只有看着宁彦受苦,他心里才舒坦。 一连五天,宁彦还活着,只是废了一只手,刑罚还在继续。 可是渐渐这种惩罚无法让晟帝再安宁,深夜他偷偷离宫,来到瞿绾眉所说的校练场。 校练场在苏家后山,平日里在此处操练士兵所用,更多是苏家三子在此处练骑射。 苏南婷也常常一身骑装混入其中。 过去苏侯爷本不愿她来,上次瞿绾眉亲自送了一幅画到侯府上,苏侯爷才网开一面,让苏南婷随意进出。 有了这次机会,她几乎日夜都在校练场,白天练枪和骑射,晚上看兵书。 晟帝喝了一些酒,迷迷糊糊来到训练场门口。 门口有士兵把守,他晃晃悠悠丢掉手中酒瓶,寻了一处无人的墙角,一跃而入。 今夜,苏南婷有些浮躁,沉不下心,便拿起长枪来到院子里练枪。 燕州战事眼看迫在眉睫,她的三位哥哥已带着一部分兵力先行前去。 整个训练场除了小兵,便只剩下她。 她手握长枪,一身暗红色的骑装在月光之下,衬得她眉宇间英气十足。 随着长枪一挥,划出一道银白的微光。 枪刃锋利无比,苏南婷为了杀敌所造,只需轻轻一划,便能见血封喉。 晟帝跌跌撞撞地走来,看着跟前挥枪女子,握着酒瓶的手一顿。 苏南婷发觉身后有异动,握枪旋身,直朝来人挥去。 树枝微动,寒气逼来,晟帝握在手中的酒瓶哐当一声落地。 苏南婷握紧长枪,正色看向跟前之人:“来者何人?” 晟帝有些微醉,眼眶红红,直盯着她的枪刃。 在这一刻,他竟有种想要将此刃刺进自己胸口的冲动,好似只有以死谢罪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暗夜微光,晟帝站在昏暗的角落里,苏南婷眯着眼,仔细才瞧出的容貌,大惊,当即要收回长枪。 可晟帝握住她的枪柄迟迟不动。 “陛下!”苏南婷一声唤,预图用力夺回长枪。 晟帝有些回神,抬眸看向她,见着她的脸庞,握着枪的手微微一松。 苏南婷趁着此时,抽回长枪,负在背后,惊诧道:“陛下,您怎在此处?” 晟帝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些木讷,酒精使他头脑一片混乱,满腔的内疚和锥心的痛不知和该如何诉说。 仅在片刻后,他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285章 “陛下!”苏南婷连忙冲上前,一把扶住他。 晟帝别看平日里一股孩子气,但长得人高马大,压在苏南婷身上简直是一座大山。 晟帝依靠在她身上,垂着双手不省人事。 “陛下,您醒醒,陛下。”苏南婷紧皱眉头轻声唤着。 晟帝一身酒气,紧闭着眼睛,身子沉沉,当真是醉得不省人事。 苏南婷正要继续唤,谁知借着月光竟看到他眼角一抹泪。 “陛下.......”她微惊,这时,身后传来士兵的唤声:“小姐,小姐!发生了何事?” 苏南婷眼见他们就要冲来,立马大声制止道:“无事,我在这里练枪,你们快回营帐,莫要来叨扰我!” 士兵们听罢,停下脚步,迟疑片刻,纷纷退去:“是,小姐。” 苏南婷背着晟帝,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营帐内的油灯还亮着,桌上放着一大堆兵书。 苏南婷搀扶着他,将其放在一旁的大床上。 晟帝倒在榻上,头撞着硬邦邦的枕头,人微微有些清醒,正欲睁开眼时。 听到苏南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陛下?您可醒了?” 晟帝听后,赶紧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苏南婷面露难色,若是换做平常男子,她早就一枪挑出训练场。 但这人可是一国之君,她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罪不起。 今个一枪还差点伤着他,若伤龙体,她苏家九族都不够杀。 苏南婷想到此,目光不小心落到他的手上,手心淌着鲜血,估计是方才握着她枪柄时不小心划伤。 她大惊,猛地站起身。 这可怎么办?陛下龙体有恙,我小命要不保! 苏南婷愣在眸子一转,连忙从床榻旁的柜子里拿出药箱。 晟帝听到身后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想要翻身去看,可还未动身。 苏南婷突然来到他身侧, 他赶紧又闭上眼睛,片刻后,手心传来一阵刺痛。 苏南婷小心翼翼拿着药棉给他手心的伤口。 一边擦着,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不要醒,千万不要醒,你要是醒了,我全家都要完蛋。” 她动作迅速地将拿出药粉,轻轻洒在他的伤口,由于太过紧张,手抖动时,指尖微微触碰到他的手心,额头上不知何时还涌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晟帝继续装晕,由于闭着眼睛,手心的感官被放大,对方温热的指尖在他皮肤上滑过,软绵绵。 他的脑海里瞬间涌出一大堆胡乱想法。 她在给孤上药,是因为关心孤? 上药的手法还这般温柔,难不成早就心仪孤? 没错,一定是如此。 然而,苏南婷却是硬着头皮在上药,还不断在心中祈祷:“别杀我,千万别杀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太不值当,陛下,您忍忍。” 眼看药粉上好,她转身缓缓张张拿出纱布,给他包扎伤口。 平日里她粗鲁惯了,一下没留神,不小心勒住了晟帝的伤口。 晟帝眉心微微跳动,痛得在心里滋的一声,手控制不住动了动。 苏南婷的手一僵。 不好?!陛下要醒了。 她赶紧松下手,试探问:“陛下?” 晟帝冷静下来,继续假装昏睡,心中更是再一次窃喜。 瞧,唤得这么温柔,一定是心疼孤伤口痛,孤就说吧,那晚兰市花灯,她一定认出了孤。 只是因为胆小,所以装作不识。 苏南婷见他依旧闭着眼睛,长吐一口气。 真好,没醒,命保住了。 有了刚才的失误,她略放缓包扎的速度,变得温柔轻缓。 昏黄的营帐里,灯光摇曳,寂静安宁。 晟帝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刺痛和温柔,这一连数日来的戾气瞬间少了很多,剑眉微舒,俊逸的脸庞变得柔和,安静得就像一个在睡梦中的少年。 若是仔细看,还能瞧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苏南婷将他伤口包扎好后,直起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提起袖子擦掉额头的汗,再次长叹一口气,随后回头看向晟帝,良久后,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毯子小心翼翼给他盖上。 晟帝感觉到身上的毯子,嘴角的幅度更甚。 南婷对孤可真贴心。 孤一定不会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苏南婷见毯子盖好,起身走到桌子旁,在心中暗叹:“陛下龙体娇贵,若是再冻出个好歹来,定又会拿我是问,我得好生护着才行。” 想罢,拿起一本兵书在手中翻看着,每翻看一页,抬头看一眼晟帝。 晟帝侧身躺着,渐渐有些累,想要翻身,却被背后的目光惹得不敢动弹。 想动而不敢动,腿都有些僵。 他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可为了不被身后之人发现,只得咬牙继续装睡。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苏南婷看了良久,眼睛也有些累了,按了按太阳穴,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晟帝感觉到身后没了东西,终于敢蹬直腿。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手心包扎好的纱布,咧着嘴笑着,就像那集市口卖香油的大傻子。 笑着笑着,背后突然传来苏南婷的喷嚏声:“啊啾——!” 他立马又闭上眼,等了片刻,听着身后又半响没有动静,他微微侧过身朝趴在桌子上的苏南婷看去。 苏南婷闭着眼睛,脸圆嘟嘟,虽是小麦肤色,却瞧着有些俏皮可爱。 他瞧着心里欢喜,没忍住,缓缓站起身,来到她的身旁,将椅子上的披风拿起,缓缓披在他的身上。 苏南婷眼皮子微眨了眨。 晟帝身子一僵,刚要走,只听苏南婷闭着眼睛,在梦中喃呢:“陛下.......” 晟帝心中热流涌动,睫毛轻颤。 这女子,连做梦都在想孤。 “陛下.......”苏南婷又喃呢了一句,在梦中,她梦见今日自己一枪没收回,直戳晟帝的胸口。 晟帝大难不死,说她弑君,要灭她满门,她跪地求饶,一声又一声陛下唤着。 许是因为这个梦太过恐怖,她的手不由得抖了抖。 晟帝瞧着她微微颤抖的手,眉头一皱。 啊,南婷冷。 他转身从身后柜子里翻出一床冬天才盖的皮草,重重压在苏南婷身上,待盖好之后,心满意足地躺回自己的床榻上。 苏南婷睡得迷迷糊糊,梦里突见大火,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好热...... 晟帝想着背后女子的脸庞,朝被子里拱了拱,笑眯眯地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翌日一早。 鸡的打鸣声吵醒了苏南婷。 她一睁眼,便见到晟帝放大的脸,心中大惊,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床榻上,腰被他搂着,脚被他压着,动不了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 她大惊,昨夜她明明坐在一旁看兵书,怎么会躺在床榻上?! 苏南婷心惊肉跳,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对陛下做了什么?!我若辱了陛下,可还有命活?!” 第286章 苏南婷仓皇起身,趁着晟帝还未醒来时离开营帐。 晟帝头昏沉沉醒来时,发现身侧人已不在。 他喜垂下头,长叹口气,脑海里回想着昨夜。 昨夜,他原本闭上眼昏沉沉睡下,可谁知,那位趴在桌上的苏五小姐突然掀开身上披着的毛毯,从里屋拔出一柄剑,在屋子里闭眼舞剑。 他一个帝王,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谁知,才过了半晌,那位在睡梦中舞剑的女子竟倒在他的身侧。 他觉得不妥,连忙翻身坐起,可身旁女子力气大极大,伸手将他重重压在榻上,扣着他的腰,使得他无法动弹。 晟帝怕吵醒她,只得乖乖被她拥着,二人就这么睡了一夜。 到了天际微晓时,苏南婷才放开他。 他半睡半醒一翻身,竟反过来搂住她的腰。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轻薄了她,其实昨夜,他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好在晟帝并不觉得委屈,他朝着苏南婷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走到桌旁写下一张字条,趁着校练场的人还未发现,偷偷离开此处。 待苏南婷回来时,营帐内已空无一人。 “陛下?”她出去吹了一阵冷风,决定向晟帝认罪,谁知,竟未见到他人,“陛下?” 随着一阵温热的晨风吹来,桌子上的字条被扬起。 她大步走到桌旁,拿起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道:“苏家五女,有辱孤,若想赎罪,明日午时瞿家茶馆相见。” 苏南婷握着字条手一抖,心中暗叫不好。 陛下这是生气了? 她眉头微皱,盯着字条看了良久,方寸大乱。 陛下约她去茶馆相见是何意?难不成要准备偷偷将她处死? 她想罢,握着字条的手微用力,可是一想到今早情形,又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屋外士兵朝她唤道,她才回神。 “五小姐,侯府来人了。” 苏南婷侧身应道:“好,我这就前去。” 她匆匆将纸条塞入怀中,转身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来人是苏夫人身边的一等女使,晚柔。 晚柔朝她作揖行礼:“小姐,夫人请您今日快些回府。” 苏南婷有些不悦:“回府?母亲寻我回府是为何?” 晚柔卖着关子道:“小姐您回府后便知。” 苏南婷眉头微皱,拿起身旁的长枪,冷言回:“不去,她定是又想给我说亲,你告诉母亲,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晚柔脸上的笑僵住:“小姐,夫人说,今日您必须得回去,不然她亲自来将您绑回去。” 苏南婷不再理会她,大步走到营帐旁的马驹旁,一跃而上,牵着缰绳,高声道:“那就让她来绑我!” “驾!”她挥着马鞭,朝校练场里奔去。 随着马蹄声响,一阵黄土扬起。 晚柔捂着口鼻,剧烈咳嗽起来,待沙土消散后,她看着苏南婷已经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哎~” 侯府内,苏夫人听到女使的回禀,也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既然她不愿,我们也不能强求。” 这时,一旁的许嬷嬷小声道:“夫人,谢家的夫人今日派人来过,说想要给他们家的四小姐说媒。” “说媒?和谁说媒?”苏夫人脸色满是不悦。 “和四少爷。” 苏夫人一听,大怒:“她难道忘了,谢家才刚出一个冒牌的太妃,竟敢来跟我们家攀亲!” 许嬷嬷安抚道:“听说这位四小姐还是妾室的女儿,不过被冯氏养在房里,当着亲生女儿待着。” 苏夫人冷哼一声:“她冯氏哪有这般好心,不过是想着把这些顺女握在手中做交易罢了。” 第287章 “太妃出事前,他们还想着和李家结亲,现在李家不愿,他们就打主意打到我们侯府上来,去,你给他们回话,我们苏家四子都已定下婚约,让她另寻佳配。” “是,夫人。”许嬷嬷行礼应道,眸子转了转,又道:“夫人,婢子还听说,冯氏除了有意我们侯府之外,还看中了摄政王。” “什么?!”苏夫人猛地站起,“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把主意打到摄政王身上来!” 许嬷嬷也是一脸鄙夷:“她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这次摄政王名义上是要入赘到永宁公主府,其实,成婚那日,还是摄政王八抬大轿迎娶公主进府。” “她便动了歪心思,想要将自己府里的庶女送去给摄政王当妾。” “我呸!”苏夫人握紧帕子,弯下腰,只差吐出一口唾沫,“那个冯氏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都养得什么闺女,当初谢香玉的事情,难不成她还忘了?” “想要给摄政王当妾?我瞧给摄政王当洗脚婢都不够格!” 许嬷嬷跟着点了点头:“没错。” 自从上次尤园会,许嬷嬷和瞿绾眉身边的琴嬷嬷走得较近,二人是相见恨晚,感情十分要好。 苏夫人越想越气,在屋内转了一圈:“你,现在去永宁公主府,将此事禀告给殿下,让她小心堤防。” “是,夫人。”许嬷嬷应声,赶忙退下。 公主府内,许嬷嬷还未来,瞿绾眉便从探子口中得知此事。 玉瑶和丹烟听后和苏夫人她们一样,十分气愤:“小姐,这位冯氏,可真是胆大妄为,家中才刚出事,都不知道消停。” 瞿绾眉却笑了:“我还正愁着,不知要何处对谢家下手,既然她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自然不会客气。” 她起身,朝丹烟吩咐道:“替我传话到柳家,让表哥来一趟。” 谢太妃这才出事没几天,谢家人就蠢蠢欲动,他们太想向上爬,急着要给自己找靠山。 最后竟把主意打到赵君屹的身上,这是不把她这位公主放在眼里。 也是时候该了解谢家。 前世谢家和晏王宁家合谋,一早就看中了瞿家钱财,她瞿家被抄,多少与谢家也有关系。 如此乱臣贼子,多留一天都是祸害。 当然,对付谢家,用谢家之人最好。 谢言芳听到传话,立马驾车赶来,疾步匆匆,大步走到公主府内:“殿下。” 她现在初入朝廷,官职还不高,但有摄政王的照拂,也算是新贵。 瞿绾眉派人前来奉茶:“言芳,近来朝中如何?” 谢言芳接过茶盏,回:“殿下,我正有事要禀报,近来谢槐青多次与我交好。” 瞿绾眉一听,眸光微亮:“好,你先假意逢迎,多搜集他的罪证,我们好直接将他们拿下。” “是,殿下。”谢言芳弯腰行礼,抬眸中,眼中透出担忧:“殿下,你今日急着唤我来,可是有大事。” 瞿绾眉走到她跟前,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言芳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母亲被害时的始末。” 谢言芳想到往事,眼底闪过一抹感伤:“当初我大伯一直针对我父亲,几次三番想将我们赶走。” “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们竟对我母亲下毒手。” 瞿绾眉察觉出一丝不同,继续问:“你父亲才是他的眼中钉,倒也没必要当真要你母亲的命,除非你母亲有什么不得不死的原因。” “那段时间,你母亲可有何怪异?” 谢言芳仔细想了想,摇头:“并无怪异。” 瞿绾眉耐心道:“你再仔细想想,你母亲死之前,可否去过什么地方?可否见过什么人?” 谢言芳听着,又沉思良久,半晌后,抬头道:“去过青阳庄。” “青阳庄是何地?”瞿绾眉捕捉到异样,接着问。 谢言芳回:“青阳庄是我们谢家在京城外的庄子,平日里都是我大伯在管理,当初我祖父曾提出要将青阳庄交给我父亲,可我大伯却将其强占。” “谢家祖上留下的庄子很多,青阳庄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祖父也是看在如此,所以才想到将庄子给作为庶子的父亲。” “我母亲那些时日觉得大伯行为举止太过奇怪,对他强占青阳庄的行为十分不满,便派人多次去过庄子内。” “她死之前,正巧亲自去过一趟。” 瞿绾眉眉头深锁,又道:“你母亲可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谢言芳握着茶盏,眼底都是感伤,“当时我还小,早知母亲会被害,我定会和他们鱼死网破。” 瞿绾眉安慰她:“别急,谢家迟早要完。” 谢言芳感激不已,朝她跪地道:“多谢,殿下。” 瞿绾眉上前扶住她:“言芳,对付谢家,也需你相助。” “殿下,你尽管说。”谢言芳正色答。 瞿绾眉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着。 谢言芳认真听着,随后点了点头。 瞿绾眉见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将她顺便留下来共用晚膳。 晚膳在前院内,谢言芳直到天黑才离开。 待谢言芳一走,瞿绾眉唤来丹烟:“去查一查青阳庄,另外去查一查冯氏想要送给摄政王的女人是谁。 “是,殿下。” 瞿绾眉起身送她,不忘对其嘱咐:“记住,小心行事。” “婢子知晓。”丹烟应声退下。 翌日,瞿绾眉受长公主之邀去长公主府。 她带着清如和玉瑶和一众宫女坐着马车前往,刚到门口,竟发现谢家的马车也正停到门口。 玉瑶眉头一皱:“瞧那不要的脸,竟还真上赶着送人来了。” 瞿绾眉搀扶着清如的手走下马车:“走,我们去瞧瞧,那位要给摄政王做小妾的姑娘是何人?” 她刚走进屋内,只见冯氏竟厚着脸皮拉着一位穿着白裳的秀丽女子跪在地上。 “长公主殿下,我家小女儿早就心仪摄政王,这些年来,非他不嫁,您就看她痴心一片的份上,就让她给王爷做妾吧。” 第288章 大殿内一片寂静,几乎能听到谢六小姐微颤的呼吸声,她低着头,沉默许久。 冯氏看了她,笑容僵硬地挂在嘴角:“兰儿,你快跟殿下说,你是不是想要去公主府做妾?” 谢六小姐被她催促,颤抖着身子,扑通一声朝长公主和瞿绾眉磕头:“殿下,求您们救救臣女,臣女不想嫁人做妾。” 冯氏听到此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兰儿,你这说的是何话?你忘了,是你在我跟前说你非摄政王不嫁,就算做妾也没关系。” 谢六小姐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冯氏:“母亲,您就放过我吧,让我做牛做马都成,就是不要我送去当妾。” 冯氏眉头紧皱,偷偷瞪了她一眼。 来之前,冯氏早已经和谢香兰说好,只要她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她就替她生母在谢家立下牌位。 谢香兰生母身份低贱,在女儿十岁时病故。 谢大老爷因为嫌弃她生母重病的身子污秽,不仅没有立下牌位,就连棺墓都未有。 听说是用草席卷着,不知丢到了何处。 后来她被冯氏养在房中,从小给姐姐谢香玉为奴为婢,如今谢香玉已不在府中,她便拉着她去给摄政王做妾。 她不愿,就用生母牌位逼迫她。 谁不知道永宁长公主与晟帝感情深厚,若是当真去公主府给摄政王做妾,她怕是有命去无命回。 冯氏不把她的命当命,一心只为攀龙附凤。 谢家这位夫人可不是真傻,她哪里不知道,现在的瞿绾眉在晟帝面前有多受宠。 只是有一个人许诺得更多。 那便是晏王妃。 晏王自从上次刺杀赵君屹失败,立马屠杀了所有相关之人,并且夹起尾巴做人,能有多低调就多低调,不敢露出任何把柄。 为此还在晟帝和谢太妃周旋之时,娶了礼部尚书卫大人的长女卫氏。 卫家在众大臣中格外低调,极少出头,卫氏瞧着也是这般性子,不争不抢,平静温和。 可卫氏的出身却不同,卫氏的母亲是言家长女,也是瞿绾眉养母的亲姐。 言家早年和瞿家有婚约。 可后来,言家瞧不起和自己同为商贾的瞿家,更看重朝中为官的卫家,便决定毁约,将柳家长女嫁给卫大人,将次女嫁给瞿家。 可卫大人早就心仪言家次女,在成婚之后,对柳家长女多番冷漠,害得她年纪轻轻就早逝。 卫氏年长之后,将这笔账记在自己姨母身上。 后来姨母早逝,她还曾道她活该。 原本一切都风平浪静,可谁知她自幼爱慕的赵君屹竟和宁家的弃妇牵扯不清。 她心中记恨,不仅答应晏王的求娶,还将自己母亲的债一并记在瞿绾眉身上。 在她看来,瞿绾眉就和她姨母一样都是祸害人的妖精。 卫氏寻到冯氏,说只要让她将女儿塞进赵君屹的房里为妾,她便会在晏王跟前美言几句,提拔谢槐青,帮她女儿谢香玉重回京城。 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冯氏哪里还顾及得了这么多,想都未想,便将自己养做棋子的谢香兰带到长公主跟前。 想着只要长公主出面,纳个妾也不是难事。 可现在,早就同她说好的谢香兰竟临时反悔。 “兰儿,你莫怕,有母亲在,有长公主在,会替你做主。”冯氏走到谢香兰身边,握住她的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长长指甲掐着她手心的肉。 第289章 谢香兰痛得眉头皱成一团,双肩明显抖了抖。 往日在谢府像这样的打骂是常有的事,冯氏在其他地方蠢钝,但是在折磨人上,却十分精明。 将一众庶女养得白白净净,可底下却都是旁人见不到的伤口。 瞿绾眉嘴角扬着笑,打破她们二人道:“谢夫人,六小姐好似不想入我公主府,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为好。” 冯氏脸色微白,继续掐着谢六小姐,甚至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谢香兰听到冯氏的话,背脊一震,瞳孔因为害怕而微缩。 她咬了咬下唇,好似要妥协。 冯氏眸中露出笑意,朝瞿绾眉道:“殿下,兰儿她胆小,害怕被你责怪,所以才说不愿。” 瞿绾眉眯着眼,朝谢香兰笑道:“哦?真的吗?谢六小姐,你说说看,是不是如你母亲所说?” 冯氏笑盈盈,等着谢香兰开口,谁知,原本瑟缩着身子的谢香兰一把将冯氏推开,朝着长公主连连磕头道:“殿下,求您救救臣女,臣女当真是被逼无奈。” 长公主被她如此姿态惊住。 谢香兰颤抖着手指着冯氏:“她......她用我生母牌位要挟于我,让我给王爷做妾,说我要是不愿,不仅不给我生母立牌,还会将我嫁给街头卖猪肉的老头。” 冯氏听到此话,脚步一软。 谢香兰继续道:“殿下,您好心救救我吧,我不想做妾,也不想嫁给卖猪肉的老头。” 长公主听罢,朝着桌子重重一拍:“冯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诓骗于我!” 冯氏猛地跪地:“殿下,她......她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她求着我要上门做妾,现在却倒打一耙。” “她这是因为她生母一事报复于我。” “报复?我看不是。”瞿绾眉缓缓走到谢香兰身旁,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心摊到众人跟前,“这伤像是刚刚所掐,谢夫人,你如此逼迫庶女,私德有亏啊!” 冯氏怔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谢香兰手心的伤口触目惊心,长公主愤怒不已,她没想到这个冯氏耍计谋竟耍到自己跟前。 “谢夫人,你如此对待家中女儿,谢大人可知?还是你们乌合之众,枉为人父!” 长公主站起身厉声道。 “不,不,殿下,我待她如亲生女儿,从未打骂过她。”冯氏狡辩道。 谢香兰这时挽起袖子将自己手腕处的伤疤露在众人跟前:“打骂是常有,殿下,我不想死,请您救救我。” 这话,在昨夜是谢香兰也跟瞿绾眉说过。 瞿绾眉得知冯氏想要将六小姐送给摄政王做妾,就立马派人去谢府打听,知道冯氏时常会虐待家中庶女,便派人将谢香兰约到府外,亲自见她。 谁知,她一见到瞿绾眉便跪地哭诉道:“殿下,我不想死,请您救救我。” 瞿绾眉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想要活命,并不难,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保你无事。” 谢香兰泪如雨下,在谢府十多年,她实在是受过太多苦,只要有机会,她就会死死抓住。 “殿下,若是当真为妾,那我便像我生母一般,一辈子都无法抬头,我想体面的活着,仅此而已。” “好,我答应你。”瞿绾眉应道。 谢香兰感激不已。 她按照瞿绾眉所说,先是应下冯氏的要求来长公主府,待长公主问起时,就将冯氏的恶行和肚子里的委屈全部道出。 到时候,长公主和她都会替她做主。 冯氏见着谢香一反常态,怔愣在原地,眼底满是愤怒,没忍住呵斥道:“你!你一派胡言!” 长公主将谢六小姐护在身后,朝冯氏训斥道:“谢夫人,你竟敢在本公主府上放肆!” 长公主极少在朝中女眷中用公主身份镇压过任何人,可是此刻,无论是因为瞿绾眉,还是真的因为心疼谢香兰,她当真怒了。 “来人!” 尤嬷嬷大步走来:“殿下。” 长公主眸一凝,冷冷地看着冯氏:“给我掌嘴!” 冯氏怕了,跪地道:“殿下,臣妇错了,您就饶了臣妇这次吧!” 长公主心狠起来,可有瞿绾眉生父无分文:“掌嘴!” 尤嬷嬷带着两位宫女上前,不等冯氏在求饶,压着她的双肩,捏着她的下巴,重重打了两大巴掌。 啪! 啪! 冯氏被打得晕乎乎,抬眸时恶狠狠地看着谢香兰。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瞿绾眉设计,以为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庶女的报复。 她甚至还想着等回去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没等她耳光打完,长公主说道:“既然你这般讨厌这个女儿,那好,不如就将她送去林州,正巧我林州别院需要人看管。” 冯氏瞠目结舌,她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护着她这位毫不起眼的女儿。 送去林州,不仅能救下谢香兰一命,还能将其送得远远的。 更别说你妄想给赵君屹做妾,日后怕是想要见他一面也难。 长公主这办法一石二鸟。 冯氏也不敢再反驳,再反驳,只会又是几巴掌。 “好了,将谢夫人送回谢府,并且告诉谢大人,他若是后宅不宁,就不要再参与朝中之事。”长公主冷冷,此话不仅是警告冯氏,还是警告谢大人。 冯氏这才清醒过来,自己今日这举动,可是闯了大祸。 然而,好戏并没有停止。 冯氏刚刚站起身,只听她府里的女使匆匆走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冯氏心中有怒,见着女使,冷言道:“莫要在公主殿下跟前冒冒失失!” 女使脸上满是慌张,不顾冯氏的训斥,走到她身旁,在她耳边小声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小姐,哪个小姐?”冯氏一惊。 女使皱眉回:“二小姐。” 冯氏苍白的脸色瞬间铁青,她已再无心事顾及谢香兰,立马和长公主告辞。 长公主见她神色慌张,并未再留她,从瞿绾眉眸色中得到授意之后,放她离开。 冯氏匆匆离开长公主府,坐上马车时,立马花草女使问:“你是说香玉回来了?” 女使点头:“没错,香玉小姐回来了。” 冯氏错愕不已:“她现在不是应该在乡下吗?怎么会突然回京城。”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谢香玉为保清白自裁在家中,如今突然回来,不就是打谢家的脸! 第290章 朱红色的阁楼上,谢香玉身形消瘦,关了些时日瞧着憔悴不少。 她咬着下唇,不屑地瞥了一眼底下那些觊觎她的男人们,朝身旁一位女使冷言道:“你家主子想要将我关到何时?这样羞辱我还不够?” 女使面无表情,冷冷回话:“谢二小姐,主子并没有将你在此处的事情瞒着谢府,只要谢家之人想要来接你,随时都可以。” 谢香玉眼眸一颤,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目光再次看向阁楼底下。 这回,她发现了一辆眼熟的马车。 “是谢家的马车!”谢香玉大惊,扶着栏杆朝冯氏他们看来,脸上满是欣喜,“我娘亲来接我了!” 女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依旧面无表情:“既然谢家来人,那你便可以走。” “当真?!”谢香玉不敢相信,“你家主子当真愿意放我走?” 被关的这些时日,谢香玉就连关她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她只知道幕后之人与谢家有仇。 听到女使说要放她走,险些喜极而泣。 女使依旧是冷冷的一句话:“只要谢家人来接你,你就可以走。” 谢香玉得到肯定的答案,不顾底下一众人瞧着,提着轻薄如纱的衣裙,大步朝阁楼下跑去。 冯氏的马车内,女使发现谢香玉走来,连忙提醒道:“夫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和老爷商量才好,不然此事闹大,定会引来老爷的责怪。” 冯氏放下马车帘子,脸上满是泪痕:“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在里面受苦。” 她心疼她的女儿,可是又念过旁人的女儿。 家中存活下来的庶女,哪个不是被她当阿猫阿狗。 女使眉头紧皱:“夫人,你若现在将小姐接回,那不是证实小姐是假死脱身吗?到时候旁人会如何看我们谢家?” “老爷更如何看你?更如何看大少爷。” 冯氏在谢府蹉跎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双儿女。 听到大少爷三个字瞬间清醒,捏着帕子犹豫不决。 女使宽慰道:“夫人,你先回府,和老爷好好商量,再选个万全的法子将小姐接回府,这样对你,对大少爷,对小姐都好。” “可是,香玉她在这种地方?”冯氏眼眶红红。 女使扶着她,拍了拍她的背:“落雁阁里的都是清官儿,小姐暂且不会有事,若是夫人在此闹下去,那可就不一定了。” 冯氏犹豫顷刻,闭上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先回府。” 女使见状,立马朝大声唤车夫:“回谢府!夫人说,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停下马车!” 车夫在外应道:“是,小的知晓。” 谢香玉大步冲下阁楼,朝马车奔来,笑着朝马车里的人唤道:“娘!”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马车缓缓调转方向朝谢府方向驶动。 谢香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赶忙追上去大声唤:“娘!我是香玉啊!娘!娘!” 车马迅速朝前驶着。 冯氏听到声音,慌张地拉起帘子缝隙回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女儿,穿着一袭红衣朝自己奔来,嘴里还不停地唤着娘。 “娘!我是香玉!不要丢下我!娘!我要回家!” 谢香玉提着裙摆,奔跑在街道上,拼命朝冯氏的马车追着。 冯氏心疼了:“快,快停下!” 女使扶着她,正色道:“夫人,现在万万停不得啊,你瞧四周都是看戏的路人!” 冯氏抬头朝四周看去,只见一排排路人朝他们指指点点。 “哟,难不成这位落雁阁的头牌,还真是谢家小姐?” “你瞧,她如此追着谢夫人的马车,说不定还真是。” 第291章 “那可真有意思,谢二小姐不是为证清白,早就自缢在家中吗?难不成死的那位是个假的?!” 有人道破谢家秘密。 冯氏即便心疼也不再敢胡来,马车继续前行,甚至越跑越快。 谢香玉惊慌地朝马车伸出手,眼眶翻泛出泪,大声呼喊:“娘,不要丢下我!娘!” “我真的是香玉啊,娘!” 青石路上,她长长裙摆拖地,脚步一乱,一不小心踩着衣摆朝地上重重摔下。 尖尖的石子划过她光洁的手心,鲜血直流。 身为谢家二小姐的她哪里受过这些委屈,趴在地上愤恨地看向冯氏离开的方向,撕心力竭大喊:“娘,你是不要香玉了吗?娘!” 骄傲了大半辈子的她,头发披散,衣裳凌乱,痛哭出声。 曾经把她捧在手心的母亲,竟看着她在青楼受苦,也无动于衷。 她哭着哭着,眼底都是恨意。 一旁的路人见状,摇了摇头。 “原来不是谢家之女,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冒充谢家小姐的青楼女子。” “真是不知廉耻,想凭着自己的容貌去谢家,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卑贱低微的青楼女子胆子却不小。” ........ 谢香玉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心再一次被刺痛,连忙将脸埋下,缓缓张张起身。 她刚要离开,却被方才落雁阁的女使挡住去路:“姑娘,请回。” 谢香玉惊愕抬眸:“你方才不是说可以放我离开?” 女使冷冷道:“姑娘,你可听清楚了?只有谢家人来接你,才可走,方才谢家人可并未认你。” 谢香玉紧绷着的心瞬间塌了,今晚阁内嬷嬷就会安排她接客。 虽说是清官,但是让她给那些恶心的男人弹琴唱曲,那可比死还难受,眼底的恨意瞬间更浓。 “你家主子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她伸手用力将女使推开。 女使身手极好,一把掐住谢香玉的手腕,冷言道:“主子没有说不放过你,是你们谢家不认你。” 谢香玉心一怔,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 女使继续道:“若谢家当真在意你,我家主子也奈何不了你,是他们先抛弃你。” “谢二小姐,你可要想清楚,当初要你自缢的也是谢家,他们嫌弃你辱了谢家门楣,他们从不在意你是否安康,他们只在意谢家门楣。” “当初高看你,也只是因为你容貌出众,可进宫为后,壮大谢家实力。” “可后来,你一出事,他们就想着要如何将你送走,你总怪主子将你关在后院,可曾想过,你听谢家的去给那户农家做农女,又是何下场,说不定早就被糟蹋!” “到时候,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女使叫轻雨,和丹烟师出同门。 只是性子比丹烟更冷,这些时日都是她在谢香玉身边守着她。 瞿绾眉告诉过她,与其要谢香玉的命,不如蛊惑她,让恶犬与恶狼相斗。 她再恶,再刁蛮,却长着一颗人的心。 是人心就有弱点。 攻心为上,比任何刑罚都有用。 轻雨将她的教导记在心中,用得淋漓尽致。 “谢二小姐,你说,在你和谢槐青之间,你的父亲母亲会选择谁?” 一句如惊雷劈来,谢香玉泄气地垂下手,可眼底的恨意并未散去。 她不知不觉将自己这些时日受的苦都加在谢家人身上。 甚至,就连谢太妃一事,她也埋怨谢槐青。 她怨谢槐青愚蠢,谢太妃一死,于他们谢家而言不是少了倚靠。 她双手紧握着拳,失魂落魄地跟着轻雨回到落雁阁,走到阁内,回头朝轻雨道:“他们若是不选我,也别想活。” 第292章 语气中透着无尽的寒意。 轻雨眉眼微弯,便知事已成。 谢府一家,人心溃散,亡府是迟早的事。 谢府之内,谢大老爷听说冯氏去了落雁阁,见她回府,二话不说上前给她重重一耳光:“蠢货!” 冯氏原本还有些失魂落魄,挨了着一巴掌,猛地醒来,抬头朝谢大老爷求饶道:“老爷,香玉可是你我唯一的女儿,你可不能看着她在落雁阁受苦啊!” 谢大老爷气呼呼指着她:“我们的女儿已经死了!你想要把她接回,不是想要告诉全天下人,我们谢家出了一位头牌!” 冯氏脸色苍白,捏着帕子的手满是冷汗,红红的眼睛里透出埋怨:“老爷,你的心可真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她......” 谢大老爷不等她说完,反手又给她一巴掌:“都说了,香玉已死,她的棺木还在陵墓,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冯氏泪如雨下,瞪向他:“老爷,你当真不要她了吗?” 谢大老爷努力平复着心中怒火,字字道:“你还要让我说多少遍,香玉已死,我的女儿清清白白地走了!” “那个落雁阁的头牌,只不过是和香玉长相极其相似罢了!” 说着,厉色朝身后的女使吩咐道:“去,还不快将夫人扶回房,她思女过度,差点认错人。” “是,老爷,”众人应罢,齐声将冯氏扶走。 可冯氏不肯罢休:“老爷,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你,你就看在我崽府中操劳这么多年的份上,想办法救香玉这一次吧!” “我们还可以同上次一样,将她调包!” 她说着,扑通一声朝他跪下:“香玉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如此。” 谢大老爷气愤不已,一脚将椅子踹倒:“你当初要是真心疼她,就不该骄纵她!她害了多少人命,我替她隐瞒了多少事!” “夫人,不是我心狠,是她本就留不得!” 谢大老爷清醒又凉薄,太妃的事本就让他在朝中一落千丈,要是女儿的事再闹大,他谢家怕是再无脸面在京中立足。 冯氏听罢,彻底崩溃,猛地站起身道:“你若不答应我,我今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谢大老爷最不喜欢受人威胁,指着跟前的柱子:“你撞,你现在就给我撞,你要是不撞,就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去!” 冯氏被激怒,泪眼婆娑,一边哭着一边大喊:“好,是你逼我的!” 她话落,大步朝跟前的柱子冲去。 砰的一声巨响。 冯氏的头直直撞到木桩,顿时鲜血往外涌。 “夫人!” 众人大惊,就连谢大老爷也没想到她当真会撞去,立马上前将冯氏扶起,大声唤:“来人!快!快去请大夫来!” 府内乱作一团。 谢槐青回府时正见到母亲满头是血的到底,大步上前询问:“父亲,母亲这是?” 谢大老爷烦闷不已,抱着冯氏往屋内走:“你娘要将你妹妹接回,逼着我去寻死!” 他说着,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也有些埋怨。 当初就是他出的鬼主意,将谢香玉偷梁换柱送出府,这不才有了现在的麻烦。 “寻死?母亲的伤?”谢槐青担忧追上前。 谢大老爷停住脚,抬眸瞪向他:“滚开,莫要再惹事。” 谢槐青停住脚,脸色极为难看,双手握着拳头,看着谢大老爷渐渐离开的背影,眸中晃过一丝恨意。 谢大老爷薄情,儿子和女儿一样也是如此。 谢大老爷大步将冯氏送到房内,大夫急匆匆赶来,好不容易将血止住,但伤得不轻,约莫要昏迷几日。 翌日,晏王府内,卫氏还在等着冯氏来回话,她特别想看到赵君屹收了妾室,瞿绾眉的神情。 可最后却等来冯氏受伤病重的消息。 “怎么回事?昨个还好好的,今个怎么就身受重伤?”卫氏握着书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来传话的女使。 她长相不如章莺莺娇俏,穿着一身素雅蓝衫,寡淡清冷。 脸颊消瘦,颧骨微高,一双杏眸不仅不显灵动,在那张长长的脸上大而无神。 晏王急着娶她,一来是想要跟谢家和宁家摆脱关系,二来他深知这位卫家小姐对赵君屹爱而不得心生有怨。 与他是志同道合。 更重要是卫家在朝中不争不抢,取卫家小姐不会落人话柄。 可他千算万算,偏偏没算中,这位看似清冷的卫家小姐,暗地里竟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毕竟是个被关在府里从未出过房门的小姐,眼皮子浅,心胸狭隘。 她以为自己嫁给晏王,做了赵君屹和瞿绾眉的叔母,就能去拿捏他们二人。 女使低头应道:“回王妃的话,昨日谢夫人带着女儿瞿公主府,谁知一个时辰都未到就被长公主赶出府,等回谢家时,不知为何事和谢大老爷起争执,受了重伤。” 卫氏不悦地放下手中的书:“亏她还是谢家主母,竟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想要让摄政王纳妾,哪能只是去求长公主,不得在外散播谣言,这女子名声被毁,长公主能看着那女子去死不成?” 她说罢,颦眉长叹一口气:“看来我得另寻办法。” 女使微抬眸劝阻道:“王妃,永宁长公主毕竟是陛下的皇姐,您何必去得罪她,若是与她交好,日后说不定还能奔个前程。” 卫氏不认同她的话:“陛下的皇姐又如何?我还是陛下的叔母,她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女子,还有那赵君屹,明面上是长公主之子,其实不过是妾室所生,现在陛下无子嗣,若他早亡,放眼朝中,还有谁能继承大统?” “自然是我们家王爷。” “王爷要坐上那个位置,得先除掉赵君屹,现如今他和瞿绾眉强强联手,若是能离间他们二人,定会让他们无心朝中之事,也有利于王爷动手。” 她信誓旦旦,仿佛已看到晏王高坐龙椅。 第293章 女使咬着唇,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卫氏心中烦闷,瞥了她一眼:“冯氏既然这么没用,换个人便是。” 女使沉默不语。 卫氏自个眼珠子转了转,打量了她一眼:“你妹妹是晟帝身旁的宫女?” 女使回:“算不得身边的宫女,平日只能在晟帝院子里剪剪花草。” 卫氏眉梢一喜:“那好,你得空给她传话,让她想办法接近摄政王。” “别看摄政王不近女色,可哪个男人不爱貌美女子,你妹妹容貌出众,说不定还能入她的眼。” 早年,卫氏曾经和章莺莺一样想要接近赵君屹,结果也是一样,不仅被无视,还被轰走。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够貌美才会如此,这些年用了不少办法修饰容颜,可依旧没有多少改变。 女使有些不愿:“王妃,此事怕是不妥” 卫氏牛眼般的眼睛一瞪:“怎么?你不愿?” 女使吓得一哆嗦,忙行礼道:“婢子没有不愿,婢子这就去传话。” 卫氏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去吧,聪明一点,不要让她惹得永宁公主怀疑,最好能悄无声息怀个孩子。” “当初那章氏不就这么进的宁府?” 女使缩着肩膀,点了点头:“是王妃。” 卫氏转身,继续拿起桌上的书看着,眉宇间带着期盼。 她爱慕摄政王多年,心表爱意之时,却被他当众无视。 她以为他是不近女色,可没想到他竟转头要娶那个贱人的女儿。 她不服气,更不甘心,她要看他们二人鸡犬不宁。 卫氏笑盈盈地继续看书,手一连翻了几页,一个字也未看清,满脑子都是遐想他们二人反目成仇时的畅意。 然而,她却不知,这点小心思已被瞿绾眉察觉。 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在她浑然不知时,刚才那位离开的女使哭哭戚戚来到晏王的院门口。 女使姓朱,旁人都叫她朱儿。 是卫家陪嫁来的丫鬟,因为生得貌美在幼时就被卫氏在脸上留下烙印。 昨夜丹烟半夜将她拽到瞿绾眉跟前,仅只是拿出一条长鞭,就让她全招了。 她本以为自己要命丧在此。 不过,瞿绾眉并未杀她,而是治好了她的脸。 长久的伤疤想要一两天治好绝无可能,但是谢太妃给了她提示,用类似人皮的东西敷在脸上,再扑上粉,不仔细看瞧不出伤疤。 朱儿见着自己完好无缺的脸,震惊不已,为此朝瞿绾眉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殿下。” 话落之时,眼含泪光,声音带着哭腔。 瞿绾眉温声笑着,将她扶起:“莫要流泪,不然小心脸上的东西要掉下来。” 朱儿连忙伸手擦了脸上的泪珠:“是,殿下。” 瞿绾眉朝她问:“你这脸?” 朱儿低下头:“幼时不小心伤着。” 瞿绾眉假装不知,安抚她道:“谢夫人一事也不怪你,你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只是,晏王妃的性子......怕是难容得下你。” 朱儿抬眸,身子剧烈颤抖着,仿佛又想起来了当初自己被毁容时的模样。 丹烟收好鞭子,走来直言告诉她:“你若是愿意替殿下办事,殿下可保你一命。” 不等丹烟继续言语,朱儿连连点头:“婢子愿意!” “婢子愿意跟随殿下!” 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应道。 在卫家她吃了不少苦,跟着卫氏进晏王府,也只不过是当卫氏的替死鬼养着。 她想要活命,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要她抚养。 瞿绾眉与她道的话不多,但是每次都能戳中她的心思:“公主府内正缺人手,日后你可带母亲一同入府。” 朱儿几度哽咽,又再次朝瞿绾眉磕了一个响头。 她按照瞿绾眉的吩咐在晏王的院门口候着,虽说只是穿着一身果绿色的下人衣裳,但那张绝美的容颜挡也挡不住。 方才在卫氏跟前她低着头,贴着假伤疤,瞧着丝毫不起眼,如今假伤疤掀掉,再加上几缕垂下的发丝。 满园牡丹瞬间黯淡无光,她犹如九天仙女,坐在花丛中,引得蝴蝶翩翩而来,也难怪卫氏会出手毁她的脸。 她的容貌果真是上乘。 晏王正从府外回来,刚一抬头,便瞧见了这位姿色过人的女使。 卫氏觉得赵君屹是个假模假样的好色之人,其实晏王才是。 晏王一直克己复礼,府中未有侍妾,就连通房也没有。 那不过是他没带进府罢了。 他一心皇位,深知女人碍事。 可是,眼前这位绝代佳人,竟让她移不动脚。 瞿绾眉交代过朱儿,晏王疑心重,越是娇弱便越能惹他怜惜。 她今日这身的打扮,柔若无骨,简直就是为晏王量身定做。 “你是何人?”晏王走到她跟前,盯着她问。 朱儿如受惊小鹿,低头行礼:“回王爷的话,婢子是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 晏王听后,双眸明显一亮。 陪嫁丫鬟,不就是给他暖床的女使? 他向来小心,可是这次,出于对卫氏的信任,他对这位从小跟在自家王妃身边的女使放下戒心。 “你在这里作甚?”晏王伸手将她扶起。 朱儿受惊地想要收回手:“替王妃来传话。” 晏王握紧她想要收回的手:“哦,王妃想要让你传何话?” 朱儿怯生生回:“王妃想要问王爷今晚还去不去她房里,她好备上酒菜。” 晏王笑盈盈看着她,动作极其自然地伸手搂住她的腰:“今晚就不去了,你叫什么名字?” 朱儿身子抖得厉害,有些迈不动脚步:“婢子叫朱儿。” “朱儿......”晏王唇角扬起,搂着她朝屋内走:“你今晚朱儿就在本王房中,替本王磨墨。” 朱儿连忙拒绝道:“不可,万万不可,王妃定会责怪婢子。” 晏王轻抚着她的手背,耐心安抚道:“莫怕,待会儿本王就派人去传话,就说你替本王出府送信,明日再回。” 朱儿依旧拒绝:“不行,婢子不能欺骗王妃。” 越是这样,越惹得晏王喜欢,他掐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道:“放心,有本王在,王妃奈何不了你。” 卫氏母家在朝堂上唯唯诺诺,晏王想要拿捏这位王妃,好比拿捏一直蚂蚁。 不等朱儿再拒绝,晏王已经将人抱进屋内。 离此处隔着一道长廊和两座水榭的南苑内,卫氏还在等着赵君屹和瞿绾眉离心。 第294章 晴空朗朗,瞿绾眉一早醒来,便听到院子里鸟儿叽叽喳喳叫。 她推开房门,朝外看去,院子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只毛色艳丽的鹦哥。 “这鹦哥是从何而来?”她走到树下,打量着这几只鸟儿。 玉瑶拨了些稻谷在鸟笼里,笑盈盈道:“是摄政王今早派人送来的,他说怕殿下在府中烦闷,所以特地送来一些能说会道的鹦哥。” 卫氏这一闹不仅没让二人心生嫌隙,恰恰相反,赵君屹听长公主说冯氏要送妾给他,立马赶到公主府。 这不待到昨夜深夜才走,今早又派人来送鹦鹉,生怕瞿绾眉因为此事而不悦。 “这些鹦哥当真会说话?”瞿绾眉笑着逗了逗鸟儿。 里头两只红头鹦鹉头一抬,发出尖锐的声音:“公主殿下安康,殿下安康,殿下安康。” 听着鹦哥的声音,院中众人都被逗笑。 “呀,这鹦哥还当真说话。”玉瑶笑着叹出声。 瞿绾眉从她手中拿起一些稻谷,喂给笼子里的鹦哥,眸光微亮:“王爷的鹦哥送得可真及时。” “丹烟。”她轻轻唤道,问,“谢夫人的伤势如何?” 丹烟走近回:“说是昏迷了三天三夜,今早才醒。” 瞿绾眉拿帕子擦了擦手,嘴角扬起笑:“她这一撞,伤得好似也不重。” 丹烟眉眼露出对冯氏的鄙夷:“她不过是在谢大老爷跟前做做样子罢了。” 她继续道:“殿下,现在谢香玉也如您所说,正怨恨着谢家。” 瞿绾眉轻点头:“好,你待会儿派人送两只鹦哥给谢夫人送去,就说本公主得知她身受重伤,送些鹦哥给她解解乏,顺便教这两只鹦哥说几句‘吉祥话’。” 丹烟侧头看向鹦哥,迅速明白她的意思:“是,殿下。” 玉瑶还有些舍不得:“这才送来的鹦哥,现在就要送走?” 丹烟朝她闻声笑:“放心,过几日,谢家就能送回来。” 玉瑶收了失落点了点头。 丹烟踮起脚将树上的鸟笼取下来,端着鹦哥转身退下。 瞿绾眉口中所谓的“吉祥话”,也不怎么吉祥。 丹烟带下去一字一句教着,这两只鹦哥十分聪明,才教了两个时辰便能机灵应答。 尔后,她亲自提着鹦哥来到谢府。 谢府内,冯氏躺在床榻上,按着还有些微胀的头,连连叹气:“老爷怎么说?他可否同意将小姐接回府?” 女使摇了摇头:“老爷说先让夫人养好身子,等伤好后再说。” 冯氏听罢,胸口郁结,扶额一阵痛呼:“他......他是真想看我死,才肯让香玉回府!” 女使跪地劝慰道:“夫人,您别急,那日老爷瞧着您受伤,慌乱不已,心中还是有夫人您的。” “有我!他若是有我,当初就不会连自己的二弟妹都不会放过!” 冯氏气急,一下将府中藏着的多年秘密道出。 女使慌乱地抬头,压低声音道:“夫人!” 冯氏这才收回口中的话,鼓着一双不甘且愤怒的眼珠子转了转,扯着手中被褥:“若不是为了槐青,我早就将他那些肮脏事道出。” 女使走到她身边,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手:“夫人,其实,老爷说的没错......” 还未等她话说完,冯氏眸光一变,忽而坐起身,朝她厉色道:“你算什么东西,现在好似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女使忙朝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是婢子唐突了。” 冯氏怒得胸口直颤,咬着牙,将她轰了出去。 女使刚走,瞿绾眉的鹦哥便送到。 冯氏知道她的意思,可又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佯装欣喜地将鹦哥收下。 第295章 公主所赠,不仅不能怠慢,还得还生供着。 丹烟临走前还特地交代:“夫人,殿下说,这鹦哥最适合养在房内,这样对您的伤恢复有好处。” “多谢公主体恤。”冯氏强忍着不悦,毕恭毕敬应下,派人将两只鹦哥挂在卧房门口的屋檐下。 等丹烟一走,冯氏原形毕露,冷着脸,小声唾骂:“狗仗人势,不过是个商贾养大的女儿,还真当自己是公主。” “我瞧她能风光几时,等摄政王厌弃,定又会沦落成弃妇!” 她越说声音越大。 门口的鹦哥跟着学了起来:“不过是个商贾养大的女儿,还真当自己是公主!” 声音尖锐刺耳,冯氏脸色唰的惨白,连忙抬头朝门口的鹦哥看去。 只见两只鹦哥又一同说道:“不过是个商贾养大的女儿,还真当自己是公主!” 冯氏惊慌不已,大声朝这两鹦哥呵斥:“快住口!” 可这两只鹦哥好似跟她作对一般,又一连说了好几声。 冯氏的脸越发惨白。 她嘴上瞧不起瞿绾眉,可是这话也只能说给自己听,若是当真传了出去,晟帝怪罪下来,她还活不活。 “住口!住口!”冯氏一连喊了好几声,急得差点从病榻上摔下来。 鹦哥们越说越有兴致,没等冯氏冷静下来,它们又口出惊人:“娘,我是香玉啊,娘,快救我娘。” 冯氏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太过担心女儿,所以有了幻听。 鹦哥们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娘,你是不要香玉了吗?娘!” 丹烟教的时候,还特地学了谢香玉的语气。 冯氏这回听得清清楚楚,忍着额头剧痛从床榻上下来:“女儿你在哪儿?女儿!” “娘,我是香玉啊,娘,快救我娘。” 鹦哥们不断重复着这两句。 冯氏越听越迷糊,朝屋内四处寻着:“香玉,你在哪儿?香玉!” 最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赶来的女使瞧见后,立马将冯氏扶起:“夫人,夫人!” 冯氏缓缓睁开眼睛。 鹦哥们继续喊着那两句话,冯氏猛地握住女使的手:“小姐呢?小姐在哪儿?她要我去救她,快,快去救她!” 女使抬头看向那两只鹦哥,眉头紧皱:“夫人,小姐没在府上,是鹦哥,是鹦哥在说话。” 冯氏拼命摇头:“不,不,是香玉,是香玉!上次在落雁阁外她就是这么求着我!” “是我将她丢下了,是我!” 她说着说着,泪如雨下,额头上的伤开始往外溢血。 女使见不妙,连忙派人去请大夫。 片刻后,来的不是大夫,是谢大老爷。 谢大老爷皱眉看着床榻上的夫人,满脸愁容。 昨日,他派人去落雁阁打探过消息,原本起了要偷偷将女儿接回府的心思,可是听说谢香玉当晚宿在了京城徐大人的府上。 顿时愤怒不已,若是淸倌儿还好。 可现在当真沦做娼妓,他就当这女儿死了。 谢大老爷越想越气,看着冯氏的脸也怨恨起来。 他不知不觉伸出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冯氏脸色青紫,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老爷!老爷!老爷......” 她逐渐呼吸不畅,眼看就要断气。 在最后一刻,谢大老爷还是松开她:“你要是再寻死,那便去死,我谢府内从不缺一位得体的夫人。” 冯氏捂着刺痛的喉咙,满脸泪痕地看着他:“老爷,你当真想看我死?你难道就不怕我将你做的那些丑事都说出去?” 谢大老爷脸色大变,眸中透出杀意:“你敢!” “我怎么不敢!谢北涛!你敢做不敢当!”冯氏彻底被折磨疯了,“当年,你不顾自己的二弟,强占自己二弟妹!难道你忘了!” 第296章 谢大老爷脸色陡然冷下,二话不说抬手重重给她一耳光。 啪! 冯氏捂着脸,笑出声:“看来你没忘,当年你趁着你二弟不在的时候,要她女儿的命要挟她,强占她!” “谢北涛,此事要是传出去,你还以为谢家还有何脸面?” 那位二弟妹便是谢言芳的母亲。 谢言芳的父亲母亲自成婚之后便恩爱不疑,可是偏偏被这谢大老爷给打破。 他从幼时就惦记谢言芳的母亲卢氏。 卢氏出身书香世家,家中父亲在书院教书,门第虽不高,但是才学出众,温厚纯善,嫁入谢家之后,一直勤勤恳恳。 即便几次三番被冯氏刁难,也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然而,就在谢二老爷被派去老宅之时,谢大老爷兽性大发,以谢言芳的性命要挟卢氏,强占一夜。 冯氏得知后,在谢大老爷跟前大闹一场,心中对卢氏生出杀意。 待谢二老爷回府后,卢氏自觉无颜面对他,试图在房中自缢。 是谢二老爷及时将她拦下,千言万语才将她劝回。 可是,谁知一个月后,卢氏竟怀上了谢大老爷的孩子。 冯氏得知后,立马派人将消息瞒下,并故意在谢大老爷跟前挑拨离间。 谢大老爷一怒之下,对自己的庶弟动手,不仅抢夺他那份家财,还派人打断他的双腿,准备将他赶出府。 谢二爷虽说是庶出,但学识出众,前途一片光明,却活生生打断双腿,中下剧毒,到现在还重病缠身。 对付完谢二爷,冯氏又偷偷将卢氏邀约到京城外那座被他们强占的青阳庄。 派了三四个男人演出一场好戏,卢氏受辱回府之后,心灰意冷,起了复仇之心,可惜人单力薄,单单只伤了谢大老爷的手臂。 谢大老爷震怒,失手将她打伤。 卢氏奄奄一息,为了隐瞒当年谢大老爷罪过,冯氏出主意,给了卢氏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她连带着腹中孩子惨死在院中。 当年谢言芳年纪小,并不知其中原由,她只知道,父亲突然受伤,母亲而是在死之前去过一趟青阳庄。 殊不知,这其中竟有如此龌龊之事。 此刻,冯氏被思女之痛而折磨,不管不顾,将当年之事道出。 这些年,谢大老爷一直没忘记过卢氏,甚至将卢氏的尸骨挖出埋在青阳庄。 他每隔时日就会去庄子里,在那里守着卢氏的灵牌,喝酒诉愁。 冯氏心知肚明,一股怨气在心中埋了许久。 府里有多少小妾她都不在意,可偏偏忍受不了,死守着卢氏的丈夫。 这次,她终于忍不了:“谢北涛,你这个伪君子,你根本就从未把香玉和槐青放在心上过。” “你不喜我,也连带着不喜他们!你的心何止是狠!是根本就没心!” 谢大老爷缓缓站起身:“你这是在要挟我,我若不答应你将香玉接回府,你就将我的秘密道出?”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静,瞧不出任何温度。 冯氏不假思索点头:“没错。” 她话落,紧握着双眸,想要赌一把。 谢大老爷转过身,背对着她:“好,我答应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冯氏长松一口气,瘫坐在床榻上,渐渐露出一抹骇人的笑:“卢氏啊,卢氏,没想到你这条贱命,还能帮我一把。” “当初也是你活该,怎么就怀了谢北涛的孩子,不然我也不会置你于死地,是你自己命苦,不要怪我。” 第297章 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两只鹦哥,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朝外唤道:“来人!来人!” 鹦鹉能学舌,方才她和谢大老爷的话都被着两只鸟儿听去。 女使匆匆赶来:“夫人?” 冯氏指着鹦哥,厉色道:“快,快把这只臭鸟给我烤了!” “万万使不得啊,这是永宁长公主所送,您若是杀了这鹦哥,她一定会前来怪罪!”女使跪地道。 冯氏不管这么多:“让你去就去!等着两只鹦哥一死,你再去寻两只一模一样的来便可。” “永宁公主从不来我们府上,你们不说,她又能从何而知?” 女使依旧低着头不敢动。 冯氏心焦不已,见女使不动,自个冲到鸟笼跟前,慌乱地将笼子打开。 然而,她的手才刚刚伸进去,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冯氏连忙收回手,只见指腹间冒出血滴。 “夫人!”女使急匆匆起身。 冯氏抬头朝鸟笼里看去,只见里面不知何时放了一柄小小的钉锥。 就在她和女使诧异之时。 里头的两只鹦哥趁着鸟笼大开,挥舞着翅膀迅速逃脱。 “快!快把鹦哥追回来!快!”冯氏缓缓张张站起身,朝院子里的小厮唤道。 这两只鹦哥不仅话多,还认路。 一顿乱窜之后,飞回了赵君屹的府邸。 他养了这两只鹦哥数年,早就养熟了。 瞿绾眉在送去谢府之前,丹烟为了防止冯氏对两只鹦哥动手,特地在鸟笼暗处放下这把锋利的钉锥。 给了两只鹦哥逃脱的机会。 冯氏派了府内的全部小厮,花了一夜的时间,都未寻到鹦哥,她忐忑不已,在心里祈祷着鹦哥不会飞回公主府。 鹦哥的确没有飞回公主府,是赵君屹亲自将它们送回。 “怎么,这两只鹦哥惹你生气了?你要将它们放回?”赵君屹还不知瞿绾眉一句将鹦哥送去谢府一事。 瞿绾眉和丹烟见着才送去一天一夜的鹦哥,心中也猜到是何事。 她们原本以为鹦哥能够多折磨她一段时日,谁知道,仅仅才过了一夜就回到府中。 “不是我将它们放出,是它们自己逃回来的。”瞿绾眉拿起桌上的花生,递给两只鹦哥。 赵君屹听得半知半解。 这时,鹦哥吃了花生,一高兴,开始侃侃而谈:“谢北涛!当年你趁着你二弟不在的时候,要她女儿的命要挟她,强占她!” “谢北涛!当年你趁着你二弟不在的时候,要她女儿的命要挟她,强占她!” “卢氏,当初也是你活该,怎么就怀了谢北涛的孩子,不然我也不会置于你死地,是你自己命苦,不要怪我。” “是你自己命苦,不要怪我!” 两只鹦哥一个接着一个,不断重复着这两句。 在场的人,都被这些话给惊住。 就连一向沉稳的丹烟都忍不住伸手捂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声。 “这.......这.......实在是太过荒唐。”赵君屹侧眸看着自己养的好鹦哥,一时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瞿绾眉缓缓走到鹦哥前,沉着眸,唏嘘之时,不禁替谢言芳感到愤愤不平。 “过往只觉得宁府龌龊,现在看来谢家更甚。” “谢府一家,野心野心勃勃,先是靠着谢太妃想要谋权篡位,后又想要和晏王合谋。” “他们早就盯着我瞿家钱财,只等着上位之后,将我们瞿家满门抄斩,此等豺狼不除不行。” 她说着,紧握住的拳头不禁微微颤抖。 是为自己,更是为谢言芳。 她不敢想象,谢言芳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 第298章 赵君屹走到她身侧,轻轻握住她紧攥的手:“你想要如何做,我都站在你身边。” 瞿绾眉侧头看向他,轻点头:“好。” 玉瑶和丹烟脸色也很难看,二人转过身,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与此同时,晏王府内,那位叫朱儿的女使在王爷的榻上伺候了一夜又一夜。 卫氏吩咐下去的事,也无心再办。 卫氏焦急,选了个时间,特地去谢府拜访。 冯氏是个很好利用的棋子,她不会就这么放弃。 瞿绾眉也挑了一个时间,带着玉瑶和丹烟一同前去。 今日谢府又有好戏看。 瞿绾眉的马车刚刚停在谢府门口,便见着徐大人搂着谢香玉朝府内走去。 谢香玉心中对爹娘埋怨,她干脆不惜毁了他们最珍爱的面子,先是委身徐大人。 再靠着徐大人堂堂正正走进谢府的门。 她要逼他们认下这个女儿。 谢大老爷原本开始犹豫,要不要想办法将谢香玉接回,谁知道才刚出门,便撞见这一幕。 “爹,你这是要去哪儿?”谢香玉勾着红唇妩媚笑道。 谢大老爷怔愣在原地。 瞿绾眉见着好戏开始,扶着玉瑶缓缓走下马车。 “爹,你不去接我,我便自己回来了。”谢香玉说着,缓缓走进府内,转了一圈,“你和娘近来可安康?” “你们可还睡得着?” 谢大老爷愤怒不已,指着她骂道:“你这个女人是从何而来,竟敢冒充我的女儿!” 谢香玉扭着腰肢,侧身笑着看向他:“爹,我是香玉啊,你谢府嫡出的女儿。” 徐大人也走来道:“谢大人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香玉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让她就在待在那种地方,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她怕是早就.......” 谢大老爷暴怒:“这里是我谢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徐大人沉下脸,他虽然官职不如谢大老爷,可是能说会道,在朝中人缘极好。 谢香玉选中攀上他,也不是毫无理由。 “谢大人,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喜欢听了,现在香玉是我府中贵妾,我自然要帮着她。”徐大人说罢,走到谢香玉身旁搂着她的肩。 谢大老爷被这一幕气得险些站不稳,一旁的小厮连忙扶着他。 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当初就该让这个祸害嫁给宁彦,或者直接掐死。 “老爷,有话还是进屋说为好。”小厮安抚他道。 一旁的女使朝外使了眼色:“今日永宁公主和晏王妃正巧前来看望夫人。” 谢大老爷听后,面色铁青,为了面子他收了怒火,朝身旁女使唤道:“先将公主和王妃一同带去后院。” “是,老爷。”女使们涌上前将瞿绾眉和卫氏拦下,引着她们去后院。 卫氏见着瞿绾眉,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殿下。” 她瞧着温和乖顺,若不是瞿绾眉早就知道她的心思,还当真有些看不出来,她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 瞿绾眉也同她笑道:“不必多礼,既都是来探望谢夫人,那一同进府。” 卫氏起身,跟着笑道:“是,殿下。” 二人寒暄之后,跟着女使继续去后院。 谢大老爷和谢香玉依旧在前院争执。 “今日府中有客,你们休得胡言乱语。”谢大老爷朝他们二人警告道。 谢香玉却觉得是个大好时机:“爹,你还是快些将我认回,不然我就去求公主殿下替我做主。” 谢大老爷眸沉得厉害,看着女儿的脸上杀意尽显,不等谢香玉反应过来,他一声高喝:“此女冒充我谢家嫡女,罪不可赦,来人,将其拿下!” 谢香玉大惊:“爹,你这是?” 她高估了自己父亲的良心,以为上门闹一闹就能逼他妥协,谁知道谢大老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不认她。 徐大人护着谢香玉道:“谢大人,不如滴血认亲,此方可好?” 谢大老爷根本就不听,朝侍卫唤道:“还不快动手!” 侍卫们冲上前来,一把将谢香玉压住。 徐大人这回慌了,他只不过是想要个美妾,可不想没命。 谢大老爷瞪向他:“还不快走。” 徐大人回神:“好,好,我走!” 他说罢,仓皇离开。 谢香玉大惊,以为找到了靠山,却不料,也是个窝囊废。 侍卫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谢大老爷毫不留情:“来人将她给我关去后院!” “是,老爷。”侍卫拖拽着将谢香玉带下去。 谢香玉哭喊着求饶道:“爹,你就救救我吧,爹!我可是你的女儿啊!” 她的声音惊动了后院的冯氏。 冯氏不顾瞿绾眉和卫氏在场,大步冲过来,将谢香玉护在身后:“你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谢大老爷放缓声音道:“夫人,这位女子冒充我们已故的香玉,你身子有伤,先去好好休息,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说着,还不忘朝她使了使眼色。 若无外人,他们大可自行处置,可是现在公主和王妃都在,他哪敢将谢香玉留下。 冯氏见着女儿哭红的眼,一下理智全无,朝着谢大老爷正色道:“你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她也想借着公主和王妃在要挟谢大老爷。 谢大老爷气得双手颤抖:“夫人,我们先将她押回后院,日后再商议。” 此话似有安抚之意。 瞿绾眉在此时,冷冷道:“谢大人,冒充谢家小姐可是大罪,不如,送去官府好好审一审。” 冯氏听罢,顿时记得,拥着谢香玉道:“你们谁也不能送香玉去官府!我们谢家之人的事,由我们谢家之人自己处置!” 谢香玉一脸委屈地窝在冯氏怀中。 冯氏再次朝谢大老爷投出要挟的目光。 谢大老爷左右为难。 眼看他就要妥协开口。 原本露出得意笑容的谢香玉突然呕出血来。 “香玉?”冯氏大惊,“香玉?!” 谢香玉按着突然剧痛的腹部,一口一口吐着血。 冯氏伸手擦着她嘴边的血,慌乱不已:“香玉,你怎么了?香玉?” 谢香玉浑身被剧痛折磨,伸出染血的手,指向谢大老爷:“爹......你好狠的心......爹......” 冯氏身旁的女使连忙过来给谢香玉把脉:“夫人,小姐她......好似是中了剧毒!” 冯氏一颤,猛地抬头看向谢大老爷:“是你下的毒!是你!你为了谢家声誉,竟宁愿毒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是你!” 谢大老爷彷徨不知所措:“我......” 还未等他说完,谢香玉再次吐出一口血,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痛不欲生:“娘,救我,娘!” 她死死拽着冯氏的衣襟,痛苦挣扎。 第299章 冯氏看着怀中女儿痛苦模样,心揪不已:“香玉,香玉!” 谢香玉瞪大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珠仿佛要往外爆出:“娘,我好痛,娘,我知道错了,救我,娘!” 冯氏捧着谢香玉的脸,歇斯底里朝跟前的侍从唤道:“去,快去把大夫唤来。” 谢香玉一个劲地往外吐血,吐的血越来越黑:“娘,求你,求你救我,我不想死......” “我真的不想死.......” 她这条命本就是冯氏和谢家人苦苦求来的,可惜已经到了尽数。 冯氏不甘心,她拿衣角不断擦拭着她嘴角的血,像幼时一样安抚她道:“香玉,你再等等,大夫来了,大夫就来了。” 然而,渐渐的,谢香玉连挣扎的力气都未有,她垂着手,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娘......我错了......” “娘.......” 说着,缓缓闭上眼睛。 冯氏以为她只是昏迷,拥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不急,不急,大夫就来了。” 谢大老爷也急得团团转。 这时,大夫匆匆赶来:“老爷。” 谢大老爷将他引进来。 大夫看着跟前场景已经,连忙放下药箱,去给谢香玉把脉,可是谁知手才刚触及她腕部,便重重一颤。 冯氏瞧着他神色不对,嘶哑着声音,急切问:“大夫,我家香玉如何?” 大夫抬起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身子猛地一僵,连忙跪地朝冯氏道:“小姐她.......” “她怎么了?”冯氏搂紧怀中之人,焦急问。 大夫长叹一口气:“小姐她已命殒。” 冯氏身子一僵,顷刻后,搂紧谢香玉捧着她沾染鲜血的脸,摇头道:“不,不可能,刚才她还好好的,一定是你诊错了脉!” “对,就是你诊错了脉!” 大夫低着头,有些难为情,他侧身朝谢大老爷行礼:“小姐她身中剧毒,现已无力回天。” 谢大老爷这时才微微回神:“中毒?怎么好好的突然会中毒?” 他说着,看向冯氏,眼底满是担忧。 这抹担忧并不只是因为突然中毒亡的女儿,而是眼前这位极度崩溃的冯氏。 屋子里还站着公主和王妃。 今日要是冯氏当真道出什么不该道出的话,那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夫人,要不去请宫里的太医来。”原本在一旁看戏的卫氏假惺惺走到冯氏身旁。 冯氏搂着谢香玉,连连点头:“好,好,请太医来,说不定太医有办法。” 卫氏将目光看向瞿绾眉。 卫氏一个才入府没多久的王妃,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请到宫里的太医,不过是装好人,推着瞿绾眉去办罢了。 瞿绾眉抬眸扫了一眼谢大老爷,侧头朝玉瑶吩咐道:“去,将宫里的江太医请来。” 玉瑶应声行礼:“是,殿下。” 然而,玉瑶还未走,谢大老爷立马拦下她:“多谢殿下和王妃的好意,太医就不必了。” 冯氏见他阻拦,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瞿绾眉看向已断气的谢香玉,朝谢大老爷道:“谢大人,你不必拘礼,现在谢小姐病情要紧,还是请太医来好。” 谢大老爷本就不愿将谢香玉认回,现在她突然毒发,死无对证,他还能瞒一瞒。 可是当真将太医请来,那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现在既然人一断气,又何必要去惹这些麻烦。 他继续婉拒道:“我们府上的大夫正巧都在来的路上,待他们看了再请太医来看也不迟。” 瞿绾眉见他坚持,也未再继续说下去,目光再次落向谢香玉的身上。 今早谢香玉从落雁阁出府时,她的确派人给她吃过一些东西,不过那些东西最多能让她大病一场,以便挑拨冯氏和谢大老爷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二人内斗,但也不至于当即毙命。 第300章 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过效果却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冯氏冷冷看着谢大老爷拒绝的模样,心中更加笃定就是他毒死亲女,越想越怒,牙齿几乎在打颤:“谢北涛!你好狠的心!” 谢大老爷眉头一皱,立马派人将冯氏和已断气的谢香玉带下去。 冯氏一边挣扎,一边朝他大声喊:“谢北涛,你害死亲女,一定会天打雷劈,遭受报应!” 瞿绾眉杏眸微眯,只等着她再道出一些来。 然而,谢大老爷是个老狐狸,他心一横,不再给冯氏胡言乱语的机会,派人一掌将冯氏拍晕。 冯氏嘴里的话还未说完,扑通一声倒地,在闭上眼睛之前,那双眸死死盯着谢大老爷,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谢大人,你这是?”卫氏捏着帕子,捂唇惊叹问。 谢大老爷朝她和瞿绾眉一同鞠躬作揖:“王妃,公主殿下,让你们看笑话了,方才那位口口声声说是我谢家之女的女子不过是位和小女长相相似的青楼女子。” “我夫人思女心切,所以才将她认作香玉,我为照顾她的病情,也只得跟着相认。” 卫氏听后,眸子一转,笑:“原来如此,那女子也算是罪有应得,冒充朝廷官员之女,本就是死罪。” 谢大老爷继续作揖:“多谢王妃体谅。” 瞿绾眉静静看着他们二人,一时未言语。 谢大老爷自觉逃过一劫,在心中暗暗长叹一口气。 卫氏见府中乱哄哄,朝谢大老爷告辞,起身转身回府。 临走的时候,她朝瞿绾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仿佛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好似在说,瞧,今日这戏没演起来。 瞿绾眉也不急,也朝谢大老爷告别,坐上马车回公主府,但眉宇间已有了胸有成竹的笑。 “殿下,谢香玉死得唐突,怕是有人从中作梗。”丹烟凝神道。 瞿绾眉提起袖口,不急不缓道:“无事,我们且再等等。” “谢大人暂且堵住了谢香玉的口,保住了名声,尅是冯氏未必会善罢甘休。” “好戏,不愁晚。” 丹烟一愣:“殿下,您的意思是?” 瞿绾眉看向马车外,眉目幽深:“我们不如再添一把柴。” “今日替我约见谢言芳。”她吩咐道。 丹烟疑惑道:“殿下是想要将此事告诉谢小姐?” 瞿绾眉放下马车帘子,缓缓回:“她也是时候该知道当年的真相,有些仇,得让她亲自去报才好。” 与此同时,谢言芳派人暗查青阳庄,在里面发现了她母亲的尸骨和令牌,不等瞿绾眉派人来传话,她已经先到公主府。 谢言芳见着公主马车回府,立马上前相迎:“殿下。” 瞿绾眉扶着玉瑶的手走下马车,朝一旁宫女吩咐道:“来人,快迎柳大人进府。” “是,殿下。” 瞿绾眉领着谢言芳进府,遣走院内的宫女小厮,将谢大人和她母亲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谢言芳原本沉静的脸上,很快被愤怒和恨意所淹没,双手早已经握成拳。 瞿绾眉给她倒了一杯茶:“言芳,我有办法替你报仇,只是需要你来帮忙。” 谢言芳正色抬眸:“殿下尽管说。” 瞿绾眉道:“你可还记得你母亲的容貌?” 谢言芳点了点头:“记得。” 瞿绾眉站起身:“好,那今晚得需要你去一趟谢府。” 谢言芳对谢家早就积怨已久,如今再得秘密,巴不得现在就去杀了谢大老爷报仇,当即不假思索,应道:“是,殿下。” 翌日夜傍,谢府内并不安宁。 冯氏醒来,在房中大吵大闹:“香玉呢?我的香玉呢?” 第301章 在她昏迷之际,谢大老爷早就将谢香玉的尸骨丢去一处无人荒野草草埋葬。 在他眼里,那位中毒身亡的女子本就不是他的女儿,又何来怜悯之心。 “夫人,小姐她已经被老爷下葬。”女使回道。 冯氏一惊,抓着散乱的头发,眼泪如雨落下:“下葬?葬礼都没办,就下葬,谢北涛将她葬在了哪儿?” 女使低着头支支吾吾:“婢子......不知......” 冯氏脚步一颤,心中已有了不祥预感。 “老爷呢,快叫老爷过来,我要见他!快去!” “老爷在书房。”女使应道。 冯氏一把将她推开,想要出房门:“我亲自去见他。” 谁知道房门竟然在外上了锁。 “这是怎么回事?房门怎么锁了?”冯氏惊诧问。 女使低着头,小心翼翼回:“老爷说,夫人思女成疾,日后就好好待在屋里,不可再出门半步。” “什么?他要将我软禁!”冯氏大怒,“他这是怕我将他的丑事传出去,所以将我关在房里?” “哼!他有本事就杀了我!” 她咬牙切齿说着,彻底看透了这位与自己成婚多年的丈夫。 女使往下腰,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再说一个字, 冯氏朝着门重重拍着:“谢北涛,你先是害死我的女儿,又将我女儿草草下葬!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她说罢,转身在桌上拿出纸笔,将谢大老爷这些年所有犯过的罪证一一写下来,盖着印章,随后折成一封信递给身后的女使:“替我将此信送给我二哥,让他替我做主。” “我知道你在府中为难,但是我不会怪你。”冯氏朝女使正色道。 女使将头埋得低低迟迟未接过信。 冯氏见她不接,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了她的卖身契:“你替我办此事,我将卖身契还给你,这样也算是两不相欠。” 女使看着卖身契心动了。 她虽说是谢夫人房里的女使,但其实是谢大老爷的人。 如今冯氏愿意将卖身契还给她,她一时也手足无措。 冯氏将那封写满罪状的信塞在她手里:“你不为我,你也要为你自己搏一条活路。” “谢府秘密众多,若是我一死,你又能活多久?” “你替我送完信后,拿着卖身契,离开谢府,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说着,还拿出一些金银珠宝塞在她的袖子里:“这些你也拿着,够你在别处买一座小宅子。” 女使沉默良久,接过卖身契,作揖道:“是,夫人。” 冯氏见她允诺,脸上露出一抹畅快的笑:“谢北涛啊,谢北涛,你以为将我关起来,就能安枕无忧?” “妄想,你害死我的女儿,我要你陪葬。” 过去她还顾及自己的儿子,可这几日长期的精神折磨,让她彻底失控。 女使拿着东西转身出门,门口侍卫当即又将门关上,将一把重重的青铜锁咔哒一声锁上。 冯氏这下也不闹了,静静坐在屋内。 屋内灯火昏暗,她一身素衣白衫,仿佛像是刚从地府而来的鬼魅,随着夜风袭来,阴风阵阵。 女使拿着信和卖身契偷偷来到府中假山后。 半晌,一位黑衣人从假山后走来。 “东西拿到了没有?” 女使应道:“拿到了。” 说罢,将那封记满谢大老爷罪状的信递给他。 他接在手中,拿出一包袱的金银递给她:“主子赏你的。” 女使欣喜不已,将包袱接在手中,脸上满是贪婪的笑。 冯氏给的钱银和卖身契,哪能比得上这一包袱的金银。 最初,瞿绾眉提出让小二去收买她时,玉瑶还担心过。 第302章 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了金钱的诱惑? 尤其是像这种本身就是墙头草的女使。 如瞿绾眉所言,她当真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封印有冯氏印章的状告书。 里面细数了谢大老爷二十多年的罪孽,其中也包括了谋害庶弟一家。 冯氏想要将状告书交给自己的娘家二哥,让冯家出面对付谢大老爷。 瞿绾眉收到信后,交给谢言芳,让她处置。 谢言芳眉一凝,冷下眸,缓缓道:“如此重要的东西,就不麻烦冯家了。”说着,朝吩咐丹烟道:“丹烟,替我找人将这封信抄录,明日清晨,将其撒遍全京城。” 丹烟接过信,郑重问:“谢姑娘,你当真要如此?” 谢言芳毫不犹豫点头:“我要让谢北涛身败名裂,以告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也能让我病重的父亲安心。” 谢二爷被赶出府时,不仅双腿被打断,人也糊涂,再加上常年卧病在床,现已油尽灯枯,全靠瞿绾眉用昂贵的药吊着性命。 谢言芳也知父亲命不久矣,若能在他死前报仇,也算是了他的心愿。 “好,就听言芳所言。”瞿绾眉站起身,“现在抄录,还能赶得上明早凌晨。” “是,殿下。”丹烟未再多言应声退下。 谢言芳抬头看着丹烟的背影,想着自己大仇将报,双肩微微颤抖。 瞿绾眉走到她身旁,轻抚着她的肩:“莫怕,此事有我在,定会万无一失。” 谢言芳抬眸:“谢香玉的毒?” 瞿绾眉摇头:“我从未想过,要她死得这般容易。” “那是谁?”谢言芳错愕问。 瞿绾眉收回手,思索后,答:“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那位谢大公子。” “我听轻雨说过,这几日有见过他神出鬼没地来过落雁阁。” “是他毒死了自己的妹妹?”谢言芳惊坐起。 瞿绾眉倒也不意外:“他能反咬谢太妃一口,自然也能对自己的妹妹下手。” “谢香玉继续闹下去,何止是谢家的声誉,就连他谢槐青的声誉也会一落千丈,他还未娶妻,自然得多替自己打算。” “不过,他这一插手,反而弄巧成拙,谢香玉一死,正巧逼得冯氏鱼死网破。” 她说罢,递给谢言芳一本书,“你入朝已有些时日,得空,替我与这些人多多交好。” 谢言芳接在手中,只见是一份名单:“殿下,这是?” 瞿绾眉眉眼微弯:“我父皇昏庸,在朝中留下不少蛀虫,若是不除,我和阿弟都不得安宁。” “这名单?”谢言芳疑惑问。 瞿绾眉走到桌旁,拨了拨香炉里的灰:“名单里的这些人,我也不太确定,所以得需要言芳你去细细查。” 谢言芳顶着柳秉文的身份,虽说和永宁公主有着一层关系,但是却和朝中老臣并未有关联。 不像其他大臣,不是谁的门生,就是谁家的家眷,在朝中可谓是一股清流,最适合左右逢源。 如今瞿绾眉亲自帮她报仇雪恨,即便前途坎坷,她也会豁出性命去帮她。 “是,殿下。”谢言芳跪地作揖,深深叩拜。 公主这次不仅仅是想要谢家亡,更是要清君侧。 她要摘除一切能够威胁到她阿弟皇位之人。 谢太妃也好,谢家,晏王也罢,乱臣贼子,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阿弟不便做的事,她来做。 自古后宅宁,则前堂安。 若后宅乱,则前堂乱。 谢言芳是她安插在朝堂上的手,而她则在幕后,扰乱他们后宅。 一前一后,将他们通通拿下。 瞿绾眉眸中晃过一缕微光,她转身,拿起一颗棋子,又重重放下:“言芳,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去谢府,待明日一早,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第303章 “是,殿下。”谢言芳起身。 她正准备走,突然想到什么,退后一步:“殿下。” 瞿绾眉回头。 谢言芳拱手深鞠一礼:“多谢。” 瞿绾眉温声笑:“再过一月,我公主府的荷花就要盛开,你记得来品茶赏花。” 谢言芳眸一怔,脸颊飞霜,手从若惊再鞠一礼:“是,殿下。” 瞿绾眉派玉瑶将她送出府。 深夜,谢言芳离开公主府后,并未回柳家。 她按照瞿绾眉的吩咐,褪下男装,换成幼时母亲常着的衣裳,戴上按照母亲容貌所打造的人皮面具,在安慰小二的护送下,偷偷潜入谢府。 谢大老爷虽将冯氏关押,但是心里依旧不好受。 自从冯氏提及当年之事后,他每每夜晚都会梦见卢氏。 在梦中卢氏满手鲜血来寻他,说要他偿命。 这晚又是如此,他惊坐而起,大声喊出口:“是你不知好歹,不怪我!” 话落之时,额头冷汗直流,亵衣被汗湿。 “来人!来人!”谢大老爷大声朝外唤道。 一位小厮匆匆来到门口:“老爷。” 谢大老爷擦了额头的汗:“去,给我倒杯水来。” “是,老爷。”小厮应声退下。 谢大老爷按着酸胀的头,发现自己一闭眼就能见到卢氏的模样。 他念了她大半辈子,临老竟怕起她来。 明明是她自个要了自个,与他又有何关系? 即便如此,谢大老爷还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狡辩。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冷风袭来,屋子里的灯突然熄灭。 谢大老爷眉头一皱,以为是来送茶的小厮,颇有些怒气道:“还不快给我把灯点上。” 然而,他等了片刻,都未见灯点上。 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能借着窗外照来的月光隐隐约约看清屋内的东西。 谢大老爷越发不耐烦:“还不快给我点灯。” 他侧头厉色骂道。 就在抬起眼帘的一瞬间,一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她跟前。 谢大老爷大惊失色,愣了片刻,连忙朝后退去:“你......你是何人?” 谢言芳模仿着自己母亲的声音,阴恻恻笑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将我忘了,我是你的二弟妹啊。” 谢大老爷瞳孔一惊,瞬间哑然:“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谢言芳笑:“是啊,我是死了,可是我死得不甘啊!” 谢大老爷在这一刻,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当年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是说过,我会休妻,将你娶进门。” “是你不愿,是你宁死也不跟我!” 谢大老爷捧着脸,痛苦道,眼睛红红,竟隐含着泪。 谢言芳继续道:“你是害得我,是你,还有大嫂,是你们害我!” “你说夫人?!”谢大老爷抬眸。 在他的记忆里,他并不知自己的夫人有害过她。 相反,他的夫人当时还非常体贴,说不会介意他将弟媳收进府。 谢言芳从他神色中瞧出,故意道:“是她,是她害得我,不仅害了我,还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谢大老爷立马捕捉到了异样。 谢言芳唇角一扬:“是你的孩子啊,大哥,他死得好惨,还是个成型的男婴,好惨啊,好惨!” 谢大老爷听着,恍恍惚惚,自言自语起来:“孩子,什么孩子?你有过我的孩子?!” “没错,是你的孩子!” “是大嫂害得我,是她!” 这一句句话刺痛着谢大老爷的心。 原本只是心生杀意的他,这一刻,巴不得立马冲去和冯氏对峙。 他缓缓站起身,想要继续问下去。 谁知,屋外传来一声唤:“老爷,茶端来了。” 谢大老爷侧头去看,等再回头时,发现“卢氏”已消失不见。 “老爷。”小厮推开门走进屋,将灯点上,“怎么将灯灭了?” 谢大老爷有些云里雾里,问:“刚才可有人进来?” 小厮摇头:“方才屋里只有老爷您。” 谢大老爷这下彻底信了,一定是卢氏的怨恨上来向他告状。 是他的夫人害死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谢大老爷想罢,突然疯魔了一般,大步起身,草草穿上衣服,朝冯氏的院子奔去。 “贱人!是那个贱人!都是她!” 第304章 冯氏还在等着娘家哥哥拿到谢大老爷的罪状之后,出面替自己做主。 谁知才刚一抬头,房门哐当一声被踢开。 谢大老爷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贱人!” 他凶神恶煞,猩红的双眸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 冯氏被前来的他弄得慌了神:“你?那你来干什么?” 谢大老爷踩着重重步伐,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臂弯,盯着她慌乱的脸,冷声问:“当年卢氏她是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冯氏大惊,心里原本即将涌出的怒火立即又变成了心虚:“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谢大老爷抓着她臂弯的手越发用力,仿佛一把铁钳死搅着她的骨头:“说,她是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冯氏痛得蜷缩起身子,额心甚至流出冷汗,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臂弯的痛,用力推着他:“谢北涛!你快放开我!” 谢大老爷不仅不放,反而更加用力:“说还是不说!” 冯氏见他如此狠心的模样,心彻底死了,她眼眶淌出泪来:“我们夫妻二十多年都比不上一个卢氏?!” 谢大老爷毫不客气道:“你什么资格和她比!” 冯氏一怔,苍白的唇微微抖动:“我比不上她,所以我的孩子也比不上她的孩子,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将她毒死!” 谢大老爷抬手朝她重重挥去一巴掌:“你给我住口!” 冯氏被这一巴掌打得踹倒在地,她趴在地上,抬头瞪起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神:“没错,卢氏那贱人肚子里怀的的确是你的孩子,可那又如何,你亲手害死了他们不是吗?” 她说着说着,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你口口声声说你深爱卢氏,你若真深爱她,又怎会强占她,害得她怀上孽种!害她家破人亡。” “你啊你,心里只有你自己,爱慕卢氏不过是嫉妒自己的弟弟和弟媳两情相悦,恩爱两不疑罢了。” 冯氏的话戳中了谢大老爷的心。 谢大老爷抓起桌上的杯子朝她重重砸去:“一派胡言!” 冯氏一躲,杯子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了她的额头上,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滴落在她的素衣上。 她仰着沾染鲜血血液的脸,嘲讽笑道:“我是不是一派胡言,你自己心如明镜,谢北涛,当年卢氏怀了你的孩子没错,不仅如此,我还派了一群健壮的男子好好教训了她。” “只不过是她自个受不住教训,才选择了结此生。” “真的始作俑者是你,不是我,你不去招惹她,我也不会对她动手。” 谢大老爷从她口中拿到答案,心口被怒火堵住,他沉默盯着冯氏看了良久,突然转身拿起书桌后的一把佩剑,朝冯氏指去。 “好个毒妇!今日我就要杀了你,替她报仇。” 冯氏虽说早就做好了和他鱼死网破的决心,可是在看到那锋利剑尖的那一刻,还是怕了,扶着椅子仓皇起身:“你不能杀我,老爷,我是谢家主母,是谢大少爷的生母!” 谢大老爷双眸森冷,对她痛恨不已,不杀她,心不平:“二十多年夫妻,你竟然背着我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此生最爱之人。” “我不杀你,天理难容。” 他话落,提起剑朝她刺去。 冯氏惊愕不已,猛地朝后躲去,剑尖落在她的肩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她捂着血流不住的肩,抬头朝他唾骂道:“你杀子杀妻,罪不可赦!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 谢大老爷提着剑,缓缓走向她:“我杀子杀妻?若不是你我的妻儿怎会死!” 第305章 冯氏听着心一震:“你的妻儿,在你心中卢氏才是你的妻,她的孩子才是你的孩子?” 谢大老爷没有否认,当即又朝她挥来一剑。 冯氏这回没躲,剑落在她的脸上,再次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她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原地,看着谢大老爷眼里的杀意,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流:“旁人都说,母凭子贵,原来并非如此,是子凭母贵。” “你心里没我,所以不管香玉死活,不管槐青前程。” “我怎么这么傻,还祈求着你能够救香玉一命,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救过她。” 谢大老爷越听越气:“我再说一遍,香玉的毒并非我所下!” 冯氏冷笑着摇了摇头:“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正人君子,谢北涛,明日一早,我冯家之人,定会将他送去官府,到时候你就跟你的心爱之人去地府团聚吧!” “你做了什么?”谢大老爷握着剑的手一颤。 冯氏闭着眼睛不言:“你若想杀我就现在动手。” 谢大老爷忌惮起来,报仇归报仇,但是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你做了什么?” 冯氏淡淡回:“明日一早你就能知晓。” 谢大老爷缓缓收回手中长剑:“那好,我就等着明日一早会发生何事!” 他话落,朝着屋外侍从吩咐道:“给我好好守着夫人,不要让她离开房门半步!” “是,老爷。”侍从高声应道。 谢大老爷拖着长剑,疾步离开。 冯氏的话让他不由得担忧起来,心怦怦直跳,总觉得有事发生。 这种忐忑,让原本被愤怒和仇恨蒙蔽的他渐渐回过神来。 这一晚,谢大老爷一夜无眠,待清晨时才闭眼小憩。 然而,他才刚刚闭眼,府里小厮便拿着几张纸,匆匆赶来:“老爷,不好了,老爷,你快来瞧瞧!” 谢大老爷猛地惊醒:“出了什么事?” 小厮缓缓张张将手中的几张纸递给他:“老爷你快看!” 谢大老爷接在手中,见到纸上的内容,顿时大惊失色,只见纸上全是他这些年来的罪证,有和谢太妃合谋卖官一事,也有贪污受贿谋害人命一事也,也有霸占弟弟钱财谋害弟媳性命一事。 等等,一共有一百零八条罪状。 他目瞪口呆,脚步虚浮,手情不自禁地颤抖着“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回道:“老爷,今天一早不知道是谁,将这些东西洒得满街都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谈论此事。” 谢大老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这东西撒得全京城都是,那陛下那里?” 小厮将头埋得低低:“自然也能知晓。” “完了,我们谢府要完了。” 谢大老爷朝后退了几步,扶着桌椅,再次朝手中那几页纸看去,只见在末尾处见到冯氏的印章。 他又猛地坐起身来:“是她!是她!” 谢大老爷攥紧手中的罪状,怒不可遏:“她这是想要我们全家人一同陪葬!” “去,快去把夫人带过来!” 这时,谢槐青也赶回府中:“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大老爷指着纸上的印章,重重道:“都是你娘做的好事!” 冯氏听着小厮说要带她去前堂,还以为是娘家哥哥来了,有他们来给自己撑腰,她多出几分骨气,神色比之前好上许多,走起路来,也微抬着下巴。 到了前堂后,谢大老爷二话不说,将那几张纸重重摔到她脸上:“你瞧你做的好事!” 冯氏朝接过那几张纸,朝屋里环顾一圈,未发现自己娘家哥哥,不由得也露出疑惑之色。 第306章 谢槐青焦急走到她跟前:“娘,你有事可以好好跟我,还有跟父亲说,为何要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冯氏冷哼一声:“你这个白眼狼,到这个时候还替他说话,你知不知你这位好父亲,从来没有考虑过你和你妹妹的死活!” 谢槐青气得直叹气:“娘,现在不顾我们谢府生死的人是你啊!” “你对父亲有怨,可以跟我说,再不济也可以跟外祖母祖母说,可是你怎么能把父亲的罪状抄写多份撒遍全京城啊!” 冯氏朝里头走了几步,听到谢槐青最后一句话大骇,连忙转身看向他:“什么撒遍全京城?” 谢大老爷垂着头一直未言语。 冯氏再次朝谢槐青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槐青也满脸无力:“今早这些记满父亲罪证的书信被人抄录,撒到京城各个角落都是,不仅陛下知晓,就连全城的百姓也知晓。” “娘,你也不是报复父亲,你这也是毁了我啊。” 谢大老爷这些年和谢太妃做的那些肮脏事,大多有谢槐青的插手。 若是晟帝要彻查,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不,不是我。”冯氏再次朝那些罪状看去,拼命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所做!” 谢大老爷冷声呵斥:“不是你还会有谁,你的印章就连我都碰不到!” 冯氏看着上面自己亲手写下的东西,和自己亲手盖下的印章,百思不得其解:“这些罪状的确是我写,可是我并未派人将其抄录,我只是派人将其送到我哥哥府中,想要让他来替我做主。” “那定是你哥哥干的,好啊,没想到你们冯家竟然这般狠毒!”谢大老爷朝她怒斥。 这回,他对冯氏所有的感情都烟消云散,现在只想一刀要了她的命。 她就是个祸害。 谢槐青对自己的母亲也很是失望:“娘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随意派位女使就莽撞送过去,若是被有心人拦下,那该如何是好!” 冯氏心焦不已,朝后退了几步:“这该如何是好?陛下会不会因为这些罪状而怪罪我们?” 谢大老爷起身缓缓走来到她跟前,道来两个字:“晚了!” 冯氏抬头还想要解释,谁知喉咙突然被谢大老爷狠狠掐住。 “你......”她挣扎着掰着谢大老爷的手。 谢大老爷这回可是下了杀心:“你不想让我们活,那你先去下地狱!” 说罢,用尽全力死死掐着。 冯氏呼吸不畅,踢着腿拼命挣扎,斜着眸将目光落向一旁的谢槐青身上。 谢槐青赶忙上前阻止:“爹,爹,万万使不得,现在最要紧的是该如何应对此事,而不是对娘动手啊!” 谢大老爷一掌将他推开:“这些罪状一百零八条,条条都有证据,你要我如何应对?” “反正也是要死,不如先让我将她送去地府!” 谢槐青眉头紧皱,在这一刻竟也有些犹豫,然而也只是顷刻。 他大步上前,抓着谢大老爷手臂,试图将他拽开:“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对娘动手,娘在谢府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绝不是你仅仅一句话就能动手!” 谢大老爷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不管是谁都劝不住。 谢槐青越是拦,他越是掐。 渐渐的,冯氏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谢槐青见状,拿起一旁的花瓶,朝谢大老爷重重砸去。 哐当一声响。 谢大老爷瞪大眼睛,松开掐着冯氏脖子的手,朝地上倒去。 谢槐青看着满地狼藉,呆愣在原地。 第307章 鲜血沿着谢大老爷的头往下蔓延,流淌到他的跟前。 他愕然回神,赶紧朝府中小厮唤道:“快,快去叫大夫来!快!” 小厮和女使们也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纷纷四处乱窜,离开前堂。 半晌后,谢槐青等来的不是大夫,而是一群官兵。 他们齐刷刷将府里的人团团围住。 谢槐青扶着昏迷的冯氏,抬头冲来人看去。 只见是柳秉文。 “是你?”谢槐青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 谢言芳缓缓走到他们跟前,笑道:“我受陛下之命,负责审理谢北涛这一百零八桩罪案,现在来将一干人等,全部捉拿归案!” 谢槐青面色铁青,眉头紧皱:“此罪状是假,与我们谢家人无关。” 谢言芳冷笑道:“是不是假,等彻查之后定能知晓。” “来人!”她一声高喝,“将谢北涛,谢槐青,以及冯氏,以及府中大大小小两百多号人口,全部拿下!” “是,大人!”官兵们应下,蜂拥上前。 谢槐青凶狠地看着她:“你敢!” 谢言芳勾唇笑:“谢大公子,你难不成想抗旨不遵?” 谢槐青略收了怒火。 这时,两位身手极好的侍卫一跃上前,趁着谢槐青不备之时,当即拿下。 他再想挣扎也无济于事。 “放开我!我们是被冤枉的!快放开我!” 谢言芳往后退出一步,给他们让道:“谢大公子!你有话还是慢慢留着去刑部再说吧!” 谢槐青满腔怒火,扭头朝她怒斥:“柳秉文,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新科状元,凭什么审理我们谢家!” “我们谢家满门功勋,辅佐三代帝王!岂是你们说拿下就拿下!” 谢言芳走在他身后,没有回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倒地的冯氏和谢大老爷。 一对夫妻,最后闹到自相残杀,可真是罪有应得。 冯氏和谢大老爷这一闹,二人都未死成,但是离死也不远。 一个疯癫,还有一个偏瘫。 晟帝瞧着也头疼,将其全权交给谢言芳。 “表哥,阿姊信任你,兄长也向孤举荐你,你一定要替孤处理好此事。” 谢言芳跪地拱手作揖道:“是,殿下。” “若是此事办好,孤定会好好赏赐你。”晟帝笑道。 他虽说平时鲜少管理朝中之事,但论赏赐却是十分大方。 谢家一案,不仅仅是谢言芳报仇的大好机会,也是她向上爬的好时机。 “是,陛下。”谢言芳再次叩拜,起身之时,意气风发,和当初瞿绾眉在穷巷中寻到她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待她要走时。 晟帝突然叫住她:“阿姊近来可好?” 谢言芳脚步一顿,转身作揖道:“公主一切安好。” 晟帝长松一口气,欲言又止,自从他得知前世阿姊是被自己一道赐婚圣旨所害之后,心中自责,自知无颜见她。 这些时日,总是故意找借口不去见她。 瞿绾眉也有所察觉,但被谢家一事耽搁,所以还没来得及进宫寻他。 谢言芳想了想,接着又道:“殿下说公主府的荷花盛开,想请陛下一同去赏花。” “赏花......”晟帝有所迟疑。 谢言芳又道:“前几日殿下突感风寒,说正巧借着这次赏花,去去病气。” 晟帝猛地抬头:“你说阿姊得了风寒?” 谢言芳回:“是的,不过现已安康。” 晟帝脸上又露出一丝内疚,沉思半晌后:“你去和阿姊说,说孤过几日去看她。” 谢言芳露出笑:“是,殿下。” 瞿绾眉前几日的确是受了风寒,但是并不严重,咳嗽两日便已痊愈。 谢言芳知道他们二人姐弟情深,只是稍微用些小计谋,就能化解二人之间的隔阂。 第308章 她转身离开皇宫,去了关押谢家人的地牢。 此时,冯氏的疯病已好了许多。 谢言芳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数日前,你去长公主府送妾,是为何?” 冯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缓缓回:“是晏王妃,是她怂恿我前去,她答应我,只要送一位妾室给摄政王,就派人将我女儿接回,并未收我女儿做义妹,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谢言芳又继续问:“为什么她偏偏不找其他人,而找你?” 冯氏回:“因为她知道我也厌恶永宁公主。” “你为何厌恶永宁公主?”谢言芳问。 冯氏低头答:“若不是她当众休夫离开宁家,宁彦又怎会想到去尤园勾搭我女儿,我女儿又怎会清白不保。” “她一个妇道人家,凭什么要休夫,不仅丢人现眼,还放出宁家这个祸害。” 她说着说着,牙关紧咬,还真是怒气冲天。 谢言芳对她此言无法苟同,只觉得荒唐无比。 她良久后,又道:“与其说是厌恶,应该说是羡慕吧,羡慕她能如此轻松就离开了那个不喜她的丈夫,那对瞧不起她的公婆。” “冯氏,你何尝不也想如她一般,休弃你那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夫君。” 她字字道来,戳中冯氏的心思。 冯氏没再回话,她已知自己命不久矣:“柳大人,当初你来求娶过香玉,是不是对香玉也有过情义?你就看在当初的情义上,替我将我和香玉的尸骨葬在一起可好?” 谢言芳低垂眉眼,笑:“我只负责审理此案,不负责送葬,你若死,自然会有人替你处理后事。” 冯氏满脸失望,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自己苦苦相求的人,竟然是她最恨之人的女儿。 她一直以为谢家二爷和那个被毁容的女儿已被大火烧死,为此还得意过。 她说:“弟妹啊,瞧,你那女儿已早逝,这是你的报应。” “哈哈哈!不像我,日后子孙满堂,福禄安康。” 可如今,她的女儿好好的活在她跟前,而她日后怕是再无子孙。 谢家这回数罪并罚,日后怕是要抄家问斩,一干人等,估计谁也逃不掉。 谢言芳从地牢离开后,去了公主府,除了将晟帝要来赏花一事告诉瞿绾眉之外,还将晏王妃联合冯氏给她送妾一事告知她。 瞿绾眉让玉瑶给她倒了一杯茶:“我早已知晓此事。” 谢言芳接过茶盏:“殿下早就知晓?” 瞿绾眉点头:“卫氏不足为患,但是却可成为晏王的绊脚石。” 谢言芳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没错。” 随后瞿绾眉又将朱儿一事告知她。 谢言芳立马坐直身子,满脸笑容:“都说晏王一向也极少近女色,原来也只是假把式。” 瞿绾眉笑:“何止是假把式,才数日,他便明目张胆将朱儿带进房。” 谢言芳一听起了兴致。 玉瑶见状,让宫女端来两盘刚炒熟的南瓜子。 二人一边吃着瓜子,一边聊着晏王家事。 晏王府内。 晏王自从宠幸过朱儿之后,便愈发大胆,竟在大白天将朱儿带进房内。 这不,卫氏端着凉茶走进晏王的书房之时,正见到朱儿坐在晏王身上。 她手中凉茶差点摔落:“朱.......朱儿.......你怎么在王爷房内?” 朱儿慌慌张张从床榻上下来:“王妃.......婢子.......” 还未等她将话说完,卫氏大步上前,甩了朱儿一耳光:“好个贱蹄子,竟敢魅惑王爷!” 这和她平时清冷的模样截然不同,一旁的晏王被她如此模样所惊住,大步走到她跟前,将朱儿护在身后,冷声训斥:“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309章 面对晏王的呵斥,卫氏心中更加委屈,指着他身后的朱儿,斥责问:“王爷,她为何在您房中?!” 晏王对她如此泼妇行径十分不满,厉色回:“本王府里的丫头,为何不能在本王府中,倒是你身为王妃竟在本王府中大吵大闹!” 当初娶卫氏也是见她听话,可让后宅安宁一些。 卫氏略收回自己僵在原地的手,垂下眸,晃过一丝慌色,心知自己因为太过愤怒而暴露本性,缓缓跪地,半垂眼眸,露出一副淡然漠视的模样:“妾身只是怕这位狐媚子叨唠王爷歇息。” 撕破的面具,再装也难缝合。 晏王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将朱儿搂在怀中:“你这位陪嫁女使是个会伺候人的女子,莫要怕她叨扰本王。” “是本王舍不得她,所以才将她留在房中,既然你来了,正好替朱儿做主,明日本王就抬她做府中贵妾。” 卫氏跪在地上,低垂的眸在晏王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许许凶狠,可语气却平静淡然:“朱儿能入王爷的眼,真是大喜事,明日妾身就替她寻一处好院子,将她安顿好。” 晏王听到这话,很是满意,轻点头:“还是王妃贤德。” 朱儿自然最了解自己家的小姐,害怕地挽紧晏王的手臂:“王爷......朱儿......” 晏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王妃贤良淑德,最为温厚,她定会好好待你。” 说着,还故意提高声量将眸光瞥向卫氏:“而且王妃知晓本王一直不喜后院动乱,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待着,若是出事,本王自会拿王妃过问。” 一句话敲打两人。 不要闹,不要无谓的争斗。 即便那人是他的王妃,他也不会放过。 跪在地上的卫氏原本正在心里计划着该如何将这个背叛她的丫头碎尸万段,听到王爷的话,心一沉,思绪大乱。 晏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喜欢朱儿。 她若是妄自将朱儿发卖或者处死,只会让他们夫妻不睦。 卫氏的脸色逐渐变得土灰,这样的场景数日前她在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 只不过主人翁是摄政王和瞿绾眉。 她每夜想着瞿绾眉斥责摄政王要纳妾时的模样偷笑出声。 可如今,这一幕却变成了自己。 堂堂晏王,作为陛下的皇叔,自然不会只有一位王妃。 可是那人偏偏是她的女使,一个早就被她毁容了容貌的女使,这叫她要如何甘心。 卫氏想到此时,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朱儿,发现她面颊完好,肤白如雪,并不是过去被她烫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她的心又再次一沉,刚刚被压制住的嫉妒和恼怒在胸口横冲直撞,紧绷着的脸,渐渐瞧不出神色,过去人淡如菊气质在不知不觉消失,只剩下一副毫无波动的死鱼脸。 晏王眉头又皱了皱:“王妃,本王还要带着朱儿歇息,你快些去给她安排院子,记住,朱儿怕冷,最好选一处靠东的院子。” 卫氏眉头一跳,后宅之内妾室的院子大多只能靠北,这往东靠怕是有宠妾灭妻之意? 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晏王见她不应话,再次道:“还不快去。” 卫氏被他的唤声惊醒,赶忙作揖:“是,王爷。” 晏王挥了挥手,让她快些走。 卫氏在女使的搀扶下匆匆起身,又匆匆离开,好不狼狈。 晏王见她走后,立马吩咐下人关上门,转身将怀里受惊的人拥到榻上:“脸还痛不痛?” 朱儿流着泪摇了摇头:“不疼。” 她话落时,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卫氏离开的方向,暗暗长松了一口气。 终于摆脱了大小姐。 卫氏对外人都是平静温和,可是对这位从小容貌出众的女使不是打就是骂。 朱儿出身不好,家中父母都是卫家的奴婢,被毁容也不敢逃。 随着年纪稍长,卫府中有传言,说朱儿是卫老爷的女儿。 这下惹得卫氏更加痛恨她,为了好放在身边好好折磨她,甚至提出将她带来王府做陪嫁女使。 卫老爷还以为她是疼惜这位女使,便放手让她将朱儿带走。 朱儿一心想要拿着卖身契离开卫府,可是不仅卫氏不愿,就连她的母亲也不愿。 她母亲在卫府做了大半辈子的女使,仿佛整个身心都在卫府,从未将自己几个女儿放在眼里。 朱儿擦了眼泪,转身继续拥着晏王。 瞿绾眉虽说只是暂且治好了她的脸,但依旧让她看到了希望。 给晏王当妾终究不是长久之路,她身份卑贱,做不了侧妃,长久以往,色衰爱弛,便是万劫不复。 可永宁公主不同,她是圣上阿姊,身份尊重,为人爱恨分明,跟着她定能逃脱卫氏的魔爪。 她强忍着心中的委屈,扶着晏王坐下,将脸颊靠在他的胸膛。 朱儿心里十分明白,永宁公主愿意用她,绝非仅仅只是因为卫氏,更多的是她身旁这个男人。 想罢,伸手轻轻划过他的腰间。 屋外,卫氏气冲冲离开,大步走进院内,猛地将房门关上。 “王妃。”身边女使瑶儿上前宽慰道,“您先别着急,那朱儿再有本事,注定也只能是个妾。” “你身为晏王府的主母,还怕拿捏不住她?等王爷待她使了兴致时,再对她动手便可。” 瑶儿同为她的陪嫁女使,只不过卫氏将她养做心腹,和朱儿不同。 卫氏沉着眼眸,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好似满怀心事。 若是和瑶儿所说,她也不必心烦。 只是朱儿和旁人不一样。 卫家内虽说卫大人长得身材矮小,微微发胖。 可是卫夫人却是一等一的美人,不仅容貌出众,更是长袖善舞。 而卫氏却长相平平。 幼时,朱儿越大容貌越出众,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卫府的人都知晓,朱儿的爹娘,也就是后院的朱大婶和朱伯,他们容貌都平平无奇,虽说生的二女儿也清秀可人,可是和长女比,相差甚远。 所以有人说朱儿不是他们的女儿,说不定是老爷的女儿。 年纪尚浅的卫氏将此话听在心中,将朱儿要到自己身边,每日都盯着她,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终于得知真相。 当年朱大婶的确生过老爷的女儿,只不过那个女儿不是朱儿,而是她。 十多年前,卫夫人在生产之时,朱大婶亲自在一旁照料,待孩子一出生,她便将自己早产半个月的女儿和卫夫人的女儿调换。 嫡长女变成后院家生子奴婢,那个偷生下来的家生子则变成了嫡长女。 此事被卫氏牢牢记在心中,她只要看到朱儿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的身份,为此在一天夜里拿出烧红的铁钳重重烙在朱儿那张白净的脸上。 第310章 黑夜里,滋滋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卫氏在月光下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她没了那张脸,还有谁会知道这么一个贱婢是卫家长女? 可现在,她的脸好了。 那张酷似卫夫人的脸,居然好了! 许是因为太过害怕,卫氏手一抖,差点将桌上的茶盏掀翻。 瑶儿赶忙上前扶住:“王妃。” 卫氏拉着她的手,郑重道:“必须要想办法让朱儿死,她必须死!” 瑶儿一怔:“王妃......这样会不会惹来王爷厌烦?” “朱儿一刻也不能再留,即便被王爷厌烦,她也得死!”卫氏几乎是咬牙切口说出这句话。 半个月后,晏王的设宴,不仅邀请了朝中一众大人以及女眷,就连卫大人和卫夫人也在其中。 到时候若卫夫人看到朱儿那张脸,定会有所怀疑。 那她别说是卫家嫡女,就连晏王妃,她也不用再做。 说不定,朱儿还能借着这次宠爱,直接靠卫嫡女的身份,坐上她如今晏王妃的身份。 卫氏越想越怕,渐渐乱了手脚。 “王妃,您真的要动手?”瑶儿紧皱眉头问。 卫氏点头:“朱儿再怎么得宠那也是妾,就算王爷怪罪,看在卫家的面子上,他最多冷落我几天。” 被冷落几天,和被暴露身份相比,孰轻孰重,她十分清楚。 瑶儿见劝不住,干脆应下:“王妃想要如何做?” 卫氏起身想了想:“既然要动手,自然要选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她不是爱吃杏仁,你想办法在她平时吃的杏仁中多添一些苦杏仁。” “苦杏仁微苦,你便拿糖衣腌制,再风干。” 瑶儿记下卫氏的嘱咐:“是,王妃。” 卫氏又嘱咐道:“另外切莫亲自动手,府内王爷院子里的女使水仙不是一直都心仪王爷,你想办法借她的手,将苦杏仁送到朱儿的房内。” 瑶儿深知她的意,行礼应道:“是,王妃,婢子这就去办。” 卫氏待瑶儿走后,原本不安的神色好了许多。 在她看来朱儿无权无势,又只是被当做奴婢养大的女子,自然也没办法跟她作对。 殊不知,她祸心外露,早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深夜,朱儿将府中事宜写成书信偷偷派人送到瞿绾眉手中。 瞿绾眉看到信后,走到烛灯下,将其烧毁。 丹烟走来替她擦拭掉袖口上的烟灰,问:“殿下,朱儿在信上说了何事?” 瞿绾眉回:“她说,她和晏王之事被卫氏所撞见,卫氏大发雷霆,晏王顺势抬她为贵妾。” 丹烟握着帕子的手一顿:“晏王对她当真是宠爱。” 瞿绾眉明白她的意思:“你怕她被这些宠爱迷了眼,心仪上晏王?” 丹烟点了点头:“没错。” 瞿绾眉转过身,背对着烛光,缓缓道:“我自然能用她,自然知道她是何秉性,放心,她绝不会如此。” “只不过现在卫氏已知晓她和晏王之事,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你替我将轻雨偷偷过去,有她在定能护朱儿安全。” 丹烟应道:“是,殿下。” 轻雨前些日子被瞿绾眉安插在落雁阁盯着谢香玉,如今谢香玉已死,她正巧也闲来无事。 她性子和丹烟如出一辙,只不过手段更为狠厉。 翌日,轻雨便跟着一众新来的女使进府,在瞿绾眉的安插下,来到朱儿的院内。 朱儿已知轻雨是公主的人,心中十分感激,甚至将自己舍不得吃的蜜饯都拿出来,全都给轻雨。 “我不知拿什么东西给你,我就这些最为珍重,你若喜欢,便都拿走。” 第311章 身为家生子,往日只能等着主子们吃剩下,才能去拿一两个。 进晏王府之前,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卫夫人给过她一颗桃儿。 这颗桃儿,她舍不得吃,又怕坏掉,便将果肉做成蜜饯,将果壳做成珠串,戴在手上。 这些就是她觉得最好的东西。 轻雨看过后没吃,她一向不爱笑,只是冷冷道:“婢子是姨娘的奴婢,替姨娘做事天经地义。” 朱儿听后,眉眼一酸,背对着她,眼睛红红。 轻雨不爱笑,但是也受不了有人在她跟前哭,缓缓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蜜饯,皱起眉头咬了一口。 蜜饯许是放了太久,外加天气逐渐炎热,吃起来不仅不甜,还有些苦涩。 大概是放了太久,有些坏了。 轻雨面无改色地将手中一块蜜饯吃完,道:“很甜。” 朱儿听着一喜,一双如秋水般明澈玉瞳,蕴含着泪光和欢喜,宛若一缕微风拂过人心头。 轻雨将剩下的蜜饯包好,塞在她手心:“婢子不太爱吃甜食,剩下的姨娘好好收着。” 朱儿接在手中,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先收着,等过一会儿,王爷定会送些好吃食来。” 她不贪心,有吃有住不挨打就是好日子。 轻雨看着跟前的人儿,似乎有些明白公主为何要将她送来。 若是她不来,这位可怜的女人还不知要死多少次。 夜里,晏王果然派人送来不少吃食,有很多都是朱儿从来都没吃过的东西。 不过她不贪食,在轻雨试过毒之后,只吃了白米饭和青菜。 其他的她都没动。 轻雨觉得有些奇怪:“姨娘,其他菜式也没毒。” 朱儿瞥了一眼那些大红肘子和燕窝羹,笑着摇了摇头:“以我的身份,哪能吃上这些好东西?” “还是罢了,还是吃萝卜青菜安心。” 轻雨一怔,一时有些说不上话来。 良久后,她夹了一块肘子放在朱儿的碗里:“殿下曾与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即便是奴婢,那也有奴婢的尊严。” “我不知你过去吃了多少苦,但现在,我只想看你把这个肘子吃下去。” 朱儿抬眸,还想要拒绝。 谁知,刚开口,轻雨便将一颗肉丸,塞进她的嘴里:“吃吧。” 朱儿两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圆圆的琉璃眼睛淌着泪花,她乖巧地嚼了嚼嘴里的肉丸。 鼻子微酸。 活了大半辈子。 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夜里,晏王来到她房中,一连三日,夜夜宿在朱儿的房内。 卫氏越发着急,眼看就要到卫家夫妇来此的日子。 她多次催促瑶儿动手,终于在翌日晌午时,瑶儿将苦杏仁混在杏仁中借着晏王身旁女使水仙的手送到朱儿跟前。 朱儿见着杏仁高兴不已,连忙接在手中,朝女使水仙谢道:“多谢水仙姑娘。” 水仙本就不喜她,冷着一张脸,仰起头,话也不应,转身离开。 轻雨冷冷朝水仙的背影看去,眉头一皱:“晏王府的女使竟都是拿鼻孔看人。” 朱儿被她的话逗笑,噗嗤一声笑出声,转身将杏仁端到她跟前:“来尝尝这个,我过去在卫府,每日等到夫人吃剩下后,都能吃到几颗。” 卫夫人爱吃杏仁,朱儿也爱吃。 只不过她每次都得等卫夫人吃完后,再从残骸中翻出几颗漏掉的吃下。 有一次还被卫氏撞见。 卫氏踩着她的手,大骂她不知廉耻,竟偷吃夫人的东西。 她无论怎么解释都无用。 卫氏最后打烂了她的嘴,才将她放走。 第312章 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几颗杏仁,她的小姐就要打得她十天半个月都无法进食。 轻雨走到朱儿跟前,接过她手中那盘杏仁,仔细看了看。 最后又闻了闻。 一颗两颗三颗,她一颗颗检查,最后眉头一皱。 朱儿见她神色异样问道:“怎么了?” 轻雨将手中那颗苦杏仁递给她:“这个是苦杏仁,和杏仁有些相似,若是不仔细看,瞧不出来,它味道微苦,略有苦涩感。” “少量可用于入药,若是过量服用,能令人中毒而亡。” 朱儿听后大惊,捂住嘴,惊恐地看着那一盘子的杏仁。 轻雨又继续道:“苦杏仁和杏仁虽长相不同,但是若经常吃的人定能异样,下毒之人明目张胆地将两种杏仁混合在一起,一定是笃定你认不出来。” “知道你爱吃,又鲜少吃的人,定是与你亲近之人。” 朱儿缓缓松开手,声音微微颤抖:“是大小姐,是她!” 轻雨转身将门窗关好,盯着手中杏仁又看了看:“如此拙劣的手法,看得出她的心急。” “我该如何是好?”朱儿正色问。 轻雨挑出一颗苦杏仁递给她:“自然是将计就计。” 朱儿瞧着她递来的杏仁露出疑惑之色,不等轻雨解释,她二话不说,接在手中,毫不犹豫塞进嘴里。 轻雨被她此举所惊住:“我还未说完,你怎么吃了。” 朱儿迅速嚼了嚼一口吞下,眉眼一弯:“轻雨姑娘让我吃,自然是有轻雨姑娘的道理。” 轻雨眉头紧皱,默默在心里叹出一口气。 哎!她就是个傻子。 “日后若是在旁人跟前,切莫再如此莽撞,不要试图去相信任何人。” 她朝朱儿嘱咐道。 朱儿弯着笑眼,看着轻雨:“我知道,但我也相信,轻雨姑娘,一定是好人。” 轻雨被她的话,惹得再一次心软。 她没未再继续责怪,回归正题:“你将计就计,先吃下少量苦杏仁,待毒性发作时,定会呕吐不止,我再将王爷唤来。” “王爷是个精明的人,他看到这盘杏仁定知是何回事。” “你要记得,王爷问你话时,只道过去在府中吃杏仁是如何不易,还是王妃得知你爱吃,才赏赐过你几回。” 朱儿一脸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随后,又拿了几颗苦杏仁吃下。 轻雨给她端来茶水:“苦吗?” 朱儿摇了摇头:“不苦。” “大小姐果然很了解我,我在卫府吃惯了苦涩的馊食,如今吃这被糖腌制过的苦杏仁,竟比糖还甜。” “要不是你在,我也不一定能发现。” 轻雨这时从怀中拿出一颗花生糖,这是她来吃瞿绾眉给她的。 作为和丹烟一样从小被培养成暗卫的女使,虽说外表清冷,但是却有个小小的喜好,那就是爱吃糖。 瞿绾眉知晓,便让瞿家糖铺子的先生,每月送来一些,有时候是莲子糖,有的时候是姜糖。 还有时候是花生糖。 瞿绾眉都会给她送去。 她离开公主府时,带了一些在身上,除了吃之外,也是为了让自己记得公主对她的恩情。 轻雨将手中的花生糖塞进她嘴里:“来,含住这个就不苦了。” 朱儿含着递来的花生糖,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仿佛从未吃过这般甜的东西。 “这个是?” 轻雨有些意外:“你没吃过糖?” 朱儿点了点头:“嗯,在卫府,每到新春之时,老爷和夫人都会备上许多糖送给各房的小姐少爷。” “我娘身为家仆也会得到一些赏赐,可是她说我身份低贱,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她说着,眸中缓过一丝晦暗。 但半晌后,又抬头笑道:“如今终于吃到了,当真很甜。” “傻子。”轻雨看着她的笑,情不自禁道出口,随后将怀里的花生糖都塞给了她。 “不过是颗糖而已,哪来的配与不配,你娘那嘴,就该拿针缝起来。” 她说到最后那句时,语气十分认真。 如若此刻朱儿的娘就在她跟前,她当真会拿针缝起她那张烂嘴。 朱儿将那些糖小心翼翼收着,满脸感激地看着轻雨:“多谢轻雨姑娘。” 轻雨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转身将屋子里布置好。 夜傍,朱儿吃过少量苦杏仁之后,开始腹痛难忍,一口一口吐着今日进食的东西。 轻雨赶忙去唤晏王。 晏王得知后,带着大夫匆匆赶到朱儿房内,他见着脸色苍白的朱儿,顿时愤怒不已,大步走到她身侧,拥着她问:“朱儿,你这是怎么了?” 朱儿现已痛得晕厥,迷迷糊糊见到晏王来了,露出一抹清澈的笑:“王爷,您来了。” 晏王就喜欢她如此模样,原本愤怒地他,最终还是生出一丝心疼,立马朝正在诊脉的大夫问:“朱姨娘是得了什么病?” 大夫诊脉过后,眉心紧皱,朝晏王跪地道:“朱姨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中毒?!” 晏王大惊失色,双眸晃过一丝狠厉,握着朱儿的手明显青筋暴起。 与其说他是疼爱朱儿,更不如说他是反感后宅争斗。 晏王自由得到自己真传,家宅不宁则天下不宁,他一心皇位,绝不容许自己后宅之中有人惹是生非。 他冷声朝大夫问:“中的是何毒?” 第313章 偪仄的房间内,一众下人等着紧张兮兮地等着大夫开口。 新晋的姨娘突然中毒,他们这些人定都脱不了干系。 王爷身后站着的水仙却是一脸幸灾乐祸,她早就不喜朱儿,巴不得她被人谋害。 大夫再次给朱儿把了脉,转身又看了看轻雨递来的呕吐之物,脸色大变,朝朱儿问:“朱姨娘,在此之前是不是吃过杏仁?” 朱儿虚弱地点了点头:“吃过一些......” 大夫连忙拿出银针给她施针,半晌后看向晏王:“姨娘的吃食有问题。” 晏王这时也想到什么,朝身后的水仙问:“本王今天是不是派你送了一些杏仁来?” 水仙脸上的窃喜瞬间消失,连忙低下头心慌地走到他跟前,行礼道:“是,王爷......” 晏王眉头皱成一团:“既然是本王派人送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事。” 轻雨这时将朱儿吃剩下的杏仁端到大夫和晏王跟前:“王爷,大夫,就是这些杏仁。” “朱姨娘爱吃,不过在吃杏仁之前正巧食过午饭,所以还剩下一些。” 大夫连忙朝她手中的杏仁看去,随后挑出一颗自己放在嘴里嚼了嚼,尔后恍然大悟,将整盘杏仁高高举起:“王爷,若是普通杏仁的确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这些杏仁当中被人故意掺了一些苦杏仁。” “苦杏仁有毒,少量吃则会上吐下泻,过量可要人性命,朱姨娘今日症状正符合苦杏仁中毒!” 晏王面露怒色,目光森冷地盯着那盘杏仁,压着嗓音搂紧朱儿,朝大夫正色问:“朱姨娘的身子现在如何?” 大夫回:“老夫刚才给她是施过针,只需好好调理,就能恢复如此,幸好朱姨娘吃得少,不然怕是神仙也难救。” 晏王略松口气,眸中更多的是怒火,他扭头看向水仙:“这盘杏仁只碰过你的手,你给本王说说是何回事?” 水仙慌乱跪地:“王爷,婢子不知,婢子从王爷手中接过之后,那便直接送到朱姨娘手中来。” 晏王眸光阴沉,似乎也不愿相信此事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所做。 水仙跟了他这么久的人,大概也不会如此愚笨,应是被人利用。 这时,大夫又道:“朱姨娘所吃的苦杏仁苦涩中微带着清甜,应是有人特地拿糖水腌制过,大概是怕朱姨娘尝出来。” 晏王脸色瞬间冷若冰霜。 好阴险的手段,下毒之人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府中。 朱儿这时吃力地伸出手,抓着晏王的衣摆,柔声道:“王爷,您莫要怪罪水仙姑娘,她哪知道我爱吃杏仁,这府中上下知道我爱吃杏仁的人,就只有你和大小姐,朱儿还记得上一次吃杏仁,还是大小姐赏赐。” 晏王听到此话,眸光明显一晃。 朱儿紧接着又道:“到底还是因为朱儿太不小心,分不清苦杏仁和甜杏仁,请王爷不要再追究下去。” 水仙低着头,心里并不服气:“朱姨娘,你不用替婢子求情,婢子没有做过的事,任谁诬陷也不用。” “倒是朱姨娘,莫要在王爷跟前使苦肉计,来……” “放肆!”晏王厉声打断她的话,眸中满是不悦。 朱儿身份再如何卑贱,那也是他现在得宠的妾。 府中之人对他妾室无礼,不就是藐视他王爷的威严。 水仙到现在还不服气:“王爷,您好好想想,府中谁会无缘无故给她下毒!” “定是她,想要陷害婢子。” “姑娘!”这回打断她话的是大夫,“老夫虽不知你和这位朱姨娘有何恩怨,但是这食苦杏仁一事,绝对不像是苦肉计,尤其是像姨娘这般极少吃杏仁之人,若是吃得不好,少量也能致命。” 第314章 “姨娘如此年轻貌美,又岂会拿自己的性命来作局?” 大夫姓白,在晏王府内行医十多年,一直深受晏王的信任。 他说得没错,苦杏仁虽说有一定的致死量,但是同时也因人而异,不懂医术者不敢胡来。 朱姨娘一个陪嫁丫鬟,又不懂医术,用此苦肉计大可不必。 晏王听罢,觉得也是,冷着脸朝水仙训斥道:“你近来是越发没规矩,来人!将水仙带下去,给本王好好审问!” 水仙见罢,朝王爷跪地求饶道:“王爷,此事当真不是婢子所做!王爷!” 晏王冷着脸,丝毫不将她的求饶放在眼里,继续朝下人吩咐道:“若是她不说,就给本王用刑!” 语气中透着无情。 朱儿突感周身一冷,往被窝地缩了缩。 “是,王爷。”小厮们应下晏王的话,上前抓着水仙的手往外拽。 水仙这下当真急了,她哪里不知道晏王的手段,一番思索后,突然想到一件事:“王爷,王爷,婢子有一事要告知。” 晏王满意下来,朝她瞥去目光:“好,你说。” 水仙头发披散,一双眼睛因为惊吓已满是泪光:“王爷,婢子今日送杏仁来时,在路上因为三急,将手中食盘放在来往朱姨娘小院的凉亭里。” “说不定是有人趁着这个空当,将苦杏仁掺进了王爷送给朱姨娘的杏仁之中。” 她说罢,两行泪缓缓滴下,身子微微颤抖着。 晏王见话一问出,摆了摆手:“好,你先退在一旁。” “来人!去将刘护卫唤来。”他朝屋内小厮唤道。 晏王为人处事十分小心,早在院子各处安插了不少护卫,几乎每个角落都会有他的眼睛。 轻雨来之前,特地画出晏王府的地图,将每个眼睛的所在地都勾勒出来,这才能成功将其避开。 可卫氏没有那个心思,她毕竟只是在府中长大的娇小姐。 待侍卫前来时,不等晏王询问,便将今日凉亭内所见到的之事一一道出:“回王爷的话,小的的确见到水仙姑娘端着食盘来到凉亭,她看似内急,将食盘放在凉亭的石桌上,去了附近的茅厕。” “待水仙姑娘走后,又有一位姑娘前来,她拿出手中帕子,鬼鬼祟祟将里头包裹着的东西放进食盘里,等到水仙姑娘赶来时,她收回帕子仓皇离开。” “此人是谁?!”晏王正色问。 侍卫抱拳作揖回:“是王妃身边的女使,瑶儿!” 晏王方才听了朱儿的话,本就怀疑卫氏,现在又听侍卫道出瑶儿的名字,更加确信。 他放开朱儿,起身道:“去!给本王将王妃带来!” “是,王爷!”侍卫们应声退下。 水仙站在一旁,擦了眼泪,顿时也明白是何事,原来自己差点做了王妃的日死鬼。 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滴。 与此同时,卫氏的小院内。 卫氏正倚靠在院子藤椅上乘凉,过了片刻后,她朝瑶儿问:“怎么样?朱儿那贱人死了没有?” 瑶儿走到她身旁,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卫氏抬头,眼睛朝她一瞪:“还不快说!” 瑶儿低下头小心翼翼回:“王妃,方才王爷匆匆带来大夫,说是朱姨娘并未中毒身亡,只是少量中毒,引来身子不适、” “没死?!”卫氏脸上满是不悦,“你可有照我的吩咐好好去做?” 瑶儿点了点头:“婢子按照王妃的吩咐都已办好,可是就不知道是为何,今日朱姨娘吃杏仁吃得少,并未致命。” 卫氏伸手去掐她:“你就不知道多放些苦杏仁!” 第315章 瑶儿痛得缩回手臂:“王妃,婢子几乎将那一盘杏仁一半都换成苦杏仁。” “也不知是不是朱姨娘命好,她吃得不多,还大多都是甜杏仁,这才躲过一劫。” 卫氏又气又恼,可惜不已:“竟让她躲过一劫!” 她的话音刚落,一群侍卫涌进她的院子:“王妃,王爷想请您去一趟朱姨娘的住处。” “王爷唤我去她那儿所为何事?”卫氏连忙转身过来,差点打翻身旁的花瓶,极力稳住仪态,皱眉问。 侍卫冷着脸,毫不客气:“王妃去了便知。” 卫氏点头:“好,我这就前去。” 侍卫们走在前方带路,卫氏和玉瑶忐忑不已地跟在他们身后。 瑶儿小声道:“王妃,您说是不是王爷他……” 卫氏皱眉小声打断她的话:“莫要胡说,我们且先去看看。” 瑶儿连忙捂住嘴,一句话也不再说。 两人静默无言,跟着侍卫们来到朱儿的小院。 此时,晏王正带着大夫坐在外屋内。 朱儿因为太过疲惫,已在里屋睡下。 卫氏跨进门时,心一惊,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行礼道:“王爷,妾身听闻朱儿妹妹身子不适,正要前来。” “也不知她是生了何病?” 晏王冷冷地看着她,仿佛是看戏台上的戏子:“她不是生病,她是中毒?” 卫氏故作惊讶:“呀中毒!这好端端怎么会突然中毒?” “王妃,此事你应该最为清楚。”晏王提高语调,语气寒气森森。 卫氏的手指明显一颤,故意朝前走了两步,用来掩饰自己的慌张:“王爷,妾身刚刚才来,哪能知道她为何会中毒?” 王爷手一抬,指向她身后的瑶儿:“来人,给本王将她押上前来。” 瑶儿胆子小一些,被这一句话,吓得跪地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侍卫将她提起,押到晏王跟前。 晏王盯着她看着,用着刺骨的语调,字字道:“王妃不说,你来说。” 瑶儿泪水往外涌,吸鼻涕,直摇头:“王爷,婢子不知,婢子不知!” 晏王慵懒地坐直身子,手轻轻往外一挥:“去,本王家的狸奴正愁没玩伴,将这婢子给本王丢进去,陪它们耍一耍。” 晏王家的狸奴可不像瞿绾眉养的小团儿那般乖巧。 一个个野性十足,每日用生肉喂着。 若是将人丢进关满狸奴的笼子,那张脸,那一身雪白的肌肤,怕是都要毁了去。 瑶儿这回不再朝王爷求饶,而是将目光投向卫氏:“王妃,救救婢子,王妃!” 然而,卫氏却硬生生别过头,不再看她。 瑶儿这回心死了,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侍卫将她拖拽到狸奴笼跟前。 笼子里一共有三四只梨花,还有五六只野狸。 它们一个个睁着绿油油的眼睛,就像是看猎物一般,看着瑶儿。 瑶儿大惊,往后一缩。 不等她再继续求救,侍卫已准备将笼子打开。 眼看就要被塞进笼中,瑶儿再也憋不住,准备将卫氏一事道出。 “王……” 谁知还未开口卫氏突然高声道:“王爷,妾身的婢子不知是犯了何事,竟要受如此重刑?!” 晏王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朝侍卫催促道:“还不快些。” “是,王爷。”侍卫应下,将笼子的锁打开,捏着瑶儿的后颈,用力将她往里面塞。 笼子的门不大,正巧塞进她一颗头。 若是想要将整个人塞进去,还需要用些力。 可里面的狸奴却等不及,因为受惊,伸出尖锐的爪子朝着瑶儿的头不是抓就是咬。 瑶儿惨叫连连:“啊!救命!王妃!大小姐!救命啊!” 第316章 而堂内的晏王却是一脸悠哉地,挥着手中折扇,仿佛看的不是受刑,而是看逗猫。 卫氏见到此场景,吓得腿脚发软,染着鹅黄蔻丹的手指甲死扣着自己的衣摆。 都说晏王毒辣,果真是如此。 甚至比传言更胜一筹。 这一刻,她竟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瑶儿痛得受不住,终究还是开了口:“是王妃,是王妃派婢子去下的毒!” 晏王听罢,手中的折扇一收,抬眸正色问:“你说什么?” “王妃......是王妃!”瑶儿嘶哑着嗓音大喊出声。 笼子里的狸奴还在疯狂地抓着瑶儿的脸。 长长的爪子,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拼命晃着头,话还未说完,又发出刺耳锥心的痛呼声。 晏王手一抬:“将她放出来。” “是,王爷。”侍卫们听令,一把将满脸鲜血的瑶儿拽出,重新关上笼子。 瑶儿倒地,颤抖着身子,在一堆血痕中露出两颗惊恐不已的眼珠:“王爷,是王妃,是她命婢子前去给朱姨娘下毒,是她。” “她知道朱姨娘喜欢吃杏仁,所以趁着水仙姐姐不注意,在她餐食中下了泻药,待水仙姐姐内急,将食旁放在凉亭时,再让婢子将早就准备好的苦杏仁混合在甜杏仁当中。” “若是平常人一定能吃出两者杏仁的不同,但朱姨娘她鲜少吃,两者混在一起,很难察觉出来,王妃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来毒害朱姨娘!” 不等晏王发话,卫氏指着瑶儿怒斥:“你住口!我什么时候派你去下过毒!” 瑶儿侧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那位见死不救的主子,朝晏王磕了一个响头:“王爷,您若是不信可以去王妃屋中查看,定能发现还未剥壳的苦杏仁!” “胡说!你到底受谁指使,故意陷害于我!是不是朱儿?!你们两个串通一气,想要对付我这位王妃!”卫氏厉声呵斥,扭头也朝晏王跪地道:“王爷,妾身身为王妃,岂会和一位妾室过意不去,更不可能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 晏王眸一沉,冷冷地看向她:“你的意思说,用苦杏仁杀人的手段太过低劣?看来王妃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被人揭发而感到不满,你不妨和本王说说,还有什么手段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一位活生生的人。” “此人还是本王目前最宠爱的妾室。” 他的语调看似平和,但话里有话,每说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刀插在卫氏身上。 卫氏咬着牙,摆出一副受尽委屈却又坚韧不拔的模样,正色道:“王爷既然要如此想,那妾身也无话可说。” “清者自清,上天自有公道,妾身无罪。” “哈哈!哈!”晏王突然大笑起来,他缓缓走到卫氏跟前,“好个清者自清!” 卫氏跪在原地,挺直腰板,一副刚正不阿,正气十足的模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晏王对王妃心软之时。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在整个小院中回荡。 一众侍卫和家仆纷纷震惊不已。 晏王抬手重重甩了王妃一巴掌,这巴掌几乎是用尽他全身力气,打得卫氏朝后摔了三四丈。 直接将卫氏打得倒地不起。 府内人都知道,晏王极少亲自对旁人动手,如此当着众人的面掌掴王妃还是头一次。 所有人惊得不敢出声,甚至都不敢用力呼吸。 整个小院顿时万籁俱寂,一排排低矮的石榴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第317章 卫氏趴在混合着石子的青石地上,头一阵眩晕,脸颊痛得说不出话来,开口之时只能吐出一口血水。 晏王慢悠悠转身,朝侍卫吩咐道:“卫氏善妒,且将她关入废院,待十天之后再请卫家二老前来。” “是,王爷。”侍卫应道,转身去搀扶卫氏。 卫氏忍痛开口:“王爷……你罚妾身可以,但请勿将妾身父亲母亲请到府中。” “他们二老一把年纪,受不得委屈。” “没想到王妃还挺有孝心,放心,只要你好好认罪,知错能改,本王便不会请他们二老过来。” 晏王说罢,不再看她,眸中充满了嫌恶,仿佛跟前这位女子不是他的新婚夫人,只不过是路边见到了乞丐。 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他心中懊悔不已,千挑万选,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女人。 卫氏满心不甘地被侍卫们拽下去,走时,回头愤恨地看了一眼朱儿的屋子,心中暗道:“贱人,你给我等着!此次是我败了,来日,我看你能得意几时!” 原本还想着做一位贤德王妃的她,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后宅争宠的死局。 她似乎好像已经忘了,当初这局应该是在公主府内才对。 她是做局人,也是局内人。 逃不开,躲不掉。 随着卫氏被带下去后,瑶儿和水仙也一同被押走。 没人知道那两位女使去了哪儿,渐渐的,仿佛从未出现过。 晏王确定朱儿的身子没事后,跟着一道离开小院。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逐渐安静下来。 轻雨确定他们走后,赶忙来到朱儿身侧,喂她吃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清毒药。 朱儿吃过后,脸色好了许多,问:“王爷走了吗?” 轻雨点头:“走了,卫氏也被关。” “被关......”朱儿没有如轻雨所想的一样开心,反而失神地喃喃念出,“我娘若是知道她如此,定会伤心不已。” “你娘会伤心?”轻雨露出疑惑。 朱儿点了点头:“过去在府中大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脚,我娘都要因为难过一晚上睡不着。” “主家的女儿,你娘身为奴婢,为何会如此上心?”轻雨疑惑问道。 朱儿摇头:“我也不知,我娘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人。” “她脾气暴躁,对弟弟和妹妹还好,到我,平日只要有事便是非打即骂,我曾问过娘,为何待我不一般。” “她说,我生得不是时候,是他们家的祸害。” 轻雨难以置信:“世上竟然有如此狠心的娘亲。” 朱儿揉了揉微酸的鼻子,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在王府,想见她一面也难。” 轻雨为她打抱不平:“你娘如此待你,说不定你并不是她血亲,你可有问过你爹,你娘是不是另有其人?” 朱儿没说话,她不是没怀疑过,但是却不敢想。 轻雨见她良久未回话,也没再过多问下去,但是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入夜后,轻雨将朱儿安顿好,换上夜行衣偷偷回到公主府。 公主府内花香肆溢,院子里原本只种了桂花。 可赵君屹怕瞿绾眉太过无聊,便派人去种了茉莉和紫薇花。 如今正值夏日,花儿开得正艳。 即便是在夜中,也香气宜人。 月色微凉,瞿绾眉坐在凉亭里,乘凉赏月。 她突然发现,许久都未听到有关宁彦的消息,难不成他死了? 她疑惑之时,侧头朝正端来茶水的丹烟问:“宁彦现在如何?” 丹烟犹豫片刻回:“他不见了。” “不见了?去了何处?”瞿绾眉坐起身,露出担忧。 宁彦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不见。 丹烟放下茶盏:“婢子怀疑是被陛下.......” “他......”瞿绾眉眸光微沉,缓缓坐回远处,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难怪这些时日他都不来我府上,原来是因为此事。” 她深思半晌后,朝丹烟吩咐道:“这次赏花宴,多备些陛下爱吃的东西,他心思重,越是不来,我们越要请他来。” “是,殿下。”丹烟应下。 待丹烟退下时,轻雨前来将今日晏王府之事一一告诉瞿绾眉。 瞿绾眉细细听着,良久后问:“朱儿的身子如何?” 轻雨回:“无大碍,我给她吃的分量不伤身子,外加特地准备好的清毒药,大概睡上两天就能痊愈。” 瞿绾眉松了一口气:“那边好。” “只是.......”轻雨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疑惑道出。 瞿绾眉和声问:“只是什么?” 轻雨眉一皱,趁着四下无人时,将自己的疑惑道出:“婢子觉得这卫家有些奇怪,朱儿的娘身为卫家家奴,对自己的女儿百般嫌弃,却偏偏对主家的女儿却十分上心,好似亲生女儿。” 瞿绾眉也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卫氏的娘极有可能不是卫夫人,而是那位家奴?” 第318章 轻雨听到瞿绾眉的推断,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婢子正是这个意思,不然您瞧,朱儿和王妃的容貌怎么瞧也不能像奴婢和主子。” “容貌......”瞿绾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卫氏的模样,的确长得并不出众,好在气质出群,不然还真不像官家府邸养出来的小姐。 她不禁感叹道:“也难怪那朱儿一张脸被卫氏毁得见不得人,看来不仅仅是因为嫉妒她的美貌,更是不想让她模样被卫府其他人瞧出端倪。” “卫家卫大人在朝中一向兢兢业业,卫夫人也是出名的贤良淑德,二人在各府中从不树敌,待府中下人也是极好。” “也不像是能养出像卫氏这样的女儿。” 轻雨点了点头:“殿下,那我们?” 瞿绾眉站起身,拂开跟前桂花树新长出来的枝丫,轻扬唇角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自然得要将这个天大的秘密给他捅出去,晏王娶卫家之女,无非是想要在朝中笼络卫大人一派的清流之人,那我们不如就让他扑空。”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新娶的晏王妃,不过是家奴之女。” “而朱儿,既然是卫家小姐,那给晏王做妾着实委屈,你按计划行事,不过稍可提前,最好能赶在我的赏花宴之前。” 轻雨听罢,笑着作揖道:“是,殿下。” 瞿绾眉见到她的笑,温声打趣道:“往日极少见你笑,看来这些时日你和朱儿相处得不错。” 轻雨忙收了笑,又是平时那副冷傲模样:“婢子不过是看她可怜罢了。” 瞿绾眉没再打破她的心思:“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尝尝清如做的酒酿圆子,她的手艺可是越发好了。” 轻雨跟在她身后应道:“多谢,殿下。” 在晏王府轻雨几乎时刻都紧绷着,还真是许久没好好吃一顿饭。 从公主府吃过酒酿圆子后,她趁着夜还黑又偷偷溜回王府。 这晚朱儿睡得沉,轻雨将她唤醒,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几句,并给她一颗药丸。 朱儿未多犹豫,将药丸吃下。 翌日一早,晏王又亲自带着大夫前来。 大夫给朱儿复诊,见她脸色好了许多,心情大好,一边诊脉,一边笑道:“朱姨娘恢复得不错,气色好了许多,再吃几副药应该就能痊愈。” 朱儿颔首朝他笑道;“多谢,大夫。” 大夫摸了摸胡子,继续给她把脉,然而半晌后,他突然脸色大变,手停在她的脉搏上,一连把了好几次。 晏王在一旁正喝茶,瞧见后放下茶盏,问:“大夫,你这是?” 大夫慌忙收回手,朝晏王行礼道:“王爷,朱姨娘好似有了喜脉。” 晏王愣住,再次问:“真的是喜脉?” 大夫点头:“老夫刚才把过好几次,的确有喜脉。” 说着,拱手作揖:“恭喜王爷。” 晏王有些迷糊,晃过神后,疑惑道:“你昨日不是给她诊过脉,怎么今日却突然出现喜脉?” 大夫垂着头,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思索之后正色答:“许是因为朱姨娘有孕尚早,再加中毒所致,所以老夫一时没把出喜脉来。” 晏王半信半疑,可回想起自己和朱儿的种种,也不至于有何不妥。 大夫又道:“只是朱姨娘昨日中毒,身子有损,得好好养胎才行,不然......” 晏王还没打算现在就做父亲,但听到大夫如此说,心里还是生出对这个孩子的怜惜。 “那就有劳大夫好好替朱姨娘养胎。”他眉眼深深地看着朱儿的肚子,朝大夫嘱咐着。 第319章 也许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他对那个被禁足起来卫氏又生出几分厌恶。 谋害他的小妾不成,还差点害死他的孩子。 他哪能不怨。 “是,王爷。”大夫应下之后,立马转身去开保胎药。 朱儿躺在床榻上,抬眸看了一眼轻雨,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晏王坐在她身侧,轻抚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王妃害你一事,本王绝不姑息,你好好养胎,待过几日,本王再来看你。” 朱儿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多谢王爷。” 晏王扶着她重新躺好:“你现在怀有身孕,就先好好躺着。” 朱儿靠着他的臂弯,乖顺躺下,一双眼睛含着泪,娇弱可人:“是,王爷。” 晏王没有在她房中停留多久,见她睡下后,起身离开。 走之前,他特地叮嘱大夫,还有院中一切奴仆,切莫将姨娘有孕之事传出去,不然,格杀勿论。 大夫和奴仆们心一惊,不敢多问纷纷应下。 晏王走后没多久,便去了王丞相府上。 这几日他去王丞相府上去得勤,一来是不想待在后宅看那些烦心事,再来是为了讨好王丞相的次子王泉安。 王泉安在王丞相的帮扶下,在朝中日益势力见涨,虽说不一定能成为下一个左相,但在朝中也能说得上话。 他近来将谋害赵君屹的心思放下,都集中在笼络官员当中。 刚走进王家府邸。 就见到一位女使哭哭啼啼地从后院跑出。 晏王瞧着一头雾水,刚想朝府邸的小厮问,谁知还没开口,便见王泉安气呼呼从后院走来。 他见着晏王连忙收了怒色,笑道:“王爷,您来了。” 晏王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哭哭啼啼的女使,笑问道:“方才这是?” 王泉安朝一旁的小厮使了眼色,小厮匆匆将那名女使带走。 他笑着将晏王迎进院内:“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婢女,无事,无事,莫要让他打搅王爷的雅兴。” “来,走,我们接着下棋。” 晏王跟着他朝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处水榭,水榭内放置了棋盘,晏王每次来大多都是和王泉安下棋。 只不过今日他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这个表面看似刚正不阿的王大人居然好女色。 晏王将其记在心里,笑着拿起自己往日所用的棋子,缓缓落下。 王府内,卫氏从心腹女使中也得知了朱儿有孕一事。 “有喜?她才伺候王爷多久?就有喜了?”卫氏这回脸色比昨日在晏王跟前还要难看。 女使小声道:“大夫把了好几次脉,确定是有喜,夫人,这下该怎么办?朱姨娘若是生下男婴,那不就是王府的长子?” 卫氏冷哼一声道:“长子又如何,还不是庶子。” 她嘴里这般说,心里却也越发着急。 若真生下长子,日后多少会给她的孩子带来不便。 “王爷呢?他在哪儿?”卫氏侧身朝女使问。 女使回:“王爷从朱姨娘的院内离开后,去了王丞相府上。” “又去了王丞相府!”卫氏眸子转了转,突然一喜,“朱儿这个贱人不仅中毒还有了身孕,王爷都不在府中陪着她,看来对她也没那么宠爱。” 女使在一旁点了点头:“没错,不仅如此王爷还嘱咐大夫和下人们不能将朱姨娘有孕之事传出去。” 卫氏轻点头:“王爷似乎对这个孩子到来,并未有多少喜悦。” 女使低着头,小声道:“王妃,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用再理会朱姨娘,等王爷自行处理,这样也免得王妃和王爷离心。” 第320章 “不!”卫氏冷冷打断她的话,伸手轻轻抚上自己还臃肿的脸上:“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过她,若不是她我怎么会被王爷打,又怎会被关在这废宅之人,还有瑶儿,我不能让她就这么白白死了!” 瑶儿被晏王派人丢出府,生死未卜。 但府里的人都明白,她大概已没命。 女使没有再继续劝,而是拿出怀中偷藏着的馒头递给卫氏:“王妃,您先吃,待会儿婢子再拿一些肉饼来。” 卫氏接在手中十分嫌弃。 女使瞧见,低头道:“现在王爷吩咐后厨只能给王妃喝水,这馒头还是婢子瞒着守卫偷偷带进来的,王妃多少还是吃一些,等过几日,王爷气消了,自然就会放您出来。” 卫氏长叹口气,一想到不吃会饿,无奈地接过她手中的馒头。 女使所停留的时间不多,起身便要走。 卫氏握着馒头,叫住她:“你且等等,替我办件事。” “王妃,请说。”女使回头。 卫氏缓缓道:“替我去王家打听一下,看看王爷最近都在他们府上做甚?” 女使行礼应道:“是,王妃。” 这位女使是卫府朱嬷嬷替她找来的婢女,她过去是人牙子的女儿,认识不少各府的婢女,去打听王丞相府之事,并不难。 卫氏咬着手中馒头,脸上明显多了笑容,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念念叨:“朱儿啊,朱儿,你以为得到王爷的宠爱就能对付我?妄想,妾终究只是妾,王爷怎会真对你这个贱人上心!” “哼!等着瞧!” 离着她废宅不远的小院内,朱儿坐在床榻上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轻雨忙走来,递给她帕子:“怎么?着凉了?” 朱儿接过帕子擦了擦鼻子:“无事,只是刚才有一只小飞虫飞过。” 轻雨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啊,现在虽说身子已好,但还是要格外小心,毕竟伤了身子。” 朱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伸手轻轻抚向自己的肚子:“那药还真管用,只是吃一颗,就能把出喜脉。” 轻雨抬头朝门口看去,见着无人,小声叮嘱道:“此事以后莫要再开口,就当你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 朱儿微收回了手:“嗯,我知道。” 话落之时脸上略露出一丝惆怅。 轻雨瞧见后,疑惑问:“怎么?你难不成舍不得离开王府?” 朱儿连忙摇头:“不,不,我只是怕此事会连累到你。” 轻雨起身安抚她:“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吩咐,就绝对不会有事。” 朱儿抬眸看向她,眼睛里都是感激。 她知道,轻雨若只是替公主殿下来办此事,根本就没有必要做到如此,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用来恶心恶心卫氏棋子罢了。 可是,轻雨想要救她,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轻雨姑娘,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朱儿弯着眉眼傻傻笑着。 轻雨被她的笑,惹得脸颊通红,赶紧侧过身,拿出往日冷漠的语调回道:“帮你的人,不是我,是公主。” 朱儿笑着重重点头:“你和公主都是。” 轻雨忙背对着她:“你先好好歇息,我先去给你去盛药。” 有孕是假,但保胎药还是得好好吃。 三日后,卫氏那边得到消息。 “王妃,王爷平日去王丞相府上都是和王家二少爷下棋。” “就是那个王泉安?”卫氏问。 女使点了点头:“没错。” 卫氏眸一沉:“看来王爷一心还是在朝堂之上,他的爱妾有孕,王妃被关,他还忙着结交大臣。” 女使小声道:“王妃,既然如此,您为何不从此下手,做王爷的贤内助,你若对他有所帮助,他自然也能高看你几分。” 第321章 卫氏沉思半晌后,看向窗外:“我若是早这般想,又何至于此。” “不过,既然王爷对那贱人不上心,大概也不会真的对我如何,我看还不如一做二不休,直接将.......” 女使抬眸:“王妃的意思是?” 卫氏眸光一冷:“自然是想个干脆利落的办法,让她和那肚子的孩子归天!” “王妃.......”女使脸上满是失落,好似这几日的劝说都白费功夫。 卫氏转身,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你替我去寻几个有身手的侍从,今天夜里带上煤油给我将那贱人的屋子点了!我要让她和那肚子里的孩子,活活被烧死!” 女使大骇,犹豫着,迟迟未回话。 卫氏一声呵斥:“难道就连你也要背叛我!” “你不要怕王爷会怪罪于你我,你现在替我去城南寻一块好墨,我记得父亲曾说过王家的公子们都喜欢作画,最爱城南瞿家铺子的墨条。” “此磨条金贵,你拿我的嫁妆去寻几块,赶在那贱人出事之前送去王家。” “我若能替他讨好王家,” “是......王妃。”女使低头满脸愁容应着。 卫氏怕她再唠叨,忙将她赶了出去。 女使对卫氏是真忠心,即便不愿,也听她的吩咐,安排下去。 她知道,王妃无论如何都想要朱儿的命。 深夜,明月当空,银白色的月光照在屋顶的青砖瓦上,犹如一层薄薄的霜。 晏王坐着马车,朝府中赶去,眉头紧锁,似有不悦。 这数日来,他天天去王家,可是王泉安始终对他有所忌惮,表面笑脸相迎,却无交好之意。 直到今日,他拿出朱儿的画像,那王泉安一双小眼睛亮出光,大步冲到画前,一副痴痴的模样,仿佛要将整幅画吞下。 “王爷,这画中美人是何人?” 晏王自从知道王泉安好女色之后,便派人画了一幅朱儿的画像。 貌美的妾室既可以是他的玩物,也可以是他用来笼络朝臣的砝码。 更何况是怀有身孕的妾室。 今后王家定能为他所用。 他笑着告诉王泉安,这位美人是他新入府的妾室,若是他喜欢,明日他便将她送到府上。 王泉安高兴不已,只差向晏王掏心掏肺:“多谢,王爷!” 可是,答应过王泉安后,晏王在回来的路上并不开心。 朱儿的确非常惹人疼,尤其是那双水波粼粼的眼睛,只是一眼就能令他心跳不止。 他是真的喜欢。 一旁的侍从瞧出他的愁容,小声道:“王爷,一个貌美的小妾罢了,没了,还能再寻一个。” “莫要因小失大。” 晏王微微回神,眉心的愁容散开,只剩下冷冽,他紧握着手,良久后,冷声道:“嗯,我们快些回府。” “去朱姨娘院子。” “是,王爷。”侍从起身,让车夫快些赶马。 待到王府门口时,晏王发现府里后方天际一片火光。 他从马车上跃下,大步朝府内走:“府中这是出了何事?” 府内小厮匆匆走来:“王爷,不好了,朱姨娘的院子走水了!” 晏王大惊失色,猛地看向火光之处:“朱姨娘呢?” 小厮擦着脸上汗水:“王爷,朱姨娘还在院内!” 他的话刚落,晏王几乎没有犹豫,大步朝后院冲去。 “王爷!王爷!”小厮跟在后面喊着,“王爷,那边火势大!你别去!王爷!” 晏王仿佛没听见一般,朝朱儿的院子飞奔。 直到看到被烧成火海的小院才停住脚步。 “王爷!您别去,府中下人都在救火!一定能将朱姨娘救出来!” 晏王看着跟前的火光,想着院内的人,不知为何,胸口传来一阵搅动。 第322章 他一把抓着身旁的小厮,厉声呵斥道:“快!快去帮本王把朱儿救出来!快!” “快!快救她出来!快!” 小厮被晏王如此模样,吓得不敢说话。 他一把将小厮甩开,大步朝火里冲去:“朱儿!朱儿!你在哪儿!朱儿!” 他的暗卫见状,飞奔冲进火海,将晏王用力拽出。 “王爷!火势太大,万万去不得!”暗卫大声喊道,试图将他唤醒。 可晏王双眸猩红,如同着魔了一般,执意要往火海里冲:“本王的妾室和孩子还在火里!本王必须将他们救出来!” 这一刻,他的声音嘶哑,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此时此刻,他只想见到那个令他心动的人。 他不想她死。 暗卫见状,实在是没办法,抬手一掌将晏王拍晕。 晏王倒在火海前,趴在地上,吃力地挪动重重的身子,用着仅有的力气,嘶吼道:“朱儿!快救她!快救她!” 话落之时,他才彻底晕过去。 暗卫赶忙将他带到一旁。 这场火非常大,几乎将整个小院烧得一干二净。 还好小厮们拼尽全力灭火,这才没有导致火势蔓延。 待天亮之时,朱儿院子里的火才全灭。 家仆们从废墟之中拖出两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众人在她们所在位置上来看,基本可以断定,一个是朱姨娘,还有一个是朱姨娘的贴身女使。 卫氏在废宅内得知此事,高兴不已:“哈哈,哈!朱儿你这个贱人,想要跟我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竟敢怀上王爷的孩子,活该你被大火烧死!” 女使小声道:“王妃,您先别急,王爷他.......” “王爷他怎么了?”卫氏问。 女使回道:“王爷昨夜回府,见到朱姨娘的院子被烧,一心急,险些自己冲进火海里。” “听说,要不是王爷身边的护卫将他打晕,他势必要进火海救朱姨娘。” “可见他对朱姨娘用情至深啊!” 卫氏心一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对,不对,王爷绝对不会对一位妾室这般深情。” 女使站在一旁,有些后怕:“王妃,您说,王爷是不是动了真情?” “他若是知道,这把火是我们放的,他会不会拿我们问罪!” 卫氏一把抓着她的手:“别胡说,就算他知道是我们干的又如何,无凭无据,他奈何不了我们。” “况且我还是卫家小姐,我若在他府中出了何事,他怎么跟卫家交代,怎么跟百姓交代。” “难不成要全天下的人编排他宠妾灭妻?他还想不想要这个皇位!” 她的话只对了一半,可是却低估了晏王的心狠。 晏王从昏迷中醒来,失魂落魄地看着跟前的焦尸。 一张苍白的脸上竟淌出两条泪痕。 “这个就是朱儿?”他指着跟前的焦尸,哑着声音朝一旁的暗卫问。 暗卫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朱姨娘。” 说着,从手中拿出一个玉扳指:“这个是从焦尸嘴里掏出,像是朱姨娘之物。” 晏王抬眸朝他手中的玉扳指看去,瞳孔一震,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他伸手接过玉扳指,看了看:“没错,这是本王送给朱儿的东西!” 暗卫见状,情不自禁缓缓道:“看来朱姨娘对王爷还真是情深义重,如此火海,竟将王爷的所送之物含在嘴里,大抵是不想将王爷所送的东西烧毁。” 这话一出,晏王脸色越发苍白,他缓缓蹲下身,轻轻抚过跟前的焦尸,眼睫微颤,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滴,双手骨节暴起青筋。 这时,侍从在他身旁小声劝道:“王爷,既然朱姨娘死了,我们再另寻一位美妾给王家送去便可。” 本是劝慰的话,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晏王的拳头已挥来:“滚!给我滚!” 侍从大惊,连忙连滚带爬退到一旁。 暗卫上前将侍从拉到一旁,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侍从点了点头。 随后,暗卫走到晏王跟前,拿出一支火折子递给他:“王爷,此物是从朱姨娘院子附近所寻,应是有人故意纵火。” 晏王侧头朝那火折子看去,怒火瞬间喷涌而出,一把抓住火折子,嘶声大喊:“是谁?!是谁放的火?!” “本王要杀了她!杀了她!” 第323章 王府内,晏王的嘶吼声几乎响彻整个府邸。 谁也没想到,王爷竟会对一个才刚刚宠幸没多久的妾室这般深情。 “王爷,您先别急,属下这就去查。”暗卫跪地安抚晏王,看着他中火折子,意味深长道,“放火之人定还在府中,她逃不掉。” 晏王伸手紧拽着他的衣襟,眉头拧成一团,闪着凌厉光芒的眸满是杀意:“好,本王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务必捉拿真凶!” 话落,颤抖着手将手中火折子重重放在暗卫手心。 暗卫抱拳作揖,深鞠一躬:“是,王爷。” 晏王抬头失魂落魄地看着跟前满地狼藉,胸口便抽痛一份,他扶着身旁的侍从缓缓起身,周身的怒火骤降,只剩下无尽的寒意。 这时,暗卫又劝道:“王爷,大事为重,莫要让旁人......” 晏王冷冷打断他的话,松开手道:“本王自有分寸。” 他说着,缓缓握着朱儿含在嘴里的扳指,迈着沉重的步伐朝自个的院子走去。 许是因为太过悲伤,没走两步,腿脚一晃,险些摔倒。 小厮们连忙上前去扶:“王爷!” 晏王抬手,厉色道:“莫要跟过来!” 小厮们顿时停下脚步,预上前,却不敢上前。 晏王自个扶着墙,一点点朝院子里走去。 渐渐的,越走越快。 对于他来说,刚才的大火就仿若一场梦,如今天色渐明,晨曦初露,夜梦惊醒,他的朱儿应该还在他的房内等着他。 晏王快步走过长廊水榭,待见到自己院门时,手心一握,朝门口飞奔去,脸颊迎着微风,沾满烟灰的衣摆随风扬起,打落一旁枝丫上的绿叶。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房门口,推开门朝里唤道:“朱儿!” 房门打开,里头还飘着上次朱儿来这里燃的香。 她说她喜欢香,就连最简单的松木香也喜欢。 可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却不见她的身影。 “朱儿,你在里面对不对?”晏王慢慢迈进脚步,仿佛是怕惊醒屋里的人,又轻又缓。 过往,朱儿听到他声音,一定乖巧地走来,替他接过外衫,替他整理发冠,乖巧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今日迎接他的之后,随着香气扑来的冷风。 “朱儿!”晏王抬起头环顾四周,尔后,又匆匆走进里屋,翻了又翻寻了又寻,以后未见到他想要见到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晏王猛地栽倒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有握着扳指的那只手还紧紧握着。 即便人已昏迷,也不见松手。 这天王府内乱成一团,灭火的灭火,收拾院子的收拾院子,查案的查案。 卫氏在废院里欢喜地等着晏王将她放出,可等了一整天,都未见任何动静。 直到女使来到她房内:“王妃.......” 卫氏不悦地瞥想她:“何事?” 女使低着头,支支吾吾道:“王妃,王爷他怕是对朱姨娘动了真情。” 卫氏听罢,站起身,愣了顷刻,又笑道:“不可能,朱儿入他房才多久,不过是个模样出众的妾室,死了顶多惋惜罢了,怎会动真情?” “你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是想办法去求王爷将我放出去才对。” 女使将头埋得低低有些为难:“王妃,王爷因为朱姨娘之死,伤心过度,晕倒在房内,现在除了大夫之外,谁都不能进,婢子也毫无办法。” 卫氏脸上沉下来,眉头一皱:“难道他当真对朱儿上了心?” 女使点头:“没错,王妃,王爷派他身旁亲信侍卫彻查朱姨娘宅院失火一事,我们.......” 第324章 “我们会不会被他查不出来?” 卫氏猛地侧头,瞪向她:“闭上你的嘴,昨夜放火的那些人现在如何?” 女使小声回:“都已送上路。” 卫氏露出笑:“死无对症,就算王爷查到我们头上来,也奈何不了我们,你这几天且安心,就装作什么都未发生。” 女使忐忑不已:“王妃,我们要不要写信给老爷,让老爷过来几天,婢子怕......” 卫氏犹豫了半响:“让我爹前来,不就是不打自招,罢了,且先等等,反正现在朱儿和那孩子已死,解决的心腹大患,我好好做我的王妃便是。” “是......王妃.......”女使半信半疑,嘴里虽应着,脸上但是的害怕却不减。 今日晏王在朱姨娘院子里口口声声要杀了放火之人的样子,她还记得。 那可不是演戏,那双通红要杀人的眼睛,到现在还在她的脑海里。 卫氏没见到那场景,还不知其中厉害,正期待着没有朱儿的日子。 随着夜幕降临,王府死寂一般,晏王还在昏迷当中。 一位黑衣人躲在角落查看之后,立马飞身回到公主府。 瞿绾眉正带着玉瑶,将晟帝几日派人送来的贡桃分给府中下人。 桃子一共有五十多个。 公主府内上下一共一百多号人,她将桃一分为二,给每个下人都送去。 无论是她身旁的玉瑶和丹烟,还是后厨烧火的小厮,每人都有一半桃儿。 公主府内富裕,像桃儿这种果子并不缺。 但皇宫里的贡品却不一般,都是上好的魁桃,平常百姓一辈子都难吃上一口。 瞿绾眉一向宽待下人,出手阔错,府中的就连倒夜香的奴仆都会道她几句好。 整个府邸,不知不觉便筑起了“铜墙铁壁”。 小二打探消息回来时,正巧得到半边桃儿,他舍不得吃,拿帕子包裹后,放在怀里,正色朝瞿绾眉禀报:“殿下,晏王他因为妾室之死,伤心过去,已昏迷一整天。” 瞿绾眉拿帕子擦了擦手,颇为意外:“他不是上赶着要将自己的小妾送给王泉安吗?怎么这会儿倒是痴心一片了?” 她说着,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玉瑶也在一盘打抱不平:“哼!欣欣作态罢了!他若真有心,就不该有将朱儿送人的想法。” “为了那个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费尽心机,活该!” 她说着,翻了一夜手中的账本。 轻雨掀开帘子,端着热汤走来:“殿下,朱儿姑娘已睡下。” 瞿绾眉侧过身,笑道:“嗯,好,轻雨,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轻雨放下热汤,回道:“婢子替公主办事,不辛苦。” 昨夜,在卫氏放火之前,轻雨便带着朱儿换上女使的衣服,偷偷离府。 二人临走之前,小二在乱葬岗寻来两具女尸换做朱儿和轻女的衣服,放在床榻上和椅榻旁。 为了让晏王相信朱儿已死。 朱儿还将他所送的扳指塞在其中一具女尸的嘴里。 这边王府内大火燃起,那边轻雨已带着朱儿来到瞿绾眉府中。 瞿绾眉让朱儿穿上公主府宫女的衣裳,将她安置在轻雨的房内,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察觉府内多了一位宫女。 瞿绾眉打量着轻雨,发现她自从这次回府之后,笑容比平常多了许多。 她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一旁,笑盈盈继续:“轻雨,近来这些琐事交给其他宫女便好,你歇一歇,只管照顾好朱儿就行。” 轻雨听罢,抬眸一喜:“是,殿下。” 瞿绾眉笑了笑,拿起一颗桃儿递给她:“给,你拿着,等朱儿醒了,和她一同吃。” 第325章 轻雨接过桃儿,笑着行礼道:“多谢,殿下。” 瞿绾眉笑着,摆摆手,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随后顺便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抬眸朝玉瑶问:“魁桃还剩下多少?” 玉瑶算了算:“还剩下五颗。” 瞿绾眉转身回屋:“刚刚好,你留着放在冰窖中,待过几日赏花宴做成佳肴端上来。” “是,殿下。”玉瑶应道,拿出纸笔记下。 瞿绾眉继续吩咐道:“昨夜丹烟带回来的那个人,给我定盯紧一些,等明日再给晏王府送去。” 玉瑶笑眼一眯,笑着应道:“好的,殿下,婢子啊,明个一早就派人送去。” 昨夜卫氏想出要放火的法子,自然也做了万全之策,在那两名放火的侍卫朝京城郊外逃窜之后,派出杀手将二人全部杀害。 她以为杀了人证,就可以高枕无忧。 瞿绾眉早早就派人在王府门口守着,那两人一走,她的人也会跟上。 这不,偷偷从两个身受重伤的侍卫中救出一个。 玉瑶听了瞿绾眉的吩咐,翌日一早,便派人将这位重伤的侍卫丢到王府门口。 待玉瑶走后,瞿绾眉回到里屋,走到绣架前,拿出针线,继续绣着还未绣完的嫁衣。 婚期在即,长公主原本提出想让宫里的人给她做一件像样的嫁衣。 但被瞿绾眉拒绝。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想给自己缝制一件嫁衣。 当初嫁给宁彦时,宁家人说是嫌弃瞿家的手艺,特地派宁府人给她缝制一套嫁衣。 大红色的衣裳,连个珠串都没有,寒酸不已。 大婚之日当天,不少宾客,还因为那身嫁衣笑过她瞿家寒酸。 京城瞿家会寒酸吗? 那是天大的笑话。 这次,瞿绾眉要穿上亲自缝制嫁衣,风风光光交给赵君屹,让全天下人都看看,什么叫公主出嫁。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 王府内便传来异响。 “王爷!王爷!”小厮看到门口浑身世上的侍卫,连忙朝府内唤道。 晏王也一晕,就是一天一夜,醒来之时,脸上都是泪痕。 “出了何事?”他按着自己胀痛的头,声音还有些嘶哑。 小厮回道:“方才门口倒了一位府中侍卫,他说,他知道是谁在朱姨娘院内纵火!” 晏王双眸一怔,衣裳都还来不及穿,猛地站起身:“还不快带他来见本王!” “是,王爷。”小厮匆匆退下。 晏王慌忙地穿好外衫,大步朝前院走去。 此时,那名侍卫已倒在院中,连连痛呼。 晏王眉头一皱:“手一挥,唤大夫来。” 小厮应后,转身立马去请大夫。 一旁的暗卫从晏王身后走出,一把拽住那位重伤的侍卫,冷声问:“说!是谁纵火?!” 侍卫脸色苍白,忍着痛,一字一句道:“是王妃,是她派属下去朱姨娘的宅院纵火!” “她还说让属下务必要烧死朱姨娘,不得让朱姨娘逃出。” 为此侍卫特地往屋里吹了迷香。 晏王脸色瞬间暗下,缓缓站起身,冷着脸走到他跟前:“你说是王妃?” 他的声音森冷刺骨,逼得侍卫蜷缩着身子,吓得瑟瑟发抖:“是,是王妃!王爷!属下是被她所逼迫才行此事!” “王妃派人要挟属下,若是属下不办,就杀了属下妻儿,属下也是毫无办法。” “王妃心肠歹毒,在属下纵火之后,还派人在半道暗杀属下。” “若不是属下命大,今日怕是还回到王府中!” 他话刚说完,便迎来晏王的一脚。 那一脚正踹到他的伤口上,痛得他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捂着腹部,满地打滚。 第326章 “王爷,您就饶过属下吧!看在属下道出幕后之人的份上,饶属下一命吧!” 晏王缓缓转身,此刻的他异常冷静,只是朝一旁的侍卫们淡淡道来一句:“走,将他带去王妃那儿。” “是,王爷。”众人应下,一同压着这位重伤侍卫,浩浩荡荡地朝卫氏冯废宅走去。 卫氏还在等着晏王来接她出去。 女使匆匆走来,慌张道:“王妃!王爷来了!” 卫氏顿时一起,连忙整理面容和衣裳,走到门口:“王爷来接我了吗?” “王爷......”女使脸色苍白,刚要说话。 晏王已来到屋内。 他穿着一身素衣,脸色憔悴,双眸如千年寒冰,只需看一眼,就能遍体身寒。 卫氏见着他,大喜:“王爷,你终于来接妾身了。” 晏王冷冷看着她,未回话。 卫氏笑盈盈道:“王爷,您可不知,这些日子妾身每日都想着您。” “想本王?”晏王冷笑一声,眸光冷得吓人。 女使往卫氏身后缩了缩。 卫氏这时也发现不对。 只听晏王继续道:“是啊,想本王,就烧死本王的爱妾?” “卫如烟,你们卫家就是这么教你如何做王妃的吗?” 他声音如刀一般,一点点刮着卫氏。 卫氏这时恍然大悟,收了笑,睁大眼眸,错愕道:“王爷,您为何如此说?” 晏王转身,一把将身后的重伤侍卫拽上前,猛地摔到卫氏跟前。 “把你刚才跟本王说的话,再原原本本跟王妃说一遍。” 侍卫抬起青紫的眸,瑟缩地看向王妃,颤抖着身子,迟迟未开口。 晏王一声怒吼:“还不快说!” 侍卫吓得身子剧烈一抖,捂着头,大声喊出:“是王妃!是王妃!逼迫属下纵火烧死朱姨娘!是王妃!” “是王妃,说必须要朱姨娘死,若朱姨娘不死,那死的就是我们!” 侍卫说罢,吓得崩溃大哭。 卫氏顿时傻眼了,她侧头身后身后的女使。 女使缓缓张张朝后退了几步:“王妃,婢子已听你的话,派人将他灭口,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王府!” 卫氏大惊,原本还能有周旋的余地,她贴身婢女的这句话道出,不就是不打自招? 她连忙转身跪倒晏王跟前,哭道:“王爷,妾身一直被你关在此处,外面发生何事全然不知啊!” 晏王冷冷看着她身后的女使:“你知道的,本王就好几百种方法,能够让人说实话。” 卫氏这时又想到了瑶儿当初被猫抓时的模样,慌乱摇头道:“王爷,妾身当真不知,妾身也是刚才才从送饭的女使口中得知朱儿已死.......妾.......” 她的话还没说完,晏王抬手又给了她重重一耳光。 这是他给她的第二个耳光,比上次更重。 卫氏倒地,随着一阵嗡嗡响,耳朵传来一阵刺痛,等到伸手去触摸时,发现手上都是血。 她大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晏王却只冷冷道来一句话:“你不配从嘴里念出她的名字!” 卫氏在她的话语中嗅出死亡的味道,这次她不敢在赌,继续跪倒晏王跟前,否认道:“王爷,朱儿之死当真与妾身无关!” 她说着指向身后的女使:“是冬儿!是她,是她擅作主张,派人烧死朱儿!” 女使惊愣在原地,这些时日,卫氏被关在此处,她天天花大把银子来打点,来看她。 她想要做什么,她都照做。 她以为自己身为小姐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使,会和瑶儿不同。 可是,她的主子还是背叛了她。 渐渐的,冬儿没有像刚才一样害怕,她缓缓走到晏王跟前,扑通一声跪地:“王爷,王妃说的没错,是婢子,一切都是婢子擅作主张,王妃并不知道此事。” 第327章 晏王双眸露出骇人之色:“你说是你?” 冬儿朝他猛地磕了一个响头:“没错,是婢子,婢子对朱姨娘害得王妃被关,心怀恨意,所以特地趁着王爷不再在府上之时,派人放火杀害朱姨娘。” 晏王并不相信她的话:“你这是想替你的主子担罪?” 冬儿双眸含泪,摇头:“不,婢子没有替主子担罪,婢子说的都是实话。” “王妃的确不知此事,都是婢子所谓,王爷若是要罚,就罚婢子。” 晏王见状,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怒斥出声:“你们几个都在当本王是傻子吗?” “是谁放的火,你们就以为本王不知?” 冬儿垂着眸继续道:“是婢子,求王爷赐婢子一死!” 晏王冷冷瞥了她一眼:“你凭你也想替王妃给朱儿偿命?你还不够格!” “给本王说实话,不然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冬儿身子一颤,双手紧紧攥着,背后的汗已经将衣裳浸湿。 她咬了咬牙,突然站起身:“王爷,你若是不相信婢子的话,那婢女就已死来证明王妃的清白。” 说罢,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朝跟前的石墙撞去。 她是抱着必死之心去撞,旁人还没来得及去拦,砰的一声巨响。 冬儿的头重重撞向石墙,鲜血溅出,缓缓倒地。 众人大惊,卫氏更是捂住口鼻,僵在原地。 侍卫赶过来时,冬儿已气息微弱:“王爷,她还有一口气!” 晏王冷斥道:“去,给本王找大夫来!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救活!” “是,王爷。”侍卫应声,将冬儿带下去。 晏王将目光落在卫氏身上:“你不要以为这个丫头替你担罪,你就能没事。” “卫如烟,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朱儿是被谁所害!” 卫氏看着方才冬儿留下的血迹,眼泪往外涌。 晏王又继续道:“你的婢女若是这次死了,那也是因你而死,因为你的狠毒,因为你的背弃!” “你今日若是替她开口说一句,本王都不会让她丧命!” 卫氏抬起满是泪水的眸:“王爷,即便到现在你还不相信妾身吗?王爷,我才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娘子啊!” “那朱儿算什么?一个奴婢,凭什么与我争!” 晏王听到她此言,厌恶不已:“自古哪个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常态?本王身为王爷,有位妾室,有何过之有?” “你难道忘了,当初是你跟本王说,得日后再给本王寻几位貌美妾室,怎么现在却无容人之度?” “我......”卫氏哑然。 “本王虽有妾室,可是又何时亏待过你?你的吃穿用度,比朱儿好上百倍,可你偏偏却容不下她!” 晏王厉色说道,手背上已青筋暴起,要不是一旁的暗卫拉着他,他当真会上前掐死卫氏。 卫氏痛心不已,嚎嚎大哭:“王爷,我对你一片情深,所以才会如此,你就看在我对你的情义上,再放过我这一次。” 晏王听到这话,竟更怒:“对本王一片情深?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你过去对赵君屹的心思!” “你嫁到王府之后,还不老实,还想着他!” 卫氏见自己的心思被戳中,咬着唇,哭的不能自己:“王爷,本王冤枉啊,王爷!” 晏王凶狠地看了她良久:“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 “三日之后,永宁公主的赏花宴,本王还需要你这条命!” 卫氏听到此话,并未感到高兴。 她宁愿王爷罚她,休了她。 可他偏偏要让她去永宁公主府,他这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晏王妃若死在公主府。 那可真是大戏。 可惜,瞿绾眉已在宴席中,备着另外一份厚礼给他们。 第328章 新建的公主府内,在后山有一汪内湖,湖名香阳湖。 晟帝在湖内种满荷花,如今正值盛夏,荷花盛开,炎炎烈日下,碧叶连天,出水香莲迎风摇曳,美不胜收。 瞿绾眉借着此次万里芙蕖,早早筹备起赏花宴。 此宴可是她册封公主后第一次宴请朝中女眷到公主府,一来是为结交各府夫人,二来是为缓和与晟帝的关系。 除此之外,还顺带给晏王送出意外之喜。 公主府内上上下下,为赏花宴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府中宫女太监小厮女使,各个都非常尽心,宴席的大小事务置办的妥妥妥当当。 瞿绾眉安安心心绣了三天嫁衣,宴席当日,玉瑶去瞿府特地取来了她的琉璃烟纱裙。 作为公主,又是此次宴会的主人,既不可太过张扬,又不能太过寒酸。 这件琉璃裙最为适合。 为何叫琉璃裙,那是十年前他们瞿府所织造的一匹琉璃布匹。 因为那一年蚕生了怪病,产出的丝比以往更细更轻,不仅如此,织出来的丝绸在阳光下折射出如同琉璃一般五彩斑斓的光。 当年瞿老爷觉得十分神奇,将其取名为琉璃布。 此布珍贵稀少,他一寸都舍不得卖,全部留下来给瞿绾眉做嫁妆。 瞿绾眉也十分珍视,将其压箱底。 前世,她一直舍不得用,后来被宁老夫人拿走,做了两件衣裙,一件送给了宁雨彤,另一件送给了容嫔。 这一世,宁老夫人还未碰着,就去了地府。 瞿绾眉早在离开宁家后,拿出此布找府内最好的裁缝做了三套夏衣。 夏衣内衬为月白色小褂,裙摆为柳烟纱,外衣则是这件琉璃长衫。 长衫虽未绣花,未镶嵌珠串,但走在阳光下,轻薄如烟,一转身,轻纱扬起,如同一颗夜明珠,折射出熠熠光芒。 简单而又不失华丽,富贵又不失雅致,在这次赏花宴中穿再好不过。 瞿绾眉早早换上衣裳,戴上珍珠发冠和步摇,来到后湖旁。 她入府之后,又在后湖岸边沿湖建了一排阁楼水榭。 这次赏花宴就在水榭中。 随着巳时一到,宾客们陆续前来。 最先到的自然是李丞相和王丞相府中女眷。 李夫人带着两位女儿和王夫人一同前来,她们缓缓上前朝瞿绾眉行礼:“臣妇章氏,臣妇陈氏见过永宁长公主殿下。” 瞿绾眉手一抬,笑道:“李夫人,王夫人,请入座。” “是,殿下。”两位夫人带着女儿一同落座。 李王两位夫人在众多夫人中,年纪渐长,但也稳重。 她们上次在苏夫人的尤园里见过瞿绾眉,对这位永宁公主十分佩服,这次前来还都带上厚礼。 尔后,苏夫人和苏南婷带着其他夫人一同前来,其中就有卫家的卫夫人。 瞿绾眉瞧见的时候,手微微一顿。 都说卫夫人是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仅如此,她的模样和朱儿竟有七八分相似。 也难怪卫氏会毁了朱儿的脸,看来是怕卫夫人将自己的女儿认出。 卫夫人十分谦逊有礼,跟着苏夫人一同朝瞿绾眉行礼后,往一旁退了几步,将靠前的位置让给其他夫人。 她则带着女使默默坐在后方。 瞿绾眉看在眼中,朝玉瑶小声交代几句。 玉瑶听罢,起身走到卫夫人跟前,将她把桌席往前挪出一步,从第二排变成前排。 第329章 等会儿有戏要看,往后的话,怕她看不清。 卫夫人还不知其中用意,只以为是公主宅心仁厚,对她厚待。 各府夫人陆续落座。 最后到达公主府的是晏王夫妇和晟帝。 晟帝今日出门时,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出宫来到公主府,在府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晏王和卫氏。 卫氏的脸还有些肿,不过敷了粉,若不仔细瞧,也瞧不出异样来。 晏王见到晟帝,特地上前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一副谦逊姿态:“陛下。” 晟帝近来本就情绪低落,随意应了一句,越过晏王朝前走去。 晏王看着跟前小侄子的背影,本就憔悴的脸上再次晃过一丝恨意。 其实,晏王作为先帝最小的弟弟,幼时与晟帝感情还算深厚。 也是不知怎么的,叔侄二人渐渐离心。 晏王的母亲过去是先帝手中的女细作,当初先帝在夺权之时,将女细作送到皇帝跟前打探消息。 随着他大业有成,那位女细作也消香玉殒,临死之前生下一个儿子。 先帝念在这位女细作有功,心怀感激留下这位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弟弟。 在他幼时就赏赐他晏王封号,以及宅府金银,够他一辈子吃穿用度。 甚至在临死之前,还留下遗诏说:“晏王无过不离京。” 比作为他儿子的晟帝还要受宠。 可惜,晏王野心日益渐长,最后竟要挟到晟帝的皇位。 晟帝没有急着去赏花宴的后湖水榭,而是跟着宫女先行去了瞿绾眉宅院里的观景楼。 女子间的宴席,他今日无心凑热闹,想着等着人少之后,再去见一见阿姊。 晏王则带着卫氏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水榭宴席中。 众女眷见他们二人前来,纷纷起身行礼:“王爷,王妃,安。” “诸位夫人不必多礼。”晏王应罢,带着卫氏落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里莲池,朝瞿绾眉笑道:“永宁府上的荷花开得当真甚好,宛若人间仙境,能在此处饮酒品诗,真是三生有幸。” 瞿绾眉跟着客气笑道:“王叔前来,府内蓬荜生辉,玉瑶,快去给王爷和王妃奉茶。” “是,殿下。”玉瑶端着茶盏缓缓走到卫氏和晏王跟前,给他们二人倒了一杯茶。 卫氏由始至终都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具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 卫夫人看到对面的女儿欣喜不已,女儿出嫁已有些时日,她还是第一次在王府外见到她。 许是因为思女心切,她忍不住垂下眸,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许是又想到女儿是同夫婿晏王一同前来,嘴角情不自禁又扬起欣慰的笑。 卫氏紧攥着手,双眸无神,盯着跟前的茶水一口也不敢喝。 晏王带她来,无非是想要将她这条命栽赃给瞿绾眉。 至于如何栽赃? 她所能想到的便是茶水和吃食。 几日宴席的茶水吃食,都有人一一试毒,确定没毒,才会端到宾客前。 晏王想要下毒,也就只有坐在卫氏身侧时才有机会。 就在众人谈笑晏晏之时,晏王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将自己跟前的茶盏递到卫氏跟前:“公主府的茶可和平时其他府邸的不一样,你尝尝看。” 卫氏看着他递来的茶盏,迟迟未动。 她微抬眸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卫氏身上。 晏王用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你若是现在喝,你卫府满门还能留下一命。” 第330章 “你若是不喝,你和你卫家全都要给朱儿陪葬。” 卫氏听罢,手一颤,立马端起杯子。 杯盏里的茶和刚才无异,只是被晏王接过手后,里头就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卫氏端着茶盏,手抖动得厉害,仿佛杯子里的茶水就要溅出。 瞿绾眉看似在和夫人们谈笑,但是目光也偷偷看着卫氏和晏王。 眼见卫氏就要将茶水喝下。 瞿绾眉眉眼一抬朝晏王说道:“王叔,我家表妹正巧来府,她长袖善舞,不如,就让她给大家献舞如何?” 晏王眉头微皱,他没想到瞿绾眉会突然提出献舞一事。 卫氏也趁着此时,特地放下险些要入肚的茶水。 晏王很是不悦,却只能笑着应:“既是长袖善舞,那定是出类拔萃。” “我家表妹的确是出类拔萃。”瞿绾眉意味深长笑道。 她不等晏王继续催促卫氏喝茶,拍手朝丹烟唤道:“去,将表小姐带来。” “是,殿下。”丹烟应声退下。 李夫人听到瞿绾眉说表妹,笑言问:“殿下,您所说的是瞿家表妹?” 瞿绾眉笑着摇头,将目光落到卫氏身上:“不是瞿家表妹,是我在京城遇到的一位孤女。” “孤女模样出众,能歌善舞,醇厚贤德,我瞧与她有缘,便将她收入公主府中做我的表妹,与我作伴。” 李夫人笑盈盈点头:“原来如此,能得到公主殿下的赏识,那一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说罢,宴席中一众女眷对这位长袖善舞的表妹起了兴致。 晏王一时也不敢再下手,侧眸看着卫氏,心中恨意不解。 本想来个一石二鸟,看来得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水榭内乐声响起。 一位曼妙的女子穿着舞衣缓缓走来。 今日一舞名为《绿腰》。 女子长发如墨,身材纤细,抬手之时,水袖扬起,一颦一笑,让身后万里芙蕖全都黯然失色。 “好舞!”人群中有人喝彩。 女子舞步如蜻蜓点水,跃到人群之中,露出那国色天香的脸。 晏王本事正无趣垂眸,准备收回那杯递给卫氏的茶,抬眸之时,见到来人,手中茶盏差点摔落。 他慌慌张张将手中茶盏放好,再次看向跟前舞姿妙曼的女子。 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熟悉。 是她,朱儿?! 晏王惊愣住,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出现幻想,忙揉了揉眼睛。 朱儿一跃而起,水袖一扬,正巧落到晏王和卫氏跟前。 一旁的卫氏,更是如见鬼一般,吓得脸色苍白,一声尖叫:“啊!” 众人闻声朝她看来,纷纷皱着眉头,心中只道这晏王妃不知礼数。 晏王立马回神,抓着卫氏的手,在她身边小声道:“你若是不想让这里所有的人知道你纵火杀人,那就给本王老老实实待着,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 卫氏弯着腰,缩着双肩,看着跟前舞动的女子,满脸惊恐:“王爷......她......她还活着......” 晏王抓着卫氏的手也跟着不知不觉颤着,尔后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端起一旁的茶水一口喝下。 杯盏落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瞿绾眉侧眸看来,眼中带着笑,朝一旁丹烟又吩咐道:“去,给王爷再添一壶新茶。” 丹烟应声提着茶壶前去,弯腰放在晏王身侧。 晏王现在还哪里顾及得了茶,一双眼睛直盯着正在献舞的女子,若不是他性子沉稳,怕是现在已经冲上前,质问她是不是朱儿。 在座的夫人当中,程家二夫人一眼就瞧出了晏王的异样,捏着帕子捂唇笑:“公主殿下的表妹不仅舞姿出类拔萃,就连容貌也是倾国倾城,就连王爷也看得挪不开眼。” 第331章 程二夫人的话引得卫夫人抬头朝跟前跳舞之人看去。 原本她想看一看让自己女婿挪不开眼的女子是何模样。 可是这一看,竟让她惊愣在原地。 这位献舞的女子竟和她年轻时候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她忍不住,坐直身子,仔细朝女子看去,越看越觉得像,甚至在女子的眉宇间瞧出一抹莫名的熟悉感。 这位女子,她好似从前在哪里见过。 随着扬起水袖舞动的朱儿离着宾客们越来越近,在座的夫人当中也有人发现此事。 “公主殿下这位表妹竟和卫夫人长得极为相似。” 一句话,引得众人纷纷朝卫夫人和朱儿看来。 卫氏呆坐在原地,双手紧拽着坐垫,心揪成一团,生怕卫夫人会认出朱儿是她的女儿。 她偷偷看了一眼晏王。 晏王此时还沉浸在朱儿死而复生的错愕与喜悦当中。 旁的夫人开始小声议论:“卫夫人的容貌在京城本就少有,看来这位公主表妹非同一般啊。” “是啊,难不成是卫夫人母家之人?” “可公主说,这位女子是孤女,若是卫夫人母家之人又何必流落成孤女呢?” 夫人们越说,对这位女子越感兴趣。 瞿绾眉这时,端起茶盏,吹了吹杯盏的茶叶,缓缓道:“数日前我曾从一本话本上听说过一个故事。” “故事里说,在一处府邸内,一位丫鬟意外生下老爷的女儿,她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不在府中受苦,偷偷趁着夫人生产晕厥之时,将自己的女儿和夫人的女儿调换。” “从这之后,丫鬟的女儿变成了府里尊贵的嫡女,而那位真正的千金小姐竟在府中沦落成家生子。” 她话落之时,特地抬眸打量起卫夫人。 卫夫人原本并未在意她的故事,可是良久后,她不禁将目光看向跟前不远的卫氏。 卫氏是她从小看大的女儿,可是随着她年龄渐长,府里的人都说小姐长得不像她。 只是眉眼有一丁点像老爷。 卫夫人当时也未多想,认为女儿是像爹。 可是现在,一个和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她不禁也开始瞎想。 苏夫人接过瞿绾眉的话,感慨道:“世上竟然如此恶毒的丫鬟!让夫人与十月怀胎的女儿骨肉分离,真是狠毒!” 李夫人也跟着道:“是啊,堂堂嫡女沦落成家生子,真是令人痛心!” 两位夫人嫉恶如仇,大声说着。 其他夫人只敢小声议论。 瞿绾眉将目光落到卫夫人身上:“卫夫人,我听闻你府中有一位姓朱的嬷嬷。” 卫夫人听到公主如此问,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公主何时管到她府中来。 她错愕之余,回神应道:“回殿下的话,府中的确有位姓朱的嬷嬷。” 朱嬷嬷年轻时本是她房里伺候的女使,可是竟趁着家中老爷醉酒之时,偷偷怀上老爷的孩子。 她为了不让卫夫人发现,每日用纱布缠着肚子,直到生产之后,卫夫人才知晓。 好在朱嬷嬷并没有想要老爷认她的女儿做卫府小姐,而是自个带着女儿嫁给府中下人,让女儿乖乖做家生子。 即便府里有传言她的孩子是老爷的种,她都不曾认过。 卫夫人也是见她听话,所以未将她赶尽杀绝,而是将她赶去后厨,做粗使嬷嬷。 一想到此,卫夫人脑海中突然出现三个字“家生子”! 第332章 她大惊,心中困惑不已,公主所说的话本,为何和她府中之事那般相似? 朱儿一舞结束,朝诸位夫人和瞿绾眉行礼。 瞿绾眉朝她笑道:“表妹累了吧,来,到我身边来坐。” 说罢,将自己身侧的席位让给她。 “多谢,殿下。”朱儿行礼起身,坐到瞿绾眉身侧。 底下宾客,晏王和卫氏还有卫夫人听到她的声音,齐刷刷朝她看来。 是朱儿?! 三人几乎同时一惊。 晏王和卫氏确定跟前的女子是朱儿。 而卫夫人则是认出了这位女子是朱嬷嬷和老爷所生的女儿。 只是在她记忆里,这位叫朱儿的姑娘脸上一直有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使得她从未正眼瞧过她。 这些年来,她本就因为她是老爷醉酒后留下的罪孽而心烦,甚至还派人打过她。 瘦小的姑娘,被按在地上重打十大板。 她一声都没吭。 后来,卫夫人走到她身旁问她为什么不吭声。 她埋下头,让凌乱的发丝挡住她那张骇人的脸:“因为我怕我的声音会惊扰到夫人。” 卫夫人听后,莫名觉得一阵心疼,派人将她送回后院,还给她请大夫上药。 从这之后,她就极少出现在自己跟前。 卫夫人忍不住再次朝朱儿看去,现在她的脸好了,模样竟和自己如出一辙。 所以永宁公主所说的话本是真的。 朱嬷嬷是那位偷欢孩子的丫鬟,那位可怜的嫡女是朱儿,那个老爷醉酒和丫鬟生下的孩子,是她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 而她便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夫人。 卫夫人看着朱儿,渐渐双眼含泪。 卫氏瞧见,没忍住朝卫夫人唤道:“娘亲。” 卫夫人听到唤声,侧头朝卫氏看去。 卫氏毕竟是她养大的孩子,心又再次软下,这次她竟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瞿绾眉见着差不多,笑道:“卫夫人,正巧,今日那位朱嬷嬷也来了。” 卫夫人大惊:“朱嬷嬷......她怎来了?” 一个后厨的嬷嬷,还不够格来公主的宴席。 正当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时候,两名太监扛着一个重重的麻袋走上前来。 他们将麻袋往地上一丢,朝瞿绾眉行礼:“殿下,人已带来。” 瞿绾眉伸手轻覆上一旁朱儿的手背,一遍安抚着她,一遍温声笑道:“好,将袋子打开。” “是,殿下。” 太监们应下将跟前麻袋解开,只见一位妇人从里爬出来。 “救命!救命!” 妇人在嘴里念念叨叨说着,一抬眸见着满堂的夫人,大吃一惊。 “这?这是哪儿?” 她站在原地,一脸彷徨。 还是苏夫人站起身,怒斥道:“大胆奴婢,竟敢在公主殿下跟前无礼!” 妇人闻声看去,见到苏夫人脸色惨白一片。 随后她又见到了卫氏,跌跌撞撞上前朝卫夫人慌张问道:“夫人,这是什么地方?婢子怎会在这里?” 卫夫人不敢理会她,抬眸看向瞿绾眉,脸上也满是疑惑。 瞿绾眉朝太监使了眼色。 太监们大步上前,将妇人押到瞿绾眉跟前。 瞿绾眉朝她问:“你就是朱嬷嬷?” 朱嬷嬷颤抖着身子,应声回:“回殿下的话,婢子的确是朱嬷嬷。” 瞿绾眉语气平和,继续道:“你可有一位叫朱儿的女儿?” 朱嬷嬷心口一顿,将头低下一分,良久后回道:“婢子的确有位叫朱儿的女儿。” 坐在瞿绾眉身侧的朱儿看着那位虐待她十多年的母亲,眼睛微微泛红,昨夜她已在轻雨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 对这位喊了十多年的娘,生出些许恨意。 她微低下头,鼻子微酸。 瞿绾眉拍拍朱儿的手背,故作疑惑朝朱嬷嬷道:“那还真是奇怪,既然是你的女儿,你为何会冬天要她泡冷水,夏天让她去抓炭火,食不让吃,衣不给穿,非打即骂!” 她的语气由缓变重,震慑着水榭内的所有人。 朱嬷嬷受惊不小,朝着瞿绾眉直磕头:“殿下,婢子没有,婢子没有!” 瞿绾眉未理会她的回话,收回语调,继续道:“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朱嬷嬷,你来说说看,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第333章 水榭内鸦雀无声,朱嬷嬷面对瞿绾眉的问话,低着头,犹豫顷刻后答:“她是婢子所生,自然是婢子的女儿。” “是你女儿?那你为何要那般苛待她?”这回问话的朱儿。 她脸上不知何时流下两行清泪,这两滴泪,是她对这位叫了十多年母亲最后的情义。 往后,便只有恨。 朱嬷嬷见到是她问话,没有像方才那般害怕心虚:“你说为何?就是因为生下她,所以我才被赶到后厨,别说是苛待,我巴不得掐死她!” 朱儿知道这是假话,还没等到她再开口。 原本坐在宴席上的卫夫人突然走到朱嬷嬷身后:“朱嬷嬷......” 她的声音冷若冰霜,让朱嬷嬷背脊一僵。 “夫人.......”朱嬷嬷缓缓侧过身头,“婢子.......” 还未等她说完,卫夫人打断她的话:“公主殿下问你话,你最好如实招来,不然惹得殿下不悦,别说是你,连我们卫家都要受牵连。” 朱嬷嬷面色铁青,额头的冷汗沾着几缕散落下来的发丝,狼狈不堪。 此时各府的夫人都在,卫夫人不傻,公主这是在替身边的“表妹”做主,向众人,更是向晏王揭露这十多年来的错误。 于她而言也是好事,如果朱儿当真是她的女儿,她不能让她再受委屈,她要将她接回府,来弥补这些年来自己作为母亲的过错。 朱嬷嬷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依旧不承认,她的余光看向身后脸色一惨白一片的卫氏,死咬住下唇,回:“夫人,婢子方才跟殿下说的就是实话,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瞿绾眉唤住她:“天打雷劈就罢了,莫要让我们这帮人也跟着一道遭殃,不如,你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你的亲生女儿,遭夫婿抛弃,遭父母抛弃一辈子孤苦无依,痛不欲生。” 朱嬷嬷哑然,当真不敢再接话,眼神明显有闪躲。 “怎么?不敢了?”瞿绾眉戳中她的心事。 朱嬷嬷将往下埋了埋。 其中之意,在座之人都能瞧出来。 口口声声说恨自己的女儿,巴不得掐死她,可是用她女儿来发毒誓就不敢了。 卫夫人的双已明显一颤,她抬眸跟前的朱儿,心里的答案更确定了几分。 瞿绾眉特地抬眸看了一眼晏王。 他端坐在远处,好似在场的事情与他无关,满脑子都是想着要如何将朱儿带回去。 他还未发现,瞿绾眉今日的局是为他所设。 待会儿,朝中各府夫人就会知道,他晏王精挑细选的王妃只是一个冒牌货。 这时,苏夫人笑道:“卫夫人,既然这个婢子不肯说实话,不如,趁着有公主殿下做主,来个滴血认亲。” “这样,谁是谁的女儿,不就一清二楚。” 卫夫人深思之后,朝瞿绾眉作揖:“殿下,臣妇也觉得苏夫人的提议甚好。” 瞿绾眉等的就是这句话:“好,来人端两碗水来!” 朱嬷嬷大惊,赶紧喊道:“殿下!万万使不得!” “大小姐的确是夫人的女儿,今日若当真众人滴血认亲,即便能证明她的清白,可日后她还有何脸面去见人。” 她说罢,还想去求晏王。 瞿绾眉不等她开口,厉色道:“大胆奴婢!你这是在质疑本公主?!” 朱嬷嬷话到嘴边,惊得身子一颤,朝瞿绾眉磕头道:“婢子,没有,婢子只是怕......” 瞿绾眉不想再继续与她废话:“丹烟,去将水端来。” “是,殿下。” 丹烟转身离开水榭,迅速端来两碗水。 一碗端在卫夫人跟前,递给她一把小刀:“夫人,请。” 第334章 卫夫人未多加犹豫,伸手接过小刀,用刀尖在指腹上轻轻划破一道小小的伤口,挤出一滴血到碗内。 丹烟接到血之后,缓缓走到卫氏跟前。 卫氏还会晃过神来,她将目光落到朱嬷嬷身上。 朱嬷嬷还想要阻拦,被两名太监死死按住,嘴里只念叨:“不,大小姐,不,不要!” 卫氏看着朱嬷嬷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恨意。 她恨她,为何要换掉她和朱儿的身份,换就换了,为何不直接带着朱儿躲得远远的。 为什么不拼死帮她拦住这些人。 她恨她。 卫氏牙关一咬,抬手接过小刀。 今日人多,十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们,无论她愿不愿意,这滴血认亲,她不想滴,也得滴。 一旁的丹烟催促道:“王妃,公主殿下还在等着。” 卫氏手一颤,眼睛红红,将刀尖不情愿地抵住自己的指腹。 一滴鲜血的血缓缓落到杯盏中。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 卫氏在赌,说不定老天爷垂怜她,让自己的血能和卫夫人的血相融。 然而,老天有眼,她的祈祷并未如愿。 两滴血在碗中并未相融。 丹烟瞧见后,大喜:“殿下,王妃和卫夫人的血并未相融!” 卫氏看着碗中的未相融的血,惊愕失色:“不!不可能!我是母亲所生,怎么会和母亲的血不相融?!” 卫夫人大步走到丹烟身旁,看着碗里的两滴血,睁大双眸,脚步一晃,险些没站稳。 一旁的女使连忙扶着卫夫人。 “殿下,血未相融!”丹烟端着碗缓缓走到瞿绾眉跟前。 瞿绾眉见过之后,手一挥:“给各府的夫人和王爷也看看。” “王妃和卫夫人血不相容,她并非卫夫人之女。” “是,殿下。”丹烟端着碗在各府夫人跟前走了一遭,最后来到晏王跟前。 “王爷,您请看。” 晏王盯着那碗看了良久,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站起身:“永宁,仅仅靠着这两滴血就断定王妃不是卫夫人之女,会不会太过武断。” 瞿绾眉接过他的话,笑:“皇叔,自古以来,滴血认亲都是最可靠的办法。” “您忘了,二十多年前,皇叔也是靠着滴血认亲才得以回宫。” 当初那位细作生下晏王后,后宫之中曾对他身份有异议,先帝靠着滴血认亲,确定他是皇家血脉。 若是晏王执意认为滴血认亲不可靠,那不说明他的身份也是不清不白? 瞿绾眉的一句话让晏王哑口无言。 晏王侧头看向卫氏,本就起了杀意,现在对她更加怨恨。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称病待在府中。 现在诸位夫人都看着,他想堂而皇之地搪塞,那是天方夜谭。 “水!定是水有问题!”卫氏突然大声喊道。 丹烟侧过身:“婢子用的手就是这湖中之水,王妃若是有异议,婢子当着各位夫人的面再接一碗水来。” 她说罢,转身拿起一旁空置的碗,走到湖边,舀起一碗水。 湖水清澈,和刚才无异。 丹烟将水端到卫氏跟前:“王妃,你再试一试。” 卫氏见状,也不再拿刀,直接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碗中。 卫夫人也同她一样,咬破手指,滴出一滴血。 这回两血依旧未相融。 卫氏呆呆看着碗中的血,失魂落魄地朝后退了一步。 丹烟毫不留情道:“王妃,你难道还要说水有问题?” 卫氏彻底慌了阵脚,抬手指向瞿绾眉身旁的朱儿:“就算我的血不能和夫人相融,那她也不能。” 卫夫人抬眸看向朱儿。 第335章 那张和她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即便不做滴血认亲,她也相信,她就是她的女儿。 许是因为血溶于水,卫夫人每见到朱儿时,心会抽痛厉害。 过去在府中,她只以为是自己的心绞病又犯了。 如今心口清新的刺痛,让她终于明白是何回事。 不等瞿绾眉开口。 朱儿起身走到她们跟前:“好,那就看看我和夫人的血能不能相融。” 她说罢,朝丹烟轻点头。 丹烟拿起空碗:“既然王妃如此说,那就如王妃的意。” 说罢,走到湖边又舀了一碗水。 朱儿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碗中。 卫夫人许是因为紧张,手颤抖不听,咬了几次才将手咬破。 一滴血落下,清澈的水中,两滴血缓缓相融。 卫夫人见状,惊愣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朱儿看着也一惊,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果真是卫夫人的女儿。 是卫家的嫡长女。 十多年的委屈好像是一场笑话,深深烙印在她身上。 低下头的夫人们也是一阵唏嘘。 “这位才是卫夫人的女儿!那王妃不就是这位奴婢和家主所生?” “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家生子,竟靠着母亲的偷龙转凤,成了晏王妃,还真是离奇!” “如此大胆的奴婢,就该乱棍打死!” “都说孩儿是母亲的血肉,让人家母女俩骨头分离是多年,真是狠毒!” ....... 她们的话不仅刺痛了卫氏,还像一把把刀子刮着晏王的脸。 晏王娶宁家女儿未果,好不容易寻得卫家长女进府,谁知,长女不是长女,竟只是个家生子。 他该如何? 若只是普通的家生子也罢了,还是卫老爷和奴婢的女儿,算起来还是个庶女。 毕竟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发妻。 若是这个时候将她休妻,那不是告诉旁人他晏王贪恋权贵,嫌弃发妻吗? 晏王素来最爱面子,瞿绾眉今日这一闹,犹如一棍子重重打在他的脊骨上。 还有朱儿,他的妾室变成卫家长女,他想要求她回府,那不是比登天还难。 谁会愿意,让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给他做妾? 晏王气得差点捏碎手中的杯盏,明明有怒气,也只能强忍着。 他身旁的卫氏,在这个时候也不安份,她难以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才是夫人的女儿!我才是!” 丹烟故意拿着碗凑到她跟前,唇角一扬:“王妃,证据在此,你还有何抵赖?” “胡说!一定是你们串通一气,故意冤枉与我!”卫氏紧绷着的心彻底奔溃,她突然冷冷地将丹烟手中的碗打翻,早已没有往日在人前那般沉稳端庄。 宴席中的苏夫人眉头皱成一团,她起身朝卫氏厉声呵斥道:“放肆!公主跟前,岂能容你如此无礼!” 卫氏立马闭上嘴。 苏夫人继续道:“平时里没察觉,现在仔细看,你和这位朱嬷嬷的确长相相似,尤其是那嘴,上厚下薄,如出一辙!” “王妃,此事于你而言,的确一时难以接受,可是你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卫家嫡长女,享受了卫家十多年的富贵荣华,也是时候该让出来了。” 她话落,走到卫夫人身边,轻声安抚她道:“女儿既已寻回,就莫要让她再继续受苦。” “大小姐能得永宁公主厚爱,品行定不会差。” 两句话安了卫夫人的心。 卫夫人缓缓走到朱儿身边,很快眼睛被泪水模糊,看不清前方的路。 朱儿先一步走到她跟前,哑着声音,道来一句:“母亲......” 卫夫人一声哭泣,伸手将瘦弱朱儿紧紧拥入怀中:“朱儿.......你受委屈了.......” 朱儿摇头:“能回到娘亲身边,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卫夫人听到此话,更加内疚,尤其是想到过去她被朱嬷嬷苛待时的模样,更加痛心。 瞿绾眉见着她们母女团聚,自然也不会忘记朱嬷嬷和卫氏。 她朝卫夫人道:“卫夫人,此事毕竟是你的家务事,那朱嬷嬷就交还到你手中。” 卫夫人侧头朝朱嬷嬷看去,双眸里满是冷意,应道:“多谢,殿下,回去臣妇一定会好好处置她。” 一个害她母女分离十几年的女人,她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一定要她承受朱儿所受痛苦的百倍千倍。 卫氏这时,还抱有一丝希望,朝卫夫人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卫夫人心一沉,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可一想要不是因为她,自己女儿怎会如此凄惨,她立马收下这份不舍,朝她和晏王道:“你既已嫁到晏王府,那就好好做你的晏王妃。” 一句话,施压给了晏王,也断离了她和卫氏的关系。 晏王现在骑虎难下,娶了假的卫家长女,休也不能休,杀也不能杀。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看他的笑话。 若是稍有不慎,不仅卫家会和他断绝往来,就连朝中大臣也会对他有所不满。 他只能忍着嫌恶,吞下这个让他无比恶心的臭虫。 晏王左右为难之时,缓缓抬起森冷的眸看向瞿绾眉。 瞿绾眉的目光正对上他,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胜利者的笑。 晏王见到那抹笑,心中一怔,额头上青筋暴起,满腔的愤怒只能死死压在胸口,憋屈不已。 这场赏花宴,他再无心继续,拉着卫氏落荒离席。 卫夫人也未久留,她带着朱儿回府,临走之前押上朱嬷嬷。 公主府内人多,她不好发怒。 等回到卫府,她要好好收拾这个狠毒的女人。 第336章 朱儿是以公主表妹的身份被卫家认回,不仅洗去了晏王妃妾室的身份,还得了永宁公主这一靠山。 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晏王府里的朱姨娘,而是卫府的大小姐。 卫夫人牵着朱儿的手坐上马车,许多话在心中,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只知道流眼泪。 朱儿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泪:“娘,别哭了,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卫夫人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绿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在二人的衣袖上,声音因为内疚和痛心早已哑得不成样:“孩子,我的孩子,我怎么这么傻,竟被一个女人骗了十多年。”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府里,可我却从未认出来。” 朱儿垂下红红的眼睛,眼泪也跟着落下:“娘,不是你的错,在府邸的这些年,你和老爷待我都好。” 卫夫人听罢,更心痛:“日后不要再唤老爷,要唤爹。” 朱儿擦了眼泪点了点头。 卫夫人瞥了一眼马车外:“此事都是因为朱嬷嬷而起,待回到府中,我绝不会放过她!” 朱儿没有答话。 卫夫人见状欣慰不已,她还怕朱儿舍不得。 朱儿抬眸:“娘,朱嬷嬷这些年从未待我如女儿,我自然对她也毫无情义。” 卫夫人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娘亲知道。” 她说着,拿指腹轻轻擦掉朱儿脸上的泪痕:“孩子,你不是跟着卫如烟一同去了晏王府吗?为何又被公主以孤女的身份收作瞿家表小姐?” 朱儿见提到瞿绾眉,连忙道:“娘,我的命都是公主所救,此生若有机会,女儿一定要好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卫夫人眉头微皱,细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因为大小姐。”朱儿犹豫之后,回道。 “大小姐,你是说如烟?”卫夫人诧异问。 朱儿点了点头。 “如烟做了什么?”卫夫人连忙问,神色明显有些惊慌。 她毕竟养了卫如烟多年,虽然卫如烟自幼就不太与她亲密,可是也是当作亲生女儿养大。 今日在公主府,她也算是给了她台阶下,并未直接将她的身份收回,让她继续做她的晏王妃。 可是,好像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朱儿也没有想要隐瞒的事情,缓缓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疤:“这是大小姐用香炉所烫。” 卫夫人低头看去,只见她白皙的手腕上有着一块骇人的伤疤。 “这?”她大惊,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伤口,“这......这......” 朱儿道:“这是我十一岁时,因为老爷跟我说了一句话,所以卫如烟发怒,将让下人拿着香炉朝我的手腕烫去。” “她竟如此心狠?”卫夫人哭着惊叹出声。 朱儿放下衣袖:“这已经算是轻伤,我想她应该是早就知道我们二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如此对我。” 她说着,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尤其是我的.......” 朱儿的话还未说完,马车突然停下。 卫夫人一惊,回过神来,朝马车的女使和车夫问道:“为何突然停下?” 女使掀开帘子回道:“夫人,是晏王殿下,他在前方将我们的马车停下。” 卫夫人眉头一皱:“他不是已回府,怎么还在路上?” 女使正色回:“夫人,他好似特地在这里等着我们。” 卫夫人脸上满是不悦:“你去跟他说,说我们府中还有事,要赶着回府!” 女使这时将目光落到她身后的朱儿身上:“王爷说想要见小姐。” 卫夫人侧头看向朱儿:“他要见小姐干甚?” 第337章 女使摇头:“王爷并未说明,只是想要求小姐见一面。” 卫夫人果断拒绝:“不行,小姐要赶回府歇息。” 女使听罢,转身去回话。 片刻后,女使又回来道:“夫人,王爷说,若是小姐不出来,你不要怪他无礼。” 卫夫人气愤地坐直身:“他敢!” 朱儿安抚她道:“娘亲,无事,就让我去见见他。” 卫夫人握住她的手:“孩子,母亲怕他.......” 朱儿摇头温笑道:“娘亲别担心,有公主替我做主,晏王也不敢胡来。” 朱儿停住脚,听到他话,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回头道:“王爷,你还是放手吧,我对你无情,是不会再继续委身于你。” 晏王摇头:“不,我不信,我不信,朱儿,难道那些时日都是假的吗?朱儿,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说此话时,声音嘶哑,双眸晃着微波,任谁看着都会道他一片深情。 朱儿凝神看着,沉默良久。 晏王以为她心软了,脸上再次露出笑意:“朱儿,你嫁给我做王妃,日后我晏王府上只有你这一位妻子。” “我此生都不会再纳妾,心中唯你一人。” 朱儿盯着他看着,缓缓抬起手,将自己脸上那块疤痕上的假面人皮一点点扯下来,逐渐露出那骇人的伤疤。 疤痕上歪歪扭扭细小的肉条像一条条小虫爬在脸上。 她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容,在一瞬间黯淡下来。 晏王惊骇不已,问道:“朱儿,你的脸?” 朱儿轻抚着自己脸上的疤痕,缓缓道:“没错,这才是我的脸,你之前所看到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我没有什么绝色容颜,我只有这张丑陋的脸。” 晏王睁大双眸盯着她脸上的伤疤看着,抓着朱儿手臂的手,缓缓松开,一时没有答话。 朱儿早就猜到他会如此,笑道:“我并非王爷眼中的美人,所以王爷就不必再惦记朱儿。” 她心里十分明白。 晏王口口声声说心仪她,说要娶她做王妃,其实不过是为她这张脸罢了。 现在宠爱又如何,色衰爱弛。 她若当真听信晏王的花言巧语,那现在的卫如烟,就是以后的她。 晏王也不知是还在震惊中,还是当真怕了她脸上丑陋的疤,朝后退了两步。 朱儿转身朝他俯身行礼:“王爷,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地上了身后的马车。 随着她的马车缓缓驶动,晏王也才回神:“朱儿!” 可惜,卫家的马车已经走远。 晏王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朱儿的马车离开。 刚才所有的情深,好似在她脸上疤痕出现的那一刻,逐渐消散。 即便他自己不承认,他心里也清楚的明白。 他做不到,与一个面容可怖的人在一起同眠共枕。 待晏王回到马车上时,卫氏冷不伶仃道:“我说她脸上的疤怎么好了,原来,居然是假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眸里满是得意的笑。 晏王缓缓侧来冷漠的脸看向她。 只见她又继续道:“早知道如此,我当时该将她整张脸都毁了。” 阴狠的话缓缓道来。 晏王朝她怒目而视,未等卫氏回神,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原来是你,是你害她如此!” 他这回毫不留情,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掐着卫氏的脖子:“你该死!” 卫氏今日本就受惊不小,拍打他的手臂拼命挣扎,嘴里大喊道:“王爷!你不能杀我!我再如何,也是卫家的小姐,你若将我掐死在这里,卫家不会放过你。” 晏王听罢,果真缓缓松开了手。 第338章 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卫家:“卫家?卫家算什么东西,本王若想要杀你,他们也管不着。” “不过,让你就这么死了,也太过便宜你。” “你不是想要当卫家小姐做本王的王妃吗?那好,你就继续做你的王妃,可是在人后,你就是我们晏王府最低贱的奴婢。” “本王府中上下谁都可以欺凌你!你就好好尝尝她十多年来受过的苦!” 他咬牙切齿说着。 卫氏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王爷,你我二人为夫妻,你当真对我如此薄情寡义?” 晏王冷哼一声:“夫妻?你我是夫妻吗?这桩婚约不过是你所骗,本王不过是拨乱反正。” “王爷!”卫氏朝他扑通一跪,抓住他的手,“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结发夫妻!” 晏王抬起手用力一挥:“日后在本王跟前要称婢子!” 卫氏咬着下唇泪如雨下。 晏王朝她冷眸一瞥:“听清本王的话没有?” 卫氏将下唇咬出血来,心灰意冷地朝他磕了一个响头:“是,婢子,知晓。” 最低贱的奴婢,每日只能睡猪笼,吃马糠。 府中就连洗恭桶的婢女都可以踩着她的手,骂她一声贱人。 就如朱儿过去在卫府一般。 随着夕阳落下,临近黄昏。 卫家的马车内,卫夫人看着朱儿那张脸,哭了许久,对卫如烟的恨又添了几分。 “这疤日后真的难以恢复吗?” 朱儿捧着脸颊,摇了摇头:“公主殿下说,只要我按时用药,一年之后,应该能有所好转。” 卫夫人泪眼婆娑,握紧朱儿的手:“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当真是无以为报。” 朱儿点了点头:“娘亲,您别急,就算我的脸不好,也无事,日后我就待在府中,孝顺你和父亲。” 卫夫人满眼心疼,擦了她脸上的泪:“好,日后你就待在我们身边,陪着我们。” 朱儿扑进她怀中,紧紧抱住她。 随着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到达卫府府邸。 此时,得知消息的卫老爷已来到么门口。 他听说朱儿其实才是他的女儿,也是十分吃惊,但更多的也是心疼。 为此,他也十分懊悔,早知如此,那晚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这些年来,卫老爷和卫夫人其实是京城之内少有的恩爱夫妻。 卫老爷除了和朱嬷嬷一起之外,从未纳过妾,就连通房也未有。 他一直因为此事,对卫夫人心生愧疚。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那晚卫老爷喝的酒,不是一般的酒,是朱嬷嬷花重金寻来的鹿血酒。 此酒烈,喝过之后,能令人丧失理智。 卫夫人和卫老爷带着朱儿进府,将她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住下。 待安顿好朱儿后。 卫夫人派人将朱嬷嬷押到堂前,同卫老爷一道审理她。 “朱嬷嬷,你可认错?” 朱嬷嬷低着头,早就心如死灰:“我认,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 卫夫人恨她,恨得牙痒痒:“你可知道,你这一换,不仅害了我的女儿,还害了那你的女儿!” “你以为她还能平平安安做她的晏王妃?” “晏王想要娶的从来都是卫家小姐,而不是一个奴婢所生的婢子!” 朱嬷嬷抬眸,瞪向她:“她才不是婢子,她是老爷的女儿,也是我们卫家的小姐!” “卫小姐小姐?老爷可从未承认过,那晚你怀的孩子,是他的女儿,你放心,以前不会认,现在更不会认。” “我现在就书信一封,告知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嫁给晏王的卫家之女,只不过是个婢子!”卫夫人呵斥道。 第339章 朱嬷嬷收起刚才的傲气,忙摇头道:“不要,夫人不要,你就看在过去养了她这么多年的份上,饶她一次。” 今日公主府上,一切都太过突然,即便证明卫氏不是卫夫人的女儿,那也是卫老爷的女儿。 若是卫夫人对外宣称她并非卫老爷的血脉,只是两个家奴所生,彻彻底底和她断绝关系。 那日后卫氏的生死,就再与他们卫家无关。 晏王想要如何处置她,那都是晏王的事。 卫夫人别过头:“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朱嬷嬷朝着她重重磕头:“夫人,婢子知道错了,你就放过如烟吧,她对此事一直都不知情,她也是被我所害。” “不知情?你太小瞧你女儿了,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女儿,也难怪,她一直不太与我亲密,原来是根本就没有将我当作亲生母亲!”卫夫人厉色道。 她大手挥:“日后你女儿将会承受你的罪孽,活下去!” 朱嬷嬷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受苦,崩溃不已:“不能,如烟她不能受苦,我的如烟!” 卫夫人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重重甩了她两记耳光。 每一巴掌都打在她厚重的脸皮上。 打得她横肉乱窜。 “你的女儿不能受苦,那凭什么我的女儿就要受苦!”卫夫人几乎是歇斯底里说出这句话。 “你既换了孩子,为何不好好待我的女儿。” “十多年啊,我处处呵护着你的女儿,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卫夫人说到此,哭得不能自已,呼吸急促,险些晕过去。 卫老爷大步上前,连忙扶着她:“夫人,你先别急,来,坐。” 他将卫夫人搀扶到一旁坐好,随后冷眸看向朱嬷嬷:“你这个毒妇,害我卫家至此,真是罪该万死。” 他话落,朝一旁的侍从道:“来人,将朱家一家除朱嬷嬷以外,全部送去砚山矿地!” “老爷,砚山矿地,可是山匪之地,婢子那几个孩子去了,可还能活?您要罚就罚婢子一人!” 卫家早年在砚山有一处矿业,只是后来入朝为官,再未打理过。 卫老爷毫不留情道:“你现在知道错了?晚了!你也该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说罢,连忙朝侍从催促道:“还不快去!” “是,老爷。”侍从应声退下。 朱嬷嬷不停地朝他们二人磕头求饶,直到额头被磕得血流不止,晕死过去。 卫老爷大手一挥:“去,将她送去后院,通知人牙子,将她发卖。” 一个已嫁人的嬷嬷,这个时候发卖,也只会发卖到最肮脏龌龊的地方。 朱嬷嬷得在地狱里,用余生来偿还自己的罪孽。 不等朱嬷嬷醒来,小厮们便将她抬了出去。 卫夫人侧过头,不再看她,捏着手中帕子不停擦着眼泪。 心中的恨意依旧不解,对朱儿的愧疚和心疼,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随着夜幕降临,卫府逐渐安静下来。 公主府内,今日的宾客也逐渐散去。 瞿绾眉将她们送到门口。 苏夫人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犹犹豫豫一直未走。 瞿绾眉朝她问:“夫人,是出了何事?” 苏夫人回神笑道:“南婷今日随我来府,这一转身,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瞿绾眉笑道:“南婷一向不是莽撞之人,估摸着大概已先离府。” 苏夫人想罢,点了点头,行礼道:“也对,公主殿下,那臣妇先行告辞。” 瞿绾眉朝她回礼道:“苏夫人,慢走。” 苏夫人受宠若惊,又回一礼,才带着下人坐上马车离开。 瞿绾眉见他们走后,转身朝玉瑶问:“苏五小姐今日是何时离府?” 玉瑶摇了摇头:“婢子未见到她离府。” 瞿绾眉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陛下呢?他可还在观景楼?” 玉瑶也一惊:“婢子,这就去瞧瞧。” 瞿绾眉点头:“你快些去。” “是,殿下。”玉瑶应声退下,赶忙朝后院的观景楼奔去。 瞿绾眉先带着一众人先进府,待回到院子里时,玉瑶已从观景楼回来:“殿下,陛下已不在观景楼。” 瞿绾眉面上露出疑惑:“他今日说是特地来赏花,还未和我聊几句,人倒是先不见了。” 玉瑶这时眸子转了转,笑道:“殿下,您说,陛下是不是同苏小姐一同离府了?” 瞿绾眉听罢,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前些时日,陛下还问过我,是不是和苏南婷交好。” 玉瑶眉一扬:“这就对了,婢子见陛下看苏小姐眼神就非同一般。” 瞿绾眉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用再担心,任由他们去吧。” “陛下,虽然贪玩,但是处事一向有分寸,待明日你再派人去宫里问问,看陛下有没有回宫。” 玉瑶笑着行礼道:“是,殿下。” 深夜,黑夜中,明月皎皎,星辰璀璨,大地都被铺上一层银白的微光,一时令人分不清,到底是黑夜,还是晨曦。 京城外的山林内,晟帝坐在火堆旁,烤着一只野鸡,脸颊被火光照得红扑扑。 “你且等等,再过一会儿就烤好了。” 他笑盈盈地朝身旁苏南婷说道。 苏南婷坐在一旁,一边朝火堆里添柴火,一边惆怅叹气。 今日宴席,她觉得实在是太过无聊,所以便到瞿绾眉的书房看书,谁知道刚出门就撞见陛下。 她手足无措,自从上次在军营,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 两人好似有意躲着对方一般。 这次见着,她一慌,扑通朝晟帝一跪:“陛下,那日是臣女无礼,请陛下责罚。” 晟帝看了她良久,脸上带着笑:“是啊,的确要罚,而且还要重重的罚。” 苏南婷低下头,都准备好,要被拖去仗打三十。 谁知,良久后,只见晟帝道:“就罚你带孤去狩猎。” 苏南婷一惊,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晟帝故作严肃:“怎么?不领罚?” 苏南婷连忙回神,行礼道:“臣女受罚。” 这不,二人偷偷从公主府离开,来到京城外的山林,狩了一下午的猎。 苏南婷瞥了一眼身后的猎物,对跟前这位“不学无术”的皇帝,又有了其他的看法。 他不仅骑术好,箭术更是一流,一场狩猎下来,百发百中。 和他平时在人前玩世不恭的模样截然不同。 尤其是他现在一本正经地烤着野鸡的模样,更是判若两人。 “陛下,您怎么会?”苏南婷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晟帝见手中的野鸡烤得差不多,扯出一只大鸡腿递给她:“先别说话,来尝尝孤烤的鸡腿如何。” 苏南婷接过鸡腿,她也不是别扭的人,吹了吹之后,一口咬下去,醇厚的肉汁绕满口腔,味道绝佳。 她双眸一亮,仿佛冒着星星,连连点头:“好吃!” 她说罢,又一连咬了几口。 晟帝听到她的夸赞,脸上满是欣喜地笑,但嘴里却说:“你们成勇侯府难不成有苛待你?一只烤鸡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苏南婷停下来,一脸认真回:“陛下烤的鸡,比侯府的好吃。” 晟帝将另一只鸡腿给她:“你若是喜欢,那随孤进宫,日后孤每天烤给你吃。” 第340章 苏南婷拿着鸡腿的手一顿,眼睫往下垂,好似没听清问道:“陛下,方才您说什么?” 晟帝双眸的神色略慌,随后笑了笑掩饰道:“孤是说,你若是喜欢,日后孤每日送一只到你府上。” 苏南婷起身抱拳行礼,婉拒道:“多谢陛下厚爱,这烤鸡,臣女今日吃过,足矣,无需劳烦陛下再继续送。” 晟帝也不慌,自个扯了一只鸡翅膀慢慢吃着:“孤素来听闻成勇侯府家家教甚严,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苏南婷一时听不出他这是在夸还是在贬,正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说时。 晟帝抬眸看向她,笑道:“这样也好,免得日后有人一只鸡腿,一碗清粥就将你哄骗走。” 他笑得眉眼弯弯,像倒映在湖面的月,微波粼粼,清澈而真挚。 苏南婷听罢,竟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再鞠一躬,行礼道:“陛下所言甚是。” 晟帝将吃剩下的骨头往地上一丢:“现在天色已晚,孤早些送你回去。” 说罢,起身拍了拍衣摆,言行之间竟透出一丝稳重。 苏南婷收回:“是,陛下。” 晟帝走在前方,迎着夜风,满脸笑容。 即便刚才那句话没有真正问出口,但此时此刻,他依旧很开心,只要知道她在还在自己身后,心里便莫名安心和欢喜。 “殿下!”苏南婷追上前,站到他身侧,谨慎地看向四周。 晟帝千金之躯,与她一同来郊外,她可断不能让他有事。 这时,天空中飞过一只夜禽,翅膀呼呼作响。 晟帝眉头一皱:“这是什么东西?” 苏南婷连忙道:“陛下,那是臣女的猎隼。” 晟帝抬头朝夜空中那双锐利的眸看去,只觉得背后一凉,连忙往她身边走了走。 苏南婷察觉出来,道:“陛下,您放心,臣女的猎隼不伤人。” 说罢,朝空中吹出口哨。 一只黑褐色斑纹的猎隼落在她的肩头,收回一双宽大的翅膀。 晟帝长松一口气:“那便好.......”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停留在苏南婷肩上的那只猎隼突然又挥舞着翅膀飞起。 苏南婷神色一凝,暗觉不妙,小心翼翼朝四周树林旁看去,只见树叶间发出梭梭声。 她立马握紧长剑,将晟帝护在身后:“陛下,您小心。” 晟帝眸一沉,再次看向方才黑林,唇角一勾:“看来当真有人来寻孤。” 他话音刚落,只见十几位黑衣人一同从树上跃下。 苏南婷一惊,猛地拔出长剑:“陛下,您安心待在臣女身后,臣女定会护你周全。” 晟帝垂下眼睑,冷冷看着跟前这一群黑衣人:“好。” 黑衣人们一同跃上前,挥动手中弯刀,他们不仅刀术了得,轻功也是一等一。 苏南婷身手不弱,可是面对这么多敌人,还是有些够呛。 她长剑一挑砍掉一个黑衣人手里的弯刀,另外一个黑衣人则从侧边挥来长刀。 她动作再快,也无法抵挡。 正以为这一刀会落到身上时,那位黑衣人突然停下脚,随后咔哧一声响,一柄长刀直接穿过他的胸口。 苏南婷看着刀尖,惊讶抬手。 只见晟帝握着刀柄,猛地握紧刀柄抽回弯刀,夜风之中,鲜血瞬间溅起,落了几滴到晟帝的眼角。 鲜血的血在他一双深幽的桃花眼下,如血梅盛开,尽显妖冶。 苏南婷心中微微一阵,她这才发现,原来陛下左眼眼睛下有两颗往下垂着的泪痣。 小小的泪痣,像泪痕一样挂在脸上。 她娘曾说过,传说有此痣的人前世定是孤苦无依。 第341章 正在她看出神时。 晟帝抬头任由额前几缕发丝挡住自己半边脸,朝她:“南婷,你可受伤?” 这时又有一位黑衣人突然提刀劈来,苏南婷回神,提剑挡过那一刀,朝后退了几步:“回殿下的话,臣女无事。” “好!”晟帝应吧,一跃上前,手中长刀如流星晃过,动作极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位黑衣人的手连带着弯刀一同落地。 黑衣人握着血流不止的手朝,痛得跌颤几步。 其他刺客一同涌来,查看黑衣人的伤势。 晟帝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乘胜追击,提着弯刀继续朝他们挥去。 银白的刀光在暗夜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光。 四周枝丫落地,黑衣人们惨叫连连。 很快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下。 那些黑衣人根本就不是晟帝的对手,几番下来,十多个黑衣人就只剩下三个。 他略收了刀锋,朝他们问:“是谁派你们前来刺杀孤?” 三个黑衣人紧靠在一起,即便身手重伤,可依旧死咬着牙,一句话也未说。 “不说?那别怪孤心狠。”晟帝脚尖轻点地,飞身而起,朝着其中一位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的提起弯刀拼死抵挡,可晟帝的气势实在是太凶。 他压制着黑衣人,将其按在一座巨石上,抽回刀,一旋身,趁着黑衣人的头颅割下。 鲜血喷涌。 黑衣人的头颅顺着鲜红的血滚到另外两位黑衣人跟前。 那两位黑衣人明显被晟帝如此毫不留情的杀人手法所惊住,两双眼睛明显睁大,流露出一丝畏惧。 晟帝盯着他们二人:“说,还是不说?” 两位黑衣人你看着我,我看你,随后两人突然一口咬下牙关。 “住手!”晟帝一惊,伸手想要阻拦,可是已经晚了,二人咬破自己嘴里的毒,缓缓倒地。 晟帝看着地上中毒而亡的两人,眉头紧皱:“可惜了,没有问出幕后之人是谁。” “陛下。”苏南婷朝他唤道。 晟帝闻声侧头看去。 只见苏南婷蹲在地上,看了看那几位刺客的嘴,说道:“即便他们不死,我们也都问不出东西。” “为何?”晟帝走来蹲下问。 苏南婷将一名刺客的嘴撑开:“陛下你看,他们都没有舌头。” 晟帝瞧着神色微惊:“所有人刺客都没有舌头?” 苏南婷点了点头:“没错。” 晟帝缓缓起身,眸中露出些许愤怒,嘴角扬起嘲讽笑着:“看来这次想要谋害孤的人,不仅狠毒,还心思极深。” 苏南婷继续查看着这些刺客,良久后朝晟帝道:“陛下,这些刺客不像是大成国之人。” 晟帝垂下眸,冷静下来问:“不像是大成国之人?那是?” “这几位刺客看似都是大成国男子的长相,但是他们却有着南夷人才有的的伤疤。”苏南婷将刺客的衣服掀起,露出腰间一块如爪子划过的痕迹:“从这爪痕来看,应该是南夷特有的松燕鹰所伤。” 晟帝朝那些爪痕仔细看去:“松燕鹰?” “没错。”苏南婷放下刺客衣裳,起身继续道:“臣女大哥过去在燕州时,就被这松燕鹰抓过,伤痕又深又长,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 “而松燕鹰在他们南夷视为神物,极少有人能够接近他们,大哥还是因为潜入敌营时,才受此伤。” 晟帝听罢,转身看着这些命绝的刺客,眉目幽深道:“南夷派人想要刺杀孤......” “难不成他们以为只要孤死了,就能将我们大成国拿下?” 苏南婷缓缓道:“陛下,臣女觉得并非如此简单。” 第342章 晟帝仔细一想,抬眸正色道:“有人里应外合,通敌叛国?” “没错。”苏南婷打量了这些刺客,道:“陛下,臣女大哥二哥驻守燕州多年,在关边设下重重防守,这几个刺客既然畅通无阻地来到京城,还能如此准确的得到陛下的消息,那一定是有朝中之人和南夷暗中勾结。” 晟帝冷下脸,深思着。 苏南婷缓缓道出一个人的名字:“难不成是晏王?” 晟帝摇头:“皇叔他一心皇位不错,想要杀孤也没错,可是他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为何?”苏南婷不明白。 晟帝眸光略深,缓缓道:“有一事,你可能不知。” 苏南婷脸上满是疑惑。 晟帝继续道:“晏王看似是孤皇爷爷所生,其实是孤父皇的血脉。” “当年那位絮妃,肚子里怀的是孤父皇的孩子。” “陛下是说,晏王并非陛下皇叔,而是陛下的皇兄?”苏南婷惊诧道出。 晟帝点了点头:“没错,他才是陛下的长子,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对皇位之事耿耿于怀。” “可是皇家丑事,又怎能向外人道出,他的身份注定他永远只能是晏王。” “晏王虽说不喜孤坐这皇位,但是他和父皇父子情深,绝不会勾结旁人,葬送父皇留下的江山。” 他说得的确没错。 晏王可以因为无能而破国,但是绝对不会因为皇位而通敌叛国。 “想要杀孤的那条走狗,另有其人。” 苏南婷缓缓从晏王身世中回神,她捋了捋思绪,问:“陛下,此事要不要告诉永宁公主殿下?” 晟帝顿了一下,良久后才一脸落魄地回道:“孤,无颜再让阿姊为孤的事情而烦心.......” 苏南婷诧异问:“陛下,您和公主?” 突然笑:“莫要多想,孤和阿姊很好。” 他说罢,突然牵住她的手,朝树林后方走:“随孤来!” 苏南婷被他牵着,一惊,想要将手抽回,可是他的力气极大,越拽越紧。 最后,她只得放弃。 晟帝干脆没有下山,牵着她朝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内树叶繁茂,可是许久之后,突然豁然开朗。 只见树林后方竟有一座小小的竹屋。 苏南婷虽说经常来这里打猎,可是还从未见过这个竹屋。 晟帝牵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这个地方是我娘亲以前所留,当初她离开赵府,偷偷在这里寻了此处,不过没住多久,就被我父皇寻到。” “父皇本想要一把火将这竹屋烧了,后来还是因为我娘亲身怀有孕,他才将此留下。” “你放心,这里不会有其他人,除了孤以外,没有人知道这里。” 苏南婷仔仔细细打量起竹屋,发现里头的东西因有尽有,尤其是里面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小东西,她瞧着十分稀奇。 晟帝松开她,在里面翻墙倒柜,拿出一个药箱。 他动作迅速地将药箱打开,从里拿出药棉和纱布,朝苏南婷走来。 苏南婷拿起一个小陶罐正看得出神。 晟帝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坐好。 苏南婷疑惑着想要起身:“陛下?” 晟帝将她按在自己身边,一脸认真地抓起她的手,用药棉轻轻擦拭她手背上的伤:“不要动。” 苏南婷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留下一道细小的伤。 她没再动,任由晟帝给她包扎。 “孤上药的手法很好,你不乱动,就不会疼。”晟帝正色说着,他垂下头与她离得很近。 她看着他脸色的血迹和那两颗泪痣,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心疼。 第343章 她情不自禁,提起胸口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晟帝给她包扎伤口的手一顿,整个人似乎僵住。 仅是片刻,苏南婷打破沉默,看着他脸上的泪痣问:“陛下的脸上竟有两颗泪痣。” “是啊,自幼就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晟帝继续给她包扎着,脸上漫不经心地扬起一抹苦笑。 “陛下何出此言?”苏南婷好奇问。 晟帝缓缓道:“孤幼时在宫中,宫里的嬷嬷常在背后议论孤,说孤的这两颗竖排的泪痣长在眼睛下,一大一小,一深一浅,像是往下滴落的两颗泪。” “这泪叫‘无情泪’,说孤这辈子注定孤苦一人。” 苏南婷连忙道:“陛下,您莫要轻信那些嬷嬷的话,什么‘无情泪’都是假的,臣女倒是听娘亲说过。” “您这泪叫‘情人泪’,是前世为爱人所留,今世方便她来寻你。” 晟帝听罢,一扫刚才的失落:“当真?” 苏南婷郑重点头,十分确信:“真的。” 晟帝欣喜笑着,脸上是从未有过他的笑容,多年来在他心中的恶魇仿佛在一瞬间消散。 许是因为太过开心,他的手也微微抖着,明明一会儿就能包扎好的伤口,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都未包扎好。 苏南婷原本紧绷着的眸子也缓缓松懈下来,想到刚才晟帝提起瞿绾眉的神情,她缓缓道:“陛下,臣女虽不知道您和公主发生何事,但是臣女知道,你在公主心里无人能及,你永远都是她最亲最亲的人。” “陛下,如今战事又起,朝中又满是蛀虫,放眼看去,也只有公主殿下是真真切切一心为你。” “姐弟二人,可闹,可打,但切莫为了旁人之事,让二人之间心生结缔。” “您是一国之君,是数万万百姓的陛下,可在公主跟前,您是家人,是无可替代的家人。” 晟帝听到此话,双眸怔住,半响后,他微微侧过头道:“可若是孤以前做过伤害阿姊的事情呢?” “孤还能有脸面在她跟前吗?” 苏南婷弯着眉眼,温声笑:“臣女早前在公主府,看着公主殿下训斥团儿,她说:‘你啊,若是生气了,可饶饶我,可是千万不要背对着我不理我。我不怕疼,但是我最怕没有你。’” 晟帝眸一怔,眼波微动,眼眶逐渐泛红。 所以南婷见状继续道:“臣女想,以公主的性子,绝对不会怪罪陛下您。” “相反,她更怕你内疚。” 晟帝低下头,垂下的眼睫挂着一两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苏南婷起身拿起一旁的药棉,蹲下身,替他手腕上的伤也擦了擦。 手腕上有着不少被瓷片划过的痕迹。 这些痕迹,是晟弟夜夜梦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对自己的惩罚。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稳的睡一个觉。 苏南婷给他包扎好后,起身道:“现在公主殿下应该还未睡下,臣女送您去公主府。” 晟帝回头唤住她:“苏南婷。” 苏南婷停住脚,看向他。 晟帝朝她温柔笑道:“多谢。” 苏南婷愣了顷刻,眉眼弯弯:“替陛下分忧,是臣女的本份。” 晟帝跟着一道笑着,身上过往的戾气好似全都烟消云散。 夜色渐深。 苏南婷和晟帝包扎好伤口之后,离开竹屋。 苏南婷将他送到公主府,便转身离开回了苏府。 晟帝在门口踌躇半响后,敲了敲府门。 小厮将府门打开,见着晟帝一惊,忙朝府里唤道:“殿下!殿下!圣上来了!殿下!” 瞿绾眉正准备歇息,听到小厮的唤声,连忙来到前院。 晟帝被宫女们带道前屋内,奉好热茶。 瞿绾眉笑盈盈走来道:“阿弟,你今日不是在观景楼吗?怎么突然一声不响地离了府?” 她这些日子也猜到晟帝知道了赐婚一事。 几日下来,她也怕晟帝因为内疚而迟迟不敢面对她。 可如今,他主动回府,定是已放下。 晟帝笑着看向她,只道了一句:“阿姊,我饿了,想吃阳春面。” 很久很久以前,晟帝一人偷偷溜出府。 在大街上,他看到一位衣衫破褛的孩子坐在面馆里,对着自己的娘亲说想要吃阳春面。 他的娘亲温柔地拿出怀里不多的铜板,被他买了一碗阳春面。 他舍不得吃,想要给自己的父亲和阿姊吃,可是他的父亲和阿姊却都让给他吃。 因为他病了,全家人想要他吃一餐饱饭。 他看了许久,竟生出羡慕之情,羡慕他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阿姊,即便穷苦不堪,但亲人在身边,相敬相爱。 那一刻,他真的好想也尝一尝那碗阳春面。 瞿绾眉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想吃阳春面,但还是笑着朝玉瑶吩咐道:“去,快去给陛下煮一碗阳春面。” “是,殿下。”玉瑶笑着应声退下。 她转身刚走。 瞿绾眉又朝她唤道:“玉瑶,陛下不爱吃葱花,记得要厨子不要放葱花,还有,他爱吃肉,让厨子在面里加一些羊肉。” “好的,殿下。”玉瑶连连应道。 晟帝看着跟前忙碌的阿姊,笑着笑着,眼尾泛着泪光,他忙拿袖子擦了擦,继续笑着。 “阿姊,数日前给你送来的魁桃可吃完了?”他问道。 瞿绾眉笑着回:“我还留了一两个,等日后慢慢吃。” 晟帝道:“你若是还想吃,尽管跟我说,我让小刘子派人快马加鞭去滁州摘。” “罢了,快马加鞭也太浪费马力。”瞿绾眉坐到他身侧。 她眼尖,正巧看到他衣袖上的血迹,收了笑容,忙问道:“阿弟,你身上的血迹是何回事?” 晟帝擦了擦衣袖上的血迹,如实回:“今日在郊外山林遇着了南夷派来的刺客。” 瞿绾眉一听刺客,正色问:“南夷的刺客?我们京城之内哪能有南夷的刺客?” 晟帝道:“应是朝中之人和南夷里应外合派来的刺客。” 瞿绾眉眉心一皱:“朝中之人?谁?” 晟帝摇头:“我还不知,阿姊,此事你暂且替我保密,那人一次不行,定会行二次,我一定会将他揪出来。” 瞿绾眉想了想道:“你得身边得需要几个可靠的人才行。” “过几日我重新挑选几个身手好的暗卫放在你身边。” 晟帝点了点头:“也好。” 瞿绾眉冷静下来,仔细在脑海里思索着前世的记忆。 她好像并未听说过朝中有人勾结南夷。 这人会是谁呢? 宁彦?可宁彦现在被关押在宫里。 晏王?晏王今日怕是还在为卫氏和朱儿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那还有谁呢? 还有个她不知道的人。 第344章 晟帝吃过阳春面之后,瞿绾眉又怕他未吃饱,又端来一些糕点。 她将桂花糕递给他,说出自己的猜测:“阿弟,黎大人近来进宫可进的勤?” 晟帝接过糕点咬了一口“黎大人?哪个黎大人?” 朝中共有两位黎大人,一位是成州刺史,还有一位御史台御史大夫。 两位虽然是同姓,但不同宗。 瞿绾眉回:“御史大夫黎大人。” 晟帝一顿,咽下嘴里的糕点,沉下眸问:“阿姊是怀疑黎大人?” 瞿绾眉点了点头:“没错,只是现在还无罪证。” 晟帝一边思索着,一边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下一口茶:“黎大人在朝为官十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此次孤册封阿姊为永宁公主一事,帮着孤周旋不少。” 说到此,他缓缓放下杯盏,郑重道:“但是阿姊怀疑他,定有阿姊的道理。” “黎大人在朝中位高权重,若真是他,那孤必须得尽快将他铲除。” “没错。”瞿绾眉凝神深思着,前世宁彦为左相,黎大人高升为右相。 他的女儿丽妃在晟帝死时,一同殉情,可她的父亲却一路高升,这从中定有原因。 只是想要什么办法,才能将他的罪证找出? 正当她疑惑时,丹烟在门外唤道:“殿下,苏五小姐有事禀告。” 瞿绾眉听罢,心想一定是有关刺客一事,忙唤道:“请苏小姐进来。” “是,殿下。” 半晌后,苏南婷推开门进屋,朝瞿绾眉和晟帝行礼:“参见陛下,参见永宁长公主。” 瞿绾眉起身将她扶起:“不必多礼,南婷你深夜来府是为何事?” 苏南婷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晟帝,正色道:“臣女回到府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何事?”晟帝也走来。 苏南婷回道:“南夷向来十分小心谨慎,刺杀陛下此等大事,他们绝对不会只派几个下属前来。” “你是说,除了这些刺客之外还有其他人?” 苏南婷点头:“没错,臣女没猜错的话,南夷王定会派木阿托前来,木阿托为南夷国王次子,他的手底下养了南夷国最为厉害的刺客。” “南夷国王次子,那是二皇子?!”晟帝和瞿绾眉异口同声。 苏南婷十分确信:“定是他,二哥和三哥曾与他交过手,此人心狠手辣,狂妄自大,只有他才会在这个节骨眼想着带人来京城刺杀陛下。” “而且他睚眦必报,我们杀了他的人,他定会怀恨在心。” “当年,他曾带着人去军营刺杀我父亲,被我父亲手下陈副将所发现,杀了他十名手下,那次战败,木阿托围攻陈副将,不仅砍了他的头,还将他尸骨挂在军营整整三十天。” “果真是心肠歹毒,睚眦必报......”瞿绾眉说着沉默起来。 晟帝气愤不已:“若是让孤住到他,定要要让他好看!” 瞿绾眉眸光一亮,侧身朝他们二人说道:“我有一计谋,不知当行不当行?” “殿下,请说。”苏南婷行礼道。 晟帝跟着附和道:“阿姊你说。” 瞿绾眉缓缓看向晟帝手腕上包扎的伤口,意味深长道:“得需阿弟装一装病。” “装病?”晟帝诧异问。 瞿绾眉继续道:“今夜遇刺只有你们二人在,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佯装被刺客重伤,昏迷不醒。” “一来可以试探试探黎大人,二来还能引蛇出洞。” 晟帝一听,手一拍:“好,就听阿姊的。” 瞿绾眉尔后又将剩下的安排,一一告知他们二人。 苏南婷十分聪慧,只是一听,就知道瞿绾眉的意思,一行人很快安排下去。 当晚,晟帝遭刺客行刺重伤昏迷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第345章 瞿绾眉带着一众人,缓缓张张将榻上的晟帝送到他的寝宫之内。 宫里顿时乱得一团糟,所有太医匆匆赶到晟帝的房内。 太医们来之前已得到晟帝授意,要将他伤情说得极重。 这不,一群太医在房内,连声叹气。 丽妃赶来时,刘公公正站在角落里,拿着袖口擦眼泪。 “刘公公,陛下他现在如何?”丽妃一脸担忧地抬头朝殿内看。 刘公公抬起湿润的眸,叹息道:“太医说陛下伤势极重,得看今晚能不能挺过。” 丽妃脸色一白,忙要朝殿内走:“本宫进去看看陛下。” 刘公公上前拦住她:“娘娘,您先别急,现在太医们都在里面给陛下疗伤,等会儿再进去。” “不行,陛下受了如此重的伤,本宫一定要进去看看。”丽妃继续朝里走,双眸湿润,紧捏着帕子的手因为焦急微微颤抖。 刘公公追上去继续拦着:“娘娘!娘娘!您慢着娘娘!” 丽妃不管不顾,继续往里走。 这时瞿绾眉闻声从殿内走来,正巧挡住丽妃的路:“丽妃娘娘。” 丽妃见到瞿绾眉,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公主殿下......” 瞿绾眉朝身后殿内看了一眼,放下帘子,说道:“丽妃娘娘先别急,太医方才说陛下的伤势已稳定。” 丽妃眼眶里的泪往外涌,拿起帕子擦了又擦:“陛下他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刺客呢?” 瞿绾眉扶着她坐到一旁,回道:“我也不知,见到陛下时,他已经身受重伤。” 丽妃放下帕子,再次担忧道:“陛下真的没事吗?” 瞿绾眉压低声音回:“暂且没事。” 丽妃这才缓缓放心下来。 瞿绾眉微抬眸,握着她的手道:“丽妃娘娘,你与陛下情深,不如这些时日就由你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 丽妃听罢,连连应道:“陛下受伤,作为嫔妾自然要贴身伺候。” “那边好,有娘娘你在陛下身边,我也放心。”瞿绾眉缓和语气说道。 丽妃又抬头朝殿内看去一眼:“何时才能见到陛下呢?” 瞿绾眉回:“快了,你且先等等,等太医们走后,你再进去也不迟。” 丽妃拿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回握她的手:“幸好有殿下你在,不然我.......”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瞿绾眉安抚她道:“莫要太担心,陛下身为圣上,定有上天庇佑。” 丽妃将泪憋回去,点了点头。 瞿绾眉陪着丽妃在殿内坐了一夜,待翌日清晨太医走后才离开。 丽妃来到晟帝床榻旁时,晟帝浑身都绑好了纱布。 太医为了弄得逼真一些,还弄了一些血迹在伤疤上,以假乱真。 丽妃见着晟帝如此模样,听疼不已,走到床榻上,跪在他身侧道:“陛下.......” 晟帝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陛下.......”丽妃再次唤道。 床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刘公公走来道:“娘娘,陛下还在昏迷中,您且先等等。” 丽妃回头看向他问:“太医有说陛下什么时候能醒?” 刘公公回道:“太医说最少需要三天。” 丽妃眉头紧皱,又是一阵痛心:“三天?!得三天?!”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刘公公扶着她在一旁坐好。 虽说是让丽妃娘娘前来照顾晟帝,其实伺候陛下的活儿还是他身边这些太监宫女。 丽妃最多坐在床榻旁被晟帝喂药,一来二去,很难发现晟帝重伤是假。 就这样,两天之后,有人按捺不住了。 黎大人看望晟帝为由,进宫偷偷跟自己的女儿问话。 “陛下真的受伤了?” 第346章 丽妃点头:“是啊,爹,陛下伤得不轻,女儿真怕他就这么一病不起。” 黎大人眸子转了转:“你可看清楚了?” 丽妃顿时不悦道:“爹,您说的这是何话?陛下是女儿的夫君,女儿自然清楚。” “爹,您不用担心我,我伺候陛下是分内之事,他不好,我也不会安心。” 黎大人缓和面色说道:“公主殿下有说陛下是从何处受伤?” “说是刺客。”丽妃擦了眼角,脸上满是愤怒,“也不知是派来的刺客,好大的胆子,竟然连陛下都敢行刺,待抓到他们,女儿一定会善罢甘休!” 黎大人心虚地别过头,良久后又追问道:“太医有说陛下的伤势如何?” 丽妃脸色渐渐好了许多:“太医说陛下已无大碍,只是现在还在昏迷中,待醒来后,好生调理,不出三月就能痊愈。” 黎大人双眸中突然晃过一丝失落,他沉下脸来,满是不甘。 丽妃察觉出他的异样,朝他问道:“爹,你这是怎么了?” 黎大人忙回神:“为父是担心你,若是陛下有事,你该如何。” 丽妃忙道:“若是陛下有事,女儿一定会随他而去。” 黎大人脸一沉,语气不善凶道:“你!你真是蠢货!哪能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 丽妃却不以为然:“爹,你将送进宫时不时说过吗?一切以陛下为重,我现在在宫中无儿无女,若是陛下早逝,我哪能还有活路。” 黎大人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内疚,他缓和语调闻声朝她道:“陛下的身子虽然重要,但是你的身子也重要,切莫为了照顾陛下,将自己身子累坏了。” 丽妃露出笑容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 黎大人见话已探到,立马和女儿告辞离开。 不远处的探子将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随后出宫将其禀告给瞿绾眉。 今日赵君屹也来府。 瞿绾眉已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他们二人听完探子回话,大概能确定那人就是黎大人。 赵君屹挥了挥手,让探子退下:“绾眉,看来你猜的没错,当真是黎舟山。” 瞿绾眉唇角勾起一抹笑:“既然已露出狐狸尾巴,让我们接下来也好办事。” 赵君屹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他这些时日忙着大婚一时,来公主府的时间好,但是每次来,一双眼睛里都是瞿绾眉。 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瞿绾眉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今日脸上是有何东西吗?” 赵君屹语气柔和,闻声笑:“你别动。” 瞿绾眉当真不动:“是什么东西。” 赵君屹缓缓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的脸颊:“眼底有些发黑,你昨晚一晚没睡?” 瞿绾眉抬手擦了擦眼下:“忙着阿弟的事,的确是一晚没睡。” 赵君屹摊开手温柔地拖着她的脸颊,缓缓道:“日后再发生此事,你定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瞿绾眉感到脸颊处传来的温度,垂下眸看着他的手:“好,下次我定会立马派人告知你。” 赵君屹见她答应自己,这才松口气,但托着她脸颊的手并未离开,深幽的眸,不知不觉落到她的唇上。 瞿绾眉突然觉得心跳加快,脸颊开始发热发烫。 良久后,赵君屹突然才收回手,坐直身子:“大婚之后我每日来替你画眉可好?” 瞿绾眉见到他克制隐忍的模样,缓缓露出笑,点了点头:“好,你替我画眉。” “只是不知王爷的手艺如何?” 第347章 赵君屹深深看向她,意味深长道:“成婚之后,你自然会知晓。” 瞿绾眉听到此话,脸颊不自觉地又一烫。 赵君屹看着她脸红扑扑的模样,一脸宠溺地笑了起来,尔后道:“南夷之事,你莫要再插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便好。” 瞿绾眉没有急着要将此事都揽在手中,应道:“好,苏家和阿弟那里我以与他们商定好,只等君屹你前去。” “好。”赵君屹想着南夷之事,端起身旁的茶盏,双眸一改方才和瞿绾眉说话时候的温柔,露出刺骨的森冷。 两天后,晟帝已醒来。 丽妃欣喜不已,一直在寝殿内陪着他。 一共四天三夜,丽妃几乎不眠不休地待在晟帝寝宫中照顾着。 晟帝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朝她说道:“多谢丽妃,这几日辛苦你了。” 丽妃笑道:“不辛苦,只要陛下能醒来,一切都不辛苦。” 晟帝朝身后的刘公公看去:“去,被丽妃娘娘赐座。” 刘公公忙给丽妃拿来了椅子。 丽妃没有去坐,而是继续待在晟帝身旁:“陛下,臣妾在这里陪着你。” 晟帝特地压低声音,虚弱回:“你在这里已经陪了数日,也该歇息了。” 丽妃不愿:“臣妾无碍,陛下,您别担心臣妾。” 说着,端起一旁的药碗给晟帝喂药。 晟帝未再说,乖乖喝过药之后,重新睡下。 待傍晚丽妃回寝宫换衣裳时,晟帝立马派刘公公以丽妃的名义给黎大人送出一封书信。 信上说:“爹,陛下还未醒来,恐怕伤情加重,女儿害怕,你可否去寻几位名医来宫中,给陛下诊脉。” 黎大人的确认识几位名医。 他看到信上说晟帝病情加重,心中欢喜不已,巴不得现在立刻瞿宫中瞧瞧。 “大人,既然娘娘说想让你带名医进宫,不如就趁着这机会给晟帝看伤,一来可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受伤,二来还能看看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一旁的小厮小声说道。 黎大人一听,觉得不错:“好,我这就带人进宫,你快去把府里养着的几位名医都唤来。” 小厮应道:“是,大人。” 随着夜幕降临,黎大人果真带着名医以为陛下治伤为由来到晟帝的寝宫。 这时,在寝宫内伺候的只有丽妃和刘公公。 她见着自己父亲前来一惊:“爹,你怎么来了?” 黎大人说道:“不是你传话让爹来的吗?” 丽妃一头雾水:“女儿从未给爹传过话!” 黎大人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没有给爹传话?” 丽妃满脸疑惑:“爹,您怎么了?到底是出了何事?你要在夜里入宫?” “爹收到你的书信说陛下伤势加重,让爹带名医入宫!”黎大人连忙说道。 丽妃摇头:“爹,我从未给你写过什么书信,陛下今日醒来伤势已好转,哪来加重一说?” 黎大人脸上渐渐露出慌色:“你当真没给我写书信?” 丽妃十分肯定道:“爹,女儿当真没有!你仔细想想,若是陛下当真伤情加重,府里的太医都不管用,那我们府里的名医又有何用,难不成比宫里的太医太厉害?” 黎大人恍然一惊,朝后退了一步,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将他引入宫中。 丽妃没有出传话,他还能这么畅通无阻入宫。 看来,这人就是陛下。 他猛地朝寝殿内看去,慌乱间立马回道:“那是爹看错了信,既然你没唤爹前来,那爹现在立刻回去。” 他说吧,转身便要走。 第348章 丽妃追上前:“爹,到底是何事?你好好跟女儿说。” 黎大人急得满头大汗,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丽妃追他到门口。 就在她刚要开口时,,三四个黑衣人突然落到寝殿门口 黎大人瞧着大惊:“你......你们是谁?” 黑衣人们没有回话,提着刀大步上前。 丽妃惊慌失措,站在一旁大声呼喊道:“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她的声音惊动了宫里的侍卫。 侍卫们齐刷刷朝这边赶来。 黑衣人们动作迅速,大步冲上前来,不等黎大人和丽妃回神,朝他们二人的后劲一人一掌拍去。 黎大人瞪大眼睛,死死看着这些黑衣人,脸上满是困惑。 随着他们二人倒地昏迷过去。 晟帝从床上缓缓走来:“尸体带来没有?” 黑衣人们应道:“回陛下的话,都已带来,” 他们说罢,门外走来扛着尸体的两三个侍从,将那夜十二位刺客中的五具相对完好的尸体丢在黎大人和丽妃的身侧。 这些尸体被瞿绾眉放在冰窖中藏了几天,再将脸朝下,瞧着就像刚死一般。 随着侍卫们赶来,黑衣人们一同退下。 待刘公公带着众人前来时,晟帝躺在床上,指着地上的尸体和黎大人丽妃说道:“方才有刺客行刺孤,是黎大人和丽妃以身护孤,将这些刺客全部击杀。” 刘公公连忙将他的话传下去。 侍卫们见着跟前场景都不得不信,很快这晚之事传了出去。 说丽妃和黎大人对陛下忠心不已,竟以身击杀刺客,救下陛下。 两位因此身受重伤。 晟帝为了更向众人证明此事,当即就封丽妃为丽贵妃,将黎大人抬高一级。 等他们二人醒来时,见到赏赐和册封都错愕不已。 “爹,这是怎么回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是你我击杀了刺客?”丽妃一头雾水。 黎大人的确身手不错,可昨日他明明记得自己还未动手就被一掌打晕,根本就不是自己杀了刺客。 而且就算有刺客,他也不会当真以身相护。 他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何回事。 黎大人晃晃悠悠回到府中,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发生。 直到第二日清晨,晟帝将那五位刺客的尸体悬挂在城门之上,他才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晟帝这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是他杀了刺客。 是他杀了南夷派来的刺客。 黎大人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几乎是跑着回了府中:“来人!快来人!” 侍卫们瞧着一头雾水:“出了何事老爷?” 黎大人惊慌不已:“快!快派护卫将府里前前后后都围着,千万不要任何人进来!” 南夷的二皇子对自己手下之人尤其看中,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杀了他五名爱将,的确会对他痛下杀手。 尤其是现在他和女儿一道接受赏赐和册封,南夷二皇子定会怀疑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早已背叛于他。 是他演的出一场戏,引他的人前去刺杀,并且将其杀害!好谋得晟帝对他的高看和赏赐。 黎大人脸上满是恐惧。 他还不想死。 哐当一声响。 他因为害怕,不小心将手边茶盏打翻。 小厮应声下去,派人将整个黎府团团围住。 他窝在房里瑟瑟发抖:“陛下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设下此计!” 黎大人想到此,立马写出一封澄清信交给小厮,让他偷偷送出去。 与此同时,京城内的一处小废宅子内。 第349章 一位乔庄打扮的年轻男子气愤不已,重重拍着桌子:“我就知道那个黎舟山不可信,父王偏要我信他!瞧!他竟害死了我五名手下。” 这位便是南夷国二皇子,别看他年纪小,但是从十岁开始就在战场上杀敌,老练得像个四十多岁的将士。 “二殿下,您先别急,说不定其中有诈?”一旁侍从安抚道。 “有诈?何来有诈?那些悬挂在城门口的尸体,不就是我们的人?数日前可是黎舟山在我这里寻了十二个人过去,说保准会替我杀了晟帝,可是现在五个挂在城楼下,剩下其他几个生死未卜!” “我养的这些人,虽然无父无母,那也是跟着我上阵杀敌的将士,他们死了,你让我于心何忍?”二皇子越说越气愤。 “当初他信誓旦旦说不让我出面,只要我手中的人便可!我就知道其中有诈!” “要不是他提那晟帝办事,晟帝能封她女儿做贵妃,能给他加官吗?” “而且我还听城中百姓说,这节日都是他的女儿在宫中衣不解带地照顾晟帝,我看他是想着要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自己当岳丈,就忘记自己的仇!” 一旁的侍从听二皇子这般说,觉得有些到底:“二殿下,那我们该如何?” 二皇子眸光一冷:“自然是快些离开京城。” “不然,黎舟山迟早会寻来此处!”二皇子凝神说道,尔后,他转身又道:“不过临走之前,我们得亲自去一趟黎府。” “他害我十二位手下,我必须要他血债血偿。”二皇子咬牙凶狠说道。 侍从担忧道:“我们现在前去会不会有诈?” 二皇子眸光一凝,思量片刻后道:“你先派几个人替我去黎府走一遭,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守着,若是没人,便给我传信,若是有人,立马通知我,我们立刻离京。” “二殿下,我们要不以后再来跟黎舟山算这一笔账!”侍从依旧觉得有些不妥。 二皇子十分气愤打断他的话:“此次离京之后,怕是再能遇到黎舟山,现在不杀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动手!” “你不要劝我,我知道事态严重,你先去派人试探,等看看情况再说。” “可是,二殿下!”侍从还想继续劝。 二皇子大步离开。 侍从无奈,二皇子的性子就是如此,他从小过得太顺,所谋划的事情就从未失败过,所以养成了一副狂妄的性子。 他不是不知道这次去黎府有危险,而是他相信自己就算有危险,也能脱身。 夜里,侍从按照二皇子的吩咐,先佯装成他们二人的模样偷偷潜到黎府四周。 此时,赵君屹已和苏南婷带着人在离府附近蹲守。 苏南婷瞧着心中一喜,看来如公主猜测的一样,那位二皇子果然会亲自来杀黎舟山报仇。 赵君屹见状,正想要出手。 苏南婷仔细打量了那几人,突然一惊,伸手将赵君屹拦下:“等等。” 赵君屹面露疑惑,可再继续瞧,也发现端倪。 这几人不过是个小楼咯,并不是二皇子木阿托本人。 两人相视一眼,朝四周侍卫使了眼色,让其按兵不动。 果不其然那几个小楼咯在黎府门口转了一圈,见着四周无人,便离开此处。 苏南婷长松一口气:“南夷这位二皇子果真疑心重,可是他却忘了自己是个左撇子。” 方才那几人都是右手拿刀,所以她定神一看,便猜出这些人当真没有二皇子。 如果这时候他们冒然冲上去,只会打草惊蛇。 赵君屹过去与木阿托交过手,那几人虽然蒙着面,但是仔细一看,也能发现其中端倪。 “王爷,我们且再等等。”苏南婷小声道,“木阿托一向有仇必报,此次他的踪迹被发现,他一定会赶这离惊之前取走黎舟山的狗命。” 赵君屹轻点头。 二人继续蹲守。 另外那头,离着黎府没多远的阁楼上,二皇子收到探子传来的信,眸中一喜:“我就知道你多虑了。” “黎舟山想要升官加爵,哪能真的里应外合将我全部出卖,他就不怕我在他们皇帝面前告他一状。” “在此之前,他可替我做过不少事!” “我们这次放心去,绝对不会有事发生,说不定黎舟山还在堵我不会前去,我可不会如他的意,让他就这么杀了我的人!” 他话落,从阁楼上一跃而下,手握弯刀,带着一群人前去黎府。 黎府内,黎舟山就和二皇子所想一样,他在赌,赌二皇子忌惮晟帝,不会来到他府上自投罗网。 只要二皇子不来,他通敌叛国就无罪证,他就还有机会。 屋外突然刮来狂风,吹动着树叶,发出吱呀声响。 他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这位黎大人身份非同一般,其实他并非黎家之子,不过是黎大人过去在塞外之时带回来的一位养子。 他的母亲是大成国之人,可是父亲却是南夷之人。 是燕州一名普通书生家的女儿,后来因为战事被南夷人强抢,生下了他这个孽种。 当年黎大人心疼他母亲将他和母亲接回,就以黎家之子养在府中。 直到他六岁之时,有位南夷之人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南夷之人,他有着南夷人的血脉,便是南夷之人。 他的母亲是被先帝所杀,他得替自己的母亲报仇。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谋划,他要大成国亡国,他要替母报仇。 可惜,他的复仇大计还未成,就到了死路。 屋外的狂风又再一次传来,这次门窗都被震得哐当作响。 黎大人往被褥里缩了缩,就当他以为只是风,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揣开。 “黎舟山!” 第350章 黎大人听到唤声,猛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一位扎着小辫的年轻男子,眯着笑眼,手握弯刀,大步跨进来。 “黎舟山,你杀了我那么多手下,这笔账,该如何算?” 黎大人怔愣看着他,这厮竟当真就这么闯进他的府,不愧是个莽夫,他e惊慌失措地连滚带爬从床榻上翻身下来,卑躬屈漆道:“二殿下,那些人不是属下所杀。” “都是晟帝,是他演的一场戏,就为了引你出来!” 木阿托浓黑的眉一挑,冷声一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个阴险狡诈之人!明面上说是要帮着我们南夷覆灭大成,背地里却卖主求荣!” “不!不!二殿下!不!”黎大人直摇头。 木阿托今夜前来为的就是速战速决,没有再多话,提起刀便朝黎大人挥去。 南夷的弯刀和大成不同,弯而尖,黎大人往右侧一躲,弯弯的刀尖勾着他臂弯,带出血肉来。 “啊!”黎大人痛呼出声,他捂着伤后,朝后退了几步,靠着门拿起一旁的长剑朝木阿托挥去。 木阿托提起弯刀抵挡,刀剑相交,电光火石之间,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二人同时震得朝后退出几步。 木阿托一心想要他死,一跃而起动作极快地朝黎大人一连挥了十多刀,刀刀致命。 黎大人虽有提剑抵挡,可再快也比不过木阿托,很快,脸上手上,脚上都是伤。 就在他们在屋内打斗时,赵君屹和苏南婷已带着一群人士兵涌进黎府。 在门口守卫的南夷侍从连忙朝屋内唤道:“主子,不好了,有埋伏!” 木阿托眉头一皱,高声道:“有埋伏便埋伏,你们帮我拦着他们,今日我必须要杀了黎舟山。” 黎舟山站在窗口朝外亮着的火把看去,脸色难看至极,今日无论他有没有被木阿托杀,他都没有活路。 除非,他能在晟帝的人闯进来之前,杀了木阿托。 这样一来,他不仅能洗去通敌叛国之罪,还能成为捉拿敌国细作的功臣。 黎舟山想罢,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 他一改刚才的避让,主动出击,提剑朝木阿托刺去。 木阿托本就好战,越打他越兴奋,丝毫不畏惧窗外的官兵。 二人再次刀剑相交。 这回黎舟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躲过他如风凌厉的弯刀,一只手被砍落,血流不止。 木阿托踩着地上的血,歪着他那比实际年龄看似还要小的娃娃脸,阴恻恻笑道:“怎么?你以为就凭你也能杀了我?” “哈哈哈!异想天开!” 说罢,手中的刀再次一挥。 哐当一声巨响,黎舟山手中的长剑直接一分为二,他看着手中剩下一半的剑柄,眸中露出慌色。 没有剑,他无疑是要站着等死。 “黎舟山!拿你的狗命来!”木阿托一跃而起,脸上的笑张扬肆意,带着一股从地狱而来的邪气。 黎舟山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所怔住,瞳孔放大,眼睛里都是那把朝他挥来的弯刀,待回神时,左手胳膊传来一阵剧痛。 啪嗒一声响,他低头一看,只见另外一只手也落地。 他一下少了两只手,再逃也无济于事,倒地痛呼,直求饶:“不要杀我,二殿下,不要杀我,当真不是我做的!” “是晟帝,你要为你属下报仇,就杀了晟帝!” 木阿托唇角一勾:“都死到临头还不忘利用我!” 话落,提起刀准备刺向黎舟山的胸口。 眼看刀尖就要落下,千钧一发时,窗外射来一剑,直直打在木阿托的刀背上,将他的弯刀震开。 第351章 木阿托一惊,他最讨厌杀人的时候有人打扰。 他收回弯刀,侧眸朝窗外看去。 只见一位穿着骑装的女子正拿着弓箭对准他的头。 木阿托脸色一沉,笑了笑:“一个女人,也敢拦我。” 他提起弯刀继续准备朝黎舟山劈。 女子又射来一箭,这回箭尖直朝他的手腕。 木阿托忙收回手,夺过那一箭。 他再次抬眸看向女子,眯着深凹的眼吩咐地咬了咬牙。 “二殿下!”屋外的侍从实在是抵挡不住,纷纷败下阵来。 “是赵君屹!我们快走!” 木阿托和赵君屹在战场上有交战过,知道他的厉害,脸色不免也流露出慌色。 他冷冷望了一眼握着弓箭的苏南婷,提起刀准备跳窗离开。 谁知,苏南婷这回射来三箭,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朝后一跃躲过她箭。 侍从们扶着他道:“二殿下,这可怎么办,他们的人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只为活捉您!” 牧阿托眉一挑,吹了吹自己额前微卷的头发:“活捉我?那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直接冒着苏南婷射来的箭破窗直奔她跟前。 苏南婷见木阿托提着弯刀来势汹汹地朝自己跃来,往后退出数步,从背后拿出五六支箭一用朝他射去。 木阿托挥刀挡着射来的箭,看着她扬着唇角露出诡异骇人的笑。 苏南婷一怔,她早就听兄长们说过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看来,果真是与常人一样。 木阿托虽说是二皇子,但是却是南夷王和嫂嫂所生。 他的人就和他的身世一样,不合常理,充满罪孽。 苏南婷立马拿着弓箭一跃而起,朝庭院里跑去,试图将木阿托引向人群中。 可木阿托轻功了得,他就像是草原上一只凶残的恶狼,直朝苏南婷追去。 侍从们在他后方替他抵挡着赵君屹等人。 很快,苏南婷被木托追上,他挥出弯刀挡住她的去路:“你这丫头,不躲在屋子里绣花,跑来坏我的事!” 苏南婷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他,凝神冷厉道:“南夷国二殿下亲自来我们大成国,我们自然不能怠慢,得好生迎接才行。” 木阿托在南夷可是出名的鬼见愁,三岁小孩见着他都能被吓唬。 可是现在跟前站在他跟前的女子,竟然丝毫不惧怕他。 他觉得有些意思。 可有意思归有意思,杀人更要紧。 木阿托提刀只朝苏南婷那只拉弓的手挥去:“射箭不错,以后就别再握弓了。” 苏南婷利落地旋身,朝后一仰,长剑直朝他的胸口刺去。 木阿托眉头一皱,迅速收回刀抵挡住她的剑。 苏南婷趁着这个机会,抬起脚朝他的下三路踢去。 一套动作快而迅速,几乎只在一眨眼的功夫。 木阿托被踢到痛处,朝后退了数步,他脸色铁青,发现自己轻敌了:“没想到你还有两下。” 苏南婷跟着兄长们学了不少,可平时鲜少有用武之地。 她眸一冷,未理会他的话,一套剑术使出,朝木阿托连出数击,刀剑相撞在暗夜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声音。 苏南婷提剑抵挡着木阿托的弯刀,死死压制着他,脸颊不知何时被刀锋所伤留一下一道血丝。 她面无表情,仿佛察觉不到伤口的痛,乘胜追击,只进不退,仿佛已豁出性命。 木阿托节节败退,面对苏南婷每次重重挥来的长剑,他提着弯刀的手酸涩不已。 第352章 那柄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锋利弯刀几乎在一瞬成了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 他脸色笑渐渐消失,继续往后退,无数次想要反击。 可苏南婷不给他这个机会,最后一剑劈来。 木阿托险些翻到在地,他稳住手中的弯刀,一跃到苏南婷的身后,反守为攻,刀刀要她的命。 苏南婷也不甘示弱继续回击。 两人相斗时,苏南婷的手和腰间都有伤,木阿托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邪气慢慢的脸上挂了数条 要不是要活捉木阿托,二人也不必打得这般累。 赵君屹斩杀拦路的侍从,一跃上来,与苏南婷一同朝木阿托挥剑。 若是只和苏南婷一人对打,以木阿托的身手来说还有机会。 可是现在再加上赵君屹,他毫无胜算。 木阿托他虽然鲁莽,但是却不傻,这个时候再打下去只会自寻死路。 他略收了刀法,朝一旁打斗的侍从唤了眼色。 侍从们蜂拥而来,将赵君屹和苏南婷拦下。 这些跟着他从南夷前来的侍从,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即便现在赵君屹的人多,也不能立马将他们拿下。 木阿托侧身回头朝苏南婷笑了笑,尔后立马一跃到城墙,一路斩杀拦路的官兵,准备潜逃。 苏南婷暗叫不好,连忙提着剑朝他追去。 赵君屹紧跟其上,可那些侍从,好似狗皮膏一般死粘着他,死死拖着他,让他无法脱身。 他立马朝身后是士兵大声吩咐道:“去,快去追!不要让他伤了苏小姐!” “是!王爷!”士兵们纷纷从这些拦路的侍从中抽身,提着刀追上前去。 木阿托轻功了得,像只飞鼠,不一会儿离开黎府。 苏南婷紧追着他,很快来到他身后。 木阿托一惊:“你这丫头,还真不怕死!” 他说罢,停住脚,拿出两枚飞镖朝苏南婷挥去。 苏南婷一跃而起夺过飞镖,提剑上前挡住他的去路:“我说过,要活捉你,今夜,就算你能逃得了黎府,也逃不出京城。” 赵君屹早就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出黎府,京城外还有大批官兵在等着他。 “你真烦!”木阿托翻出白眼,扭了扭脖子,疾步朝她本来,提着弯刀使出全身力气,朝苏南婷劈去。 苏南婷提剑挡住弯刀,这回,木阿托使出了全部力气,换做旁人剑定会断裂。 好在苏南婷这把剑是早前瞿绾眉送予她。 是瞿家最好的铁匠师,花费十年用最好的铁矿打造。 苏南婷的剑锋在他刀锋的劈砍下,冒出星火,她咬牙用力握紧手中长剑反压制住他。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 “二殿下!”木阿托的侍从提刀赶来,朝苏南婷毫不留情地挥来。 苏南婷立马收回剑,躲开他的刀。 木阿托顺势,几次朝她劈来。 眼看他的刀锋就要落到她的肩膀上,只见一道黑色身影突然朝她跃来,紧紧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替她挡住了那一刀。 苏南婷定神一看,发现来人竟是晟帝。 木阿托的刀尖锋利,在晟帝背后划出一道长长的伤。 他痛得眉头一皱,将苏南婷抱得更紧。 苏南婷大惊:“陛下!” 晟帝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没事。” 他话落,放开苏南婷,将她护在身后,提剑将刚才的侍从一剑刺死,转身朝木阿托挥出一剑:“堂堂南夷二皇子,得靠偷袭才能打赢,说出也不怕让人笑话。” 木阿托朝后退了数步,看清来人,冷笑道:“原来这当真是你演的一场好戏。” 第353章 晟帝冷冷看着他:“我若是不演戏,又怎么能将你引来?” “把我引来干什么?”木阿托嘲讽笑道,“引我来送你们二人归天?!” 他笑着,朝他们二人劈来数刀。 木阿托潜伏在京城这么久,就没打听到晟帝剑术了得。 他方才和苏南婷打斗本就消耗不少体力,此刻更占下风。 晟帝发疯似地朝他袭来,手中长剑势如怒龙,直逼木阿托的命门。 要不是赵君屹及时赶来,木阿托几乎快没命。 “别要他的命!” 晟帝停下手,擦了擦脸上的血。 赵君屹立马上前,将重伤的木阿托压制住,抬起手一掌将他拍晕,随后丢给一旁的侍卫,将其捆绑好。 他转头发现晟帝的后背有伤,顿时一惊:“知安,你受伤了?” 赵君屹的眼神明显不是关系,而是诧异,就像看到一只不会飞的鸟儿突然张开翅膀一样意外。 苏南婷忙解释道:“不,陛下是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了木阿托的到。” 晟帝朝后背看去,余光偷偷望了一眼身后的苏南婷,忙弯下腰,虚弱道:“此贼人刀法极快,我不小心受了一击。” 赵君屹眉头皱着,明显不信,他从小看着晟帝长大,对他的身手最清楚不过,想要救苏南婷,何须亲自来挡刀,他疑惑道:“知安,以你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晟帝忙打断他的话:“兄长,快送孤去见太医。”他说着,一把抓住赵君屹的臂弯,脸色苍白地缓缓朝地上倒去。 他身后的苏南婷疾步上前,扶着晟帝,满脸担忧:“陛下?!” 晟帝苍白着脸,靠着她,闭着眼睛,好似已晕过去。 赵君屹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连忙朝身后的侍从唤道:“快!快将陛下带回宫!” “是,王爷。” 侍从们扶着晟帝坐上一旁的马车。 苏南婷紧跟在他身上,脸上满是内疚,不一会儿眼睛红了:“陛下,您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 赵君屹未与他们同行,他将木阿托押回黎府,顺便收拾黎家残局。 公主府内,瞿绾眉听说晟帝这回真的身受重伤,立马带着玉瑶和丹烟进宫。 待她赶到时,苏南婷正在一旁照顾这晟帝。 晟帝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好似真的伤得很重。 “阿弟,他这是?”瞿绾眉走来问道。 苏南婷起身朝她行礼:“回殿下的话,今夜捉拿南夷贼人,陛下他为救臣女,被贼人所伤。” 瞿绾眉一听,立马明白了,她阿弟这是为了美人所以才重伤不起啊。 就在这时,晟帝趁着苏南婷未注意时,朝瞿绾眉眨了眨眼睛。 瞿绾眉见他这模样,差点被他逗笑。 原来这回也是装病。 不过,从一旁的血迹来看,这次应该是真受伤了。 她走到他身侧,朝苏南婷问:“太医如何说?” 苏南婷回:“太医说陛下的伤虽然不深,但是失血过多,得需好好养养。” 伤口不深,那是并无大碍。 失血过多,怕是太医在她好弟弟的淫威之下,撒的慌。 她略放宽心,朝苏南婷温言道:“南婷,你不用自责,陛下定会很快康复。” “今夜捉拿木阿托,你有功,明日,陛下定会好好赏赐你。” 苏南婷行礼道:“臣女身为大成国子民,捉拿贼人是本份,无需犒赏,只是臣女有一事相求。” “何事?”瞿绾眉问。 苏南婷看向床榻上的“昏迷”的晟帝,缓缓道:“陛下受伤都是因臣女而起,请殿下容许臣女在殿内照顾陛下,直到他康复。” “可是......”瞿绾眉刚要问话,晟帝在她后方偷偷扯了扯她的衣摆。 她侧眸朝晟帝看了一眼,笑着回道:“赏赐还是要有的,不过,你既然愿意在这里照顾阿弟,当然可以。” 说罢,朝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吩咐道:“这几日就由苏小姐在殿内照顾陛下,你们一干人等切莫怠慢苏小姐。” 宫女太监们齐刷刷跪地道:“是,殿下。” 瞿绾眉长松了一口气,起身将苏南婷扶起:“照顾归照顾,你自己也别忽视自己的伤。” 说罢,朝刘公公吩咐道:“待会儿将太医也给苏小姐看看,这几日太医给陛下复诊,也让他们给苏小姐复诊,莫要让苏小姐劳累。” 刘公公行礼道:“奴才知晓,请殿下放心。” 有瞿绾眉的吩咐,苏南婷看似是留下来照顾晟帝,其实是跟着一道在殿内养伤。 她知道,她的阿弟一定舍不得让苏南婷真的劳累。 瞿绾眉将一切安排好后,到了天明才离宫。 翌日早朝,因晟帝有伤,所以由赵君屹出面。 黎家勾结南夷二皇子,通敌叛国,可谓是人赃俱获。 黎家一家满门被抄,黎舟山被押入牢内,秋后问斩。 至于丽妃。 她虽然不知父亲的所作所为,可毕竟是黎家之人,也免不了受牵连。 晟帝念在她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份上,留她一命,只是将她废黜妃位,贬为答应,幽居在冷宫。 黎家这一倒,不仅引起前朝的轰动,也引得后宫动荡。 嫔妃们有高兴的,也有不高兴的。 高兴,是因为少了一个争宠的丽妃。 不高兴是因为苏家五小姐一直被晟帝留在殿内伺候。 宫内一众嫔妃开始猜测,是不是晟帝心仪这位五小姐。 很快这些话传到了宫内宣妃的口中。 宣妃和丽妃一道进宫,她和丽妃一样,是后宫少数受宠的嫔妃。 只不过丽妃更为嚣张跋扈,时时将她压制着。 前些时日丽妃前去照顾,她多次想要见晟帝,都被她拦下。 这次,她想要去伺候陛下,依旧被拦下。 可偏偏那什么都不是苏五小姐居然被留在了殿内。 宣妃心中十分不满,转身朝宫女问:“苏五小姐还未离宫吗?” 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还未离宫。” 宣妃眉头皱起,脸上满是不悦:“过去有丽妃再也就罢了,现在这个还未进宫的苏五小姐也来横插一脚!” 这是,潘贵人走来道:“姐姐,你先别急,说不定是误传了。” “苏五小姐是宁永公主的人,说不定她是替公主殿下照顾陛下,你也知道陛下和公主向来感情深厚。” “况且,若是陛下当真心仪那位苏南婷,为何不直接将她收入宫中,以成勇侯府这些年来的赫赫军功,苏五小姐即便不能做皇后,也能封妃。” “妹妹看啊,陛下定是无此意。” 宣妃脸色好了许多:“对了,丽妃那边你办得如何?” 潘贵人笑道:“不过是一瓶鹤顶红罢了,妹妹我早就准备妥当。” 宣妃正色道:“一定要办好,莫要让陛下发现,黎家出了如此大的事,陛下都未杀丽妃,若是让他知道是我们下毒,必定不会放过我们!” 潘贵人点了点头:“放心,妹妹我一定会办好。” 这位潘贵人家中是四品官,品阶不如宣妃,但是家中姨母是李丞相的夫人,有这层关系,她在宫里也未受过苦。 第354章 夏日炎炎,直到夜深都还有些闷热,就连窗外吹来的凉风都带着温度。 晟帝的寝宫内,苏南婷坐在他的床榻旁,撑着头,闭着眼睛小憩着。 虽说这几天都有宫女和太监在一旁伺候,但是她却执意要亲自照顾。 这不,坐在一旁扇风时不小心睡着了。 晟帝趁着她睡着,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动了动筋骨,背后的伤微微撕扯。 他微皱眉头,侧头朝后背看去。 伤口不深,但范围大,估计要养个十天半个月。 他缓缓坐起身,走下床榻,坐到苏南婷身旁,轻抚着她的脸颊,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苏南婷睡得沉,只是眼皮跳了跳,尔后又继续睡着。 晟帝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动一下。 这时,刘公公走来:“陛下,您的伤?” 晟帝眉头一皱,小声道:“孤的伤无碍,你带着人都下去,莫要吵着苏小姐。” 刘公公抬眸看了一眼靠在晟帝肩头睡着的苏南婷,笑盈盈地带着其他宫女和太监一并退下。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他和苏南婷。 晟帝抽出她手中还握着的折扇,将其摊开,小心翼翼给她扇风。 微风轻轻拂过,扬起她额前一缕发丝。 苏南婷原本因为炎热而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晟帝见罢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许是又怕自己笑得动静太大,立马憋了回去,只是静静看着她。 微黄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能清清楚楚地到她的鼻梁,她的睫毛,她脸颊上细小的每一处绒毛。 苏南婷极少施粉,小麦的肤色,虽不如平常官家小姐妩媚娇弱,但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依旧让人挪不开眼。 在晟帝的眼里,她容貌并不输给宫里任何一位嫔妃。 只可惜,苏南婷并不愿意待在他的后宫。 晟帝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只剩下许许失落。 那夜在黎府,苏南婷独自去追木阿托,赵君屹带着人急忙追上前,是他拦住了赵君屹,并在他们之前赶到苏南婷和木阿托打斗的地方。 他看着挥舞着长剑英姿飒爽不同平常女子的苏南婷,那一刻,心里突然空空的。 一种莫名强烈的失落感在告诉他,他永远得不到眼前之人。 也许是因为恐慌,又或许是因为妒意。 他冷着脸,退下身后跟着的侍卫,瞅准木阿托挥刀的瞬间,上前用自己的后背替苏南婷挡了这一刀。 就如赵君屹所说,以他的剑法和轻功,想要在这个时候救下苏南婷,仅仅只需一剑便可,又何须上前亲自去挡这一刀。 晟帝的性子和他父皇越来越像,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偏偏还是要去做。 他想要拼一拼,想要搏一搏。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不耻又如何,卑劣又如何,他都无所谓。 晟帝放下手中折扇,缓缓抬手,修长的指尖情不自禁地触碰到她的脸颊。 然而只是轻轻一碰,他又立马将手收回,好似生怕身边的人只因为自己这一碰就能瞬间消散。 他继续握着折扇给她扇风,直到深夜,眼看苏南婷就要醒来,他连忙放开她,动作迅速地翻上床榻,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好似还在昏睡中。 苏南婷醒来时,隐约觉得脖子酸痛,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她扭了扭脖子回头朝床榻上的人看去,只见晟帝不知何时踢了被子。 第355章 她眉头皱了皱,越发觉得奇怪,本想唤一唤他,可是又怕吵醒了他,只得小心翼翼拿起薄毯轻轻给他盖上。 看着晟帝还有些苍白的脸,她的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苏南婷立马别过脸,大步离开寝殿,转身去翻医书。 她知道晟帝的伤是为她而受,她也知道自己无力偿还他的恩情,所以她才向瞿绾眉提出留下来照顾他,好似只有像这般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才能洗去心里的愧疚。 才能让他们两不相欠。 苏南婷这一照顾又是两三日。 宫里后宫的嫔妃着实又坐不住了。 渐渐的有传言说,陛下一早就心仪苏家五小姐,只想封她为后。 若只是封妃,嫔妃们还不急,若是封后,那可是大事。 宣妃立马将潘贵人叫到自己的寝宫内:“你还说陛下不是心仪苏南婷,你瞧,现在都有传言陛下要封她为后!” 潘贵人脸色也有些难看。 过去先是容嫔,后来又是丽妃,现在又来个苏南婷。 宣妃这皇后之位怕是要难了。 当初谢家有意将谢香玉送入宫为后时,她们也焦急过。 但也未像现在一样慌张过,谁都知道晟帝不爱后宫,她们这些嫔妃想见他一面都难。 可这位苏家小姐竟待在圣上跟前足足六天。 这让她们如何不在意。 潘贵人抬头道:“姐姐,不如我给母亲写封家书,催促一下姨母,让姨母带着三表哥去苏府求亲。” 宣妃一听,脸色缓和许多:“好,你快去办,越快越好,只要苏南婷和你三表哥定下亲,那她想要封后,绝无可能。” 当初宣妃也是冲着后位来的,可是谢香玉实在是太过狠毒和嚣张。 她心生畏惧,害怕受到打压,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她父亲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先进宫为妃,待日后有机会再向陛下升她为皇后。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妃位。 潘贵人行礼应道:“是,姐姐。” 当晚,潘贵人的家书一送到潘府,潘夫人便去了李府。 两天后,苏南婷回到家中,便被侯爷和苏夫人唤到房里。 苏侯爷脸色并不好:“陛下的伤势可好些?” 苏南婷回道:“嗯,好了许多。” 苏侯爷语气明显严厉许多:“既然好了许多,那是不是就不需要你再进宫?” 苏南婷顿了一下,回道:“是的。” 苏侯爷拿出一个红册子往桌上一丢:“今日李家派人来求亲了,这是我们选定的日子,你瞧瞧可有不妥,若是没有,那我们让李家前来下聘!” “求亲?”苏南婷面露惊色,“爹,娘,你们不是说,同意我去军营吗?” 苏侯爷板着脸,重重拍着桌子:“我的确答应公主让你去军营,但是从未说过不让你嫁人。” “南婷,你身为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这些年就是你那些哥哥太过宠爱你,天天带你舞刀弄枪,所以才让你没有正行,不像其他府中小姐温婉懂事!” 苏南婷盯着桌上那红册子,声音冷下:“爹,我与那位李家三公子才见过数面,他是何为人,我都不知,你们就这样让我稀里糊涂地嫁给他!那还不如让我和哥哥们一样去战场。” 她话音未落,苏侯爷突然站起身,抬手给了她重重一耳光:“混账!李丞相家,家风清流,李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一表人才,才华出众,李三公子虽差一些,但是为人老实本分。” “你嫁过去,不用管家,只需老老实实当你的三少奶奶,就能一辈子吃穿不愁,你娘和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日后也不用为你操心!” 第356章 苏南婷脸颊红肿,眼眶含泪:“爹,女儿并不是瞧不起李家,女儿只是不想这么早嫁人。” 李家家风再怎么清流,谁还不知李家家规严苛。 像李大少爷和大夫人那般恩爱不已,这两年也是连纳两位妾室。 她不想如京中其他小姐那样,嫁为人妇,天天跟几个小妾争来争去。 更何况,李家本就不是良配。 苏夫人大步上前,拦着苏侯爷道:“你好好说话,莫要动手,南婷还小,有些道理你得慢慢和她说。” “我若是不动手,她就要翻天!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苏侯爷气呼呼坐回原处。 在苏家,苏侯爷和苏夫人对苏南婷还算宠爱。 换其他府里,根本就没有像今日这般的对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怕到了下聘之时,她才知晓。 苏夫人来到苏南婷身旁,和声劝道:“南婷,你这次就听爹娘的,爹娘一心为你好,又不会害了你,嫁到李家,日后定不会有错。” 苏南婷抬起湿润的眸,声音微哑:“娘,我并未说这辈子都不嫁人,我只是想去一次战场,哪怕一次,等我回来之后,再谈婚事可好?” 以李家的家规,她若嫁过去,怕是要握枪都能,更别提去完成自己的抱负。 苏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说不明白,那边关有你哥哥们,你去有何用?” “成婚嫁人,生儿育女,才是女子的本分。” 苏南婷摇头:“娘,就算女儿求你们了,不要让我嫁去李家!再缓两年可好?只要两年!” 苏夫人不忍心女儿受苦,有些心软。 一旁的苏侯爷却是越发生气,再次站起身:“两年?再两年,李家还未必要娶你!苏南婷,今日为父就不该与你商量,你不选日子,那我来帮你选。” 他说罢,拿起红册子,就再在上面题字。 苏南婷看着他拿起的手,神色微慌,大步冲上前,伸手要去抢夺:“爹!” 苏侯爷不再跟她客气,朝她又是一掌,这一掌打在她的胸口,使得她退后几步。 苏侯爷大手一挥,拿起笔在红册子上写下一排字,成婚之日就定在十月初八。 “那天是个好日子,你不嫁也得嫁,从今日起不能再离开侯府半步,若是不听,我就打断你院里丫鬟的腿!” “你敢逃!她们就得死!” 苏侯爷放出狠话,将写好的红册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苏南婷眼睛微红,她没有再像刚才那般莽撞,捂着剧痛的胸口缓缓起身:“爹,如果我宁死不嫁,你要如何?” 苏侯爷不假思索,当即咬牙道:“你若是死了,那就抬着棺木嫁去李家!” “你死也得嫁!” 苏南婷听到这几个字,心在一瞬间彻底死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两滴清泪。 就在苏侯爷以为苏南婷会就此听话时。 她突然睁开眼睛,趁着苏侯爷转身之时,一跃上前再次抢夺那本红册子。 这回她动作极快,苏侯爷还未回神,将红册子便被她抓在手中。 苏侯爷怒不可遏:“你现在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苏南婷动作迅速干脆利落将手中红册子唰唰撕碎,随后扑通一声朝苏侯爷跪下,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女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说罢,弯着腰将碎红纸缓缓递到苏侯爷跟前。 苏侯爷看到被撕碎的红册,气得面色铁青,指着她一时说出话:“你......你......” 苏南婷朝他再次磕了一个响头:“父亲,请容许女儿待兄长回京后,随他们去燕洲。” 第357章 “父亲!” “你......你好大的胆子!”苏侯爷大声怒斥,抬起手将要朝她挥去,可是却又突然停在半空,踌躇良久,只得又收了回来,丢下两字:“妄想!” 说罢,甩袖离开:“来人!给我将小姐带回房!不要让她离开房门半步!” “老爷......”堂内的小厮丫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纷纷谁也没动。 苏南婷缓缓站起身,双手紧紧抓着刚才被自己撕碎的红字,原本发红的眼眶已恢复如常,沉静的眸里只剩下决绝。 苏夫人疾步走到苏南婷跟前,慌忙地查看她的伤势:“刚才你爹一掌打得重不重?” 苏南婷摇了摇头:“不重,娘......” 她的语气平和,让苏夫人更加担心:“南婷,你为何就是不听劝,嫁去李家有什么不好,虽然李家规矩多,可是李家那位毕竟是当朝丞相,嫁过去荣耀加身,一辈子不愁吃穿。” 苏南婷比方才稍冷静许多,她扬着唇角,冷笑道:“娘,你和父亲难道不知道李家重子嗣吗?我嫁去那样的人家,每日只需要揣着肚子生子?活成个傀儡?” 苏夫人一愣:“你是从何听说?” 早在一两个月前,瞿绾眉在和她谈话时,无意间提到了李家的大少夫人。 说那位夫人好似又有身孕。 苏南婷听到心里,便派人前去打听。 原来李家重子嗣,大少夫人身为长媳,入门才两年便怀了第三胎。 前两个生的都是女儿,李夫人催促着要她快些生下长孙,这不上胎生下才两个月,就有了三胎。 女子多产本就伤身,可即便如此大少夫人依旧未得到李夫人的好脸色,眼睁睁看着家里又添妾室。 方才苏侯爷在,她顾及李家名声,所以未明说。 她知道父亲一定只会说,女子生儿育女原就是本分。 此话,只能让母亲心疼心疼她。 苏夫人听后,果然有些犹豫:“此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可是你嫁的是三子,李夫人未必会这么对你?” “三子也是嫡子,有何不同,说不定还会互相攀比,老大家生了几个儿子,老二家生了几个儿子,他们李家不是盼着子嗣绵绵,自然不愁多。”苏南婷回道。 虽然这些都是她的推断,但是却还当真被她说中了。 前世时,苏南婷嫁到李家后的确是如此。 李家二少爷一直不肯娶妻,这繁衍子嗣就落到大少爷和三少爷身上。 大少夫人第三胎生的还是个女儿,紧接着又是第四胎。 正巧这时苏南婷也有身孕,两人同时有孕,大少夫人终于落下男胎,而她却意外小产,还伤了身子。 李夫人喜得长孙高兴不已,对大少夫人百般加赏,对苏南婷却是鄙夷和嫌疑,说她明明是一个武将出身,却没得一副好身子,怀个孩子都这般矫情! 并拿她和大少夫人做对比,说她不如大少夫人贤惠。 往后,她在李府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她的夫婿李三公子的确是老实本分,但是太过老实,就是窝囊废。 他不怜惜夫人小产损伤也就罢了,在李夫人熟络苏南婷时,竟窝在一旁一声不吭。 甚至还时常在夜中,埋怨她晦气,还说她比不上大嫂。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半年,李夫人催得紧,李家三公子不顾她身子尚未恢复,让她再次怀有身孕。 就是这一胎让苏南婷难产而死。 这些事在前世闹得沸沸扬扬,苏夫人去李家讨说法,最后得到的却是苏氏体弱这四个字。 第358章 一个过去提刀弄枪骑马射箭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体弱。 其实这里头还有连瞿绾眉都不知道的事,苏南婷再次有孕之后,李夫人替她请了相士。 相士说她这胎一定是个公子。 李夫人对此坚信不疑。 那日苏南婷难产,稳婆说孩子胎位不正,只得拉着孩子的腿将其拽出。 可李夫人却不让,她说婴孩骨头软,若是这么一拉把脚拉断,那可不行,他们李家的孙子可不能是个残废。 稳婆再三劝她:“夫人啊,三少夫人已失血过多,要是再不将孩子拉出来,她怕是要没命。” 可李夫人不听:“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她大嫂都生了四个,她这才第一个,哪能这么容易毙命。” 随后便逼着稳婆给孩子转胎。 转到最后,孩子是生下来了,但苏南婷却没了气。 而那个孩子并没有如相士所说,是个男婴,而是个和苏南婷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婴。 李夫人为此嫌弃不已。 可苏南婷毕竟是侯府出身,难产一事被闹大,李夫人只得将苏南婷厚葬。 李家三少爷没出三月又另娶新夫人进府,还是早就暗藏情愫的潘家表妹,而苏南婷生下的两个女儿在李府内也并不是受宠,在李家失势后,一个给潘氏的小儿子做了药引,还有一个落水身亡。 瞿绾眉前世当时已被关在宁家后宅,也只是从看守的婆子口中得知一二,只知苏南婷是难产而死,李三公子转头娶了潘家二小姐一事,其他的东西知道的并不多。 但仅仅是一个难产而死,也能让她有所警觉,所以才特地跟苏南婷道出李家大少夫人有孕之事,引导她去查。 苏夫人将女儿的话听在心里,早年间,她也受过婆母的刁难,知道其中之苦。 既然要嫁人,自然得嫁个良配。 若李府真是如此,她必定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 她赶紧找苏侯爷商量此事。 苏侯爷是个老顽固,他对苏南婷的反抗气愤不已,原本没那么想将她嫁去李家,渐渐变成了必须将她嫁到李家。 苏夫人怎么劝都没用。 这不,最后连她也被关了起来。 两天后,瞿绾眉从丹烟口中得知此事:“你说李家急着来苏府求亲?” 丹烟点头:“没错。” 瞿绾眉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李家来求亲,得此次燕州战事结束之后。 时间提前了不少。 事出反常必有因。 她朝丹烟又问:“你可知李家为何急着现在来求亲?” 丹烟迟疑了一下,正色回:“婢子派出去的探子知道的并不多,唯一可疑的是李夫人的妹妹曾来过。” “你是说潘夫人?”瞿绾眉似乎有些眉目,起身缓缓道:“我记得阿弟的后宫之中有位姓潘的贵人。” 丹烟想了想回:“是有这位潘贵人,只不过平时不得宠,许少参加宫宴,殿下也见得少。” 她说着,立刻明白瞿绾眉的意思:“殿下是猜,李家如此急着求亲,是因为潘家派人去传话?是潘贵人所为?” 瞿绾眉点了点头。 丹烟十分愤慨:“潘贵人的心肠可真毒,以潘家和李家的关系,她哪能不知道她姨母重子嗣,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这是在故意将苏小姐往火坑里推。” “一个不受宠的嫔妃自然没必要花费心思去对付一个还未进宫的女人,安排此事的人除了她,必定还有一人。”瞿绾眉起身,叠起手中已经绣好的嫁衣放在一旁。 “那人能指使潘贵人,位份自然是在潘贵人之上,现在后宫位份在潘贵人之上的,应只有宣妃和楚妃。” “那殿下,我们要不要去将此事告诉陛下?”丹烟疑惑问。 瞿绾眉顿一下,想了想道:“我今日去宫中看望阿弟,且先瞧一瞧,若当是她们二人之一,自然要告诉阿弟。” “南婷在这次捉拿木阿托一事上功不可没,平日待我也是极好,我必定不能让她因此事遭人迫害。” 第359章 瞿绾眉与丹烟商议过后,坐上马车入宫去见晟帝。 此时正是午后。 皇宫内,朱红宫墙琉璃金瓦下,一排排太监和宫女弓着身子,井然有素地领着瞿绾眉来到晟帝寝宫内。 晟帝的伤已好了大半,早已无大碍,他听闻瞿绾眉前来,立马来到殿门口相迎:“阿姊,你怎来了?” 瞿绾眉朝他行礼:“自然是来看望陛下的伤势。” 晟帝连忙将她扶起,顺便退下殿内的宫女太监。 待殿内宫女太监退下之后,晟帝拉着她坐到一旁,神色略显焦急道:“阿姊,你可知道李家要向成勇侯府求亲?” 瞿绾眉见他已知道此事,也没绕弯子:“知道,今日丹烟去成勇侯府探了口风,说是侯爷执意要将南婷嫁进李家,现在正将她关在房中。” 晟帝听罢,眸光瞬间冷下,立马站起身,行色匆匆地往外走。 瞿绾眉赶紧拦下他:“阿弟,你要去哪儿?” 晟帝停住脚,侧头回:“我要去一趟侯府,不能让南婷嫁给李三。” 他的语气看起平静,不难看出其中的急切和愤怒。 瞿绾眉走到他身后:“你就这么去侯府,然后告诉侯爷,不让她嫁女儿?” 晟帝一怔,背对着她没有回话。 瞿绾眉放缓声音:“还是说,你心中已经有了法子?” 晟帝依旧没有回话,瞿绾眉这时不小心瞥了一旁刘公公手里的圣旨,在她来之前,晟帝已经写好,准备去侯府。 “你想要南婷进宫?”她问。 晟帝微侧过头来,没有否认:“阿姊,我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 瞿绾眉知道他的心思,更明白他的私心:“阿弟,南婷不适合待在宫中。” 这话她本不想说出口,但为了晟帝和苏南婷,她不得不说。 她不想她的阿弟变成她父皇一样的人。 晟帝站在门口,高大身子在斜阳下微微缩了一下双肩,尔后挺直背脊回:“阿姊,我明白。” 瞿绾眉连忙接着道:“后宫险恶,阿弟,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反而会给她招来不便。” 晟帝回头:“阿姊的意思是说,我的后宫里有人对她不利?” 瞿绾眉没有与他再多言,开门见山将潘贵人一事告诉了他。 晟帝听后,眉宇间愤怒涌出:“小小贵人,也敢在孤的跟前耍手段!” “若只是她也就罢了,潘家现在在朝中并无权势,就怕她身后还有其他人。”瞿绾眉正色道:“你若当真是为了南婷好,那就务必保证她日后不会再被这些后宫之人所伤。” “阿弟,后宅乱则前朝乱,你得寻个人将后宫那些女人给管住,今日是怂恿李家去侯府求亲,那明日呢?莫要让她们乱了分寸。” 晟帝往日对朝中政事极少插手,对后宫之事更是漠不关心。 前世虽说大成亡国有晏王的功劳,她这位阿弟却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瞿绾眉接着道:“你若没把握,让她不受伤,就莫要擅自为她做决定。” 晟帝恍然一惊,他愣在原地,怒火在一瞬平息,更多的是自责。 仿佛在一瞬,他突然清醒过来。 瞿绾眉怕自己的话太重,走到他跟前,安抚他道:“阿弟,遇事而乱,则满盘皆输,南婷的事你交给我,而你则去好好整顿你的后宫,莫要让她们再动什么歪心思。”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让李家主动取消这门婚约。” 晟帝听着一喜:“阿姊,你当真有办法让李家主动取消婚约?” 瞿绾眉点了点头:“我今日来宫,便是要跟你说此事。” 第360章 晟帝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瞿绾眉趁着这个机会语重心长道:“阿弟,你可莫要再像以前一样,对前朝后宫都置之不理,在其位司其职,既是天子,就不能为所欲为,你得牢记这个道理。” 晟帝将她的话听在心里,上前朝她拱手作揖:“多谢阿姊谏言,阿弟定严记于心。” 瞿绾眉听罢,略宽下心。 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坚信,她的阿弟夏崇懿并不是一个若弱懦无用的昏君。 他若有所悔悟,定不是无可救药。 晟帝听了她的话,冷静许多,他并没有再急着赶去侯府,而是将瞿绾眉送出宫后,派刘公公去细细打听潘贵人近来与谁交好。 “阿姊说的很明白,此事绝不是潘贵人一人所为,她身为公主,不好插手孤后宫之事,所以这事得孤亲自来查。” 刘公公行礼道:“公主殿下,一心为陛下。” 他说着欲言又止:“陛下......后宫是该有主了。” 晟帝的手心一握,眸子沉下:“没错,的确该有主了。” “那皇后?”刘公公刚要开口。 晟帝打断他道:“皇后就不必了,你将潘贵人一事查清楚,剩下的孤日后再做决断。” 刘公公未多言,行礼应道:“是,陛下。” 待刘公公走后。 晟帝缓缓拿起方才准备带去苏家的圣旨。 这封圣旨是他今日一早写好的封后文书。 再得知苏家要将苏南婷嫁到李家,他立马就写下了这封文书,他要娶苏南婷为妻,他要她做他的皇后。 有这道圣旨在,那李家还敢跟他抢人不成。 但是瞿绾眉的话提醒了他。 苏南婷不愿为后,让她进宫为后和嫁给李家并无差别。 一个是为子嗣,另一个则是终日都待在那一寸方地为笼中鸟。 她会恨他的。 晟帝缓缓将这封圣旨放到一侧的柜子里,并且上了一把锁,嘴角微微上扬。 这道圣旨,他没打算就这么放弃,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时,成勇侯府内,苏南婷被关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 苏侯爷依旧没有松口,他一把摔烂自己手中的茶盏,朝着苏南婷小院的方向厉色道:“她不吃就不吃,我就不信她当真能饿死!” 苏夫人在一旁记得团团转,帕子都哭湿了几条:“老爷,你就偏要将南婷嫁去李家吗?” “你就真不怕南婷在李家受苦?” 苏侯爷冷哼一声道:“受什么苦,不过就是多生几个孩子罢了,你嫁给我不也给我生了三儿一女,怎么到李家就变成了受苦受难?” “我给你生三儿一女,是你疼惜我,当年老夫人在的时候也十分体谅我,即便我中途小产,也从未苛待过我,可是李家呢?” “你可不知,那李大少夫人因为头两胎是女儿,竟被李夫人罚着跪了一夜的祠堂,说她愧对祖宗!” “老爷,我们侯府又不是非李家不可,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我们日后再给南婷寻一门良配可好?” 苏侯爷细细听她之言后,脸上的怒气消散不少,他长叹一口气道:“夫人啊,南婷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舍不得她去吃苦。” “但是我更不愿让她去战场,战场九死一生,我们苏家已经去了三子,若是最后连女儿也去,那日后谁在你身边陪着你?” 苏夫人忙道:“我明白,但不一定非要是李家,陈家,黎家都可,或者去燕州给她寻一位志同道合的将军。” “老爷,你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她嫁去李家,就相当要了她半条命。” 苏夫人说着说着又哭了。 苏侯爷瞧着心疼,将她搂在怀中:“李家这次求亲弄得人尽皆知,我若不答应这门婚事,必定会得罪李家,甚至还会影响到南婷声誉。” 苏夫人一愣,满是泪水的眸中也露出担忧:“南婷声誉......”她一咬牙,捂着胸口更加难受:“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将南婷嫁过去?” “不如,我去求求永宁公主,说不定她有办法。”苏夫人头一抬,擦了眼泪。 苏侯爷听罢,沉思片刻:“公主千金之躯,她当真会愿意为了南婷而出面?” 苏夫人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公主一向宽厚待人,南婷与她感情还算深厚,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苏侯爷又沉默了片刻,握着苏夫人的手:“既是如此,那你先别急,且等等,说不定公主已经有了法子。” 苏夫人冷静下来:“也对........” 李丞相府内,李家上上下下正准备为李家三公子筹备婚事。 但是李家三公子李言泽却是对自己的婚事毫不关心,甚至有些不情愿。 “娘,一定非要娶苏家小姐吗?儿子听人说,苏家小姐丑陋无比。” 李夫人抬眸瞪了他一眼:“胡说,我见过那位苏家小姐,虽说长相不如平常女子娇媚,但并不丑,你呀就是看那些狐媚子看多了!” 李言泽见父亲这般说,也懒得再言:“娶就娶,但是她也别不让我纳妾,我听说他们侯爷只娶了一位夫人,我们李家不兴他们苏家的规矩。” 李夫人笑盈盈道:“你放心,她苏家小姐既嫁到了我们府,自然是听我们的。” 李言泽听后满意了点了点头,他转身拿了一袋子银钱离开了府邸。 走的时候,他不小心遇着自己的二哥李云鹤。 李云鹤与他这位三弟并不怎么友好。 他一向不喜欢三弟那游手好闲的模样,早前教导过,谁知还惹了一身怨,所以二人不太亲近。 但这次为了苏南婷之事,他竟还是向自己的弟弟开了口:“你既要娶妻,那就莫要再出去鬼混。” 李言泽并不将自己二哥的话放在眼里,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你呀,还是关心你自己,整日为了屋里的画中人伤神,还不如早日寻一位小娘子成婚。” “你......”李云鹤眸中带怒。 李言泽不等他说完,甩了衣袖,笑着离开。 这位李三公子并不像京城里那些贵公子喜欢去酒肆和花船这种地方。 所以在旁人眼里,他虽在朝中无功名,但鲜少出来沾花惹草。 可李府的人都知道,李言泽在外其实有一位外室。 外室跟了他三年,生了两男一女。 李夫人瞧不上她,一直未让她进府,可是有看在她生子子嗣的份上,让李言泽好好养在外头。 这不,他急着出府,就是要去见自己的外室。 李家给外室在离着李府没多远的小巷子里买了一座二进的小宅子,里头有嬷嬷也有小厮丫鬟。 外室何氏在里头过得如少奶奶一般的日子 第361章 李三少爷在何氏这里一直待到翌日清晨。 她温柔地给李言泽端来早食,站在一旁尽心尽力地侍奉,仿佛已将苏南婷一事忘记。 其实这一晚,何氏都在思考着如何给自己寻后路。 她才不想当什么贵妾。 进府做贵妾又如何?她的孩子还不只是个庶子。 既然相士说她的儿子将来定能封侯拜相,那必定不是什么庶子命格。 她想要当夫人,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都要试一试。 “泽郎,近日天气炎热,定要记得让你身边伺候的人都备些绿豆汤。”何氏转身拿起衣裳给李言泽披上。 李言泽就喜欢她的乖顺,握住她的手道:“嗯,你也是,莫要累着自己,宅子里的事情无须你都亲力亲为,一些粗活重活就交给嬷嬷们。” 何氏柔声回道:“嫣儿明白。” 李言泽朝她的手背轻轻一吻:“等进府之后,我呀,天天守在你身边。” 何氏垂下眸,笑得娇羞:“嗯,嫣儿等着泽郎。” 李言泽朝她的脸颊又亲了两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何氏一直将他送到门口才回屋。 这位李三少爷是当真疼爱这位外室,这一世是如此,前世更是如此。 前世时,苏南婷嫁进李府没多久,李言泽便火急火燎地将何氏接进府。 虽说为了名声,何氏进府一事办得十分低调,知道的人也鲜少。 可是李言泽待她可是非同一般,妾室住的院子不比府中夫人要差,就连三个孩子也是由她亲自教导。 李夫人也格外喜欢她,时常将她唤到房中和她说话。 苏南婷本就对后宅之事不上心,所以从未敌视过何氏,李言泽将她接进府,她也好生相待。 对她三个孩子更是视如己出。 可何氏心里的野心却是日益见长,尤其见到宁府章氏以平妻之位进府当了宁家的当家主母时,野心更是被无限放大。 她自认为自己的出身比章氏要高,凭什么她能做正室,而她不能。 苏南婷并不知道,不仅她的小产是何氏所为,就连她难产而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那日苏南婷胎位不正,稳婆束手无策,李夫人执意要保小不保大。 倒是苏南婷身边的女使露儿见势不对,立马偷偷离府,寻了苏夫人进宫去请大夫。 大夫是请到了,却被何氏的人拦在了府门外。 苏夫人与之周旋,最后还是去晚了,等人到的时候,苏南婷已经咽气。 苏夫人为此,对何氏痛恨不已。 待苏南婷发丧之后,苏夫人提着刀冲到了何氏跟前,将她乱刀捅死。 何氏是死了,可苏夫人却因为当街杀人被李夫人和李言泽扣上杀人之罪告到晏王跟前。 此时的成勇侯府已不是过去的成勇侯府,苏侯爷和苏家三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府里只剩下苏夫人孤立无援。 再加有人从中作梗,苏夫人就这样病死在狱中。 李家人为了名声,还将此事瞒得死死的。 待李言泽走后,何氏带着小儿子又再次上街,想要再问一问那位相士。 可是今日来,那相士竟不在了。 何氏抱着孩子,走进瞿家布庄,朝里头的掌柜问:“掌柜的,你们门外的相士呢?” 掌柜笑着回:“你说陈半仙啊?他呀被一位大老爷请去林州了。” “请去林州?”何氏脸上满是疑惑。 掌柜的继续道:“是啊,三个月前,一位大老爷路过此地,想要让相士给他看一看,他这辈子还能不能有子嗣。” 第362章 “相士一瞧,说他下月就能抱上长子,这不,大老爷一回去,自个夫人就生下一名男婴。大老爷一高兴,特地回来将这位相士请回府,好生款待。” 掌柜的说得模棱两可,是哪位大老爷也未说清楚。 但何氏听着依旧激动不已,既然这位相士如此灵验,那他说的话定都是真的。 她有希望做主母,她的儿子也会成为李家嫡子,封侯拜相。 何氏越想越高兴,脸上都是挡也挡不住的笑。 一旁的掌柜见她傻傻笑着,眉一挑,朝里屋看了一眼。 今日瞿绾眉又来了,方才那些话都是她所教。 掌柜的见何氏笑得那般欢喜,就像看傻子一般,随后还忽悠她买了两匹布。 何氏带着布匹和儿子回了小宅。 里头的许嬷嬷大步走来:“何娘子,你这是去了哪儿?” 何氏笑容满面将手中布匹递给她:“去,让人给我和孩子们一人做件像样的衣裳。” 许嬷嬷瞧着一头雾水:“何娘子,这屋里不是还有新做的衣裳?” 何氏十分不耐烦:“让你去就去,衣裳就按照府里的夫人小姐来!知道没有!” 许嬷嬷暗觉不妙,想要说什么,却又再次被何氏打断:“许嬷嬷,你女儿的药可还在吃?有些事我劝你最好不要管,不然莫怪我不念恩情。” 许嬷嬷是李言泽精挑细选从李府带来的,已照顾何氏和孩子们五年。 何氏早就把自己当主子。 许嬷嬷哪里是想要坏她的事,她只是想要劝她,莫要跟李家对着来。 李夫人的手段可厉害着,她一个孤女拿什么跟李家斗,不如老老实实跟着三爷,等着进府做妾。 可是她听何氏要挟自己,也懒得再劝,抱着布匹转身离开。 何氏见到许嬷嬷气呼呼的样子,还有些不服气:“怎么?不把我当主子了?等我日后进府后,看你还是不是这副嘴脸!” 说罢,冷哼一声,抱着儿子笑盈盈地进了屋。 李言泽到了夜里又来了一次,抱着何氏不撒手。 他在这边宠爱外室,李府那边正忙着下聘。 李夫人拿着册子一边挑选着聘礼,一边笑道:“等苏家那位进府,宫里那位也就安心了。” 她的妹妹潘夫人笑捏着帕子,捂唇笑:“是啊,姐姐,日后等宫里那位做了皇后,一定不会忘了你。” 李夫人笑着连连点头。 然而,皇宫内,潘贵人和宣妃并没有等来做皇后的机会。 夜傍,晟帝派人传唤她们二人前往和阳殿。 宣妃和潘贵人走在前去的路上,有惊又有喜。 “姐姐,你说是不是陛下已经有了皇后人选?”潘贵人在宣妃耳边笑道。 宣妃来的时候,原本还有些担忧,但是听到潘贵人的话,不免也往这方面想。 “苏南婷要嫁去李家,陛下一直无动于衷,定是不喜那位苏家五小姐,姐姐,这皇后之位非你莫属。”潘贵人继续说着奉承的话。“日后姐姐坐到高位,切莫忘了提携妹妹。” 宣妃看着前方,笑:“那是自然。”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笑着你一言我一语来到和阳殿门口。 门前的公公们,纷纷低头板着脸。 宣妃脚步停下,突然莫名觉得心慌。 刘公公走来将她们二人迎进殿:“两位娘娘,请。” 宣妃回过神来与潘贵人一前一后朝殿内走去。 晟帝端坐在桌旁,正翻着手中的奏折。 “参见,皇上。”宣妃同潘贵人一同朝他行礼。 晟帝低着头,继续看着手中奏折,许久未回话。 第363章 宣妃蹲得有些累了,微抬眸看向晟帝,却发现他还在慢慢地翻着手中的奏折。 “陛下。”她轻声唤道。 晟帝提起笔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圈,朝宣妃问:“宣妃啊,你这些时日和潘贵人走得较近?” 宣妃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回:“臣妾自入宫之后,就与潘妹妹交好,所以感情深厚。” “果真是深厚啊,她为了你,竟派人去李府挑事。”晟帝丢下手中的笔,抬眸冷冷看向她们二人。 宣妃和潘贵人纷纷惊愣在原地。 晟帝继续道:“亏孤一直觉得你们二人贤德,看来并非如此。” “陛下!”潘贵人惊慌不已,“臣妾并不知您话中是何意,臣妾一直在宫中,从未派人去过李府啊!” 晟帝眸一冷:“哦?没去过?” 他一改往日在她们跟前和顺模样,端坐着,垂眸冷视,不怒自威,周身源源不断传来的压迫感,使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只顾着颤抖着身子。 潘贵人忙跪地:“陛下,臣妾当真没去过?” “哦?没去过?”晟帝眸微抬,拍了拍手:“刘公公,将人带进来!” “是,陛下。”刘公公应下,很快带来一位小太监。 小太监是潘贵人宫里的,瘦瘦小小,平日就干一些传话的活儿。 潘贵人见到他,眸中露出慌色,一连忙看向宣妃,示意她帮自己求情。 宣妃自身难保,哪能帮她求情,她低着头不敢言语。 晟帝冷冷地朝那小太监道:“说吧,潘贵人让你出宫干什么?” 小太监脸上有伤,腿脚都是血,他瑟缩着身子,跪地道:“回皇上的话,潘贵人叫奴才出宫去潘家,告诉潘夫人,说陛下心仪苏家五小姐,想让她去一趟李家,让李夫人快些去侯府求亲,早日将苏家五小姐娶进府。” 潘贵人听着,瑟瑟发抖:“陛下,臣妾没有,陛下!” 晟帝嘴角扬着,露出一抹骇人的冷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刘公公,将潘贵人带下去,让她如实招来。” 刘公公缓缓走到潘贵人跟前,弯下腰:“潘娘娘,这边请......” 让她说实话,无非就是用刑。 潘贵人自然明白,连忙朝晟帝叩首道:“陛下,是臣妾,是臣妾所为!” 晟帝收了笑,抬起眼睫盯着她:“潘贵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潘贵人颤抖着侧头看向身旁的宣妃。 宣妃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忙朝晟帝跪地道:“陛下,臣妾虽和潘妹妹走动较多,但是并不知此事。” 潘贵人咬了咬牙,并未将她道出。 但晟帝今天并没有想过要放了她们:“当真不知吗?” 宣妃低下头,虚心回:“臣妾当真不知。” 说着,将眸光看向潘贵人:“定是潘贵人对苏家五小姐心怀妒意,才想出此办法,将苏家五小姐嫁入李家,让她无法进宫。” 潘贵人原本紧咬的牙缓缓松开,她张开嘴惊讶地看向宣妃:“宣姐姐.......你.......” 宣妃不等她说完,转头朝她厉声呵斥道:“潘贵人,本宫平时待你那般好,没想到你竟然瞒着本宫做出此等事来!还不快向陛下认罪!” 潘贵人双眸圆睁,怔怔看着宣妃。 她原本没想要将宣妃道出,可是宣妃竟然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还道出如此难听的话。 她心中顿时涌出一团怒火。 “陛下!”潘贵人俯身朝晟帝叩首,“宣妃所言并非是真,臣妾派人去李府一事她也知晓。” “不仅如此,她还催促臣妾,一定要让李家快些去下聘,免得陛下情急将苏家五小姐带进宫。” 第364章 宣妃瞠目结舌地看着潘贵人:“你......你......” 潘贵人眼眶红红压低声音道:“姐姐,是你先不仁,别怪妹妹我不义。” 往日在宫中,潘贵人为了讨好宣妃,事事都让着她,无论好事坏事她都替她扛着。 这次宣妃也以为潘贵人替她扛,谁知道,她竟然会反咬自己一口。 她也彻底怒了:“明明是你出的主意与本宫何干?” 潘贵人怒斥道:“是我出的主意又如何?我做这些不都还是为了你!” 晟帝冷冷地看着她们争吵,手一挥:“刘公公,宣妃和潘贵人品行不佳,以下犯上,全都贬为庶人,幽居冷宫!日后孤不想再看到她们。” “陛下?!陛下,臣妾的确有错,可罪不至此啊!”宣妃跪着来到他跟前,嘶哑着声音喊道。 晟帝转身并不想再看她:“罪不至此?李家是什么人,孤想潘贵人应该十分清楚?既然清楚却还是催着李家去侯府求亲,那必定是抱着让苏五小姐必死的心而去!” “你们想要迫害她,孤岂能放过你们!” “刘公公,将她们二人带下去!” “是,陛下!”刘公公应罢,转身带着太监准备将宣妃和潘贵人押下去。 宣妃不肯离开,摇头,拼命呼喊道:“陛下!臣妾知道错了!您就看在臣妾外祖父的份上,就饶臣妾这一次吧!” 晟帝听到此话心中更不悦,回过头来,冷声道:“宣妃啊,孤是一国之君,你以为王丞相能管得了孤?” 宣妃哑然,她怔在原地,没再挣扎,只是呆呆地看着晟帝。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后宫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仅仅只是因为苏南婷,她就被废。 她好不甘心:“陛下,您就看在过去旧情上,饶过臣妾这一次吧!” 晟帝冷冷地看着她,只道来几个字:“孤与你有何旧情?” “当初你父亲要将你送进宫,孤百般不愿,可他偏要送,那好孤就封你做贵人,后来你父亲立功,孤又封你做宣妃。” “你为妃这一年,孤自认为待你不薄,可你是如何对孤?” “设计孤?使用手段去逼迫南婷?” “没错,孤心仪南婷,今日将你们二人打入冷宫已是看在你们母家的面子,你们若是再多言,就莫怪孤心狠手辣。” 晟帝是皇上,想要谁的命,就能要谁的命。 宣妃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她就不去插手此事。 她不该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将目光落到潘贵人身上,对她生出恨意来,不是她提出的馊主意,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潘贵人低着头,一直沉默不语,看似心已死。 “两位娘娘,跟奴才走吧。”刘公公朝她们二人唤道。 小太监们上前,不等她们二人再求情,拽着胳膊将其带了下去。 “陛下!陛下!”宣妃朝宣帝大声喊着,直到人影渐渐消失,才没了声音。 待宣妃和潘贵人走后,晟帝又写下一道圣旨,待刘公公回来后,将其递给他:“楚妃淑慎性成,勤勉柔顺,德才兼备,册封她为贵妃,且行皇后之权,掌管六宫。” 刘公公看着十分诧异:“陛下,您要封楚妃为贵妃?” 楚妃在宫中并不受宠,原本只是个嫔,后被封作妃,还是晟帝看在她母家和瞿家有些血亲的份上。 瞿老爷的叔父在病逝之前生下一个女儿,女儿年幼被婶婶母家接到府中抚养长大,后嫁到楚家,生下一位女儿,便是这位楚妃。 算起来,楚妃有瞿家血脉。 “没错,楚妃秉性在后宫之中最佳,最适合做这个贵妃。”晟帝回道。 第365章 他派人暗自查过后宫妃嫔,楚妃的确是秉性最好的一个。 不仅为人正直,还有手段,最重要的是她对后位没兴趣,非常适合留在贵妃的位置,替他掌管后宫。 刘公公眉头皱着,心里有太多话要说,但是又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他知道,以晟帝的性子,谁劝都没用。 如今立楚妃为贵妃,已是对朝中重臣的退让。 他乖乖接过圣旨:“是,陛下。” 后宫一夜少了两位妃嫔,多了一位贵妃,引得前朝也有些动荡。 尤其是潘家。 潘夫人哭哭啼啼找到李夫人,向她求助:“姐姐,您就看在你我姐妹情深的份上,救救我女儿吧!” 李夫人也很无奈:“潘贵人和宣妃侍奉陛下时,以下犯上,险些害得陛下旧疾复发,这可是谋害龙体的大罪啊!岂是我能所救?” 晟帝为了不给苏南婷惹祸上身,对外人则是宣称宣妃和潘贵人以下犯上,险伤龙体。 潘夫人泪眼婆娑,一双眼睛红肿不已:“姐姐,贤儿是你瞧着长大的,她岂是那种毫无分寸之人,其中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李夫人暗下眸,小声道:“妹妹啊,你女儿做了什么事情,你还明白吗?此事不必再说,到时候别说是你,就连我们李家都.......” 她说到这里,脸上也满是懊悔:“我若是早些知道陛下的心意,又怎会去侯府说亲,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我们李家若是这个时候去退婚,那定会引得旁人笑话,若不退,皇上又必定视我们为眼中钉。” 说着,语气中还有些埋怨:“当初若不是你来告诉我,说苏家五小姐有意勾引陛下,让我快些将她娶进府,让宫里那位安心,我哪能这么快去侯府商议婚事!” 潘夫人低着头,她的确撒谎了,她并未将陛下留苏家五小姐在寝宫照顾一事告诉李夫人。 她怕李夫人知道,担心陛下会怪罪,所以撒谎说,是苏五小姐想方设法勾搭皇上想要进宫。 她自知理亏,低下头未再说话,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李夫人也是念及姐妹之情,没有与她撕破脸:“你走吧,贤儿的事情就此作罢,要怪,就怪她自作孽不可活。” “你啊,还是多想想自己,还有你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小心被陛下迁怒。” 潘夫人一惊,赶忙道:“是,妹妹明白。” 说罢,起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府里的小厮匆匆来禀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位姑娘,还带着三个孩子!” 李夫人听着大惊,捏紧帕子,猛地站起身,问道:“她来干什么?!” 小厮回道:“那姑娘说,她三个孩子都是三少爷的骨肉,要李家接他们进府,给他们一个名份。” 李夫人听后愤怒不已:“这个丫头,她不是好好地待在外面的宅子里吗?怎么这个时候跑来闹!” 苏家和李家的婚事,她若真的要退,顶多是伤了李家的面子。 可如今何氏这一闹,那何止是丢面子,日后她家三儿子想要寻一门好婚事就难了。 哪家的女儿敢嫁给一位让外室闹上门的男人。 “快,快给我把她打发走!”李夫人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 潘夫人连忙扶着她:“姐姐啊,你们府上怎么连个外室都治不好!” 李夫人脸上难看:“别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不快给我想想办法!” “好!想办法,想办法!”潘夫人现在自己都是四处求人,哪还能给她想办法,只能先答应下来。 此时,李家大门前。 何氏带着三个孩子穿着一身华服,站在门口,只等着李家将她接进府。 她就不相信,李家一向重子嗣,会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认。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若是李家不认,她就将此事闹大,闹到皇帝跟前去,她要旁人给她做主,逼得李家不得不乖乖将她接进府。 第366章 何氏在李府大门口等了片刻,依旧没见着府里来人,渐渐有些心慌,紧牵着孩子的手,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府外四周陆陆续续有人朝暗这边看热闹。 尤其是路过此地的夫人,她们见着何氏怀里抱着手里牵着的孩子,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位姑娘是谁?怎么带着孩子站在这李府门前不走?” “你来得晚,方才我呀在这里都听着,这位姑娘说她是李府三少爷的人,这三个孩子都是少爷的孩子,她呀想要李家给她,还有给孩子们一个名份。” 旁人的一听,唏嘘起来:“不过就是个外室,既是外室哪有什么名份一说,李三公子还未成婚,真想要个名份,不还等正室进府。” “正室?这李三少爷还未成婚就有三个这么大的孩子,谁还敢嫁给他!” “我听说李府前些时日派人去了成勇侯府提亲,只等着去下聘,哎!侯府家的小姐真可怜,一进门,就得处理这些莺莺燕燕。” 渐渐的,这些人都在为苏家小姐打抱不平。 甚至还有人说:“这外室还真不知天高地厚,竟上赶着来要名份,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何氏听在耳朵里心里不悦,在她心里,苏家小姐只不过是比她运气好罢了,论长相论才华,她都比她出众。 凭什么她能做正室,而自己不能。 这时,一位小厮走了过来,在何氏耳边小声道:“姑娘,我们夫人说有事请到府中与她单独商议。” 何氏眉头一皱:“进去商议?不,今日你们李家必须在这里给我交代。” 她说着带着孩子们朝地上一跪,高声道:“小女子五年来替李三公子李言泽诞下两位少少爷和一位小姐,功不可没!” “孩子们更是不能一直流落在外,现在恳请夫人容许我们母子四人进府!让小女子堂堂正正为三少爷之妻!让孩子们早日认祖归宗!” 小厮听到这话,大为震惊,这外室女竟想要做三少爷的正室。 这在全京城可是头一份,他缓缓张张地回了府。 李夫人见他回来了,赶忙问:“人带进来了没有?” 小厮低着头,支支吾吾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何氏她.......” 李夫人问:“何氏让她怎么了?” 小厮结结巴巴道:“何氏......何氏说想要给三少爷做妻!” “什么?!”李夫人惊的直直坐起来,“我没有听说?她想要做泽儿的妻?” 小厮点了点头:“没错,何氏跪在地上大声呼喊,一口一个要为三少爷妻,夫人这可怎么办啊,现在外面一群百姓看着,若是此事传到老爷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李丞相同李夫人不同,他处事一向刚正,只是一心都在朝中之事上,鲜少关心家中琐事。 但一个外室想要进府为妻,那绝不可能。 李夫人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害怕,立马起身说道:“走,带我去门口看看!我看那小妖精有多厉害!” 一旁的女使连忙扶着她,朝府门口走去。 潘夫人也紧跟在其后。 何氏见着李夫人来了,心中一喜,朝她磕头行礼:“夫人,您就看在这三个孩子的份上,让我们进府吧!” 李夫人板着脸,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看戏的人,朝她小声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好吃好住地将你养在外头,你偏要跑来这里乱,你若真想进这个府,现在立刻给我滚!” 何氏听完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大声说道:“夫人,我既已生下你们李家的孩子,哪还能有走的道理,今天您必须要给我们母子四人一个说话!不然我就闹到官府,让官老爷给我主持公道。” 第367章 她身后的百姓,看着纷纷指着她议论道:“这位姑娘虽然说想要做正室荒唐了一些,可是她说的也并无道理。” “毕竟孩子都有了,总不能让孩子在外成为没名没分的野种吧!” “是啊,还有两位公子,这好歹也是李府的血脉。” 李夫人听着脸瞬间白了,他们李家若是今日当真要这位外室进府,日后被说是成勇侯府,怕是全京城的贵女都不愿嫁到他们李家来。 李言泽也就罢了,他本就不学无术。 可她的二儿子李云鹤可还没成婚。 李云鹤不仅才华出众,模样在京城更是数一数二,从秉性上,他比大儿子更为宽厚,比三儿子更为懂事。 若是影响到他的婚配,那她可就是李家的罪人。 她想罢,心一横,指着她厉色道:“你这个女人,你说这三个孩子是我们李家的,那就是我们李家的?谁知道是你跟哪个野男人所生!” 何氏被她这番话给激怒,故意哭诉道:“李夫人,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让李三少爷过来,是不是他的孩子,他最清楚。” “而你莫要在这里威胁我,这些年来我和三公子情投意合,只有他一人。” “你?”李夫人愤怒不已,但为了李家的名声,她咬牙坚持到底:“我家言泽定是被你所骗!来人,快将这个女人给轰走!” 四周小厮听罢,涌了过来,准备将何氏和三个孩子带下去。 何氏心一横,将三个孩子护在身后,厉色道:“李夫人,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那我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来证明我的清白!” 她说着,站起身,急匆匆就要朝墙上撞去,还是小厮们反应过来,连忙将她拦下。 何氏推搡着拦着她的小厮们,哭喊道:“冤枉啊,冤枉!李夫人,你污蔑我清白,今日我就以死自证。” “小女子只希望我死之后,你们能将这三个孩子接回府中,好生对待!” 说罢,用力挣扎,执意要朝墙上撞。 小厮们咬着牙,吃力地将她拦下来。 这时,孩子们也哇哇哭了起来。 “娘亲!娘亲!” 两个年龄较大的甚至冲到了小厮身旁,一边打着小厮,一边哭喊道:“不要打我娘亲,你们快放开,不要打我娘亲!” 小娃娃们的哭声引得路人们一阵心疼。 小厮们被打得有些烦,开始抬手推搡孩子们。 眼看孩子们就要被推倒在地,李言泽正巧赶回府,他见着小厮将他的孩子们推倒在地,心中一时愤怒不已,大步冲到小厮跟前,厉色道:“谁让你们打孩子们的,快放开!” 两个小娃娃见着父亲来了,擦了眼泪乖巧唤道:“爹爹,爹爹.......” 李言泽蹲下身,擦了两孩子脸上的眼泪:“方才谁欺负你们了?快告诉爹爹?” 两小娃娃一同指向小厮,还有身后的李夫人。 李言泽安抚他们二人道:“好的,别哭,有爹爹再,不会再让任何让人难欺负你们。” 随着他这一番话,方才李夫人的谎言不攻自破。 旁的路人瞧着,不由得笑道:“李夫人,你方才还说这三个孩子不是你李家之人,现在这三少爷亲自认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如将这女子和孩子们都接进府,免得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李夫人看着自己跟前愚蠢的三儿子,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胸口退了好几步。 李言泽连忙上前扶着她:“娘,你这是怎么了?娘!” 第368章 李夫人指着何氏,脸色发青道:“你瞧你干的好事!这要闹下去,日后谁还敢再嫁给你?!” 李言泽不以为然道:“没人嫁就没人嫁,嫣儿不过是想要进府,你让她进府便是。” 李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女人,野心不小,不仅想要进府,更是想要做你的正室,泽儿,你难道真想娶她?” 李言泽一时怔愣住,他的确喜欢嫣儿,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 他的脸上顿时也满是不悦,瞪向身侧的何氏:“走,现在给我回去!我会想办法让你进府为贵妾,但是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在他跟前一向乖顺的何氏并未如他的意离开,而是抬头,冷着脸正色道:“我不做妾。” “李言泽,你知道的,我家父亲本是四品官,我原本就是官家之女,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做妾。” “你要是想让我和孩子们进府,就容许我为府做正室。” “你.......”李言泽气得浑身发抖,右手甚至抬起了半分,若不是现在街道上旁人,他当真会一巴掌打下去。 “三少爷,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个说法!你若是不让我进府,我就带着孩子们在这里长跪不起。”何氏说罢,又拉着孩子们一同跪下。 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 “这位姑娘虽然有些不知好歹,但是李家也是心狠,难不成就让这几个孩子一直在这里跪着?再怎么样,这也是李家的孩子啊!” “可那又如何,一个外室,哪能当得了正室,这位姑娘不是在为难李家吗?” “什么叫为难?这不都怪李家那位三公子吗?还未成婚,就折腾几个孩子来,要不是她,这小女子,也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 “我瞧啊,这罪魁祸首,就是这位三公子。” 众人听着纷纷点了点头。 李言泽听着脸都绿了。 他也管不了什么面子不面子,当即厉色朝小厮们吩咐道:“来人,把他们给我装进马车送回外宅!” 小厮们看了看几个孩子有些不敢动,生怕自家少爷又责怪。 李言泽怒气冲冲,手一挥:“不用管他们,快将他们带走!” “是,少爷。”小厮们应下,转身先去抱孩子。 孩子们哭喊着,打着小厮:“爹爹,爹爹,你不能将我们送走,爹爹!” 何氏怀里最小的儿子也放声大哭起来。 她朝着李言泽一声怒吼道:“李言泽,你好狠的心,你当真不要我们母子四人了吗?他们可都是的孩子啊!” 孩子们的哭声,女人的呼喊声,任谁看了都要唾骂李家。 何氏虽然不算聪慧,但是她明白,现在是唯一的机会,若是当真就这么走了,别说是她了,她的孩子怕是也没有活路。 她一定要试一试。 只要逼得李家没有办法,他们就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到了不远处。 是瞿绾眉的马车。 里面坐着苏夫人。 她今日派人去侯府传信,说让苏夫人来一趟公主府。 苏夫人还没进门,便被瞿绾眉带到此处。 此时李府四周都围着人,苏夫人诧异道:“殿下,您这是?” 瞿绾眉掀开马车帘子:“苏夫人,你且瞧瞧,看看李府内到底都是何人。” 苏夫人听罢,抬头朝李府门口看去。 李家一群人正抱着孩子,抓着何氏往马车上赶。 她诧异问:“这是?” 瞿绾眉笑着回道:“那位是李家三子在外养的外室,以及那外室生的三个孩子,听说今日来府门口是为了来李家讨名份。” 第369章 苏夫人捂着嘴大惊:“外室?这李家可瞒得可真深啊。” 早前她派人去李家打听过,都只说李家三少爷老实本分,再来,最多就说李夫人重子嗣。 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外室。 这下,苏夫人脸上怒火涌出,咬牙启齿道:“这李家竟诓骗我们!” 瞿绾眉又继续道:“这位外室可不简单,在门口跪着想要给三少爷做正室。” “如此野心,日后做妾定不会老实。”苏夫人眉头微皱。 二人谈话之时,何氏竟从小厮的手中挣脱出来,一把夺过自己的小儿子,然后高高举起自己的小儿子道:“李言泽,你今日若是不答应我,我便带着孩子们一道去了!” 说着,将要带着孩子朝墙那边撞。 “呀!快快将她拦下!”李夫人吓得惊慌失措。 李言泽顿时也吓傻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般狠,居然拿孩子的命来要挟她。 小厮和嬷嬷们一同上前,拼命才将何氏给拦下。 但是何氏哭哭啼啼,紧抱着孩子,一直要寻死:“你们李家毁了我的清白,不给我名份,我还活着干什么!让我带着孩子们早日下地府,也好如了你们一家人的意。” 李夫人慌乱不已,连连道:“拦下她!给我拦下她!” 此刻,她哪里还有什么当家夫人的模样,在一群人跟前丑态尽显。 苏夫人扶着女使的手,缓缓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人群前,大声唤道:“李夫人!” 李夫人一惊,抬眸朝苏夫人看去,神色在一瞬间愣住。 苏夫人放缓脚步,走到他们众人间:“李夫人,你瞒我瞒得好苦啊,自个儿子已有外室和孩子,竟来我侯府诓骗我们,想要我们将女人嫁过来!” “我......”李夫人此时头脑一片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潘夫人走来,帮她解围道:“苏夫人,误会,误会,这个女人就就是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疯女人!” “和言泽并无关系。” 苏夫人本就不喜她,当即怒斥道:“并无关系?刚才那一声声爹爹,我可都是远远听着,你们李家人是觉得我们成勇侯府好骗吗?!” 李夫人略冷静下来,朝她安抚道:“苏夫人,此事是我们不对,你先别急,我们会好好处置这个女人,今后不会给苏小姐带来麻烦。” 苏夫人冷哼一声道:“李夫人,你们李家我们侯府高攀不起。” 李夫人面露惊色:“苏夫人是想毁掉南婷和言泽的婚事?” 苏夫人缓缓道:“李夫人,你可要弄清楚,你只是派人上门说亲,我们还没把红册子送回,也就是还没允下这门婚事,又是哪门子的婚约。” 李夫人哑口无言。 那日他们派人去苏府,问他们应不应这门婚事,苏侯爷说红册子被损坏,只是口头上答应。 现在苏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潘夫人在李夫人耳边小声道:“姐姐,既然苏家不想结亲,不如你就顺势答应,正好也免得陛下那头责怪。” 李夫人听罢点了点头,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若是我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苏家,这不就坐实了言泽做的这些混账事,日后还有谁敢嫁进我们李府?!” 苏夫人正巧听到了她最后一句话,接过话道:“这位姑娘不是想做正室吗?不如你就答应她,正巧促成一段好姻缘。” 李夫人听着脸上青一片白一片。 何时抓着这个机会,连忙道:“夫人,你就让我和孩子们进府吧!” 第370章 “不行!” 一声怒斥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是李丞相,他原本在朝中,听说此事立马赶了回来。 “我们李家就算不娶,也不能让你这种女人进门!” 他说着,朝苏夫人表达歉意:“苏夫人,是我管教无方,让你看笑话。” “你放心,既然夫人不想将女儿嫁进来,我们绝不强求。” 苏夫人见李丞相如此说,长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害怕苏家先提出解除婚约,会得罪离开家。 如今李家自个闹出这件事,也怪不到他们苏家身上来。 也算是救了她女儿一命。 苏夫人朝李丞相回礼:“李大人严重了,只是两个孩子无缘罢了。” 李丞相起身:“苏夫人,今日家中有事就不留你入府。” 苏夫人侧头看了一眼何氏,知道他的意思,起身道:“李大人家中有事,那我便不打搅了。” 说罢,转身离开李府。 她才刚走没多久,身后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只见李丞相当着众人的面,重重打了李言泽一耳光:“给我进来。” 随后转身,一言不发朝府里走。 李言泽捂着脸,被打得一头雾水。 李夫人追上前去:“老爷,那何氏?” 李丞相回头,冷冷道:“她既然想要闹,就让她闹,想死也好想活也罢,随她!” “可是.......”李氏怕闹出问题来。 李丞相打断她的话:“我们李家无论是纳妾还是娶妻,都得和礼法,那是她说进府就能进府。” “我儿是对不起她,可现在她在门口闹又算个什么?” “你去告诉她,我们李家不怕丢脸,她要闹,我就陪她闹。”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夫人脸色苍白,回头看了看门口,咬了咬牙,将方才李丞相的话复述给何氏。 何氏慌了,她原以为李家会在乎脸面。 现在苏家前来退婚,李丞相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只想将她赶走。 李言泽最怕父亲,打了一巴掌,老老实实跟着进了府。 李夫人也不敢再多言,唤了小厮和嬷嬷进府。 最后只留下何氏和孩子们孤零零在原地。 李府的人都进了屋,何氏上前用力敲了敲门:“泽郎!你快出来!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母子不管!泽郎!” 她哭得泪如雨下。 孩子们在一旁看着,竟然都没哭了。 李府门前,一下都安静下来。 旁的路人也渐渐散去。 瞿绾眉坐在马车里,从帘子一角朝何氏看去:“李家看来是打算当真不再管她。” 苏夫人眸一抬:“眼下是人多,以李夫人那性子,怕是不会放过何氏。” 瞿绾眉放下帘子道:“何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让他们闹吧,闹到最后两败俱伤,谁也别想好。” 苏夫人轻点头,她虽然不知瞿绾眉为何会如此说,但是心里头觉得莫名舒畅。 好似常年压在胸口的一股气突然散开,整个人舒坦许多。 马车缓缓驶动,瞿绾眉朝苏夫人问:“侯爷这次急着要南婷成婚,可是因为战事?” 苏夫人点了点头:“没错,燕州战事紧,虽说我们抓到了南夷二皇子,可是从京城去燕州最少要十多天,陛下现在派人押去燕州,也得需要一些时日。” “夫人,你放心,君屹这回也会同去。”瞿绾眉道。 苏夫人一惊:“你是说,摄政王准备亲自押南夷二皇子前去燕州?” 瞿绾眉点头:“嗯。” “可你们就快要成婚。”苏夫人道。 瞿绾眉回:“大婚之后,他便带人前去。” “夫人,你让侯爷放心,这次苏将军们一定会平安而归。” 苏夫人点了点头:“侯爷他本就是老顽固,这些时日我也想通了,南婷既然不想嫁,便不嫁。” “至于上战场.......就如她的意.......” 瞿绾眉一喜:“夫人能这般想,南婷定会十分欣喜。” 苏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我呀,只希望她后半辈子平平安安。” 瞿绾眉听罢,跟着笑这点了点头。 李家这事闹得很大,即便有李丞相,还是闹到了晟帝跟前。 第371章 皇宫内,刘公公正向晟帝禀报李家之事:“陛下,奴才听说昨日,一位女子带着三个孩子到李府门前大闹,说要进府给李三公子做正室。” 晟帝听罢,忙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笑盈盈道:“果真?” 刘公公笑着回:“当真,听说那位姑娘已经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晟帝眼眸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是阿姊动手了。” “刘公公,走,我们出府去瞧瞧。” 他大手一挥,满脸笑容大步跨出门。 李府门口,李丞相当真对何氏不管不顾。 何氏便带着孩子们依旧在门口跪着。 三个孩子因为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府门口的小厮有些于心不忍,走到她跟前劝道:“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再这么跪下去,这几个孩子怕是受不住。” 何氏死咬着唇,冷声道:“我说过,李家若是不让我嫁给李言泽,我就一直在这里跪着。” 小厮瞧着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又站回远处。 李府内,李夫人从门缝朝外面看了一眼,见着何氏还在外面,眉头皱一团:“这个臭丫头,竟还跪着,她当真是要跟我们李府过不去!” 潘夫人在她耳边道:“姐姐,既然李丞相已经知道此事,不如一做二不休,直接将她.......” 她说着,眸中露出一抹狠厉。 李夫人眸一沉,犹豫着:“老爷怕是不愿.......” 潘夫人小声道:“姐姐,你将事情办的隐秘一些,老爷自然不会知晓。” 李夫人有些心动,她恨何氏恨的牙痒痒:“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潘夫人细长的双眸露出一丝狡猾,笑盈盈道:“待夜中无人时,将孩子抱进府,再将她用麻袋一装,丢得远远的,等天一亮,就说她丢下孩子自个走了,这不神不知鬼不觉?” 李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就听按照你说的方法办!” “只是姐姐,这女人丢哪里好?”潘夫人压低声音问。 李夫人眉眼一弯,露出笑:“自然是丢到再也不能回来的地方。” 潘夫人懂她的意思,跟着一同笑道:“没错,这样最好,正好少了一个麻烦。” 李夫人见有了办法,顿时豁然开朗,昨日她就是太过畏缩,怕这个又怕哪个,早知如此,就该在何氏来时,将她绑了。 正当她正准备回后院时。 晟帝的马车在李府附近停下。 他今日微服私访,来到李府门口,假意来寻李丞相。 他和刘公公路过何氏身旁时。 刘公公特地用着何氏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陛下,小心台阶。” 何氏听到这句话,立马抬头朝身旁路过的贵少爷看去。 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晟帝跪地磕头道:“陛下!民女何氏要状告李家!” 晟帝听着,嘴角一扬,停下脚步,特地沉下脸,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何氏:“你要状告李家,是有何冤屈?” 何氏在晟帝跟前,身子因为畏惧不停颤抖着,声音也跟着发颤:“陛下,民女和李三公子情投意合,五年来生下三子,可他却始乱终弃想要抛弃我们母子四人!” “甚至还对我们母子四人起了杀心!” 晟帝一听,故作惊讶,冷着脸道:“抛妻弃子,的确是大罪。” 这时,李府内的小厮正巧瞧见了这一幕,连忙进府去禀报,没过多久,李丞相和李夫人一同来到门口。 “参见陛下。” 晟帝眯着眸小声道:“孤今日微服私巡只为来找李丞相看一看李丞相的新作,没曾想竟还撞见一桩冤案。” 第372章 他说着,朝刘公公吩咐道:“去,将这位女子带进府,孤亲自审一审。” 李丞相急了:“陛下,此乃臣的家事,无需陛下亲自审理。” 晟帝露出笑:“孤既然碰着,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刘公公,快将人带进去。” “是,陛下。” 刘公公应道,他不管李府那些人的颜色,扶着何氏将她和孩子们带进李府内。 何氏和孩子们跪了一天一夜,瞧着都憔悴不已。 晟帝进府后,转身让李丞相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李丞相走上前作揖道:“陛下,这位女子的确是言泽的外室,但是言泽并未始乱终弃,是这位女子逼着言泽,要让他取她为正室。” 他说着,看向何氏继续道:“这女子的父亲虽说过去也在朝中为官,但家道中落,成为孤女被言泽养在府外,其身份并不适合做正室。” 晟帝听后,一脸认真道:“李爱卿说的没错,这女子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做正室。” 何氏听到这话慌了,她连忙又朝晟帝磕头道:“陛下,民女虽说是孤女,但是家父在朝中也立过功,民女也从未入过奴籍,虽说比不上旁的官家小姐,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做妾。” 她自个心甘情愿做外室,现在竟说自己不至于沦落做妾,旁人听到这话,怕是要哈哈大笑。 晟帝又点了点头:“没错,做妾的确是不妥。” 李夫人和李丞相脸色一白。 这时,李言泽也已回府,他一头雾水地朝晟帝行礼。 他还不知道那位差点成为他夫人的苏南婷,其实是晟帝心尖尖上的人。 晟帝喝了一口茶,目光冷冷剐了一眼李言泽。 这次若不是他阿姊拦着,那日他估计会直接闯进李府,将李言泽大卸八块,然后丢出去喂狗。 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狠毒花心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在苏南婷跟前提起。 李言泽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看向跪地的何氏,朝晟帝道:“陛下,草民并未将她抛弃,草民在外给她备好宅子,一直都好生将她养着。” “只是她,得寸进尺,想要嫁草民为妻。” 晟帝放下手中杯盏:“既然已给你生儿育女,娶她为妻又何妨?” 李言泽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晟帝起身道:“这样吧,孤有个好主意。” 李丞相和李夫人一同看向他:“陛下的好主意是?” 晟帝突然将目光落在潘夫人身上:“孤记得潘家还有一位次女。” 潘夫人的次女刚刚及笄,也是潘贵人的亲妹妹。 这位潘二小姐被潘夫人常见娇养着。 潘夫人一直想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嫁进高门。 早年,她看中的是成勇侯府的二儿子,可是苏夫人瞧不上她,这不两家也因此结了怨。 潘夫人听到晟帝如此话,吓得腿发软,行礼道:“回陛下的话,臣妇的确还有一位次女。” 晟帝手一抬指向她:“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李三公子娶了潘家小姐为正妻。” 随后又朝何氏一指:“同时又娶这位姑娘做平妻。” “这样一来不就两全其美?” 潘夫人听到此话,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张大嘴巴,大惊失色。 晟帝的意思是让她的宠爱多年的女儿和一个外室一同进府嫁给这个无用的李家三公子? 潘夫人乱作一团。 这次潘贵人被废,她本就折一个女儿。 现在还要让她另外一个女儿跟着外室平起平坐,这不是要她的命。 “陛下.......”潘夫人战战兢兢唤出口,想要拒绝。 第373章 晟帝打断她的话看向李丞相和李夫人:“李爱卿,你觉得如何?” “这样一来,又能如这位姑娘的意,进府为正室,而来又保住了你们李家门楣,潘家在京城内也算是高门,她家的女儿嫁进你们李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李夫人被他的话绕得头都晕了。 潘家的二女儿,她的亲侄女,她是见过的。 只是这个侄女从小养尊处优,性子极为泼辣。 早前李言泽和这位潘二小姐还有过一段缘分,但是李夫人不喜欢这个侄女,所以才就此作罢。 如今晟帝提出,她就算万般不愿,也得同意。 何氏在一旁也是目瞪口呆。 平妻名义上也是妻,那到底也是妾啊。 她谋划这么久,跪了一天一夜,到头来也还是妾。 潘家那位二小姐泼辣至极,日后与她一同进府,她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晟帝瞧出她们三人的不愿,眉一挑,直接朝李丞相道:“李爱卿,孤今日就当做闪事,给他们三人做媒!” “赐婚李家三公子和潘家二小姐,以及何氏!” 李丞相身子一僵,低着头,面色铁青地朝晟帝行礼:“多谢,陛下。” 他这一句话也算是允诺。 潘夫人眼神中满是慌乱,一时情急道出口:“陛下,臣女的二女儿已有婚约.......” 晟帝眉头一皱:“潘家二女已有婚约?孤好似从未听说过?” 他说着,声音徒然冷下:“潘夫人,你可要想清楚,若是记错了,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潘夫人见被戳穿,磕头道:“回陛下的话,刚刚是臣妇记错了,臣妇的二女儿并未有婚约。” 晟帝脸色好了许多,缓和语气道:“那便好!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日子就选在下月初。” “将让潘家二小姐和这位姑娘一同坐上大红花轿嫁进李府,孤正好也沾沾喜气。” 李夫人脸色十分难看,低着头,指甲都快扣掉。 潘夫人双腿不停颤抖,若是晟帝在此,她当真会晕厥过去。 花费心力培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现在要和一个低贱的妾室坐着一样的大红花轿嫁给一个废物。 这可比潘贵人被废都还要让她伤心难过。 至于李言泽倒是一脸舒心。 他过去本就心仪潘家二小姐,这次是正和他意。 晟帝这回也是歪打正着,将他心心念念的人送到他跟前。 可是他却不知道,年少时认识的女子早就大变样。 潘家小姐不仅泼辣,还非常狠毒。 前世苏南婷死后,潘家因为晟帝去世一落千丈,不得已将女儿嫁给李家三公子做继室。 潘二小姐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何氏那娇嫩的一张脸毁成棋盘。 不仅如此,她还将何氏的大女儿早早定亲送出京城,还将她两儿子一个过继到李家旁系,还有一个送到梓州说是给他养身子,其实是不知道送到了哪户人家。 李言泽虽知道这些都是她作为,但是却拿她没办法。 潘二小姐一发怒,连他都打。 两人吵了两三次,李言泽一只耳朵都没了。 后来李云鹤一死,李家落魄。 潘二小姐将自己的婆母关在后院猪圈,不给吃不给喝,活生生看着她被饿死。 她平时最讨厌有人管束她。 李夫人又喜欢逼着自己的儿媳一个个生,每日逼着潘二小姐喝药。 潘二小姐为此十分厌恶她,所以最后心狠将这个婆母给饿死。 今世,晟帝这一赐婚,十分凑巧地将李家的苦难提前了。 尤其是何氏和李夫人。 过去何氏是妾,潘二小姐都容不下她。 现在是平妻,潘二小姐自然不会让她好过,怕是下手更狠。 晟帝笑着转身,朝刘公公吩咐道:“待孤回去后,替孤将圣旨送来,李丞相为孤分忧十多年,顺道替孤送一对玉如意给两位夫人。” 皇上亲自送的玉如意,看着是高看他们李家。 其实是不容许他们悔婚。 李丞相见已无法推脱,行礼道:“多谢,陛下。” 晟帝走到他身旁:“既然丞相的家事已解决,那可否能陪孤看看丞相近来的画作?” 李丞相回神道:“陛下,请随臣来。” 晟帝跟着他一同朝院子里走去。 只留下还惊愣在原地的李夫人和潘夫人。 潘夫人看着李夫人的脸色并不好:“姐姐,你看这事?” 李夫人对她也有怨气:“还能怎么办?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们能得罪陛下吗?” “让你女儿好好准备嫁人。” 说罢,气呼呼地甩袖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何氏凶狠地瞪了一眼,仿佛要将她生吞活泼。 第374章 晟帝的动作非常快,从李府离开后,立马派刘公公送来圣旨。 李丞相和李夫人接下圣旨之后,毕恭毕敬地派人将刘公公送出府。 待刘公公一走,二人脸色大变,纷纷板着脸,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一般。 二公子李云鹤从朝中回来,见到他们二人如此,疑惑问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 李丞相将手中圣旨递给他:“还不是你三弟干的蠢事。” 李云鹤接过圣旨摊开一看,只见是赐婚,缓和面色笑道:“父亲,母亲,既然是赐婚那自然也是喜事,潘家虽说不如苏家,但与我们李家有亲,并没有那般差。” “再说,三弟不是早就和那位潘家二小姐情投意合?” 李丞相长叹一口气道:“云鹤,为父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和你母亲,你放心,既然陛下已经赐婚,那我们便会好好对待这桩婚事。” 他说到此,将目光落到李云鹤身上:“只是,云鹤,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亲了。” “你与你三弟不同,陛下和摄政王都看中你,前途无量,对于婚事不能马虎。” 李云鹤脸上的笑容消失:“父亲,儿子早前已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成婚。” “你们若是再说此事,那儿子便会搬出李府。” 他看似文弱谦逊,却不像他三弟那般窝囊。 李丞相和李夫人,虽说是他的生生父母,却也无法左右他。 早就在他及冠之时,他就跟李丞相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李丞相曾问过他为什么。 李云鹤答得含糊其辞,只告诉他们,他只想专心忙朝中之事,做一个好官,所以成婚之事待日后再说。 李丞相和李夫人劝了很多次,见没用,便渐渐放下。 可是如今李三公子的婚事并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又将心思放回在李云鹤身上。 “云鹤,你三弟混账,你也要跟着一道气死你爹娘?”李夫人说着,声音透着哭腔。 李云鹤不为所动,十分坚持,朝李夫人深作揖:“儿子先去京城旧府居住,待三弟成婚之时再回府邸。” 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奔府外。 “云鹤!”李夫人追上前。 李丞相将她拦下来:“罢了,他不愿就不愿。” “可是,他难道当真一辈子都不成婚?日后若是孤苦该如何?”李夫人说着,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 李丞相松下双肩,沉思片刻后回道:“孤苦又如何,那也是他自己所选,我们别无他法。” 他说着,将圣旨收好,朝李夫人吩咐道:“我们李府既然要办婚事,那得风风光光,决不能马虎,你去挑选合适的聘礼,我们选个日子,将聘礼送过去。” 李夫人擦了眼泪点了点头,每次想到潘家的侄女要进府,心里都就一阵抽痛,就像什么东西扎在胸口一般,憋得难受:“是,老爷。” 她乖顺应下,不敢再违抗李丞相半分。 李丞相随后又道:“还有数日便是永宁长公主的大婚之日,你去选一份合适的贺礼,待她大婚之时随我一同送去,切记,千万不可马虎。” “公主和陛下素来感情深厚,你若与她交好,对我们李家也有所帮助。眼下成勇侯府一事,我们已经得罪陛下,不可再得罪公主。” 李夫人低下头,沉思片刻后,应道:“老爷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办好。” 李丞相摸了摸胡子,缓和面色转身离开。 李夫人满面愁容的回了后院。 翌日,苏南婷被苏侯爷从后宅里放出,她从苏夫人口中得知是公主相助之后,一出府便来到公主府。 第375章 瞿绾眉正在院子里修剪着花草,一抬头,便见到苏南婷跪地朝她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主殿下替南婷逃过李家婚约。” 瞿绾眉将手中的剪子放在一旁,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你呀,谢错了人。” “谢错了人?我听母亲说,是公主插手,所以李言泽那位外室才.......”苏南婷有些听糊涂了。 瞿绾眉挽着她的手,缓缓进屋:“何氏去李府闹,那是她自个野心作祟,但真正帮你的人是陛下。” “你说是皇上?”苏南婷诧异问。 瞿绾眉拉着她坐到屋内的太师椅旁:“没错,陛下特地去了一趟李府,趁着何氏在李家大闹时,给李三公子和潘家二小姐以及那位何氏一道赐了婚。” 苏南婷急着出府,还未听说母亲提及此事,她听着愣了许久,垂下眸问:“陛下的伤势可还好?” 瞿绾眉回道:“已痊愈,这还要多谢你的精心照顾。” 苏南婷脸上露出笑容:“那便好......” 瞿绾眉转身让玉瑶来奉茶,继续道:“不仅如此,他还废了那两位从中作梗的嫔妃。” 苏南婷接过玉瑶递来的茶,手微顿:“陛下待臣女如此之好,臣女无以为报。” 瞿绾眉拿出一片果干,缓缓放在她的茶盏中:“你也好,阿弟也好,问心无愧便是好的。”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更珍惜和挚友亲人在一起的时日,所以从心底还是希望他们二人能有所善终。 苏南婷是个聪明人,现在定也明白晟帝对她的心意。 只不过,人都是要取舍,是要进宫,还是要去战场。 她总得做出选择。 “殿下。”苏南婷未多加犹豫,“我听闻陛下以封楚妃为贵妃,贵妃贤良淑德,更比我能胜任中宫之位。” 瞿绾眉听到她的答案并不意外。 苏南婷抬起中薄雾氤氲的眸,缓缓道:“陛下待我有恩,我愿在燕州关外替陛下守住这万里江山。” 瞿绾眉手中杯盏里的茶水微微晃动,这一刻殿内异常安静。 玉瑶和丹烟纷纷低下头,退在一旁。 “南婷,你可想清楚了?”瞿绾眉再次问。 苏南婷眼神坚定:“殿下,我的心中向来只有这一个答案。” 瞿绾眉放下手中茶盏,应道:“那好,明日我便会让王爷去一趟成勇侯府。” “由他前去,定能说服你父亲。” 苏南婷朝她又再一次叩拜:“多谢殿下。” 瞿绾眉心里还是有些惋惜,可是,仔细一想,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男人的喜爱眼前虽盛,但是又能维持多久,花开花落,变幻无常。 即便晟帝是她的阿弟,不可否认,一国之君,又岂能只为一名女子而倾倒。 后宫佳丽三千,若苏南婷当真动了真情。 一人宫门深似海,倒真还比不得她远去燕州,驰骋疆场。 她笑着再次将苏南婷扶起:“那日送给你的长剑可还好使?” 苏南婷回道:“公主送的利剑,能砍断木阿托的弯刀。” 瞿绾眉笑道;“那我让师傅再给你打一柄长枪。” 苏南婷受宠若惊:“公主已经送了我一把长剑,哪能还让公主再费神打一把长枪。” “你若是想谢我,那日后就拿着那柄长枪将南夷国贼人的头颅带来,我瞧着也欢喜。”瞿绾眉温声道。 苏南婷心生感激,又想行跪拜之礼。 瞿绾眉忙在她跪下之前将她扶起:“跪倒是不用了,不如随我去后院瞧瞧我的凤冠。” 苏南婷由衷笑道:“是,殿下。” 这时,屋外清如唤道:“殿下,卫家小姐求见。” 苏南婷听着,心生疑惑:“是晏王妃?” 瞿绾眉回道:“不,应该是朱儿。” 朱儿自回卫府之后,就成了真正的卫家大小姐。 今日她特地来公主府,也是为了来道谢。 玉瑶走到她们二人跟前笑道:“殿下,苏小姐,卫家大小姐现在以改名,叫卫清欢。” 瞿绾眉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想到轻雨。 她回头朝屋里看了看,发现轻雨未在。 丹烟走来道:“轻雨怕是已去府门口迎接卫大小姐。” 瞿绾眉恍然大悟,笑道:“我倒忘了,她们二人本就交好。” 丹烟笑:“轻雨一向不与人亲近,定是这位卫大小姐待人和善,所以才让她上了心。” 瞿绾眉拿起一旁的团扇,起身扇了扇风:“既然来了,就去湖边的凉亭坐一坐。” “玉瑶,让宫女们端些消暑的酸梅汤来。” “是,殿下。”玉瑶喜欢热闹,见着府中客人多,满脸笑容地去门口传话。 瞿绾眉侧身挽着苏南婷的手:“凉亭内的葡萄架上正巧结了果,我们顺道瞿看看。” “是,殿下。”苏南婷扶着她,二人笑着朝院外走去。 待二人到凉亭时,朱儿跟着轻雨一道前来。 瞿绾眉抬头时发现,朱儿脸上的疤并未拿东西遮掩。 不过虽然脸上的疤还在,但是她眉目含笑,精气神和以前大为不同,不比脸上无疤的时候要差。 “参见,公主殿下。”朱儿朝她作揖行礼,说话时,许是因为高兴,微带着哭腔。 瞿绾眉瞧见,朝她笑道:“怎么?在卫家受委屈了?” 朱儿忙摇头:“卫家待臣女极好,并未受委屈,只是见到公主,心里甚是感激。” 瞿绾眉鸦睫轻垂,温柔的声音宛若春风,轻拂而来:“未受委屈便好,那晏王呢?可又再来寻过你?” 朱儿答:“来卫府寻过几次,但见我脸上有疤,渐渐来的次数就少了。” 玉瑶听罢,在一旁忍不住道:“晏王还真是一个薄情之人,之前在小姐葬身火海的时候哭天喊地,现在人就在眼前,便不来寻了。” 朱儿轻抚脸上的疤痕:“世上又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宠爱,他本就喜欢我的是我这张脸,既然脸没了,自然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玉瑶为其打抱不平:“那是他没福分。” 朱儿很认同这句话,点了点头:“我听父亲母亲说,那日晏王妃随着晏王回府之后,便一病不起。” “晏王定是又想重新娶一位晏王妃。” “一个连枕边人都能下毒手的人,若是没了宠爱傍身,那不也要没命?”朱儿想得十分明白。 苏南婷与这位卫家刚刚认回的大小姐相处不多,但是听到她方才的这几句话,心中尤为佩服她。 后宅之中能像她这般清醒的女子并不多。 丹烟走到给她们一人奉上一杯茶。 今日的茶较为特殊,是瞿绾眉亲自晒的花茶。 苏南婷是丁香花茶,朱儿是百合花茶,轻雨和玉瑶以及丹烟都有一份,分别是青竹,茉莉和野菊。 青青湖畔,凉亭之下,瞿绾眉和苏南婷坐一侧,朱儿坐在湖边,轻雨站在她身侧。 玉瑶和丹烟则站在瞿绾眉身后。 夏日炎炎,微风习习,带来一丝丝清凉,茶香阵阵。 瞿绾眉喝了一口手里的桂花香茶,心情甚好。 第376章 梧桐树下,李云鹤面对谢言芳的问话,停下脚步,低下头,眸光似有闪躲:“柳大人,我不过是路过此地,并未有事求见公主。” 谢言芳觉得有些奇怪:“我方才瞧见李大人站在门外看了府门许久,倒不像是路过。” 李云鹤眉头微皱,一瞬后,冷静下来正色回:“方才路过此地正巧见到卫家的马车在门口停靠,出于好奇才向府内观望。” 谢言芳半信半疑,若有所思。 李云鹤特地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柳大人呢?来公主府是为何事?” 谢言芳笑:“公主邀我前来品茶。” 李云鹤看着她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温和的眸一亮,似有羡慕之意:“柳大人和公主虽为表兄妹,却如亲兄妹一般感情深厚。” 谢言芳与他客气道:“我乃臣子,女主乃殿下,是兄妹,也是主子和臣子。” 她这话答得无可挑剔,李云鹤收了方才神色,向他拱手作揖:“那就不叨扰柳大人去品茶。” 谢言芳弯腰朝他回礼:“李大人慢走。” 李云鹤转身缓缓离开。 他今日一人前来,走的时候,单薄的背影在微风下竟显得有些落魄。 谢言芳抬头看着,越发觉得李云鹤有些奇怪。 她心思敏锐,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公主府大门,又回头看了看李云鹤离开的背影。 一个答案突然在她心中燃起。 但很快她又将其扑灭,自言自语道:“李云鹤与公主并不熟络,定是我误会了。” 她说罢,笑着摇了摇头,朝府内走去。 离开公主府的李云鹤加快小步,一路小跑离开,直到跑过三条小巷,才气喘吁吁停下。 他捂着胸口,看着前方,眼眶微微泛红。 李云鹤虽说是李丞相二子,但是在早年却并未生养在李家。 李夫人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听相士说这位二公子命薄,让她贱养。 李夫人原本不信,可是自从相士走后,李云鹤便一病不起,直到将他送到京城外的庄子里让下人养着,身子才慢慢恢复。 从这之后,李夫人为此深信不疑,就让李云鹤一直在庄子里贱养着。 庄子里的老人知道他是少爷,处处照顾着他。 但外人却只以为他是庄子的家生子。 幼时,李云鹤和奶娘一同来到瞿家的庄子。 瞿家庄子是李家庄子的三个大小,他一不小心和奶娘走丢,在里头迷了路。 最后在一处开满桃花的院子里见到了一位荡秋千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目如画,笑声清脆。 他平日在庄子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突然见到天仙般的小丫头,一时愣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是谁在那里?!” 李云鹤大惊,匆匆想要离开,但是被一群家奴围了过来。 “好个胆大的臭小子,竟然敢偷窥我们家的小姐!快把他抓起来!” “快!抓起来。” 李云鹤当时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因为幼时身子不好,长得瘦弱,外加一身朴素的棉麻衣,衬得他像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叫花子。 尤其是他方才迷路时,不小心弄脏的脸,更多添了一丝狼狈。 还没等他跑两步,小厮蜂拥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重重摔在地上:“还敢跑!” 李云鹤痛得蜷缩成一团,面容扭曲,急忙解释道:“我......我是跟着李家奶娘前来,因为迷路不小心误闯桃花林......并非有意偷窥小姐!” 小厮哪里会信他的话,一把拽着他的衣襟便往庄子外拖:“臭小子,年纪不大,花花肠子倒是挺多。” 第377章 “走,送你去见官!” 李云鹤倒也不怕见官,但是却怕自己的父亲误会,到时候他想回李宅便更难了。 他抓着小厮的手,苦苦求饶:“不要送我去见官,我当真只是不小心迷路,你们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带了死哭腔。 堂堂的李家二子,仅仅因为相士的一句话不仅被当做家生子养了十多年,还被误当成贼人。 在京城的富家子弟中,他是头一个。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没被李夫人养成像李大公子和李三公子那般窝囊子嗣。 桃花林里的瞿绾眉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探出头来,见到李云鹤那双含泪的眼睛,不由得相信他的话。 她拦下小厮们说道:“罢了,既然他并非有意,就饶过他这一次。” “开始,小姐他?”小厮们还想要说什么。 瞿绾眉已走到李云鹤跟前,弯下腰朝他问:“是李家的下人?” 李云鹤听到她的问话,抬眸看向她,见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心一颤,低下头,咬着牙,没有作答。 他不是故意不回。 在李家他不像下人,也不像少爷,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瞿绾眉年幼,单纯懵懂,见他有些可怜,转身从女使手中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他:“你拿着,去买些吃的,再给自己做一件衣裳。” 李云鹤在庄子里从未有过这么多银两,不敢收,起身将银子放回在小姐手中:“这么多银子,在下受不住。” 瞿绾眉家中富裕,这些银子于她而言不过是几日的饭钱,她又将其塞了回去:“你莫要客气,拿着吧。” 李云鹤还想要拒绝。 一旁的小厮打断道:“小姐让你收着,就收着。” 李云鹤低头朝自己手中的钱袋子看去,钱袋子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绿萼。 他情不自禁用指腹轻轻触碰这朵绿萼梅。 瞿绾眉见罢,温声笑道:“这是我绣的,可还好?” 瞿家小姐爱绣花,可是瞿老爷一直不愿让她去碰针线。 他觉得针线费眼,他的女儿就该好好待在府中享福,不用受这些苦。 李云鹤收回轻抚绣花的手,缓缓道:“小姐好手艺,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绿萼梅。” 瞿绾眉听罢,开心不已,转身朝身后的女使笑道:“玉瑶,瞧见没有,他夸我的绣花好看。” “我是不是同娘亲一样,天生就有着刺绣的本事。” 平常瞿老爷不愿让她绣,府中的女使小厮自然也帮着老爷,处处打击她。 让她知难而退。 可瞿绾眉的手艺当真不错,仅仅只是一眼看过的花样,到了第二天都能绣出一模一样的来。 女使听后也有些难为情,不敢违抗老爷的话,又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压小姐。。 瞿绾眉满脸笑容,开心不已,她好似已经许久没有像这般开心过。 “那你觉得我这钱袋子上的绣花,能值多少银子?” 瞿老爷的商人经里,越好的东西,便越贵重。 李云鹤低头看了钱袋子,良久后,看向她,一脸认真回道:“大概值十两银子。” 瞿绾眉脸上满是失落:“只是十两银子吗?” 李云鹤点了点头。 瞿绾眉听罢,低下头头,眼眶里竟一下有了泪:“看来,还是爹爹说的对,我这双手只能绣出廉价的东西。” 李云鹤连忙道:“不,不,不廉价,十两银子是我的全部......” “这钱袋上的绣花,值得我所有的身家。” 瞿绾眉抬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良久,“真的?” 第378章 “真的,旁人我不知道,但是小姐的绣花手艺精湛,基本需要我拿出全部身家,我也会买。” 瞿绾眉破涕而笑,擦了脸上的泪:“虽说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哄我开心,但是我还是要向道谢。” “谢谢,你的十两银子。” 这是头一次有人夸她的刺绣,瞿绾眉在擦干眼泪之后,眼神中多了丝坚定。 “我要将此事告诉爹爹,告诉他的手艺也同娘亲一般,让他不要再阻拦我学刺绣。” “去吧。”李云鹤点了点头,看着跟前小人儿倔强的模样,双眸一深,小心翼翼将她送的银子握在手心。 瞿府的小厮和嬷嬷没有再将他扣留,派人将他送回李家庄子。 李云鹤回到李家庄子之后,用瞿绾眉的银子偷偷去寻了大夫。 大夫给他诊脉,说他身上被人养了虫子,所以才体弱多病,消瘦不已。 他偷偷找大夫开了药方,一连吃了一年的药,这才把身子养好,模样也有了大变。 直到一次乡试榜首,他才被李丞相接进府中。 李云鹤查了数年,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身子种了虫子,最后只查到了自己母亲身上。 他不相信,一位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所以便再没继续查过。 等再见到瞿家小姐的时候,是在瞿家铺子。 他去帮母亲买首饰,正看到她帮着掌柜算账。 只是远远一眼,他便认出她来,心中甚是欢喜。 可惜二人一别近数年,她早已从那个爱哭的小丫头,变成亭亭玉立的瞿家大小姐,也早已忘记了他。 一个毫不起眼的家生奴,她怎么可能会记得。 李云鹤虽然失望,但是却未自暴自弃,当晚就去李丞相房中,想要他允诺他一个心愿。 李丞相答应他,只要他能高中状元,便允他。 后来,他的确在殿试中拔得头筹,高中状元。 可是,当他正准备要向父亲提出求娶瞿家之女为妻时。 晟帝已将瞿家大小姐赐婚给了宁国公府的宁彦。 他晚了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迎娶自己心心念念的丫头为妻。 也就是这一步,他只得在她大婚之日,在人群中默默目送她坐上别人的花轿。 李云鹤从过往的记忆中回神,缓缓从怀中拿出那个他每日都带在身边钱袋。 钱袋上的绿萼梅因为常年被人轻轻触碰,已经有些褪色。 李云鹤看过之后,又小心翼翼塞进怀里,回头朝公主府的方向看了一眼。 三年前,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目送她出嫁。 如今,三年后,他亦是如此。 李云鹤拖着沉重的步子朝李府走去。 瞿绾眉的婚期是长公主和晟帝瞿老爷一同选的日子,为此还特地请人瞧过。 确定是大吉才定下。 数月前虽说瞿绾眉已派人去长公主府上下过聘。 但为了长公主和瞿老爷。 众人最后商议,还是让赵君屹八抬大轿去瞿府迎娶瞿绾眉,到永宁公主府拜堂。 二人一个人下聘,一人迎娶。 你嫁我,我嫁你,互相扯平,倒也分不出嫁娶,只当是二人情投意合互结为夫妻。 大婚前夕,瞿绾眉提前三天回到瞿府。 瞿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婚事,府内全都挂着红绸,比上次嫁入宁家时要隆重不少。 “眉儿,你来瞧瞧,爹爹为你准备的东西。”瞿老爷苍老了不少,弯着眼睛笑着,眼角浮现出许许皱纹。 “爹爹,是什么东西?”瞿绾眉缓缓跟上他。 第379章 自这次大婚之后,她便会将瞿老爷一同接到公主府,他老了,身边得有人陪着。 瞿老爷这回嫁女儿,也未像上次伤心。 他满脸笑容地拉着瞿绾眉来到书房:“瞧我给你的嫁妆。” 他说着,转身从身后拿起一个小箱子。 瞿绾眉一愣,上次嫁宁家,她爹爹给的嫁妆还剩下不少,这回他又给一份嫁妆。 她诧异地接过小箱子。 瞿老爷脸上缓缓露出一丝自责,长叹一口气道:“早知宁家人是为了你的嫁妆才迎娶你,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将你嫁过去。” “还好现在不算晚,君屹是个好孩子,你和他结为夫妇,我放心。” “但是,你爹爹我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将上百个大红箱子的嫁妆当着众人的面给你。” “惹得一些人惦记。” “这一次,我将整个瞿府给你。” 瞿老爷语重心长说着,将小箱子打开。 里面是瞿家所有的房契地契,以及各个库房的钥匙,还有瞿家当家所需的所有印章。 这数月来瞿绾眉虽有帮着瞿老爷接手瞿家的产业。 可只有得到这一整箱子的东西,才算是接管了整个瞿家。 瞿绾眉有些意外:“爹爹,这些还不急,待日后再给我便可。” 瞿老爷柔声笑道:“现在正是时候,有这些东西给你当嫁妆傍身,日后谁也没办法拿捏你。” “即便你不再做这个永宁公主,也能靠着瞿家的产业后世无忧。” 瞿绾眉听着鼻子酸:“爹爹........” 瞿老爷看着她微红的双眸,心疼不已:“你这个傻孩子,为父拼搏多年,为的不就是你吗?” “你娘走得早,为父的身边就只有你了,虽说,你并非我的血亲,可是从我抱起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亲生女儿。” “我的东西一切都是你的。” 瞿绾眉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缓缓滴落:“爹爹.......” 瞿老爷怕她不愿收下,笑道:“傻孩子,别哭,你哭了,为父可要不高兴了。” 瞿绾眉擦了点泪点了点头:“是,爹爹。” 瞿老爷以为她是害怕担心守不住家业,柔声安慰道:“乖女儿,为父既然已经将瞿家交给你,那自然就是你的东西,你莫要害怕留不住,即便留不住也没关系。” “你的东西,自己处置便好。” 瞿绾眉听到父亲的话一怔,她可没想过瞿家会破败。 这些时日,瞿家铺子大大小小她都已一一接手。 除了实行女工之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她点了点头,朝父亲应道:“好的,爹爹。” 瞿老爷瞧着高兴不已,将小箱子合上:“这些你收好,待成婚之日当天一同带去公主府,另外,我还会给你备一些。” “多谢,爹爹。”瞿绾眉应罢,向他说起了卫家矿地一事。 瞿老爷也很开心,笑盈盈道:“那块矿地可是宝贝,卫家自己不识货,现在终于舍得放手。” “眉儿,你好生管着,日后定有大作为。” 瞿绾眉也是这般想的,跟着点了点头。 瞿老爷带着瞿绾眉看过嫁妆之后,又带她去了她幼时所住的院子。 他早早就在这里备好了瞿绾眉爱吃的吃食。 瞿绾眉一进门,便瞧见了梅落。 梅落现在是瞿家茶馆的掌柜,所以可以自由出入瞿府。 她听说瞿绾眉回府住几日,便立马赶了过来。 “殿下。”梅落笑着朝她行礼。 瞿绾眉已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她,瞧着也是欢喜,将她扶起来:“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梅落缓缓起身,她长胖了不少,小脸儿愈发圆润。 在茶馆里做掌柜,虽然经常会有一些闲言碎语,可是每天都有饱饭吃,有好衣裳穿。 她可觉得比在宁府要好上许多。 还不用伺候人。 瞿绾眉更是不会嫌弃她的出身。 两人许久没见,话比以往要多,两人在凉亭中谈笑晏晏。 谁还能想到,她们二人过去一个是正室,一个是小妾。 当晚,梅落没有走,趁着清如和丹烟他们都在,喝了一些小酒。 过去只有宁家男子能喝的东西,她们也能在闺阁中自饮。 不同瞿家的安逸,长公主府内却是急哄哄乱作一团。 长公主太过激动也就罢了,就连赵君屹也因为太过欣喜而常常走神。 好在乱是乱了一些,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等着大婚当日。 皇宫里晟帝也很高兴,早早派人备好贺礼。 除了贺礼之外,他还派人将地牢里关着的宁彦带出来。 宁彦双手被废,被关在牢中已有多日,皮肤惨白,脸上毫无血色。 一双眼睛空洞无比,仿佛一具被抽掉魂魄的躯壳。 直到晟帝走到他跟前笑道:“宁二公子,过两日阿姊大婚,孤带你一道去可好?” “让你好好看看,那位你瞧不上的瞿家大小姐是如何再次风光大嫁?” 第380章 宁彦听到晟帝的话,死寂般的眸瞬间有了神色,只是这抹神色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晟帝转身朝刘公公吩咐道:“去,给宁二公子拿套太监服里,待阿姊大婚的时候给他换上。” 他说着,侧过头嘲讽地看向宁彦:“你也只配穿奴才的衣裳。” 宁彦无血的唇微微抖着:“陛下......您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晟帝勾起唇,露出森冷的笑:“杀你?哼!一死入往生,怨恨尽了,你呀,不配轮回,这辈子就该好好受着你所犯下的罪孽!” 说罢,朝刘公公又吩咐道:“今日的饭菜给他又免了。” 刘公公作揖道:“是,陛下。” 宁彦没有反抗,他的脚上戴着脚链,手也被废,想要在晟帝跟前放肆,无非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受。 他垂下头,并不担心那如猪食的饭菜还有没有得吃,落魄至此,他只求一死。 可晟帝偏不让他死。 他在牢里撞过墙,绝过食,咬过舌,可都没用。 如今听到瞿绾眉要大婚,那种久违的心痛瞬间又涌上来。 宁彦从来不是什么大情种,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心痛更源自自己所错失的一切。 断了根的太监和风光无限的驸马。 任谁也明白两者的落差。 他悔不当初,同时也对赵君屹生出怨恨和嫉妒。 是他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宁彦在这种拧巴的情绪里痛苦万分。 晟帝看着他就觉得晦气,心中怨气油然而生:“对了,阿姊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孤这里。” “这次大婚,你身为孤的小太监,可要记得给公主殿下行礼。” 宁彦瞳孔微怔,晟帝这是想要让他以太监的身份出现在瞿绾眉跟前。 他当真知道用什么办法来折磨他最好。 宁彦咬着唇,眼睛微红,声音哑着:“陛下,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晟帝不以为然冷声道:“当然要,孤知道,你过去不喜阿姊,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她身份卑贱,恰恰相反,你是自知不如她,更是无法容忍自己是靠着一个女人过活!” “明明是个废物,也要装作大才子,只有打压自己的枕边人,才能带来无上的优越感。” “宁彦,你可不可笑,堂堂男子,竟和一个女人过不去。” 他的话字字戳中宁彦的内心。 这些连宁彦自己本人都不愿承认。 前世,瞿绾眉被关在后宅时,宁彦都会隔三岔五去看她,只要看到她卑躬屈膝,他脸上都会浮现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 在被关的第八年,瞿绾眉曾拉着宁彦的衣角,问过他,为什么要这般待她。 即便他不喜她,即便他想要夺得她的家财,直接杀了她便可,为何偏要将她苦苦关在后宅多年,折磨掉她一寸寸筋骨? 宁彦当时没有回话,他踩着她的手指,一脸高傲地离开。 直到临死,瞿绾眉才知道,宁彦是因为自卑,所以才生出对她的恨。 多可笑的原因,他杀害她的父亲,更只是因为她父亲曾单独叮嘱他,说绾眉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希望他以后能好好待她。 若是他与绾眉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待百年以后,瞿家的东西便都会是他们的。 可这句明明是好心,听到宁彦耳中就是羞辱。 他在坐稳相位之后,亲自砍下了瞿老爷的头,将其送到了瞿绾眉的手中。 晟帝即便不知道前世之事,但是他善于洞察人心,也猜得一般无二。 第381章 宁彦眼神慌乱,不愿承认,努力将自己沉浸在孤风傲骨中,竟流出两滴眼泪来:“我从未恨过绾眉,待她不好,只是因为我被章莺莺蒙蔽了眼睛,受她挑唆才会如此。” 晟帝听着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朝一旁的太监摆摆手道:“给孤将他带下去,记得把药喂上。” 宁彦的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药可不是什么治病的药,是一点一点腐蚀他身心的毒药。 他苍白着脸,任由侍卫将他拽下去。 待他走后,晟帝立马让宫女将殿内清扫干净。 对于他而言,宁彦就是个肮脏的东西,所走的每一块地砖都要好好擦拭。 两天后的清晨,天还未亮,瞿绾眉便要早早起床。 今日是她和赵君屹的成婚之日,按照规矩得一早起来梳妆。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发现屋子里的灯是灭的,连忙朝玉瑶唤道:“玉瑶!玉瑶!” 玉瑶从外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到瞿绾眉的床侧:“殿下,你怎么醒了?” 瞿绾眉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问:“今日成婚,不该要早些起来梳妆?” 她记得上次嫁宁彦便是天还没亮,便被宁家派来的嬷嬷拽起来。 当时,宁府的人说瞿家小门小户,不懂规矩,特地派嬷嬷来教她规矩。 三四个嬷嬷站在一排,对着瞿家上下指指点点。 瞿绾眉昨夜还梦到了当时场景,所以方才醒来的时候还一阵恶寒。 玉瑶朝她笑道:“殿下,不急,现在时辰还早,你放心睡。” 瞿绾眉朝窗外看去,此时外面的天已有些灰蒙蒙亮,按照正常规矩,现在也不算是太早。 玉瑶满脸笑容,小声解释道:“王爷说担心殿下睡不好,所以特地从长公主府派来十多位嬷嬷,到时候一同为殿下梳妆。” “这十多位嬷嬷过去都是宫里的人,最擅长梳发,旁的嬷嬷要花一个时辰的时间,她们只需要半个时辰,所以殿下还可以再睡半个时辰。” “等睡醒后,下人们便会带来吃食,您先吃东西,再梳妆。” 瞿绾眉听着,心头一暖。 上次,她被宁家的一群嬷嬷按在桌椅上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不仅没有吃上早食,就连一口茶水都没喝上。 她饿着肚子坐上花轿,等到了宁府拜堂之后,又继续饿着肚子进入洞房。 本以为等宁彦前来,揭开盖头,就能吃口东西,谁知等来的却是他的冷落和羞辱。 瞿绾眉想到此,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自嘲的笑,随后拉着玉瑶的手道:“昨个轻雨,丹烟还有清如周姐姐她们都忙了一宿,你待会儿让府中下人也给她们送一份吃食。” “丹烟爱吃糖糕,轻雨爱吃素面,清如喜欢吃烤饼,周姐姐喜糖水,让下人们都备一些,顺道再打赏后厨的人,莫要让他们白辛苦。” 玉瑶听着点了点头:“是,殿下。” 瞿绾眉又重新躺回床榻上,虽说时辰还早,但却有些睡不着。 她拿着上次赵君屹还给她的玉佩,看了又看,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和以往的笑不一样,此刻她的笑宛若春风,温暖宁静。 自重生以来,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开心自在过。 半个时辰很快,瞿绾眉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长公主府的嬷嬷来了。 她们站在门外,等着玉瑶进去通报后,才敢进屋。 十多个嬷嬷,四个负责梳头,三个负责上妆,还有几个负责给瞿绾眉穿衣。 剩下两个在门口守着。 第382章 嬷嬷们一个个谦卑有礼,将瞿绾眉从床榻上扶起之后,有条不紊地开始给瞿绾眉洗漱。 瞿绾眉小憩过后,人有些晕乎乎,坐在床榻边微眯着眼睛。 玉瑶和丹烟端来吃食,放在桌上。 瞿绾眉洗漱完,在嬷嬷的搀扶下走到桌旁用膳。 玉瑶按照她的吩咐,拿出银子一个个赏给她们:“今日殿下大喜,都有赏。” 一锭银子就是她们一个月的月钱。 瞿绾眉对下人们向来大方,她常跟玉瑶道,在府中和宫中做活的人,都是有家有室,得靠着赏赐和月银吃口饭。 你若待他们好,多赏赐一些,他们自然也会尽心尽力。 嬷嬷们接过银子,纷纷朝瞿绾眉跪地行礼:“多谢,公主殿下。” 她们脸上都是笑,充满了干劲。 瞿绾眉拿起桌上的点心吃着,眉眼里都是从未有过的松弛感。 过去宁家那些嬷嬷也不是没得到过她的赏银。 可是那些人早前就得了宁家的授意,待她极为苛刻,收到银子不仅没道谢,还一个个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她当时看在眼里,心里头还咯噔了一下。 日后想来,赏赐之行不是对所有下人都受用,有些下人你就该使手段,让她们知道你才是主子。 吃着早食,嬷嬷们扶着瞿绾眉来到铜镜前。 玉瑶端来一杯茶放在她手边。 几位梳头的嬷嬷不仅动作快,手法也很轻。 瞿绾眉一杯茶还未喝完,她们便将头梳好了。 随后是上妆,玉瑶特地拿来新买的胭脂水粉,里头的胭脂还是晟帝所送,听说是北境皇宫之物。 瞿绾眉闭上眼睛,待半晌后,再睁开发现自己容貌大变样。 她本就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这一上妆,更显矜贵,尤其是那颜色绝佳的胭脂,使得她面若桃花,神采奕奕。 玉瑶站在她身后,不下看入迷。 “玉瑶,玉瑶。”丹烟在一旁喊了几声,她才回神,看向丹烟。 丹烟笑道:“去让后厨给殿下再拿一盘糕点来,等到上花轿时吃。” 她也是生怕自己的殿下饿着。 “好的,我这就去。”玉瑶笑盈盈转身朝门外走去。 待玉瑶再回来时,瞿绾眉已经穿好嫁衣。 她的这件嫁衣是由织锦,桑蚕丝萝,香云纱,缂丝等七八种工艺和面料所制。 衣襟处不仅有金丝银线所绣的绣花,后衣摆尾还有用十多种难得的彩珠所绣串成了飞天玉凤。 大红色的衣摆上,金光闪闪璀璨斑斓,大气富贵。 仅仅只是站在昏暗的屋内,都是熠熠光辉。 这件大红嫁衣可谓是价值连城。 瞿老爷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这些彩珠足足花费了他几千两白银。 所有的布匹都是他亲自去瞿家布庄所挑选,选的也是最好的那一份。 玉瑶和丹烟和屋里所有的嬷嬷都被这件嫁衣所惊艳到,睁大眸看了许久才一一回神。 尤其是玉瑶,竟十分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她想起了自家小姐上次成婚时宁府送来的寒酸嫁衣。 明明瞿家有的是银子,想要置办一件像样的嫁衣是随随便便的事。 可是宁家却偏不,说他们瞿家奢靡,不如他们宁家家风简朴。 一顶朴素的大红花轿,一件寒酸老旧的嫁衣,她家小姐就这么嫁了。 丹烟拿出帕子擦了擦:“别哭,殿下虽说是嫁人,但是却从自己家嫁到自己家,不用依依不舍。” 第383章 玉瑶连忙点了点头:“丹烟姐姐说得对。” 她说罢,转身去里屋端来了瞿绾眉的凤冠。 凤冠全是由金花丝所打造,上面牡丹雀鸟和凤凰,还镶嵌了珍珠点翠,以及六百多颗宝石。 宝石有红、黛,青、蓝四种颜色,以青蓝为主,极具奢华。 玉瑶端着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碰坏。 嬷嬷们上前小心翼翼接着,转身给瞿绾眉戴上。 凤冠看似精致华丽,但是因为都是由纤细的金花丝所制,戴着的时候并不觉得负重。 相对当初册封时的凤冠更为轻便。 赵君屹生怕她成婚之日头顶重冠太过劳累,所以特地去贺州寻得花丝镶嵌工艺最好的师傅花费数月才制成这一顶凤冠。 与凤冠一道的还有四个凤钗步摇,步摇是由一颗颗细小的金珠所串,末端还镶嵌了一颗如鸽子血般的宝石。 嬷嬷们给瞿绾眉佩戴的时候,格外小心,慢慢将其别在她的发髻上。 待凤冠和耳饰佩戴好后,玉瑶又拿来了早前瞿夫人所准备的珠串。 珠串均是深海夜明珠,虽然不大,但是串在一起也是耀眼夺目。 这条珠串是上次嫁宁彦时瞿老爷所送,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新婚之物,可惜宁家那几个嬷嬷瞧不上,瞿绾眉便将其留在瞿府。 现在想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宁家人根本就配不上她娘亲的珠串。 瞿绾眉接过串子,亲自佩戴,她手中握着那一颗颗冰冷的珠子,想到了两位她从未见过的娘亲,今日戴上这珠串,也算是她们二人送她出嫁。 玉瑶和丹烟站在一旁看了又看,挪不开眼。 直到屋外传来唤声:“殿下,长公主结亲的花轿来了。” 玉瑶听着一惊:“这么早就来了?” 屋外女使笑道:“是啊,玉瑶姐姐,不过老爷并未催,说先派人在门口挡一挡姑爷,你和丹烟姐姐要不要同去。” 和瞿绾眉这边慢悠悠不同,长公主府内从辰时便开始火急火燎地忙着。 尤其是赵君屹几乎一晚上没睡,一是事务繁多,而是太过高兴而睡不着。 这不,早早就准备妥当,提前一个时辰来到瞿府。 玉瑶听着一喜:“好啊,我们这就过去。” 说着,转身朝瞿绾眉行礼道:“殿下,王爷的花轿来了,屋外的丫头们说老爷正在门口堵着。” 瞿绾眉拿起帕子捂唇笑:“你若是想去,便去,只是莫要为难了王爷。” 玉瑶笑着应道:“是,殿下。” 说罢,拉着丹烟匆匆出门,两人的笑声从长廊传回瞿绾眉的闺房。 瞿绾眉抬头看着,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期许。 这些时日来,赵君屹都在处置木阿托一事,再加上临近婚期不宜相见,他们算起来也有多日未见,心里生出些许想念。 瞿府门外,围着一大群人,除了路人之外,还有不少宾客。 宾客里都是与瞿家交好的富商,还有一些想要巴结公主的大臣。 随着一声爆竹声响,门口大群人簇拥着瞿家几位旁系表哥和谢言芳拦门,将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笑声闹声一片,好不热闹。 旁的路人有些还想要来看看这位二嫁小姐的热闹,谁知活生生打了他们的脸。 赵家礼数周到,来到的婆子小厮女使彬彬有礼,就连媒婆都是全京城最好的媒婆。 瞿老爷摸着胡子,笑了笑,转身去招待宾客,临走的时候不忘嘱咐谢言芳:“秉文,千万不要让他们为难王爷。” 谢言芳笑着应道:“放心,姨父,此事交给我,你放心。” 瞿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瞿老爷一走,谢言芳便带着考题上前递给赵府的小厮。 小厮将其递给赵君屹。 赵君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一幅美人图,只不过图上画的并不是瞿绾眉。 他警惕起来,看向谢言芳:“表哥这幅画是何意?” 往日谢言芳身为臣子,在他跟前都是毕恭毕敬,如今她成了表哥,地位自然不一样。 她笑着说道:“此画为公主所亲笔,请王爷给这幅画题诗。” 这时,玉瑶拉着丹烟走来,踮起脚朝画像看了一眼,也心生疑惑:“表少爷,这题会不会太过容易?” 只是题诗,以赵君屹的才学,仅仅只是手一抬的事。 谢言芳笑着未回话。 玉瑶还想问,被丹烟拦下:“你且等等,表少爷定是另有其意。” 玉瑶收回话,抬头朝赵君屹看去。 赵君屹拿着画像仔细仔细看着画像,也在思考其中的意思。 他今日一袭红色长袍,头戴金冠,脸色极佳,俊逸的脸庞竟生出一丝妖冶。 玉瑶侧身小声朝丹烟道:“丹烟姐姐,你瞧今日王爷有何不同?” 丹烟沉眸看着:“有何不同。” 玉瑶笑:“像是殿下园子里展屏的.......” 丹烟领悟她的意思,再看向赵君屹时,还当真觉得如此。 旁人只是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他的欢喜。 谢言芳笑着催促道:“王爷,你的诗可有想好?” 其他旁系表哥也跟着催促道:“是啊,王爷你的诗呢?” 在闹哄哄声中,赵君屹看着手中的画,并未去拿笔,眸中多了运筹帷幄的笑:“柳表哥既然要我题诗,那便将公主的画作拿来,给本王一幅赝品,怕是不太好。” 他的话一出,旁人都一惊,纷纷朝画看去。 玉瑶认得瞿绾眉的画作,看了许久,疑惑道:“王爷,这的确是公主所画。” 谢言芳只是笑,未出声。 赵君屹将画作对着众人摊开:“公主素来不喜石楠花,这幅画中美人身后却是石楠,不仅如此,公主画眉眼时喜欢用淡墨,这幅画明显是用的浓墨。” “所以,此图并非公主所画。” 第384章 玉瑶听着一愣,再次朝画像看去,的确如他说的一样。 只是知道公主不喜石楠花的人并不多,瞿府和公主府都鲜少有,就连她也早已忘记。 看来谢言芳这次考的是摄政王是否对公主是不是事事都上心。 谢言芳手一拍:“王爷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公主所画,您过关了。” 这题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若是赵君屹当真将瞿绾眉放在心上,自然是一眼能看出。 若只是想要在众人跟前表现一番,怕是早就题诗一首。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娶瞿绾眉为妻。 赵君屹笑:“既然如此,柳表哥可否给我们让路?” “请。”谢言芳弯腰伸手朝他引路。 赵家的奴仆们起哄欢呼,赵君屹走在人群前,正要进府。 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唤声:“兄长,慢些。” 赵君屹回头一看,只见晟帝带着一众小太监上前,也拦住他的去路。 “兄长慢些,你还未过孤这一关。” 旁人见着是晟帝纷纷大惊,迎亲之事陛下都亲自前来,可见他对永宁公主的看重。 “陛下,您怎么来了?”瞿老爷亲自上前带着一众家仆朝他跪地行礼。 晟帝笑:“孤成为公主阿弟自然要前来送亲。” 瞿老爷感激不已,带着众人再次朝他跪地叩拜。 赵君屹眯着眼睛看着他,笑着问道:“陛下,你考题是?” 晟帝有备而来,从怀中拿出一沓纸:“柳大人既已让你题诗,那孤就换个法子。” “这里有三十张白纸,其中有一张是阿姊所触碰过,你若是能选出来,便算是过关。” 这题一出,围观的奴仆和宾客纷纷诧异看来。 玉瑶踮起脚,见到那一沓白纸,不禁有些担忧,小声朝身旁的丹烟道:“陛下这是要为难王爷?” 丹烟小声回:“为难倒是不至于,只不过王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行,陛下定是想不出什么好考题,所以才出此下策来考考他。” 玉瑶眸中露笑,侧头看了一眼赵君屹:“瞧,这回还当真把王爷难到了。” 丹烟跟着笑着,抬头看向正接过那一沓纸的赵君屹。 赵君屹不紧不慢地一张纸一张纸看着。 “看来小姐还能在屋里在等会儿。”丹烟笑道,刚要收回目光,发现晟帝身后有个小太监不一样。 小太监戴着帽子,压低着头,虽看不清脸,但是不难发现他脚上的脚链。 晟帝作为一国之君出宫带上太监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戴着脚链的太监还是少有。 丹烟特地留神,仔细又朝那人看了看。 小太监一直低着头,双臂垂着袖子长长挡住了双手。 直到赵君屹高声笑道:“我找到了。” 小太监才闻声抬头。 丹烟瞧着大惊,跟前这位单薄瘦弱的小太监竟然是宁彦。 宁彦脸色苍白,他见到赵君屹那一身红衣容光泛发的模样,身子微微抖动着,牙齿似乎在打颤。 他怎么在这里? 丹烟满心疑惑,抬头看向晟帝,心里渐渐又有了答案。 晟帝见赵君屹已找到,笑盈盈道:“兄长快来说说是哪一张?” 赵君屹缓缓走近他们。 宁彦在这个时候立马又低下头,眼睛红红,嫉妒和愤怒已占满他所有的理智。 脚下链子发出响声,一旁的太监立马走到他身边,将他稳住。 晟帝在带他来之前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先是给他吃了哑药,随后又派了侍卫佯装太监跟在他身侧。 第385章 他看似是个小太监,其实是被晟帝硬拉着他来这里服刑。 别人服刑是伤身,他服刑是诛心。 赵君屹再往前走近一步,正巧停在宁彦身旁,他将手中一张纸递给晟帝:“公主喜爱桂花,这张纸携着桂花香,自然是公主所碰之物。” 晟帝低头一看,还真是。 他不免有些怀疑赵君屹有个狗鼻子。 不,比狗鼻子还灵验。 这时,不知道府里是谁突然道来:“殿下喜欢的不是海棠花吗?什么时候变成桂花?” 说话的是瞿府的老人,声音很小,在人群中本不显眼,只是不知为何还是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就连宁彦也竖起耳朵听着。 在他的记忆里,好似从不知道瞿绾眉的喜好,他只知道,某一天瞿绾眉突然拔了他的梨树,种上了四季桂。 这时,不知道是谁又突然道了一句:“好像喜欢桂花的是王爷.......” 声音好像是从接亲的赵家人当中传来。 音调不大,却不偏不倚的都被宁彦听了进去。 他遭雷击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微红的眸里晃过一丝惊诧。 所以瞿绾眉是因为心仪赵君屹,才种上四季桂? 如果是,那是不是就说明从她拔掉那些梨树开始,她的心里就不再有他? 他急了,心揪成一团,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也没了。 宁彦在被晟帝折磨时,每日偶读咀嚼着瞿绾眉待他的好,他曾安慰自己,永宁公主又如何。 过去也不是因他而倾倒。 可是现在,事实却是告诉他,瞿绾眉真正心仪的人是赵君屹。 他灰唇抖动得厉害,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仿若哭声。 “陛下,既然微臣已解题,那是否可以放微臣进去?”赵君屹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那张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的脸无不刺痛着宁彦。 晟帝展颜一笑,给他让路:“兄长,请。” “那就多谢,陛下。”赵君屹高声笑着,带着一众奴婢穿过人群,喜气洋洋地朝府内走去。 宁彦不敢抬头再继续看,将脸埋在里,死咬着下唇。 丹烟紧紧盯着他,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悦。 玉瑶在她身侧小声道:“还以为陛下会为难王爷,没想到这么快就将他进府。” 丹烟收回眸光,在她耳边回道:“你还没瞧出来,晟帝根本就没想要拦他。” “那是为什么?”玉瑶疑惑问。 丹烟朝宁彦方向瞅了瞅,示意玉瑶朝他看:“不过是想要让某人瞧瞧热闹罢了。” 玉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也未认出来,直到宁彦一侧眸,她捂住嘴大惊:“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丹烟挽着她的手跟着众人朝府内走:“过去他不是瞧不上我们殿下?陛下带他前来,定是想要他难堪。” 宁彦此刻何止是难堪,下唇被咬出血来,若不是腿脚被铁链铐着,巴不得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玉瑶心领神会,露出笑,瞥了一眼宁彦,笑道:“他那身太监服,还正衬他。”话落,跟着丹燕一同进了府。 晟帝领着一众太监宫女紧跟其后。 “快些走!”宁彦被身旁的太监扯着链子一拽,踉踉跄跄朝前迈去,险些摔倒。 瞿府内,瞿绾眉已梳妆完,戴上了红盖头。 玉瑶和丹烟一路小跑回来,笑盈盈道:“小姐,王爷进府了。” 瞿绾眉缓缓转身,面露笑颜。 嬷嬷们上前扶着她:“殿下,小心。” 她戴着红盖头看不清前方的路。 玉瑶和丹烟连忙来到她身侧:“殿下。” 第386章 瞿绾眉稳住身子,朝她们笑着问道:“表少爷他们可有为难王爷?” 玉瑶眉飞色舞笑:“他们那些怂包哪里敢拦王爷,倒是柳家表哥出了一道题,只不过被王爷轻松解了。” 瞿绾眉听着险些笑出声:“也就她敢拦。” 玉瑶又道:“还有陛下,他也出了一道题。” 瞿绾眉捏着帕子掩唇笑着,柔声问:“陛下也来了?” 玉瑶点头应:“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谁?”瞿绾眉问。 玉瑶踮起脚在她耳边小声道:“宁彦。” 瞿绾眉一怔,眸中露出惊色,但很快消失殆尽,只剩下笑:“原来当真是阿弟带走了宁彦,罢了,他来都来了,就让他在一旁看着。” 玉瑶眉一扬:“当初休夫的时候,他是如何说来着?他说离了他宁彦,今后无人敢娶殿下。” “还说就算摄政王喜欢殿下,也只能纳她做妾。” “如今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通通都有,他还有何话好说。” 瞿绾眉扶着她的手,缓缓朝屋外走:“不必在意他这些话,不过是个蛆虫罢了,只会扬起头恶心人。” “阿弟喜欢折磨他,就让他折磨,正好免得他脏了我的手。” 现在的宁家早就家破人亡。 宁老爷在流放的路上因病去世,宁老夫人病死在落雁阁,宁夫人自裁而亡,就只剩下个废了腿的宁崇远,以及改嫁的钱氏。 钱氏被钱家人强行嫁给万家三公子,听说入洞房那日,差点被模样丑陋的新郎吓得晕厥。 当晚,那位万三公子觉得受挫,便将钱氏暴打一通。 钱氏休养三天才好。 伤一好,她原本想要回娘家告状,谁知万夫人直接拿出管家之权出来,说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便让她管家。 钱氏念了宁家的管家之权念了一辈子,现在万家主动交给她,她自然没那么容易放弃。 当天便接着管家钥匙,笑盈盈地回了院子。 可惜,万家的管家之权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接手,万夫人严苛也就罢了,就连万大人也时常训斥她。 她无奈,只能拿出自己娘家的嫁妆一点点贴补。 因为是二嫁,钱家给的嫁妆并不多,万家花费无度,才短短一个月就一干二净。 这不前几天瞿绾眉才听丹烟禀告说钱氏又被万三公子打了,听说这话骨头都断了一根。 瞿绾眉听到的时候唏嘘不已,钱家可真是好狠的心,竟然为了私利,明知是火坑还将女儿嫁过去。 至于谢氏,自从谢家被抄家之后,谢大人被斩首示众,谢夫人被赐毒酒,谢槐青和一干男眷等全部发配岭南。 至于女子则都被充军做了军妓。 谢氏自然也在这群人之中。 另外两个年纪较小的宁八小姐和宁九小姐,流落街头不知所踪。 前世这两人并未折磨过她,所以她也并未对她们二人动手,让她们二人自生自灭。 只是宁崇远....... 瞿绾眉突然想到了他,朝身旁丹烟问:“宁家那位三公子呢?” 丹烟一直以来都有派人盯着他,回道:“宁家三公子因双腿溃烂无法行走,现在正在沿街行乞。” 瞿绾眉听着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朝前走:“他最擅长找人讨要银子,行乞还挺适合他。” 玉瑶听到此话,抬眸和丹烟对视一笑。 二人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家殿下长久以来的怨气已经慢慢消散。 此刻,她一身大红嫁衣,贵气凛然,早已不是当初在宁府委曲求全的模样。 第387章 瞿府前院门,赵君屹正焦急地等着,时不时抬头朝后院长廊上去。 一旁的姜燕笑道:“王爷,您别急,殿下已经在来的路上。” 赵君屹停住脚,目光盯着长廊口看着:“嗯,本王知晓。” 他并不是急,只是担心这成婚琐事太过繁多,会累着她。 随着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口,他眸光一亮,展颜露笑,脸上的欣喜挡也挡不住。 在众宫女和嬷嬷的簇拥下,瞿绾眉手中握着团扇,缓缓朝他走来。 玉瑶在瞿绾眉耳边小声道:“殿下,王爷正在前方。” 瞿绾眉听罢,呼吸微微变得急促,胸口的心砰砰跳着,握着团扇的手越发紧了些。 瞿管家和琴嬷嬷走在前头,将她引路到赵君屹跟前。 赵君屹一时看迷了眼,竟在原地愣了半晌。 玉瑶偷笑着唤道:“王爷,快去给老爷敬茶,不然小心耽搁了吉时。” 赵君屹这才回过神来,接过琴嬷嬷递来的红绸。 二人牵着红绸缓缓来到端坐在堂前的瞿老爷跟前,跪地向他奉茶。 昨日商量婚事的时候,瞿老爷原本想要免去这道礼仪,说他们二人一个是公主殿下,一个是王爷,向他下跪不合礼数。 但瞿绾眉执意要留,她说,无论她是谁,他都是他的父亲,别说是跪,就是磕头,他都受得起。 当初和宁彦成婚的时候,宁家人仗着在朝中为官,明里暗里压制着瞿老爷,连最后的出门礼都免去。 瞿绾眉自然不会再让爹爹受这个委屈。 赵君屹也十分配合,奉完茶后,跟着瞿绾眉叩了三个头。 瞿老爷大惊,站起身道:“这可万万使不得。” 赵君屹抬头谦卑道:“这有何使不得,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父亲,儿跪父,天经地义。” 瞿老爷听到此话,眸中含泪,缓缓抓住一旁瞿绾眉的手,重重放在他的手心:“日后,眉儿便由你照顾了。” 赵君屹握紧瞿绾眉的手,侧头满目柔情地看着她,语气沉稳而坚定:“父亲请放心,往后我定会好好护着眉儿。” “哪怕豁出命。” 最后几个字一点点撞进瞿绾眉的心,她的手微微一颤,尔后,再次朝瞿老爷磕头:“爹爹.......” 瞿老爷生怕再说下去,他就要流下眼泪。 今日是大喜,他不想哭嫁,他要高高兴兴送女儿上花轿。 “好了,吉时已到,眉儿该上轿了。”他将瞿绾眉和赵君屹扶起,脸上再次浮上笑。 “是,爹爹。”瞿绾眉起身,她的鼻子微酸,但是一想到日后父亲都能随自己同住公主府,那抹酸意便渐渐消失。 赵君屹扶着她同瞿老爷作揖告别后,在一众家仆宾客的簇拥下朝府外走去。 晟帝和谢言芳一同站在人群中看着。 二人脸上都是欣慰的笑。 而二人身后的宁彦却脸黑得厉害,空荡荡的太监服里,身子不停颤抖着。 晟帝回头看向他:“小宁子,阿姊今日这身嫁衣如何?” 宁彦将头埋得低低的,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声。 晟帝扬起唇角一笑:“哦,孤忘了,小宁子不会说话。” 宁彦本就黑青的脸又再一次白的惨白。 他的眸光不小心瞥到了自己身下,一想到那个被谢槐青毁掉的命根子,他便羞愧难当。 等再看到赵君屹背着瞿绾眉出府时,他心一急,险些要迈出一步。 他真想冲到瞿绾眉跟前,告诉她,他错了。 他还想问一问她,如果,如果从头开始,她还会不会选她。 第388章 可惜,脚上的痛楚让他渐渐回神。 眼泪十分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下来。 他爱过她吗? 这个问题他从未正视过,无论是以前羞辱她时也好,还是后来生出悔意也好,他都未正视过。 他只知道自己离不开她。 或许从他初次见她时,便已动了心。 可是,每每当见到她,他便会自觉抬不起头。 她的一颦一笑,无不都在告诉他,他不过是一个图女人嫁妆的窝囊废。 他的爱,比不上他的自尊心,更比不上他自认为的大好前程。 所以变得一文不值。 随着一声声爆竹声响起,赵君屹背着瞿绾眉来到花轿前。 瞿绾眉在媒婆和玉瑶的搀扶下,缓缓坐上花轿。 在轿子放开帘子的那一瞬,赵君屹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了一包糕点在她手中。 都是她喜欢吃的点心。 他怕她晨起时吃得少,待拜堂之时会饿着,所以早早准备了这些。 糕点还是热的。 赵君屹来接亲的时候一直揣在怀里。 瞿绾眉将其捧在怀中,笑着笑着突然流下两滴泪来。 她连忙伸手将眼泪擦掉,拿起糕点一口一口吃着。 花轿缓缓被抬起,锣鼓喧天,爆竹声响。 全京城的人都围在大街上,看这位永宁长公主出嫁。 赵君屹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花轿,缓缓朝公主府行驶,十里红妆,外加赵府来的迎亲家奴和礼乐,像一条长龙,看不到尽头。 晟帝和瞿老爷则坐上马车跟随其后。 宁彦被太监们拽着在马车后走着。 他离着花轿远,已见不到赵君屹,但四周路人的话却也十分刺耳。 “还是摄政王气派,来迎亲竟带了上百号人,单单这阵仗就比过了当初的宣国公府。” “宣国公府那宁二公子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休了好,瞧,摄政王,那气度,是他能比的吗?” “当然不能比,给摄政王提鞋都不够。” “宁二公子也是活该,瞿家家财万贯,他若是对永宁公主好些,现在可谓是名利双收啊!” “是啊,他那是活该!” “宠妾灭妻,必遭报应!” ....... 宁彦本以为会听到一些人嘲讽摄政王娶二嫁女,可谁知道听到的都是嘲讽他的话。 他不知道,这些大字不识的百姓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什么二嫁一嫁,瞿绾眉是什么身份,她可是当今圣上的皇姐,权势和地位,早就标榜了一切,迂腐的教条在其跟前不堪一击。 宁彦在嘲讽声中,脚步加快,险些摔倒,被身后的太监甩了一鞭,只得咬牙继续前行。 过去他成婚在前骑着马儿,现在她成婚,他以低贱奴才身份相送。 晟帝果真知道怎么拿捏他。 宁彦走着走着,脸颊湿润,冰冰凉凉,是泪吗? 他摇了摇头,不,一定不是泪。 尔后,他的喉咙又再次传来呜呜声,这回是真哭了。 花轿前行,抵达公主府。 公主府内早就布置妥当,宫灯悠悠,人声鼎沸,长公主和朝中众臣及家眷都在里头等着。 赵君屹将瞿绾眉从花轿中背出,二人来到府门前,牵着红绸缓缓朝里走去。 王丞相为主婚,赵君屹为了让瞿绾眉轻松一些,将仪式折中,留下隆重,免去繁琐,随着礼乐声响起,二人三拜为夫妻。 一场仪式下来,瞿绾眉被送入洞房时,才发现自己的头被凤冠压得有些胀痛。 红烛下,她坐在大红床榻边,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不小心将红盖头扯下。 直到房门被推开,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才微微抬头。 “累了吧?”他温柔地坐到她身侧,语调虽同以往一样平和,但是呼吸明显有加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已压制不住。 第389章 烛光摇曳,瞿绾眉听到身旁的声音,心跳加速,手紧拽着衣摆,回道:“不累......” 她的话音刚落,大红盖头便被掀开,露出那张娇艳容颜。 婚妆艳丽,将她本就出尘的容貌生出丝丝魅态,端庄温婉间勾人魂魄。 掀开盖头的人在一瞬间矗立在原地,手拿着帕子,呆呆看着跟前自己梦魂牵绕的人,仿佛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 瞿绾眉抬眸看向他,噗嗤一笑:“夫君这是被我的模样吓着了?” 赵君屹回过神来,缓缓将红盖头放在一侧,不等瞿绾眉反应过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 她一惊,这交擘酒可还没喝! “赵君屹!”她抓着赵君屹的肩,脸颊红彤彤。 赵君屹的动作很轻,抱着她起身走到桌子旁,将她缓缓放下坐好。 瞿绾眉回神,朝桌上看去,只见桌上都是她爱吃的菜式。 她自从上花轿时吃了赵君屹给她的糕点到现在还没进食,现在看到跟前的美味佳肴,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赵君屹将她放好后,坐到她身侧,柔声笑道:“饿了吧,我听玉瑶说你早食吃得并不多。” 说着,拿起筷子用绸布擦了擦放在她手边:“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就将把你爱吃的都备了一份。” “的确有些饿了,还是夫君想得周道。”瞿绾眉笑着,伸手去摘凤冠。 赵君屹忙起来,来到她身后:“我来帮你。” 凤冠虽说是往轻里打造,但是想要拆下来,还得小心翼翼,不然勾着发丝,会扯头皮。 瞿绾眉不敢乱动:“不如唤玉瑶进来?” 赵君屹在进屋时已经退下一众宫女和女使,他也不容许有人来叨扰他的新婚之夜。 “不用,我替你摘下。”赵君屹柔声道着,将后方两支步摇缓缓拆下,随后扶着凤冠,一寸一寸将其那下。 他双手白皙修长,握剑时利落有力,端着凤冠时温柔谨慎。 瞿绾眉丝毫未察觉到痛,只觉得头顶突然一轻,等再抬头时发现赵君屹已经将发冠拿下。 她瞬间觉得整个人一身轻,微按了按额头:“终于拿下来了。” 赵君屹将发冠放到桌上,回头时见到她额前的压痕,眸光一骤,转身从一处箱子里拿出一小瓶药膏。 瞿绾眉背对着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她是真饿了,毫不犹豫夹起一块她爱吃的肉丸。 眼看肉丸就要到嘴边,赵君屹突然坐回她的身侧,一脸认真地拿出将药瓶里的药轻轻涂抹再她的额头上。 瞿绾眉夹着肉丸的手,停在半空,生出疑惑:“君屹?” 赵君屹深幽的眸紧盯着她额头的压痕,声音轻而缓道:“你吃,我给你上药。” 他指腹轻轻擦过压痕,瞿绾眉觉得痒痒的:“不过是压痕罢了,等明日一早便可消散,无需上药。” “压痕也不能忽视,不然小心会变得青紫。”赵君屹怕耽搁她用膳,加快速度擦完药膏,转身擦了擦手,给她倒来一杯水。 瞿绾眉吃下肉丸,喝下一口水,脸上的妆淡了些,却更透出脸颊上的红晕。 赵君屹坐回她的身旁,将远处的杏仁酥移到她跟前:“今日知安单独寻到了我。” 瞿绾眉喝下一口汤,拿起一块杏仁酥,一边吃着一边问:“他说了什么?” 赵君屹加了一块甜藕放在她的碗里:“他喝了一些酒,抱着我便哭。” “不知道的宫女和太监,还以为他是在给我送嫁。”他说着笑了起来,过往严肃的眸弯弯,比窗外的星星还要亮。 第390章 瞿绾眉吃着点心,又差点噗嗤笑出神。 在赵君屹跟前,她不用太过拘礼,关上门,二人就是普通人家的父亲,轻松自在。 赵君屹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继续道:“哭了许久之后,又说要跟我比试,说我要是输了,今后就得好好待你。” “那你输了吗?”瞿绾眉眼睫微眨,笑着问。 赵君屹给她盛来一碗燕窝,放下后,手一摊,长叹一口气,故作失落笑道:“自然是输了。” 瞿绾眉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燕窝,垂着眸缓缓笑着,眸光温柔,比窗外微风还要暖。 以赵君屹的身手,当真要和晟帝比试,绝对能把晟帝压制得不能的碰动弹。 他不过是怕她新婚之夜太过紧张,所以特地逗她笑。 但比试的确是真的,晟帝醉醺醺地朝赵君屹挥来拳头。 赵君屹不躲,被他重重打了一拳。 他是甘愿输的。 “他见我输了,自然就放过我了,不然现在还拽着我不撒手。”赵君屹笑着,端起酒壶,给她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酒。 两盏酒被五色绵牵着。 瞿绾眉放下碗,吃得有些撑,接过酒杯。 她这时才发现赵君屹神清气爽,今夜会宾客并未喝酒:“你今晚未喝酒?” 赵君屹端起酒杯,敬向她:“既是新婚之酒,自然是要与夫人同饮。” 今日公主府内最少有数十桌宾客,都是朝中大臣。 喝酒肯定是免不了,但赵君屹怕喝酒会误事,不想因此在新婚之夜太过早睡冷落了瞿绾眉,所以特地耍了手段,将自己杯子里的酒都偷偷换成了水。 瞿绾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端起酒杯回敬他:“夜月乘风一盏酒,与君合饮共赴宴。喝下这合卺酒,你我便是真夫妻了。” 赵君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随后,与她一同喝下杯酒里的酒。 酒饮下,杯落地。 瞿绾眉被赵君屹再次拦腰抱起,这回走向的是床榻。 新房内的长明灯亮着,注定是个不眠夜。 屋外宫灯悠悠,热风阵阵。 玉瑶和丹烟在门口候着。 今晚还得她们二人贴身伺候着。 玉瑶时不时回头朝屋里看:“丹烟姐姐,王爷真的明日一早就去燕州吗?” 丹烟回:“王爷舍不得让殿下一成婚就独守空房,已派周大将军先行押着木阿托前去燕州,约莫应该还会在府内再留一个月。” 玉瑶听罢欣喜不已:“那便好,我还担心殿下来着,这下就不急了。” “你放心,有王爷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丹烟怀抱着双臂正色回。 玉瑶圆圆眼睛,满是笑:“听说这次王爷去燕州,顺带还会带上晏王。” “正巧也给殿下和陛下省去一桩麻烦事。” 晏王一直有谋逆之心,可晟帝看在先帝的份上又不能当真处死他。 但战场上却不一样,生死有命。 晏王几次上书不愿跟着赵君屹去前线,可也奈何不了朝中大臣大阻扰,他不去也得去。 至于是活着回来,还是躺着回来,自然就得看赵君屹。 丹烟唇角轻扬着:“谁让他得罪了王丞相。” 王丞相原本和晏王虽说算不上交好,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上次晏王答应送王泉安送美妾到他府上,却食言之后,王泉安便记恨起他。 认为晏王是在故意耍他,没少在自己父亲王丞相跟前诋毁晏王。 王丞相对晏王越发厌弃,这不在朝中一番闹腾,不少官员直接倒戈摄政王。 第391章 晏王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件小事,就毁了自己数年来的精心谋划。 玉瑶跟着点头:“那是他活该,心术不正,自食恶果。” 她话音更落,身后的卧房的内突然传来瞿绾眉的痛呼声。 玉瑶听着一惊,连忙看向后方紧闭的房门:“丹烟姐姐,殿下这是怎么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丹烟比她年龄大出少许,知晓的事情也多一些,她赶紧上前拦下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玉瑶脸颊一红,连忙收回脚步,背对着房门,扇着风,冷静了一会儿,耳朵尖都红了:“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说罢,低着头,不敢再回头。 丹烟笑着,小声道:“琴嬷嬷没跟你说?” 玉瑶摇头:“琴嬷嬷未说,她只告诉我,让我和你站在院子里候着,若是殿下叫水,就端热水进去。” 丹烟憋着笑:“她定是嫌你小,所以不与你说。” 玉瑶将头埋得更低了:“丹烟姐姐别说了。” 丹烟怕她害臊,笑盈盈地侧过头,当真没再说。 屋里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玉瑶的耳朵越来越红。 丹烟转身去地上捡了两块冰凉的鹅卵石,走到她身旁,贴着她两只耳朵。 玉瑶瞬间觉得舒服了许多。 半响后,里面的声音消失,传来了赵君屹的唤声:“玉瑶,丹烟,送水来。” “是,王爷!”玉瑶高声应着,将手中鹅卵石放下,拿起一旁的帕子,跟着端着热水的丹烟一同进了屋。 屋内的灯还亮着,有些闷热,床帐已放下,地上都是大红衣裳。 玉瑶低着头,拿着帕子蹲下朝里头唤道:“殿下,王爷,水拿来来。” 床帐里伸出瞿绾眉光洁的手腕,她的声音有些哑:“放下吧,玉瑶,丹烟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 玉瑶还想说琴嬷嬷让她整晚都留下,但是被丹烟拦下:“是,殿下。” 二人低着头,退出方,再次将门关好。 待出房门后,玉瑶长松一口气:“我们当真不用在这候着了?” “今日王爷未喝酒,等会儿恐怕还会叫水。”丹烟思索着,“不如玉瑶你先去歇息,我来守着。” 玉瑶可不愿:“殿下只是心疼我们,该守着,还是得守着。” 她说罢,又去备了一些热水。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王爷又叫水了。 这回是王爷伸手接的帕子,她们殿下一声都未出。 玉瑶还有些担心,丹烟忙拉了她出去。 一晚上,房里的人又叫了两三次水,直到天色渐明。 玉瑶和丹烟当真累了,清如带着几位小宫女上来替班。 被她们两模样逗笑了:“昨夜你们怎么不唤其他宫女来?瞧把你们两个累着。” 玉瑶坐直身,揉了揉眼睛:“贴身伺候殿下的事情自然得我们二人亲自来,旁人来,我还不放心。” 清如继续笑着:“好了好了,你们快洗洗睡下。” 她说着朝房里看了一眼:“今日殿下怕是也起得晚,我留在这里伺候,你们回房好好歇息。” 玉瑶打了一个哈欠起身道:“那就辛苦清如姐姐了。” “去吧,去吧。”清如笑着将她们二人推着出了院子。 晨光熹微,缕缕阳光如轻薄的黄纱一点点从窗外洒入,落在桌上的凤冠上,地上的酒杯上,床沿绣着四季桂的肚兜上。 瞿绾眉眨了眨眼皮,缓缓醒来,刚想翻身,腰骶传来一阵刺疼,浑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 更离谱的是身后紧拥着她的人还没有放过她,更是也醒了过来。 她双眸一睁,脸涨得通红:“君屹,你能不能先出去。” 第392章 赵君屹闭着眼睛,紧紧搂着她,将脸埋在她的后颈:“昨夜你累了,多睡些时日。” “你我成婚第一天,要........”瞿绾眉刚想说要去给长公主请安,突然想起来这里是她自己的公主府。 长公主未与他们同住,所以不需要一大清早地像她去请安。 瞿绾眉长松口气,过去宁家那宁夫人和宁老夫人特地给她立规矩,新婚后连着一个月让要她去给她们两位请安,还要在一旁张罗着要伺候她们吃早食。 如今在她自己的府邸,是睡到日晒三更,还是黄昏日落,都无人能管她。 赵君屹在她耳边柔声回:“母亲昨夜就已回长公主府,她准备过几日去林州避暑。” “现在夏日炎炎,的确是该寻个好地方避暑。”瞿绾眉接过话道。 长公主原本要在林州待上一年,却因瞿绾眉一封书信,提前赶回京城,一待又是数月,现在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正想着此事,谁知道身后的人突然又醒了几分。 瞿绾眉难受起来,想要侧身推开他。 谁知道,还未说话,赵君屹便托住了她的下颚,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温柔地碾磨,想要得更多,却有小心翼翼。 另一只手则已经不知不觉抚上了她的侧腰。 瞿绾眉彻底软下来,半露在外的双肩泛出许许红晕,喉咙里也发出轻微的哼声。 她伸手想要去碰腰间那双大手。 赵君屹手一抬,抓住她的手腕,腰下沉,加深了这个吻,从原来的温柔变成了旁人没见过的掠夺。 瞿绾眉被深吸一口气,满屋子都是他身上的沉木香,不仅身子酥麻,就心也跟着一道化成了水。 一吻过后,赵君屹松开她的手腕,手往上移,放缓速度,轻吻着她的耳后喃喃道:“眉儿,这不是梦吧。” 瞿绾眉额头流出细密的汗,笑道:“你什么时候做过这般梦?” 赵君屹沿着耳廓缓缓吻向她的脖子:“嗯.......夫人想知道吗?” 瞿绾眉咬着牙,怕屋外听到声音:“不.......不想知道......” “只是,我没想到,旁人都以为不近女色的摄政王,竟在夜间无人的时候做这种龌龊梦,你说旁人要是知道了,会如何编排你?” 她说着,露出笑。 然而,说完便后悔了,赵君屹又再次吻住了她,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抬起腰,让她彻底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瞿绾眉紧拽着被褥,心里暗暗投降。 果然这新婚中的男人不能惹。 半个时辰之后,门外的清如听到里头的赵君屹唤道:“来人!送水来!” 清如听着一喜,笑盈盈地端着早就准备的水推开门进屋。 赵君屹此时已穿好衣裳,从她手中接过水:“这里交给我便好,你去让后厨送些早食来,等公主醒来吃。” 清如和玉瑶丹烟那个未成婚的小丫头不同,淡定地朝床幔看了一眼,笑道:“是,王爷。” 床幔内,瞿绾眉迷迷糊糊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半眯着眼睛,想要抬头,可实在是太累,又到头睡下。 待半响后,她又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给她擦洗。 动作轻而揉,生怕将她惊醒。 她闭上眼睛,唇角情不自禁扬起响,尔后又沉沉睡去。 这天她睡得非常沉,做了很多梦。 梦里有她幼时骑马时的场景,有落安寺她接过橘子时的场景。 还有夜中,赵君屹教她骑马时的场景,等等。 一幕幕就像过马观花般从她脑海里晃过。 不知过了多久,在梦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再唤她。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动不了。 “眉儿,眉儿。” 唤声越来越大,瞿绾眉在挣扎的瞬间,眼前突然一片血红,她的心就像被什么刺痛一般难受不已。 “赵君屹!” 她一声嘶吼,猛地坐起身。 “眉儿,你怎么了?”赵君屹坐在她伸出急忙朝她问道。 瞿绾眉脸上满是惊恐,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梦里明明只是一片血红,可她却心慌不已,嘴里再次唤道:“赵君屹......” 赵君屹拥着她,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安抚她道:“我在.......” 瞿绾眉听到他的声音,渐渐好了许多,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做了噩梦。 赵君屹抚着她的脸颊,朝她额头落下一轻吻:“怎么了?是又梦到了以前在宁家?” 瞿绾眉摇了摇头,抱紧他:“不,不是。” “那是梦到了什么?”赵君屹拥着她坐下,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衣裳慢慢给她穿上。 瞿绾眉不敢再回忆,扫去刚才的不适笑道:“我只是梦到自己又从马上摔下来了。” 赵君屹一边给她系上衣带,一边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摔不下来。” 瞿绾眉点了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怦怦强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安心下来。 她这一睡还当真睡到了傍晚,吃过晚食后,她去看了父亲,又去看了账本。 昨夜实在是太累,今晚赵君屹放过她一回,两人只是相拥而眠。 玉瑶和丹烟得已安生休息了一晚。 翌日清晨。 丹烟收到瞿绾眉的嘱咐,回一趟瞿家,将瞿老爷喜欢的白玉棋子拿回公主府。 她刚到门口,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突然冲了过来,一把住在丹烟的手:“芳儿,你是芳儿?!” 丹烟眉头一皱,冷声道:“你是谁?” 妇人满脸泪痕道:“我是你娘啊!” 第393章 丹烟脸色一白,一把将妇人推开:“我娘早死了!” 说罢大步朝外走去。 妇人一路追上前:“芳儿,娘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娘吧!” 丹烟不理会她,快步朝前走,想要立马离开这里。 这位妇人的确不是她娘,但是她记得她,是陆州刺史的继室海氏。 她娘的确早死了,就是被这位海氏所害。 她父亲正是陆州刺史卢大人。 幼时,她父亲还在地方为官,母亲才刚刚病逝,父亲马不停蹄地娶了继室海氏。 海氏面上温和友善,却时常背地里欺负她这位继女,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在一次上元佳节赏花灯之时,将还未满七岁的她丢在人群中。 她被人牙子拐卖三次,最终落到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爷房里做暖床丫头。 丹烟从小性子就刚,才半个月后,因受不了委屈,偷偷逃出府,正巧在路上撞见了正在陆州走商的瞿老爷。 瞿老爷坐着马车险些撞到她,因为心善将她带到马车内,帮她躲过了一路追来的小厮。 再后来瞿老爷将她带回京城瞿府,见她天资聪慧,送到山上习武。 丹烟为此视瞿老爷为救命恩人,更是再生父母。 如今,一晃十年过去,那位将她丢弃在人群的继母竟然来瞿府寻她,更是口口声声说是她娘。 真是厚颜无耻,下贱无比。 丹烟脚步加快,双眸冷若寒冰,即便多年不见,她方才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的好继母。 一双细长的眼睛,一张寡淡的脸,说话时梗着脖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温柔贤德。 丹烟一想到她假惺惺的模样,胸口便会泛起一阵恶心。 她不知道,就在一个月前,陆州刺史卢大人被人提携,到京城为京官。 卢家一跃而上,现在在京城还有一座大三进的宅子。 海氏身后跟着三四位女使,好不气派,只是一身华丽的衣服与她有些不相称。 她带着人疾步再次追上丹烟:“芳儿啊,我和你爹爹寻你寻得好苦啊,十年啊,十年来,我们从未睡过一个安眠觉。” “你快随娘回府,见见你爹爹吧。” 丹烟脸色越发冷,停下脚,侧过眸:“这位夫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海氏低垂着眸,一副慈母模样,拿出帕子擦着眼泪道:“娘知道你还在怪我和你爹爹,那次不小心就你弄丢,我们也心焦不已,将整个陆州寻遍都没有寻到你的人。” 丹烟冷笑一声。 她被拐之后一直在陆州,从未离开过,她爹爹和海氏若是想寻,随时都能寻到,可惜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想着寻过。 有次她甚至偷偷跑回了卢府,可惜被小厮赶了出去,说她并不是他们府上的小姐。 现在一晃多年过去,她居然口口声声跑来说这般话,真是厚颜无耻。 她心里明白,海氏突然上门来寻她,无非是知道她现在是在永宁公主贴身伺候着,冲着公主而来。 她当然不会如他们的意。 “让开!不要挡道!”丹烟伸手一掌将她推开,大步朝前走。 海氏朝后退了几步,猛地地上摔了下去,痛呼出声,一旁的女使连忙将她扶起。 她看着丹烟的背影,并未想就这么放弃,又再次朝她追了过去。 “芳儿!你不能不认娘啊!芳儿!” 丹烟听到声音,心中生出怒火,埋头继续朝前走,手背上明显青筋暴起,指尖微颤,生出丝丝杀意。 第394章 眼看海氏就要追上前,一位穿着桃红色长衫的女子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海氏推开:“大街上的拦人,怎么?想要拐走良家妇女?” 她虽说没有丹烟用的力度大,但还是让海氏跌颤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丹烟回头一看,只见是梅落:“梅掌柜,你怎么来?” 梅落笑着来到她身旁:“我这不是来瞿家找言掌柜。” 言掌柜年纪不大,但也是瞿家的老人,跟着瞿管家帮着瞿老爷和瞿绾眉管一些各个铺子和庄子的琐事。 梅落替瞿绾眉管着茶馆,一来二去便和言掌柜熟络。 这次瞿绾眉大婚,言掌柜跟着瞿老爷一同喝了不少酒,梅落特地来看看他酒醒了没有,谁知刚到瞿府门口就见到了刚才之景。 梅落最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被人欺负,虽说她还不知道这位妇人和丹烟的关系,但是看到丹烟嫌弃的眼神以及这位妇人咄咄逼人的模样,她心中就来气,转身朝还未回神的海氏问:“你是哪个府的夫人?” 海氏被她的气势震得没有立马回话。 梅落抬眸打量了一眼他们:“穿着倒是人模狗样,但处起事来竟像个市井妇人!你们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瞿府,也是永宁长公主的旧宅。” “竟敢在这里对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拉拉扯扯!到底是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海氏一听慌了,她只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哪能扣上这等罪名,忙道:“姑娘,误会,都是误会,她呀是我的女儿。” 说着,朝丹烟一指。 梅落一惊,她并未从妇人眼中看出对女儿的慈爱,更没从丹烟的脸上看出母女团聚的欢喜,不对,一定有问题,眉头一皱:“夫人,这街上的狗都没见着逮人就喊女儿。” “您啊,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若是闹到公主跟前,你们也落不着好。” 海氏被她这话里话外的暗骂惹得脸青一片白一片。 梅落不理会她,挽着丹烟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正巧我今日坐着马车前来,走,送你回公主府。” “多谢梅掌柜。”丹烟抱着白玉棋,跟着她一同坐上马车。 海氏气呼呼地还想追上前,没等她迈出步子,梅落突然掀开马车帘子,挑眉朝她不客气道:“这位夫人,我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你若再往前追,就别怪我的马儿不长眼睛。” 说着,握住长鞭朝前方马儿重重一挥。 马儿呼着粗气,朝前方奔去。 海氏生怕自己被马车撞着,连忙扶着女使的手匆匆后退。 梅落又朝马儿挥了一鞭子,马车迅速朝前驶去,很快将海氏等人都甩到后方。 丹烟抱着棋盒,低着头,眸光沉沉,情绪低落。 梅落坐回原处,宽慰她道:“放心,那些人追不上来。” 她说着,拿帕子给丹烟擦了擦脸。 丹烟微微回神,朝她谢道:“今日多谢梅掌柜。” 梅落将帕子放在她手心,问:“你平日鲜少这般隐忍,刚才那位妇人当真是你娘?” 过去梅落也时常被自己的亲娘追着要钱,所以以为丹烟如她一样,可是想想又不对:“瞧着她的穿着也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她为何要这般缠着你?” “她不是我娘,她只不过是我父亲的继室。”丹烟虽说很少向旁人提及自己的身世,可面对梅落她也并未想过要隐瞒。 相反,在说出此话的时候,她冰冷的眸露出了旁人窥探不到阴郁。 第395章 “继室?”梅落十分意外,她一直以为丹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或者是穷苦人家出身被卖到瞿家的可怜女人。 可从刚才那位夫人的行头来看,显然不是。 丹烟面对梅落的疑惑,大大方方将自己的过往一一告诉她:“在我幼时,我父亲和陆州底下一位县丞之女苟合,逼死我母亲,又将我偷偷丢弃在集市,害我被拐卖三次.......” 她说到此时,眸中明显晃过一次晦暗,但很快,她将其隐藏,继续道:“我本想着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再相见,没想到竟让他们寻了过来。” 梅落听后气愤不已:“那个女人可真是蛇蝎心肠!方才待她还是太客气了,早知道,我就该多骂几句。” 丹烟一向也不是什么让自己吃亏的性子,梅落心里明白,她方才不愿意跟他们纠缠,也是不想闹到公主跟前,给公主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她现在身为瞿绾眉的贴身侍女,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丹烟,你别怕,若是她再来找你,你告诉我,我带人将她打得满地找牙。” 梅落眉飞色舞说着,圆圆眼睛被气得鼓鼓的。 丹烟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梅掌柜,多谢。” 梅落搂着她,笑盈盈道:“一家人,无需谢来谢去。” 丹烟抱紧棋盒,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马车到了公主府,梅落执意要同她一起进府。 “你的事情,定要向公主禀报,我瞧着那妇人没安好心。”梅落拉着她朝府里走。 “公主殿下正是新婚,还是不要让我的事情.......”丹烟正色说着,梅落打断她的话,“就是因为新婚才要和公主说,不然若是下次那个妇人又毫无预兆再来寻你,公主定会措手不及。” 没等丹烟再回话,瞿绾眉从后院走来,迎面正见到她们。 这几日,瞿绾眉红光满面,笑颜如花,仅仅只是一个笑,旁人看着都舒心不已。 梅落笑盈盈朝她行礼:“殿下。” 瞿绾眉将她扶起:“梅落今个怎么有空来府上寻我?” 梅落朝身后的丹烟看去,没有多加复述,将今日海氏一事告诉了瞿绾眉。 瞿绾眉听后,连忙朝丹烟问:“那女人可有伤着你?” 丹烟摇了摇头。 瞿绾眉走到她跟前,柔着语调正色道:“丹烟,你的事情父亲跟我提及过一二,你若是不想见那位继母,便不见,你若是想要去卢府讨公道,我陪你一道去。” “莫要担心拖累我,你在瞿府多年,又多次护着我,早已如我血亲,我怎会舍得让你受苦?” 丹烟低着头,沉静的脸上,眸子微微含着泪光。 梅落跟着附和道:“殿下说得没错,你本就是卢家大小姐,凭什么就让那女人带着她的孩子鸠占鹊巢。” 丹烟微微抬眸:“幼时我亲眼看到父亲将重病中的母亲活活气死,从那时起就没再没当过自己是卢家大小姐,他们不想要我,我更不想认他们。” “海氏一直巴不得我不回府,现在突然来寻我,定是另有所图。” 她说着,朝瞿绾眉弯腰,作揖道:“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妖,婢子担心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瞿绾眉仔细一想,觉得她的话说得有道理。 海氏将继女偷偷丢弃,现在继女摇身一变成公主身边的红人,她现在这个时候假惺惺地来瞿府当着众人的面寻人,难道就真的以为丹烟会不顾前嫌地回卢府,带着他们一大家子和公主交好? 第396章 她就不怕丹烟借着公主的手回府报复? 一个能逼死正室,坐上继室位置的女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心机都没有。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很显然她是受了什么人怂恿,那人目的定是想让她以永宁公主身份插手卢家之事,好给她生出事端。 这样一来,那人便能隔海观火。 瞿绾眉现在不仅是晟帝最看中的阿姊,又是摄政王的王妃。 二人强强联手,自然让朝中那些蛀虫露出了狐狸尾巴。 丹烟想事情想得通透,方才在瞿府门口,要不是因为顾及公主,她当真会当着众人的面抽出腰间的刀砍掉海氏的头颅。 但梅落出现得刚刚好,正巧给她出了气,还顺便带她脱了身。 梅落虽说是瞿家茶馆掌柜,但出身于普通农家,有人想要从她这里入手,自然是毫无用处。 瞿绾眉沉思片刻后,将眸光落到梅落身上:“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不用我出面,就能让海氏自掘坟墓。” “一来可以替丹烟报杀母之仇,二来还能挫挫那位幕后之人的锐气。” 梅落听着一喜:“殿下,是何办法?” 瞿绾眉缓缓道:“卢大人新官上任免不了要在朝中走动,既然要走动定然会去一个地方。” 她说着看向梅落。 梅落眸光一亮:“我们的茶楼。” 瞿绾眉转身领着她们往后院走:“没错,京中那些达官贵人最喜欢去你的茶楼,卢大人想要结交一些朝中大臣自然也会前去。” “到时候你寻两位相士去茶楼,每日给官员们看看面相和风水,爹爹曾与我说过当年他在陆州时卢大人格外相信风水一说,宴请宾客时都要找人算一算日子。” 丹烟点头:“确有此事,婢子还记得当年父亲看中海氏还是因为她八字极旺,能助他升官,所以才背着我娘亲与她暗生情愫。” 瞿绾眉听罢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正好,我们就让她怎么上来的,又怎么跌下去。” 梅落明白瞿绾眉的意思,笑:“是,殿下,婢子定会办好此事。” 瞿绾眉不忘嘱咐丹烟:“她寻你一次未果,定会再寻你第二次,不如这样,明日你随我和王爷一同去青阳山避暑。” “免得让她打扰了你的清静。” 丹烟行礼道:“是,殿下。” 赵君屹还有一月离京,现在夏日正炎,他提出带着瞿绾眉去青阳山的别院避暑,正巧二人也可以日日相伴,躲一躲清闲。 丹烟跟着同去正好不过。 与此同时,卢府门外。 海氏在丹烟跟前挨了骂,一路气呼呼地回到府门口。 “那个臭丫头,以为仗着有公主撑腰就敢在我跟前耀武扬威,要不是因为.......” 她说到此,一旁的女使小声道:“夫人,小声些,莫要旁人听见。” 海氏这才放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寻她回府。” 丹烟的娘出身为普通农家,家中父亲是县城内的老夫子。 卢大人是老夫子的学生,所以从小与丹烟的娘相识。 两人算是年少夫妻,可随着卢大人高中入朝为官,慢慢的就和她娘亲离了心。 丹烟是长女,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一连数胎都小产。 一心想要有子嗣的卢大人便四处求偏方,想要生个嫡子,可是试了无数种偏方,都无济于事。 丹烟她娘亲的身子因此一天比一天差。 后来卢大人意外结识了县丞海家的小女儿海氏。 他原本对这位长相并不出众的女子未有好感,直到碰到了一位相士。 相士说他之所以一直未有子嗣是因为丹烟娘亲命薄,并且与他相克,断了他们卢家的根。 卢大人听后,对丹烟娘亲心生怨恨,甚至动了杀心。 相士又给海氏算了一卦,说海氏命格与他相辅相成,不仅能助他平步青云,还能给他绵延子嗣。 卢大人大喜,不顾丹烟娘亲还在病中,派人送上昂贵之物去了海家。 丹烟当时还小,知道的并不多。 直到有一次夜里,卢大人竟然带着海氏一同来到她娘亲的房里,问她,怎么还不去死,活着只会害他们卢家无后。 一个是与她做了十多年夫妻的相公,一个是她相公的情人。 两个人的话冷冰冰得像把刀子,一点点要了病榻上可怜夫人的命。 丹烟娘亲便这么一口鲜血吐出,没了呼吸。 如今海氏和卢大人已成婚十年,海氏在成婚第二年的确生下了一个男胎。 可是这个男胎却和普通男子不同。 是个双身子。 是男又是女。 海氏就像花大价钱买通了相士一般,又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大夫在卢大人跟前瞒着。 这次卢大人升官,她也跟着一道来京城,甚至比以前更受宠。 但孩子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被拆穿,海氏便想到来宫中求医,可宫中的太医也不是谁都能求,尤其是太医院院使,她心焦不已,直到王家的大少奶奶寻到她。 王家大少奶奶特地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让她去寻自己的继女丹烟,让丹烟在永宁公主跟前美言几句,好帮她偷偷请太医。 这不,海氏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找丹烟。 要知道,如果孩子和相士事情被拆穿,卢大人定会要了她的命。 海氏搀扶着女使的手,大步走进府内,脸上的怒气还未消,刚跨进门,便见着自己的儿子涂着胭脂走了出来:“娘!” 海氏见状脸色大变,大步走到他跟前,拿出帕子擦了他脸上的胭脂,一边擦,一边怒骂道:“你这孩子,学什么女人涂胭脂!” 卢家二公子今年也才八九岁,因为是家中独子,所以被府中上下宠着长大,向来也是无法无天。 他一把推开自己的娘,恼怒道:“娘,我本来就是女子,为什么偏偏要我做男人!我不要!我不要!” 他外形同男子无异,可是却比普通男子多了些东西,随着年龄越大也越发渐渐地觉得自己是个女子。 海氏每次看到自己儿子如此模样,都懊悔不已,她当初为了生男胎在怀有身孕的时候没少吃偏方,许是药吃多了,才得了这一个不男不女。 她安抚着卢二公子道:“儿啊,你放心,娘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卢二公子不听:“我没病!我不管,我要涂胭脂,我要穿襦裙。” 说罢,一把将海氏推开,朝府内跑去。 海氏脸上苍白,连忙朝府中下人询问老爷有没有在府中,见老爷不在,才长松一口气。 此刻,卢大人已在朝中同僚的带领下去了瞿家茶楼。 第397章 瞿家茶楼是京城官员和世家公子常去的茶楼之一。 不同于旁的茶馆,瞿绾眉给这间茶楼用的都是上好的茶叶,有些官员平常自个舍不得喝的茶,来这里只花数两银子就可以喝上一整天。 卢大人初来京城,自然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来过一次之后,一连数天都往茶馆跑。 梅落按照瞿绾眉的吩咐安排了两位相士在茶馆内,并且还安排了朝中一位老员外来演戏。 这天,卢大人殷勤地领着朝中两位大臣来茶楼,三人刚上楼。 那位姓周的1老员外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上前朝着一位坐在窗旁算卦的贺相士唤道:“大仙!大仙!” 贺相士可不是什么江湖术士,他的确有些本事,平日里专给达官贵人看风水。 就连李丞相家的新府邸都是由他亲自上阵去选址。 梅落之所以能寻到他,还要多亏了瞿老爷。 瞿老爷走南闯北结交了很多像贺相士这般有才德之人。 与贺相士相识早,二人已经是十多年的挚友。 瞿绾眉听闻他近来在京城,便让梅落以瞿家的名义求他来相助。 周员外弯着腰,笑盈盈地朝贺相士鞠躬道:“大仙,多谢大仙救命之恩,自从上次听大仙之言,将家中庭院风水换过之后,我母亲的病竟真的好了。” 贺相士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淡淡回:“好了便好。” 周员外从怀里拿出银子,递给他:“大仙,这些你收着。” 贺相士未接过:“不必了。” 周员外笑盈盈地硬塞着要给:“您救了我母亲的命,自然是要给的,快拿着。” 贺相士推辞着未收。 卢大人站在一旁一脸疑惑看着。 随同的大臣朝他唤道:“卢大人,我们上去吧。” 卢大人回神:“走,诸位大人走。” 大臣们笑盈盈地领着他上楼,卢大人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朝周员外和贺相士看去。 同行人瞧出他的疑惑,笑问道:“怎么了?卢大人?” 卢大人压低声音,小声疑惑道:“方才那位老爷头发花白瞧着一把年纪,家中母亲还活着?” 同行大人摸着胡子笑道:“那位周员外命好,即便到了花甲之年,家中母亲还身体康健。” 他说着,朝下瞟了一眼:“这也要对亏了贺相士,前些时日周员外家中母亲病重,眼看就要归西,后来他请了贺相士前去看了一下府中风水,这不,风水一改,他老母亲的病又好了。” 卢大人一惊;“这位相士这般神?” 同行大人笑道:“他可是京城内有名的大仙,自然神。” 说着,还故意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呀在刚来京城之时也找他瞧过,这不才短短三年就连升两级。” 卢大人听着眸中一亮:“他还有这本事?” 同行大人笑着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平日里李丞相都会请他入府。” 卢大人又朝楼下的贺相士看了看,瞧瞧问:“他可能看子嗣?” 同行大人意味深长笑:“当然能,怎么卢大人你想要他瞧瞧?” 卢大人没有否认:“你说的这么神乎其神,我自然也想看看。” 同行大人露出疑惑之色:“你不是家中有位小公子吗?怎么还想着要看子嗣?” 第398章 卢大人长叹一口气道:“家中那位儿子性子太过柔弱,又不爱读书,我怕我们卢家将来无人可承。” 同行大人拍了拍他的肩,带着他走进包房内:“你若得空了,可寻这位贺相士给你瞧瞧,说不定还能让你再多生几个孩子。” 卢大人走到桌旁,与他们一同坐下:“也好,我待会儿去问问。” 那位大人又朝他笑道:“你既然想要子嗣,为何不多纳几位妾室?” 卢大人握着手杯的手一顿:“我也不是没想过纳妾,只是十多年前有位相士跟我说,我夫人命格旺,让我莫亏待了她,所以这些年一直未纳过妾室。” “一个相士的话,你当真信了?”那位大人诧异问。 卢大人被他这一问,有些难为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方才那位周员外不也是信了相士的话所以才救了老母亲一条命。” 那位大人给他添上茶,摇了摇头:“卢大人啊,不是所有相士的话都可信,贺相士是什么人?是连朝中大臣都要请着入府的人。” “你那位相士呢?现在如何?” 面对他的疑问,卢大人眉头微微皱着,他记得自从海氏进门之后,那位相士便离开陆州,至于现在如何,也就无从得知。 那位大人继续道:“若真是和贺相士一样有本事,又何至于无人问津?” 卢大人听了他的话,心里不免也起了丝疑惑。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海氏,那位相士说海氏多子,可这些年来也只生了一个儿子,连半个女儿都没有。 只是这一次突然升官,他才放下了自己的怀疑。 “卢大人啊,你可莫要被人诓骗了。”那位大人提高声调,端起茶盏慢悠悠品了一口茶。 卢大人眸光一沉,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三人喝过茶后,卢大人趁着茶馆内宾客陆陆续续离开时,来到贺相士跟前。 贺相士起身正准备也离开。 卢大人连忙拦下他:“贺相士,可否给我算一卦。” 贺相士淡漠地看向门口:“可是我已要回府。” 卢大人急了:“贺相士今日遇着你也算有缘,可否就帮我看一卦,只是一卦便好。” 贺相士摸着胡子有些不情愿。 卢大人连忙朝怀里拿出一袋银子:“我这里有银子。” 贺相士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一向对这些俗物不敢兴趣。” 卢大人听罢,更慌了:“贺相士,你就帮我算一卦吧,就算我求你了。” 贺相士见着差不多,转身坐回原处:“既然你这般求着我,那我便帮你算一卦,只是不知大人想算什么?” 卢大人想了想之后,坐到他跟前:“想算子嗣。” 贺相士抬眸打量了他一眼:“大人如此年纪当真还要算子嗣?” 卢大人点了点头:“没错。” 贺相士拿出纸笔问出他的生成八字。 半响之后,又问了他夫人的生成八字。 卢大人焦急等着:“贺相士,我这辈子是不是就只能有这么一个儿子?” 贺相士拿着他们二人的八字当真认真地给他算了算。 这一算,倒是把他自己给惊住了:“大人,你......” 卢大人紧张起来:“贺相士,怎么了?” 贺相士将跟前的卦象一摊,说道:“大人,我这卦象上来看,你只有半个儿子.......” 卢大人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半个儿子,我府里已有位二公子。” 贺相士又重新算了一卦,说道:“的确是半个。” 卢大人生出怒火:“贺相士,你的卦象到底准不准?” 贺相士跟着也怒了,将手中卦象一收:“你若是不信,就不必来求我。” 说完,起身要走。 卢大人慌了,连忙道:“贺相士,你别气,方才是我说错了话,你可否帮我再算算,我辈子可还有其他子嗣。” 贺相士有些不愿,但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梅落,又继续坐回原处:“那好,我给你再算一卦。” 说罢,将怀里的竹策放回桌上,又给他算了算。 卢大人眉头皱成一团,焦急地等着。 半响后,贺相士看着跟前的卦象说道:“大人,你命里子嗣单薄,有一女已是万幸。” 卢大人听着明显心一揪,有些不敢相信:“我命里子嗣单薄?” 贺相士指着卦象道:“你仔细看看,看我有没有说错。” 卢大人哪里懂这些,随后又将海氏的生成八字递给贺相士:“贺相士,你可否帮我夫人也算一算?” 贺相士接过海氏的生成八字,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不悦。 卢大人瞧着,更家揪心了:“是不是我夫人也?” “你且别急,让我算一算。”贺相士说罢,拿出竹策算了一卦,他看着卦相道:“夫人这是天煞孤星的命啊!” “什么?天煞孤星的命?!”卢大人惊呼出声,脸色大变。 第399章 贺相士摸了摸胡子,朝卦象指去:“没错,就是天煞孤星的命。” 卢大人不敢相信:“可是其他相士说我夫人命格极旺。” 贺相士眉头一皱:“那是胡说八道,这样的命格怎么可能会极旺,大人,你是寻谁算的卦?我去问问他师从何方?” 卢大人懵了,他怔愣地看着跟前自己并不懂的卦象,回想着十多年前的事情,眼神慌乱不已,再问:“贺相士,我夫人当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贺相士气愤道:“你若是不信,就不要找我算。” 卢大人连忙拦下他道:“不,不,我只是想再确定,确定。” 贺相士不悦地侧过身,不再看他:“大人,我算的卦一向不会有错,你夫人的确就是这个命格。” “你不信可以试试,等会儿回府的时候随意在街道上买一条鲜活的鱼,拿火好好养着,等带回去后,若是鱼立即死了了,那便说明她的命格是真,如鱼没死,你就来砸我的招牌!” 卢大人发青的脸露出犹豫。 贺相士眸一条偷瞟了他一眼:“你子嗣单薄的命,说不定还是与她有关。” 卢大人抬头:“可是我上一任夫人也一直未给我生下儿子。” 贺相士坐正身子,朝他道:“不如,你把你上一任夫人的生辰八字也给我算一算。” 卢大人听后,立马激灵起来,想了许久才将丹烟娘亲的八字告诉贺相士。 贺相士拿出龟卜和竹策一同算了数次,尔后长叹一口气:“可惜啊,可惜。” 卢大人一愣:“贺相士,你这话是何意?” 贺相士双眸露出惋惜,缓缓道:“大人上一任夫人命里明明显示多子多福,可是却易犯小人,容易遭人所害。” “夫人是如何归西?” 卢大人垂下眸有些心虚,但是也越发相信贺相士的话:“我夫人是病逝。” 贺相士摇头:“不对,她若是不犯小人,能活到花甲之年,怎么可能是病逝,大人啊,可惜啊,她若是不死,现在你都三儿两女了。” 卢大人身子一僵,脱口而出道:“三儿两女?” 贺相士点了点头:“是啊,夫人多子多福,只是子嗣来得晚一些,大人你子嗣单薄,和夫人在一起相辅相成才对,可惜,现在夫人已归西,和大人再无缘分。” 卢大人脑袋嗡嗡的:“可以前相士却说她.......” 不等他说完,贺相士敲了敲桌子:“所以才说她易犯小人,我们这些做相士的,有人图名,有人图钱财,有些看良心。” “也有些假相士,给了几两银子就能妖言惑众。” “卢大人,你可是读过圣贤书出来的夫子,有些事情得好好想一想。” 卢大人脸色愈发难看,心慌得厉害。 如果他的前夫人才是多子的命格,那他是不是选错了人? 贺相士起身道:“大人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没有我就要先行回府。” 卢大人失魂落魄地朝贺相士道:“我的命格还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贺相士背对着他,片刻后道:“想要破解自然是有办法,但是也得看大人您信不信。” 说完,大步离开了茶馆。 卢大人站在原地,脸色越发不好。 楼上的梅落站在远处,偷偷看了一眼,缓缓露出一抹笑。 待卢大人走后,方才那位跟着一道前来的大人缓缓走到梅落身旁,笑道:“梅掌柜,我方才的表现如何?” 这位大人姓燕,官居五品户部郎中,和卢大人官职等同。 他常往来茶楼,欣赏梅落直爽灵动的性子,与之交好。 第400章 梅落捏着帕子,朝他一甩,俏皮笑道:“演得是不错,明日给你奉上我珍藏的上好龙井。” 燕大人眸光深深,露出些失望,看着她笑道:“当真只是上好龙井?” 梅落圆圆眼睛弯着,笑盈盈道:“你还想要喝什么茶?” “梅.......”燕大人欲言又止。 这时,楼下有小厮唤道:“掌柜的,瞿老爷派人来了,说您这里的茶叶还够不够?” 梅落忙回道:“够,你跟老爷说,茶馆内近来还不需茶叶。” 小厮应道:“是,掌柜的。” 梅落回完话,抬头又朝燕大人问:“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燕大人连忙收回方才神色,爽朗笑道:“我说,掌柜的明日还可否再给我奉上两杯‘庐山云雾’。” 庐山云雾可是上好的绿茶。 还是陛下赏赐给瞿绾眉。 瞿绾眉拿了一些给梅落。 梅落平日留着在帐内自己喝。 燕大人提出要喝她的“庐山云雾”明面上是要喝茶,其实是想到她帐内坐一坐。 梅落与他相识数月,倒也猜中过他的心思。 可惜她知道自己给人当过小妾,配不上燕大人,也更知,像燕大人这样的人物自然也只不过是把她当作有趣的玩物。 她只是笑道:“‘庐山云雾’倒是没有,但有新上的碧螺春,大人若是不嫌弃,明日民女请你喝上两壶。” 燕大人被拒,也没恼,脸上带着笑:“碧螺春也好。”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瓶香露,递给她:“今日路过兰市时所买,是淡淡的茉莉香,与你很相配。” 梅落低头看去,只见是绿色琉璃瓶所盛的香露,这在京城可是昂贵之物,像她也是从瞿绾眉手中得过一两次。 燕大人送此物给她,可是大手笔。 无功不受禄,她正要婉拒。 燕大人将其塞到她手中:“你若是还想求我办事,就收下。” 梅落听罢,犹豫半晌后,收回准备要说出口的话,接在手中:“多谢,燕大人。” 燕大人身量不高,但是模样俊秀,明明已经年过三十,却瞧着还像个及冠的公子哥。 家世虽说不算好,但都是读书人,上百年来出过几个举人,他是家中唯一年纪轻轻就考中探花之人。 在朝中努力多年,不争不抢,稳坐在五品。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红颜知己不少,但是一直未娶妻。 每日除了上朝之外,便是下朝听曲喝茶,来茶馆的次数多了,自然便与梅落相熟。 他见着梅落收下香露,眉眼里露出双膝,背负双手弯腰朝她一笑:“明日我再来,记得你的碧螺春。” 梅落一抬头,正对着他那双眸。 燕大人虽不高,但正好比小巧的梅落高出了大半个头,弯下腰来是正巧与她比肩。 梅落愣了顷刻,笑道:“是,大人。” 燕大人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她看不到地方轻轻颤着。 二人闲聊了几句之后,燕大人离开茶馆。 与此同时,卢大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还当真按照贺相士所说的让随从在路边买了一条鲜活的鱼。 鱼用木桶装着,在回府的路上一路活蹦乱跳。 卢大人时不时朝木桶里的鱼看,愁眉深锁,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相伴十多年的夫人当真是天煞孤星。 卢府内,海氏刚刚从公主府吃了闭门羹回来,一边走一边愤怒道:“那个臭丫头,既然躲了起来,还去了什么青阳山!来人!去!明日也给我备上马车!我就不信,她当真就能这么躲过去。” 一旁的女使走来说道:“夫人,青阳山可是摄政王避暑所用的山庄,旁人不可随意进出,您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大小姐。” 第401章 “不可以随意进去?”海氏眉头紧皱,失落地跌坐下来,“他们需要在山上待多久?” 女使回:“最少也得一个月。” “一个月!”海氏惊叹出声,“我还得等一个月!” 现在她那孩子每天都不省心,她生怕这个秘密被卢大人知晓。 这不,府里的女使又匆匆跑来道:“夫人,不好了,夫人!” 海氏惊坐起:“什么不好了?” 女使回:“二少爷不见了。” 海氏大惊,急忙问:“不是好好的在后院吗?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女使低着头瑟瑟发抖道:“方才二少爷说想要是桂花糕,让婢子们去拿,等婢子们一转身,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二少爷不见了。” “混账东西!”海氏抬手给了女使重重一耳光,“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 海氏因为顾及孩子的身体所以极少带他出府走动。 卢二少爷被她关在府里久了,自然也想着要出府瞧瞧。 女使被打得直掉眼泪,朝她求饶道:“夫人,婢子们知道错了,请夫人饶婢子们一命!” 海氏被气得不行,捂住胸口朝她们大声吩咐道:“去,还不快去找!府里府外都给我找!” “是,夫人。”女使擦了眼泪哭啼啼地退下。 海氏又叫住他们:“记住此事不要告诉老爷!” 女使们一同应道:“是夫人。” 海氏脸上满是慌色,在屋里来来回回走着。 这时,卢大人回来了,他刚进门就听到府里头吵吵闹闹,便心生不悦:“出了何事?” 海氏忙收回刚才慌张神色,缓缓回道:“回老爷的话,是妾身的耳坠子,今日不小心丢了,所以让府中下人去寻。” 卢大人冷着眸,瞥了她一眼:“不过是个耳坠子,丢了丢了,何须要劳烦下人们去找。” 海氏扭着腰肢,乖顺地走到她身旁,柔声道:“老爷,那只耳坠子是我们初相识时你送给我的东西,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丢了。” 卢大人见她如此念旧情,又渐渐有些心软下来,甚至在心里侥幸着,一定是贺相士算错了。 他的夫人贤良淑德,一定是个有福之人。 他握着海氏的手,缓缓道:“你若是喜欢,我便派人去寻一模一样的耳坠子给你。” 海氏柔声回道:“多谢,老爷。” 就在这时,跟着他一道回来的小厮端着木桶走到二人跟前:“老爷,鱼拿回来了,是要放在何处?” 卢大人低头朝木桶里的鱼看去,只见鱼儿还活蹦乱跳地在水里游着。 他紧绷的神经特地松开,心里更加确信贺相士算的卦不准。 海氏侧头看向一旁装着鱼的木桶,一脸嫌弃道:“一股子腥臭味,这种东西不该是放去后厨吗?” 卢大人听罢,有些内疚:“好,我这就派人送到后院去。” 说罢,朝下人们吩咐道:“快把鱼拿走。” 端着木桶的小厮一头雾水,他可还记得这鱼是卢老爷特地让他买回来的, 怎么带回府了,就生出嫌弃。 “是,老爷。”小厮疑惑应着,蹲下身准备去端鱼。 卢大人起身准备去看看自己的二儿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小厮突然说道:“老爷,不好了,这鱼翻肚皮了。” 鱼翻白肚就是要断命。 卢大人一惊,连忙转身冲过来看。 只见刚才进门时好活蹦乱跳的鱼,现在竟翻了肚皮一动也不动。 “真的死了,好好的活鱼真的死了!”卢大人惊恐地看着翻白肚的鱼,喃喃自语说着。 耳朵里不停地回响着贺相士的话:“你家夫人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你若是不信就买条活鱼回去,若是一进门鱼就死了,就说明那鱼是被你夫人的命格所克。” 第402章 海氏瞧着一头雾水,走到他身侧:“老爷,不过是鱼罢了,死了不就死了。” 卢大人一双眼珠子往外鼓着,他一改方才对海氏的温柔,冷声问:“你方才说什么?” 海氏被他那双眼睛给吓到了,朝后退了一步,回道:“老爷,我说这鱼死了不就死了.......” 她话音刚落,卢大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抬手给了她重重一耳光。 海氏捧着刺痛的脸震惊在原地。 卢大人从未对她动过手,最近的一次打人还是丹烟娘死的时候。 丹烟娘当时病重,其实还有一口气时,朝着卢大人大骂他负心汉。 卢大人一气之下重重甩了她两记耳光,打掉了她最后一口气。 如今反倒是换成海氏挨巴掌。 “老爷,你居然打我!?”海氏红着眼睛,一边流眼泪,一边问。 卢大人越看她越不喜,尤其是看到她哭啼啼的模样,心中更气:“哭就知道哭,我一点运气都让你哭没了!” “你瞧瞧,好好的一条鱼,见到你就一命呜呼!真是丧门星。” “老爷我……”海氏云里雾里,哭得梨花带雨。 以前只要她一哭,卢大人都会心软,现在居然骂她是丧门星。 “别哭了,再哭就给我滚出去!”卢大人怒斥她道,转身又朝木桶里的鱼看了看,对贺相士的话深信不疑,突然想到了他的一句话。 “卢大人,从卦象上看,你只有半个儿子。” 半个儿子? 半个儿子! 卢大人越想越不对劲,立马朝海氏大声喊道:“去,将盛儿带过来!” 海氏猛地抬头,心慌不已:“老爷,现在盛儿已经睡下了,待晚些再带他来可好?” 卢大人沉着脸,呵斥道:“让你去把人带过来就带过来!说什么废话!” “这大白天的睡什么睡!” 海氏心虚地低下头:“老爷,这几天盛儿初来京城染了风寒,所以需要多多休息。” 卢大人懒得跟她再继续说下去,转身朝后院走:“既然如此,我亲自去看看他!” 海氏慌了,她手足无措地上前拦着卢大人:“老爷,他才刚刚睡下,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他歇息了。” 卢大人眉一横,厉色道:“怎么?我现在见自己的儿子还不能见了?” 海氏解释道:“老爷,不是不让你见,是盛儿感染风寒,你若是去,容易过病气到你身上。” 若是换作以前,卢大人一定会信,可是一想到跟前的夫人是天煞孤星的命,心里就来气,一把将她推开:“我自己的儿子,我还怕他过病气到我身上不成?!” 说罢,再也不顾海氏的阻拦大步朝后院走去。 卢家的府邸是过去另外一位大人留下的旧府邸,里头的枯叶还未完全打扫干净,所以瞧着有些萧条。 卢大人走过庭院的时候,心里越发不悦,怒气冲冲朝自个儿子的院子冲去。 他来自己儿子的卧房来得不多,大步跨进院门的时候,院子里的一个女使和侍从都未有。 “这里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卢大人怒斥出声,大步走到房门前,一把将房门推开,只见里面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他儿子的身影。 他怒不可遏,转身朝跟过来的海氏怒吼道:“你不是说盛儿染了风寒吗?怎么没有见到他在房内。” 海氏上前安抚他道:“老爷,盛儿这院子还未打扫好,他现在住在我的房里。” 卢大人没有多说,转身要去海氏的院子。 “老爷!”海氏一连唤了好几声都无用。 卢大人疾步跨过院门,这时一位女使匆匆赶过来。 卢大人与她撞个正着。 女使连忙跪地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卢大人险些被她撞到,稳住身子想要责备她,一抬头发现她是自个儿子身边的女使,收了怒色连忙问:“少爷呢?” 女使见到卢大人这般架势,还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二少爷不见的事,跪地哆哆嗦嗦回道:“回老爷的话,婢子已经在府里各个角落都寻了,都未寻到二少爷。” “你说什么?寻遍府里各个角落?”卢大人察觉了异样,“盛儿不在府内?!” 女使惊诧地抬头,这才知道原来卢大人根本就不知晓,她慌乱地看向卢大人身后的海氏。 海氏连忙冷声训斥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少爷不是在我房里吗?” “是婢子错了,请老爷夫人不要怪罪。”女使朝他们二人磕了好几个头。 卢大人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说,二少爷到底在哪里?你若是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第403章 女使吓得直哆嗦,不敢再说假话,如实道:“少爷今个想要吃桂花糕,婢子们转身去拿,谁知道等再回头的时候,少爷已经不见了。” “少爷他偷偷跑出了府,不知去了何处!” 卢大人听到答案之后,缓缓将女使放下,回头阴狠地看向海氏:“你不是说他染了风寒在你屋里歇息吗?怎么突然跑出府去了?” 海氏扑通一声也跪下:“老爷,妾身也是担心你会太过着急,所以才瞒着你。” 卢大人气愤不已,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呵斥道:“瞒着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想着瞒着我!若是盛儿出了什么事,我看你如何向我交代!” “老爷!”海氏跪在地上,眼泪又哗啦啦往下掉。 卢大人袖子一甩,大步离开了此处,一边走一边朝府中小厮吩咐道:“去!带着府中所有下人去给我寻人,就算把整个京城翻过来,都要把人给我寻到!” “是,老爷。”小厮们应下,纷纷散开。 海氏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尔后突然又站起身,朝身后跟着女使吩咐道:“你们也去寻人,一定要在老爷之前将少爷寻回来!” “是,夫人。”女使们应后,也纷纷退下。 卢家那位二少爷从卢府离开之后,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渐渐的,他被街道上的朱钗胭脂所吸引。 不知不觉来到了瞿家首饰铺旁。 姜掌柜的小女儿正在门口看书,她家父亲范掌柜自从离开后,她便随着母亲改名,叫姜月,小名月儿。 月儿远远见着一个比自己略大几岁的客人,笑盈盈站起身。 “这位客人,你要买珠钗吗?” 卢二少爷站在门口,目光落到铺子里的发钗步摇上,看了许久,都舍不得走。 姜掌柜从里走来,问道:“这位客人你要进来看看吗?” 卢二少爷缓缓朝里走去,看着里头各种各样的首饰,一双眼睛冒着星星。 姜掌柜朝他问道:“少爷是想要买首饰送给母亲?” 卢二少爷摇了摇头:“不,我想要买给自己戴。” 姜掌柜一愣,再次打量了这位小少爷,见着他容貌秀气,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你想要买发钗还是手镯?” 卢二少爷将自己怀里的银子拿出来,递给她:“我都要。” 姜掌柜瞧着一喜,连忙将新入的首饰都拿出来。 卢二少爷不懂价,只要是喜欢的式样就都买下。 姜掌柜也算是赚了一笔。 卢二少爷买好后,对着镜子不停比画着。 一旁的月儿走来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梳头,给你别上这些发钗?” 卢二少爷点了点头,他年纪小,胆子大,也不怕生,当真坐到铺子里的镜子前。 月儿跟着自家娘亲姜氏学过梳头的手艺,不一会儿就给卢二少爷扎了两个小小的飞天髻。 卢二少爷瞧着欢喜不已,拿出两个蝴蝶发梳,笑道:“帮我把这两个先戴上。” 月儿听罢接在手中,笑盈盈地给他别上。 飞天髻上钗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卢二少爷那双精巧的小脸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月儿朝他仔仔细细看了看,笑道:“姐姐长得这般好看,为什么要扮做男子模样呢?” 卢二少爷听到姐姐两个字,心里头欢喜不已,脸上都是笑:“是我娘,我娘让我一直做男子打扮。” 月儿听不懂,她不明白为什么有母亲硬要自己的女儿做男子装束。 第404章 她圆圆眼睛转了转:“姐姐,我这里有件娘亲做大了一些的襦裙,你要不要试试看。” 姜氏在一旁看着,只以为卢二少爷是哪个府里的小姐,所以也未起疑心,就让自己的女儿带着这位小小姐一同折腾。 两人折腾了半个时辰后,卢二少爷从原本秀气的小公子,变成了一位模样秀丽的小小姐。 他穿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襦裙欣喜不已,在铺子里转了又转。 “这裙子真好看。” 姜氏笑道:“不是衣裳好看,是小姐人好看。” 卢二少爷听到她唤自己小姐,脸上又多了一分笑。 他又拿出银子递给姜氏:“这些是衣裳的钱。” 姜氏笑道:“罢了,这衣裳就当送你了。” 卢二公子不愿:“我家先生说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拿你的东西。” 说罢,坚持要将银子放下才走。 月儿将他送到门口:“姐姐,慢走。” 卢二公子回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我过几日再来。” 月儿笑着点了点头。 卢二公子穿着襦裙戴着发钗,学着女子一般迈着小步子离开首饰铺,缓缓朝人群中走去。 姜氏朝他的背影看去,笑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瞧着好面生。” 月儿跟着一道看着:“瞧着是有些眼生。” 姜氏将她领进屋:“罢了,我们进屋吧。” 月儿回头朝卢二少爷的身影看了一眼,转身跟着母亲进了铺子。 他们进屋刚没多久,卢府的人便来了,他们拿着卢二少爷的画像四处寻人。 最后寻到姜氏跟前:“掌柜的,你有没有见过这位少爷?” 姜氏抬头一看,这画像上的人不正是今日进来买首饰的小小姐吗?她露出疑惑道:“这位是少爷?” 小厮不耐烦道:“我们卢大人的二公子,自然是少爷!” 姜氏目瞪口呆。 那刚才来买首饰的人是个小少年? 小厮见她脸色不对劲,问道:“你是不是见过?” 姜氏回神点了点头:“见过,见过。” 小厮一喜问道:“你可知道他现在去了哪儿?” 姜氏抬手朝卢二少爷离开的方向说道:“他朝那边走了!” 小厮听罢,立马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姜氏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长叹道:“这换了一身衣裳,你们也寻不着啊!” 月儿拉着她的手道:“娘亲,那方才那位到底是姐姐还是哥哥?” 姜氏蹲下身,握着她的手道:“刚才那位跟你说他是哥哥还是姐姐?” 月儿想了想道:“姐姐。” 姜氏笑道:“那自然就是姐姐。” 月儿不懂:“可是他们又说他是少爷。” 姜氏搂着她往屋里走:“他们又哪里有他自个清楚,是男是女,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月儿似乎明白了笑道:“知道了,娘亲。” 姜氏笑着朝她脸颊亲了一口,起身拿起数日前刚刚做好的玉冠。 白玉发冠上雕着栩栩如生的牡丹。 瞿绾眉大婚,她未来得及送贺礼,所以准备将这顶精致的发冠给她送去。 她拿好发冠之后,将其用大木箱子装好,待到傍晚时前往公主府。 瞿绾眉没在公主府,清如还是将她迎了进去,顺带给她和月儿一人倒了一杯茶。 两人在喝茶的时候,不由得说起今日遇到的奇怪事。 清如听着一惊:“你是说卢大人家的二公子?” 姜氏点头:“听那寻人的小厮说是卢大人家的二公子。”她说着继续问:“是哪个卢家?我记得京城内好像没有一位姓卢的大人。” 清如回道:“刚来京城的卢家,你可看清楚了?他们那家小少爷做女子打扮?” 第405章 姜氏确定道:“看清楚了。” 清如听着眉眼露出笑意,说道:“姜掌柜,你若是还在遇着那位二公子可否来公主府告知我一声。” 姜氏点了点头:“好的,清如姑娘。” 清如将她们母女送出府,随后派人将此事告诉了梅落和青阳山上的瞿绾眉。 翌日。 梅落得知此事后也是一喜,她不免也夸赞道:“贺相士当真算准了,卢家那位二公子果真有问题。” 燕大人笑道:“贺相士当然不会算错,他那日跟卢大人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梅落觉得非常神奇:“当真?” 燕大人喝下她泡的碧落春,缓缓道:“当然是真,不信你也找他算算。” 梅落顿时也起来兴致,她起身将卢家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还当真找到了贺相士。 贺相士一见她前来,就知道她也想算一算,笑道:“梅掌柜想算什么?” 梅落缓缓走到他跟前,趴在桌上道:“我也不知道算什么,要不贺相士,你帮我随便算算。” 贺相士笑盈盈道:“你的面相啊,一看就是有福之相。” 他说罢,按照梅落给的生辰八字,给她将时运和姻缘都算了算。 梅落心怦怦跳着,有些紧张:“贺相士怎么样?” 贺相士认真看了卦象,缓缓道:“梅掌柜命里有贵人相助,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梅落听着一喜:“是啊,我的确是有贵人相助,若是没她,我现在估计还不知道埋在哪个乱葬岗。” 贺相士继续算着:“我们再来看看梅掌柜的姻缘。” 梅落并未提起兴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许好奇,继续跟着一道看着。 半晌后,贺相士笑道:“梅掌柜可遇良缘啊!” “良缘?”梅落诧异问。 贺相士点了点头:“是啊,梅掌柜命里有一段良缘,二人若是能成婚,定能琴瑟和鸣,相守到老。” 梅落心跳得更加厉害,有些难以置信:“像我这样的人还能遇到良缘?” 贺相士缓缓道:“梅掌柜何必自暴自弃,既是良缘,且好生珍惜,日后定有大福。” 梅落微微有些出神,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浮现出燕大人的模样。 她连忙摇了摇,谢过贺相士。 回去的路上,梅落一路都在自言自语:“定是假的,对就是假的,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会遇着真情吗?” “不,一定不能。” “这世上最多的都是虚情假意,都是各取所需,哪能有那么的深情。” 她想罢,抬头朝茶馆走去。 回茶馆后没多久,铺子里有人在说卢大人家的二儿子不见了, 说卢家寻了一天一夜都未寻到人。 梅落听在耳里,慢悠悠喝了一杯茶,一盏茶刚喝完,一转身竟见到了一熟悉的身影。 “丹烟,你怎么来了?” 丹烟一身男子装扮,站在她身侧:“卢府之事与我有关,我怎能让你一人来。” “那公主那边?”梅落朝四周看了看。 丹烟小声回:“王爷天天缠着公主不放手,公主知道我不放心你,所以特地给我出主意,让我女扮男装来你身边。” 瞿绾眉非常了解她,杀母之仇,怎能假手于人。 所以特地允她下山,让她女扮男装来茶馆。 梅落笑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她随后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丹烟。 丹烟听后,忍不住叹道:“报应啊,一切都是报应,海氏和姓卢的因为子嗣之事害死我娘亲,现在他们注定无后,真是报应。” 梅落朝外看了一眼:“我们且再等两日,等卢大人寻到他那个好儿子,那海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第406章 丹烟沉着的眸微亮,一想到自己能看到他们遭报应,心中便高兴不已。 这两日,丹烟以小厮的身份一直跟在梅落身边,谁也没有怀疑。 海氏现在急着寻儿子,也没有工夫再去派人求丹烟。 卢家一行人一连寻了三天三夜,都未寻到卢二公子的身影。 直到第四日,卢大人和海氏亲自动身去寻。 他们二人坐着马车路过一家酒肆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他们儿子的声音。 卢大人立马朝赶着马车的车夫唤道:“快!快停车!” 马车停下,卢大人慌忙地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朝酒肆里看去。 海氏紧跟其后:“老爷,你慢着!老爷!” 卢大人大步朝里走,四处张望着,想要寻到他儿子的身影。 可是寻了许久都未瞧见人影。 来酒肆的人大多都是已及冠的男子,像卢二少爷这般小少年,应该非常醒目才对。 他越发焦急,在酒肆又寻了一圈,直到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他儿子的声音。 卢大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小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正在唱曲儿。 那唱曲儿的声音真是他儿子。 “盛儿?!”卢大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跟前之人,脚步变得沉重。 卢二少爷停下歌声,缓缓抬头,见到自家父亲时也一惊。 卢大人看清了他的长相,顿时急火攻心,伸手指着他,怒斥道:“你......你......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在这里学着歌姬唱曲儿?!” 卢二少爷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未说,转身便要跑。 卢大人慌乱之时,赶忙朝身边的人唤道:“快,快将少爷绑回家!快!” 卢二少爷想逃,可终究还是拗不过他们人多,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马车上。 上马车的时候,还不忘大声叫唤:“放开我,我不要回去!快放开我!” 他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这不是刚来京城的卢大人吗?这是在干什么?” “听说这位就是他们找了几天的卢家二少爷。” “呀,卢家二少爷竟然喜欢打扮成女子来做歌姬唱曲儿!” 大家看着热闹你一言我一语。 卢大人脸都被气绿了,他坐上马车朝着卢二少爷一脚踹去,随后发疯似的拔掉了他头上的发簪和珠钗。 嘴里不停念叨着:“胡闹!混账!胡乱!” 卢二少爷被踹疼了,哭得脸都花了。 一旁的海氏心疼儿子,连忙将他护着:“老爷,不要再打了,再怎么样,他也是你儿子!” “儿子?”卢大人越想越气,“我倒要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海氏脸色苍白,紧紧抱着儿子:“老爷,有事我们回府再说!” 卢大人还想要面子,也不敢在外面继续闹下去,立马唤车夫,快些回府。 众人回府之后,卢二少爷跪在地上,气愤不已地朝卢大人大声喊道:“爹,我不想做什么男人!你放我走吧!” 卢大人上前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卢大少爷满脸泪痕,继续道:“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就是女子,是你们逼我做男人,我恨你们!” 卢大人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巴掌。 海氏哭天喊地爬到他跟前:“老爷,孩子只是病了,你就饶过他吧!” “病了?什么病?”卢大人略收了怒火。 海氏缓缓道:“估摸着是中邪了,老爷,不如我们请大夫来给他瞧瞧吧。” 卢大人稍理智了一些,毕竟跟前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儿子。 “那好,去把大夫请来!” 海氏听罢,微松了口气:“是,老爷。” 她缓缓转身,朝自己的贴身女使们使了眼色:“去,把大夫请来。” 从卢二少爷离家开始,她便去派人收买了一位大夫。 只要大夫不将卢二少爷的秘密道出,卢大人就算气,也奈何不了他们母子。 然而,她却不知道,丹烟已经知晓这一切,并且给了双倍的银两那位大夫,只求那位大夫能够实话实说。 片刻后,女使带着大夫前来。 海氏上前迎着他,“大夫,你快帮我儿瞧瞧,看看他是不是得了癔症?” 坐在前方的卢二少爷头一仰,冷哼一声道:“我根本就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你这孩子,又说胡话了。”海氏朝他一瞪,转身大声道:“大夫,你瞧,我儿就是这般喜欢胡言乱语。” “夫人莫急,老夫前来给他诊脉。”大夫上前作揖道。 卢大人白了一眼海氏一眼:“你莫多言,让大夫快些给盛儿看诊。” “是,老爷。”海氏连忙退到一旁,脸色比昨日好多,她胸有成竹地看着大夫,只等他道出盛儿是癔症,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大夫缓缓走到卢二少爷跟前:“少爷,请把手给老夫。” 卢二少爷有些不愿,侧过头,将手放在后背。 卢大人眉头一皱怒斥道:“还不快把手给大夫!” 卢二少爷从小被海氏和卢大人娇惯,受此委屈,红着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递给大夫。 大夫接过卢二少爷的手,耐心地给他诊脉。 海氏站在卢大人身后,紧捏着帕子,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407章 半晌过后,大夫起身朝卢大人道:“大人,可否让屋内的人都避一避。” 卢大人疑惑道:“怎么?诊脉不能让我们瞧?” 大夫笑道:“并非如此,只是老夫得查看一下卢二少爷可否有外伤。” 卢大人听罢手一挥,朝屋里众人道:“你们都下去。” 府里的小厮女使一同应声退下。 海氏站在屋里迟迟不愿走,后被卢大人一同拽了出去。 大夫独自在内给卢二少爷看了外伤,片刻后苍白着脸走出来。 卢大人大步走到他跟前:“大夫,怎么样?盛儿的身子可还好?是不是真的得了癔症?” 海氏扶着身旁女使,等着他说那声是。 大夫摸了摸胡子,缓缓回道:“小少爷并未得癔症。” 海氏睁大双眸,震惊地看着他:“不可能,大夫,不可能,我们家盛儿明明就是得了癔症。” 大夫侧过头特地避开他的目光:“老夫仔仔细细给小少爷把过脉,他的确未得癔症。” “你胡说!”海氏一时失态,朝大夫厉声大吼。 卢大人满脸不悦,朝她训斥道:“你给我闭嘴!” 海氏咬着唇,恶狠狠地看着大夫,好似在要挟他。 大夫仿若未瞧见她一般,朝卢大人深深作揖道:“大人,老夫从医十多年,从未诊错过脉,令公子的确未得癔症,令公子的病在何处。” 卢大人眸光一凝,急忙问:“在何处?” 大夫正色回:“令公子的身子和旁人不同,他不仅有男子的身子也有女子的身子。” 卢大人听了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大夫不卑不亢,提高声量道:“也就是说,令少爷有着旁人少有的双身子。” “胡说!”海氏几乎是尖叫出声,神色混乱,双眸被愤怒填满,“我们家盛儿从生下来便是男儿,我们大人亲眼瞧过!这还有假!” “倒是你,是谁派你来的?” 大夫正色回:“没有人派老夫人,倒是夫人早前派人给老夫送银子,想要老夫当着大人的面撒谎,说小少爷只是癔症。” 海氏彻底懵了:“你.......你?!” 没等她把第二个字说出来,卢大人已伸手将她一把拽到跟前:“你这个扫把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 海氏泪眼汪汪,直摇头:“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卢大人气得浑身发抖:“祸害,你就是个祸害!当年要不是相士说你多子多福,我怎会娶你进门,现在倒好居然给我生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海氏缓缓跪下来,紧拽着卢大人的衣裳:“老爷,再怎么样盛儿也是你的亲骨肉啊,他只不过是病了,我听旁人说,这病还能治,只要摘除女儿身留下男儿身便可!” “他还会是你的儿子!” 卢大人听后,心渐渐软下来,朝大夫问:“我儿的病还能治吗?” 大夫如实道:“夫人说得没错,的确能治,可是按照令公子喜欢着女子打扮来看,他更愿做女子。” 卢大人有些听不明白:“此话是何意?” 大夫看向房内缓缓道:“令公子虽生了两个身子,但是却有着女儿心,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令公子在夫人腹中时应是女胎,可令夫人偏要逆天而行,吃了大量转胎的腰,所以才让令公子又生出男儿身。” 卢大人瞳孔微睁:“你是说盛儿他本就是女子?” 大夫点了点头:“没错,所以若要治,也只是去掉令公子那一半的男儿身。” 卢大人脸色瞬间黑衣,朝后跌颤两步,险些摔道:“如此看来,我不就绝后了!” 第408章 大夫宽慰他道:“大人,令公子身子并无大碍,只要将那半身子去除,也能活上百岁。” 卢大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他就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能不能传宗接代,如果不能,那就说明他卢家的子嗣就断在他这一脉。 海氏哭着来到大夫跟前:“大夫,难道就不能去掉女儿身,留下男儿身吗?” 卢大人摇头:“这样一来不仅仅对令公子打击太重,还会危及他的性命。” “京城之内能有这般医术的人少之又少,能活着治好的人更少。” “留下女身,顶多如太监一般阉割掉不需要的东西,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不行,他没有那东西,还活着干什么?!”卢大人气愤大喊。 大夫沉着脸,看着这对夫妇就像看畜生一样,卢二少爷生在这般家中,也是罪过。 “大人,老夫已将利害关系说明,其他的就看你和夫人怎么选。” 他说罢,拿着药箱立马转身离开,丝毫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分。 海氏追了上去:“大夫,你就救救我们盛儿吧!大夫!” 大夫加快脚步离开,小跑离开了卢府。 等卢大人回过神来时,大夫已经不见人影。 海氏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卢大人本就心烦意乱,听到哭声更恼:“哭,就知道哭,盛儿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偷吃那些药,他好歹是个正常人,现在不男不女像什么样!” 一想到贺相士的话更怒,他疾步走到海氏跟前将她拽起:“当年在陆州,那位说你命格极旺的相士是不是你花银子请来的?” 海氏惊骇不已,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卢大人将她拖拽到房内,指着她,厉色道:“说!” 海氏哭得几度哽咽:“老爷,当年那位相士不是你自己寻来的吗?与妾身有何关系?” 卢大人见她不说实话,要挟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明日就休了你,让你带着那个怪物滚回陆州!” 海氏跪地上前,朝他求饶道:“老爷,你不能休了妾身啊,妾身嫁到卢府多年,可从未有过过错!” 卢大人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过错,未给我生下子嗣,就是过错!” 当年,这句话他跟丹烟的娘亲也说过。 丹烟娘亲躺在病榻上,泪流满面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那般对自己,而她作为卢夫人一直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任何差错。 卢大人只是冷漠地回了一句:“未给我生下子嗣,那就是过错!” 现在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海氏。 海氏泪如雨下,捂着胸口道:“老爷,妾身身子康健,还能生,你就原谅妾身这一次吧!” 卢大人冷下眸:“所以你承认,当年是你一手策划,让我误以为芳儿她娘福薄!让我将她活活气死?!” 海氏摇头:“不,不是妾身,不是。” 卢大人伸手紧拽住她的头发:“你还说不是你!要不要我将当年那位相士寻来,与你当面对峙?” 当年那位相士,早被海氏送去了西天。 海氏死咬着不认:“老爷,当年之事当真不是我所为。” “既然如此,那明日你等着收我的休书!”卢大人将她重重摔在地上,转身要走。 海氏见他说的是真话,当即磕头道:“老爷,不要将妾身赶走,妾身说,妾身说。” 卢大人回头:“好,你说。” 海氏擦了眼泪,嘶哑着声音道:“当年我的确找过相士给他看过我和那位的命格,可我从未指使过他特地说出那些话,是他早就和那位结过怨,所以才会故意诬陷她。” 第409章 “与我无关。” 此时此刻,海氏还在狡辩。 卢大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已经确定,贺相士所说的小人就是海氏。 真要算的话,海氏不仅害了芳儿娘,还害了他。 是她害得他家破人亡! 卢大人对海氏的恨意越来越盛,他何止是起了休妻之心。 更是起了杀妻之心。 明明当年的事情也是他所为,可他为了自己的伪善,将所有的罪孽都归到海氏身上。 海氏到现在才似乎有所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本就凉薄。 从她费尽心思嫁入卢府开始,她就注定了和丹烟娘亲一样的命运。 “来人!将夫人带下去,给我好好关起来!”卢大人毫不留情地朝屋外小厮吩咐道。 小厮高声应下。 海氏还想狡辩,但卢大人已不想听,大步朝外走去。 他没有在府中久留,而是去寻贺相士,他想要求一门破解之法。 卢府对面的酒肆里,丹烟静坐着等大夫出府。 大夫气呼呼从里面出来,将卢二少爷的病告诉了她。 她也是一惊,原本只以为他不过是好女装,没想到竟还有一个如此令人大为震惊的秘密。 大夫长叹一口气道:“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丹烟将剩下的银子递给他:“辛苦你了,莫大夫。” 莫大夫没有接银子:“今日就算不给这银子,我也会如实跟卢大人说。” 丹烟还是将银子塞给了他:“日后那孩子若是寻上你,就当我替他付了看诊的银子。” 莫大夫一怔,犹豫半晌后,将银子收下:“是,公子。” 丹烟一身男子打扮,莫大夫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公子。 丹烟抬头朝卢府又看了看,想到自己娘亲曾经所受的苦,又想到卢家日后的命运,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 老天有眼,她娘泉下有知,定能安心。 瞿家茶馆内,卢大人急匆匆地寻到了贺相士,和之前不同,他一口一口地唤着大仙。 “大仙,您真是神机妙算,我这府中的事都被你算对了。” 贺相士拿着笔,头也不抬地坐在远处抄写着:“大人这回来寻我是想要破解之法?” 卢大人坐到他跟前,急切道:“大仙,您就帮帮我,不能让我就这么断了后。” “我不想百年以后无颜拜见列祖列宗!” 贺相士放下笔,摸了摸胡子,抬头看向他:“也不是并无破解之法,只是不知大人能不能照做。” 卢大人连连点头道:“能,我能,只要是大仙的话,我都能照做。” “好。”贺相士双眸微眯,露出笑意,“那大人可听好了。” “首先得日行一善,这善嘛,自然得从你的先夫人开始,先夫人贤良淑德,死得太过凄惨,你得好好洗去她的怨气。” 卢大人略有些心虚,牙一咬,硬着头皮应道:“是,我会谨遵大仙的教导。” 贺相士紧接着又道:“二来,你得离府中那位天煞孤星的夫人远远的,不然你的命格再好,与天煞孤星在一起,注定会落个家破人亡。” 卢大人听着一怔,冷着眸光,不加犹豫地点了点头:“大仙说得对,等我回府后立马就去办。” 贺相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大人只要做到这两点,就能沾一沾先夫人所留下的福气,定能破解子嗣单薄的命格。” 卢大人听到此话,脸上又是一阵悔意:“早知如此,我就不该.......” 剩下的话,他连忙咽了下去。 贺相士早已从梅落的口中听说了卢大人之前做的那些罪孽,对他此般懊悔十分不齿。 第410章 “卢大人,破解之法我已告知于你,剩下的事就得看你自己了。” “是,大仙。”卢大人脸色已好好了许多,带着笑朝他深鞠躬。 贺相士起身,摆摆手,朝楼上走去。 卢大人扭头立马回到府中。 他刚跨进门,便见到海氏满脸泪痕地朝他走来:“老爷,妾身有办法,去求芳儿,芳儿是公主跟前的红人,若是有她的帮助定能寻最好的太医。” 卢大人丝毫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朝一旁的小厮怒吼道:“是谁将夫人放出来的?” 一位女使低着头走来:“老爷,夫人吵着要出来,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这十多年来,海氏在卢府可谓是只手遮天,她不仅将过去丹烟娘亲一手提拔的女使都发卖出去,还带了好些海家的奴仆过来。 这位放她出来的女使,正是海家的陪嫁丫鬟。 卢大人眸一冷,他也不发怒,直接朝自己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去,将这个丫头给我发卖出去。” 女使惊慌不已,她没想到卢大人竟这般生气:“老爷,婢子知道错了,婢子再次再也不敢了。” 卢大人不听她解释,执意要将她发卖,还怼其他奴仆大声道:“你们可别忘了,这里是卢府,你们要是一直替海家办事,那现在立刻全都给我滚出!我们卢家不需要吃里爬外的东西!” 海氏见着女使被人拖拽下去,脸上跟着露出畏惧之色:“老爷,你不能这么做,她们可都是我们的陪嫁!” “陪嫁?不过是一伙乌合之众罢了!”卢大人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她踹开。 “既然后院的那扇门不住你,那你就给我滚回陆州。” “老爷?”海氏僵着背脊站起身,“你要休了妾身?” “你这个毒妇,现在不休了你,还要等到何时?!”卢大人说罢,立马朝身后小厮吩咐道,让他去拿纸和笔来。 小厮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就将纸墨拿来。 卢大人大手一挥,写下休书,毫不犹豫地盖上自己的印章,随后丢给海氏:“给!按下你的手印,以后我们一别两宽,你不再是我卢家的夫人。” 海氏直摇头:“不,老爷,求你不要休了我,看在我伺候了你十多年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她精心谋划好不容易才嫁到卢家做继室,现在卢大人还是京官,以后前途无量。 她哪能就这么轻易地将到手的东西放下。 卢大人见让她死活不肯按,冷着眸朝一旁的家仆厉色吩咐道:“去,给我抓住那贱人的手按下手印!” 海氏吃惊地看向卢大人:“老爷,你当真要这般绝情?” “对付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自然得绝情。”卢大人冷哼一声,朝着家仆们催促道:“还不快动手!” 家仆们不敢再违抗卢大人的命令,一同上前将海氏按倒在地上。 海氏不顾自个夫人的端庄,不停地挣扎:“老爷,你就饶过妾身这一次吧,以后妾身当真不敢了。” 卢大人有些不耐烦了,他大步走到海氏跟前,不顾她的挣扎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重重按在泥印里,往休书上重重一按。 海氏的手腕被他拧得生疼,只得睁大双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按下手印,认下这封休书。 卢大人拿起休书,朝府里人吩咐道:“去将,海氏给我丢出去。” “今后,她不再是我们府中的夫人。” 海氏顾不得自己披散的头发,朝卢大人哭诉道:“老爷,你不能就这么将妾身赶走,再怎么样,我也是盛儿的娘啊!” 第411章 卢大人一想到自己那不男不女的儿子更气,颤抖着手指着她怒斥道:“你还有脸提盛儿!若不是你,他现在怎会受这般苦。” “你既然已离开了卢家,那盛儿便不再是你的儿子,他的母亲只能是元氏。” “元氏?”海氏脸色猛地一沉。 元氏不就是那位被他们合伙气死的先夫人吗? “老爷,你这是?”她诧异不已。 卢大人转身从桌上拿出一个包袱,拿出里面的灵牌。 这个是他方才回府时,在路上特地请人所做。 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做得有些粗糙,但是瞧着也像模像样。 尤其是上门用金粉所写的爱妻卢元氏,十分醒目。 卢大人将灵牌缓缓放在堂屋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日后我们卢府的夫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元氏。” 这句话就像天雷一般,朝海氏直直劈去。 她看着灵牌,眼底都是不甘和愤怒:“老爷,你难道忘了,当初她.......” “她怎么了?她到死都是我的妻!自然是我卢府的夫人!”卢大人冷声呵斥道,“而你,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别在这里污了她的眼睛!” 海氏被他突然深情的模样给惹糊涂了。 卢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他若是当真对元氏有情,为何之前连个墓碑和灵牌都不给她立一个。 现在倒好,竟假惺惺地说她是卢府的夫人。 男人啊,明明淡薄无情,却总是要标榜自己情深义重。 她抬起袖口擦了眼泪,摇摇晃晃站起身:“卢大义,想要赶我走,没那么容易!” “我要去皇上那里告你,告你抛妻弃子,不仁不义,枉为父母官!” 海氏彻底被激怒,哑着声音朝他怒吼道。 卢大人冷笑一声:“好,你去告,我看你能有多大的本事!” “来人!快把这个女人给我丢出去!” 四周侍从听罢,上前架着海氏便往外拖。 海氏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挣扎,任由他们丢出府外。 那些侍从走之前,还热地扯掉了她头上的发钗以及耳坠子。 卢大人不想让她带走卢家的一分一毫。 海氏落魄地蹲坐在府门口,眼睛红红,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丢了半条命。 她忍着身子的疼痛和满心的愤怒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王家。 她想要求王家大少夫人相助。 可是,待她来到王家府门口时,王家大少夫人邱氏根本就不想见她。 不过是个小小棋子,还只是一个被五品官员休弃的夫人,邱氏并不想与她有任何关系。 “少夫人!少夫人!”海氏一连唤了几声都未有人应。 她不死心,一连在门口等了许久。 直到王夫人出来,王夫人为人和善,见着门口蹲守着的落魄女子,拉起马车帘子,朝她问:“你是哪家的夫人?” 海氏听到声音,忙抬头:“回夫人的话,我是卢家的夫人,想要求见少夫人。” 王夫人眉头一皱,觉得跟前女子不讲礼数,不悦道:“你来求少夫人有何事?” 海氏流着眼泪大哭起来:“我家老爷,听信他人谗言,无故休妻,抛妻弃子!我想求少夫人替我做主。” 王夫人身后的两位女使被她的话逗笑了。 王夫人对眼前之人也十分不喜:“卢夫人,我们少夫人不过是一介妇人,何来有本事来管教朝中大臣。” “可.......”海氏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一心认为,只要能见到王家的大少夫人,她就能有办法帮自己。 可她却不知道,在王府里做主的是王夫人。 第412章 王大少夫人不过是她的大儿媳罢了。 王家大少爷在朝中的官职并不高,连二少爷王泉安都比不上,王大少夫人虽说是长媳,可是在府中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王夫人本就因为她的出身不喜她,现在见她招惹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对她更加不喜。 她转身让女使打发了几两银子给她,便转身进府。 “夫人!”海氏还想追上前。 女使上前拦住她:“夫人,你还是走吧,我们少夫人帮不了你这个忙。” 海氏眼睛红红,眼泪眼看又要涌出。 女使没给她再求情的机会,转身跟着王夫人一道进府。 海氏回头看着紧紧关闭的府门,眸中露出一丝恨意,她死咬着唇缓缓转身离开。 一个被休弃且赶出府的女人,带着几两银子,只得去了客栈。 她现在唯一的后路就是回陆州娘家,可是京城到陆州最少需要十天半个月。 海氏手里那点银子,怕是还没到陆州就已经花光了。 丹烟从她离开卢府开始,便一路跟着她来到王府,见到她执意要求见王大少夫人时,大致也猜到了那个怂恿她去找公主的人是谁。 当夜,她便回到青阳山,将此事禀告瞿绾眉。 瞿绾眉已在山庄里住了几日,这里天气凉爽,她都有些舍不得走。 “确定是王家少夫人吗?”她朝丹烟问。 丹烟正回:“是的,已确定是她。” 瞿绾眉生出疑惑:“我与那位少夫人并不相识,她为何要这般做?” 丹烟也很不解:“听说这位少夫人极少出府门,更别说和殿下结怨。” 瞿绾眉眉头微皱,朝丹烟吩咐道:“你派人替我盯着她,一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丹烟作揖道:“是,殿下。” 瞿绾眉又朝她问:“如今海氏已被休,你大仇即将得报,可否想过要回卢家?到了卢家,你便不再是奴婢,而是卢家大小姐。” 丹烟眸沉着,未多加思索,拒绝道:“殿下,从我父亲逼死我母亲开始,我就不再是卢家人。” 瞿绾眉听她这般说,也明白她的心思:“既然如此,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丹烟一抬眸:“殿下是何意?” 瞿绾眉缓缓笑:“这几日你和梅落忙着对付海氏,我和驸马可没闲着。” “数日前派人去了一趟陆州,去了才知道,原来这几年卢大人没少仗着自己的官威欺男霸女,还纵容海家强占百姓田地,打死了三四名农汉。” “如此重罪,就算有人想要包庇他,也无济于事。” “驸马已经派人将卢大人的罪状呈给陛下,大概不出三日,就能将他捉拿。” 丹烟听罢,感激不已,朝瞿绾眉叩拜:“多谢殿下。” 瞿绾眉将她扶起来:“卢大人犯此重罪,最轻也要抄家流放。” 丹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殿下,我自幼因为是女子所以常遭他不喜,尤其是五岁时,他竟在一次醉酒时想.......” 瞿绾眉睁大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丹烟。 丹烟从未将此事告诉过旁人,今日提起,她眼睛泛红,声音带着哭腔:“是的,他身为父亲,竟然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仅如此,在我六岁时,他还因为我的反抗,将我丢进自家水池里,险些将我淹死。” 瞿绾眉听去丹烟说着,既心疼,又气愤,手微微颤着,上前搂住她的双肩:“如此畜牲,枉为人父。” 丹烟深吸一口气,立马提起袖子擦掉脸上泪痕:“所以殿下不用担心,他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第413章 “在我的心中,他已不再是我的父亲。” 瞿绾眉点了点头:“好,就应你的。” 丹烟这些年在京城,一直都记得此事,她想着等报了瞿家的恩情,就回陆州与他们同归于尽。 没想到他们竟然逐个跑到她的跟前。 瞿绾眉转身唤起屋外的女使让她端些安神茶来。 她留丹烟在屋里喝过茶,才放她走。 直到夜里,瞿绾眉回想着丹烟的话,依旧内疚不已。 赵君屹给她披上衣裳:“怎么了?” 瞿绾眉看着前方,沉着眸,回道:“丹烟父亲那般对她,我还问她要不要回卢府做卢家小姐......” 赵君屹缓缓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揉着她的发丝:“不知者不罪,好在一切都不算晚,明日我再进一次宫,让知安罚得重一些。” 瞿绾眉点头,正色看向他:“抄家流放太便宜他了,他不是最重子嗣吗?先以宫刑处置,再将其流放。” 赵君屹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那种罪孽留着也是祸害!” 瞿绾眉脸色渐渐好了许多,随后又将王大少夫人之事告诉了他。 赵君屹记在心里,宽慰她道:“王丞相还有一月就要离京,在这之前,王家一定不会允许她再胡来。” “你且不用太过担心。” 说着,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 瞿绾眉瞧着小册子,疑惑问道:“这个是?” 赵君屹将小册子打开,说道:“这上面都是我们孩子的名字。” 瞿绾眉听着,差点被他的话给呛住:“孩子?什么孩子?我们现在成婚还未满一个月。” 赵君屹坐在她身后,将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将小册子一页一页翻给她看:“夫人放心,以我的身子,一个月之后,定能让你心想事成。” 瞿绾眉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发现赵君屹抱得她更紧了。 她是想要有孩子的,尤其是和他的孩子。 她上辈子孤苦多年,这辈子重活一世,她也希望能和心爱之人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赵君屹指着小册子的其中一页,柔声笑道:“这个名字可好,沛缨?” 瞿绾眉低头朝小册子仔细看去,发现上面都是赵君屹的笔记。 他竟然一笔一画在这小册子上写下了数百个不同的名字。 她伸手,自个翻了几页:“这些都是你所写?” 赵君屹回道:“是啊,我也不知道哪个名字好,所以便将自己想到的都写下。” “等你,日后慢慢挑。” 瞿绾眉震惊不已,又一连翻了几页,密密麻麻数百个名字,每个名字都很用心。 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赵君屹点着灯,埋头苦想孩子名字的模样。 她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赵君屹见她笑了,脸上瞬间也露出温柔的笑,缓缓放下手中册子,侧过她的头,朝她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可惜,要委屈你带着孩子等上我数月。” 赵君屹这回去燕州,若是快,一年半载,若是慢怕是要三年。 瞿绾眉明白,他写下这本小册子,是担心她这次若是有身孕,会赶不上她生产,所以提前给孩子取好姓名。 一想到此,她心里便生出不舍,转身也拥住他:“无事,不过是数月罢了,若我当真有了身孕,我定会带孩子去见你。” 赵君屹坐直身子,正色看向她:“燕州是战乱之地,你切莫独自前去。” 这些瞿绾眉还是懂的,她笑道:“放心,我明白。” 赵君屹又再次吻向了她的额头。 两人自成婚之后每晚都在一起。 第414章 可是赵君屹仿佛却离不开她半刻,生怕自己什么时候一转身,她又消失不见了。 这不,抱着她的那双手几乎就未松开过,就连吻都格外小心,格外珍惜。 瞿绾眉也认命了,勾住他的脖子,蜻蜓点水般的朝他唇轻轻一吻:“这小册子我先留着,不过上面的名字实在是太多,我等你回来一同给孩子选,可好?” 赵君屹点了点头,被这么一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名字的事,转身吹了蜡烛,放下床帐,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这晚,不眠的还有丹烟。 她和瞿绾眉禀告了白日之事后,连夜下山。 这回,她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握着师父送给她的长剑,瞧着就像是一位身手矫健的刺客。 夜黑风高,丹烟一袭黑衣游走在京城内,最后停留在一家客栈前。 海氏正住在这间客栈里。 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抱怨道:“好你啊,卢大义,竟敢休我,我看你能风光到几时!” “这床怎么这么硬!还有一股子骚味!” “等我回去,等我回去了一定要你们好看。” 丹烟缓缓走到她的房外,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停下脚步。 只见里头的海氏又道:“卢大义你还想让元氏那个死人继续做卢家的夫人?妄想!那元氏活着的时候被我压着,就算死了,也得在我之下。” 她话音刚落,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海氏大惊,忙坐起身子,只见一位黑衣人提着长剑冲进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吓得瑟瑟发抖,早已没有方才的嚣张模样。 丹烟提着剑缓缓走向她:“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来看一看我的好继母。” 海氏听罢,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是你,你怎么来了?” 丹烟拔出长剑,缓缓指向她:“听闻继母被父亲所休,特地来送继母一程。” “你?你要杀我?”海氏瑟瑟发抖,朝后退着,“你敢!” 丹烟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现在你在这破旧的客栈里,就算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海氏朝身后窗子看了看,又退后两步:“你若是敢杀我,我就去报官,让你杀人偿命!” “好个杀人偿命!那我母亲这条命,要谁来偿?”丹烟将剑提到海氏跟前,剑尖指着她的眉心。 海氏眸中露出慌色:“芳儿,你娘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己身子不好命薄!” 丹烟冷声打断她的话:“胡说,我娘在去世前一天的晚上,还看过大夫,大夫说她的身子大好,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 “是你,是你在我娘的药中动了手脚!” 这个秘密就连卢大人都不知晓。 他只以为元氏是他和海氏一同气死的。 其实,早在前一天,大夫就说过元氏身子大好,只需要好生调理就能恢复如初。 海氏意外得知此事,特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去拿药的丹烟,将其偷偷换了药。 元氏在吃过女儿拿回来的药之后,身中剧毒,再加上卢大人的那般言语,直接让她命丧于此。 丹烟一直都想不明白,她娘亲明明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被气死了。 即便她的母亲身子病弱,也不至于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活生生气死。 她可还记得,她母亲说过,等她病好之后,就带着她离开卢家,去元家老宅过上平静的日子。 可是她和她娘没有等到她病好,而是等到了阴阳两隔。 这些时日,丹烟总是会梦到十多年前在街道上被人撞倒时的场景。 第415章 许是因为梦多了,她突然想起来那位撞着她的妇人,穿着一双绣着梅花的鞋。 那双鞋不常见,好似从哪里见过。 直到数日前,她在卢家一位女使脚上见到了一模一样的谢。 她问女使这鞋从何而来。 女使说着谢是夫人赏赐给她的旧物。 海氏为人吝啬,一般自己穿旧的鞋和衣裳都舍不得丢,会赏赐给府中下人。 如此来看的话,当年偷换药物的人就是海氏。 海氏先是买通了相士,让卢大人对元氏心生厌弃,再偷偷换了元氏的药,最后领着卢大人上前去看望元氏。 让元氏当着卢大人的面毙命。 她可真是好狠的心。 丹烟得知此事后,起了杀心,只是被休,太过便宜她了。 以她的本事,说不定还能再给一位官老爷做继室。 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海氏见自己隐藏多年的事情被丹烟道出,脸上也露出心虚之色,但嘴里却依旧在狡辩:“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当初明明就是你娘自个身子不好,莫要怪到旁人身上。” 丹烟从怀中拿出那只鞋丢到海氏跟前:“这个你可还认得?” 海氏见到鞋,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不,我不认识!” 丹烟冷笑道:“不认识?你再仔细看看!” 海氏低头看去,也想起了当年之事:“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丹烟已经朝她挥来一剑,剑尖刺着她的脸颊,痛得她大叫出声:“我说,我说。” 丹烟将剑尖往伤口里一推,冷声问:“好,你说,认不认识?我娘的药是不是你所换?” 海氏痛得直嗷嚎,但是又不敢乱动,任由鲜血从她脸上一点点往下流:“是我,是我所换。” “谁让她霸占着夫人的位置不走,是她活该。” 丹烟听罢,心中怒火涌出,将剑往上一挑,哧的一声响。 剑尖沿着海氏脸上那道伤口划开了她整张脸。 一条长长的血痕像蜈蚣一样趴在她的脸上。 海氏捂着脸大声尖叫起来:“啊!我的脸!” 丹烟拿起一旁的镜子,毫不客气地丢给她:“你瞧瞧,我给你画的花样可好看?” 海氏发疯似的接过镜子,朝自己脸看去。 只见自己原本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红的伤疤。 她顿时,尖叫出声:“我的脸!我的脸毁了!啊!我的脸!” 丹烟见到她如此模样,缓缓收回了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我要让你带着对我娘的罪孽,痛苦地活着。” 一个被毁容的弃妇,谁还敢收留她。 她这辈子都只能低贱地爬行在黑暗的渠沟里。 丹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这间客栈里的店小二早就收了丹烟的银子,所以这晚无论海氏怎么叫唤,都未有人出来。 直到翌日清晨,海氏用了仅有的银子找到大夫。 大夫给她的脸做了简单的包扎。 她急忙拉着大夫问道:“大夫,我脸上的伤可会留疤?” 大夫避开她的目光,长叹一口气道:“夫人脸上的伤实在是太重,即便痊愈也不能恢复如初。” 海氏整个人瞬间跌坐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大夫长叹一口气,给了她一包药,转身离开。 海氏接过药,王夫人给她的银子已经所剩不多。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来到了卢府门口。 卢大人正巧下早朝回来,刚要跨进门,海氏突然冲上前将她拦下:“老爷,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的脸.......” 卢大人被她那张缠着纱布染血的脸吓了一跳,立马将她推倒在地:“你是谁?竟然拦本官的路!” 第416章 海氏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朝卢大人跪哭诉道:“老爷是我啊,老爷。” 卢大人定神一看,这才发现是海氏,满脸嫌恶道:“我不是已经休了你吗?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海氏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说道:“老爷,你就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容我在府上再住些时日吧。” “或者给些银两我也好。” 卢大人朝她白眼一翻:“银子?你还想要我的银子?你害死我的发妻不说,还害了我的儿子,我没把你送去官府,已是看在多年情分上,现在还想要我的银子,妄想!” 说着,一脚将她踹开:“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海氏往后重重摔去,背脊被摔得生疼,等她再爬起来的时候,卢大人已经走进府,紧紧关上府门。 海氏满脸泪痕,站起身,朝着卢府门口破口大骂:“姓卢的,你好狠的心啊,竟这般对发妻,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开门,快开门,我要见我的儿子,快开门!” 海氏一边喊着,一边重重捶着府门。 卢大人被府外的声音吵得有些心烦,朝府中管家刘管家吩咐道:“去,把她给我丢远一些,我再说一次,我不想再看到她。” 那日休妻之时,卢大人有交代过,让刘管家将海氏送出京城。 可刘管家出于多年私心,没有按照卢大人的吩咐,想着等过两日等海氏吃够苦头就去接她去自个的宅子里。 如今卢大人再三提醒,刘管家也毫无办法,只得乖乖应道:“是,老爷。” 卢大人阴沉着脸,又朝他问:“我那好儿子呢?” 刘管家回:“二少爷一直在院内,只是不愿意见人。” 卢大人气愤道:“不愿见就不愿见,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最好饿死他,省得他给我丢人!” 刘管家低着头,未回话。 卢大人摆摆手:“去,先给我把那女人弄走,无论是弄到哪儿,只要离我远远的都成。” 刘管家听了此话,心里乐开了花,他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 “是,老爷。”他连忙应道,转身朝府外走去。 此时,海氏还在门口骂着。 “卢大义,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刘管家笑盈盈走来道:“夫人,您别骂了,你再骂也没有用。” 海氏以前瞧不起他,现在更是厌恶:“你来干什么?老爷让你来赶我走?” 刘管家笑道:“你在这里扰得老爷不得安生,自然要将你赶走。” 说着,朝身旁的几位小厮吩咐道:“来吧,快些请夫人上马车。” 海氏大惊道:“不去,我不去,你们妄想将我赶走,我要待在这里,等我儿子出来,我要等我儿子出来见我。” 小厮们可不管她的反抗,抓着她的胳膊往马车里一丢。 海氏被摔得生疼,朝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个奴仆,竟敢这般对我,等我日后回卢府一定要你们好看。” 小厮们拍了拍手,转身下了马车。 刘管家朝小厮们训斥道:“我说你们几个,对夫人怎么不温柔一些,若是摔着夫人了,那可如何是好?” 小厮们忙低头应道:“刘管家说得是,以后我们轻一些。” “好了好了,知道错了就好了,我先送夫人离京,你们去给老爷复命。”刘管家拍了拍他们的肩,大步跨上马车。 小厮们应声退下,马车缓缓朝前行驶。 刘管家一上马车,便暴露本性,色眯眯地去摸海氏的发丝:“夫人啊,你瞧你现在都落魄成这样,不如跟了我,我保你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第417章 海氏将脸埋得低低的,让凌乱的头发挡住了脸上包扎的伤口:“你想要娶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刘管家坐到她身侧,翘起二郎腿笑道:“我当然不能娶你,我有妻有室,怎么能娶你。” 海氏冷声道:“那你方才说那些话是何意?” 刘管家握住她的发丝,凑到她耳边,笑:“我想纳你做我的妾室。” 海氏怒目而视,一把将他推开:“你竟敢将我和妾室相提并论!” 她虽说出身不高,但好歹不也是县丞之女,当妾对于她来说就是羞辱。 她冷哼一声继续道:“让我当妾,还不如让我去死。” 刘管家见好言相劝无用,收了笑容说道:“老爷让我将你送去他看不见的地方,你说会在哪里?” 海氏顿住,眸中明显露出畏惧之色。 刘管家继续道:“你放心,老爷没说杀你,他只是不想你回陆州,也不想你继续留在京城,所以我想你应该最适合去京城外的西南村,老老实实做一个农妇。” “不行,你不能将我送西南村,我要留在京城!”海氏红着眼睛大声喊道。 西南村可是京城郊外最穷的村子之一,她若是被丢去那里,每日怕是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她可是堂堂五品官员的夫人,怎能流落成农妇。 海氏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还以为自己是卢府的夫人。 刘管家可没这般好心:“夫人,这得看你自己选,是跟着我回京城做我的妾室,还是去西南村做你的农妇。” “你放心,你若是做我的妾室,我会在京城买一座小宅子将你安置,让你不愁吃穿。” 海氏眸子微垂,当真有些心动。 她现在这副样子,想要回卢府怕是不可能。 跟着刘管家做妾虽然委屈了一些,可是不仅能继续留在京城,还能吃穿不愁,总比被丢在那个小村子里自生自灭得好。 她犹豫许久后,缓和语气朝刘管家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刘管家见她如此问,欣喜不已:“当然是真的。” “而且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妾室而待你不好,只要你能给我生个一男半女,我房里的钱财都给你。” 刘管家是卢家的老人了,这些年在卢大人身边积攒了不少银两。 海氏越发动心,她没有当真想要给他做妾,但是眼下来看,刘管家那里的确是个不错的落脚地。 “真的?”她再次试探问。 刘管家这回越发大胆,直接搂住她:“当真是真的。” 海氏还是有些嫌弃,扭捏地推搡着他:“你先带我去宅子里落脚再说。” “好,好,不过你得先让我亲一口。”刘管家搂着她的腰,朝她脸上蹭了蹭。 海氏侧过头,还想要将他推开:“你先让开。” 这一推,刘管家不小心看到她脸上带血的纱布,他一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今日在卢府门口,她披散着头发,又低着头背对着刘管家,刘管家一时也未注意。 海氏连忙将头侧到一旁:“昨夜,我被卢芳儿那贱人划伤了脸。” 她本以为说出这番话,刘管家会为他打抱不平。 谁知,刘管家一改方才温和语气,一把抓着她的手,冷声道:“把纱布打开,我看看伤。” 海氏忙摇头:“我这伤才刚刚包扎好,大夫说最少得三天之后才能解开纱布。” 刘管家眸光一冷,厉色道:“你现在立刻将纱布打开!” 海氏听他这语气十分不悦,用力推开他:“我已说过,这纱布要三天之后才能解开。” 第418章 刘管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其脸上的纱布一把扯开。 只见海氏那张白皙的脸上被一条血红的“蜈蚣”横穿而过。 海氏痛呼出声,闭着眼睛,朝刘管家骂道:“你弄疼了我的伤口!” 刘管家怔怔看着她脸上的伤,脸色越发不好,甚至露出嫌恶之色。 “你.......你的脸.......” 海氏连忙低下头:“我的脸与你有何关系!你不是想要我给你做妾吗?你快些请大夫来将我脸上的伤治好。” 刘管家将手中的纱布重重甩到她脸上:“你这个丑八怪,还想要给我做妾,我呸! 海氏脸上的伤本就没好,被刘管家这么用力一甩,伤口皮肉撕扯溢出血来。 鲜红的血顺着她脸颊缓缓往下滴,恐怖骇人。 “刘管家,你这是干什么?!”海氏忍着脸上传来的剧痛,指着他骂道。 刘管家满脸厌恶地看着她:“我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你,本想着要纳你做妾,可你瞧瞧你这张脸,任谁见了都会吃不下饭。” “夫人,你别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这张脸。”他转身,朝马车外的人吩咐道:“去,郊外的西南村。” 海氏脸色骤变,上前抓住他的手:“你方才说什么?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的宅子里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带我去西南村?” 刘管家嫌恶地将她的手拂开:“夫人,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对着你这张脸,我无法将你娶回家!” “你还是老老实实去你该去的地方。” 海氏冷着脸,牙齿几乎在打颤:“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过去在卢府,我可没少给你赏银。” 她说着,更是眸露厉色:“以我的身份给你做妾本就委屈,你竟然还敢嫌弃我。” 刘管家弯下腰,轻笑道:“以你的身份?什么身份?不过是被卢大人休弃的下堂妇!怎么?你还以为你是过去的海家大小姐?” “我呸!海家人若是知道你做的那些恶事,怕是也不愿让你回府,免得玷污了他们海家的名声!” 海氏脸色发青,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刘管家对她那张血淋淋的脸已经没有了耐心,朝马车外大声吼道:“给我快些赶去西南村!要是在天黑之前没赶到,小心我要你们的小命!” “是,管家。”车夫慌张应道。 马车行驶的速度加快,海氏坐在里面摇摇晃晃,险些要摔倒,她看到刘管家这般架势,渐渐心慌起来,一改方才的傲气,好言道:“刘管家,方才是我说错了话,你就看在我们主仆多年的情份上,帮我这一次,给我安排个好住处。” 刘管家故意坐得离她远远的,不屑道:“主仆之情?夫人,你忘了,你我主仆之情并不深。” 海氏处事看似有条不紊,但是却时常瞧不起府中下人,即便是跟了卢大人多年的刘管家也是一样。 刘管家这些年对她心心念念,也是被她那一身傲气惹的,他就想试试将她踩在脚底的滋味。 可是现在海氏不人不鬼,他呀只想快些将她丢下去。 海氏往他身边靠了靠,手搭在他的腿上:“刘管家,跟卢大人比,我更心甘情愿跟着你。” 刘管家一把将她的手打开,嘲讽道:“夫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放荡?我受不起!” 他说着眸子转了转:“我看夫人不该去西南村,就该去青楼。” “你!”海氏气得梗着脖子,抬手打了刘管家。 手的力道不重,但还是激怒了刘管家。 第419章 刘管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重重按在地上:“好啊,你竟敢对我动手!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海氏害怕此朝后退了两步,嘴里却是骂道:“你这个贱奴!不得好死!” 刘管家一巴掌朝她染血的脸扇去。 海氏倒在马车里的靠椅上,捂着脸,继续骂:“好啊,你有本事今日就将我打死,我就不信,老爷会任由你对他的发妻动手!” “发妻?老爷现在是认先夫人是发妻!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贱人!”刘管家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 许是因为实在是太过嫌弃,刘管家没有再继续打下去,而是喊来马车外的小厮,让小厮们动手。 他则坐到马车外跟着车夫一道赶车。 几位小厮本就心里对海氏就有怨,难得有机会报仇,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海氏在马车里嗷嗷惨叫,随着马车到达西南村时,才渐渐没了声音。 刘管家将浑身是血的海氏匆匆丢到村门口,走的时候也不知她是死是活。 马车缓缓消失在夜中。 海氏就这么被送到偏僻的村子里。 这一幕,丹烟都远远看着,直到第二日海氏被村民丢到乱葬岗,她才转身离开。 回公主府之前,她先路过卢府。 晟帝的圣旨今日应该就能到卢大人手中。 卢大人赶走海氏后,每日都会来擦拭元氏的灵牌,还是只有这也就能如贺相士所言,能沾染到元氏的多子多福。 刘管家笑盈盈的回府:“老爷,小的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夫人给送走了。” 卢大人笑:“好,好,没有了那贱人,以后我定能子嗣绵绵,步步高升。” 然而,他的命格好似没有因为赶走海氏而破解。 晟帝的人带着官兵拥入他的府中,以杀害百姓,强占田地为由将卢大人拿下,并且派人将他还没住热乎的宅府抄得干干净净。 “你们这是干什么?” “卢大人,有人上书说你在陆州欺男霸女中饱私囊,杀人夺财,陛下让我们等将你拿下。” “不!我没有做,我是冤枉的!”卢大人反驳道。 两位官员可没工夫给他来洗罪,当即呵斥道:“卢大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怕是喊冤枉也没用,快随我们去刑部吧!” 说罢,朝身旁的官兵吩咐道:“将卢大人带下去。” “不!我没有!我要见陛下!”卢大人挣扎着大喊道,“陛下,微臣冤枉啊,陛下!” 在他的喊声之下,官兵们已经将府里抄出来的东西全部丢在院子里。 整个卢府变得一团糟。 卢大人看着府里乱哄哄一片,睁大眼睛,转身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我明明厚待元氏,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可能!” “不可能!” 两位官兵死死押着他:“卢大人,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说罢,用力往前一推,让两个手持长刀的人将卢大人架住。 卢大人双眸渐渐变得空洞无神,仿佛是因为大受刺激,先是一声尖叫,随后一个劲地大喊:“不可能!我的命格已破!应该是步步高升才对!” “你们快放开我,我是丞相!我是当朝丞相,你们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将他们一个个流放!” 他的疯话越来越离谱。 一旁的官兵给他戴上脚链和脚铐上了囚车。 他在囚车上依旧大喊:“你们快放开本官,本官乃当朝丞相!还不快速跪下。” 卢大人说着说着,目光落到了人群中几个看热闹的小少年身上,激动得大声呼喊道:“儿子!本官的儿子!哈哈!都是本官的儿子!我们卢家后继有人了!哈哈哈!” 第420章 那几位小少爷被他这副模样吓着了,连朝后退了几步。 他们的父亲母亲将其护在怀中,朝着囚车里的卢大人鄙夷道:“这位大人怕是想儿子想疯了!” “我呸!听说他害死发妻,毒杀百姓!罪不可赦!活该后继无人!” “没错!活该!” 一个一句话,人群中竟有人朝卢大人丢了臭鸡蛋。 紧接着,便有很多人跟着丢烂菜叶子。 卢大人皱着眉头,拿手挡着,狼狈不已。 丹烟站在人群外冷冷看着,眼眶红红,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她擦了眼角的泪,缓缓笑道:“娘,你瞧见没有,那人已遭报应,你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随着她的话刚落,囚车里的卢大人目光不小心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父女俩已经十多年没见,即便如此,卢大人还是认出她来。 他拿下脸上的菜叶子,朝她大声喊道:“芳儿,我是爹啊,芳儿啊,爹错了,你回来吧!芳儿!” 丹烟冷下脸,没有回话,握着剑,转身缓缓离开。 卢大人急了,提高声量继续朝她喊道:“芳儿!你别走!芳儿!” 丹烟好似没听见一般,缓缓消失在人群中。 卢大人紧紧抓着牢笼,朝她一连又喊了几声。 旁人只道这位卢大人是真疯了。 丹烟离开人群后,回到公主府。 瞿绾眉和赵君屹已从青阳山回府。 府里的宫女小厮都高兴不已,上上下下在忙着备上好酒好菜。 瞿绾眉见着丹烟回府,拉着她坐到身旁,柔声问:“如何?” 丹烟已彻底放下过去的怨恨,起身朝她行礼道:“多谢,殿下。” 瞿绾眉忙将她扶起:“你那位父亲是罪有应得,无须谢我。” 丹烟眼睛红红,不知为何突然流下眼泪大哭起来。 她一向沉稳冷静,如此大哭模样,将瞿绾眉吓着了,她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也算是终于替母亲报了仇。” 丹烟声音哑着,一边哭一边道:“可是,我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瞿绾眉听罢这才知道原来她是想娘亲了,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缓缓道:“丹烟,你娘只是比我们先去了那个地方,待我们百年之后,定能与她相逢。” 说着,拿出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泪痕:“所以啊,你得好好活着,若是去早了,你娘可要怪你了。” 丹烟湿润的眸微微一怔,良久又重重点头:“是,殿下。” 她话落,用力揉搓着眼睛将泪痕一点点擦掉。 玉瑶端着刚煮的桂圆莲子羹走来:“丹烟姐姐,你呀,先坐下来喝碗甜汤。” 丹烟站起身看向莲子羹,疑惑道:“这?” 玉瑶将莲子羹放在她跟前:“殿下知道你这些时日鲜少吃东西,所以后厨特地煮了一些,等你回来随时吃。” 丹烟颤抖着手,接过汤碗。 碗里的莲子羹的温度刚刚好,放在手心暖暖的,就连心都是暖的。 她露出笑容,喝下一口,脸颊顿时浮现红晕,气色好了许多。 瞿绾眉见罢,缓缓放心下来,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玉瑶笑盈盈看着,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殿下,方才燕大人来了。” “燕大人?他来寻我有何事?”瞿绾眉接过另外一碗莲子羹问。 玉瑶弯着眉眼卖着关子道:“他说,想要殿下当说客,替他说媒。” “我来替他说媒?”瞿绾眉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银耳羹,露出笑,“难不成是为了梅落?” 玉瑶诧异道:“殿下您早就知晓?” 瞿绾眉点了点头,她也只是猜测,这次卢大人一事有燕大人在从中相助。 燕大人与她和赵君屹并不亲近,他这般好心定是都冲着梅落而来。 玉瑶笑:“燕大人为人和善,若是能嫁给他也是好的。” 瞿绾眉放下手中的碗:“若是这般好,他又岂会来求我来当说客。” 丹烟走来道:“梅掌柜虽说现在是瞿家茶楼的掌柜,可过去却是宁家的妾室,梅掌柜定是不愿入府,所以不想嫁给燕大人。” “所以,燕大人才来找殿下,好让殿下劝劝梅掌柜。” 玉瑶脸上露出失落:“以燕大人官职和身份,的确和梅掌柜不相配。” 瞿绾眉起身,走到门口:“燕大人若是当真想娶她,官职和身份并不重要。他既能求到我这里来,自然也是有心的。” 她话音刚落,赵君屹笑着缓缓走来:“你们在说燕大人?” 瞿绾眉抬眸疑惑问:“怎么?他也求到你跟前了?” 赵君屹走到她身旁,扶着她缓缓进屋:“他倒是没求我,只寻到我跟前说要辞官。” “辞官?”瞿绾眉一惊。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柔声回:“燕大人说要辞官去走商。” “什么?”瞿绾眉极为震撼,虽说燕大人家底本就丰厚,可自古以来朝中官员都瞧不起商贩,而燕大人却宁愿舍弃自己的五品官职,去走商。 赵君屹道:“我猜啊,他定是为了他心中之人。” “他心中那人总是害怕自己卑贱身份,又再次招来玩弄,他干脆放弃官职,与她一道为商贩,只为能守在她身侧。” 瞿绾眉听后感慨不已,没想到燕大人竟如此痴情。 第421章 夏末微风,吹在人身上微微有阵凉意。 瞿家茶楼前,一夜之间多了一座酒楼。 就如赵君屹所言,燕大人执意要辞官为商,他再三挽留也无用。 赵君屹只得允了,还替他去晟帝跟前美颜几句,替他保留官职。 日后他若是想什么时候想回来,可以给他在朝中安排个好职位。 这不,燕大人从宫里离开后,立马拿着自己的积蓄在梅落茶馆对面开了一座大酒楼。 听说里头的厨子,都是林州最好的师傅。 赵君屹一清早,带着瞿绾眉坐上马车出府。 他还卖着关子,不告诉她是去哪儿。 瞿绾眉靠坐在窗子旁,想要拉开马车帘子朝外看。 赵君屹握住她的手,拦下她,温声笑道:“等到了,你便能知晓。” 瞿绾眉愈发好奇,手依旧拽着帘子,想偷偷朝窗外看一看,瞧瞧是往哪个方向去。 可惜,还没偷看成,就被赵君屹察觉,手腕被他轻轻握着,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听话,耐心等等。” 瞿绾眉脸颊靠着他的胸膛,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嘴角轻扬笑道:“行,我不看便是。” 说着,抬起那双如皓月般的凤眸看向他:“你可别诓骗我,若是无趣,下次我可不随你出府。” 赵君屹轻抚着她的背,垂下眸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道:“无不无趣,你去见见便知。” 他这话答得模棱两可,看似胸有成竹,其实根本就不敢拿瞿绾眉的话来作赌。 瞿绾眉早知他心思,清亮的眸子一转,从他怀中出来,笑着回道:“那好,我就等等。” 说罢,坐回原处。 赵君屹替她别好头上微微倾斜的发簪,手指轻轻勾起她额前的发丝撩到她的耳后:“王家那位大少夫人,我替你查过,她出身乾州陈家,原姓赵。” “姓赵?”瞿绾眉疑惑抬头,“与你同姓,可是本家?” 赵君屹点了点头:“是本家,她是我父亲的妹妹。” “我父亲死得早,赵家里里外外都被我母亲通通遣送,倒是忘了一人,那便是我的姑母。” “姑母小我父亲十六岁,是祖父在乾州陈家欢愉一晚生下的女儿,父亲不认她,祖母更是不认,陈家只得将亲自抚养这位外孙女,并且让她以陈家二小姐自居。” “而陈家小姐因我父亲的无情,在一天雨夜里自缢在家中,陈家和赵家就此结了仇。” 再后来长公主亲自灭掉赵家,这才平息陈家怨气。 只是赵君屹没想到,他的这位姑母竟将仇恨强加到他的身上。 他双眸露出愧疚之色,伸手将瞿绾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手心:“王大少夫人,是冲着我而来。” 瞿绾眉听清其中原由,语气平和,柔声笑道:“不必太过担心,王大少夫人即便有报仇之心,以她现在在王家的地位,也是以卵击石,我等小心一些,不足为患。” “这次丹烟一事,也算是托她的福,了却了丹烟一桩心事。” 卢大人得知自己要被革职流放,疯疯癫癫,最后挣脱狱卒的手,冲向马车,被马儿给踢死在地牢门口。 而海氏被丢进乱葬岗后,更是被野狗分食。 二人罪有应得,解了丹烟心中十多年来的怨气。 此事,若没王大少夫人陈氏横插一脚,怕是也没这般快。 瞿绾眉笑着,但在赵君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丝冷意。 陈氏居心不良,她得好好盯着她才行。 马车继续前行,最后在燕大人的酒楼前停下。 第422章 瞿绾眉见马车停了,趁着赵君屹不注意时,连忙拉开帘子朝外看去,见着自家茶馆,疑惑问:“你说的地方是茶馆?” 赵君屹扶着她的手,缓缓走下马车,朝她身后一指:“你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瞿绾眉回头一看,只见一座酒楼赫然立在她跟前。 这里过去是一家客栈,没想到几日不见,竟变成了酒楼。 酒楼上还还挂着一面用金字写着“梅香楼”的匾额。 “梅香楼.......”瞿绾眉一字一字念出,眉眼微弯,朝赵君屹笑着问道:“这酒楼是燕大人所开?” 玉瑶和丹烟走过来一同疑惑问:“殿下,你怎么知道是燕大人所开?” 瞿绾眉抬手指着上面三个字:“梅香楼,这里哪个字都离不开梅落,不是燕大人,还能是谁?” 玉瑶和丹烟恍然大悟,二人偷偷笑着。 梅落从酒楼里走来,脸上带着不悦,见到瞿绾眉连忙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看这个‘梅香楼’。”瞿绾眉笑着朝酒楼里看去。 酒楼虽然开得匆忙,但是里头却是富丽堂皇,应有尽有。 梅落低着头,脸色并不好:“燕大人好好的官不做,在我们茶馆对面开酒楼,这不抢了我们的客人。” 玉瑶和丹烟对视一眼,都偷偷笑着。 瞿绾眉挽着她的手,先回了茶馆,一边走一边走道:“我们茶馆只做茶叶生意,他们酒楼是做吃食生意,哪有什么抢客一说。” “殿下说的当真?”梅落脸色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确定。 瞿绾眉安抚她道:“当然是真,不仅如此,日后燕大人的酒楼若当真能做大,还能给我们茶馆招来客人。” 梅落半信半疑地听着。 玉瑶在一旁笑道:“梅掌柜,你想想,这客人吃饱喝足了,是不是就要喝喝茶?” 梅落点头。 玉瑶继续道:“这不就对了,燕大人只不过请来了好厨子,可没备上好茶,那客人吃饱喝足后,不得又到你这里来。” “瞿家的茶叶在京城可是无人能比,有这个招牌在,没人能抢走我们的客人。” 梅落听后仔细想了想,渐渐露出笑颜:“殿下和玉瑶妹妹说得对,有我们瞿家的招牌在,谁也抢不走。” 玉瑶又笑道:“梅掌柜,我们殿下听王爷说这位燕大人是特地辞官来为商。” 梅落听后大惊:“辞官?他不是被陛下革职吗?” 瞿绾眉和赵君屹听了这话都一笑。 看来燕大人口头上来求他们,但是却还未和梅落表达心意。 瞿绾眉与她一同上了二楼,走进梅落特地只为她留的雅间,拉着她缓缓坐下。 “梅落,燕大人他并不是被革职,而是去王爷那里辞官,只为来我们茶馆对面开一座‘梅香楼’。” 梅落并不傻,此话一出,瞬间明了,脸上露出许许愧疚:“殿下,你知道的,以我的身份怎配得上他?” 瞿绾眉深知她的想法,回道:“燕大人这不就是怕你担心自己配不上他,自愿为商,这样一来,你和他都一样,何来谁配不上谁。” “可是,殿下,过去.......我在宁家.......”梅落眼眶微红。 瞿绾眉打断她的话:“宁家如今已销声匿迹,那些时日,你就当是一场梦。” “燕大人早知你的过去,他待你一片深情,自然也并不介意。” 梅落听到此话,流着绿豆大的眼泪哭了起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殿下,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这样的人只会糟践他。” 瞿绾眉拿出帕子轻轻帮她擦着:“何来糟践一说,你只不过是命途多舛,不得已才去的宁家,不是你的过错。” 第423章 “梅落,莫要低看了自己,你是我瞿家的大掌柜!在我心里,应是那燕大人配不上你。” 玉瑶在一旁打抱不平道:“没错,梅掌柜,此事要看你自己的心,你若心仪他,便可大大方方嫁到燕家,若是你不喜,那就罢了。” “瞿家的茶馆一直在这里,你无论嫁与不嫁都可以在这里做掌柜。” 梅落停止哭声,抽泣过后,看向玉瑶和瞿绾眉:“殿下?” 与其说她是离不开茶馆,更不如说,她是不想离开公主。 瞿绾眉擦着她脸上的泪痕:“玉瑶说的没错,你即便嫁去燕家,也依旧是我们瞿家的大掌柜。” 梅落眼角又流下眼泪,这回是感激。 回首这半年来,若不是瞿绾眉,她现在还在宁府做妾,每日想着要怎么讨好宁彦。 难能像现在一样又觅得良人。 数日前,燕大人只是告诉她,他是被革职,所以才不得已来开酒楼。 如今听瞿绾眉道出真相,心中大为震惊。 她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会这般真心待她。 燕大人性子洒脱,为人风趣幽默,的确是个不错的良人。 而现在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瞿绾眉给的。 那位她曾经差点下毒的主母。 “殿下.......”梅落擦了眼泪,起身来到她跟前,跪地深深作揖。 瞿绾眉忙将她扶起:“不必客气,你呀若是当真想谢我,就帮我办一件事。” 梅落顿时有了斗志,起身问道:“殿下,请说。” 瞿绾眉拉着她缓缓来到门口,从门缝中指向一间房:“这间房里的人是王家大少爷。” 梅落回:“回殿下的话,那房里的人的确是王家大少爷。” “他的夫人是乾州陈家的二女儿。”瞿绾眉缓缓道,“这位陈氏不太安分,你替我盯着王大少爷,若有事,及时告知我。” 梅落一听原来是这事,连忙笑道:“是,殿下。” 其实茶馆里每隔十天都会将各府大人的密事告知瞿绾眉。 她此刻提出,也不过是让梅落安心。 只要瞿绾眉还让她办事,就说明,她不会让她离开。 这时,赵君屹从外走来,笑道:“燕大人说要宴请我们,我们不如去对面瞧瞧他的菜式?” 梅落本想拒绝。 但瞿绾眉已经先她一步应下:“也好,正巧饿了。” 赵君屹早知她这个时候会饿,所以方才她们在闲聊之时,他已经在对面酒楼备好她爱吃的菜。 这不,瞿绾眉刚上酒楼,便瞧见了一桌子的菜。 燕大人这次请来的厨子的确不错,尤其做的林州菜,味道数一数二。 瞿绾眉才尝了一口,都赞不绝口:“燕大人这回是真有心了。” “只是,他为什么偏爱林州菜呢?”她疑惑问道。 赵君屹给她夹来一块香酥肉:“他倒是没说为什么是林州菜,但是我记得梅掌柜的祖上好像是林州人。” 梅落听到这话,心又再次一惊,她自己都差点忘了,他们梅家早年是从林州迁来。 所以她家中素爱吃林州菜。 她虽然小小年纪又去了宁府,但也时常爱吃林州菜。 想到此,她的眼睛又红了。 原来这座酒楼,他只为她。 瞿绾眉夹了一块血鸭放在梅落的碗里:“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梅落揉了揉眼睛,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她过去吃过毫无油水的馊饭,也吃过瞿家的山珍海味,可是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吃得香。 一餐饭下来,梅落和燕大人之间的情份明朗了不少。 瞿绾眉和赵君屹没久留,这感情的事情,自然得他们自己去琢磨。 他们所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 二人坐上马车,赵君屹扶着她笑道:“如何?今日来的地方有趣不有趣?” 瞿绾眉笑盈盈问:“没想到你还对梅落的事情这般上心。” 赵君屹坐到她身旁:“你上心的事情,我自然也上心。” “方才你让梅落盯着王家大少爷?” 瞿绾眉露出诧异之色:“你都知晓?” 赵君屹点了点头。 瞿绾眉笑:“王丞相不是近来也回乡,这左相的位置空缺,当然不能便宜了旁人。” “你想要提拔谁?”赵君屹问。 瞿绾眉摇了摇头:“朝中之事我不插手,想要提拔谁,自然是阿弟说了算。” “只是这左相之位不能再继续落到王家。” 赵君屹附和道:“你说的没错,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瞿绾眉问。 赵君屹答:“李家二公子,李云鹤。” 瞿绾眉顿了一下,想了想道:“李大人一心为民,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这样一来,李家不就多了两位丞相?” 赵君屹笑:“李丞相这回也会跟着一道退隐,由他的儿子为左相朝中定是无人异议。” “至于右相人选,我也已有人选。这次去燕州时日较长,我必须在朝中留下可靠之人,才能放心离开。” 瞿绾眉明白,他这都是为了她。 随后,赵君屹又道了一件事:“周大将军在押送阿木托去燕州的路上,有人夜军营,刺杀周大将军,救走阿木托。” “阿木托跑了?!”瞿绾眉大惊。 第424章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嗯,此事朝中大臣还不知,但纸包住不火,不出半月就会传来京城。” “我并不担心木啊托回南夷,我只怕他对苏南婷心生怨恨,会想方设法乘机报复。” 瞿绾眉凝神:“当初他为了杀掉黎大人复仇,不惜冒险前来,如此睚眦必报之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君屹缓和声音缓缓道:“我需提前半月前往幽州。” 燕州关外现由苏家三子驻守,原本派有周大将军前去相助,可南夷人将周大将军暗杀,群龙无首,只得赵君屹前去主持公道。 瞿绾眉虽说心里舍不得他,但是她知轻重,轻握住他的手道:“燕州你放心去,京城之内有阿弟,有我,方可周全。” 赵君屹伸手紧紧拥住她,脸上都是不舍:“有陛下在我的确放心。” 昨日他便知道此事,可是一直不知道要如何跟瞿绾眉开口,今日正巧趁着梅落大喜,他才和瞿绾眉说起。 新婚这才半月便要分离,于二人而言的确有些残忍。 瞿绾眉伸手环住他,听着他的心跳声问:“什么时候动身?” 赵君屹侧脸贴着她的额头,良久后,才答:“最迟明天响午。” 瞿绾眉心一揪,放在他腰间的手明明拽紧:“实在太过突然,我给你做的衣裳,还剩下一些未完工。” 赵君屹低头看向她的手指,眉心露出一抹心疼,伸手将其握在手心:“缝制衣裳的活儿就让下人去干。” “莫要伤了你的手。” 瞿绾眉回道:“这衣裳只有我能缝制,旁人缝制不出来。” 赵君屹深深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再好的衣裳,也没有你的身子重要.......” 瞿绾眉拗不过他,嘴上答应道:“今晚回府,我就交给其他绣娘来缝制。” 赵君屹听她允诺,朝她的眉心温柔落下一吻:“今晚你的得好好陪我。” 瞿绾眉笑:“夫君相邀,定当好生奉陪。” 她嘴上是这般应着,但是到了夜里,却还是偷偷下榻,将未完工的衣裳缝制而成。 这件衣裳比较特别,她照着陆凌霜留下的小册子,找出最贴近材质缝合,虽说跟着笨重,但是穿到战场上,不比那盔甲差。 翌日一早,公主府内上上下下一同向赵君屹送行。 瞿绾眉坐上马车,将他一路送到京城外。 直到见不到人影,才带人回到府中。 瞿绾眉刚回府,苏南婷急匆匆前来:“殿下。” 她握着剑当即一跪:“可否让王爷一同带我燕州?” 瞿绾眉正色回道:“眼下木阿托出逃,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南婷与我一同在京城待着。” 她说着,将手中一道兵符给她:“先帝在遗诏上给了我我可自拥兵力的权利,南婷,你可愿做我的女将,替我管好京城内的五万兵力。” “五万兵力?”苏南婷大惊。 瞿绾眉自从册封之后,一直都在公主府,就连瞿家都鲜少去。 但她看似无动静,其实早就开始招兵买马。 瞿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也不缺地盘,卫家将砚山矿地赠与她,那里四面环山,四个好地方。 “五万兵力虽说比不上你们苏家军营,但是京城内却有大用处。”瞿绾眉扶着她到身旁,缓缓坐下,“木阿托被救,周大将军被杀,定有细作所为。” 苏南婷蓦然醒悟:“朝中除了那位黎大人之外,还有其他细作?” 瞿绾眉回道:“当阴沟里爬出一只老鼠时,就说明地底下已经鼠满为患。” 苏南婷眸一沉,身子紧绷起来,脸上露出慌色:“若当真是如此,我们大成恐遭亡国.......” 瞿绾眉点了点头:“南婷,你可愿为我的女将,替我领着这五万兵力,在王爷回城之前,守住京城?” 苏南婷握紧兵符,迅速起身,郑重跪地朝她行军中大礼:“臣,愿意公主殿下效犬马之力。” 瞿绾眉欣慰不已,笑道:“苏将军,请起。” 苏南婷听到苏将军三个字,身子微微颤着,这句称呼她足足等了数年,终于得偿所愿。 “是,殿下。” 她缓缓起身,低头看着手中兵符,心中昂起了从未有过的斗志。 瞿绾眉朝她吩咐道:“五万兵力现在正在砚山矿地,朝中除了阿弟无人知晓,你明日跟着我瞿家掌柜以查勘矿地为由一同前去。” “是,殿下。”苏南婷应道。 瞿绾眉起身走到她跟前:“只不过,今日你得跟我去一趟王家。” 第425章 王家在京城是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王丞相跟随先帝多年,为人刚正不阿,和善宽厚,待晟帝也是忠心耿耿。 如今年事已高,已算是功成身退。 王大少爷为他的长子,早前娶了乾州袁家大小姐,生下二女,长女嫁给周大将军为妻,二女进宫被封做宣妃。 宣妃被打入冷宫,王大少爷心中有怨,但是被王丞相劝住,从此更加不理政务,在朝中碌碌无为,人到中年只是一个六品官员。 陈氏为他的继室,成婚多年一直未有子嗣,王夫人和王丞相颇有不悦,这不终于在三日前诞下一子。 王丞相到了花甲之年满头白发才喜得孙儿,阖府上下欢喜不已。 就连一直不喜陈氏的王夫人也对她看中几分,将她招惹公主一事抛之脑后。 瞿绾眉和苏南婷继续道:“除此之外,梅落还提及过,王大少爷每到先夫人忌日那日留在茶馆不回府,想来对先夫人感情深厚,自从二女儿被关入冷宫后,更是抑郁寡欢。” “陈氏生下男胎,他不仅不见欢喜,还在茶馆满心愁绪地坐了一夜,可见他并不想这个孩子出生。” 苏南婷耐心听着,她想了想道:“我听我娘说过,陈氏当初为了嫁给王家大少爷在王府大闹了一场。” 瞿绾眉一听,起了兴致:“是何闹法?” 苏南婷缓缓道:“这位陈氏只不过是陈家的外孙女,身份并不高,当初王夫人瞧她惹人怜,便将其接到府中做为养女养在身侧。” “养了两年后,陈氏及笄,王夫人便想着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谁知一日清晨竟见到她躺在王大少爷的床榻上。” “要知道,当时王大少爷的夫人袁氏可还没死。” 瞿绾眉眸缓缓一抬,嗅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南婷继续道:“王夫人气急,无奈之下只得让王大少爷受她做侧室,可谁知她却拿上三尺白绫,说宁死不为妾。” 瞿绾眉听着,扬起唇角笑:“这位陈氏,可比我过去府里的章氏更有手段。” 苏南婷十分认同:“何止是有手段,我听我娘亲说,她当真双腿一蹬将脖子挂了上去,要不是王大少爷匆匆赶来,她当真就这么一命呜呼。” “王大少爷为此愤怒不已,抱着陈氏一改过去孝顺谦卑模样,朝着王夫人和袁氏一顿大骂,说她们心狠手辣,要活生生逼死一个弱女子。” “袁氏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天就收拾行礼回了娘。王家大少爷虽说护着陈氏,但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发妻,当夜便追去袁家,翌日就将她求了回来。” 瞿绾眉听得津津有味,走到桌旁,坐下拿出果盘,递到苏南婷跟前:“既然这般舍不得发妻,那为何又娶了陈氏?” 苏南婷走来坐到她身旁,继续道:“再这之后,陈氏竟身怀有孕,王夫人和王丞相怎能容忍让自己的孙儿流落在外,便一同向陈氏好言相劝,让她为侧室。” “陈氏不愿,她说就算做平妻也不能为侧室,可王丞相是何人?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对长公主更是敬重,岂能让自己的儿子违抗律例来娶平妻,此事就此作罢。” 瞿绾眉越听越觉得这位陈氏和章氏的手段有些相似。 苏南婷长叹一口气:“那位袁氏和王大少爷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她夫君要娶怀有身孕的陈氏为平妻,一气之下在家中自焚。” 第426章 “王大少爷冲进火海将她救出,最后还是一命呜呼。王家为了保全名声,对外宣称长媳突发疾病而亡。” “这袁氏一死,陈氏自然就顶着孕妇进门为继氏,只不过许是因为老天有眼,陈氏这胎并未保住到了五个月大时,一不小心摔下楼小产,不仅没了孩子,还再难有孕。” 瞿绾眉听得很仔细,死去的袁氏有些像前世的她,现在的陈氏就像前世上位的章莺莺。 陈氏现在以王家长媳自居,又诞下王家唯一的孙儿,自然是风光无限。 她不好好过她偷来的日子,倒是惦记上了她。 瞿绾眉更加确定,陈氏绝非只是因为和赵家有仇才会如此。 苏南婷放低声音道:“我娘亲说,当年袁氏自焚她疑过,因为在她自焚前一日她偷偷来告诉我娘亲,说她怀有身孕.......” 瞿绾眉大惊:“此事可是真?” 苏南婷十分确信:“是真,我娘亲十分确定,那几日她整日无眠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明明前一天才道自己有身孕,又为何会突然在房中引火自焚?” “娘亲曾去过一趟王府,经她一翻试探,发现王府中人并未有人知道此事,陈氏身怀有孕,即便王府知道此事,也不会对陈氏如何,她怕惹是生非,只得又回府中。” “我娘亲为此心中一直有愧,数日前还跟我提起过袁氏。”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娘亲好似前几日见过王大少爷,怕是已将此事道出,所以王大少爷才会在茶馆抑郁寡欢。” 瞿绾眉从她口中得知如此惊天秘密,缓缓起身,胸有成足道:“看来陈氏不仅这一胎有问题,就连当初袁氏的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苏南婷应道:“没错,殿下,等会儿去王府,可要我娘亲将此事道出?” 瞿绾眉缓缓道:“苏夫人这些年一直没有将此事告知王家,定有她的理由,毕竟当时袁氏只是口头之说,并无凭证,即便她当众道出,也不会让人信服,还会坏掉苏王两家的情分。” “王府内既无一人知道她身怀有孕,袁氏定是害怕有人对她不利,所以瞒着所有的人寻到大夫诊脉。” “我们不如将那位大夫寻来,有他出言,不仅能让王丞相和王夫人信服,还免得伤了你娘亲和王夫人的情义。” 苏南婷觉得有些道理:“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寻大夫?” 瞿绾眉笑:“能让袁氏这般信任的大夫自然是袁家之人。” 她说罢,朝门外的丹烟唤道:“丹烟。” 丹烟推开门,朝她们走来:“殿下。” 瞿绾眉朝她吩咐道:“你去袁家打探一下,看看他们家有没有医术不错的大夫,若是有都替我请来。” “婢子知晓。”丹烟作揖应道,转身匆匆离去。 瞿绾眉起身:“南婷,我们先去王府瞧瞧,看看那位小少爷。” 苏南婷福身行礼:“是,殿下。” 二人坐上马车,顺道路过苏府一同接上苏夫人。 苏夫人一听去王家,有些不悦:“去看那陈氏得意洋洋的脸,怕是要折寿三年。” 苏南婷安抚她道:“娘,您别担心,公主殿下只是去瞧瞧。” 苏夫人满面愁容长叹一口气:“数日前我夜夜梦到袁氏,心中有愧,终究还是将袁氏有孕之事告知了王大少爷。” “王大少爷听后大为一惊,然而也只是一惊罢了,过后他却跟我说,莫要将此事告知他父亲母亲,就当从未发生过。” “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看一眼都嫌脏。” 苏南婷安抚她过后,问道:“娘亲,你为何不直接将此事告知王夫人,王夫人一向是非分明,一定能替袁氏做主。” 苏夫人更是长叹一口气:“当年袁氏下葬之时,我已写下一封书信给王夫人送去,她回信于我,要我一定要保守秘密,再后来我随你父亲去了关外。” “现在想来,王夫人也是个绝情之人,亏我还一直与她交好。” 瞿绾眉捕捉到她的话:“你从未与她当面说过?” 苏夫人点头:“当时我急着随侯爷离京,走得急,再三思量之后还是给王夫人写下了那封信。” “等再回京,陈氏已嫁进王家数年,我也不好再突然提起当年之事。” 苏南婷连忙道:“娘,会不会那封信根本就没有送到王夫人手中?” 苏夫人眉头一皱,面露慌色:“我的仆人亲自送到王夫人身旁的贴身侍女凌儿跟前,怎会未到王夫人手中?” 凌儿是王夫人的陪嫁。 瞿绾眉答道:“说不定那位侍女凌儿早就被陈氏收买。” 陈家虽说也是大家,但是并没有外人瞧着那般富裕,陈氏想要收买王夫人的贴身女使自然要书费一大笔银子。 她当时一直被王夫人养在身边,哪能有这么多银子? 瞿绾眉对她的怀疑越来越盛。 半响后,马车在王府跟前停下。 王夫人听说苏家和永宁公主前来,立马派人来府门口相迎。 瞿绾眉扶着玉瑶的手,走下马车,跟着四周的宾客一同朝府内走去。 待他们一行人来到后院时,王夫人亲自前来,朝她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瞿绾眉笑道:“王夫人不必客气,我和苏夫人只是来送贺礼,恭喜王大人喜得孙儿。” 说罢,让玉瑶将贺礼拿起来。 王夫人行礼谢道:“多谢公主殿下厚爱。” 话落,让身旁的女使接过贺礼,她起身继续笑:“殿下和王夫人请随我来。” 瞿绾眉跟在她身后,穿过水榭来到陈氏所居住了芙蓉院。 瞿绾眉一进院内便觉得不对,陈氏的院子太过整洁,竟然连一株花草都未种植,只有满地的青草和一汪水池。 她微垂眸,朝王夫人笑道:“大少夫人的院子怎未见到一株花草?难不成是不好养活?” 王夫人跟着她的眸光一同朝四周看了一眼:“曼茹她不喜花草,所以才未种。” 瞿绾眉起了疑心,不喜花草,她没记错的话陈府在林州,那里四季如春,怎会不喜花草。 倒是有个地方跟着院子一样光秃秃,那就是南夷。 她特地朝房门的雕花看去,房门上雕着牡丹,可四周却围着一团卷曲的叶子。 这叶子很明显不是林州之物。 这位陈氏不仅是个细作,还是个极其思念家乡的细作。 她竟敢在王府的门上雕着自己的家乡之物。 这是笃定自己不会被发现,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怕被发现? 第427章 瞿绾眉看着门上那并不醒目的雕花,被自己方才的想法所惊住。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说明在京城内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南夷细作竟潜入堂堂丞相夫人为长媳,朝中之事她定都了如指掌。 也难怪那群人对周大将军的行踪一清二楚。 “殿下。”王夫人朝她轻声唤道。 瞿绾眉微回神:“大少夫人生产辛苦,我们就不便进屋去打搅她。” 屋里抱着孩子坐在床榻上的陈氏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对话。 王夫人见瞿绾眉不想再进屋,便带着女使将她领到会客的水榭。 水榭内只有李夫人和她刚刚娶进门的儿媳潘氏。 潘氏坐在一旁,李夫人却是站着,很明显她很害怕自己这个新儿媳。 瞿绾眉没有去水榭,可是前往水榭旁的一座凉亭。 王夫人迎着她坐下之后,转头唤女使们快些奉茶。 王夫人如今也是花甲之年,满头白发,理应不该由她出来会客,可府里小辈除了陈氏,谁也撑不起场面,所以只能她来。 瞿绾眉对她也还算尊敬,落座时携着她也一同坐下。 王夫人难得单独与瞿绾眉相见,没注意分寸,竟问起了宣妃之事:“殿下和陛下感情深厚,可否帮臣妇求情,放过臣妇孙女一马。” 她许是心急,言语间毫无遮掩。 早前宣妃和潘氏被打入冷宫,近来有传言说她们二人在冷宫病重,这才让王夫人这般着急。 瞿绾眉看在她年迈的份上,缓和语调,回:“王夫人,宣妃娘娘乃陛下后宫,我不过是陛下阿姊,怎能插手他的后宫之事。” 王夫人逐渐清醒,自觉自己失礼,行礼道:“是臣妇唐突了。” 瞿绾眉起身将她扶起:“王夫人与宣妃娘娘情义深厚,如此情急也是情有可原。” 王夫人长叹一口气道:“臣妇这位孙女从小没娘,所以脾气骄纵一些。” 袁氏去世的时候,宣妃大概也才七八岁,算起来她还是被陈氏抚养长大。 一个挺着孕肚上门的女子又能教养出什么好女儿?也难怪宣妃这般愚蠢。 瞿绾眉接过话:“宣妃娘娘的母亲是袁家的女儿?” 王夫人应道:“没错,袁家长女。” 瞿绾眉笑:“袁家是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是好的。” 她这句话欲言又止。 王夫人立马想到了袁氏。 袁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不仅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十分孝顺。 她入府十年,不仅每日都会来给她这位婆母请安,还将他们阖府上下大大小小的饮食记得一清二楚。 每日的吃食都是按照他们的喜好而来。 当初陈氏即便闹到她的跟前,她也未开口骂一句,只是收拾行李去了娘家。 翌日再回来时,也未阻止王大少爷纳妾,甚至还给陈氏选好了院子。 王夫人每每想到这位好儿媳,便心痛不已,不由得流出眼泪:“是啊,可惜就是命薄......” 瞿绾眉端起一旁的茶,闻了闻,放下:“夫人重情重义,大少夫人泉下有知定能安心。” 她话里的大少夫人是指袁氏。 王夫人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好儿媳,鼻子微微泛酸。 瞿绾眉这时朝玉瑶唤道:“玉瑶,我马车里还有一份厚礼是送给夫人,你去领着府中女使一同拿进府。” 王夫人听罢受宠若惊,忙朝身旁的女使凌儿吩咐道:“快去随玉瑶一同前去。” 第428章 凌儿走来福身应道:“是,夫人。” 待凌儿一走,苏夫人实在是憋不住,朝王夫人问:“王夫人,你可还记得数年前我给你写的一份书信?” 王夫人脸上满是疑惑,微愣了一下,双眸露出迷茫:“苏夫人,我不知你说的是何信?” 苏夫人听罢,顿时急了,还真被瞿绾眉猜中了,她一下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往王夫人这边倾了身子,小声道:“王夫人,你家长媳袁氏在自焚之前来我府里与我提起过,她已身怀有孕,我特地书信一封送到你府上,你怎未收到。” 王夫人大骇:“你说什么?曼茹她身怀有孕?” 苏夫人点头道:“是啊,她亲口告知于我。” 王夫人双眸因为吃惊而微微失神,双手扶着椅子轻颤着:“苏夫人,此事可有凭证?” 苏夫人一下哑然,看向瞿绾眉。 王夫人再心疼袁氏,自然也不会冒然去将此事告知府中之人,若是闹出乌龙,那便是她的不是。 瞿绾眉将她的心思算得极准。 这时,丹烟正巧回府,她来到瞿绾眉身侧小声道:“殿下,袁家那位给袁氏看诊的大夫已寻来,姓穆,当年给袁氏看诊之后,正巧随家人去往乾州,半年前才回京城。” 这大夫走得正好,不然说不定早就被人灭口。 瞿绾眉朝她回道:“去吧,将他带来。” 丹烟应道:“是,殿下。” 片刻后,丹烟领着大夫前来。 王夫人疑惑问:“殿下,这位是?” 瞿绾眉笑道:“这是我新寻的大夫,听说医术极高,我听闻王夫人近来有头疼之症,所以特地将他一同带来,给夫人诊一诊脉。” 王夫人见她如此有心,心中欣慰不已,朝她又再次行礼道:“多谢,殿下。” 瞿绾眉朝何大夫吩咐道:“何大夫,请你替王夫人诊脉。” “是,殿下。”何大夫提着药箱前来,缓缓坐下,耐心地替王夫人诊脉。 王夫人早已被头疼之症折磨数月,京中不少妇人得知此事。 片刻后,何大夫收回手道:“夫人的头疼之症并不难医治,只需要吃上几个方子便好。” 说罢,转身去写方子。 王夫人瞧着稀奇不已:“当真只要吃几个方子?” 何大夫躬身回道:“没错,夫人可先试一试,若是无效,可再由小的来给您针灸。” 王夫人笑道:“好,那就先试一试你的方子。” 何大夫起身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王夫人,起身时,朝四周看了看问:“大少夫人当年身怀有孕,现在怕已是总角之岁了吧。” 王夫人听着一顿,以为他说的是陈氏:“孩子已小产,并未出生。” 何大夫露出意外之外:“小的记得大少夫人即便已生产过,但是身子极好,怎会小产?” 王夫人听到已生产过四个字,猛地抬头:“你是说袁家那位?” 何大夫也是一头雾水:“王府的大少夫人不就是袁家的大小姐吗?” 王夫人捏紧帕子,坐直身子:“你是说曼茹?” 何大夫跪地道:“回王夫人的话,小的口中说的正是她。” “你说她怀有身孕,是何时?”王夫人苍白着脸正色问。 何大夫回:“小的记得正是王家搬府那日,后来小的一家去往乾州,对京中之事并不知。” 怎么可能不知,不过是照着瞿绾眉的话说罢了。 他可不敢得罪王家。 王夫人身子渐渐僵住,如今有人证在,当年袁氏的确有过身孕,她既有身孕,又何至于会自焚。 她是被人所杀。 何大夫在此时还特地加了一句:“小的记得大少夫人当时怀的还是男胎,她得知后气极而泣,说终于可以圆了夫人和丞相的心愿。” 第429章 王夫人扶着椅子的手一晃,整个人差点摔了下去。 瞿绾眉连忙上前扶住她:“夫人。” 王夫人颤抖着身子朝何大夫继续问:“此言是真?” 何大夫作揖回:“回夫人的话,小的所言千真万确。” 王夫人缓缓站起身,朝他道:“多谢大夫,今日之事........” 她说着看向苏夫人和瞿绾眉,心知也瞒不过,便再未说下去,只是唤来小厮将何大夫送出府。 苏夫人看着何大夫离开,朝王夫人意味深长道:“王夫人,曼茹确有身孕,死得有些冤啊。” 王夫人讪讪笑着,毕竟是府中丑闻,她并不想传得人尽皆知。 苏夫人又道:“我记得当年我那封信是送到凌儿姑娘手中,夫人不如问问她,说不定也知晓。” 王夫人眉头一皱,脸色更难看。 一个跟了她数十年的女使,竟还背着她做出这等事。 她的胸口被一股怒气堵着,有些喘不过气,扶着身旁女使,努力让自己维持成相府夫人该有的镇定和端庄。 “苏夫人,府中之事,我定会好生处置。” 瞿绾眉见话已传到,起身笑:“王夫人,我们便不打搅你处理家事,先行回府。” 王夫人起身福身道:“是,殿下。” 话落,朝远处的女使唤道:“快送送殿下。” 女使们快步走来,送瞿绾眉和苏夫人等人出府。 未过多久,跟着玉瑶去拿贺礼的凌儿回到院内。 王夫人脸色沉得厉害,冷冷朝她道:“你随我来!” 凌儿一惊,面露慌色紧跟上去。 先府中还有客人,王夫人将凌儿领到自己房中:“把房门关上。” “是,夫人。”凌儿照做将房门紧闭,缓缓走到王夫人身后。 王夫人背对着她,然而只是顷刻,她突然转身朝凌儿重重甩了一个大耳光。 一声脆响,凌儿摔倒在地,她捂着火辣的脸颊,呜呜直哭:“夫人,婢子是做了何事,惹得你如此生气?” 王夫人坐下来,冷着脸,厉声问:“凌儿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凌儿跪在地上,抽泣道:“婢子五岁就跟在夫人身边,算起来也有四十多年了。” 王夫人声音越发冷下:“四十多年!你竟敢背叛于我!” 凌儿惊骇不已,慌乱地朝王夫人连连磕头:“夫人,婢子待您一直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从未想要过背叛夫人啊。” 王夫人冷哼一声:“没有?当初苏夫人送了一封书信道你手中,你可还记得?” 凌儿抬头张大嘴看向王夫人,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见她深情如此,便也更加确信苏夫人的话,她抬手朝桌子重重一拍:“凌儿,你不要以为你跟了我多年,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此事你若不给我如实招来,我定会将你们一家人赶出王府。” 凌儿跟着王夫人多年早就在府中成婚,并育有家生子。 若是只有她被赶出去倒也还好,可是现在王夫人说的事将将他们一家人都赶出去,那可不行。 她赶紧死咬道:“夫人,婢子当真不记得什么书信,您一定要相信婢子啊!” 王夫人知道苏夫人的为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就提起此事,朝着凌儿厉色道:“看来你并不想说实话!好!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就将人牙子唤来。” “夫人,不要啊,夫人,婢子知道错了,夫人。”凌儿跪倒她跟前,眼泪汪汪,哭得泣不成声。 王夫人气得捂胸:“你说的知道错了?到这种时候还在骗我!” 凌儿擦了眼泪,哽咽道:“夫人,婢子想起来了,当年苏夫人的确派人送来一封信,但是婢子还未送到夫人跟前,便在半道上遇见了少夫人。” 第430章 “那个少夫人?”王夫人问。 凌儿回道:“就是现在的少夫人,当初的陈家小姐。” 王夫人眉头一皱:“给我继续说。” 凌儿低下头继续道:“她趁着婢子未留意时一不小心将那封信弄丢了。”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向我禀报!”王夫人脸上的愤怒更盛。 凌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大少夫人说,她害怕夫人您责备,给了一百两银子让婢子守口如瓶。” 一百两银子可以够凌儿在外给家人买一座宅子。 她当时并不知道信里说的是什么,看到凌儿拿出的银票,双眸泛光,想都没想就应下。 过后,陈氏又给了凌儿一大笔银子,主要是在王夫人身边打探消息。 凌儿见钱眼开,自然事事都听她的。 今日她被王夫人支走,这下云里雾里被王夫人训斥一通。 王夫人走到她身后,布满皱纹的脸紧绷在一团,微黄的眼珠冷厉阴沉,脑子里细细捋着陈氏的所作所为。 一个答案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是陈氏害死了袁氏。 她一早就知道袁氏有孕,所以先下手为强,将她烧死在房中,还伪装出她自焚的假象。 王夫人恨陈氏,恨得牙痒痒,在心里暗骂着:“好个狠毒的女人,害我长媳惨死,害我孙儿还未出事就随母离世。” 凌儿转身追到她身后,继续求饶:“夫人,您就原谅婢子这一次吧,日后婢子当真再也不敢了。” 王夫人回头冷笑:“你不敢?你不敢还骗了我多年!” 凌儿脸色骤变。 王夫人朝外唤道:“来人,给我将凌儿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是,夫人。”几位女使匆匆进来,一把将凌儿架住。 “夫人!夫人!您就饶了婢子这一次吧!”凌儿抬起头,大声哭诉道。 王夫人弯腰,盯着她威厉道:“你尽可大声一些,最好吵着全府都能知晓,到时候你说那位还能不能要你活!” “等你一死,我就将你的女儿发卖去军中,将你的儿子送进宫里做太监!” 凌儿害怕起来,又再次朝着王夫人一个劲磕头,比方才老实许多。 女使们趁机将她带了下去。 王夫人特地吩咐下人,就说凌儿因为家中母亲病重所以离府,谁也不知道今日之事。 而王夫人直接大步来到陈氏的屋内。 陈氏抱着孩子,见着王夫人前来,将孩子递给一旁乳母,起身行礼道:“母亲。” 王夫人冷着脸,坐到一旁:“你身子还未恢复就不必向我行礼,好生歇息便是。” “是,母亲。”陈氏起身坐回床榻,笑盈盈朝王夫人问:“永宁公主还真是大手笔,送的贺礼都是一等一的珍贵之物。” 王夫人表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冷言道:“公主素来与王家交好,送的贺礼自然也不会差。” “倒是你,竟挑事挑到公主跟前。”她毫不客气的责备道。 陈氏脸色一白,再从从床榻上下来:“母亲,那次我并非有意为之,是卢家夫人问我,我才告知她,可以求一求公主。” 王夫人语气越发不悦道:“月芳,你入府多年,我们王家自认为没亏待过你,你竟连个老老实实的继室都做不了。” 陈氏前些时日在公主跟前故意卖弄愚蠢,其实是想要让王家和公主反目。可她没想到,公主不仅没有亲自插手卢家后宅之事,还到王家送贺礼,好似并没有因为她先前的举动而记恨她。 现在王夫人连连质问,陈氏暗觉不妙,她特地假装慌乱将桌上的一碗热汤打翻:“哎呀!” “少夫人!小心汤!”一旁的女使连忙冲上前,帮着陈氏擦拭。 乳母怀里的孩子也因此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王夫人眸一垂,朝乳母吩咐道:“大少夫人自生产之后体弱,不便照顾孩子,日后由我来亲自抚养。” 陈氏一惊,顾不得身上的汤:“母亲,您这是?” 王夫人起身走到乳母跟前接过孩子:“月芳,这可是我们王家唯一的孙儿,我自然要好生养着。” “正巧我和你父亲要告老还乡,就让我们二人将这孩子带去云州老宅,你也能清净一些。” 陈氏急了,慌忙地来到她跟前:“母亲,孩子这般小,不能没有娘啊。” 王夫人已经笃定陈氏是个恶毒的女人,自然就不会将孩子交给她教养,她现在必须将孩子带走。 日后好治她谋害王家长媳之罪。 她抱着孩子大步朝外走,身旁跟着的嬷嬷和女使一同将陈氏拦下。 陈氏再心狠再冷血,那抱走的可是她的孩子,还是她和心爱之人的孩子。 她不顾身上的疼痛,推搡着嬷嬷想要去追,很快又被小厮团团围住,让她寸步难行。 王夫人低头看了看孩子,又回头看了看陈氏,心中恨意解了不少。 然而,她却未发现手里的孩子长得并不想王家人。 陈氏幼时便被人养做细作,入王府多年一直都是狠厉无情,聪明机警,可偏偏心仪上了自己的主子木阿托。 她比木阿托年长许多,一日向他回报王家琐事时,二人有人不清不楚的关系。 再后来她偷偷身怀有孕,为了不让木阿托知晓,便谎称是王大少爷之子。 她还想着日后靠这个孩子回南夷,好夺得一席之地。 “孩子!我的孩子!快还我的孩子!”陈氏悲痛不已,情急之下,竟差点使出功夫,手在推小厮的时候用了不小的力度。 小厮朝后退了数步,险些摔倒。 王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起了疑心,她可记得陈家家风甚严,绝不可能让女子习武。 她深深记在心里,抱着孩子立马离开小院,走的时候,还不忘朝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去,现在立马将曼茹出事那晚,院里所有人都找来!” 嬷嬷应道:“是,夫人。” 她手里的娃娃在哭,陈氏在自个院子里急得团团转转,好几次差点露出马脚。 王府这一闹,很快传来瞿绾眉的耳中,她朝来传话的小二问:“你可看清楚了?她当真使了功夫?” 小二作揖回:“回殿下的话,千真万确。” 瞿绾眉起身,眉宇舒展开:“看来她极其看中这个孩子,竟逼得露出马脚。” “好,我们就从她那孩子下手。” 杀一个陈氏容易,难的是将她背后的根拔除。 丹烟走来道:“王夫人已开始调查当年袁氏之死,她在王家待不了多久。 ” “她想要逃,必定会带着孩子逃走,你给我盯着她,找准机会,将她的孩子掉包!”瞿绾眉吩咐道。 第431章 “是,殿下。”丹烟高声应道,斗志昂昂,自从家中事情解决之后,她神清气爽,走路带风,对瞿绾眉更是愈发忠心。 瞿绾眉让小二先退下,和丹烟继续商量调包孩子一事。 三天后,王夫人那边有了消息,她将当年袁氏院中所有人都寻了遍,未发现任何异常。 可王夫人是什么人,她过去母家中父亲有十八房小妾,各式各样的争斗戏码她都见过,陈氏再怎么小心翼翼也难不到她。 最后她在后厨一位早逝的厨子家发现端倪。 厨子刘麻子死在袁氏自焚那天夜里,他死之前收了陈氏的银子,在当晚袁的饭里加了适量的迷药。 袁氏便是吃过迷药之后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即便女使在外如何用力拍门,都无济于事,直到整个房屋被大火淹没。 给了旁人她自焚而亡的假象。 刘麻子当晚得知少夫人葬身火海之后,立马猜到了其中猫腻,吓得腿软。 他只不过是贪财罢了,从未想过要少夫人的命。 更何况,少夫人宽待下人,如今惨死火,他于心不忍,心生愧疚,特地留了一个心眼,将陈氏给他的银子以及剩下的迷药,还有一封告发信藏在自家的石缝里。 果不其然,他刚刚办好此事,陈氏便亲自来灭口,放了一条毒蛇进来,让刘麻子活生生被毒蛇咬死。 王夫人觉得他死得太巧,带人亲自来到刘麻子的住处。 他住在王府西院的一处下人房里,这间下人房因为死过人,所以一直空置。 小厮们来到门前,迟迟未开门:“夫人,还是不要进去了,这里死过人晦气得很。” 王夫人向来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不会害怕什么污秽之气,她大步走来,一把将小厮们推开,自个上前将门锁打开,用力将门推开。 随着房门打开,里面飘来一阵阴冷之风。 旁的小厮们紧靠在一起,四处张望后,个个面如土色,满含着惊恐的眼睛小心翼翼看着跟前幽暗的屋子。 王夫人则眉头一皱,提起衣摆,丝毫不惧地朝里走去。 暗橙色的斜阳如轻纱从窗外洒入,将屋里的灰尘和蜘蛛网照得分明。 女使们跟上前,帮着王夫人清理里头的蜘蛛网。 王夫人抬头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些年来,这里从未进过人?” 屋外后厨的下人们回道:“回夫人的话,自从刘麻子被毒蛇咬死之后,旁人都不敢进来,所以这些年来,从未有人来过。” “一个月前,大少夫人还说要将这几间下人房全推了重建。” 王夫人脸色一冷:“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府里的主人!” 下人们纷纷低头不敢再说。 王夫人缓缓走到柜子前,将柜门打开,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女使见罢,小声回道:“夫人,大少夫人应该派人来清理过。” 王夫人又寻了一圈,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小厮和女使们跟着一同翻找着,忙了大半个时辰,什么都未寻到。 王夫人这边动静闹得大,陈氏那边自然而然也知晓。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怀里的孩子,抱着不愿撒手。 那日王夫人将她的孩子抱走后,她来到王丞相跟前一哭二闹,吵着府中不得安宁,王丞相只得让王夫人将孩子还回去。 王夫人这才更加笃定要查明真相, 一旁的心腹女使担忧道:“主子,夫人这是要查清当年真相。” 第432章 陈氏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回道:“她想要查,就让她查,当年那厨子死的时候,我可是没留下他房里的一丝一线。” 女使在她身旁笑道:“还是主子聪明,万事小心。” 她说着,上前给她奉上一杯茶:“主子,如今二殿下已回南夷,我们是不是也该动身回去。” 陈氏双眸微眯:“王家现在怀疑我,我们是该早做打算,早些离京。” 女使行礼应道:“是,主子。” 后院内,王夫人见屋子翻了底朝天也没有任何线索,越发焦急起来。 女使扶着她来到屋外。 她刚准备要走,突然脚步一停,回头朝这个森冷的屋子看去:“不对,刘麻子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了。” 女使在一旁安慰她道:“夫人,寻了这么久都未寻到,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尘重,再待下去,您的肺病怕是又要犯了。” 王夫人握着她的手臂紧紧一握,凝神朝屋里的小厮们吩咐道:“给我拆!把这间房给我拆了!一砖一瓦都不要给我放过!” 小厮们停下手里,纷纷露出迷茫之色:“夫人,当真要拆吗?” 王夫人厉声果断道:“拆!” 小厮们再也没多话,立马起身去拿铁锤,当真拆了起来。 没过多久,陈氏当真有些坐不住了,她将熟睡的孩子放在床榻上,带着女使一同前来。 “母亲,你这是干甚?”她上前拦道。 王夫人见她前来,心里稳了,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们拆房子:“这间房空置太久,是该拆了。” 陈氏温言笑道:“母亲,这种事情交给儿媳便好,哪能需要您亲自来。” 王夫人瞥了她一眼:“月芳,你现在还在月中,还是待在房里为好。” 陈氏的笑容变得尴尬起来:“儿媳只是怕这间房的晦气沾染到母亲身上,母亲,您还是先回院,这里就交给儿媳吧。” 王夫人未理会她,而是朝拆房子的小厮,大声喊道:“快快拆!我要看到这间房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 陈氏脸上渐渐变得苍白,她凝眸看向已经拆了一半的屋子,又看了看王夫人。 她在赌,赌这间早就破败的房子里,不会再留下任何东西。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眼看房子拆了一大半时,里头的小厮突然有人喊道:“夫人!这里有个小木盒子!” 王夫人听罢,扶着女使的手快步上前,只见砖头缝里夹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她连忙道:“快,快将木盒给我拿来。” 小厮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汗,拿起木盒双手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接在手中,正要打开,陈氏走来劝道:“夫人,小心一些,这屋子里出现过毒蛇,说不定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王夫人怎会信她的话,抱着木盒转身退了几步,直接将木盒打开。 只见里头是一枚银锭子,以及小盒药,还有一封发黄的书信。 她欣喜不已,连忙将书信打开。 只见刘麻子竟在里头交代了自己因为收了陈氏的银子给袁氏下迷药一事。 王夫人握着这张纸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理智逐渐被愤怒所淹没。 陈氏见状不对,朝后退了几步。 王夫人猛地回头,紧握手中的信,朝陈氏厉斥道:“是你,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我的长媳!” 陈氏装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压低声音回:“母亲,您说的什么,儿媳不明白您话中的意思。” 王夫人因为怒火双腿僵硬,险些没站稳,女使连忙扶着她。 第433章 她指着她继续道:“当年曼茹根本不是自焚,是你在她饭菜里下了迷药,并派人支走她房里的女使,从里面上锁,放火烧屋,造成曼茹自焚的假象!” 陈氏咬着牙,依旧不认:“母亲,您时不时近来头疼发作,所以胡思乱想,我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想下药就下药,想放火,就放火。” 王夫人手握刘麻子的那封信,高声道:“如今有物证在此,你还有何话好说!” 陈氏眸中露出惊慌,捏着帕子的手明显紧拽成一团:“母亲,没有做过的事情,儿媳不会认。” 王夫人也不跟她废话,拿着物证在一群小厮的护送下,匆匆离开。 陈氏还想要追,但是却被女使们一同围着挡住了去路。 这时,正逢王丞相下早朝,他见到王夫人找到的东西,也大为一惊:“我那好儿媳竟是这般死的?” 此时,王大少爷也正巧回府,他听罢,大步走来:“父亲,你刚刚说曼茹是怎么死的?” 王丞相将手中的信递给王大少爷。 王大少爷接过之后,满脸震惊,紧接着是无尽的悲伤和愤怒。 数日前苏夫人的确有告诉过他,袁氏在死之前曾怀有身孕。 他以为是袁氏对他失望至极,所以才带着孩子走了这条路。 他为此一直郁郁寡欢,只恨自己当初色迷心窍,竟然让陈氏怀有孩子。 如今信上却说他的夫人并非自焚,而是被陈氏所害。 王大少爷崩溃不已,转身从屋里拿了一把长剑,朝陈氏的院子冲去。 王夫人上前追道:“儿啊,你等等,这事交给父亲母亲来处置。” 可王大少爷根本就不听,红着眼睛继续朝陈氏的院子赶去。 陈氏知道事情瞒不住了,立马抱着孩子带着心腹女使一同坐上马车,准备离京。 等王大少爷赶到她的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已人去楼空,除了满地狼藉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连那刚刚出生的孩子也消失不见。 王大少爷握着长剑,发疯似地朝屋里四处挥着:“出来!陈月芳你给我出来!你还我夫人!还我孩子!” 他大声喊着声音微微嘶哑。 王夫人和王丞相一同追来。 就连平时不怎么管事的二弟王泉安也赶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气愤地将陈氏做的恶告知了王泉安。 王泉安虽然自己妻妾成群,但是对自己那位早逝的嫂嫂极为敬重,而且他十分护短。 “奶奶的!竟然是她害死了我大嫂!我就说不能让这个女人进门!”王泉安脸色一黑,厉声骂出。 王丞相训斥他:“泉儿!” 王泉安并不理会,大步朝屋里走去,朝着自己大哥屁股一踹:“在这里假惺惺的哭什么,还不快去派人追!那臭娘们,现在应该还跑不远!” 王大少爷这才回过神来,擦了脸上的泪痕,朝府中侍卫吩咐道:“去,快去出城的必经路给我追!” “快!” 王夫人也跟着说道:“记住,千万别伤着孩子,在怎么样,那是我王家的人孩子!” 她这话一出,王丞相也急了:“没错,孩子,一定要安然将孩子带回来。” “爹,娘........”王大少爷垂下头,终于道出了那个秘密,“陈氏生下的孩子,并非孩儿之子。” “你说什么?那孩子不是你的?”王夫人惊呼出声。 王大少爷点了点头:“没错,的确不是我的孩子。” “自从曼茹死后,我对旁的女子再也提不起兴致,陈氏虽说与我成婚数年,可是我从未主动碰过她。” 第434章 “每次,都是她在我的酒里下药,我才稀里糊涂的与她同房,有一次夜里我故意没有吃她递给我的酒,假装药性发作,倒在床榻上昏睡不起,那晚她居然没有碰我,而是伪装出一副事后的模样,睡在我身侧。” “自那之后一个月,她便告诉我,她已身怀有孕。” “可笑,我都没有碰过她,她哪来的孩子?” 王家人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各个惊得目瞪口呆。 王夫人捂着嘴,腿软险些摔倒:“这个女人居然在外揣来一个孩子,谎称是我们王家的孙儿!” 王泉安眸一番:“一个连杀人放火的事都做得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你们也莫伤心!幸好着孩子与我们没有血缘,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对她下手!” 说罢,他双眸透出一抹狠厉,转身去后院骑马朝京城外追了过去。 俗话说,长嫂如母,在王泉安的心里,袁氏可不仅仅只是嫂嫂,在他心里非同一般。 他好色,府中侍妾却都如袁氏如初一撤,都是温厚贤惠的女子。 就连上次晏王递给他看的画像,他也只是因为瞧着和嫂嫂长得有几分相似,才一心想要讨回府。 王家的人一路快马加鞭带着人马追着。 陈氏和女使来不及换衣裳,抱着孩子,丢弃马车,骑上马走后山离京。 后山险峻,若是换做平常女子自然无法通行。 可是陈氏和自己的女使从小习武,穿过后山不足话下。 这条路她早就探了数十遍,只为有一天身份暴露,从里逃离京城。 二人逃到半路,女使发觉不对劲:“主子,孩子怎么到现在还不饿?” 刚刚出生才几天的孩子,一般隔上一个时辰就要吃一次。 可是从她们离府开始,孩子就从未出过身。 陈氏连忙将背上的孩子放下来。 今日出府走得急,她一进屋便抱起床上被褥子抱着的孩子往外逃,到现在还未看过孩子。 她缓缓张张将孩子放下,打开被褥准备将孩子抱出,谁知道引入眼帘的居然是个用蚕丝棉做成的布娃娃。 她看着惊愣在原地。 女使见她未出声,回头问:“主子,怎么了?” 陈氏将娃娃拿起来,不停地翻着底下的被褥:“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哪儿了?!” 女使也跟着大惊失色:“怎么好端端的,孩子居然不见了?!” “主子,难不成是王家人换了孩子不成?” 陈氏红着眼睛,愤怒地将掐住手中娃娃,重重一摔:“走,我们回京城!” 女使为难道:“主子,现在王家定已派人来寻我们,我们要是现在这个时候回去,怕是会暴露身份。” 陈氏并不怕:“大不了,我们去求钱老爷,他定会帮我们。” 钱老爷是京城除瞿家另一个富商,虽然家底比不上瞿家,在京城内也算是有名有姓。 与瞿家有过合作,平时不争不抢,也算是交好。 瞿绾眉成婚那日,钱老爷还派人送了一对玉如意到瞿府,瞿老爷过后还派人亲自去答谢。 女使不愿回去:“主子,你听我的,还是先走吧,王家待那孩子如亲子,定不会对他如何。” “我们这次要是回去,怕是无命再回。” 她的话刚刚说完,陈氏突然朝她挥来一耳光:“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将二殿下的孩子留在王家。” “他是我们南夷皇家血脉,日后跟我回去,说不定还能做皇子!” 陈氏这些时日一直都做着自己的王后梦。 第435章 她想着等木阿托再立军功,定能被封做太子,现在南夷老国王年迈,待他一死,继承皇位的定是木阿托。 她的孩子自然是皇子,她更有可能会成为王后。 这些年,她在京城吃尽苦头,四处笼络各府夫人,替我木阿托打探消息。 当初,就连章莺莺和宁彦的事,都有她的手笔。 她和章莺莺暗地里交好,是她教她,想尽办法都要怀上宁彦的孩子,等有了孩子再去宁府要名份。 要名份的时候,不要指望什么正室,也不要屈尊瞿做什么妾室,就讨个平妻当当。 所谓做平妻是假,逼疯正室是真。 只要逼得正室手足无措,才能有下手的机会。 章莺莺以为她是真心帮自己,尤其知道陈氏也是这般嫁到王家,便更加心动。 后来还当真让她怀有身孕。 陈氏故意将章莺莺送去宁家,就是为了要捣乱瞿家。 瞿家为大成国富商,每日上给朝廷的税收不在少数。 如果瞿家和宁家反目,扶持无用的晏王上位,将瞿家抄家,再让一群毫无用处的大臣为朝中重臣,那大成国就会由内而外的腐烂,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们南夷的囊中之物。 可惜世事难料。 章莺莺竟没有斗过瞿家小姐。 还让瞿家小姐翻身做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 与她有过联系的黎大人,谢太后也一一毙命。 就连二皇子木阿托也差点被杀。 才短短几个月如此变化,让她措手不及,现在就连她的孩子也消失不见,她不甘心。 女使却不如她这般想,她现在只想带自己的主子回南夷:“主子,孩子我们可以日后再寻,现在还是立刻离开京城才好。” 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主子。 什么王后,什么皇子,都是她主子的一场梦。 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二皇子木阿托不仅睚眦必报,更是心狠手辣,他从未有过什么男女之情。 他一心只想灭掉大成,对她们这些细作不过是利用罢了。 即便现在陈氏将这个孩子带回去,他也不会认。 甚至,还会将这个孩子以大成国之人斩杀。 继续这般耗下去,只会丢掉性命。 “不!我必须要将孩子带回去!”陈氏用力推开她,骑上马儿,往来的方向奔去。 女使见罢慌了,她停在原地半响,又一咬牙,骑上继续南夷方向赶去。 “主子,既然你想寻死,那婢子便不再不拦你。”她话落,挥起手中马鞭,一声高喝:“驾!” 山林中马蹄声响。 陈氏骑着马一路朝王家赶去。 此刻,永宁公主府内,玉瑶抱着手中孩子哄着:“殿下,这孩子怎么一直哭。” 瞿绾眉起身走到她身旁,低头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怕是饿了。” 玉瑶眼珠子一转,回道:“殿下,别急,府内的现在正有刚刚生产的奴婢,婢子现在就将她唤来给孩子哺乳。” 瞿绾眉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去吧,小心一些,莫要被府外人知晓。” 公主府内上上下下都对瞿绾眉忠心,尤其是她院子里贴身伺候的嬷嬷和婢女,早已将公主府围成了铜墙铁壁。 即便这样玉瑶还是十分小心,将乳母唤来时,只告诉她,那孩子是公主捡来的,让她小心说话。 好在这嬷嬷聪明,行礼应下后,一个字都不敢多问,抱着孩子便喂了起来。 孩子吃饱之后,果真没再哭了。 第436章 玉瑶将嬷嬷带下去,顺道赏赐了她一些银两。 嬷嬷接过银子后,笑盈盈离开。 玉瑶回屋道:“殿下,我们将这孩子扣留在公主府,那陈氏当真会回来寻吗?” 瞿绾眉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孩子的脸颊:“没有哪个母亲不心疼孩儿。” “而且,你仔细看这孩子的长相,是不是和一个人很像?” 玉瑶走过来仔细看着,片刻后摇了摇头:“回殿下的话,婢子瞧着也不知道像谁。” “反正不像王家人。” 瞿绾眉被她的话逗笑,她唤来丹烟:“丹烟,你来瞧瞧像谁?” 丹烟走来,她看到孩子的第一眼时,脸上色神色便凝住。 玉瑶见到她的表情,十分疑惑道:“丹烟姐姐,这孩子像谁?” 丹烟再次朝孩子看去,确认几次后道:“像南夷人。” 玉瑶诧异不已,也跟着朝孩子看去,她左看右看,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直到那孩子微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睫为褐色,皮肤也比他们平常孩子要黑一些。 丹烟继续道:“不仅像南夷人,还像南夷那位二皇子。” 玉瑶大惊:“陈氏竟和那南夷二皇子暗通款曲!” 瞿绾眉轻轻抚过孩子的脸颊:“这一张脸长得和木阿托如出一辙,她竟敢用来冒充丞相府的长孙,可真是胆大包天。” 丹烟沉着眸附和道:“陈氏潜伏在丞相府多年,估摸着也是借着自己和南夷二皇子的关系,所以才这般越发大胆。” “她以为只要有孩子,自己就能成为南夷王妃。” 玉瑶依旧还未从惊讶中回神:“那位南夷二皇子婢子也曾见过,瞧着也不过才弱冠之年,怎会和陈氏有个孩子.......” 陈氏最少要比木阿托大上十岁。 “那位二皇子可真是什么都不挑。” 丹烟抬起手朝玉瑶的头一敲:“你在想什么?” 玉瑶回神,摸着头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堂堂南夷皇子竟然这般饥不择食。” 瞿绾眉将孩子递给玉瑶:“既是南夷皇子的孩子,陈氏更加不会将其丢下,丹烟,你让小一小二他们在王家附近守着。” “一有发现陈氏的身影,立刻将她给我带来。” “是,殿下。”丹烟作揖应道,转身退下。 王家府门外,小厮们手里拿着火把进进出出,都在寻陈氏。 陈氏骑着马在一处小巷子里换了一件衣裳,佯装成农妇小心翼翼来到王家后门。 她善伪装,避开王府眼线偷偷来到后院。 府内之人因为都在忙着去城外追她,后院所留的人不多,陈氏小心翼翼来到王夫人的院子,在里头寻了一番,并未发现自己的孩子。 这下她慌了,孩子怎么没有在王夫人院里?! 陈氏心焦不已,转身又去了王丞相的院子。 院里头依旧空荡荡的,没有她孩子的身影。 她这回没有多加停留,飞身离开,又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里。 可这里依旧没有她孩子的踪迹。 陈氏越大不安,她渐渐察觉到,孩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在王府。 可是孩子不在王府又会在哪儿? 她没有再鲁莽寻人,整理好伪装,偷偷溜到后门,准备离开。 然而,陈氏才刚刚到门口,便被小一小二给拦下。 “你们是谁?!”陈氏大惊,眸中露出杀意。 “大少夫人,这满府的人都在寻你,你怎么在这后门?”丹烟缓缓从小一小二身后走来。 陈氏一眼认出她来,忙低下头:“你们认错人了,我只不过是来给王府送菜的农妇。” “农妇?大少夫人还真是说笑了。”丹烟微提高语调继续道:“难道大少夫人不想知道孩子在哪儿?” 陈氏双眸一怔,一改方才的镇定自若,双手明显攥紧:“什么孩子?我不知这位姑娘说的是何人。” 丹烟语气悠然笑言道:“看来大少夫人并不疼惜自己的孩儿,连他的命都不顾。” 她特地将“他的命”三个字咬得极重。 陈氏彻底绷不住了,抬起眸微冷着声音朝丹烟问:“公主殿下绑走我的孩儿是何意?” 丹烟对上她的眸:“自然是想要请大少夫人去一趟公主府。” 陈氏冷声道:“你们公主府胆敢绑走王家的长孙,就不怕他们闹到朝廷去?” 丹烟冷笑:“王家长孙?大少夫人,你难道忘了你那位情郎的模样?” 陈氏一愣。 丹烟继续道:“你若是忘了,就好好仔细回想你孩儿的模样。” 陈氏双眸里露出震惊,不等她开口,丹烟又道:“怎么样,大少夫人想起来了没有?” 陈氏死咬着牙未回话。 丹烟抬头看向前方的王府:“如果那孩子的身世公之于众,你觉得王家会护他?” “我看到时候第一个拿刀挥向你孩儿的人,是王家才对。” 让敌国细作在府中做了数年的大少夫人,此事要传出去,王家都要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罪。 陈氏朝后退了两步,余光瞥向四周,她并不想束手就擒,准备冲出人群逃离此处。 丹烟察觉到,抽出腰间软剑一跃上前朝陈氏的脖子抵去。 陈氏当了数年的宅中妇人,眼下腰还是软的,她轻敌,以为丹烟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还未动手便被她压制住。 丹烟将剑尖刺向她脖子的皮肉间,冷声道:“想逃,妄想!” 话落,小一小二带着身后众人一同上前拿着铁网将陈氏捉拿。 陈氏再想挣扎,已无济于事。 一行人在王家人发现之前偷偷将陈氏押到公主府。 瞿绾眉派人将陈氏关押在公主府西院的地牢里。 这座地牢她派瞿家的工匠精心打造,里面机关重重,想进的进不来,想出的出不去。 瞿绾眉亲自来到地牢见她。 狭小密闭的地牢,陈氏被关在一处石洞打造成的牢笼里。 她见着瞿绾眉前来,大声喊道:“殿下,殿下,你做错人了,我只是想带着孩子走,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不知?那你以为会生下南夷皇子的孩子?难不成你想要告诉我,是那位二皇子偷偷潜入你的房中,强迫于你?”她冷言道。 陈氏面色如土,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瞿绾眉:“公主殿下说的没错,的确是如此。” 瞿绾眉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壳子,递给她:“陈氏,你且看看这个东西。” 陈氏接在手中,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竟然是一根小小的断指。 这根手指头,是瞿绾眉特地派人去乱葬岗寻了一天一夜才寻来的断指,瞧着已经腐烂了一些,但是对陈氏来说依旧有用。 她见后,尖叫出声:“啊!”随后将手中木盒打翻:“瞿绾眉,你这个毒妇!” 瞿绾眉并不理会她的骂声,放缓语调朝她一字一句道:“陈氏,你若是能将京城之中所有的细作如实道出,我便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孩儿。” 第437章 陈氏用那双豺狼般的眼睛恶狠狠盯着瞿绾眉:“都说永宁公主待人宽厚,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也是个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毒妇!” 瞿绾眉今日扮演的就是毒妇,顺着陈氏的话笑:“陈月芳,你既已知道我是毒妇,那为何还这般嘴硬,今日我送给你的只是手指头,明日我送来的便是你孩儿的头。” 她将话说得狠。 陈氏红着眼睛,满是杀意地看着她:“你敢!” 瞿绾眉悠然转身,背对着她道:“那你就看看,我到底敢不敢。” 说罢,朝地牢出口走去,准备离开。 陈氏急了,朝她大喊道:“瞿绾眉,你不能滥杀无辜,那孩子无罪!瞿绾眉!” 瞿绾眉假装未听到,继续朝前走。 陈氏在里面急得直捶铁门:“殿下!殿下!放过孩子,我求你放过孩子!” 瞿绾眉听到声音,停下脚,回头朝里头看了一眼,朝侍卫吩咐道:“此女轻功了得,你等好生看守。” “属下遵命。”侍卫们手握长剑一同应下。 瞿绾眉扶着丹烟和玉瑶的手,任由陈氏在里头嘶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 玉瑶听到里面的声音,也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殿下,方才那东西陈月芳能信吗?” 瞿绾眉缓缓道:“她寻儿心切,定能相信,只不过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嘴硬,不急,我们跟她慢慢磨。” “是,殿下。”玉瑶低头应道。 一行人回到后院,乳母正抱着孩子前来:“殿下,这孩子好似有些发烫。” 小小婴孩还未满月,在公主府几天倒是长胖了不少。 瞿绾眉伸出手背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额头,发现的确有些烫。 她拿出帕子给孩子擦了擦脸,朝丹烟吩咐道:“去将瞿府的大夫带来,就说府里嬷嬷的孩子病了。” 丹烟应后,连忙转身去请大夫。 玉瑶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手中哄了哄,不由的感慨道:“这孩子真是可怜,竟投生到陈月芳的肚子里。” 瞿绾眉朝孩子那红扑扑的脸看去:“陈月芳口口声声说孩子无辜,那我们大成国蕲州十二城的孩子就不无辜。” “她明明是大成国之人,却甘愿给敌人做细作,通敌叛国,传递消息,害我大成亡国.......” 玉瑶抱着孩子的手一顿,而后又将孩子递给乳母,让她带着孩子退下。 瞿绾眉起身进屋,刚坐下没多久,晟帝来了。 他带着一堆贡品,笑盈盈坐下:“阿姊,你已经好些时日没进宫瞧我了。” 昨日瞿绾眉已将抓到细作的消息偷偷派人告诉了晟帝。 为了不让人察觉,他今日以探亲为由,带着贡品上府。 瞿绾眉屏退院内宫女侍从,让玉瑶给他奉上一杯茶:“你朝中事务繁多,我哪能一直到你宫中去叨扰你。” 晟帝接过玉瑶递来的茶,问:“那女人可招了?” 瞿绾眉回道:“还未,不过用不了三日,定会如实招来。” 晟帝放下茶杯,正色道:“阿姊,还是将她交给我来处置吧。” 瞿绾眉抬眸看向他,犹豫着。 自己这个弟弟比她心狠多了,陈月芳落到他手中,没死也能残半条命。 可是他性子莽撞,到时候一急,很有可能消息没探出,人一被他逼死。 “罢了,还是我来处置,免得打草惊蛇。”她笑道。 晟帝只不过是怕她太过辛苦,听她此言,回道:“那好,阿姊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那是当然。”瞿绾眉应着,朝玉瑶吩咐道:“去将我前几日做的靴子拿来。” 第438章 “是,殿下。”玉瑶笑着应道,转身去了里屋,从里面拿出一双由金丝所绣的云腾靴。 瞿绾眉接在手中,递给晟帝:“数日前我父亲新得了一匹好丝,我特地用来给你做了一双靴子,你试试看。” 晟帝在宫中什么都不缺,可是见到自己阿姊亲自做的靴子,还是眼前一亮,欣喜地接在手中:“多谢,阿姊。” 说罢,迫不及待地试了起来。 二人明明是双生,可瞿绾眉性子沉稳,晟帝却永远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 他试好靴子在瞿绾眉跟前走了一圈:“阿姊的手艺可真巧,靴子穿着正好,还比我以往的靴子都轻便。” 瞿绾眉见他喜欢,脸上也露出笑:“那便好。” 晟帝又一连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时不时朝脚下看,每看一眼脸上都是笑。 玉瑶在一旁看着,好几次没忍住,偷偷笑着。 瞿绾眉放下手中茶盏,温声道:“你既然来了,那便留下来一同用晚膳。” 晟帝回头笑:“好,我也正有此意。” 玉瑶见罢,不用瞿绾眉吩咐,转身悄悄退下,去了后厨。 晟帝留在公主府内用晚膳,府里的人一下忙碌起来。 清如身为府中管事,面面俱到。 玉瑶吩咐下去后,放心回到院中。 此时,晟帝正拿着弓箭射院子里大树上的果子,她正巧闯进来。 玉瑶刚跨进门,那箭正不偏不倚地朝她飞来。 “陛下!”瞿绾眉一急,朝他唤道。 晟帝反应迅速,连忙又射出一箭,哐当一声,挡住了方才的箭。 玉瑶吓得冷汗直流,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瞿绾眉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玉瑶,可有伤着?” 玉瑶擦了一把冷汗,作揖回道:“回殿下的话,婢子并未受伤。” 晟帝握着弓走来,打量了一眼玉瑶:“方才是孤鲁莽,说罢,你想要什么补偿,孤都给你。” 他向来大方。 玉瑶摇了摇头:“方才是婢子莽撞,并不是陛下的过错。” 晟帝一向赏罚分明:“那可不行,说吧,想要什么孤都给你。” 玉瑶一脸求助地看向瞿绾眉。 瞿绾眉刚要开口,晟帝突然道:“你瞧着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孤赐你一段好姻缘吧!” “你是喜欢朝中文官,还是武将,只要你喜欢的尽管和孤说,孤都会帮你赐婚。”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一定会欣喜不已,以玉瑶婢女的身份受皇上赐婚给朝中重臣,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但玉瑶却急着直摇头,猛地跪地道:“回陛下的话,婢子一心只想好好照顾公主殿下,并不想成婚。” “不想成婚?”晟帝见她拒绝有些诧异。 瞿绾眉做主将玉瑶扶起来,朝晟帝笑道:“这婚姻大事,哪能只靠一旨赐婚,自然得需两情相悦。” 晟帝听罢,又想起来当初自己给阿姊赐婚之事,连忙回神:“阿姊说得对。” 他尔后手一挥:“那孤就赏赐你一座宅子。” 他说着,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尔后朝着公主府的西南方向指去:“那里正巧有座空宅子,日后就是你的了。” 那宅子离着公主府只有一道墙,是前朝留下的空宅子,一直未有人居住。 也是顺了她的意,让她待在公主身边。 玉瑶感激不已,朝他跪地磕头谢恩:“多谢,陛下。” 晟帝将手中弓箭递给身后的太监:“嗯,平身,去再给孤奉一杯茶来。” “是,陛下。”玉瑶长松一口气,方才真是虚惊一场,差点没了命,但是多了一座宅子。 瞿绾眉笑着将她扶起来:“去吧,给陛下奉茶。” 第439章 玉瑶笑着应下,擦掉脸上的余汗,转身去奉茶。 晟帝也玩累了,往院子里的藤椅一躺,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不禁感慨道:“还是阿姊的院子里舒服。” 瞿绾眉坐到他身边笑道:“难不成你的后宫不舒服?” 晟帝眉头微皱,露出愁容:“后宫什么都好,但是.......” 剩下的话,他没有道出,而是坐起身朝瞿绾眉问:“南婷近来去了何处?” 瞿绾眉回:“她替我去了砚山矿地。” 晟帝脸上露出失落,垂下头,再也没有了笑,良久后,才道了一句:“阿姊,你说这帝王我是必当不可吗?” 瞿绾眉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朝他问:“你觉得帝王是什么?” 晟帝没有回话。 瞿绾眉缓缓道:“你若不做这个帝王,我等怕是也没命在这里喝茶闲聊。” “享权者,又何必畏权。” “阿弟,身为国君,定当以万民为重。” 这句话,晟帝听了无数次,甚至觉得有些心烦,但他也不想让阿姊失望,乖乖应道:“我明白,我也记得。” 瞿绾眉转移话题笑道:“听说朝中大臣提出要请太医给你诊脉。” 晟帝听到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那些老东西,说我已纳妃多年,一直未有子嗣,让我去寻太医瞧瞧。” 瞿绾眉也觉得有些奇怪,前世晟帝一直未有子嗣,是因为有容嫔从中作梗,可现在容嫔已死,怎还是如此。 难不成是她的阿弟当真身子不适? 晟帝从她眼神当真瞧出来了,脸上瞬间红了:“阿姊不会也这般想我?” 瞿绾眉摇头,笑:“自然不是。” 当然是。 上有宁彦,下有王大少爷。 她当真有些担心。 晟帝知道她在骗自己,坐起身道:“太医早给我看过诊,我身子无事。” 他说着,微放缓语气:“不过,没有子嗣也无碍。” 瞿绾眉听他说出这番话,疑惑看向他。 晟帝笑道:“阿姊,我若是未有子嗣,这皇位就给你和兄长的孩儿。” 瞿绾眉大惊,站起身:“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和君屹的孩子怎能为太子?” 晟帝不以为然:“为何不能,你和我同为皇家血脉,我能坐这个位置,你自然也能。” “我的孩子能,你的孩子自然也能。” 他一脸认真说着。 瞿绾眉知道他说的并不是玩笑话:“你啊你,还年轻,日后还能有子嗣,不急。” 晟帝也不管这些,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如今后宫虽有后妃十多余人,可是他已经一连数月没有宠幸过她们,更别说孩子。 瞿绾眉该劝的都劝了,剩下的自然得他自己想明白。 很快,清如派人来传膳。 瞿绾眉陪着晟帝用膳,但也没忘记正事。 她让丹烟给陈氏送吃食,顺便还给她带去一碗鸡血。 陈氏看到鸡血的时候,还未等丹烟开口,她便发疯似地大喊:“你们把我的孩儿如何?!” 丹烟没有回话,只是叹息道:“瞧瞧,殿下好心赏赐你的东西,你竟都打翻了。” 陈氏听后自个浮想联翩,看着地上鲜红的血,惊恐道:“这是我孩子的血对不对?你们好狠的心啊!竟连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都不放过。” 丹烟听罢,伸手一把掐住陈氏的脖子,厉色道:“我们好狠的心?那南夷人呢?当初他们强占蕲州,将整个十二城的百姓杀得一干二净,就连刚刚出生的婴孩都没放过,那他们不狠毒?” “你身为大成国之人,竟委身敌国,替他人卖命,才更是卑鄙无耻!” 陈氏怔住,她愣了许久后笑了。 丹烟看到她的笑,脸色突然冷下。 第440章 陈氏终于在这个时候松了口,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谁说我是大成国之人,我母亲是南夷国人,是当初赵大人强占到府中才生下我。” “我母亲带着我逃离京城,后在路上遇着了陈家母女,偷偷调换我们的身份,我母亲以乳母的身份在陈府养着我,并告知了我身份。” “可惜,陈家人太过忠心,竟发现了端倪,逼得我母亲不得不自焚而亡,最终才保住我。” 丹烟听到她道出自己的身世,眉头一皱,继续道:“我看,并不是赵大人强占你母亲,而是你母亲身为细作,竟对赵大人心生情愫,才有了你。” 长公主对赵君屹的父亲提及甚少,但是她在打探消息的时候,也从中得知过一些。 赵君屹的父亲赵大人,身为前朝皇室遗孤,身份尊重,并受元帝喜爱,赏赐他无数金银珠宝,后来还受人唆使将自己不受宠的长女嫁给他。 赵大人容貌出众,素有貌若潘安的美称。 他不仅多情,还无情,府中除了长公主这位正室之外,还有二十多房妾室。 即便如此,他还不甘心,各处搜刮美人。 但除了陆凌霜和那位北境孤女外,其他女子都是自愿入府。 赵大人貌美,出手阔绰,又不喜正室,她们都想进府,争一争,搏一搏。 想必陈氏的生母就是在那时混入府中,然后怀有孩子,又因为长公主掌权,怕身份败露,而逃离赵府。 陈氏并不信丹烟的话,她痛恨赵家和大成:“胡说,我母亲身份尊贵,为南夷圣女,又岂会入府为妾!” “若不是赵溱将她绑入府中,她现在嫁的人必定是南夷国君!” 丹烟并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争执高下,她只想在她口中多探出一些消息。 南夷圣女? 南夷人每十年会在皇族之中选出至纯的女子为南夷圣女,每到月圆之夜圣女便会在祭坛上求取风调雨顺。 然而,名义上是圣女,其实是南夷国主养在手中的傀儡,更是那些细作的主人。 “你母亲既是圣女,又为何落得自焚的后果,她为何不带着你逃回南夷?”丹烟朝她正色问。 陈氏被地上的鲜血刺激得情绪大乱,面对她的问话,毫不犹豫答道:“自然是不愿让我跟着她一路辛苦。” 丹烟听到她这个答案,眉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一个细作将自己的女儿留在这里继续当细作,还能有什么理由,不过是利用罢了。 陈氏竟还在为自己的母亲找借口。 她趁着此时,再次问:“你母亲这般疼爱你,定不会只留你一个人在大成,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陈氏这会儿机灵起来,抬头看向丹烟,冷笑:“还能有谁,当然只有我。” “你和瞿绾眉不是就想拿孩子要挟我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不要白费功夫,就算我和孩子一起死,我也不会背叛南夷。” 丹烟眉头一皱,面露怒火,她冷下来,跟着笑道:“陈月芳,你从未去过南夷,对南夷又何来情份?” “不用你管!”陈氏怒斥道。 丹烟冷笑道:“你放心,明日,我们殿下还会有好东西送给你。” 陈氏眸中露出慌色,可却又强忍下来,背对着她:“好,那我等着。” 她嘴里虽这般答着,但是看着地上的血迹,心疼不已,她还指望带这个孩子回南夷做她的王妃,跟她的二殿下长相厮守。 丹烟离开地牢,晟帝刚刚离府。 第441章 瞿绾眉点燃香炉,朝她问:“她可招了?” 丹烟摇头:“并未,但她见着鸡血一心急,便交代了自己的身世。” 她说着,将陈氏告诉她的一一道出。 瞿绾眉听后,大致明了:“看来她母亲非同一般,只是自焚而亡太过潦草。” 丹烟应道:“没错,可是她好似已经笃定你不会杀她的孩子,不肯再多说。” “罢了,再换个法子。”瞿绾眉话落,小一小二押了一个人进来,就是那日跟着陈氏一同逃跑的女使。 女使名叫沉烟。 沉烟头发凌乱,浑身是伤,模样狼狈不堪。 那日她骑马走后山小路逃亡,没想到遇到了疯魔的王泉安。 王泉安一心想要为嫂嫂报仇,提着大刀冲上前与沉烟打斗一番。 沉烟武艺不如王泉安,不久之后败下阵来。 王泉安并未因此停手,朝她重拳挥来,打得她直吐鲜血。 最后还是瞿绾眉的人赶来,与王泉安承诺会替他报仇雪恨,才将这位重伤的小婢女带回。 沉烟对瞿绾眉并未有感激,侧过脸不屑道:“你们想要从我口中探知消息!妄想!” 瞿绾眉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纳鞋的尖锥,缓缓走到她跟前。 不等沉烟反应过来,她抬手将尖锥直直挥到她双眸前,停在她的眼球前:“哦?是吗?那倒要我看看你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一个丢下主子自个逃命的奴婢,哪会是一个不畏死之人。 沉烟睁大双眸,盯着尖锥瑟瑟发抖。 眼看尖锥就要刺进她的眼球,她大声喊道:“我说!我说!” 瞿绾眉见状,缓缓将尖锥收回:“说。” 沉烟深吸一口气,抖着身子说道:“钱.......钱府.......” “主子曾说过,她母亲交代过,若是遇事,就去钱府找钱老爷。” “钱府?”瞿绾眉双眸一沉。 钱家同瞿家一样同是京城富商,在朝中无官无职,怎和细作有关。 沉烟继续道:“主子行事向来小心,不该告诉奴婢的,一个字也未来,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还有,那孩子,那孩子是南夷二皇子的孩子!” 她最后一句话算是证实了瞿绾眉和丹烟的猜测。 “主子她还想着带孩子回去嫁给二皇子做王妃。”沉烟将陈氏的心思道出。 瞿绾眉听罢,追问道:“还有呢?除了钱家,还有谁?” 沉烟摇头:“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些。” 瞿绾眉见暂且问不出来,朝侍卫们吩咐道:“去,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沉烟大惊:“你不是说我放了我吗?” 丹烟走来回道:“殿下的确说不杀你,但是没说放过你,你且好生待着,若得罪了殿下,一样没命!” 沉烟哑口无言。 瞿绾眉带着丹烟和玉瑶进屋,正巧,小厮送来了信件,是赵君屹所写。 他自从离开京城之后,便每隔两天送一封信来。 瞿绾眉让玉瑶和丹烟先退下,将信打开,信一共有十页。 从每日晨起开始,吃什么,做什么,一直记到夜里入睡,看似像流水账,1其实幽默风趣,特地给她找乐子。 她拿在手中细细看着,时不时笑出声,一天的疲惫也解了。 翌日,瞿绾眉伪造出一封书信,让丹烟给陈氏送去。 陈氏本不想看,侧过头,不看丹烟。 丹烟冷声道:“是有关南夷二皇子。” 陈氏听罢,连忙将信打开,这封信是以赵君屹口吻所仿造,里面提起了南夷近来之事。 其中有件事特别重要。 南夷二皇子在逃回南夷之后,提出迎娶朝中重臣之女,婚期就定在下月。 “他要成婚了......他要丢下我成婚了.......”陈氏握着信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丹烟道:“听殿下说,南夷那边有传言,说二皇子和这位女子早就情根深种,愿成婚以后,待在南夷为太子,封这位女子为太子妃。” “不可能!他说过要娶我为王妃!怎么可能会娶那个贱人!不可能!”陈氏疯癫起来,脸色惨白,比她看着断指时候的模样还要骇人。 丹烟察觉出不同,嘴角微微扬起。 如公主所说,陈氏从始至终看重的就不是孩子,而是木阿托! “陈月芳,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吗?他从未想过要娶你,自始至终都是利用你罢了!你以为你还能平安回南夷吗?你的父亲可是赵驸马,是大成皇室宗亲,你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个不伦不类的孽种罢了!” “木阿托当初去刺杀黎大人时已准备带着一众人等逃回南夷,他可有来告知过你?” 陈氏回忆起当晚,眼神怔住。 “他是不是从未跟你提及过?”丹烟语气微扬,恰到好处地戳中了陈氏的心。 她一下仿佛被抽掉了灵魂,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 丹烟趁热打铁:“你难道就心甘情愿看着他迎娶新人,陈月芳,你若能替殿下效力,殿下有办法阻止他成婚。” “什么办法?”陈氏抬眸急切问。 丹烟笑:“摄政王此时已正前往燕州,想要阻止二皇子成婚,自然不是难事,只不过得看你如何选。” 陈氏咬着牙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妥协了,她不想放弃带着孩子回南夷嫁给木阿托,那王妃之位她得不到,别人也妄想。 “好,我说。”她站起身,朝丹烟正色道。 第442章 昏暗的地牢内,陈氏扶着长满青苔的墙,终究挨不住丹烟的攻心,咬牙道:“我说,只要你们能阻止木阿托成婚,我便如实招来。” 丹烟长松一口气,眸中露出一抹喜色:“京城之内,除了你可还有其他细作?” 陈氏缓缓抬头,一双满含泪水的眸看着她,平静道:“我母亲在时与我说得并不多,她只告诉我,若是我遇事便去求商贾钱家老爷。” 此事丹烟已从女使沉烟口中得知,沉声问:“除了他之外,可还有旁人?” 陈氏擦了脸上的泪痕,思索片刻,回:“好似还有一人。” “是谁?”丹烟不由得紧张起来。 陈氏说道:“李家........” 丹烟眸子一睁:“李丞相家?” 陈氏点头:“没错,母亲在世时每次都有派人去李家,不过他们处事小心,我不知细作是李家何人。” 她如实说道。 丹烟眉心微皱,李丞相李大人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绝不可能会叛国。 她对陈氏的话起了疑心:“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氏脸色一青:“你是在怀疑我?姑娘,我能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她转身,坐到牢笼的角落里,背对着丹烟,回想着木阿托要成婚的消息,垂下头暗自感伤:“倒是姑娘你,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好。”丹烟应道,转身离开地牢。 什么成婚都是假的,木阿托回南夷之后,带着军队已到燕州城楼下,一心想着侵占燕州十二城,哪还有心思成婚。 她方才带来的信不过是瞿绾眉为了让陈氏信服,伪造的罢了。 瞿绾眉公主府后院的观景楼上等着丹烟来回话。 夏末天凉,楼上冷风轻拂,扬起微黄的纱幔。 “殿下。”丹烟走来,作揖道:“陈氏招了,但是她只提到了两个人。” “谁?”瞿绾眉放下手中的书,正色问。 丹烟回:“如那婢女所说,钱老爷是细作之一。” 瞿绾眉继续问:“还有一人呢?” 丹烟犹豫顷刻,道:“陈氏未有明说,只将李丞相府中指出。” “她说,她母亲曾去李丞相府上传递消息。” 瞿绾眉扶着栏杆,凝眸沉思着。 丹烟起身谨慎道:“殿下,陈氏招是招了,也不知她这些话里哪些是真。” 瞿绾眉缓缓道:“是不是真的,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你明日派人将我公主府上抓到南夷细作的消息传出去。” 丹烟深知她的意思,行礼回道:“是,殿下。” 她话落,一抬头正见到她刚才放下的书,只见是钱家大公子的诗稿:“殿下,您这是?” 她疑惑问。 瞿绾眉将那本书缓缓拿起:“钱家这位大少爷我见过几次,才华横溢,最善作诗,可惜因为商贾身份一直不能如愿入朝为官。” “钱老爷是南夷细作,那钱大公子必定也是,公主是想从他入手?”丹烟思量后问。 瞿绾眉翻着手中诗集:“那倒未必,钱大少爷所写的诗可句句是忠君爱国,不像和他父亲一样同流合污。” “丹烟,钱老爷若真是细作,陈氏出事,他定会小心谨慎,你暂且莫要派人前往钱家,可派小一小二跟着钱家大少爷。” “另外派瞿家掌柜暗中捣乱他们的生意,让他们自乱手脚。” 钱家为商,瞿家也为商,可瞿家独大,想要拿捏他们,自是轻松。 “婢子,明白。”丹烟应罢,见着瞿绾眉那张略显疲劳的脸,关心问:“殿下,您近来可是因为细作之事烦心?” 瞿绾眉抬头,笑着回:“那倒不是。” 丹烟走到她身侧:“可是殿下的脸色怎这般不好?” 第443章 瞿绾眉听她这般说,发现的确有些疲乏,近来好似也没累着,她按了按头,笑道:“许是夏去秋来,易乏易困。” 丹烟扶着她坐到屋内,给她按着双肩:“殿下,要不要给您请太医来?” 瞿绾眉想了想:“罢了,你替我将上次瞿府的言大夫请来便可。” 若是请太医,定会惊动晟帝,免得他担心。 “是,殿下。”丹烟转身将屋里的香点燃。 瞿绾眉靠着椅榻,闻着淡淡的檀木香,昏昏欲睡。 没过多久,当真睡着了。 翌日,丹烟将公主府藏有细作之事传出去。 没过多久,当真有人来打探消息,那人穿着一身黑衣。 可惜此人轻功极佳,没等藏在暗处的小一小二露面,犹如一道黑影,飞身迅速离开。 丹烟急忙来瞿绾眉院里禀报。 “殿下,来人了,可是那人十分小心,只是在公主府墙外看了一眼,便飞身离开。” 瞿绾眉轻抚着手中绣着的绢丝:“不急,再小心,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现在陈月芳在我们手上,他们绝不会让她活着出来。” 丹烟收回方才的失落,笑道:“是,殿下,方才婢子已派人给陈月芳和她那位女使喂了软骨散,没有我们的解药,她们逃不出地牢。” “嗯,甚好。”瞿绾眉提起手中针,将剩余的线头剪掉,摊开已绣好的绢丝,说道:“明日,同我一道去李丞相府。” “殿下,您这是?”丹烟见她要去李丞相府,怕她轻举妄动。 瞿绾眉笑道:“李夫人明日寿宴,既送来了拜帖,我自然得去一趟。” 当初李家三公子李言泽吵着要娶苏南婷,惹出不少事端,她和李夫人也心生积怨。 这次她亲自送来拜帖,也算是想要与她交好。 瞿绾眉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接近李家人的机会。 她倒是想要看看,李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是,殿下,婢子,这就去准备。”丹烟说罢,转身去准备参加寿宴一事。 李家这数月来先是草草举行了李三公子和潘氏的婚事,现在又来举办寿宴,京中有不少夫人厌烦起来,但又不敢不去。 瞿绾眉在玉瑶和府中宫女口中得知了一些有关李家之事。 潘氏自从进府之后,那位带着三个孩子入府的何氏日子并不好过。 何氏并没有如愿坐上正室的位置,因为之前在李府门口大吵大闹,她一入路,李夫人当即随意找了一个理由,将她贬为贱妾。 不仅将她的三个孩子收入房中,还将她安置在后宅最偏远的院子里,她和李丞相并不想见到她。 潘氏进府后,对李家人有怨,她虽和李言泽暗自有些情分,但是却一心想要进宫,现如今做了三少夫人,十分心不甘情愿。 她便将这个怒火发泄在何氏身上。 何氏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潘氏进门才一个月不到,她便一病不起。 虽说是病,但也不知道是真病是假病。 每日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容颜也衰退不少。 瞿绾眉听到此的时候,心里也大致猜个一二,定是潘氏给何氏下了毒,所以才会导致她头发脱落。 不过,她未道出,毕竟这是李家家事。 瞿绾眉握着手中绣好的绢丝缓缓走到镜子前,她朝着镜子瞧了瞧,见颜色正好,转身将其放在盒子里。 这是她准备送给李夫人的贺礼。 翌日,瞿绾眉早早起床洗漱,今日换上一袭瑰红色的襦裙,比以往打扮艳丽一些。 第444章 头上戴着红珊瑚打造的金步摇,脖子上戴着用红珊瑚镶嵌而成的项链,耳坠子也是红珊瑚。 端庄大气中带着明艳。 玉瑶一边帮她别好发簪,一边说道:“殿下,听丹烟姐姐说您近来身子疲乏,不如让言大夫先来诊脉,再去李家?” 瞿绾眉笑道:“昨日丹烟去言大夫家请过,他这几日去了京城外,明日才回府。” “我这身子应当无碍,等他明日回府之后再来给我看诊也无妨。” 玉瑶听后还是有些担心:“殿下,您若是发觉哪里不适,一定要告诉婢子,莫要自己硬扛着。” 瞿绾眉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不过她当真未发现有何不适,就是容易犯困。 她伸手轻轻敲了一下玉瑶的额头,说道:“你呀,别总是关心我,你现在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得多为自己考虑才行。” “上次陛下说可以许你一段好姻缘,你可有想法,你若是有两情相悦的男子一定要告知我,我替你做主。” 玉瑶被她这么一问,脸颊通红,忙低下头:“殿下,婢子只想在您身边照顾您。” 瞿绾眉温声笑道:“你日后就算嫁人也不耽搁天天来公主府看我。” 玉瑶眼眶微微湿润,她只要一想到离开瞿绾眉,鼻子就会发酸,低下头,拿袖口揉了揉眼睛:“殿下,您这是嫌弃婢子了?” 瞿绾眉连忙道:“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你从小在我身边,我疼你还来不及,只是我也不想耽搁你的终身大事。” 玉瑶吸了吸鼻子,睁着湿润的眼睛,一脸认真道:“殿下,婢子现在有宅子,有银子,就算不成婚也无碍。” “你可千万不要赶婢子走,婢子就喜欢伺候在你身边,旁人伺候,婢子不放心。” 这话还真是千真万确,玉瑶身为公主府的贴身女使,按照常理,只需要天天陪着瞿绾眉说话游玩便好。 可是她喜欢亲力亲为,穿衣梳发,都是她亲手来。 旁的宫女,她放心不下。 瞿绾眉见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有些心疼了,安抚她道:“好好,好,我不逼嫁人,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待在我身边。” 玉瑶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感激,朝她弯腰行礼,边哭边笑道:“多谢,殿下恩典。” 瞿绾眉将她扶起来:“走吧,叫上丹烟我们一同去李府。” “好的,殿下。”玉瑶擦了泪痕笑盈盈道。 瞿绾眉自搬进公主府之后,出来走动得并不多,想要给她送拜帖的夫人倒是不少。 她也不是每次会去,今日她大张旗鼓地来到李家,引得宾客中的夫人羡慕不已。 现在谁还不知道,与永宁公主交好,就是与陛下交好。 李夫人亲自来门口将她迎进府:“公主殿下,请。” 瞿绾眉扶着玉瑶和丹烟的手带着一众宫女,在李夫人的领路下,来到李家安置女眷的成安院。 院子里设有凉亭雅舍,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瞧着也极其雅致。 李丞相还有数月便要隐退,府邸比过去简朴许多。 此时,成安院内已有不少夫人小姐,她们见着瞿绾眉前来,纷纷作揖行礼:“恭请公主殿下圣安。” 这些夫人小姐里有不少在当初嫌弃过她商贾身份,如今却只能乖乖叩拜。 上次她和赵君屹大婚,特地没有邀请她们入府。 如今见着,纷纷低头,不敢再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瞿绾眉缓缓走来,微抬右手:“各位夫人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第445章 “多谢,殿下。”夫人们一同其中。 这时,苏夫人正巧也来了,与她一同的还有王夫人。 王夫人见到瞿绾眉的时候,感激不已,扶着身旁女使的手,快步到她跟前,行礼道:“殿下。” 因为家中长媳之事,她一夜之间老了不少,瞿绾眉将她扶起:“王夫人,请起。” 王夫人起身笑道:“这次多亏了殿下,日后若有需要我们王家的地方,我们定会义不容辞。” 瞿绾眉温言笑道:“王夫人言重了,此事还要多亏了苏夫人。” 她说罢,朝苏夫人看去。 苏夫人笑着扶着王夫人,小声道:“这里宾客多,还是谨言慎行才好。” 王夫人恍然大悟,忙朝院子里的凉亭指去:“殿下,请。” 瞿绾眉跟着她们一同来到凉亭。 今日也巧,就连周家人也在。 周家自从周大将军死后,世风日下,已不如从前,周老夫人知道她和周氏有怨,特地躲得远不远的。 瞿绾眉假装未瞧见,继续和王夫人苏夫人闲聊。 三人在闲聊中,王夫人提出一个月后,她便会和王丞相告老还乡,到时候这左相的位置便由李家二公子李云鹤来坐。 说到李云鹤,两位夫人一同感慨道:“李家共有三子,唯独这李二公子不同,他才学出众,温厚豁达,即便到了弱冠之年,也从未有过拈花惹草之事。” “是啊,也是唯一与李丞相性子接近的儿子。”苏夫人小声道。 此刻,李夫人正在院内西南角招待其他宾客。 王夫人抬眸远远地朝她看去,小声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只是这位二少爷着实可怜。” 瞿绾眉听罢,心生疑惑问:“王夫人这话是何意?” 王夫人将李云鹤被相士说命薄,被当下人贱养在京城外庄子里十多年的事情道出。 这些瞿绾眉并不知,她不禁有些诧异:“当下人贱养,那李夫人和李丞相可舍得?” 王夫人摇了摇头:“听说那十多年来,只有李丞相去看过,李夫人从未去过。” “这三个儿子里,李夫人也最喜爱大公子和三公子。” 三公子李言泽瞿绾眉见过,一个无才无德的男子,怎能比得李云鹤? 李夫人怕是被沙尘蒙了心,竟瞧不上自己德才兼备的二儿子。 苏夫人挥了挥手中扇子,小声道:“早前就有传言李家二公子并非李夫人所生。” “听说是李丞相在外带来的儿子。” 王夫人听到这话,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并非李夫人所生.......也难怪她对这个儿子这般狠心,竟当下人养了十多年。” “是啊,听说这孩子从小还体弱多病,那十多年来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你说若真是自己的亲儿,她怎会如此狠心?”苏夫人感慨道 瞿绾眉在一旁认真听着,拿起一颗枣子到嘴边,心中也颇为意外。 王夫人紧接着又问:“你可知这位二公子的生母是何人?” 这问题可把苏夫人难住,她摇了摇头:“好似无人知晓。” 王夫人抬眸再次看向与宾客笑脸相迎的李夫人,感叹道:“她自家两个儿子一事无成,偏偏让这从外抱回来的儿子步步高升,怕是没那么容易放下。” 苏夫人跟着她的方向看去:“李丞相也即将退隐,李家得有人撑起门楣,李夫人当真会动手?” 王夫人缓缓道:“她若真在乎门楣,又岂会让这个儿子被当作下人十多年?” “如若当真于你所言,我猜她不会就这般罢手。” 瞿绾眉又拿起一颗枣,今日的青枣微酸,吃过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朝两位正在打抱不平的夫人问道:“二位夫人,这李家除了李二公子外,可还有其他怪事?” 苏夫人向来人缘好,玲珑剔透,常年在各府夫人这间游走,被瞿绾眉这一问,她还当真想起来了:“有,还真有,这李家重子嗣,李夫人在生下李大公子之后,一直难以有身孕,后来,不知是从哪里寻来了方子生下了三公子。” “有人说,是一种蛊术。” 蛊术是南夷国特有的巫术,以豢养蛊虫来行不轨之事。 苏夫人将这句话咬得极重,大成国内素来不喜蛊术,若此事是真,定免不了责罚。 而且这也不过是传言罢了,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南夷蛊术...... 瞿绾眉在心里默念着,抬头看向远处的李夫人,心暗暗沉下,看来这细作就在李夫人身上。 李夫人这时好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这边看来,轻点头笑着。 第446章 宴席之间,各府夫人一同落座,瞿绾眉同王夫人坐在主宾之位。 放眼看去一共有二十多位夫人,各府的小姐则在另外一桌。 席内女使们有条不紊地上前给各位夫人端来帕子和茶盏。 李夫人素来讲究这些,就连今日备下的菜式也大有讲究。 瞿绾眉低头朝自己跟前的菜式一看,竟是她平日里素爱吃的菜式。 她微微抬眸,从旁的夫人眸中也看出了同样的神色。 看来李夫人这是在寿宴开始前早早派人去各府打听了各位夫人爱吃的菜式,可真有心。 瞿绾眉拿起筷子夹了块甜藕浅尝了一口。 味道虽然比不上公主府的厨子,但是也不错。 她今日胃口难得好了一些,又再吃了一口糖藕。 在吃之前,丹烟已在各位夫人未留意前试过毒。 像这样的宴席,李夫人定不会动手脚,丹烟出于小心,还是每道菜都一一试了毒。 宴席上,李夫人举起杯盏朝大家敬酒,话落之时,目光落到王夫人身上:“王夫人,今日怎不曾见到大少夫人。” 近来瞿绾眉一直未外人道出陈氏细作身份,王府借着机会对外放出消息,说孩子因病夭折,陈氏也因此重病残身,卧床不起。 王夫人端起酒盏回道:“月芳她因为孩子,一病不起,哎~” 说着,还故意叹出一口气。 李夫人找准机会又道:“王夫人,我数日前听说你们府中四处寻人,所为何事?需不需要我们来帮你一道寻?” 王夫人眉头微皱,又道:“李夫人客气了,当晚不过是府中闹了小贼,现在已捉拿回府。” “哦?已回府?”李夫人语气微扬,似有深意。 王夫人道:“小贼而已,现已被送进官府。” 李夫人手一顿,放下手中酒盏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各府的夫人,有人说道:“李夫人,二公子即将升迁,可是大喜,不知令郎可有婚配?” 李夫人听到旁人夸赞李云鹤,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并未婚配。” 这些夫人眸子都亮了。 李云鹤身居要职,才华横溢,容貌更是出众,年轻有为,温和宽厚,可是京城中少有的如意郎君。 她们就像一群饿狼发现羔羊一般,兴奋贪婪。 “李夫人,我家有小女刚刚及笄,不知......”这位说话的是朝中四品官员的夫人。 按照家世和李家比是差一些。 李夫人全然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朝瞿绾眉敬酒:“公主殿下,今日可合胃口?” 瞿绾眉端起手中杯盏,笑回道:“夫人有心了。” 李夫人听后满脸笑:“等会儿午膳过后,府内还会备有点心。” “多谢,夫人。”瞿绾眉颔首笑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气又生分。 在座的都能瞧出来我,李夫人这是在讨好永宁公主。 她们可不甘示弱,纷纷来朝瞿绾眉敬酒行礼。 瞿绾眉近来鲜少喝酒,将酒换成茶,回敬她们众人。 午膳过后,瞿绾眉同王夫人等人被安排在成安院的客房歇息。 玉瑶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着。 丹烟则乔装打扮偷偷混入李府的女使当中,去往后厨打探消息。 前方宴席已散,后厨没了早前那么忙碌。 丹烟跟着走进后厨时,一位女使正端着吃食匆匆离开。 她察觉出不对,特地上前,假装不小心与她相撞。 女使与她撞个正着,手中食盘端着的菜式全都洒落一地。 “啊!二少爷的菜!”女使大惊,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菜。 第447章 丹烟对她这反应起了疑心,说道:“这位姐姐,既是二少爷的菜,再去后厨做一份便是。” 女使愤怒不已,气得浑身发抖:“你没长眼睛,没瞧见我端着菜吗?要是被夫人知道,你我都能没命!” 不过是一些吃食,还能到没命的地步? 丹烟蹲下身准备收拾地上的残渣。 她的手刚刚碰着,谁知道那女使竟一把将她推开:“不要碰!” 丹烟趁着她不注意时,偷偷藏了饭菜,往后退了数步:“是,姐姐。” 女使白了她一眼,赶忙将地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随后缓缓张张回后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丹烟要挟道:“今日之事切莫告知夫人!” “知道了,姐姐。”丹烟低头应着。 不告诉李夫人,这也正合她的意。 待那位女使走后,丹烟带着刚才偷藏的饭菜,回到成安院客房。 瞿绾眉原本在小憩,听到动静,坐起身,小声问:“如何?可有查探到消息?” 丹烟将偷藏的饭菜拿出:“殿下,李二公子的饭菜有问题?” 瞿绾眉垂眸看去:“有毒?” 丹烟摇了摇头:“不是毒。” “那是何物?”瞿绾眉问。 丹烟从饭菜中拿出一片不显眼的小小叶子,回道:“饭菜里有薄荷香叶,虽然量不多,但是每道菜都有。” 她方才瞧着就觉得有问题,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突然想起了师父的话。 “婢子师父曾说过,有种蛊虫素爱吃薄荷香叶,若是不喂,蛊虫便会在身上游走,到达心脉,啃食五脏六腑。” 瞿绾眉眸一抬,微微怔住。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李云鹤是被宁彦等人谋害,并非死于蛊虫。 难不成前世还有什么她并未知道的事情。 也对,她当时被关在宁家后院,想要知道宁府外的事情只能通过女使和小厮的嘴。 有些事情被女使和小厮们夸大,也极有可能。 丹烟又继续道:“这喜爱吃薄荷叶的蛊虫,一般不会使人立即毙命,它会长在人的身体里,吸食他的血液,让他体弱多病,最后血尽而亡。” 瞿绾眉恍然大悟:“也难怪李大人幼时便体弱多病,看来当时这蛊就已种下。” 站在瞿绾眉身后的玉瑶听罢,对其打抱不平道:“李夫人可真是好狠的心,竟对幼儿做出这般狠毒之事。” “小姐,看来这位李夫人便是细作。”她说道。 瞿绾眉摇了摇头:“她既然是细作,又何必对李云鹤动手,她的目的应该是李丞相才对。” 况且,李夫人前世是死在后宅, 她想了想道:“看来这细作就藏在李夫人身边。” 丹烟十分认同瞿绾眉的话:“婢子多派人手盯着那些与李夫人交好之人。” “嗯。”瞿绾眉应道,低头看着丹烟带来的饭菜,眉头微微皱着。 李云鹤是个不错的人才,若是就这么死了也是可惜。 与此同时,李府后宅内。 李云鹤一向不喜热闹,并未去前院,而是独自待在后院看书。 这时,方才那位被丹烟撞到的女使已经重新备好一份饭菜,送到了他的跟前。 “二少爷,用膳了。” 李云鹤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嗯,放下吧。” 女使犹豫着:“二少爷,夫人说,您一定要注意身子,这饭菜得多吃一些。” 李云鹤手指夹着书页,声音比方才冷了许多:“嗯,你替我多谢母亲。” 女使还想要说什么,被李云鹤打断:“出去吧,我用完膳,再唤你来。” 女使听罢,无奈行礼道:“是,二少爷。” 她话落,转身出房门,顺便将门关上。 第448章 李云鹤待她走后,将手中的书放下,走到桌旁将女使带来的饭菜全倒了。 自从他发现自己身上有虫子之后,李府的吃食他一概不吃。 好在那只虫子已被大夫取出,不然他现在怕已是病弱残躯。 将饭菜倒掉后,过了半晌,他将空置的餐盘放在门口,让女使拿走。 女使见后,以为他吃得干干净净,笑盈盈地接过餐盘转身离开。 李云鹤坐回书桌旁,可再也沉不下心。 今日一早他便知永宁公主来府,心中有喜,却是又有愁。 如今,她又已成婚,他自是不能再有所叨扰。 他思前想后,还是朝自己的贴身小厮吩咐道:“待会儿你派人去成安院,将路上的杂草和枯枝都拔了,莫要让这些叨扰到公主。” 小厮阿欢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是主子和奴仆,也是知己好友。 阿欢看着自家少爷如此,心疼不已:“二少爷,你呀,就是太不争不抢,当初公主嫁宁家之时,你不争,后来她离开宁府,你也不争。” 李云鹤不以为然道:“罢了,我与她无缘无分,不强求,摄政王是个良人,她能嫁给他,我也安心。” 阿欢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二少爷,您若是真能放下,那为何现在还不娶妻?” 李云鹤站起身,朝他的头轻轻一敲:“以我这般家世,又何必娶其他女子来吃苦。” “二少爷.......”阿欢低下头,低落道。 李云鹤自从查到是她母亲给他种下蛊虫后,不敢再继续查下去,他害怕知道那些令自己难以接受的真相。 可风言风语一直在,有人说他并非李夫人所生,是他父亲在外抱来的孩子,有人说他只不过是妾室之子。 他对此也有几分怀疑。 他的母亲要害他,他又何必将其他无辜女子牵连进来。 李云鹤每想到此事时,就觉得无比庆幸,幸好当初他没有将瞿绾眉娶进府。 不然她也会跟着自己一道受苦。 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赵君屹比他好,赵君屹的母亲是长公主,是瞿绾眉的姑母。 她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好了,阿欢,莫要再说此事,近来燕州战事急,京城内有多名细作,我等还是好好操心朝中大事。” 他说着,转身回桌旁,继续看着近来收集到的密信。 阿欢走到他身旁,给他奉茶:“二少爷早前还说不想在朝中为官,现在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摄政王既然委于我重任,我自然要说到做到。”李云鹤拿起一旁的笔,手微微一顿,“我护着大成国,自然也是护着她。” 阿欢长叹一口气,给他磨墨。 随着昏暮降临,瞿绾眉与诸位夫人一同离开李府。 临走的时候,还听那位被拒婚的夫人冷嘲热讽道:“她瞧不上我家女儿,我还瞧不上她。” “听说她那位三儿媳潘二小姐,为人嚣张跋扈,厉害得很,将府里几位小妾通房逼得只剩下半条命,听说那外室的脸都被划成了棋盘,我要是将女儿嫁来,有这样的妯娌,日子也不好过。” 丹烟和玉瑶听着,偷偷笑着。 潘二小姐的性子她们听公主提起过,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李夫人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这不,宾客们一走,潘氏便在府中大闹。 李夫人举办寿宴前,担心这位三儿媳丢人现眼,便提前两天将潘氏送去郊外小住。 这不潘氏在京郊听闻她婆母瞒着她办寿宴,立马赶回府中。 第449章 她站在前屋内,一边哭着一边擦着眼泪:“婆母啊,儿媳嫁入府中可有做错过何事?你要这么对儿媳?” 李夫人一听气得脸色发青:“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看看!何氏那张脸是不是你毁的?!” “还有我儿的耳朵是不是你所咬?!” 潘氏擦了泪痕,露出一副娇弱模样:“何氏容貌被毁,不过是她自甘下贱,是她多次顶撞于我,身为正室,哪能被她骑在头上,这传出去旁人要怎么看我们潘家!怎么看我们李家?!” “至于言泽的耳朵,那不过是我们夫妻二人的床话事,难不成婆母也要管?!” “你!”李夫人愤怒不已。 潘氏不给她骂自己的机会:“倒是婆母,大办寿宴竟将儿媳支走,这是嫌弃儿媳吗?” “那好,你让李言泽休了儿媳便是,我也不在这里碍你们眼!” 她说着,往旁边一坐,眉宇间尽是得意。 她和李言泽的婚事可是皇上赐婚,哪是李家说休就能休。 李夫人只得强忍下来,她眸子朝一旁的女使使了眼色:“去将药方子递给少夫人。” 女使上前,将一包药材递给潘氏。 潘氏瞥了一眼:“婆母这是什么东西?” “你和言泽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一直还未有身孕,把这个喝了,早些给我们李家生下男胎。” 潘氏入府时就听母亲交代过,婆母给的东西都不能吃。 她记在心中,缓缓起身接过药方,不等李夫人反应过来,她突然将里头的药材打开:“婆母,我和言泽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孕育子嗣。” “若是婆母心急,不如和家公再生几个。”潘氏说着,勾唇一笑,将手中的药材一挥,全撒在了地上。 “这些药不够好,来人。”她朝自个的女使唤道,“去将我们府里的方子拿来,每日煎好后给婆母送去,让婆母早日再给家公生下男嗣!” “你好大的胆子!”李夫人气急,捂着胸口直喘气。 潘氏捏着帕子捂着唇,阴阳怪气笑道:“婆母,您这是怎么了?身为李家的当家主母,不应该为李家开枝散叶吗?” 李夫人握住茶盏,想要朝潘氏砸去。 她身旁的贴身女使连忙拦住她:“夫人,万万使不得。” 说着,又朝潘氏劝道:“少夫人,夫人毕竟是您的婆母,你怎能这般和夫人说话,这也太不懂规矩了。” 潘氏白了她一眼:“主子在这里说话,哪能轮到你这个奴才来插嘴。” “还说我不懂规矩,那你的规矩呢?” 这一句话怼得女使哑口无言。 “你给我住口。”李夫人将握住的茶盏重重朝桌上砸去,哐当一响,茶盏瞬间碎成两半。 潘氏瞧着桌上的碎瓷,做出惊讶模样:“呀,婆母,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家公喜欢的茶盏都打碎了。” 李夫人收回微疼的手:“潘香贵!你不以为是皇上赐婚,就可在我府中为所欲为,你再这般不懂礼数,就不要怪我这个婆母不客气!” 潘氏原本只是因为寿宴之事,想要来发泄发泄,可李夫人这话一出,彻底激怒她。 她站起身,直言朝李夫人质问道:“婆母,儿媳方才哪一句话说错了?这繁衍子嗣,不是你一直说的大事吗?儿媳好心送药给您,倒成了你口中的不懂规矩。” 她说着,声音语调略高:“倒是婆母,办寿宴这么大的事,竟然赶儿媳出府,这就合礼数?” “你.......”李夫人几次要插嘴但是都被潘氏打断:“婆母,你若是对儿媳好,儿媳自然敬你,可你要说对儿媳不客气,那就不怪儿媳不客气。” 第450章 说罢,手一扬将自个身旁的茶盏挥下去。 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瓷散落各处。 李夫人大跌眼镜,她砸,她就被她砸得更狠。 潘氏不好惹啊,她是倒了八辈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媳。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让自己儿子那位外室进府,不然也不会招惹到这么一个祸害。 潘氏见李夫人怔住,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婆母,儿媳就先退下了。” “潘香贵,你胆大妄为,给我禁足在院中,不准再离开房门半步!”李夫人朝她冷声喊道。 潘氏全然不听她的话:“婆母,想要将我禁足,那就砍了我的双腿,不然,谁也别想拦我!” 她的声音极大,李言泽刚刚回府,见着她们二人在争吵,忙上前劝道:“娘,娘,香贵脾气大了一些,可她并没有恶意,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李夫人看着自己不成器的三儿子,越发生气:“怎么?我这个婆母还管教不了她这个儿媳不成?” “来人,给我好好教教三少夫人什么是规矩。”她厉声朝屋外的嬷嬷吩咐,现在儿子在身边,她一下大胆起来,不想放潘氏就这么轻易离开。 嬷嬷从屋外走来:“夫人。” 李夫人指着潘氏道:“二少夫人不懂规矩,出言冲撞婆母,给我掌嘴!” 李言泽一听急了:“娘,打不得,万万打不得啊。” 李夫人冷哼一声道:“怎么打不得?皇上赐婚,我们休不得,难不成还打不得?!” “她顶撞婆母,方才这么多人都瞧着,打她不为过!” 李言泽满脸焦急:“娘啊,就是打不得,您听儿子的!” 潘氏站在一旁并不害怕,将脸对着李夫人:“婆母,你打,今日儿媳就任由你动手。” 她话中带着挑衅,将李夫人激怒。 李夫人忍无可忍,一把将李言泽推开:“没有的东西,连个女人都管不住!” 咬着牙,朝嬷嬷大声道:“给我打!” “是,夫人。”嬷嬷应后,卷起袖子来到潘氏跟前。 很快一巴掌落下,潘氏当真直直站着身子,硬受着。 李言泽长叹口气,闭上眼睛。 李夫人见潘氏挨了一巴掌,心里舒坦不少:“你瞧,打了又能如何,身为李家儿媳,对长辈出言不逊,就该好好教训。” 李言泽低着头,浑身颤抖着。 潘氏却捂着脸笑:“婆母,可否还要继续?” 李夫人被她那笑刺痛,怒火又涌上来:“还给我打!” 李言泽急忙拦下来:“娘,真的打不得了,你就饶了我,饶了她吧!” 李夫人就像被激怒的一只母狮,哑着声音大声喊:“打!给我继续打!” 潘氏缓缓朝前走,来到李言泽身边:“婆母,想要继续打,可能要等一等。” 李夫人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潘氏慢悠悠将袖子挽起,没等李夫人反应过来,已伸手将李言泽拽过来,伸手重重甩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从屋外传到了院子里。 李言泽好似不是第一次挨打,忙求饶道:“不要打了,娘子,不要打了。” 可潘氏就像杀红了眼一般,又朝他甩了他一巴掌。 一下,两下,三下。 一连打了十几下,屋子里死寂一般,只剩下哐哐的巴掌声。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李夫人,她张大嘴巴,吊着下巴,支支吾吾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住手!快给我住手!” 这打的可是她最疼爱的三儿。 潘氏仿若未听见一般,继续掌掴李言泽。 李言泽一副被打怕了的模样,丝毫不敢还手。 李夫人见无用,立马让嬷嬷们上前去拉人。 第451章 潘氏停下手,转身朝那些嬷嬷冷声呵斥道:“谁敢碰我!” 嬷嬷们吓得停住脚。 潘氏侧头朝李夫人笑道:“婆母,忘记跟您说了,你儿子早就跟我约定好,不会让旁人欺负我半分,旁人若是打我一巴掌,我便打他一百个巴掌,刚才我只打了二十多个巴掌不到,等回屋了,让他慢慢还。” 李夫人来到李言泽身旁看着他红肿的脸,心疼不已:“你这孩子,怎能这般纵容她。” 还能为什么,他打不过她,又不能休了她。 还有潘家人拿着他的把柄,他敢不听吗。 李言泽朝李夫人求情道:“娘,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我是你母亲,我怎能不管你!”李夫人满脸不悦道。 李言泽有些不耐烦地将她推开:“就是因为你多管闲事,你若不打她,她能打我吗?娘,我已经成婚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决定。” “况且,今日之事,你本就有错,好好的寿宴怎么能特地将香贵支走,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儿媳,你瞧不上她,日后让各府夫人要如何瞧上她。” 说着,冷冷丢下一句话。“她为此发火,你也别怪她。” 李夫人哑然看着自己的好儿子:“你!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 李言泽眼眶红红,欲哭无泪:“娘!你就别管我了。” 说罢,起身牵着潘氏大步离开。 潘氏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李夫人,即便挨了一巴掌,她脸上依旧是胜利的笑。 这不,翌日,京城内就有传言说李夫人不仅不让儿媳参加寿宴,还因为一只茶盏让手下嬷嬷将她殴打吐血。 不让参加寿宴是真。 打碎一个茶盏也是真。 挨打也是真。 只不过吐血的是李言泽。 旁人听到这传言都道潘家小姐可怜。 说来,她能这般拿捏李言泽还多亏了前几日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里有不少李言泽这些年做的恶事。 她将信收好,将李言泽的罪状说出一二,并告诉他,他若是让她在李夫人受了委屈,便让她父亲将他的罪状呈给陛下,让他不得好死。 这不,李言泽便怕了,他知道潘氏性子癫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根本不敢赌。 潘氏将跟着李言泽回自个院子后,倒也没真再继续打下去,反而好言道:“今日多谢相公,不然我怕是要被婆母打死。” 李言泽被她打多了,突然听到几句好话,就像门前的来福摇着尾巴,听许多:“我是你相公,护着你是应该的。” 潘氏又道:“相公,婆母怕是老糊涂了,不如日后这管家之权就交给我。” 李言泽犹豫起来。 潘氏眸光一狠:“相公,还有剩下的巴掌......” 李言泽连忙道:“好,我等会儿就去跟父亲说。” “你父亲也快隐退,二伯哥即将高升,日后待二伯哥好一些,说不定我们还能沾沾福气。”潘氏坐回椅榻上。 李言泽连忙来给她倒茶:“我二哥的确是快要高升,可是你不知道,他呀并非我娘所生。” 潘氏还不知道此事,接过茶盏疑惑问:“哦?他是妾室所生?” 李言泽朝外看了一眼,见着无人小声道:“不,不是妾室所生,我们也不知道二哥的生母是谁。” “只知道,父亲将他带回来后,警告母亲,定要将他当亲子养着,不然就休了她。” “我母亲只当是外室所生,为此心生怨恨已久。” 潘氏喝了一口茶:“既是外室所生,那便是庶子,在你府上倒是白白占了一个嫡子的名分。” 李言泽点头:“可不是,从小到大我还得喊他一声二哥。” 尔后,潘氏又道:“可是庶子嫡子又如何?他现在高升,就是你二哥,你可别学着你母亲那般做法,好生待你二哥,日后我们若是有事,他也能念及过去的情分帮我们一把。” 说罢,又白了他一眼:“过去我不管你做了多少恶事,日后在我跟前你都得老老实实。” “何氏那贱人想要给我下毒,我饶她一命,已是看在那三个孩子的份上,你要是再四处拈花惹草。” “我绝不留情。” 何氏也是个胆大的,以为有晟帝的赐婚,自己还有机会做正室,偷偷寻一份绝育药,想要偷偷喂给潘氏吃。 潘氏对吃的东西向来小心,被她察觉,当即就划了何氏的脸,将她关押到后院。 李家被潘氏这一闹腾,气得李夫人好几天起不来床。 她这一病正好,李言泽立马跟李丞相说了让潘氏当家的主意。 李丞相见李夫人病了,大儿媳又有身孕,便允诺下来,让潘氏着手管家。 李夫人原本想着借着生病,搏一搏儿子和丈夫的同情,谁知一不留神,管家之权都被拿走了。 她翻身坐起,病一下好了,慌忙走下床榻,要去找李丞相。 女使上前扶着她:“夫人,老爷进宫了。” 李夫人这才停下脚,朝院外的奴婢大声吩咐道:“老爷若是回府,你立马来禀报我。” “那个臭丫头想要管家,妄想!” 她按着胸口,转身走向房内。 女使转身将房门关好:“夫人,这三少夫人气焰实在是嚣张,不如去求求那人,再送一些蛊给你。” 李夫人满脸愁容道:“我已经去求了两次蛊虫,若是再去,定会惹得老爷怀疑。” “老爷一心效忠朝廷,若是知道我为了一己私欲而去求一个南夷人,他会如何?” 女使安抚她道:“夫人,你不说,婢子不说,谁能知晓?” “不过是一只蛊虫而已,那人定会同意。” 每次求蛊都是要拿东西换。 第一次是求蛊虫给李云鹤种下,她拿了蕲州军情给南夷人换。 为了拿到蕲州军情她几次夜宿在李丞相的房内,偷了十多次才瞧见了一小部分。 可就是这一小部分,让蕲州那战惨败。 李夫人也曾午夜梦回时,被那些惨死的人惊醒过。 可后来,她还想给李丞相生个儿子,又去找那人寻了一道生子蛊。 这回用来交换的是十五年密报。 她得将这十五年来朝中大小事务告知于她。 后来她如愿生下李言泽,并完成了这十五年来的通风报信。 现在若要再去求,定会又让她做出叛国之事。 李夫人不想连累李家,三思之后,说道:“罢了,潘氏张扬一些,就张扬一些,到底还是我的儿媳,我还能当真将她毒害不成。” “她若是愿意跟言泽安生过日子,自家人吵吵也就罢了。” 女使见她不愿,眉头微微一皱,在李夫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晃而过的愁容。 第452章 秋风吹来,神清气爽。 瞿绾眉坐在院子里躺椅上,逗着赵君屹送给她的两个鹦哥。 玉瑶在一旁笑着将李家之事说给瞿绾眉听:“殿下,你可没瞧见李夫人的脸都黑了。” “尤其看到潘氏打她儿子时,心疼得眼泪要掉下来。” “这叫什么?这叫一物降一物。” 瞿绾眉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李夫人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她话落,朝玉瑶问:“昨日的杏干可还有?” 玉瑶听罢,连忙道:“还有,殿下别急,婢子现在就去拿。” 瞿绾眉靠着椅榻,捂着胸口,顿时觉得一阵恶心,不等玉瑶前来,吐出一口苦水。 四周候着的宫女连忙涌着:“殿下!” 她们拿帕子的拿帕子,拿水盆的拿水盆。 丹烟正巧回来,见着这一幕,急了:“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瞿绾眉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胃口不大好.......” 丹烟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瞿绾眉问:“殿下,您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瞿绾眉一顿,算了算日子:“好似晚了半个多月.......” 丹烟忙站起身,惊道:“殿下,您莫不是身孕?” 瞿绾眉眸一抬,心中一怔,情不自禁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有了身孕?” 丹烟连忙道:“还是不等言大夫了,他这两三天都还未进城,婢子去将宫里请太医。” 旁的大夫她不放心,眼下只有顾太医可靠一些。 玉瑶拿着杏干进院,见到丹烟说要请太医,也慌了:“殿下她得了什么重病?” 她说着,眼睛一下红了。 手中的杏干都差点掉落。 丹烟回头看向她道:“别胡说,殿下身子极好,只是,只是.......” 玉瑶原本脸色好了一些,一听她结结巴巴半天未说,眼眶又红了,这回直接急哭了:“一定是婢子没有照顾好殿下,所以才让殿下染上重病。” 丹烟起身抬手朝她脑门一敲:“别再胡说八道,殿下许是有了身孕。” 玉瑶怔在原地,顷刻转哭为笑:“有身孕?真的?” 瞿绾眉接过她的话:“现在还不知,得让太医来诊脉。” 玉瑶连忙转身推着丹烟:“丹烟姐姐,您快去,顾太医的府邸就在和阳街,你快去。” 丹烟被她推着走了几步,转头朝瞿绾眉告辞后匆匆离了府。 玉瑶满脸笑容,转身来到瞿绾眉身旁,左看右看:“殿下,您可还想吃杏干?” 瞿绾眉见着掉落在地的杏干,笑着回道:“罢了,我吃青枣也可以。” 玉瑶听罢,笑盈盈转身进去将青枣拿来:“殿下,快尝尝。” 瞿绾眉拿一个在手中:“此事还未确定,记住叮嘱府中之人,莫要传出去。” 玉瑶笑着点了点头:“是,殿下。” 这时,一阵冷风袭来。 瞿绾眉抬头朝天际看去,发现原本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 玉瑶连忙进屋拿来披风,小心翼翼给瞿绾眉披上:“殿下,怕是要天降暴雨,我们先进屋。” 瞿绾眉起身与她一同进屋。 公主府外,丹烟骑着马朝顾府赶去。 等到顾府门口的时候,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丹烟从马上跃下,用力敲了敲门, 很快府里的小厮前来开门:“姑娘,你找谁?” 丹烟擦了额头上的水渍:“我是公主府女使,前来找顾太医。” 小厮为难道:“姑娘,顾太医进宫了,未在府中。” “不在府中.......”丹烟脸上瞬间满是失落,连忙又问:“顾太医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府?” 小厮算了算时间:“若是宫里的娘娘无碍,现在应该就能回府。” 丹烟听罢微松口气:“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第453章 小厮将门打开:“姑娘,要不进屋躲躲雨?” 丹烟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裳,朝里头看了一眼:“罢了,还是不要弄脏了你们刚刚清扫过的地。” 府门口冷风扬着一旁的梧桐树,绿豆大落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小厮见雨越下越大,将府门再打开了些:“姑娘,还是进屋躲雨吧,不然你衣裳都淋湿了。” 丹烟低头一看衣摆的确湿了不少。 今日风大,将雨水飘入屋檐,打湿了她的衣裳。 她抬眸正要允下,只见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伞。 她警觉性地转过身,只见身后是还穿着官服的顾太医。 顾太医身形高挑,举着伞微低头看着她笑道:“既已来府,怎么不进屋。” 丹烟回过神来,朝他行礼道:“顾太医,我家主子想请您去一趟公主府。” “公主殿下可是病了?”顾太医嘴上问着,但眸光落在她被打湿的衣摆上,眉头微皱了皱。 丹烟回:“殿下近来乏力恶心,想请太医前去诊脉。” 顾太医听罢,连忙收回目光,朝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快备马,去公主府。” 说罢,又道:“拿件干净的衣裳来。” “是,老爷。”小厮应下,匆匆进屋,不一会儿拿了衣裳,牵来了马车。 丹烟心里急,刚想催促,顾太医接过小厮手里的衣裳给她披上。 是一件女子的披风,瞧着还像是新的。 不等她拒绝,顾太医举着伞领着她朝马车走:“我们快些去公主府,莫要耽搁公主的病情。” 丹烟一听,立马跟着上了马车。 这位顾太医已入宫三年,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一位太医,算起来比丹烟还小上一岁。 不过他处事稳重,旁人不问,只以为他年长许多。 顾太医本是上一任太医院判之子,可惜家道中落,在回乡途中偶遇山贼,一家二十多口人全都死在山贼手中。 瞿老爷走商之时正巧路过,便将他救起带回京城。 说来也巧,瞿老爷救顾太医那日,也正是他捡到丹烟之时,二人回京之时同坐一辆马车,也算是有一段缘分。 只不过只有一人记在心里,而另一人却忘了。 顾太医被瞿老爷带回京城之后,被顾家旁系所收留,后来瞿老爷见他对医术颇有天赋,便出资给他请最好的先生。 这不也才有了现在的顾太医。 瞿家对她有恩,瞿绾眉若有事求他,他必定不会拒绝,是太医院里颇为信任之人。 马车继续前行,眼看就要到公主府,顾太医突然朝丹烟说道:“秋季风寒,易有风邪,淋了雨,回去后喝一碗姜汤,可驱寒驱邪。” 丹烟一心想着瞿绾眉的身子,并未完全听清顾太医的话,但还是毕恭毕敬谢道:“婢子多谢顾太医,小小风寒不足为惧。” 顾太医未回话,待马车听闻后,跟着丹烟一同来到公主府。 此时瞿绾眉吃过青枣之后,已不再干呕,神色好了许多。 玉瑶见着丹烟将顾太医请到府,欣喜不已,领着宫女们一同将顾太医迎到瞿绾眉房内。 顾太医放下药箱,朝瞿绾眉一询问,还未诊脉,脸上便露出笑:“公主殿下怕是有大喜事。” 玉瑶和丹烟在一旁听着笑容满面,满心期待。 瞿绾眉缓缓伸出手,递给顾太医,心怦怦跳着,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是怀有身孕,便莫名紧张。 顾太医拿出帕子放在她手腕上,隔着帕子给她诊脉。 半晌后,顾太医收回帕子和手,起身笑道:“恭喜殿下,大喜,您已怀有身孕。” 瞿绾眉心一紧,手微微颤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难以想象那里竟有一个小生命。 过去在宁府她常被府中之人嘲讽她难以有孕。 她虽说没在意,但是却也不小心记在了心里,可她也真没想到这成婚才一个多月就有了身孕。 这也太快了些。 一旁的玉瑶更是高兴得差点跃起,捧着丹烟的手激动不已:“殿下有了,殿下有了,丹烟姐姐,我们要有小殿下了。” 丹烟也一改往日沉稳,笑得双眸弯成月儿,早已没有那曾经的清冷模样。 顾太医一边收好药箱,一边写方子说道:“殿下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得格外小心,下官在这里可一些保胎药,殿下可每日服用。” 瞿绾眉轻抚着小腹,温声笑道:“多谢顾太医。” 说着,朝玉瑶吩咐道:“玉瑶,去给顾太医拿赏钱。” “是,殿下。”玉瑶笑盈盈拿了赏钱递给顾太医。 顾太医接在手中,朝瞿绾眉作揖:“多谢殿下赏赐。” 瞿绾眉笑道:“应该的,顾太医好生收下。” 顾太医收好银子,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丹烟:“此药方得去我府上抓,恐怕得姑娘每日来府上一趟。” 丹烟还沉浸在瞿绾眉有孕的欢喜里,未多想,接在手中:“是,顾太医。” 瞿绾眉坐起身:“丹烟,顺道送送顾太医。” “是,殿下。”丹烟应着,拿着方子送顾太医出府,因为要去他府上拿药。 她跟着顾太医坐马车来,又一同坐着马车回去。 两人又再次同乘一辆马车。 瞿绾眉有孕这在公主府可是大喜事,因为月份还小,她并未张扬,只让自己院子里的人知晓。 玉瑶围着瞿绾眉身边对着她的肚子左看右看,就像看稀世珍宝一样,怎么都看不够:“殿下,现在小殿下还只是绿豆大小?” 瞿绾眉低头看去,自己肚子平平,应该没有绿豆大小。 她笑着回道:“顾太医不是说了,现在月份还小,我瞧着应该只有芝麻大小。” 玉瑶蹲到她身旁,将耳朵放在她肚子旁听了听。 “好没有声音,殿下,你说小殿下什么时候能说话?” 瞿绾眉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打趣道:“你见过哪个孩子在肚子里就能说话?” 玉瑶一听,还真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傻傻笑着。 尔后,她笑着笑着,眼睛突然又红了。 瞿绾眉见罢,疑惑问:“怎么了玉瑶?” 玉瑶提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声音微带着哭腔道:“我一听后院的嬷嬷说,女人生子九死一生,如今殿下有孕,是不是也要受这些苦?” 是啊,女人生子九死一生,前世苏南婷不就是因为难产而亡。 瞿绾眉想着也有些后怕,但却依旧十分有耐心地安慰玉瑶道:“你放心,我身边有言大夫和顾太医,应该不会有问题。” 玉瑶忙站起身:“殿下,快写信告诉王爷,他若知道此事,定会高兴不已。” 第454章 瞿绾眉未多犹豫,让玉瑶拿来笔墨写下一封书信,让府中侍卫快马加鞭送往燕州。 若换作平常去燕洲最少得十天半个月,可这回送信的侍卫脚力极快,换了三匹快马十天之内送燕州。 赵君屹已到达燕州数日落脚在燕州刺史府上,得再过数日前往边关军营。 瞿绾眉派来的信使,正巧在他准备动身前往边关前一天赶到。 他本以为只是平常家书,打开来看,见到瞿绾眉身怀有孕,手微微颤抖着,拿着信看了又看,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王爷!”侍从姜燕握着长剑大步走来,“王爷!” 他行色匆匆,一进门便见到赵君屹拿着书信傻傻笑着。 “王爷?京城内有喜事?”他走近问。 赵君屹早已没了以往沉稳模样,笑容满面,抬手重重搭在姜燕的肩上:“何止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我要做父亲了。”他的声音爽朗清亮,每一个字眼里都透着喜悦。 姜燕露出疑惑之色,缓了许久才听懂赵君屹的话:“公主殿下有身孕了?” “是啊,姜燕,我和她竟有了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赵君屹难掩激动,双手在姜燕身上用力摇晃着,生怕跟前之人不知晓。 尔后,他又大笑道:“去,去,告诉全军有赏,有赏。” 他呀巴不得,告知每一个人,他要当父亲了。 “是,王爷。”姜燕跟着一同高兴,但依旧没忘记正事:“王爷,木阿托亲自带着兵来到关外十里外。” 赵君屹听后略冷静下来,松开他:“来了也好,既然必定要有一战,那便速战速决,将士们也好早日归家团聚。” “将士们士气很高,尤其是周家军,一个个要喊着给周大将军报仇。”姜燕正色道。 “好,就让他们拿出气势来,这次一定要将南夷人赶出蕲州。”赵君屹沉下声,语气中透着狠厉。 十多年前,他们大成惨败,南夷一举强占蕲州十二城,他们驻守的军队不得已退到燕州关外。 这次若能击败南夷,夺回蕲州,也算是一洗当年之恨。 姜燕握住长剑作揖:“是!王爷!” 二人换上盔甲准备动身,临行之前,姜燕落在一旁桌上的一把镶嵌后红珊瑚的弯刀,问道:“王爷,您将长公主给你的弯刀带来了?” 赵君屹拿在手中看了看,别在腰间:“母亲去林州前交代我,我日后若是去战场便都戴在身上,似有保平安之意。” 姜燕盯着弯刀看了半晌,赵君屹又道:“留着当兵器傍身也好。” 尔后,姜燕又道:“王爷,这次殿下除了提及有孕之事外,可还提及其他事?” 赵君屹一顿,双眸更沉:“既是家书,自然已无其他。” 姜燕回道:“属下这边倒是收到了京城来信,说公主府里关了南夷细作。” 赵君屹眉头一皱,其实瞿绾眉早在他初到燕州时的书信上就有提及过,如今就连姜燕都能收到消息,那便是全京城都知晓。 是她故意散布消息,想要引蛇入洞。 姜燕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王爷,属下担心公主殿下有危险。” 赵君屹身子一顿,缓缓抬起森冷的眸,语气威严道:“去,给京城回信,城内细作,一经发现,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是,王爷!”姜燕忙作揖应下,转身离开。 赵君屹走到门口,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脸上也露出担忧。 京城内,早朝上,王丞相告老还乡,李云鹤被晟帝提携为新任的左相。 李家一时风光无限,朝中风向大变,谢言芳也一连升三级。 第455章 李夫人这时也发现了李云鹤的异常,她将平时伺候李云鹤的婢女唤到跟前:“二少爷近来身子如何?” 婢女低着头回道:“回夫人的话,二少爷和往常一样,身子体虚,得靠夫人给的药才能勉强度日。” “身子体虚?他若真体虚还能日日往宫里跑!”李夫人朝她冷声呵斥。 婢女微微颤抖着,将头埋得更低:“夫人,婢子说的都是实话。” 李夫人冷哼一声:“你说的当真是实话?” 婢女点头:“是的,夫人。” 数日里大雨,屋内灰蒙蒙一片,只有李夫人和她身旁的贴身女使冬玉。 在昏暗的房内,李夫人和冬玉站在婢女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如灰,宛若夜中鬼魅,只是听到声音,就能令人瑟瑟发抖。 婢女蜷缩着身子,紧拽着衣摆,仿佛下一秒就能碎了。 冬玉凑到李夫人耳边,笑着说道:“夫人,这丫头不说实话,不如,我们使些旁的方法。” 李夫人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眸光一亮:“是啊,她不说实话,我有的是办法能让她开口。” 说罢,朝屋外人唤道:“去,给我拿一条毒蛇来!” 婢女一听慌了:“夫人,婢子说的确是真?” 李夫人弯下腰,脸上露出骇人之色:“是吗?若是真,你怎么这般害怕?” “你呀,跟了二少爷也有数年了,但是你可别忘了,当初是我派你到二少爷身边盯着他,你怎么反过来替他卖命,他值吗?” 婢女咬着下唇,未回话。 李夫人站起身:“看来你当真是不怕。” 很快,屋外的小厮当真拿来了一条毒蛇。 李夫人瞥了一眼:“去,将毒蛇缝到她衣服里,直到她说实话位置。” 毒蛇全身发黑,吐着信子,恐怖骇人。 婢女瞬间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冬玉走到她身旁,假惺惺扶着她说道:“我的好妹妹啊,你我都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而辜负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呢?” 婢女握住冬玉的手,一边哭一边道:“冬玉姐姐,帮帮我吧,求求夫人,让她饶我一命,冬玉姐姐。” 冬玉拽下她的手:“我呀不能救你,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就如实和夫人说,夫人毕竟是二少爷的母亲,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二少爷如何,你别傻乎乎地丢了一条性命。” 婢女泪眼汪汪:“冬玉姐姐,夫人真的不会对二少爷如何?” 冬玉软下声音,十分肯定道:“当然,你仔细想想,现在二少爷可是当朝左相,我们夫人一个宅中夫人,还能奈他何?” 李夫人和冬玉主仆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真逼得婢女妥协。 婢女擦了脸上的泪痕:“回夫人的话,二少爷的身子的确大好,身上的蛊虫好似已解。” “什么?蛊虫已解?”李夫人大惊失色。 “他的蛊虫居然解了!那个贱人的儿子居然把蛊虫解了!” 这些年来,李丞相一直未跟旁人提及过李云鹤的生母是谁。 李夫人派人查看李丞相身边的女人,最后固执认为李云鹤的生母就是李丞相在成婚之前爱慕的红颜知己。 “不过是个酒肆里的歌女,她的儿子凭什么做丞相?!凭什么接管我李家家业!”她咬牙切齿说着,气得险些站稳脚。 “我要看他痛不欲生!才能弥补我这些年的恨!” 李丞相一言不发便带回来一个孩子回府,并且勒令她必须将他当亲生儿子养着。 所以才逼得李夫人越发疯癫。 第456章 她和李丞相成婚数十年,即便李家重子嗣,李丞相也从未为难过她,从未纳妾。 可偏偏是这个孩子毁了他们之间多年情义。 李夫人心中有恨,却还要装作慈母,不敢违抗李丞相,只得寻得蛊虫,想要悄无声息地除掉李云鹤。 可当真没想到,李云鹤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够将那蛊虫除掉。 冬玉安抚她道:“夫人,您别急,这蛊虫解了,不是还可以再下?” 李夫人听罢眸一亮:“对,还能继续下,这回我必须给他下更厉害的蛊虫,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片刻后,她又犹豫起来:“圣女还会给我蛊虫吗?” 冬玉在她耳边道:“您去求她,她哪能不给您?不过是要替她做些事罢了。” 李夫人听后沉思片刻,渐渐有些心动了。 冬玉又继续道:“夫人,您难道就这么看着那个贱人的儿子封侯拜相,在你两个儿子之上吗?” “不!不行!”李夫人站起身,“不行,我不小甘心,凭什么一个外室的儿子能在我儿子之上,不行!” 冬玉唇角勾着笑:“您去求求圣女,她一定会帮你。” 李夫人握紧手中帕子,心一横:“好,我今晚就去。” 京城外有一座仙人庙,是当地一位富商所建,里面有两座仙人像,往日来求神拜佛的人很多,香火不断。 李夫人夜中独自一人换了一身衣裳,戴着篷帽偷偷来此。 这是她第三次来。 第一次原本是想给她的大儿子求平安,谁知被蛊惑求了一只可以令人身子虚弱却查不出任何病症的蛊虫。 她将蛊虫种在年幼的李云鹤身上,将他送去庄子十多年。 后来,她想要再生一个儿子,便又在这里求了一份生子蛊,生下了李言泽。 她除了求蛊会亲自前来之外,极少跨进小庙,每次都是派冬玉来传递消息。 今日她再次前来,已相隔十多年。 “圣女,可否再给我一只蛊虫?”李夫人走到小庙后方,朝一座仙人像跪地叩拜道。 片刻后,仙人像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夫人,你可还记得,从我这里拿蛊虫必须得要东西来还。” 李夫人双手相合,十分虔诚道:“我知道,只要圣女能将蛊虫赠予我,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仙人石像后传来女子的笑声:“好,既然如此,那你先替我办一件事,待事成之后,我派人将蛊虫给你送去。” 李夫人脸上露出疑惑:“圣女,往日不是先给蛊虫再办事。” 仙人像后的女子突然收了笑,声音冷厉道:“夫人,今日可是你来求我,你若是不愿,那就罢了。” “你走吧。” 李夫人连忙道:“我愿意,我愿意。” 她此刻仿佛被鬼迷心窍,一心只想求蛊。 仙人像后的女子声音渐渐缓和:“那好,我这里有份剧毒,你替我送给一个人。” “谁?”李夫人问。 女子答:“瞿绾眉。” “她囚我族人,必须得死。” 女子的声音里透着狠厉。 李夫人大惊:“你要我杀公主?!” 女子笑道:“没错,你只要能将瞿绾眉毒杀,我便给你想要的蛊虫。” “这要求相比之前,可是更加容易,李夫人,你不会拒绝我吧?” 李夫人眸中露出害怕:“圣女,公主府内守卫森严,身旁更有贴身女使每日候着,旁人无法动手。” 女子提高声量,像夜中锁人魂的鬼魅,声音冷得刺骨:“我只要瞿绾眉的命,至于要如何下手,那是夫人该考虑的问题。” 李夫人垂眸犹豫着,过往只是传递消息,她只要小心谨慎就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第457章 可谋害公主截然不同,她随时有暴露的风险。 到时候别说是她,就连李家满门都能因此丧命。 她不怕死,可是她不想自己两个儿子跟着一同遭殃。 仙人像后的女子,见着李夫人犹豫着,声音一沉,继续道:“夫人,你可别忘了,当年我们蕲州一战大获全胜,你功劳不小。” “你说李丞相若是知道自己的夫人做出此事,他会如何?” 李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她终于意识到,今日她不管愿不愿意,都得答应。 那女子语调微扬:“你放心,瞿绾眉再如何也只是妇人,再小心,也有失手的时候。” “你办好此事,我立马将蛊虫给你,这回的蛊虫比早前那只厉害百倍,可让你无后顾之忧。” 李夫人双腿一软,鼓足勇气,回道:“好,我答应你。” 女子笑出声:“识时务者为俊杰,夫人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毒药就在你跟前几案的第二层,此毒无色无味,即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医前来也不会发觉,你大可放心使用。” 李夫人起身缓缓来到几案前,打开她所说的第二层抽屉,果不其然,里头当真有一瓶毒药。 她颤抖着手伸过去,一把抓住药瓶,猛地转身揣进怀里,就像是夜中偷盗的老鼠一般瑟缩着身子。 女子提醒她道:“李夫人,越是胆小怕事,越容易露出马脚,你若当真为你家人着想,就别畏畏缩缩。” 李夫人被她鼓舞,站直身子,苍白的脸好了许多:“是,圣女。” 只是说话时,双眸有些无神。 夜里,李夫人紧揣着药回到李府。 一夜未眠,直到两天后,瞿绾眉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 李夫人立马有了法子:“冬玉,去,去替我备一下酸杏干来,上次公主来府时,瞧她爱吃。” “是,夫人。”冬玉笑着应道。 半晌后,冬玉将酸杏干拿来:“夫人,您莫不是要将毒下在这杏干里?” 李夫人抬眸白了她一眼:“我若是下在这杏干里,那不是自投罗网。” 冬玉疑惑道:“那夫人这是要?” “公主府内犹如铜墙铁壁,我们的人根本就不去,想要下毒,自然得先进府。”李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我们先带着杏干进府,待在府中另寻机会,将这茶杯替换。” 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套茶具:“这套茶具,我记得是陛下所赏赐,老爷一份,公主一份,公主殿下爱喝茶,我们将毒药淬在茶盏内,再将茶盏偷偷调换,便可以悄无声息地下毒。” 冬玉一听,夸赞道:“夫人聪慧,果真是好办法。” 李夫人被她这么一夸,信心十足,让冬玉将酸杏干装好,再将圣女给的毒药轻轻涂抹在茶杯里,待风干。 毒一共涂抹了四次,只要瞿绾眉拿着茶盏喝茶,只需一口就能让她丧命。 李夫人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带着杏干和茶盏前往永宁公主府。 去之前,她的贴身女使突然腹痛难忍,捂着肚子朝李夫人说道:“夫人,婢子怕是吃坏了肚子。” 李夫人眉头一皱,满脸不悦:“没用的东西,怎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冬玉朝着一旁的女使说道:“夫人,就将她们先陪您去,婢子晚些再来。” 李夫人瞪了她一眼:“罢了,你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在府里休息。” 说罢,领着三四位女使,转身上了马车离开李府。 公主府内,阖府上下都沉浸在喜悦中,昨日晟帝来过,带来不少滋补之物。 瞿绾眉今日一早只留下一半,剩下地全赏赐给府中上上下下。 第458章 瞿老爷和琴嬷嬷得知后,也从祖宅赶来,日后就都住在公主府上,方便照顾瞿绾眉。 琴嬷嬷十分小心,一大早炖来燕窝:“殿下,来,尝尝。” 瞿绾眉清早才用过早膳,笑道:“乳娘,我现在还不饿。” 琴嬷嬷坐到她身侧,吹了吹燕窝,笑道:“你呀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吃一份哪够,要吃两份。” 瞿绾眉为了不辜负她好心,只得尝了一口。 不过近来她胃口不好,不能多吃,才刚吃下一口,便要吐。 琴嬷嬷连忙起身,着急道:“殿下,你没事?” 说着,将手中的碗放在一侧,拿出帕子给瞿绾眉擦嘴。 瞿绾眉捂着胸口,坐直身子笑道:“无事,只是当真不能再吃了,不然今早吃的膳食怕都要吐了。” 琴嬷嬷忙起身,将那碗燕窝拿下去,生怕瞿绾眉将今早吃的东西都吐了,那可真是白费功夫。 丹烟拿来帕子给瞿绾眉擦拭手:“殿下肚子里的孩子一定顽皮,这般小就如此折磨人。” 瞿绾眉笑道:“顽皮一些也好,免得日后被人欺负。” 丹烟收回帕子放在一旁水盆里:“殿下,您可好难受,要不要婢子给你去拿青枣?” 瞿绾眉摇了摇头:“罢了,我歇息片刻便好。” 丹烟又道:“听燕州那边传信,王爷已随军前往边关.......” 瞿绾眉明白她的意思,大战已开始。 战场上刀剑无眼,马革裹尸,古来征战几人回。 赵君屹即便是身居高位的摄政王,上了战场也是凡人血肉。 “丹烟,我相信他。”她缓缓道。 丹烟抬眸,露出疑惑:“殿下?” 瞿绾眉双眸坚定道:“我相信他定会平安归来。” “赵君屹一向说话算话,他竟能选择在出征之前与我成婚,必定能完好归来。” 丹烟侧过头,笑道:“殿下说得对,所以殿下一定要在王爷回来之前,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 瞿绾眉点了点头。 旁人有孕都会长胖,她倒是瘦了一些,脸颊比过去好似小了一下,可眉宇间刚多了坚韧。 片刻后,宫女进屋来传话:“殿下,李丞相府的李夫人前来。” 瞿绾眉听罢和丹烟对视一眼,随后朝宫女吩咐道:“去,将她迎进来。” “是,殿下。”宫女应声退下。 瞿绾眉起身整理好仪容,前往前院。 李夫人今日一身暗紫色长衫,尽显雍容华贵,她让身旁的女使将准备好的酸杏干拿到跟前,朝瞿绾眉行礼道:“听闻殿下近来有孕身子不适,臣妇特地带来上好的北疆杏干,给殿下缓解孕期不适。” 瞿绾眉抬眸看去,目光在杏干上停留片刻后说道:“李夫人有心了,来人,快给夫人赐座。” 丹烟走上前接过李夫人递来的杏干。 玉瑶带领着两位宫女将一把高椅拿到李夫人身后。 “多谢,殿下。”李夫人自然而然坐下。 丹烟接过杏干之后,背着李夫人一一试毒,确定无碍才端到瞿绾眉跟前。 李夫人瞧着长松一口气。 虽说那圣女一口一个无色无味,可瞿绾眉身边的都是什么人,她不敢赌。 若真是当面发现有毒,那可就全完了。 李夫人笑道:“殿下这身子一看就是富贵之相,定是个小殿下。” 她口中的小殿下是暗指男孩。 以为这般说,就能惹得瞿绾梅高兴。 瞿绾眉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仿若未听见一般,朝玉瑶吩咐道:“给夫人奉茶。” “是,殿下。”玉瑶应道,转身去泡茶。 李夫人找准机会,起身来到玉瑶身侧:“哪能需要姑娘亲自泡茶。” 第459章 玉瑶连忙道:“夫人,这本该是婢子做的事。” 瞿绾眉也笑道:“夫人,您不必客气。” 李夫人见她们都盯着,不好下手,只得又退回来。 瞿绾眉朝丹烟使了眼色。 丹烟走来道:“殿下,方才老爷来了,想请你去一趟后院。” 瞿绾眉缓缓起身,走到李夫人跟前时:“夫人,我父亲今日正巧入府,我需去后院瞧瞧,你可否能在前院稍等片刻。” 李夫人见她要离开片刻,心中大喜,笑道:“既然殿下有急事,那臣妇便在此处等候。” “有劳夫人了。”瞿绾眉话落跟着丹烟和玉瑶匆匆离开。 待她们一行人一走,屋内只剩下李夫人和她带来的几个女使,以及公主府内的宫女。 李夫人缓缓走到放在玉瑶泡茶的地方,拿起一只杯子在手中瞧了瞧,随后放下。 旁人看着,好似并无什么异样。 但只是一瞬,李夫人已经偷偷将杯子换了。 换好杯盏之后李夫人坐回原处,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 片刻后,瞿绾眉回到屋内,笑道:“李夫人,让你久等了。” 李夫人起身笑道:“无碍,不知瞿老爷那边可安排妥当?” 瞿绾眉坐回原处:“家父在老宅给我带了一些东西,让我去瞧瞧。” 说着,还拿出一个陶瓷玩偶放在桌上:“听父亲说这件瓷器来源蕲州,可惜现在蕲州.......” 她欲言又止。 李夫人脸色微变,眼神更有所闪躲,侧过头,不敢和瞿绾眉对视。 瞿绾眉看在眼里,继续道:“李夫人今日来我府上,应该不只是来送杏干吧?” 李夫人有些心虚,微收了神色笑道:“臣妇今日来殿下府上的确有事相求。” 瞿绾眉笑道:“夫人请说。” 李夫人缓缓道:“听闻殿下刺绣的手艺极佳,臣妇想在殿下这里求一件衣裳。” 瞿绾眉过去的确会被朝中妇人绣衣裳,可是现在她身份和当初不同,李夫人今日之言是唐突了。 李夫人眸中含着笑,她故意说出唐突之话,便是要惹得瞿绾眉生气,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瞿绾眉未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拒绝,而是温声笑道:“原来如此,我近日正巧绣了一件衣裳,明日就可以修改好尺寸,给夫人送去。” 李夫人见她将话堵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时,玉瑶已奉好茶,先递给瞿绾眉一杯,再递给李夫人一杯。 李夫人抬眸偷偷看着,见瞿绾眉手中的杯子正巧是有毒的那杯,顿时宽下心来,笑着接过茶盏:“殿下府中的好茶果真是名不虚传,香气宜人。” 瞿绾眉端起茶盏,闻了闻,尔后一笑:“夫人,也喜欢茶?” 李夫人笑道:“是啊,臣妇也素来爱饮茶,尤其是‘雪山云雾’。” 瞿绾眉看向她:“原来李夫人喜欢‘雪山云雾’,巧了,我这杯正是。” 李夫人诧异,低头看向自己的杯盏。 玉瑶笑着解释道:“夫人手中的是铁观音。” 瞿绾眉起身走到她跟前,将手中茶盏递给她:“不如夫人尝尝我手中这杯茶?” 李夫人身子一缩,那茶杯里可是有剧毒。 她连忙端起自己手中茶杯尝了一口,回绝道:“铁观音也不错。” 瞿绾眉见罢,笑了笑,端起手中的茶盏当着她的面一口将里面的茶都喝下:“是啊,还是铁观音好。” 李夫人直勾勾看着,紧悬的心瞬间落下,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瞿绾眉喝过茶后,将杯盏放在桌上,转身坐回远处。 李夫人没有再久留,与她闲聊几句之后,匆匆告辞准备离开。 第460章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时。 瞿绾眉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鲜红的血溅满一地。 李夫人大惊:“殿下,您这是?” 她记得圣女说过,这毒得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怎么这才刚刚下毒瞿绾眉便口吐鲜血?! 瞿绾眉捂着肚子,又吐出一口血来,她掐着自己的手心,脸上满是痛苦。 丹烟和玉瑶立马来到她跟前:“殿下,你怎么了?” 瞿绾眉还未开口说话,闭眼睛,倒了下去。 “殿下!”丹烟连忙伸手接住她。 此刻,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殿下!殿下!”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殿下!” 随后,屋外涌来一群宫女和太监,将屋里挤得水泄不通。 丹烟跪在瞿绾眉身侧,替她把了脉,随即一声大喊:“殿下,中毒了!” 李夫人脸色苍白,准备趁着人多之时,偷偷离开。 谁知,丹烟又一声大喊:“府内上上下下都给我盯好了,谁也不能出府!” 玉瑶和一众宫女连忙扶着瞿绾眉躺在屋内椅榻上。 “去,去将顾太医请来。”瞿绾眉脸色苍白,虚弱道。 李夫人站出来说道:“殿下,臣妇这就去帮你请太医。” 丹烟走来拦住她道:“李夫人,顾太医现在在宫中,还是我们府中下人去请为好。” “不如你就帮婢子们照顾一下殿下。” “等婢子回来。” 李夫人不好出言拒绝,只得应下:“好,我来照顾殿下。” 丹烟将屋里的人退去一半,留几位宫女在瞿绾眉身边照顾,随后让玉瑶出府去寻太医。 而她自己则去了别处。 公主殿下中毒,府中上下乱成一团,侍卫全都来到府门口,守着不让府中之人离府。 瞿绾眉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渐渐没了声音。 李夫人站在她身边,见她昏睡过去,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她支走房里的宫女说道:“还不快去给你们家主子打些热水来。” 宫女们应道:“是,夫人。” 说罢,纷纷退下。 李夫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免开始得意忘形起来,都说公主府好似铜墙铁壁。 这公主一出事,府中下人全都乱了阵脚。 偌大的公主府,现在就留她一人在屋内。 若是她想在这个时候下手,不是唾手可得? 李夫人坐在瞿绾眉的身侧,朝她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瞿绾眉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无血,看似已经没了半条命。 “殿下,殿下。”李夫人一连又唤了几声。 瞿绾眉依旧一动不动,甚至手指也有些微微泛白。 李夫人缓缓伸出手,轻叹她鼻息。 发现她竟没了气息。 “死了.......”李夫人惊骇出声,这毒竟这般厉害,才短短半炷香的时间,瞿绾眉就断了气。 她为了确认,又再次伸出手,依旧没有鼻息。 “真的死了.......”李夫人笑了起来,“瞿绾眉真的死了.......” 她说罢,连忙伸手捂住嘴,朝门口看去,确定四周没人,又继续笑道:“殿下,你休怪我狠毒,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人。” 李夫人说着,弯下腰,替瞿绾眉擦了擦脸:“我也是被逼无奈,不然也不会害你.......” “哦?是吗?那是谁在逼你?”瞿绾眉缓缓扬起唇角,冷笑道。 李夫人大惊失色,手僵在原地,缓缓低头朝原已经没了鼻息的瞿绾眉看去。 瞿绾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森冷的笑,嘴角鲜红的血迹,像是一朵妖冶的花。 “李夫人,不仅手段厉害,竟还胆大妄为,敢在我公主府内下毒。” 她坐起身,擦了嘴角的血渍,冷笑道。 李夫人怔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瞿绾眉:“你......你......你没死?” 第461章 瞿绾眉笑道:“李夫人还当真希望我死啊。” 李夫人惊惶失措,朝后退了几步:“你......你......” 瞿绾眉慢悠悠从床榻上下来,走到方才桌旁,拿起放在这个杯子:“李夫人果真是好手段,竟然知道将毒藏在杯子里。” 李夫人瞪大眼睛,怔怔看着她。 瞿绾眉缓缓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杯子:“可惜,这毒我并未享用。” 李夫人大跌眼镜,脸上又是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瞿绾眉拿着有毒的杯盏缓缓走到她跟前:“你想说我什么时候把杯盏换了?” 李夫人身子微微颤抖着,强装镇定道:“殿下,臣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瞿绾眉将有毒的杯盏放在桌上,将温热的茶水倒进杯中,转身朝李夫人走去:“夫人,今日这好茶,你也务必要一尝一尝。” 李夫人朝后退了数步:“殿下,这臣妇已经喝了,就不再喝了。” “那实在是可惜。”瞿绾眉缓缓将杯中的茶水倒在地上。 茶水瞬间冒出白烟。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有剧毒。 瞿绾眉在进屋之前,就已经将茶盏换了,李夫人的动作迅速,她的动作比她还快。 李夫人想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毒杀她,真是妄想,李夫人不知道,公主府内的每一砖每一瓦片都有标记,更何况是像杯盏这般重要的东西。 李夫人朝身后门口看了看,见未见到旁人,突然心一横,从怀里拿出今天早上出门时备好的匕首,大步朝瞿绾眉冲来:“既然这茶没有将你毒杀,那就由我来亲自动手!” 眼看那刀尖就要落到瞿绾眉的胸口。 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给我住手!” 李夫人听到声音,浑身血液瞬间凝住,手停在半空。 瞿绾眉顺势夺过李夫人手中的匕首,看向来人,说道:“李丞相,方才的一切你可都看清楚了?” 李丞相沉着脸,缓缓从屏风后走来。 今日十分凑巧,李夫人来之前,李丞相来过,只为细作一事。 瞿绾眉特地将他留在府中与父亲一同饮茶,方才她去父亲去处,便是将李丞相唤来,让他趁着人多时躲在屏风后。 “老爷,你怎么在这里?”李夫人惊得目瞪口呆,语气中透着惊慌。 李丞相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她跟前:“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殿下?” 李夫人眼眶微红,眼泪直流:“老爷,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从未想过要毒害殿下,我.......我是被逼的.......” “被谁所逼?”瞿绾眉问。 李夫人咬着牙,不愿说。 李丞相脸色苍白,看着自家夫人如此,恨铁不成钢。 这时,丹烟匆匆回屋,走到瞿绾眉耳边,小声说道:“殿下,人抓到了。” “好!”瞿绾眉欣喜笑道,“快将人带来!” “是,殿下。”丹烟应声退下。 片刻后,只见苏南婷带着一群士兵将三名黑衣人押到李丞相和李夫人跟前。 李夫人抬眸一看,只见这三人之中,有一人是她的女使冬玉。 她诧异道:“冬玉,你怎么在这里?” 瞿绾眉缓缓走到这群人跟前:“李夫人,你怎么还未发现,你这位叫冬玉的婢女,就是你一直所跪拜的圣女。” 李夫人大为震惊:“不可能!冬玉跟了我数十年!” 苏南婷握着长剑,押着道:“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婢女,她是南夷细作,也是你通敌叛国传递消息的圣女!” “李夫人,你到现在还不认罪吗?” 那一晚,李夫人偷偷前去小庙时回府后,在李府蹲守的小一小二发现了她手中有一瓶剧毒,并偷听到了她和女使商量着要如何毒杀瞿绾眉。 他们立马将此事禀告瞿绾眉。 瞿绾眉沉思之后,猜测下毒是假,声东击西救走细作陈氏才是真。 所以当今日李夫人来府之时,她特地派人苏南婷带着一众士兵在地牢外候着,只等着她自投罗网。 自己则将计就计,特地给李夫人下毒的机会,并假装中毒,让李夫人露出狐狸尾巴。 顺便让李丞相亲眼见到自己夫人的真面目。 李夫人看着冬玉,睁大瞳孔喃喃道:“是你,是你一直在蛊惑我,是你!” 冬玉露出笑:“明明是你自己狠毒,怎能怪我?” 她说着,抬头看向瞿绾眉:“成王败寇,我在京城潜伏了二十多年,没想到竟被你给抓了。” 瞿绾眉缓缓走到她跟前:“你以为你能在京城潜伏多年,是因为自己本事通天吗?” “那是因为这些年来京城本就是一座四面透风的墙!如今,我将这墙堵上,自然就能将你们逼出来。” 冬玉冷笑道:“哼!就凭你们大成国人,也敢杀我们?妄想!你们最好还是将我们交还给南夷,不然,莫要怪我们南夷痛下杀手!” 瞿绾眉侧头朝丹烟问:“王爷送来的信上,是如何说?” 丹烟答:“王爷说,一旦发现细作,无论是何人,格杀勿论。” 冬玉脸色一沉,眸子里明显有些慌色。 她既然当真无所畏惧,又怎么会来救陈氏。 只有一点,她极有可能,就是陈氏那位自焚的母亲。 瞿绾眉青眉一扬:“那好,就如王爷所说,格杀勿论。” 冬玉大喊道:“不行,瞿绾眉不能这么做,你不过是个公主罢了,我要见晟帝!” 第462章 瞿绾眉缓缓从身后拿出一道圣旨:“若是我这里有陛下手谕呢?” 冬玉见到圣旨时,瞳孔一缩,咬住牙根,不甘心地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瞿绾眉瞥了一眼她那自持模样,手一抬丹烟吩咐道:“去,将陈月芳带来。” 冬玉猛地抬头:“你带王家少夫人来干甚?!” 瞿绾眉唇角一勾:“自然是让你们母女团聚。” 冬玉眸露惊色,早已没有方才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眉头一皱:“什么母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瞿绾眉怕她听不清,略提高声量道:“陈月芳早已跟我道出她的身世,她是南夷圣女和赵大人之女。” “冬玉,你还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南婷!将她脸上的东西扯了!”瞿绾眉冷声吩咐道。 “是,殿下。”苏南婷应下,走到冬玉跟前。 冬玉低下头,努力维持着一张平和镇定的脸,试图挣脱掉身上的绳索。 很快,丹烟将陈氏押来。 冬玉侧过脸,不敢看她。 瞿绾眉冷笑一声道:“冬玉,好一个南夷圣女,今日就让你们母女二人就一同上路可好?” 陈氏跪到二人跟前,因为之前吃了软骨散,整个人瘫在地上,只有上半身能动。 这时,苏南夷已大手一挥将冬玉平时用来伪装的人皮面具撕落,露出她原本的模样,一妖艳魅惑的脸,即便已有四五十岁,却依旧瞧着和年轻女子一般无二。 南夷的蛊术当真非同一般。 陈氏趴在地上,吃力地抬头,见到冬玉,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的母亲:“娘!” 冬玉连忙挪动身子,让披散的头发挡住半边脸,厉声道:“谁是你娘!我不是你娘!你不要胡言乱语!” 陈氏思母心切,听到冬玉声音的那一刻,泣不成声:“娘,我是月儿啊,娘!” “你忘了月儿吗?娘!” 她拖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朝冬玉爬去。 瞿绾眉静静看着她们母女:“冬玉,你若老实交代,我便会留你女儿一条命。” “交代什么?交代我如何蛊惑李夫人偷得大成军情?还是交代,你们丞相府夫人是如何害得蕲州沦陷?”冬玉笑了起来,她身为隐藏多年的细作,训练有素,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被她套出话来。 一旁的李丞相已脸色大变,整个屋内变得一片肃静。 瞿绾眉眉宇微扬,知道她没那么容易开口:“看来,你这是承认自己就是那善用蛊术的南夷圣女。” 冬玉被她道出身份,冷下脸,厉色道:“瞿绾眉,你莫要在这里耍手段!想要杀我,动手便是!” “但你妄想从我嘴里再套出一个字!” 瞿绾眉不急,手一挥:“那好,就先将陈月芳带下去,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什么五马分尸?!”陈氏惊叹出声。 冬玉听到五马分尸四个字,更是神色明显一晃,朝瞿绾眉冷笑道:“你们大成国就是这般对待俘虏?手段凶残至极,与我们又有何不同?” 瞿绾眉打断她的话:“错了,陈月芳乃赵家之女,是我们大成国之人,哪能算得上俘虏,只能算是个通敌叛国的罪人!” “如此罪人,五马分尸不为过!” 她的声音威严有力,一旁的李夫人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瘫软在地。 冬玉双手紧握成拳,侧眸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虽说是心狠手辣的细作,可跟前之人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精心养护的女儿,说不心疼是假。 陈氏爬到她身边,紧紧拥住她:“娘,此生能与你一道赴死,已足矣!” 第463章 冬玉脸色犹如冬日白雪,冰冷的眸在一瞬间露出些许柔情。 瞿绾眉趁着二人母女情义正浓,冷厉道:“你们二人若不想死无全尸,便交出其他细作行踪!” 冬玉抬眸看向瞿绾眉笑:“你想要来要挟我?妄想!” 说罢,不顾周身捆绑的绳子,朝着身旁女儿扑去,死死咬住她的颈脖。 瞿绾眉立感不妙,立马道;“快,快将她拦下!” 苏南婷抬脚朝冬玉踹去,可是冬玉就像一只疯了的野狗,死死咬着陈氏的脖子。 陈氏原本还沉浸在与母亲相遇的喜悦中,此刻脖子上的痛,使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生母:“娘.......你.......” 一旁几位侍卫一同上前,用力将冬玉拽开。 冬玉下了狠手,被他们这一拽,直接活生生咬出一块皮肉,咬断了她的血脉。 鲜红的血从她唇齿间滴落。 不愧是南夷细作,竟狠心到连自己的女儿也能杀。 陈氏捂着脖子,扭曲着面容,艰难道:“娘......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冬玉扬起唇角,露出一抹骇人的笑:“反正是要死的,死在我手上,比死在他们大成人手中强。” 她话落,挑衅地看向瞿绾眉。 瞿绾眉盯着她,反而露出笑:“冬玉,其实我今日带陈氏来,并未想过让你向我们投诚。” 冬玉惊愣住,侧头看向已奄奄一息的陈氏。 陈氏倒在血泊中,瞪着一双空洞的眸,渐渐没呼吸。 “殿下!”丹烟和苏南婷,大步冲上前,一将冬玉死死按住。 一扶着陈氏朝外唤道:“快去唤太医!” 瞿绾眉拦下她们:“不必了。” 丹烟诧异看向瞿绾眉:“殿下,陈氏死了,怕是再难探出消息!” 瞿绾眉凝神看着被苏南婷死死压制的冬玉:“有她就够了。” “蕲州数万万百姓总要有人偿命,陈氏死不足惜。” “瞿绾眉,你方才是故意激怒我!”冬玉突然醒悟,歇斯底里大喊,“逼我亲手杀了我的女儿!” 她说着双眸变得猩红,声音中甚至还带着哭腔。 陈氏那双眼睛好死死看着她,好似还在质问她:“娘,你为什么要杀我?” 瞿绾眉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位南夷圣女是个硬骨头,她由始至终想要的只不过是这位南夷圣女的脸。 以及让她也常常失去亲人的滋味。 让她也体会一下蕲州百姓的痛。 冬玉看着自己的女儿,胸口的心就像被利剑一般猛然刺穿,痛不欲生,她失声痛哭起来,眼底都是恨意,可惜,她的恨意再盛,也无济于事。 瞿绾眉起身吩咐道:“南婷,打断圣女的腿,留她一命,记住保住她那张脸,我留着有用!” 苏南婷应道:“是,殿下。” 冬玉呆呆地看着陈氏,任由苏南婷带下去。 瞿绾眉侧身看向李丞相和李夫人:“李丞相,方才的一切你可看清楚了,你家夫人早就和那位南夷细作勾结,出卖我们大成!” 李丞相身子一晃,哐当一声,朝着她跪地道:“公主殿下,请您容许臣自行处置!” 瞿绾眉应下:“好,李丞相素来忠心,我想你应该不会因为她是你的夫人,而罔顾那些百姓的性命而包庇她!” 李夫人此时满含泪水,没有再求饶,也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 瞿绾眉看在李云鹤的份上,并未将此事张扬,今日捉拿细作一事只发生在公主府,也只有公主府的人知晓。 至于接下来李夫人该如何处置,就看李丞相自己了。 算是她瞿绾眉给他们李家的薄面,免了他们满门抄斩的命。 第464章 丹烟派人将陈氏的尸首带下去,洗去了鲜血。 一切恢复如常,好似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未发生,李丞相将李夫人带离了公主府。 玉瑶拿着帕子给瞿绾眉擦了擦嘴角,这些都是用红柿子调和而成的汁水,瞧着和鲜血一般。 今日在李夫人跟前,她将其偷偷藏在舌下,等到喝下茶水之后,她再将其咬破,做成吐血的假象。 玉瑶放下帕子,又端来一杯水:“殿下,漱漱口。” 瞿绾眉接在手中,喝下一口水,吐到宫女端来的铜盆里,还好红柿子微甜,吃在嘴里并不难受。 “殿下,让李丞相就这么接走李夫人可好?”玉瑶担忧道。 瞿绾眉看向李家方向:“我想李丞相定能办好此事。” 玉瑶似懂非懂,给瞿绾眉的杯子里又添了一些茶水。 “殿下。”苏南婷从屋外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盔甲,意气风发,倒真像一个将士。 瞿绾眉温声笑道:“今日多亏你及时赶来。” 苏南婷作揖:“殿下有令,臣定当前来。” 数日前,瞿绾眉故意向外透露公主府关有细作时,便偷偷给苏南婷写下书信,让她带着一小部分的兵力偷偷回京城,以护公主府安全。 “南婷,坐吧。”瞿绾眉朝她身旁的座椅指去,“这次你捉拿南夷圣女有功,我会替你在陛下跟前美言,讨要军功。” 苏南婷刚要坐下,听罢,立马站起身,朝瞿绾眉躬身作揖道:“南婷多谢殿下提携。” 瞿绾眉走到她跟前,扶着她坐下:“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今日来府就不走了,留下一道用晚膳。” “顺道帮我一同审一审那几个细作。” 现在瞿绾眉对朝中的人都信不过,所以早已禀明晟帝,让他将这几个细作交给她处置。 晟帝自个不愿意操心,自然也乐意。 苏南婷应道:“是,殿下。” 瞿绾眉笑:“你呀,现在四下无人,你还是如以前一般唤我便好。” 苏南婷觉得不太好,有些唤不出口。 过去她们是友,现在她们除了是友,也是君臣。 瞿绾眉没有强求,让玉瑶拿来衣裳给苏南婷换下,二人一同去了后院。 苏南婷得知她有身孕时,也是一惊,同时心也跟着揪在一起,腿吓得一软:“殿下,你今日着实太过冒险,若李夫人当真下毒到你的吃食中,那你和孩子?!” 瞿绾眉挽着她的手,安抚她道:“你放心,我这公主府从来不养闲人,李夫人从进府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府中人的眼里。” “她想要给我下毒,除非她手眼通天。” 她每日花费大把银子和心力供养这些人,自然是大有用处。 苏南婷脸色好了许多,但还是不忘嘱咐道:“殿下如今有身孕,定要万事小心,千万别动了胎气。” 瞿绾眉笑着点了点头:“好,我记在心里。” 苏南婷与她相视一笑,这一刻,二人又如同过去故人一般。 李丞相府内。 李丞相带着李夫人回府之后,遣散自己院子里所有下人,留下李夫人单独在书房。 他颤抖着手,指着她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细作勾结?!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在公主府,要不是殿下看在云鹤的面子上,早就将你告上朝堂,到时候我们李家一族,全都要给你陪葬!” “你可以不顾及你自己,可你有曾想过你那两个孩子!” 李夫人此刻非常冷静,她跪在地上,神情淡漠:“此事不都要怪你吗?” “什么?怪我?”李丞相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 第465章 李夫人抬眸看向他,眼睛微红,但没了泪:“若是不是在外与外室有子,不顾我的反对,将他带回府中以李家嫡子教养,我会如此?” 李丞相听她道出此话,一时哑然。 李夫人声音微颤继续道:“都是因为你,李迁安!要不是你逼着我要将那贱人的孩子当作亲生之子,我怎会癫狂!” “我怎会被蛊惑去南夷圣女那里求蛊虫!是你!都是因为你!是你们男人三心二意!才逼得我不得不这么做!” 李丞相缓缓闭上眼睛,他不仅没有怒骂李夫人,甚至语气缓和,只是语调中带着哀痛:“所以你仅仅为了此事,将通敌卖国,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李夫人咬着牙,低下头,难掩眸中羞愧:“我并不知会如此.......我以为南夷得知军情后,只是小胜,我没想到他们会屠杀整座城的百姓.......” “不,你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即便他们不屠城,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李丞相微微睁开眼睛,长叹一声,“你我二人这辈子都无法向那些亡魂赎罪.......” 李夫人流下眼泪,站起身:“李迁安,是你,不是我,是你见异思迁在先,当初成婚之时,明明许诺我不会纳妾,更不会有外室,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让我养他人之子,可曾为我想过?!” 李丞相无力地看着她,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夫人,我何时告诉过你,云鹤是外室所生?” 李夫人一怔,眸中露出一丝慌乱:“什么意思?” 李丞相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里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袱。 他将包袱摊开,里面是一件小小的婴孩肚兜。 这个肚兜她认识,是李丞相的妹妹,也就是先帝辰妃亲手所绣。 当年,辰妃入宫多年一直不受宠,却在一次意外中有幸怀有身孕,她记得当时她进宫看望她时,她正绣着这件肚兜。 只不过后来谢太妃得宠,辰妃意外小产,跟着孩子一道走了。 可如今这肚兜竟在李丞相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李夫人大步走到他跟前,拿起那件肚兜看着。 李丞相字字回:“你一直厌弃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外室之子,他是我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先帝长子。” “是我们大成国的皇子。” “我妹妹死时,亲手将她交在我手中,她说后宫之中要人要害她和孩子,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云鹤。” “即便不入宫,即便不做这皇子,也要让他安稳的度过一生。” “夫人啊,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与你成婚数十载,我只与你有过孩子,虽说李家重子嗣,我从未逼过你,每次你有孕,我都劝说你,无论是男儿也好,还是女儿也罢,只要是我们二人的孩子,我都一样疼惜。” “可你却固执己见,不仅自己一心想要男胎,对儿媳更是如此,你以为你对儿媳所做的事情我不知?” “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府中难堪,处处忍让你。” “可是,你呢?竟做出通敌卖国之事!”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愚蠢至此!” 李夫人眼泪如泉水一般涌着,她拉着李丞相的手,哭诉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要是当初早日告诉我云鹤是你妹妹的孩子,我岂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瞒我瞒得好苦啊!” 李丞相任由她拽着:“这些年谢太妃在朝中势力强劲,不仅多次谋害公主,还想要夺权篡位,我若不将这秘密死死瞒着,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到今天?!” 第466章 “夫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张嘴能守口如瓶?” 李夫人咬着下唇,哭得泪如雨下。 她的确不是一个能守住秘密的人。 若她知道李云鹤是皇子,定会想方设法,将他送入宫去夺一夺。 李丞相十分了解她,但是却低估了她的嫉妒心。 李夫人朝后退了几步,靠着椅榻,神思恍惚。 李丞相将肚兜收好,顺道在包袱里放下一封信,尔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倒了两杯茶,在茶杯里倒了李夫人替瞿绾眉准备的剧毒,待毒倒完后,他丢掉药瓶,将其中一杯茶递给李夫人。 “喝吧,此事终究要有个了结,你我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不然日后无颜去底下见列祖列宗。” 李夫人直摇头:“老爷,此事因我而起,若要真有人为此偿命,拿我的命去,便可。” 李丞相沉声道:“你是我的妻,你犯了错,便是我犯了错。” “我李迁安,为官多年,自从被先帝赏识,一直对大成忠心耿耿,一心为民,我本以为云鹤坐上左相之位,我便可以隐退,带你回乡,过上悠然自得的日子。” “可是,一切都是一场空,我终究成了万人唾弃的恶人,永宁公主虽说保住了我们李家的名声,可洗不了我的罪孽。” “只有你我一死,才能对得起天地良心。” “夫人,这路上有我,你也不会孤寂。” 他话落,不等李夫人反应过来,便将那毒茶一口喝下。 “老爷!”李夫人大惊失色,想要夺过他手中的茶盏,却还是晚了。 李丞相将另一杯毒酒递给她:“你我二人同饮过交杯酒,今日一同赴死,也好比过身首异处,夫人,喝下吧。” 李夫人痛哭流涕,她颤抖着手接过茶盏,迟迟未喝。 她怕死,她还想好好活着。 方才她口口声声说都是因为李丞相才如此,可是又何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老爷,这毒不能喝啊,老爷。”李夫人哭着伸手打翻了李丞相手中的毒茶。 李丞相脸色渐渐苍白,腹部传来剧烈疼痛。 虽说这毒不能立即使人毒发,但李丞相倒了大半瓶的量,毒性极强,只是服下片刻,便毒性发作。 他忍着腹痛,一把将李夫人拽到自己跟前:“我本以为你已知错,可现在看来,你并没有。” 李夫人扶着她,哭道:“老爷,瞿绾眉不是放过我们了吗?她不是没有将我通敌之事告知陛下?” “我们还有机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李丞相笑:“我才知道夫人你这般愚蠢,殿下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她这是要我们自裁谢罪!” “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李夫人惊愣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冒着黑烟的毒药,瑟瑟发抖。 下一秒,李丞相扶着桌椅站起身,来到书房后,拿出一柄长剑。 剑光凌厉,李夫人身子一缩。 “夫人,你与我一同上路,才能保住孩子们!”李丞相说罢,一剑朝李夫人的胸口刺来。 李夫人这回没有在躲,站在原地,任由长剑刺穿她的腹部。 直到李丞相来到她跟前。 她伸手拥住他,嘴角溢出血,哑声道:“老爷,我不想死.......” 李丞相握住剑柄,心痛不已,随着一阵剧烈咳嗽,他吐出一口血,跟着李夫人缓缓倒地。 李夫人忍痛挣扎着,紧握着李丞相的手,在他耳边继续道:“若有来生......我们就不要再做夫妻了.......” 李丞相仰着头,轻点头,声音虚弱道:“好......” 这时,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李云鹤急匆匆赶来,他已经在瞿绾眉口中听说细作一事。 见到屋内躺在鲜血中的两人,脚步变得沉重。 “爹......娘......” 还未断气的李夫人听到声音,缓缓抬眸,看着李云鹤,道出了最后两个字:“抱歉.......” 随后,闭上眼,没了气息。 李丞相握紧她的手,眼睛红红,淌出泪来。 “爹!爹!”李云鹤大步上前,来到他身侧。 李丞相用尽最后力气,朝他说道:“云鹤......你定要好好为官,早日灭掉南夷.......” “我和你娘死有余辜,不值你挂念.......” “你与公主和陛下为手足,他们母妃待你有恩,你定要记在心里。” 李云鹤双眸含泪,握着李丞相的手,连连点头:“儿子知道,儿子明白。” 第467章 李丞相咽下最后一口气,拥着李夫人缓缓闭上眼睛。 他临死之前将装有肚兜和书信的包袱交给了李云鹤。 信里已清清楚楚交代了他的身世。 李云鹤拿着书信,看了许久,惊讶过后只剩下茫然。 原来他的生父生母竟是从未见过一面的先帝和辰妃。 当今圣上是他的亲弟。 而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竟是他的妹妹。 父亲的离世和突如其来的身世,令人他手足无措,一夜之间消瘦不少的脸颊上透着疲惫和彷徨。 无形的愧疚如藤蔓一点点攀岩致全身。 是他无能,才使得父亲身亡,若他早已将蛊虫之事告知父亲,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是他心思龌龊,才对自己的妹妹心生情义,若不是当初陛下赐婚,他岂不是要娶自己的妹妹进府? 李云鹤脸色苍白,憔悴如枯松,脚步虚浮,扶着桌角,无力地靠坐在椅上,微闭上眼眸,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 “大人.......”小厮低头上前,来到他身旁轻声唤道,“陛下来了。” 李云鹤连忙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快去派人去府门迎接。” 他说罢,看向被自己压着的肚兜和书信,“替我好生招待陛下,我晚些过去。” “是,大人。”小厮躬身应道,退出房内。 李云鹤一改方才的失魂落魄,连忙将包袱拿到后方,寻了一个铜盆将包袱放在铜盆内,拿出火折子动作迅速地将里面的东西点燃。 橙红色的火焰随之跳动,印在他的眼眸里。 他既是李家二少爷,那永远都是。 先帝长子的身份看似尊重,但是让旁人知晓只会给朝中带来动乱,他宁愿撇去皇子身份,一辈子为臣,只会护住这大好江山。 火焰越烧越裂,将他苍白的脸照得殷红,眉宇间的茫然如燃起的青烟一点点消散。 这个秘密,将在这火焰下变成灰烬,任风吹散,无人知晓。 李云鹤整理好仪容,穿上孝衣,前往前殿。 今早,他对外宣称父亲身患重疾暴毙而亡,母亲悲伤过度与之殉情。 而公主府细作一事,除了府内和晟帝之外,旁人并不知。 京城内得知李丞相暴毙李夫人殉情一事都唏嘘不已,感慨他们夫妻二人情义深厚。 就连过去与李夫人交好的夫人都痛哭流涕。 李大少爷和李三少爷李言泽有怀疑过,但都被李云鹤搪塞过去。 晟帝念在李丞相这些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不仅保住他族人性命,还足了他的脸面,也算是仁至义尽。 今日李丞相丧礼上,晟帝还亲自前来,更是宽了李云鹤的心。 李云鹤换好孝衣之后,朝晟帝叩拜后,将他迎进府。 晟帝退下旁人,直言与他道:“你可知,这次是皇姐替你求情,保了你李家和你的命?” 他冷言说道。 按照他的性子,得知李夫人通敌之后,必会将他李家满门抄斩。 李云鹤毫不犹豫地朝他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陛下若是想要杀臣,臣毫无怨言。” “臣母亲犯此重罪,我李家就算全族性命都无法偿还。” 晟帝冷冷看着他:“你知道便好。” “李云鹤......”晟帝坐下身来,朝他轻轻唤道。 李云鹤微抬起磕在地上的头:“是,陛下。” 晟帝收了冷色,缓缓道:“阿姊说你是个好官,让孤留你,可是她又是从哪里看出你会是个好官呢?” 李云鹤未回话。 晟帝微阖眸,似在深思,良久后道:“孤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第468章 “陛下,请说。”李云鹤伏地弯腰道,语气里透着恭敬,还有晟帝未察觉出的爱护。 晟帝垂下眸,看着他:“现今朝堂之上已满是蛀虫,整个京城内不仅仅只有你母亲身边有细作,兄长走之前特地将你提拔成左相,定是希望你能够帮一帮孤。” “李云鹤,孤限你一个月之内,将京城细作全部捉拿,你可能做到?” 李云鹤低下头,迟疑了片刻,郑重地朝他又磕了一个响头:“臣,遵旨。” 晟帝脸色好了许多,他起身将李云鹤扶起:“一个月的时间并不多,李爱卿可要抓紧。” “臣定会在一个月内将细作全部捉拿。”李云鹤正色应道。 晟帝放开他,朝屋外走去:“李爱卿,带孤去瞧一瞧李丞相。” “是,陛下。”李云鹤忙上前给他带路。 晟帝来到灵堂站了许久,直到傍晚时才离开。 瞿绾眉因为有身子不适宜去灵堂,翌日派了丹烟前去上香。 丹烟来到府门事,正巧遇到谢言芳也在此。 谢言芳刚才青州回京,才下马车便来李家,也才得知瞿绾眉有身孕一事,见到丹烟前来,再三询问,得知瞿绾眉无碍,才放下心来。 李云鹤跪在灵堂已有一天一夜。 他一身素白孝衣,更显消瘦。 谢言芳和丹烟一同给李丞相上香之后,走到他身旁宽慰道:“李大人,节哀。” 李云鹤抬手朝她作揖以表谢意:“多谢,柳大人。” 谢言芳见他面容憔悴,朝着不远处闭着眼睛偷偷睡着的李大少爷和李言泽瞥了一眼:“李大人,你一个人在这里撑着怕是受不住,不如让你那大哥和二弟分担些。” 李云鹤回道:“我身为李家之子,给父亲戴孝,是应该的。” 他说着,挺直腰背,不想让旁人瞧出疲惫。 谢言芳不知细作一事,只以为是因为他们父子情深,她未再劝下去,告辞后,转身离开。 谢言芳离开李府后,回柳府换了衣裳,赶去公主府。 瞿绾眉这几日,身子越发不适,无论是吃酸还是吃辣,只要能进肚的东西都能吐出来。 玉瑶每次在一旁都急的团团转。 这不刚吃下的青枣都吐出来。 瞿绾眉难受得闭上眼睛,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玉瑶见状,顿时急哭了:“这可怎么办?殿下一直吃不下东西,那不得饿着肚子。” 她说着,趴在瞿绾眉身旁,在她肚子旁合上双手,小声求道:“我的小殿下啊,你就老实一些吧,让你母亲好生吃些东西。” 瞿绾眉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一下忘记了方才的不适:“你这般说,孩子能听到吗?” 玉瑶抬起眸泪水汪汪地看着瞿绾眉:“殿下一直吃不下东西,婢子实在是心急,想着若是这么求一求,说不定还能真有用。” 瞿绾眉笑道:“你别担心,顾太医说了,说不定过几日就能缓解。” 玉瑶擦了泪痕,点了点头。 半响后,谢言芳来了,还带了不少青州的吃食。 瞿绾眉虽吃不下,但还是一一收下。 待午膳时,她刚刚吃下的肉丸又再一次被吐出。 谢言芳看着大惊,急切问:“殿下害喜一直都是这般重?” 玉瑶一边拍着瞿绾眉的背,一边说道:“是啊,已经好几日了,要是再吐下去,怕是连命都快没了。” 她说得夸张一些,但是心急是真的。 谢言芳忙道:“殿下,我这里有一方子,不妨试一试。” 瞿绾眉擦了嘴角,问道:“什么方子?” 谢言芳让宫女拿来纸笔,将方子写下,递给瞿绾眉:“我娘留下的方子,说是可以缓解害喜之症,你可请顾太医瞧瞧,看看能不能用。” 第469章 瞿绾眉接在手中,笑道:“好,我让顾太医瞧瞧。” 谢言芳又道:“殿下如今害喜如此严重,要不要告诉王爷?” 瞿绾眉忙道:“罢了,现在燕州战事起,不必让我的事情让他分心。” 谢言芳脸色沉着,有些话这一直在她嘴里,她在犹豫要不要说。 燕州战事并不乐观,开战以来,大成败退。 成勇侯府长子和二子带兵先行前往,大败,只有数千人回来,至今下落不明。 摄政王在家书中,定未提及此事。 现在瞿绾眉有身孕,自然更不能提了。 她将话咽进肚子里,转移话题安抚她道:“过我待会儿派人再给你送些酸枣过来,那也是青州特产,和殿下平时吃的青枣不同。” “表哥有心了。”瞿绾眉笑着谢道。 谢言芳见她的笑,眉宇舒展,脸色好了许多。 今日瞿老爷也在,他让琴嬷嬷带瞿绾眉早些去休息,将谢言芳留下来喝酒。 许是因为谢言芳当久了柳秉文,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他。 瞿绾眉更是将他当亲侄子对待。 入夜,京城外的小庙内。 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缓缓来到庙里,他朝那仙人像一跪:“小的求见圣女。” 空荡荡的庙内,空荡荡的,悄无声息,未传来回应。 男子继续叩拜道:“小的求见圣女。” 半响后,一位女子缓缓从里走来,她长着和冬玉一模一样的脸。 “你来寻我有何事?” 男子认识她,见着激动不已:“圣女,那永宁公主怕是已察觉到小的身份,这些时日来,瞿家频繁与我做对,想要害我做不成生意。” 此人便是那钱老爷。 钱老爷看似和朝中那位钱大人同,但是并不是京城人,是十年前从乾州搬来。 女子微眯着眼睛,表情略有些僵硬,说道:“哦?是吗?你先别急,永宁公主只敢耍小动作,自然是没有证据将你捉拿,你不如顺着她来,免得被她察觉。” 钱老爷疑惑问:“如何顺着她来?” 女子笑:“她不是要抢你的生意吗?你就让她抢,把你家中家业全都拿出来,能散多少,就散多少。” 钱老爷有些心疼,他在京城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些家底。 京城那些细作也都是靠他的银两接济。 若是没有了银两,那些细作不都要造反。 女子继续道:“钱老爷,你别急,我的手中还有南夷国主给的数万两黄金,你尽管散去,你的银子散得越多,那公主便会对你少一分戒心。” 钱老爷即便十分不愿,可是他十分敬重这位圣女,犹豫半响后应下:“是,圣女。” “你快些回去,莫要被他们发现踪迹。”女子嘱咐道。 “小的遵命。”钱老爷弯下腰深鞠躬,行礼后,不敢久留,转身退去。 待他走后没多久,女子缓缓拿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来的面容。 苏南婷从她身后走来:“像这样的畜生,就该直接抓了,乱刀砍死。” 丹烟低头看着人皮道:“若是杀了他,定会打草惊蛇,让他们自相残杀,自投罗网,更来得有用。” 如瞿绾眉所说,冬玉那张脸还有用。 新做的面具,戴在脸上和冬玉如出一辙。 她自己不愿供出同党,那他们便伪装成她,将那些同党引诱出来。 钱老爷便是第一个,瞿绾眉就是要让他散尽家财,让他一无所有。 他一无所有,京城里的细作没银子支撑定会动乱,到那时,再一网打尽,事半功倍。 二人没有在小庙久留,悄悄离开。 第470章 丹烟先行送苏南婷回府。 她们二人刚到府门口,便被见到一辆从燕州来的马车。 一位陌生的男子带着两人端着两个小箱子从马车上下来,来到府门口。 苏南婷走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躬身回道:“回小姐的话,小的是燕州陈家镖局之人,有人快马加鞭给成勇侯府五小姐送来贺礼。” “什么贺礼?”苏南婷一头雾水。 男子又道:“恭贺小姐的受永宁公主赏识,可领兵为将。” 苏南婷一听是从燕州送来的贺礼,立马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哥哥。 应当是他们听说了此事,所以派人千里迢迢送来贺礼。 她欣喜不已,笑道:“是苏将军派你们送来的?” 男子愣了一下,摇头道:“那人未道出姓名,只是交代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千万不要将这两个盒子打开。” 苏南婷笑着将他们迎进府:“辛苦各位,请进。” 丹烟见她府上来客,便要告辞离开。 苏南婷见她来都来了,邀请她一同进府喝杯茶,顺道一同问问燕州近况,好跟瞿绾眉回禀。 丹烟听罢,跟着一同进屋。 苏侯爷和苏夫人得知消息,一前一后来到前院。 苏南夷让他们二人将那两个盒子放在屋内桌上,让下人给他们一人奉了一杯茶。 “你们陈家镖局一直都在燕州?”她朝他们三人问道。 男子回道:“不,我们在乾州,这次去燕洲正巧是去送货,临走时被那位公子拦下。” 他说着,还才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那位公子说,一定要让成勇侯府五小姐亲手将这封信打开。” 苏南婷接过信,低头上上面看去,只见信封上未提字。 这和她大哥他们的平时的习惯不同。 她心生疑惑,缓缓将信打开,拿出里面的信。 只见一张白皙的纸上,用着狂妄的笔墨丝毫不客气的写道:“南婷亲启,自京城一别,已有数月,我对你心生想念,每到夜中都能梦到你向我挥来的剑,每到雨中你留在我身上的伤口都会隐隐作痛。” “我一直期盼着能早日与你再相见,数日前听闻你得公主赏赐,我特地为你备好厚礼,希望你能喜欢。” “我欢迎你亲自前来与我道谢。” “木阿托......” 苏南婷在看到最后三个字时,手微微一颤。 丹烟见她脸色不对,大步来到她身旁,朝她手里的信看去。 “木阿托?是他送来的东西!” 苏侯爷和苏夫人也一惊:“那个南夷二皇子!他来送什么贺礼?!” 苏南婷缓缓将书信递给苏侯爷和苏夫人。 他们二人瞧过后,纷纷唾弃道:“他一个南夷皇子,还惦记我女儿不成,妄想!” “是啊,还甚是想念,我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要苏南婷明白,他口中的“想念”和她父亲母亲认为的“想念”并不一样。 她怔怔看向那两个木盒子,心跳加快,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正当所有人都在对这封信嗤之以鼻的时候。 苏南婷缓缓走到那两个盒子前,伸手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 随着盒盖哐当落下,一颗人头赫然出现在苏南婷跟前。 是她的大哥。 那个从小日日带着她去骑马射箭的大哥,那个临走之前还笑着说,下次回来带她去林州吃香酥的大哥。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她的眼睛,她颤抖着手,轻轻碰着那张早已无血色的脸,喉咙里已发不出声音来,在一阵啜泣声后,才艰难道出两个字:“大......哥......” 第471章 她身后的苏侯爷和苏夫人听到声音,暗觉不妙,立马走过来。 二老看着跟前儿子的头颅,发出尖锐的惨叫:“垣儿!垣儿!!” 丹烟闻声大步走来,见着也大惊失色,捂住嘴,脚步微顿。 苏夫人悲伤不已,一把将长子的头颅紧紧抱在怀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垣儿!我的垣儿!你不是在燕州战场吗?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垣儿!!” 苏侯爷扶着自己的夫人,身子也一下瘫软,仅是一刻,他又立马起身,将另外一个木盒打开。 木盒里同样也是颗头颅。 是苏家二少爷的头。 这一刻,苏南婷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二哥!” “二哥!” 苏侯爷松开手中的盖盒彻底摊倒在地。 苏夫人在见到二儿子的头颅,泣不成声,一路趴在来到桌边,将自己二儿子也抱在怀中。 “蒙儿,我的蒙儿!” 凄惨的哭声在屋内回响,苏南婷泪水不止,胸口的疼痛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哭着哭着,捶着胸口直喘气。 “大哥!二哥!” 丹烟鼻子微酸,看着眼前之景,也默默流下眼泪。 苏家两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就这么被人砍下头颅送来。 这对于苏南婷来说,简直被杀了她还要难受。 是木阿托,是他故意为之。 他在报复,他在报复苏南婷当初害他被抓之仇! 丹烟转身立马将方才那几位送信的拦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几个镖局的人看到头颅也吓着了,纷纷跪倒道:“小姐,小的们只负责送,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当时那位公子给了我们一大笔银两,只让我们快马加鞭!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何人。” 原本已经哭得险些晕眩的苏南婷一把冲过来:“你们与他是同党对不对?对不对?!” 他们三位吓得连连磕头:“小姐,我们当真什么都不知!若当时我们知道是头颅,也不会轻易答应他送来。” 丹烟这时发现木盒子里塞满香囊:“苏小姐,看来他们说是真的,这里面特地塞了香囊,看来是木阿托为了防止木盒发臭被他们察觉,特地为之。” 苏南婷朝那些香囊看去。 香囊里的香她不识,但是那香囊她认识,上面有着歪歪扭扭的绣花,是她在三位哥哥出行前,亲自绣好挂在他们身上的。 木阿托最知道怎么才能诛心。 苏南婷在看到香囊那一刻,又再一次失去理智,大哭出声。 丹烟连忙扶着她:“苏小姐!” 这时,原本还在痛苦的苏夫人突然双眸一闭,晕了过去。 苏侯爷急了:“夫人,夫人。” 他一把将苏夫人抱起,朝府里小厮唤道:“快,快去请大夫!” 话落,之时,朝着门口跪着的那三位男子一声呵斥:“把他们给我拿下!” “是,侯爷!” 苏侯爷久经沙场,见惯生死,可此刻也如同一位老父,虚弱得直不起身子。 一旁的小厮连忙上前扶着苏侯爷,将他们一同带进去。 而苏家二子的头颅还没他们死死抱着。 苏南婷靠着丹烟,渐渐哭得发不出声音,半响后,她突然站起身,提着剑便要出门。 丹烟连忙拦下她:“你要去哪儿?” 苏南婷哑着声音道:“我要去南夷,杀了木阿托替我大哥二哥报仇!” 丹烟连忙劝道:“现在燕州正在战中,你去也不一定能杀了木阿托,不如在此等候,说不定王爷他们能凯旋而归!” 苏南婷现在心里只有仇恨,根本就听不进丹烟的话。 她从丹烟手中挣脱:“我要去燕州!我去求陛下,让我去燕州!” 她说着,骑了府门口的马,准备进宫。 丹烟见她手里还拿着长剑,立马一跃而起,落在她身后,拉着缰绳,拼命将马而勒住。 “南婷!你先冷静!现在万万不可进宫!” 第472章 苏南婷已被愤怒和悲伤充斥得丧失理智,从丹烟手中夺过缰绳:“我不能让我大哥和二哥就这么白白死了!” 丹烟拉着苏南婷从马上跃下:“五小姐,你别急,不就是去燕州吗?你去求公主,公主定会帮你。” 去公主府,总比她提着剑闯入宫要强。 苏南婷抬起满是泪水的眸:“公主能帮我?” 丹烟安抚她道:“没错,你忘了,公主让你领兵在砚山操练,便是望你有一日去战场。” 苏南婷垂下头,似在深思,片刻后,她擦了脸上的泪痕,松开握紧的长剑,步伐沉重地朝后退了两步。 秋风微凉,拂在她脸侧,像一根根细密的银针刺着她脸颊生疼。 “丹烟.......我大哥二哥再也回不来了.......”苏南婷泪水缓缓从脸颊滴落,声音沙哑,身子微微抽搐。 “我就算此刻赶去南夷,他们也回来了。” “他们答应过我,这次若是凯旋,便会带我去林州.......” “可他们回不来了。” 她说着说着,泪水渐渐模糊了前方的路,几度哽咽。 丹烟上前轻轻拥住她,未再言语。 苏南婷将脸埋在她肩上,哑声抽泣着,双手的指尖早已不知何时穿过了皮肉。 鲜血一点点的溢出,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金乌西坠,天地间生出一片微红的霞光,像一层残血洒落。 苏南婷大哭一场之后,冷静许多,被丹烟搀扶进府。 如今苏府内,苏夫人和苏侯爷倒下,苏家三少爷还在燕州,便只剩下苏南婷。 她不能倒下,临近黄昏,她亲自操持着自家两位哥哥的丧事。 夜里,丹烟回到公主府,将此事禀告给瞿绾眉。 瞿绾眉握着手中的针线突然一晃,险些扎到指腹。 “殿下!”丹烟匆忙来到她身侧,关心道,“您没事吧?” 瞿绾眉放下手中针线:“苏家二子被南夷人所杀,如此大的事,朝中还未有消息?” 丹烟回道:“此刻陛下那边应该已收到边关军情。” “殿下,王爷这几日可有给你写家书?”她忐忑问。 瞿绾眉眼眸间敛住一丝担忧:“的确已有几日未送家书来,看来燕州战事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前世大成和南夷在这场战事上的确折了不少兵,但并未败退。 苏家二子也是在第二次战役中身受重伤而亡。 可是现在,他们二人竟被木阿托砍去头颅。 一切明明都变了,但又好像没变。 每个人的命运似乎也在冥冥之中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走。 她开始担心起来,担心赵君屹的安危。 丹烟提议道:“殿下,要不要我们给王爷送封家书,将此事告知?” 瞿绾眉点头:“好,我现在便去写,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去。” 丹烟赶紧给她去拿纸墨,顺便替苏南夷说道:“殿下,苏五小姐想要现在去燕州.......” 瞿绾眉神色一凝:“不可,万万不可,若前方战事当真紧迫,她现在前去,只能是送死。” “如今苏家也不能没有她。” 丹烟说出自己的担忧:“婢子担心,我们拦不住她。” 瞿绾眉的手一顿,侧眸看向苏府方向,暗叫不妙:“丹烟,你现在立刻派人去苏府门口守着。” 丹烟蓦然一惊,不等瞿绾眉再发话,立马带人冲出公主府。 此时,皇宫内,晟帝也得知苏家之事。 他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那木阿托给苏南婷送来了她大哥二哥的头颅?” 刘公公回道:“是的,陛下,现在苏家正忙着给两位将军办丧事。” 晟帝面露慌色:“快,快,快带孤出宫。” “南婷此刻定是伤心不已。” 他一想到她伤心的模样,便手足无措。 刘公公劝道:“陛下,此刻天色已晚,怕是不宜出宫,待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 “也对,明日去也好。”晟帝冷静下来,转身坐下,可才刚刚落坐,他又觉得莫名心慌起来,再次站起身:“不行,孤现在就要见到她。” “陛下!您别急,苏小姐在府中定不会有事。”刘公公耐心劝道。 晟帝管不了那么多,穿上披风,大步朝外走去。 “陛下!陛下!”刘公公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成勇侯府内,苏侯爷独自坐在灵堂,弯着背脊,一下苍老了许多。 苏南婷缓缓来到他的身后。 她手里握着大哥亲自送给她的长枪,穿着男子衣裳,背上背着男子包袱。 “父亲,兄长的尸身还在南夷,女儿得去拿回来。” 苏侯爷背对着她,声音嘶哑道:“你一个女子去了又有何用,南婷,你母亲此刻正是伤心中,你切莫胡乱。” 苏南婷擦了脸上泪痕:“我若不将兄长尸身带回,母亲定会更加伤心。” “父亲,我深知你一直都瞧不上女儿,但无事,这次去南夷女儿不仅会带回兄长们的尸身,还会带回木阿托的头!”苏南婷坚定道,话落之时,朝苏侯爷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 “请父亲母亲保重!” 过往,只要苏南婷提出去战场,苏侯爷都会对她打压一番。 今日,苏侯爷没有出言反对,他只是缓缓闭上眼睛,说了一句令苏南婷无比心疼的话:“你若是想死,我不拦你,去吧,等你去了,便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苏南婷被他的话刺痛着,她双手紧握着拳,咬了咬牙,未再犹豫,起身朝侯府外走去。 临走之时,她停下府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苏侯爷,含着泪说道:“父亲,若是我将木阿托的头带回来,你会收回方才的话,对不对?” 苏侯爷烧了一张纸钱,依旧没有回话。 苏南婷抬起袖子用力擦了脸上的头,心一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侯府。 她善伪装,并特地挑了一条跑得最快的马,提着长枪,骑着马儿走小路朝燕州赶去。 “驾!驾!” 苏南婷夹着马肚子,用力挥着长鞭,任由身子被冷风包裹,渐渐被黑夜吞噬。 待丹烟和晟帝赶来时,她人早已离开京城。 “侯爷,南婷呢?”晟帝一脸着急问。 苏侯爷起身朝他行礼:“回陛下的话,小女已离京。” 第473章 “走了?去了哪里?”晟帝一声厉吼,情急之下,抓住苏侯爷的衣襟,用力将他拽起。 苏侯爷垂下无力的双手,眼神里淌过无尽的哀伤:“去了燕州……” 晟帝脚步一晃:“她去燕州干什么?!” 苏侯爷抬起颓废的头,声音早已哑得说不出话来:“报……仇……” 晟帝双眸一振,立马将苏侯爷甩开,转身来到府门,朝刘公公吩咐道:“去,快派人去城外将苏家五小姐拦下!” 刘公公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陛下......您这是?” 晟帝抬起脚一脚朝刘公公屁股踹去:“让你去,就去!” “跟宫里的人说,今夜要是不将苏家五小姐寻回,你们都得没命!” 刘公公被此刻暴怒的晟帝吓得直哆嗦,不敢再多问,躬身连连应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话音刚落,更是拔腿就跑。 幽暗的夜,无星无月,更显得寂寥万分。 晟帝抬头看向灯火消失的暗处,心跳得厉害,仿佛胸口有什么东西要一跃而出。 丹烟也立马派人将此事告知瞿绾眉。 瞿绾眉不顾夜深,亲自来到成勇侯府安抚晟帝:“陛下......” 晟帝听到她的声音,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阿姊,燕州战事急,南婷此刻去燕州,若是碰着那凶残的木阿托定会凶多吉少!” “你可有办法,帮帮我。” 他此刻已少了方才在苏侯爷跟前的暴露,更像是失去心爱之物的孩童,双眸泛着泪光,只等着瞿绾眉开口。 瞿绾眉走到他身侧,温声道:“陛下,丹烟已派人前去追,你且等等,说不定天亮之前就能将她追回。” 晟帝紧绷着的心松懈许多,可是片刻后,他又道:“若是追不回呢?” 瞿绾眉也怔住。 苏南婷既然决定要去燕州报仇,自是下定了决心,丹烟若是不能在城外将她追回,怕是再无办法。 晟帝见她未回话,心中也了然,他走到窗前,双眸冷凝,字字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将她关在后宫,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他话落,不等瞿绾眉回话,朝刘公公唤道:“去,替孤传令下去,即日起各个州府听令,若是见到苏五小姐一律将她捉拿,无论用何办法,都要将她带回京城!” 刘公公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瞿绾眉。 晟帝一声呵斥:“听见没有!” 刘公公忙道:“奴才遵旨。” 眼看刘公公要走,晟帝又拦下他:“记住,莫要伤着她.......” 刘公公回头作揖应下:“奴才遵命。” 晟帝将刘公公打发走之后,依旧坐立不安。 瞿绾眉发现,自己已劝不住他。 苏南婷于他而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他尊重苏南婷不让她进宫,愿意让她领兵。 可是跟这些比,他更怕失去她。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遭,他绝对不会再放任她。 “知安。”瞿绾眉缓缓唤他小字,“既已吩咐下去,你先回宫,好好歇息。” 晟帝脸色缓和许多:“不,我要在这里等他们回话。” 瞿绾眉见劝不住,转身朝玉瑶吩咐,让她去侯府拿些吃食来。 她则先去了苏夫人房里。 苏夫人还在丧子之痛中,已经一天一夜未用膳。 瞿绾眉来之前,特地带了一些好消食的点心。 “夫人。”她将点心放下,朝苏夫人小声唤道。 苏夫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泪一直往外涌着,看似昏睡,其实头脑格外清醒。 脑子里都是两个孩子的过往。 瞿绾眉瞧着也是一阵痛心,前世苏家也是一连失三子。 没想到一夕之间,竟没了两条人命,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苏家三公子还在。 第474章 她知道苏夫人此刻悲痛欲绝,未将南婷之事道出,只是轻声安抚道:“夫人,吃些点心吧,莫要饿坏了身子。” 苏夫人听到瞿绾眉的声音,微睁开了眼睛,想要起身行礼。 瞿绾眉拦住她:“夫人,不必多礼。” 苏夫人坐起身,开口道:“殿下,南婷出府了?” 瞿绾眉诧异,她来之前已派人特地跟府中之人嘱咐,莫要将此事告诉苏夫人。 苏夫人瞧出她眼里的意外,缓缓回:“南婷是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南夷人杀她兄长,她定会善罢甘休。” “殿下,罢了吧,让她去吧。”她嘶哑着声音无力道。 瞿绾眉眉头微皱:“夫人?” 苏夫人抬起已布满血丝的眼睛,握着她的手道:“南婷一心想要去战场,是我,是我舍不得才将她一直关在府里。” “我们若是又再将她抓回来,定会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安生。” “她会愧疚自责一辈子,愧疚自己不能成为兄长的助力,更愧疚明明敌人已在她跟前挑衅,她却只能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自己的闺房中。” “殿下,我愿放她前去......” 苏夫人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着看着,泪水再次往外涌。 瞿绾眉怕她太过伤心,先应下她的话:“好,我们放她走.......” 说罢,朝屋外女使唤道:“来人,去将府上大夫唤来。” 女使们闻声纷纷退下。 瞿绾眉等大夫前来,见苏夫人无碍之后,才起身离开。 今夜过得实在是漫长。 她看着被乌云挡住的夜空,心悬在半空。 待天际间露出第一抹曦光时。 晟帝和瞿绾眉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只不过谁也没有带来苏南婷的消息。 苏南婷就像消失了一般,仅仅只在几个时辰内,便不见踪迹。 晟帝几乎是从椅上跃起,往日肃整的龙袍早已变得凌乱:“没有寻到她?” 一群人跪地朝他叩首:“启禀陛下,我等并未在京城外发现苏小姐踪迹。” 晟帝眸光森冷,发疯似的转身从一位侍卫手中抽出长剑,意图将为首的侍卫挥去。 “陛下!”瞿绾眉疾步走来,伸手将他拦下,“莫要冲动,这些都是无辜之人。” 侍卫们纷纷低头,早已瑟瑟发抖。 晟帝不甘心地将手中的长剑重重往地上一摔:“阿姊,是他们无用!” 瞿绾眉捡起地上的长剑,丢给那位侍卫,朝他们吩咐道:“你们继续去寻,往南去寻。” 众人知道瞿绾眉这是在特地替他们解围,大伙儿一同应下之后,纷纷退下。 晟帝还想发火,被瞿绾眉一把拽住:“阿弟,你且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一国之君!竟想在这里大开杀戒!” 晟帝垂着头,朝后退了几步:“阿姊,我从未想过要做什么一国之君,是他们在我还未明事之前,就已经替我定好未来的路。” “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被送出宫的人是我们,而不只是你……” 他是羡慕瞿绾眉的,羡慕她这些年有瞿老爷这位好父亲疼爱。 更羡慕她可自由自在。 瞿绾眉这时缓缓拉起袖口,露出手腕上一块小小的伤疤:“这个是我幼时被人故意用铁锹砍伤。” “那人是谁?”晟帝失魂落魄的眸中露出一抹惊色。 瞿绾眉缓缓道:“是乾州一位县丞之子,他仗着自己父亲的官威,欺凌我们来走商的商贾。” “你说你羡慕我?可你又曾知道无权无势的苦楚。阿弟,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但万万不可因此去断送别人的人生。” 第475章 “你素来不爱管朝中之事也就罢了,可滥杀无辜是大忌!” 晟帝听到阿姊的谏言,脸色露出些许羞愧,他心中愤意难消,侧身坐下:“可……” 他只道了一个字,又立马将剩余的话吞下。 瞿绾眉见他情绪不稳,不宜再说过多,唤人来将晟帝送进宫。 晟帝在沉思之时,眸光闪过一道阴沉的光,好似有了主意,不等瞿绾眉再劝,乖乖跟着太监侍卫一同进宫。 将晟帝送回宫中后,瞿绾眉长松一口气。 她脑海里都是方才苏夫人的话。 到底拦还是不拦? 不过,苏南婷也并未给他们任何犹豫的机会,她早已从京城走小道前往离北境的鄞州。 她知道晟帝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抓她,所以特地从北境动身沿着边境,前往南夷。 昨夜丹烟他们通通往南追,谁也没想到苏南婷是去了靠北的鄞州。 丹烟跟着瞿绾眉回公主府时,情绪也十分低落,偶尔会揉搓着眼睛,生怕泪水滴落下来。 瞿绾眉瞧到眼里,长叹一口气道:“丹烟,你莫自责,对于南婷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丹烟深吸几口气,回道:“婢子,明白。” 瞿绾眉拉开马车帘子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语气沉沉道:“南夷人如此大胆,竟敢挑衅到侯府,我们也不能容他们这般欺负,钱老爷那边要抓紧。” “木阿托给我们送厚礼,我们也不能‘怠慢’了他。” 丹烟立马打起精神来:“殿下,钱老爷已听信我们的话,开始四处散财。” “只是散财,又怎么行呢?我要让他家财散尽。”瞿绾眉冷下声,缓缓放下马车帘子。 “是,殿下。”丹烟凝神,眉眼中也透出冷厉。 苏家的丧事一连办了十天。 因为两位将军的尸身缺失,所以并未下葬,而是放在冰窖中保存。 这几日,晟帝一直待在宫中再未来过,好似已冷静下来。 瞿绾眉略松下心,特地派人对付钱老爷。 钱府内。 钱老爷听了“圣女”的话,散去了一些钱财和铺子,但也只是明面上一些罢了。 他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怎么可能仅仅凭着一女子的话,就把钱财都散了。 他还想着靠这些钱财日后逃亡北境,重新谋生。 “老爷,今日那些银子可继续支出?”小厮走来小声问。 钱老爷数着自己手中的金元宝:“支出,当然得支出,按照每日的份例,给她们送去。” 小厮笑盈盈应道:“是,老爷。” 京城内的细作除了他和那位圣女,还有最少十余人,都盘桓在一些重臣的府邸中。 她们看似是舞女,是妾室,是医女,其实都是钱老爷花钱供养着。 钱老爷也从中得到不少好处。 他将手中的金元宝数了又数,擦了又擦,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 待傍晚时分。 小厮回府禀告道:“老爷,小的方才听京城里的人说,方家要将西郊外一座庄子给卖了。” “有传言说那庄子底下其实是一座矿山。” “他们要把矿山卖了?”钱老爷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矿山可都是好东西,里头的东西可炼制丹砂。 大成国大部分矿山都由朝廷监管,只有少数可私自开采。 他之前还想要砚山来着,但是却被卫家人送给了瞿家,日后再想要有一座私矿就难了。 “老爷,我们要不要将这庄子买回?”小厮小心翼翼问。 钱老爷想了想摆摆手道:“罢了,现在‘圣女’让我散钱财,免得惹来公主疑心。” 第476章 小厮露出一双狡猾的眼睛:“老爷,谁说我们要真的买下这庄子?我们可以低价将庄子买入,再反手将庄子卖出去,拿了银子再走,不是更好?” 钱老爷一听有银子,双眼冒着金光:“这样听来,好似也不错,可是,谁会要买这个庄子呢?” 小厮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小的听闻那陆家要买。” 陆家也是京城富商之一,虽比不上瞿家,但和钱家不相上下。 钱老爷素来和陆家不对付。 他一听是陆家要买,立马来了斗志:“好呀,我正愁着没法子对付他们,现在他们送上门来,我就试一试。” “现在替我给方家送帖子,说要邀约方老爷去茶馆相见。” 小厮笑着应道:“是老爷。” 这个小厮贼眉鼠眼,说话时一双眼睛都盯着桌上的金元宝。 钱老爷除了这些金元宝之外,还有一大笔的私银,被他偷偷藏着。 他想着,只要自己的踪迹被暴露,就拿着私银逃亡。 钱老爷往椅榻上一躺,一想到能让陆家人吃瘪,心里头就高兴,嘴角洋溢着笑。 翌日一早。 瞿绾眉在宫里见过晟帝之后,和丹烟玉瑶前往了瞿家茶馆。 她的鱼上钩了,得去瞧一瞧。 钱老爷选了茶馆最好的厢房,备好茶,等着方老爷前来。 不过今日来的不是方老爷,而是方家大少爷。 钱老爷见着是方大少爷,脸上的笑渐渐消失,语气里透着不屑道:“怎么是方大少爷?” 方大少爷走来笑盈盈道:“家父将西郊庄子一事全权交给我处置。” 钱老爷听罢,脸色好了许多,让身旁小厮给他奉茶。 方大少爷接过茶盏,开门见山道:“钱老爷想要买我们的庄子?” 钱老爷摸着胡子,笑盈盈道:“是啊,我正巧需要个庄子,只是不知方大少爷开价多少两银子。” 方大少爷双眸微眯,笑道:“我们这庄子可是非同一般。” 钱老爷故意装傻道:“不过是个庄子罢了,有什么一般不一般,要多少银子,方大少爷直说吧。” 方大少爷抬眸偷偷瞥了一眼隔壁瞿绾眉所待的厢房,放下手中茶盏道:“既然钱老爷这般豪气,那我便直言了,一共十万两银子。” 钱老爷听到他开价,差点被自己的茶水呛住:“一个庄子不过也就值得几百两银子,你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两银子!” 方大少爷放低声音道:“钱老爷,不用我明说,你应该知道,这庄子底下的东西不一般,五万两银子已是少数。” 他说到此,故意提高声量,继续道:“你若是嫌贵了,那我便卖给陆家。” “陆家可是开口八万两银子。” “我若不是看在你和父亲这些年的交情上,今日根本就不会来。” 方大少爷说完,起身便要走。 钱老爷连忙将他拦下:“五万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 方大少爷正色道:“没错,钱老爷,我说了,陆家人还正等着买这座庄子,你若是不买,就罢了。” 钱老爷为难起来,按照以往他钱家的家底区区五万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可是最近他散了不少钱财,若真的要买这座庄子,得拿出自己的私银。 这些私银他可都藏在极其隐秘的地方,就算有一天暴露身份,朝廷要抄家,也没办法将其没收。 “方大少爷,不如看在我们两家的情分上,再少一些,三万两银子如何?”钱老爷放下字条问道。 方大少爷摆摆手道:“我看钱老爷并不是诚心做生意,罢了,我先走了。” 第477章 钱老爷赶忙拦住他:“别,别,有话好好说,方大少爷,不如这样,四万两银子可好?” 方大少爷摇头道:“五万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再少。” 钱老爷着实为难,可是一想到能压一压陆家,又有些动心。 他只要想办法再以高价卖给陆家,不就能再赚一笔。 方大少爷催促道:“钱老爷,你想清楚了没有?” 钱老爷向来老奸巨猾,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诓骗,他犹豫了半晌后,说道:“方大少爷可否容我再想想?” 方大少爷唇角带着笑:“好,那我就给钱老爷一晚的时间,明早可给我答复。” 钱老爷起身笑着将他送到厢房门口:“放心,明天一早,我定会派人去方府告知你。” “一言为定。”方大少爷未让他再继续送下去,独自离开茶馆。 钱老爷看着方大少爷离开的背影,一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良久之后,带着一众仆人回到钱府。 待天黑之后,钱老爷带着两位侍从亲自来到方家的庄子,他想要看一看,这庄子底下的矿地是不是真。 这座庄子建得十分巧妙,就在两座大山之间。 钱老爷带着人一路爬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庄子后门。 他蹲在后门喘着气,小声朝小厮问:“你们见到的矿地在哪儿?” 小厮回道:“回老爷的话,就在庄子的西南角。” 钱老爷缓了一口气,带着人偷偷溜进庄子里,直接去了西南角。 他得亲眼见到这庄子底下的矿地,才敢花大价钱将这座庄子买下来。 尔后,一行人很快来到庄子的西南角。 西南角用一排稻草编制的围栏遮挡。 钱老爷躲在草丛中,朝身后侍从吩咐道:“你们去瞧瞧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老爷。”侍从们应道,弯着腰小心翼翼前行。 他们穿过围栏,朝里头看去,仅是顷刻传来小厮的唤声:“老爷,你快来瞧瞧!” 钱老爷听到声音大喜,连忙上前,只见围栏下是一处通往地底下的隧道。 小厮蹲下身,欣喜地摸了摸地上的泥,闻了闻说道:“老爷,这地底下当真有矿地。” 钱老爷也跟着蹲下身,他看向黑漆漆的洞口,深思道:“这个洞口才开,看来方家人还没本事采矿。” 小厮小声道:“大成内本就不是人人能采矿,还能多给些银两给朝廷里的人,是件棘手的事。” 钱老爷轻点头:“没错,但陆家坚持想要,我们不妨买下来试试。” 他一咬牙下定决心,带着一众侍从回府后,不等天明,便写下书信给方家送去。 待晌午时,方家送来回信,信上说陆家已加价到十万两银子,若是他们钱家要买,最少八万两银子。 钱老爷犹豫许久,最终允诺。 他的小金库里,正巧还有八万两。 这场交易就像是一场豪赌。 他派人偷偷将银子取回,随后又给方家送去。 方家收到金子之后,将庄子的房契地契一并送来,并且签字画押,这庄子日后便都是钱家的了, 钱家人收到之后,欣喜不已,待过了两日,便将陆老爷约到府中,说愿意将方家的庄子以十万两黄金的价格卖给陆家。 这个价格和方家开给陆家的价格一样,他心想陆家定会同意。 果不其然,陆老爷听说钱老爷要将刚买的庄子卖给他,露出笑容:“钱老爷,听说这庄子是你特地从方家求来的,怎么突然又转卖给我?” 钱老爷笑道:“陆老爷,你也知道这庄子不是普通庄子,我呀是冲着那地底下的东西才买入手,可是近来府中生意不好,得急需钱银周转,只得先将其转卖。” 第478章 陆老爷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笑得眉毛弯弯:“原来如此,那好,我们陆家就买下这座庄子。” 钱老爷大喜:“陆老爷还真是爽快。” 陆老爷随即拿出三张银票递给钱老爷。 钱老爷拿在手中一看,只见一共是一千五两银票,他微皱眉头道:“陆老爷,你想要买这庄子这些银两怕是不够。” “不够?”陆老爷露出疑惑之色,“怎么可能不够,当初方家跟我说的是一千两银子,现在我还加了五百两,你竟然说不够。” “什么,方家跟你说的是一千两银子?”钱老爷大惊,站起身胡子气得翘起。 陆老爷露出不悦:“没错,就是一千两银子,钱老爷,你就跟我直说,你想出多少银子?” 钱老爷脸色渐渐有些发黑:“十万两银子.......” 这话一出,惹得陆老爷大笑:“十万两银子?钱老爷,你这是有银子没地方花,在这里散财,就算这地底下有矿,也不可能不值这么多银子啊!” “又不是什么金矿银矿。” 钱老爷脸色越发不好,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方家出给你的价格当真一千两银子?” 陆老爷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不信,你可以亲自问问他。” 他说着,又道:“钱老爷,一千两银子,你卖还是不卖?” 钱老爷没好气道:“就算这矿地不值十万两银子,但是也不至于只值一千两银子,陆老爷你在诓骗我对不对?” 陆老爷摸着胡子一脸得意道:“方家跟我说,他们近来缺银子,所以才将庄子以低价出售,我还正考虑要不要买,没想到被钱老爷你抢先了。” “你若是现在不愿意卖,那我也不买了,毕竟我也不缺这个庄子。” 钱老爷心急如焚,如果陆老爷不买,他可亏大了。 “陆老爷,要不这样,八万两银子,可好?” 陆老爷起身,并不想再继续谈下去:“钱老爷,这矿地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享用吧,我啊,先行回府。” “陆老爷!” “陆老爷!” 钱老爷一路追上前,但是都未拦下陆老爷。 陆老爷大步离开,将钱老爷气得直跺脚:“好你个陆家,我瞧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买那庄子,你就是故意引诱我去买!” 小厮走来劝道:“老爷,您别急,这价格虽然贵了一些,但是地底下可是实打实的矿地,我们不如自己开采,说不定还能赚回银子。” 钱老爷神色略好了些,可是这样一来,他还怎么逃? 他越想越气不过,直接冲去了方府。 来接见他的还是方大少爷。 “钱老爷,你如此着急来府中找我有何事?”方大少爷问道。 钱老爷气呼呼道:“好啊,你们方家可真是大胆,竟敢故意诓骗我,给陆家的价格明明是一千两银子,给我的居然是八万两银子!” 方大少爷讪讪笑道:“钱老爷,你说什么一千两银子?我呀,不懂你在说什么,陆家给我的价格的确是十万两。” “你还在这里撒谎,陆家人已经告知于我,明明是一千两!”钱老爷怒斥道。 方大少爷并不畏惧他,脸上依旧是笑:“呀,难不成我记错了?将一千两银子,记成了十万两银子。” “这可如何是好?钱老爷,我们都是生意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钱货两清,你来寻我也无济于事。” “你!”钱老爷气得浑身发颤,朝着桌子重重一拍,“我要去报官!” 方大少爷立马大声道:“好啊,报官就报官!我们走!” 他一说当真要走。 钱老爷又怂了,他一个细作,哪敢当真去见官。 第479章 可是又不能让自己白白花了这么多银子。 这可是他全部的家底。 方大少爷见他冷静下来,随即手一挥:“来人!送客!” 钱老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方府的小厮轰了出去。 钱老爷不服气,在府门口闹了一番,许是因为又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没闹多久,又跟着小厮灰溜溜离开。 方大少爷见他走后,将府内的客人请出来:“殿下。” 瞿绾眉起身从里屋走来,朝方大少爷谢道:“此次多亏了方大少爷相助。” 方大少爷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个钱老爷竟这般好骗。” 若是换作从前,钱老爷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拿出钱银,这不是因为急着要离开京城,所以才狗急跳墙。 “圣女”的一番话,让他心有不安,所以才自乱阵脚。 自然他也不会想到,这是方家和陆家一同给他作局。 过去钱老爷没少在京城内横行霸道,斗不过瞿家,便和方家陆家过不去。 数年前,方家还差点因为钱老爷使坏,差点血本无归。 还是瞿老爷看在往日情分,出手帮扶,也才有了现在的方家。 方大少爷心存感激,对钱老爷的钱财也毫无兴趣,朝瞿绾眉道:“殿下,这些银子?” 瞿绾眉笑道:“既然庄子是你们方府的,这银子自然也是你们方家的。” 方大少爷当即朝瞿绾眉一跪:“如今前方战事吃紧,小的愿意将这八万两银子全部拿出给前方将士作为军饷。” 瞿绾眉对他所举颇为意外,心生感激,让一旁的小厮将他扶起。 “多谢方大少爷。” 方大少爷正色道:“这钱老爷为富不仁,这些年来坑骗了百姓不少钱银,将这笔银子用在军饷再好不过。” 瞿绾眉收下他的好意,转身便派人将此事告知李云鹤和晟帝。 方家立此大功,朝中自然不能怠慢他。 方大少爷又道:“只是,殿下,若是那钱老爷发现矿地.......” 瞿绾眉接过他的话,意味深长笑道:“你放心,他不会再有机会闹到你府门前来。” 方大少爷似懂非懂,但也不敢多问。 钱老爷回府之后,立马带人去了庄子。 小厮疑惑不解:“老爷,您这般着急所为何事?” 钱老爷朝着他一巴掌挥去:“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多嘴,我能惹上此事!” 小厮被打蒙了,委屈巴巴道:“老爷,我们有了这矿地也不亏。” 钱老爷厉色道:“矿地,矿地!真的有矿地,陆家怎么可能连一千两都舍不得出!” 他说罢,大步来到庄子后方的西南角,指着那洞口,朝身后的侍从吩咐道:“你们快下去!给我瞧瞧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老爷!”侍从们应声,一个个拿着绳索前往地底下。 一个时辰之后,那些入洞的侍从一个个爬出来,个个面色铁青。 钱老爷暗觉不妙:“地底下到底是什么?!” 侍从们低着头,一个个支支吾吾不敢说。 钱老爷怒不可遏,朝着他们大声呵斥道:“快说!” 侍从们跪地道:“回老爷的话,地底下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大土坑!” 钱老爷双腿一颤,险些摔倒。 小厮连忙扶着他:“老爷!” 钱老爷稳住身子,继续朝他们问:“你们试过土没有?当真不是矿地。” 侍从们低着头,流着冷汗,十分为难道:“老爷,我们当真试过了,这地底下就是土坑,再往下挖,还能漫出水来。” “这样的地质很明显不是矿地!” “不是矿地……”钱老爷惊呆在原地,两颗眼珠子直往外冒。 第480章 “我被骗了!方家骗我!”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 钱老爷火冒三丈,面色铁青,转身就要去方府,但是却被小厮拦下:“老爷,你千万别冲动,要是事情当真闹大,我们的身份.......” 钱老爷朝着自己脑门一敲:“我怎么就被他们给骗了!” 他说着,将目光落到小厮身上:“是你,是你一直在蛊惑我!” 小厮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和钱老爷都是南夷人,钱老爷一直将他当心腹,从未怀疑过。 当然,也是因为如此,所以钱老爷对他的话十分信任。 小厮连忙道:“老爷,小的与你同是南夷人,怎会欺骗你?!” 钱老爷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呵斥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是谁?!” 小厮脸色涨得通红,紧拽着他的右手挣扎。 钱老爷起了杀心,手的力道越来越重。 尔后,一只小小的虫儿从小厮的嘴里滑了出来。 钱老爷看着小虫,惊愣在原地。 是蛊虫。 有人被他身边的人喂了蛊虫?! 小厮吐出蛊虫之后,立马抽搐起来,不等钱老爷再问话,瞬间没了呼吸。 钱老爷看着蛊虫,满心疑惑。 京城内,善用蛊虫的人只有圣女。 所以是圣女在害他! 钱老爷捂着胸口,一脸惊恐地看着地上没了气息的小厮,脸上满是后怕和惊恐。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钱老爷,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自然不想就这么死了。 钱老爷心惊胆战地回到府中,这晚他左思右想,实在是难以安眠,深夜之时又再次前往城外小庙。 丹烟早早就在小庙等着。 “钱老爷,你怎么又来了?” 钱老爷对她心生怀疑,佯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一顿哭诉道:“圣女,眼下我们的钱银已空,该如何是好。” 丹烟连忙道:“没了就没了,你快些离开离京,不然小心有危险。” 钱老爷双眉微皱,看着仙人像,眼底生出一丝怀疑。 圣女这般并不是为他着想,明显早已和方家合谋,想要榨干他的钱银。 钱老爷心开始慌了,试探问:“圣女,我没了钱银,那京中细作该如何?” 丹烟听罢,模仿着香玉,语气一扬:“这些事情自然不由你管,你快些离开京城便是。” “等公主寻到你府上时,你莫要怪我未告知你。” 语气中带着威胁。 钱老爷眸色又一晃,更加确定是圣女在利用他,心生出一丝恨意。 他在京城多年,一直为南夷尽心尽力,可是眼下关键时刻,南夷竟然先将他抛弃。 坑骗他的钱财不说,还想要夺他的命。 他又恨又怕,只得连忙应道:“是,圣女,我这就离京。” 话落,转身匆匆离开。 丹烟缓缓从仙人像后走来,看着钱老爷的背影,唇角微勾。 待钱老爷回到钱府时,发现自家奴仆全部倒地,嘴里都和小厮一样吐着蛊虫。 他吓得腿脚发麻,不敢再上前。 “是,圣女,她要杀我!” “她骗走了我的钱银便要杀我!” “不好,我夫人!”钱老爷大惊失色,跨过一具具尸体,朝后院赶去。 待到后院时,发现里面空荡荡一片,他夫人早已没了身影。 钱夫人是大成乾州人,早些年还是个歌女,后来遇着钱老爷,被他赎身,成为钱夫人。 夫妻二人虽未有子嗣,但一直相敬如宾,但是钱夫人并不知道他是南夷细作。 钱老爷见到空荡荡的院子,更加心慌:“夫人啊!夫人!” 这时,府里的嬷嬷忍着剧痛来到他身旁:“老爷,不好了,今日来了一位女子,将夫人给抓走了。” 钱老爷猛地抬头:“你可知道那女子的模样?” 嬷嬷这时也吐出一条蛊虫来,缓缓倒地,在咽气之前说道:“女子带着鹅黄色面纱,看......看不清面容……” “黄色面纱?!” 钱老爷听到这四个字,便一猜出是何人。 “她真的要杀我!好狠毒的女人,连我夫人都不放过!” 钱老爷心中恨意燃起,他眼看活不了,立马想到了另外一条出路。 当晚,不等天明,钱老爷匆匆来到了公主府门口。 他偷偷摸摸朝四周看着,见着没有圣女的人,抬手敲响了门。 半晌后,公主府的小厮将府门打开。 “你是何人?” 钱老爷心焦,一边朝身后看着,一边匆忙道:“是来找公主,有要事求见。” 小厮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公主岂是你随意就能见的?滚滚!滚!” 瞿绾眉早前有给小厮交代过,越是有人要见她,越说不见。 那人便会信以为真,更加心急要见。 钱老爷急切恳求道:“让我见见公主吧!我当真有要事!” 第481章 在小厮的驱赶下,钱老爷想要见瞿绾眉的心更加急切。 瞿绾眉在府内,见时辰差不多了,派人将他领到自己跟前。 钱老爷见到瞿绾眉的一瞬,不等她开口,扑通一声跪地:“殿下,小的有事要告知您。” 瞿绾眉微抬着眉,笑道:“钱老爷,你我好似从未有过交集,怎么突然夜中有事来寻我?” 钱老爷趴在地上,将头压得低低:“请殿下救小的一命。” 瞿绾眉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她收了神色缓缓问:“钱老爷,你这话是何意?” 钱老爷额头露出一层冷汗,故作镇定道:“殿下,城中有南夷细作。” “哦?是吗?钱老爷你怎知道此事?”瞿绾眉语气悠然,微抬起头。 钱老爷不甘抬头,露出一副被逼迫的模样:“南夷细作这些年要挟小的家人,让小的供给他们银两!” “小的不从,他们便掳走我夫人,用来逼迫我。” 他一番言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瞿绾眉声音一沉:“钱老爷,你勾结细作,还想要我来救你?” 钱老爷身子一僵,朝她重重磕头道:“殿下,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殿下若是想治小的罪,小的心甘情愿。” “只是,小的希望殿下能救小的夫人一命。” 他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他既求到瞿绾眉跟前,自然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诓骗她。 但是能从圣女手中救下夫人也会好的。 瞿绾眉接过他的话:“你既要我救你夫人,那便将细作的行踪道出,我也好派人前去。” 钱老爷听罢,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的名单递给瞿绾眉:“殿下,细作行踪在此。” 他不确定圣女将他的夫人藏到了哪儿,便将自己所知道的细作全写下来。 一共七八号人。 虽说这些不是全部细作,但也占了一大半。 瞿绾眉接在手中仔细看着,为首的第一条就是京城郊外的小庙。 看来钱老爷是豁出去了,直接将圣女行踪给暴露。 瞿绾眉接在手中:“好,我替你将夫人寻回来,只是钱老爷,你犯此大罪,怕是难逃罪罚。” 钱老爷趴在地上,再次重重叩首:“小的甘愿领罚。” 瞿绾眉看出他的心焦,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这样一个心机深沉贪财如命的细作,对自己的夫人竟这般情深义重。 真是可惜了。 她手一挥,让侍卫将钱老爷带下去。 钱老爷没有求饶,而是再三询问:“殿下,你会救小的夫人出来对吧?” “殿下?” 瞿绾眉允诺他:“放心,我会将你夫人安然送回府。” 圣女已死,又有谁能帮走钱夫人? 钱夫人不过是被瞿绾眉请去偏宅休息罢了。 她将名单递给丹烟:“丹烟,你将这个给李丞相送去。” “他自会明白。” 丹烟接在手中:“是,殿下。” 瞿绾眉又道:“告诉李大人,一定要细细的查,只要是细作,全部捉拿!不要留情!” 她语气森冷,带着对苏家的悲痛和对南夷人的愤怒。 第482章 钱老爷果真是心疼自己的夫人,被瞿绾眉关押之后,还时不时询问狱卒,他夫人有没有被寻回。 狱卒照着瞿绾眉的吩咐,安抚他,让他暂且等候。 可是一连三四天已去,他依旧没有收到消息,开始心急如焚,在牢狱中大吵大闹。 瞿绾眉闻言之后,将钱夫人随身佩带的手镯送去牢狱里,告诉他,夫人已被南夷细作所杀。 钱老爷拿着手镯悲痛不已,对南夷细作的恨又多了几分。 而钱夫人已在丹烟的口中得知了钱老爷的真实身份。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南夷人。 “夫人,殿下说,你既然不知情,那就放你回府。”丹烟走到她身侧说道。 钱夫人得知真相,受惊不小,静静坐在桌旁,晃了半晌神才说道:“姑娘,我可否能去见他最后一面?” 丹烟果断拒绝道:“夫人,殿下说,你们二人缘分已尽,还是不要见得好。” 瞿绾眉派人打听过这位钱夫人。 她是歌女出身,但早些年也是富商之女,只不过家中因为当年南夷战事中全部殒命。 她也被逼流落街头,最终被人卖入风尘之地。 钱老爷不仅仅是她的丈夫,还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钱夫人这个时候提出要去见钱老爷,怕是有着一同赴死的想法。 钱夫人无力地坐在桌旁,垂眸之间泪水滴落:“那可否能将他的骨灰给我。” 丹烟问:“夫人,您要他的骨灰?” 钱夫人缓缓道:“我带他去见我的父亲母亲.......” 她双眸空洞无神,话语间一时也分不清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丹烟犹豫片刻后,允诺道:“好。” 钱夫人泪水止不住的流,最终哭出声来。 钱老爷是在三天后被处死的,李云鹤亲自将他押入刑部地牢。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众被暴露的细作。 钱老爷初到地牢时,看到眼前之景的时候才突然明白,自己被骗了。 可惜,已经晚了。 晌午后,瞿绾眉刚准备进宫,李云鹤派人前来传话。 “殿下,那些人都已招供,大人想问你要如何处置?” 瞿绾眉脚步一停,未多加思索,缓缓道:“你告诉李大人,南夷二皇子素来最护短,也最心疼他精心调教的细作,如今战事正急,不如派人将这些人的尸首给他送去。” “也算是我们对他送来苏家二子的回敬!” 这些细作害了他们大成不少人命,按照律法必死无疑。 瞿绾眉这般做,不仅能气气木阿托,还能扰乱他们军心。 侍从听后,将这番话传给李云鹤。 李云鹤听在心里,立马快马加鞭将这些人送去。 细作们的尸首是在半个月之后到达燕州边境。 燕州刺史派人偷偷将其全送到了南夷军营门口。 木阿托还在得意洋洋等着看苏南婷伤心欲绝时,军中有人急匆匆来报:“二殿下,不好了。” 木阿托头一抬:“何事? “我们的人......我们潜伏在京城的人.......都被送回来了!” 木阿托猛地站起身,脸色沉如冰霜:“是死是活?” “是......是......” 来传话的小兵咬着牙,没有将话道出。 木阿托已经暗觉不妙,一把拽住小兵:“死的?!” 第483章 军帐内气氛冷凝,小兵支支吾吾接过木阿托的话:“回.......回殿下的话.......正是.......” “死了?我精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的细作都死了?圣女呢?!”木阿托紧拽着小兵的衣襟,厉色大吼道。 小兵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脸色青紫,颤声回:“也已丧命........” 木阿托拽着小兵的手一顿,深凹的一双眸已因为震惊变得变得幽暗无比:“也死了.......” “我的人!我的人都死了?!” 木阿托险些没站稳,扶着一旁的桌椅大声怒吼:“陈月芳呢?她在王家,谁能怀疑她?!” 小厮畏畏缩缩回:“尸首中也有她......” 木阿托呼吸一滞。 他从未爱过陈月芳,可是两人相处数年,也算是有过一段感情。 他本还想着能攻占大成之后,给些银子让她重新嫁人。 可没曾想,就这般死了。 他顿时感觉到,有人在故意打他的脸面。 “他们!好大的胆子!”木阿托一声嘶吼,脸色铁青。 当初他杀苏家二子的时候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落魄。 小兵被他身上的怒气震慑得不敢言语。 “是谁?是谁干的?!”木阿托用力将小兵甩到地上。 小兵来不及痛呼,慌忙跪在木阿托跟前:“属下不知......” “属下们今早去军营巡逻时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尸首,以及这封书信。” 他说着,将书信呈献给木阿托。 木阿托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急切地将书信打开。 信上的字并不多,只有大大的两个字:“回礼.......” 木阿托瞬间明白了,他拿着信突然笑出了声:“好啊,好啊!回礼!回礼!” 他喃喃自语念着,笑声透着诡异。 小兵趴在地上,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待笑声停下,木阿托将手中的信撕得废碎,连发丝都在因为怒火而变得颤抖:“好你个大成,竟敢杀我国人!” “待我攻入燕州,定一路北上,将你们满城都屠了!” 他语气威厉,仿佛震得军帐都在摇晃。 “来人!吩咐下去,明日大力进攻!”木阿托朝军帐外的副将吩咐道。 “二殿下,万万不可啊!大成军力正盛,我们若是现在加大力度进攻,死伤必定更加惨重。” 过去都是南夷乘胜追击,这次赵君屹带着兵马攻势强劲。 南夷只得守在原地,以防守为主。 木阿托被怒火攻心,头脑已变得一片混乱,一心只想报仇:“我们南夷还怕了一个赵君屹不成!加大兵力给我攻!必须在一个月内将燕州攻下!” 副将脸色微沉,没有允下他的话。 他朝一旁的小兵吩咐道:“先去将那些尸首带下去。” “是,大人。”小兵连忙起身,转身离开了军营。 副将继续劝道:“二殿下,属下知道你现在怒火更甚,但是你越是如此,不就越如了大成那些人的意,他们就是想要看你自乱阵脚。” 木阿托心中怒火难平,手一挥,将一旁的茶盏全部打落在地:“难道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人被他们杀害?!” 副将又道:“他们既然选择当细作,便是豁出命去,我们要做的便是好生将他们安葬,早日将大成拿下,也好慰藉他们的亡灵。” 木阿托双眸猩红,冰冷的眸里透着无尽的杀戮,就像盯着羊群的一匹恶狼,仿佛下一秒就要伸出利爪将自己心心念念的羊羔撕碎。 副将又继续道:“二殿下,眼下我们还是战事为重,莫要为此分了心。” 木阿若声音冷下:“一直防守也不是办法.......” 副将缓和声音安抚道:“不急,我们就这样耗着他们,看谁的粮草够。” 第484章 木阿托脸色阴沉得厉害,没有回话,看似怒火已经被压制,其实不然。 他背对着副将,思考着要如何瞿偷袭大成军营。 然而,木阿托并不知道,燕州刺史已经将细作送往南夷军帐一事告知赵君屹。 赵君屹早知木阿托为人,派人守好军营各处,还顺道在粮草四周设下陷阱。 只要木阿托敢派人偷袭,他便会让他有去无回。 燕州刺史临走时,还将瞿绾眉的书信交给他。 信的所言的并不多,只提到了一件事。 “孩子的名字得你回来亲自挑选。” 赵君屹看着书信良久,深知瞿绾眉的用意,他抬头看向军营外灰蒙蒙的天,将这封信小心翼翼放回怀里。 原本因为苏家二子丧命而沉静数日的他也瞬间有了斗志。 他跟前的数万位士兵何尝不也有着等他们回去的父母妻儿。 这次战役,他不仅要将南夷人赶去关外,他还要让他军营里的人都好好活着回去。 回去和家人团聚。 京城内,瞿绾眉得知燕州战事的消息已是半个月后。 是赵君屹的亲笔书信。 一共有三四页。 每一页都是询问她的安好。 只有最后一行才提到,木阿托偷袭军营被破,身受重伤离开。 瞿绾眉瞧着心中大喜。 尔后赵君屹又提到了晟帝,让晟帝莫要因为苏家之事而伤心,现下苏三公子在他身侧不会再有事。 瞿绾眉看过信件,小心翼翼将其收好。 玉瑶将屋子里的香炉点上:“殿下,今日身子可还好?” 瞿绾眉前些时日害喜害的厉害,这两天突然好了许多, 她笑着回道:“这孩子许是知道近来我事情繁多,突然变得老实起来。” 玉瑶笑盈盈道:“小殿下将来必定很会疼人。” 瞿绾眉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眉宇间含着笑:“但愿如此......” 她笑着笑着,渐渐又不满愁容,朝玉瑶问:“苏五小姐那边依旧没有消息?” 玉瑶回道:“没有消息,苏五小姐离京已有一月,若是按照正常的脚力,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燕州,可是,并未有她的消息。” “陛下已给各州府下达命令,她想要走正常路去燕州必定不可。” 瞿绾眉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什么,“除非她是走的北境!” “入关北境,再绕道而行,虽说得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到达燕州,可是途中无人阻拦,比要走原路要安心许多。” 玉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如此看来,我们只要派人往北境寻,说不定还能寻到苏五小姐。” 瞿绾眉连忙起身,吩咐道:“替我准备衣裳,我去一趟宫中。” 玉瑶立马应道:“是,殿下!” 苏南婷走的这一个月,晟帝也病了,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上早朝。 瞿绾眉想着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免得他像现在一样一蹶不振。 傍晚时分,瞿绾眉赶在天黑之前来到宫中。 刘公公在晟帝寝殿门口守着,见着瞿绾眉前来,连忙相迎:“殿下,陛下他刚刚歇下。” 瞿绾眉抬眸朝紧闭的殿门看去:“你去告知陛下,说我有苏五小姐的线索告知他。” 刘公公脸色露出为难之色:“殿下,陛下他已经睡下了,还是不要叨扰他为好。” 瞿绾眉瞧他神色不对,侧头故意问:“陛下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竟将自己关在房内这般久?!” 刘公公低下头道:“陛下因为苏家之事伤心过度,再加感染风寒,所以一病不起。” 第485章 瞿绾眉愈发觉得不对。 就算她的阿弟染了风寒,也不至于将她避之门外。 她朝前走了两步:“我去看看他。” 刘公公连忙上前拦住她:“殿下,今日陛下当真睡下了,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这时,瞿绾眉身旁的丹烟当即冷声一呵:“大胆,公主殿下也是你能拦的?” 刘公公吓得忙朝后退下一步。 丹烟走到瞿绾眉身旁,在她耳边说道:“殿下,今日这刘公公十分可疑。” 瞿绾眉放低声音,朝她吩咐道:“你带人将这六公公拦下,我亲自去殿内瞧瞧。” “是,殿下。”丹烟应罢,抬起森冷的眸,大步走到刘公公身旁。 刘公公正要说话。 瞿绾眉一把将跟前几位太监推开,大步冲上前,用力将房门推开,疾步朝殿内走去。 只见阴冷的寝殿内,传来一阵药味。 瞿绾眉心一顿,放缓脚步朝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朝里面唤道:“阿弟?” 殿内静悄悄,连个宫女都没有。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朝那张明黄色的龙床走去。 龙床被床帐盖得严严实实。 瞿绾眉一边朝床边走,一边唤道:“阿弟,你身子好些了没有?” 半晌之后,床帐里传来声音:“阿姊.......” 这声唤,语气虚弱,瞧着好似当真病的不轻。 瞿绾眉眉头深锁,又道:“阿弟,你病得如此重,太医是如何说?” 床帐里头许久才回话:“太医说并无大碍,只需好生歇息便可.......” 瞿绾眉凝眸冷冷看着床帐,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搅阿弟歇息。” 床帐里的声音明显变得轻和一些:“阿姊慢走......” 然而瞿绾眉并没有走,她轻轻朝前跨出一步,猛地将床帐拉开。 床帐里的人被瞿绾眉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 瞿绾眉定神一看,只见床榻上躺着的竟是一个小太监。 她脸色瞬间冷下,厉色问:“陛下呢?!” 小太监连忙从床榻上下来,跪地道:“殿下,陛下他.......” 他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一句话话来。 瞿绾眉沉下眸,冷声道:“快说陛下在哪儿?!” 小太监见瞒不住,瑟缩着身子回道:“回公主的话,陛下他......他去了燕州......” 瞿绾眉听了这话,瞬间觉得头脑一阵晕眩。 玉瑶连忙扶着她:“殿下。” 瞿绾眉握住玉瑶的手,稳住身子,朝小太监继续问:“陛下什么时候去的燕州?” 小太监一边抖着身子,一边回道:“大概是三天前.......不.......是五天前.......” 瞿绾眉语调一抬,厉色问:“到底是几天?!” 她严肃冷冽的声音压得小太监喘不过气,一心慌,说了实话:“半.......半个月前......” 瞿绾眉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她的弟弟竟然在半个月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京城。 她想着这些时日来的种种,瞬间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些时日一直都不上早朝,我还以为他只是因为伤心过度。” “没想到他竟然瞒着我们独自前往燕州!” 瞿绾眉心里自责不已。 她早该想到的,她的弟弟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地等着他们将苏南婷寻回来。 越是没有动静,越是有问题。 而她却当真以为他是病了。 丹烟瞧出她的神色,宽慰道:“殿下,近来你忙着细作一事,对陛下有所疏忽情有可原。” 毕竟,谁能想到一位国君竟然会为了一位女子,抛下宫中所有,独自前往战乱之地? 瞿绾眉此刻除了自责之外,更担心晟帝的安危。 她让丹烟将刘公公拽到自己跟前,让他将晟帝离宫之事,交代得清楚。 第486章 刘公公长叹一口气:“陛下一早便知道瞒不住殿下的眼......” 瞿绾眉按着胀痛的头,朝他道:“刘公公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公公缓缓道:“陛下因为苏家小姐之事焦心不已,直到他打探到消息,苏小姐往北绕道从北境前去燕州,” “北境虽说素来与我们大成交好,可是他们风俗与我们不用,素来以马背上为生,一路上更有重重马匪。” “陛下担忧苏小姐,便立马拿着行礼,只带了两位贴身侍从独自前往。” “陛下为了不让朝中之人察觉,便装病,一直瞒到现在。” 瞿绾眉紧握着桌角,指甲险些掐进肉里,既担忧又气愤道:“他真是越发任性!” 且先不说国不能一日无主。 他一国之君前往站地,若是出事,那可得了。 刘公公好似知道瞿绾眉的心思,回道:“陛下说,朝中之事,他已经交给李丞相。” “至于去燕州......他说既是一国之君,那更要亲自领兵,哪有一直躲在龙椅后的道理。” 晟帝这番话的确是没错。 可是...... 瞿绾眉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担忧。 刘公公随即又道:“殿下.......陛下临走之前给您留下一道圣旨。” “是何圣旨?”瞿绾眉抬眸问。 刘公公转身从殿内的暗阁拿出一道圣旨。 他并未将里面的内容大声朗读,而是直接将其小心翼翼交到瞿绾眉的手中。 瞿绾眉此时已觉得不对劲,她将其打开来看,只见圣旨上说,他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由永宁长公主监国,李丞相和严大人辅佐。 若他此去燕州殒命,皇位便由永宁长公主之子继任,摄政王赵君屹继续辅政。 瞿绾眉见罢,更加担忧。 阿弟留下这个圣旨,是抱着随时可能会殒命的心。 他这次是认真的。 为了苏南婷,他可以不要皇位,不要性命。 瞿绾眉握紧圣旨,猛地站起身,朝刘公公问:“此事还有谁知晓?” 刘公公回道:“除了奴才和这位小太监之外,无人知晓。” “好.......”瞿绾眉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阿弟任性,她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她得稳住现状。 不让让朝中之人知道晟帝已不在宫中。 更不能让南夷那些人知道晟帝前往燕州。 瞿绾眉冷静下来道:“刘公公,这封圣旨我就当从未见过。” 刘公公吃惊抬眸。 瞿绾眉继续道:“陛下既然病重,那自然得好生歇息,只是这样躺在殿中不管朝政,着实不好。” 她将眸光落到那小太监身上。 这位小太监身形和晟帝差不多,声音和他也有七八分相似。 不是相近之人,绝对差不觉不了。 若是给他易容,应该能瞒上一两个月。 她只要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内,将晟帝带回宫中,那必定会相安无事。 刘公公对她的话半知半解:“殿下,您这是要?” 瞿绾眉回道:“从现在开始,方才的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陛下一直都在寝宫中,而我来探望他,见他已歇息,小坐之后离宫。” 她说着又继续道:“我会派人来帮着他易容,让他好在人前露面。” “不要让宫里宫外的人察觉到陛下不在宫中,” 刘公公恍然大悟,跪地叩首道:“是,殿下。” 瞿绾眉将事情安排好之后,没有在晟帝的寝宫中久留,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坐上马车离开皇宫。 回去的路上,瞿绾眉愁眉深锁,额心痛得厉害。 丹烟抬手给她揉了揉:“殿下,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此去定不会有事。” 第487章 瞿绾眉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道:“丹烟,我怕了。” “我怕,我好不容易留在身边的人,又一一离开自己。” 丹烟温声安抚她道:“殿下,不会的,绝对不会......” 瞿绾眉听罢,缓缓倒在她的怀中。 丹烟继续按着她的头,让她放松一些。 待马车到达公主府门口时,瞿绾眉神色好了许多。 她进屋之后,派了不少人前去北境寻苏南婷和晟帝。 为了不让旁人知晓,对外也只是说,是在寻苏南婷。 离着京城上百公里的北境内。 苏南婷穿着一身男子的兽毛衣裳坐在马车上。 现在京城内是秋末,可是北境内已入冬,下了十多天的大雪。 放眼看去一片白茫茫的一片。 苏南婷朝冻得通红的手吹了吹热气,挥舞着手中长鞭,继续赶路。 沿着北境凤阳山脚下再往前行半个月,便是燕州边境。 一想到能替两位哥哥报仇。 她拿出手里的干馒头,咬了一口,擦了擦被冻伤的脸,变得斗志盎然。 很快,马车行驶到一座小城前。 北境人多数为游牧而生,所以居住在小城的人并不多。 苏南婷见着干粮已少了大半,决定留在这里休整。 城内被大雪覆盖,地上的雪少有半尺厚。 马车走得有些费劲,苏南婷从马上跃下,牵着马车朝城内走去。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还未暗下,城内百姓早已紧闭门窗。 苏南婷看着各家各户亮起的灯,加快脚步迅速寻着客栈。 凤阳山下一直传言有山匪。 她从大成一路走来,还未与山匪碰面,今日此景,还是让她起了警惕之心。 半炷香后,苏南婷终于在城北寻到一处客栈。 客栈内虽关着门,但是里面的灯是亮着的。 她牵着马车,敲了敲门:“有人吗?!” 片刻后,一位穿着艳丽的女子将房门打开。 女子见着跟前面容俊秀的男子,双眸一亮,笑着将她迎了进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南婷一边拍着身上的残雪,一边回道:“我要住店。” 女子那双妩媚的眸子往上一抬,娇笑道:“住店呀,客官,我们店里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 苏南婷眸中一冷:“掌柜的,你们店里若是真没空房,为何方才要问我是打尖还是住店?” 女子一怔,继续笑道:“那是我忘了,客官,你放心,我们客栈虽说没有空余的房间,但是你可以睡我房中。” 她说着不忘朝苏南婷抛了一个眉眼。 苏南婷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抬头朝二人各个客房们口瞥了一眼,随后朝着一个没有挂牌子的房间一指:“掌柜的说笑了,那儿不是正有空房。” 掌柜的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那的确是个空房间。 只不过这房间数日前出过人命,所以这个房间一直空置着。 苏南婷见她神色为难,敲了敲桌子问道:“怎么?这房间有问题?” 掌柜的也不想瞒她:“这间房出过人命.......” 苏南婷并未有所惊讶,而是问:“那人是如何死的?” 掌柜的放低声音道:“情杀......” 她说着,眸一抬,意味深长道:“数日前有一对从北境都城来的夫妇在我们店内小住。” “这对夫妇瞧着衣着艳丽,应是都城哪位达官贵人。” “可他们还未住两位,便来了一位提着大刀的男子,男子拿着他们的画像来我们客栈寻人。” “他说这画像上的一位是他的小妾,还有一位是他的侍从。” “我一听,立马明白了,原来他们并不是什么夫妻,而是小妾和侍从私奔。” 第488章 掌柜的红唇微勾,继续道:“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那位大爷时,那小妾和侍从竟自己打开房门露出面。” “他们二人瞧见大爷后,立马回房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可是人还没走出房,那位大爷已提着大刀将那小妾和侍从的头给砍了下来。” “我的老天爷,那鲜红的血从二楼滴到一楼,吓得我病了好几天。” 苏南婷听罢,抬眸朝二楼那个空房间看去:“当街杀人,你们这里的官兵不管吗?” 掌柜的摆摆手:“管?而给我们这里县令几个胆子,他都不敢管。” 苏南婷本是对这情杀毫无兴趣,但是听到此话,还是忍不住问:“那位男子是何人,竟能让以为县令如此畏惧。” 掌柜的放低声音,伸出修长的手挡住红唇,说道:“听说是我们国君的亲弟弟.......” “国君啊,当年可是拼着自己一双弯刀才坐稳皇位,他的亲弟弟自然也非同一般。” “为人凶残,对自己这位妾室可是丝毫不留情面。” 苏南婷听说过这位北境国君。 二十多年前北境动乱,身为大将军的司家被诬陷叛国,一家一百多口全都被抓,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卖去最低贱的烟花之地为奴为婢。 谁知十年后,司家长子卧薪尝胆,从边疆逃离,领兵杀到都城,逼得那老皇帝退位,才有了现在的北境国君。 她想罢,抬头再次看向那个空房间:“堂堂国君弟弟,北境的王爷竟亲来追杀小妾,也是气急。” 这里离着都城最少有大半个月的路程。 掌柜的感慨道:“是啊,听闻这王爷的妾室并不多,也就一两位,夫人早逝,对这位妾室宠爱至极,赏赐她的金艳珠宝数不甚数,可惜,偏偏背叛了他。” 掌柜的话落,唇角露出一抹娇笑:“不过,那位侍从的面容的确是俊俏,是我,我也要跟着他私奔......” 苏南婷这时发现,掌柜的一直盯着她的脸。 她略收回神色,拿出银子递给她:“这间房我要了。” 掌柜的诧异:“客官,你当真不害怕?” 苏南婷不以为然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自然也不怕鬼敲门。” 她说着,故意放低声音,调笑道:“只是掌柜的还是要小心一些,若是被那小妾知道你惦记那侍从的姣好面容,必定会在今夜去你房里寻你。” 掌柜的脸上笑容僵住,眸子里明显露出一丝恐惧,站直身子,满脸不悦地将那间房的钥匙递给苏南婷。 苏南婷接过钥匙,直径上了楼。 二楼的那间房一打开,迎面飘来一股霉味,看来因为发生过命案,所以许久没有人打扫。 苏南婷拿银子给了两位小厮,让他们将房间打扫一遍,换上了整整洁洁的被褥。 她赶了好几天的路,实在是累了,便躺下来歇息。 不知不觉进入梦中。 待深夜时。 掌柜的正准备熄灯,上二楼歇息。 刚要灭灯,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掌柜的脸色一白,这几日大雪,谁会夜里进城。 这个时候会是谁? 她这时突然想到了苏南婷的话,连忙闭上眼睛求饶道:“姑奶奶啊,我今日说的都是玩笑话。” “你千万不要来找我,我呀对你那情郎并无兴趣,你就放过我吧。” 掌柜的话音刚落。 那敲门声的确停下了。 掌柜睁开眼睛,朝门口看去,见着没有了动静,顿时长松一口气,提着灯,准备上楼。 可她才刚转身,那敲门声又再次响起。 第489章 “砰!砰!砰!” 掌柜的惊骇不已,捂嘴嘴腿脚发麻。 她抖着身子,再次道:“姑奶奶,我真的对你那位情郎没有兴趣,我呀,看上今日那位上楼的小公子,你就先放过我吧!” 敲门声又再次停下。 掌柜的这回不敢急着走,眯着眼睛再次朝门口看去。 随后一声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 掌柜苍白的脸,一位不是那小妾,而是那情郎,吓得一片青一片白:“呀,公子啊,我当真对你没兴趣,虽说你长得一表人才,可是你早已归天,我对死人没有兴致!” 门外的男子听到她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开门!孤.......我要住店!” 掌柜的终于听清楚了这句话,她冷静下来,小心翼翼问:“你是来住店?” “没错!你快开门!外面风雪大!”晟帝语气十分不悦。 他从京城一路赶来,折了三匹马车,这才赶到这座小城,想着再过几天就能追上苏南婷。 掌柜的听罢,提着灯,匆匆将门打开。 只见是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皮肤白皙,跟屋外的白雪有得一拼,俊逸的五官比那和小妾私奔的侍从要好上几百倍。 放在他们小城怕是独一无二。 不过,掌柜的不喜欢白脸小生,她就喜欢小麦肤色的男子。 就比如今日女扮男装的苏南婷。 温和俊逸却又不失刚毅,尤其是那双长了手茧的手,一看是经常舞刀弄剑之人。 “可否还有客房?”晟帝大步走进屋内,抖掉自己身上的白雪,拿下头上戴的篷帽。 屋内的火光照着他白皙的脸,显得气色好了许多。 他赶了好些天的路,养尊处优的身子早就有些扛不住。 掌柜的走来,直言道:“这位客官,我们客栈没有空房了。” 苏南婷来时,的确还剩下那间有过命案的空房。 这不,他来晚了,只剩下这个冷冰冰的堂屋。 晟帝何来吃过这些苦,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目光也落到那间没有门牌的房间:“那不是还有一间。” 掌柜的说道:“那位已有客人住下。” 晟帝眉头一皱,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把那人赶走,我住。” 掌柜的看着银子,眯着眼睛笑道:“客官,这深夜里,岂有赶走客人的道理,而且那间客房有过命案.......” “哦?命案?”晟帝露出疑惑之色。 掌柜的又将今日告诉苏南婷的那番话又原原本本道给晟帝听。 许是因为是夜里,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背脊发凉:“您啊,要不就睡在这堂屋里,勉强度过这一晚。” “那间房煞气得很。” 她说着,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将银子放在怀里转身缓缓离开,走的时候,还特地给他留了一盏灯。 晟帝抬眸看向房门口,突然有了想法。 既然这间房出过命案,那不如直接装鬼将里头的人吓出来。 也好让他寻个暖和的地方安稳睡一晚。 夜色渐深。 苏南婷沉睡之时,又梦到了自己两位哥哥。 大哥二哥素来宠她。 无论她想要吃城南的包子,还是城北的冰糖葫芦,她的大哥和二哥都会给她带来。 三哥相对严厉一些。 有三位哥哥在,即便她从小是被宠着长大,但也从不骄纵。 梦里,她梦见哥哥们从燕州归来。 她欢心欢喜地来到府门前迎接。 三顶轿子在门口停着,她迟迟未见到自己的哥哥们从轿子里下来。 她急了,拉着一旁的母亲哭道:“母亲,哥哥们呢?哥哥们怎么还不下来?” 第490章 梦中白雾朦胧,母亲缓缓别过头,一双空洞的眼睛流出两行血泪。 苏南婷大惊,侧头看又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一样缓缓别过身,一双空洞的眼睛也跟着流出血泪。 苏南婷慌乱地退后几步。 等她再抬头看向三顶轿子时,发现轿子变成了三顶棺材。 黑色的棺材在白雾中是那般现眼,刺痛着苏南婷的心。 “不,不可能,大哥,二哥,三哥!” 梦里,她早已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苏南婷大声嘶吼着,转身想要逃离梦境。 可才刚刚跑了两步,一不小心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她再抬头时,正见到晟帝那张带着笑的脸。 “陛下?!”苏南婷一惊,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那漆黑的客栈里。 她坐起身,擦了额头的冷汗,来到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一杯水下毒,她清醒了许多。 想到自己离京已有一月有余,也是该给家里回一封书信报平安。 也不知陛下如何。 她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陛下有后宫佳丽三千,没了她,还有旁的妃子,又怎会挂念她呢? 她放下杯盏,转身坐回床上。 随着床吱呀一响。 紧闭的房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南婷警觉起来,握住自己身边的长剑,缓缓来到门侧。 只见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敲门声很强。 一下一下,咚,咚,透着诡计。 苏南婷脑海中不禁晃过掌柜的今日所说的话。 不过她向来不信鬼神,又或者她见过生死,也不惧怕已亡之人,握紧长剑更加小心谨慎。 敲门声突然变轻变缓。 苏南婷见状,侧身朝身后的窗子看去。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子旁,将窗子打开,一跃到窗子外,从屋檐攀爬,从另外一个窗子口,又回到客栈里。 苏南婷扫了身上的白雪,小心翼翼来到自己房门附近。 她躲在柱子后,偷偷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位身穿玄色斗篷戴着篷帽的男子正在房门口,神神秘秘地敲着她的房门。 苏南婷双眸一凝。 难不成是山匪? 瞧着那身段也不像。 难不成是哪个跟踪她的侍从? 她想着,提着剑缓缓来到那人身后,不等他察觉,抽出长剑抵住他的脖子,冷声问:“你是何人?” 晟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一僵,胸口的心脏怦怦往外跳。 在这安静的血液里,好似像一面鼓,震着他整个神经。 是她,南婷。 他一路追来,快马加鞭,受过冻,饿过肚子。 只为寻她。 苏南婷见到他未回话,将剑往前再进一寸:“说!你是谁?!” 暗夜中,窗外白雪折射出一缕缕微光到楼道内。 晟帝不顾脖子上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转身渐渐将苏南婷拥在怀中。 苏南婷身子一顿,借着窗外照来的微光,看清楚了来的人脸。 那位往日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此刻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眼角处甚至亮着微微的光。 他来寻她来了。 一身玄色长袍携着风雪,明明冷冰冰的,但是贴着她的胸膛如火一样滚烫。 那柄长剑还在她的手中。 锋利的长剑在晟帝转身的时候已划破他的肌肤。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衣襟滴落,像雪夜中的红梅一点点盛开。 苏南婷见状连忙将他推开:“陛下......你的伤?!” 她话落之余,立马丢掉手中长剑。 晟帝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再次将她拥住:“别动,让我抱抱你。” 他从未与苏南婷说过这般露骨的话。 苏南婷冻伤的脸颊明显飞上红霜,眼下在北境,她未再唤他陛下,改口问:“你怎么了?” 晟帝拥着她不撒手:“你敢瞒着我偷偷离京,我当然得亲自将你抓回去。” 话语瞧着像是在责怪,但语气却极尽温柔。 苏南婷生出内疚:“我不该不告而别。” 但是她也不后悔:“北境天寒,越往南,越靠近南夷,到时候恐有危险,陛......你还是早些回京为好.......” 晟帝没有应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 苏南婷还想再劝,却被晟帝拉回了屋内。 门哐当一声关上。 提着灯的掌柜的远远看着,被刚才之景给惊着了。 她离着较远,听不清他们二人的对话。 就看着两位男子相拥在一起。 其中一位还是她一眼就瞧中的英俊小伙儿。 她心疼不已:“好好的小伙儿,怎么就是断袖之癖呢?” 她的脸上满是可惜。 “哎,真是暴戾天物啊?” 她抱着手中准备拿到堂屋的被褥,转身朝苏南婷的房门口看了一眼。 “也好,二人可以挤一个房间。” 掌柜的说着转身离开。 第491章 房内,苏南婷拿出纱布小心翼翼给晟帝包扎好伤口。 晟帝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这些时日里的赶路,让他消瘦不少,脸颊变得轮廓分明。 模样和以往竟有些不同。 多了沉稳和令人生畏的凌厉。 苏南婷不禁想起了今夜的梦,此刻看着他,就像在梦中一样,让她漂浮不安的心有了暂且可以停靠的角落。 晟帝抬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南婷,你想要去燕州我陪你一同去。” 苏南婷颇有些意外,她以为他是来带她回京城的。 他握紧她的手,继续道:“你想要报仇,我帮你。” 温柔真挚,又带着一丝丝执拗。 苏南婷在这一瞬,心跳一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里钻。 她眸若星辰,呆呆地看着他良久,一时有些分不清眼前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一吻落下。 冰冷的唇瓣仿佛携着炽热的火焰一点点攻占着她大脑,燃烧了她所有的理智。 然而也只是一刹那。 苏南婷猛然回神,伸手抵住他的双肩,试图将他推开。 晟帝没等她动手,先自个将她松开:“如何?” 苏南婷被他吻得思绪打乱,一时都忘了他方才的话,整个人恍惚迷离。 晟帝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眸轻轻皱着,一脸认真道:“我随你去燕州,帮你报仇。” 苏南婷这时也清醒过来,猛地抬头,果断拒绝道:“不行,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你怎能随我去燕州?!” 她说着,焦急站起身:“京城呢?京城那些大臣可知道你也离京?” 晟帝回:“他们不知,你放心京城内有李云鹤和阿姊他们定不会有事。” “我暂且在外数月,等替你报仇,再回京城,一定安然无恙。” “不行!你不能随我去!”苏南婷又再次坐到他跟前,这回换成她握着他的手。 许是因为太过心急,她的指尖微颤着:“你听我的,回京城,待我报仇之后,定会去宫里寻你。” 她放缓语调,向他服软,向他妥协。 晟帝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紧握着她微颤着的手:“我既已前来,就并无要走的道理。” 苏南婷脸色突然沉下,由衷的劝诫道:“陛下,你既是国主,就该替百姓着想。” 晟帝未多加思考,接过她的话:“大成国的国主可以是我,也可以其他人,护着百姓的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数万万百姓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能与你一同前行的,只有我。” “这一路,能护着你的,只有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明显有些沙哑。 好似有些东西再也无法压制住。 那东西就像一把锤子,在一点一点凿着苏南婷的心。 苏南婷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冰冰凉凉的眼泪缓缓从她脸颊滑落。 等她准备抬手去擦时,晟帝已经用他温柔的指腹轻轻擦去。 他眼看苏南婷又要赶他走,当即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苏南婷听到他剧烈的咳嗽声,慌忙起身:“陛下,你这是?” 晟帝捂着胸口,特地装出一副虚弱模样:“许是因为这一路赶来,受了风寒。” 再加他白皙的脸庞,真有几分病弱之感。 苏南婷也不好再继续逼他现在立刻起身回京,扶着他坐到榻上:“你先好生休息,待病好之后再走。” 晟帝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好,我先把身子养好。” 话落,之时又咳嗽几声。 这回是真咳,他匆匆赶路,的确受寒,不过并未到了需要人照顾的地步。 第492章 苏南婷连忙给他端来茶水:“来,喝些水,润润喉。” 晟帝接在手中,端着温热的茶水,一时有些舍不得喝。 苏南婷怕他是喝不习惯,连忙道:“这山间小城只能喝些粗茶,明日我去集市,看看能不能给你买些药和好茶。” “不,这茶很好喝。”晟帝端着茶盏将里面的茶水一口喝下,随后擦了嘴角的茶渍,继续道:“比宫里的茶都要好喝。” 苏南婷见他喜欢,又一连给他倒了数杯。 眼看时辰不早了,她朝窗口看了一眼说道:“陛下,你身染风寒,又一路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吧。” 这间小小房间里,只有一个可以睡两人的床,连一个贵妃椅榻都没有。 晟帝环顾四周:“我睡这里,那你呢?” 苏南婷寻了两把椅子:“我在这里将就便可。” 晟帝起身,一把夺过她的椅子,朝床榻上一指:“你睡那儿,我睡这里便可。” “陛下,这可怎么行?”苏南婷眉头紧皱,连忙拒绝道。 晟帝打断她的话:“在外,我不再是陛下,无需处处让着我。” “可.......”苏南婷还想要继续说什么,刚道出一个字。 晟帝突然来到她身侧,拦腰将她横抱在怀中,朝床榻走去。 苏南婷挣扎着想要下来。 晟帝立马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苏南婷见他磕得涨红的脸,缓缓停下挣扎。 晟帝将她放在榻上,正色道:“在这里,你就像兄长他们一样唤我小字便可。” “陛下的小字?”苏南婷只知道晟帝的本名是夏崇懿,还真不知他的小字。 整个大成国内,怕是也只有摄政王和公主才能唤他小字。 晟帝坐在她身侧,垂下眼眸笑道:“我娘给我取的,小字为知安。” “听长公主说,这原本是我的本名,可是后来先帝不愿,便就改成了小字。” 知安....... 苏南婷在心里缓缓念着。 突然觉得有些耳熟,好似在公主府听到过。 原来这是陛下的小字。 晟帝起身,给她拉好被褥:“屋外天寒,你好生歇息,明早我再去掌柜那儿,拿些被褥。” 苏南婷又将被褥塞给他:“不行,这个得给你,你染了风寒,不能再受冻。” 晟帝又推回给她。 二人你推我,我推你,老旧的床发出吱呀声响。 底下一楼的掌柜的因为睡不着,正来到下方的茶室倒茶水。 听到楼上的动静,她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床吱呀吱呀响。 掌柜的眉眼一弯,笑道:“果真是我看中的男人,这体力果真是不一般。” “只不过可惜了,竟是个短袖,好了那个小白脸!” 夜深渐深,风雪渐停,原本闹腾的客房内渐渐安静下来。 苏南婷实在是拗不过晟帝。 最后,只得两个人一同睡在床榻上,只不过一人盖一床被子,隔得远远的。 这晚二人背对着背,谁也没睡着。 直到天际露出鱼白时,两人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苏南婷这回没有再做噩梦,睡得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掌柜的声音。 “两位客官,楼下备了早膳,若是醒了可下来吃。” 掌柜的声音轻柔,带着些许妩媚。 若是换做旁人,只听到她这轻柔的声音就能将魂勾去。 苏南婷见着晟帝还未醒,缓缓起身,穿好衣裳,将房门打开。 只见掌柜的穿着一身大红袄袍,头上戴着一串叮铃铃的珠串,瞧着比昨日精致许多。 她见到苏南婷勾着红唇笑道:“今日早膳有鲜肉包,客官若是早去可快些下去吃,不然再晚一些,就没了。” 第493章 苏南婷回头看了一样床榻上的晟帝,拉好斗篷,走出房门,转身将门关上,跟着掌柜的一同朝楼下走去。 苏南婷想了想,朝掌柜的问:“掌柜的.......” 她话还未说完,掌柜的将手中香帕朝他一挥,娇笑道:“不要唤我掌柜的,我姓司,唤我司姑娘便可。” 苏南婷清了清嗓子,连忙改口道:“司姑娘,你们城里可有大夫?” 司掌柜眉眼一抬,急切关心道:“小公子,你病了?” 苏南婷摇了摇头:“我没病,只是我......我主子病了........” 司掌柜长松了一口气:“你说的主子,是昨晚来客栈的男子?” 苏南婷回道:“没错,他比我稍晚一些来此,所以染了风寒。” 司掌柜露出一抹笑,回头看了一眼客房门口:“大夫有是有,不过现在屋外冰天雪地,大夫怕是不愿出诊,待我晚些亲自给你们去请。” 苏南婷感激不已:“多谢,司姑娘。” 司掌柜扭着腰肢继续朝楼下走,见着苏南婷脸上的笑,故意将脚一崴。 “呀!” 苏南婷一惊,连忙动作迅速地上前搂住她的腰,将她稳住。 “司姑娘,你没事吧?” 司掌柜故意扑在她的怀里,修长的手指缓缓往上延伸:“多谢小公子相救,奴家并未大碍。” 苏南婷暗觉不妙,连忙将她推开:“司姑娘,我们还是快些去用早膳,不然天寒,那些肉包子要凉透了。” 说罢,匆匆走下楼,来到桌旁。 待她来到一楼时才发现,只有一张桌子上肉包子,而其他客人的桌上都是稀粥。 苏南婷看着包子朝司掌柜诧异问:“这?” 司掌柜走到她身旁,坐下身,脚一抬,深邃的眸里荡着笑:“这些包子是奴家特地为你准备的。” “我们这里天寒,能做出像样的包子也不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苏南婷未坐下,而是拿起一个个包子就往怀里塞。 司掌柜见状,连忙拦下她:“放下,放下,你得先吃了,才能带走。” 苏南婷手一顿:“我先给我家主子拿。” 司掌柜眉头一皱,红唇往下勾,“那可不行,这些包子都是我特地为你所准备,你先吃了再走。” 苏南婷抱着包子就要上楼,司掌柜动作极快,勾住她的衣襟,说道:“小公子,你吃吧,我后厨还有,你把这些带上去,待会儿也凉了。” 苏南婷低头朝自己拿着的两个包子看去,犹豫起来。 司掌柜随即伸手将其夺走,放在桌上:“先吃吧。” 苏南婷没办法,只能先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气。 她还未将其咽下,司掌柜笑着问道:“味道如何?” 苏南婷一连好几日没有吃过像这样热乎的东西了,一口下去,的确不错。 司掌柜坐下来缓缓道:“小公子,你是大成国人?” 苏南婷听到她的问话,愣了一下,警惕道:“不是。” 司掌柜挥着手中帕子,笑道:“你少骗我,瞧你方才吃包子的模样,一看就是大成国人。” “你放心,我对你是什么人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要跟你打听一个人。”司掌柜做好身子,带着妩媚笑容的脸上露出一丝正色。 苏南婷问:“司姑娘要打听何人?” 司掌柜瞥了一眼四周,看着客人都已上楼,才放低声音问:“你们大成是不是有位赵驸马?” 苏南婷顿了一下:“不知死姑娘说的事哪位赵驸马?” 司掌柜露出一抹诧异之色:“你们大成还有几位赵驸马?” 算起来还真有两位,一位是赵君屹,还有一位是赵君屹的父亲。 “是的,的确有几位。”苏南婷说着,偷偷将桌上的包子塞了一个到自己怀里。 第494章 司掌柜将声音又再次压低:“就是二十多年前迎娶大成长公主的赵驸马。” 二十多年前的赵驸马不就是赵君屹的父亲。 苏南婷生出疑惑之色。 赵驸马已经去世多年,整个大成国都知晓,这位女子竟然不知。 司掌柜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出异样:“赵驸马他如何?” 苏南婷直言道:“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病逝。” “死了?!”司掌柜露出惊色,手边的碗差点被她挥落。 苏南婷看着跟前容貌艳丽的女子,心中猜测,她会不会是这位赵驸马的红颜知己。 毕竟赵驸马在过去身边可是有不少女子。 “他什么时候病逝的?”司掌柜朝她正色问。 苏南婷又拿了一个包子塞在怀里:“已有十多年。” 司掌柜脸色更沉:“既然已有十多年,那为何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苏南婷未听明白司掌柜的话,以为她口中的他就是赵驸马。 “司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且节哀。”她一边拿着包子偷偷塞怀里,一边宽慰着司掌柜。 谁知,司掌柜突然大笑起来:“死了好啊,他早该死了,只是啊,可惜我没有早些知晓,我若是早些知道,一定会去他的坟墓,将他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苏南婷抬头看向跟前的司掌柜,在心中暗叹道。 看来又是一位被赵驸马所伤的女子。 她见包子拿了差不多,起身便匆匆上楼。 司掌柜还想要继续问:“小公子!” 见听房门哐当一声,紧紧关上。 司掌柜长叹一口气:“这小公子,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她缓缓起身,“脸上都是笑,死了好啊,死了也好慰藉我姐姐的心。” 一语落下,屋外的冷风继续吹着。 原本已经停下的风雪,继续肆虐着这座小城。 鹅毛大雪飘然落下,将昨夜他们留下的脚步全部覆盖。 苏南婷将怀里的包子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等她再抬头时,晟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后。 她一转身,险些撞到他。 晟帝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腰:“你方才去了哪儿?” 语气中带着焦急,甚至还有些责备。 他方才一觉醒来,发现身旁的人不见了,顿时心急如焚,还以为苏南婷偷偷将他丢下,一个人去了南夷。 苏南婷端起刚刚拿来的包子,递给他笑道:“我去楼下拿了早膳,陛下,你这几日应该也没吃好,来,快些尝尝这个肉包子,口味和我们京城一样。” 晟帝没有接过来,而是继续搂着她,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肩上,焦急的心还未平和:“我以为你走了.......” 苏南婷端着包子,身子一僵。 他搂着她的双手越来越紧,生怕一松手,她就跑了。 苏南婷将包子放回远处,从他手中挣扎出来,放缓声音笑:“你放心,我就算要走,也会先将你送回京城。” 晟帝这才长松一口气,盯着她的眸,露出轻快的笑:“那便好!只要你不丢下我,怎么都能。” 苏南婷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他:“陛下,趁热快吃!” 晟帝接在手中,朝她问:“你吃了吗?” 苏南婷眉眼一弯,点了点头:“吃了。” 晟帝有些不信,硬逼着她在自己跟前吃了一个包子,才开始吃。 二人吃过早膳后,晟帝又咳嗽起来。 苏南婷心急,转身想要下楼。 晟帝上前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苏南婷回头道:“我去给你请大夫!” 晟帝眉头一皱,又再次搂住她的腰:“不行,你不能去。” 苏南婷掰着他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不走,我只是去给你请大夫。” 第495章 晟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屋外风雪正盛,你晚些再去。” 苏南婷有些等不了,刚要继续相劝。 屋外传来敲门声。 “小公子,小公子。” 司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南婷和晟帝立马安静下来。 “司姑娘,你有何事?”苏南婷朝着门外问道。 司掌柜回道:“小公子,大夫奴家替你们请来了。” 苏南婷听罢一喜,连忙从晟帝怀里挣脱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 果真,司掌柜当真带来了大夫。 只不过以为屋外风雪大,大夫和司掌柜的衣裙都有些湿了。 苏南婷忙将他们迎进屋。 晟帝收回刚才神色,背对着他们缓缓坐下。 司掌柜看了看苏南婷,又看了看晟帝,一双眼睛冒着星光,嘴角一直抑制不住地勾着笑。 就像是在看过去院子里的折子戏一般。 她最喜这一对对的俊男。 “小公子,大夫我可是给你们请来了。” 她说着,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肩头上的白雪。 大夫一边将药箱放在桌上,一边道:“司掌柜啊,你可真是不要命了,如此大的风雪将我请来,你就不怕我们都在路上遇着风暴1?” 司掌柜眉尾一扬,看向苏南婷,眼神中带着一丝暧昧:“小公子的主子病重,自然不能耽搁。” “大夫啊,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们二人瞧瞧。” 她说着,伸出修长手指轻轻划过大夫的衣襟。 大夫打了一个冷颤,脸颊通红,朝后退了数步,应道:“好,好,我给他们诊脉。” “你啊,莫要缠着我,不然我又要被我们家那口子骂了。” 大夫说着,走到离着司掌柜最远的位置,来给晟帝诊脉:“公子,你将手给我。” 晟帝有些心虚,他怕自己的风寒已痊愈,所以迟迟没有将手递给他。 大夫等得有些心烦,再次道:“公子,把手给我,我来替你诊脉。” 晟帝将手提起,依旧犹犹豫豫。 苏南婷大步上前,抓着晟帝的手将其递给大夫。 大夫顺势接过晟帝的手,替他诊脉。 晟帝心惊胆战起来,眼睛盯着大夫把脉的手,一动也未动。 片刻之后,大夫缓缓收回手道:“这位的确染了风寒......” 晟帝紧悬的心缓缓落下,脸上带着笑:“我这风寒严不严重?” 大夫摸着胡子如实道:“虽说是风寒,但好在公子身体康健,并不严重。” 晟帝脸上的笑僵住。 大夫随即又道:“不过现在天寒,一定要好生养着,不然小心加重。” 晟帝听罢,脸上又浮现出笑。 只要他的病不好,苏南婷就不会将他赶走。 他特地在这个时候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那就有劳大夫来给我开药了。” 大夫起身从药箱里拿出两幅,转身递给苏南婷道:“将这些药每日煎服给这位公子喝,大概十天之内就能痊愈。” 十天? 晟帝脸色又不好了,那不是说明,十天之后,他的病一好,就要被告送回去? 他想到此,目光落到苏南婷手中的两副药上。 苏南婷将药收好,送大夫出门。 司掌柜跟着一同下楼。 二人下楼的时候,大夫还在抱怨:“这么大的风雪,你让我怎么回去?” 司掌柜一边安抚他一边笑道:“既然回不去,那你便在我这里喝几壶好酒。” 说罢,朝店小二吩咐道:“去,给大夫拿两壶好酒来!” 大夫肩膀一缩:“我可没有银子给你。” 司掌柜盈盈笑道:“放心,这酒啊,就让我谢你。” 大夫听罢,脸上露出笑:“这还差不多。” 第496章 司掌柜将他安顿好之后,抬头朝苏南婷他们的客房了一眼。 随后便拿了两个杯盏,跟大夫一同喝酒。 苏南婷拿了药之后,马不停蹄地去给晟帝煎药。 待响午时,药煎好了。 “来,知安,将药喝了。”苏南婷怕他不肯喝,特地唤了他的小子,让他高兴高兴。 晟帝听后果然满脸笑容,接过苏南婷手中的药,一口喝下。 苏南婷见他乖乖喝下,神色大好,端着药碗转身离开。 待苏南婷一走,晟帝便猛地起身,将口中的药吐进了一旁的盆栽里。 他擦了嘴角的药,起身还顺道将窗户打开,吹了吹冷风。 等打了一个喷嚏,才心满意足地将门窗关好。 苏南婷将药拿去后厨后,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司掌柜。 司掌柜来到她身旁,又朝她提及赵君屹:“小公子,你可否多跟我说说赵驸马?” 苏南婷听着一头雾水:“司姑娘,这是何意?” 司掌柜满脸笑容道:“我就是想听听他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有多凄惨。” 苏南婷一听,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位掌柜的怕是被伤得极深,所以才会如此。 她一直以来也不喜欢那位赵驸马,也不吝啬将此事告诉司掌柜,回道:“赵驸马是因为得了重病,所以才早早去世。” “得了什么病?”司掌柜一边领着她朝前走,一边问。 苏南婷凭着自己的记忆说道:“好似有花柳病,又好似有肺痨,还有什么头疼之症。” “大概有五六种。” 司掌柜听着高兴,一时说漏嘴了:“好啊,真是老天有眼,能让他受此报应!” 苏南婷觉得她有些可怜,出言安慰道:“司姑娘,既然人已死,你也要放下了。” 司掌柜接过她的话道:“放下?不可能,他害死我姐姐,我怎么可能会放下。” 苏南婷听着一愣:“姐姐?” 司掌柜连忙捂住嘴,尔后,又淡然笑道:“罢了,也不妨告诉你,我呀并非是那赵驸马的红颜知己。” 苏南婷问道:“你姐姐?” 司掌柜摇了摇头:“不,我姐姐是被他强抢去的大成。” 苏南婷听着更加困惑。 司掌柜缓缓收了笑,看着前方说道:“早年我家中被人陷害,使得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走散,我的姐姐在此处认识了来北境游山玩水的赵驸马。” “赵驸马贪图她的美色,不顾我姐姐反抗,将她带回大成。” “待我们兄妹寻到此处的时候,已是三年后。” “待我兄长派人前去大成打听时,我姐姐已病逝......” “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姐姐。” 她说着,那双明媚的眸露出一丝骇人的眸光,里面满载着仇恨。 “我早就想去大成,可是却被兄长一直拦着。” “现在也好,不用我们动手,他便重病缠身而死。” “只是有些便宜他了,他应该走得更痛苦才对。” 苏南婷听着,回想着赵驸马后宅的女人,想了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 赵驸马当初后宅的女人实在是太多。 她母亲跟她提及得也少,所以还当真记不起有什么北境女子。 两人的一番话,正巧被刚刚走来的晟帝听到。 晟帝对赵驸马的后宅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有一人他常听长公主提起。 那边是赵君屹的生母,一位被赵驸马强抢回公主府的北境孤女。 他睁大双眸看着跟前这位长相妖艳的女子,大为一惊。 赵驸马的后宅就赵君屹生母这一位北境女子。 也就是说,跟前这位掌柜就是赵君屹的姨母。 第497章 他愣了许久,渐渐心中多了丝欢喜。 他的兄长,若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位姨母,一定非常高兴。 这时,司掌柜也看到苏南婷身后的晟帝,笑道:“你家小情郎来了。” 苏南婷听到她的话,脸颊瞬间通红。 司掌柜朝着她的肩膀一勾:“小公子,你放心,我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两情相悦,又何必在意是一公一母?” 苏南婷眉心猛地一跳,在心中汗颜。 看来这位司掌柜是误会了什么。 晟帝大步走到苏南婷身旁,抬手将苏南婷拉到自己身后。 司掌柜看向他笑道:“看来,你这情郎身子已大好。” 晟帝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苏南婷,朝司掌柜问:“掌柜的一直在这城内经营这家客栈?” 司掌柜笑道:“没错,小情郎这是对奴家有了兴趣?” 她说着,伸出自己的纤纤手指提起苏南婷的下巴:“可惜,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公子。” 晟帝仔细打量起她,这才发现这位掌柜的的确和兄长长得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眉眼。 他一下更加确信,她就是兄长的姨母。 司掌柜见他们二人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笑了笑,也没再逗他们了,转身朝里屋走,一边走,一边不忘嘱咐他们道:“入夜之后,你们千万不要出门,小心有山匪出没。” “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在我们客栈拿便是。” “只要给足银子,什么都有。” 话落,回头盈盈一笑,进了屋。 晟帝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眸中的欢喜久久散不去。 苏南婷察觉出他的不同,小声问:“你认识她?” 晟帝未回话,转身拉着她的手匆匆进屋。 待房门关好后,他才将兄长的身世道出。 苏南婷听后眸子也一亮:“没想到竟这般有缘,能在这里遇到摄政王的姑母......” 晟帝轻点头:“我们到达燕州时,一定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兄长。” 苏南婷见他兴致高昂,冷静下来,劝道:“陛下,你现在身子还未康复,还是先养病为好。” 晟帝见她在关心自己,更加高兴,嘴角高高挂着,迟迟都未落下。 司掌柜瞧着行为怪异,但是为人极其热心。 尤其是看在他们两位是大成国之人,更加上心。 到了夜里,派了厨子做了三四个佳肴,给他们二人送去。 苏南婷和晟帝吃过之后,早早睡下。 这晚,他们当真是累了。 尤其是苏南婷,这些时日一直紧绷着的精神,因为晟帝的到来,好了许多。 这一晚,她有没有做噩梦。 京城内。 瞿绾眉派出去寻他们二人的人已经许久没有消息。 她不由得心焦起来。 “小一,小二,你们派出去的人真的没有陛下的消息?”瞿绾眉再三询问道。 小一小二回道:“是,殿下,进来北境大雪,我们的人几次都被风雪所拦,所以一直未寻到陛下和苏小姐。” 瞿绾眉深思过后,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朝他们二人吩咐道:“若是不行,便去求北境国君。” 丹烟走来道:“殿下,万万不可,若是去求北境国君,那陛下不见的事情,一定会被旁人知晓。” “可是,阿弟他.......”瞿绾眉难掩担忧,尔后,又长叹一口气道:“你说的对,不能让旁人知晓。” 她想了想之后又道:“南婷和阿弟既然去意已决,就算我们寻到他们怕是也难将他们带回。” “小一小二。”她再次朝他们唤道。 “殿下。”小一小二一同应道。 瞿绾眉道:“你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在北境寻,另外一路在燕州守着。” 第498章 “务必要保证他们二人周全。” 小一小二作揖道:“属下,遵命!” 瞿绾眉吩咐下去后,脸上的担忧少了许多。 丹烟扶着她坐回床榻上:“殿下,眼下你也要宽心,多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莫要动了胎气。” 瞿绾眉按着头,只觉得昏沉沉,也不知是晟帝气的,还是因为这些时日来的害喜。 总觉得晕乎乎。 她按了按头:“丹烟,你替我将顾太医唤来。” 丹烟一听她要唤太医,不免担心起来:“殿下,您觉得身子不适?” 瞿绾眉点了点头:“这几日头晕乎乎,一直嗜睡。” 丹烟道:“婢子听琴嬷嬷说这女子有孕嗜睡是常事。” 瞿绾眉闭上眼眸,摆摆手:“不对,不像嗜睡。” 丹烟一听,警惕起来:“那还是请顾太医来为好。” 她不等瞿绾眉再吩咐,行礼转身离开:“殿下,别急,婢子这就唤顾太医来。” 瞿绾眉等了片刻,按着头,昏昏欲睡起来。 玉瑶来到她身侧:“殿下,现在天凉,还是去榻上睡吧。” 瞿绾眉迷迷糊糊醒来,起身道:“嗯。” 玉瑶扶着她坐到榻上,又问:“殿下,可觉得头还晕?” 瞿绾眉方才小憩了一下,竟觉得睡得十分舒坦:“好似,好了许多。” 玉瑶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殿下脸色和往常不同,还是得太医瞧瞧才好。” 瞿绾眉侧身躺着:“丹烟已经去唤太医。” 玉瑶连忙朝门口看去:“婢子派人去门口迎着。” 她话落,起身朝屋外的人吩咐下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丹烟才将顾太医带回府中。 顾太医一进屋瞧见瞿绾眉的神色,便觉得她不对劲,加快脚步来到她身边。 “殿下近来可有哪些不适?” 瞿绾眉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见着是顾太医回道:“也并未有什么不适,就是嗜睡一些。” 顾太医仔细查着瞿绾眉的脸色,伸出手道:“还是让臣来给您把脉。” “那就多谢顾太医了。” 瞿绾眉说罢,缓缓伸出手来。 顾太医放置帕子在她手腕上,凝神给她把脉。 丹烟和玉瑶在一旁焦急等着。 顾太医这脉把了许久,脸色越来越不好。 玉瑶瞧着不对劲,小声问:“顾太医,我家殿下她.......” 顾太医缓缓收回手,转身朝丹烟使了眼色。 丹烟忙退下屋里屋外所有宫女。 待人散去后,瞿绾眉朝顾太医正色问:“顾太医,我得的是什么病?” 顾太医跪地道:“殿下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 丹烟和玉瑶一同惊叹出声。 瞿绾眉脸色微凝:“顾太医可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顾太医摇了摇头:“臣不知,但是好在殿下中毒不深,臣可以用平常的解毒药试一试。” 瞿绾眉又道:“顾太医,这毒可否会影响到孩子?” 顾太医安抚她道:“殿下不必担心,胎儿脉相稳妥,不会影响到孩子。” 瞿绾眉捂着胸口,长松一口气。 玉瑶扶着瞿绾眉,紧皱着眉头道:“殿下平日里的吃食都是由婢子和清如姐姐亲自准备,怎么还会让殿下中毒。” 顾太医拿出两枚解毒丸,递给瞿绾眉,随后道:“殿下中毒不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 他抬头朝屋子里看了看:“还有可能是其他东西。” 丹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公主府的一草一木都是由她亲自打点。 一向铜墙铁壁的公主府,什么时候多了几只臭老鼠。 瞿绾眉接过顾太医递来的解毒丸一口吞下。 顾太医叮嘱她道:“殿下,眼下吃了解毒药虽能解了眼前之毒,但是一定要快些将毒物找出来,不然这药效一过,殿下又会反复中毒。” 瞿绾眉轻点头,朝丹烟吩咐道:“丹烟,将府里所有的宫女小厮都查一遍,看看谁有可疑。” 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将院子里所种的花草都一一查看,看看有没有混入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丹烟回道:“是,殿下。” 瞿绾眉这时又将眸光落到屋内。 再次吸了一口气。 香...... 香和平时好像有些不同。 她连忙从床榻上下来,走到香炉旁,拿开香炉盖,捧着香炉闻了起来。 “不对,不对,怎么和刚才的香味不同。” 顾太医和玉瑶丹烟一同来到她身旁。 “殿下是怀疑这香炉里的香有毒?” 瞿绾眉将其递给顾太医:“顾太医,你闻闻看。” 顾太医接在手中仔细闻了闻,尔后摇了摇头道:“回殿下,这香炉里的香,并未有何问题。” 玉瑶跟着道:“殿下,这香是婢子亲自挑选,定不会有事。” 第499章 顾太医接过香炉盖,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香炉盖是由青铜所制,上方是镂空青莲,四周围着少许月桂。 瞿绾眉素爱焚香,府中的香炉更是每数月换一次。 这个香炉是十日前由玉瑶从瞿家老宅所取。 顾太医先拿在窗子底下照了照,随后闻了闻。 而后,他眉头微微一皱,转身来到瞿绾眉跟前,正要开口。 瞿绾眉见他神色不对,拦住他说道:“顾太医,此事可大可小,你定要谨慎而言,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她将没有两个字咬得极重,话落之时眸光一冷朝他使眼色。 顾太医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回道:“殿下,此香炉并未有异样,毒应该不在这之上。” 瞿绾眉紧绷着的手缓缓松开,拿回香炉盖放回远处:“顾太医,今日辛苦了,丹烟,送顾太医出府。” 玉瑶疑惑道:“殿下,这就不查了,要不要让太医再瞧瞧屋里的衣裳和被褥?” 瞿绾眉拒绝道:“不用了,这毒物,让我们府中之人慢慢寻便是。” “可是......”玉瑶还想要再继续说,被丹烟拦下,“玉瑶,就听殿下的。” 说罢,她走到顾太医身旁,带着他离开公主府。 玉瑶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脸上依旧满是担忧:“殿下,若是不再查下去,那这毒?” 瞿绾眉缓缓走回床榻,坐下来:“玉瑶,你别急,我自有办法。” 玉瑶皱着眉,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担心瞿绾眉不悦,便未再说下去,扶着瞿绾眉躺回榻上:“殿下,先好生休息,婢子啊,先去后厨再瞧瞧。” “说不定,还是有人在吃食上动了手脚。” 瞿绾眉躺下后,微闭上眼睛,回道:“去吧。” “是,殿下。”玉瑶小心翼翼给她盖上被褥,见她无碍之后,才将屋外的宫女唤回,自己匆匆去了后厨。 待宫女们进屋后,瞿绾眉才缓缓睁开眼睛。 入夜之前,瞿绾眉派人将香炉换了,用了瞿老爷新买的琉璃香炉。 被换下的香炉,则被丹烟放置在公主府的库房内。 公主府的库房在后院的北门。 库房共有三把大锁。 府中除了丹烟玉瑶之外,只有管事嬷嬷才有钥匙。 丹烟将香炉放置在库房首间的货架上,临走的时候,特地查看了锁,见锁完好无损之后,才离开库房。 入夜。 刚刚下过雨,公主府内一片寂静,偶尔还能听到雨滴声。 随着夜深人静。 一道身影缓缓来到库房门口。 那人先将守门的小厮打晕,随后拿出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将库房门前的三把锁打开。 待大门打开后,那人匆匆进屋,将房门关好。 今夜下过雨,无星无月,库房内伸手不见五指。 那人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束光,露出一张白皙娇俏的脸。 她举着火折子沿着货架一个个查看着,直到见着那座香炉,才停下脚步。 火光随着冷风轻轻晃动,将香炉上的青莲雕花照得一清二楚。 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伸手去拿香炉。 眼看手就要碰到香炉,库房暗处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呵斥声:“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来这里偷盗!” 女子听到声音,连忙灭了手中火折子,转身要逃。 暗处的玉瑶大步冲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别走!” 女子慌忙抬头,她模样清秀瞧着年纪不大,才十三四岁,是过去跟着晟帝的赏赐一同来公主府的宫女,叫采菊。 平日就打扫库房,修剪院内花草。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早就在公主的香炉上动了手脚。 采菊见着玉瑶大惊,低着头,狡辩道:“玉瑶姐姐,我不过是来打扫库房,并不是来偷盗。” 第500章 玉瑶越过她,拿起那个香炉,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原本阴沉的脸,突然露出笑容,转身递给她:“如此不小心!那你就不怕公主的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采菊慌乱地接过香炉,有些未回神:“玉瑶姐姐,你这是?” 玉瑶走到她身侧,语气柔和道:“你这傻丫头,你来府里,那人未跟你说吗?” 采菊握紧香炉,眸中满是忐忑:“说什么?” 玉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了两句。 采菊瞳孔一震,露出惊诧之色:“你……” 玉瑶眯着眉眼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和你都一样。” 采菊连忙道:“玉瑶姐姐,采菊不知你话中的意思。” 玉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今日要不是我拦着殿下,那顾太医定早就察觉出香炉有问题,你觉得你还能逃得了。” “采菊,你无父无母,但是老宅中有个年迈的祖母,你说今日我不救你,你可还有命去见你的祖母?” 采菊脸色惨白,双腿一软,险些跪下,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剧毒:“玉瑶姐姐,多谢……” 她这句话算是允诺。 玉瑶脸上露出笑容,弯下腰将她扶起:“罢了,都是自己人不用谢。”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想到夜里来偷香炉?” 采菊咬着唇,见到玉瑶仿佛有了依靠一般:“今日顾太医虽未瞧出香炉有毒,但为了防万一,我得偷偷将这香炉换下,不然迟早要查到我们身上来。” 玉瑶宽慰她道;“你莫要心急,顾太医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太医,不如这样,你将香炉交给我,我去复命。” “一来,也可以洗去你在殿下跟前的嫌疑,二来你也可以全身而退,免得再牵连你的祖母。” 采菊听着有些心动了。 她本是晟帝宫里的宫女,在公主府内日子也算过得平静,公主出手阔绰,她还攒了一笔银子。 可是祖母病重,她攒的银子根本就不够。 正巧半个月前有人找到了她,说愿意给银子她祖母治病,只需她给永宁公主下一些毒。 毒并不治病,只是能让她小产罢了。 采菊本不愿,可是那人又拿她祖母的性命要挟她。 无奈之下,她只得允诺,学着那人教她的方法,偷了库房的香炉,将毒药一层又一层涂抹在香炉里里外外。 待香炉里燃起香时,便会将那毒药一同蒸出。 虽然剂量不大,但是日积月累之下,也能让瞿绾眉小产。 原本这般小剂量的毒药不会有人察觉,瞿绾眉更不会有症状。 但她没想到,瞿绾眉近来害喜厉害,嗅觉变得灵敏,身子的不适也因为害喜而放大。 这才让瞿绾眉发现府内有人中毒。 采菊今日就在院外,听到屋里的动静,吓得一身冷汗,她在下毒之前,就听了那人的命令,拿了一颗剧毒的药丸放在怀里。 只要被瞿绾眉发现,就服毒自戕。 这样那人才会答应她,替她保住祖母的命。 今日顾太医在查看香炉的时候,她已经将药丸拿在手里,只顾太医说有毒,她便会立马吞下毒药。 来个死无对证。 然而,意外的是,顾太医没有发觉香炉有毒。 这才给了她想要偷走香炉,侥幸逃过一劫的心。 眼下玉瑶站出来,更是给了她依靠,她犹豫半晌之后,将手中香炉递给玉瑶。 玉瑶接在手中,随后又道:“平日里,你都在哪里复命?” 采菊低着头,未回话。 玉瑶继续道:“你要是想活命,就不要露面,我去替你复命,最为稳妥。” 第501章 采菊依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玉瑶背主。 毕竟,玉瑶从小就跟在公主身边。 她小心翼翼问:“玉瑶姐姐,殿下一直待你如亲妹妹,陛下更是赏赐你宅子,你为何也要这般对她?” 玉瑶知道她会这么问,眯着眼睛笑道:“我和你不同,我没有牵挂,可是我年纪不小了,公主却一直不愿放我出府嫁人。” “我要是再大一些,不就成了老女人?” “像我这种陪嫁丫鬟,自然都是给家主做侍妾的,她不愿放我走,我不得想办法,让她早逝,待王爷回府,我还能安稳做个侧室。” 她话语略重,有模有样。 尤其是那语气中的恨意,让采菊自个都一惊。 采菊甚至还开口替瞿绾眉打抱不平:“她待你那般好,你还背叛她,若是被她知道,一定会伤了她的心。” 她说着,眸光又落到香炉上,一瞬又想到了自己:“我也一样.......” 采菊说罢,眸一抬:“玉瑶姐姐,多谢你替我着想。” 她说着,咬了咬牙,缓缓继续道:“今日公主府内闹出中毒一事,明日午时我便要到府外西南角的梧桐树下跟一位妇人复命。” “玉瑶姐姐,你真的能帮我脱身?”采菊不确定再次问。 她着实也不想再做坏事。 玉瑶柔声温和道:“当然能,明日我去复命,让那人少插手,你早些离府便可。” 采菊毕竟年纪小,几句话下来,对玉瑶深信不疑,点了点头。 玉瑶亲自将她送出库房,随后将没有毒的香炉放回原处,将有毒的香炉偷偷揣在怀中,拿着离开了库房。 公主府内依旧静悄悄,偶尔听到乌鸦飞过。 库房内二人的对话随着夜风,好似从未发生过。 翌日,瞿绾眉一直睡到晌午才醒来,这毒药没了,她依旧还有些嗜睡。 不过在顾太医开的药方调理下,她身子大好,午时吃了往日双倍分量的午膳。 玉瑶给她倒了茶水,准备好点心,偷偷一人来到采菊所说的梧桐树下。 她今日为了掩人耳目,身上披着采菊往日穿做的斗篷。 再加她们二人身形本就相似,远远看着倒也差不觉不出来。 玉瑶将脸埋在篷帽里,等了片刻后。 一位穿着灰色斗篷的妇人来到她的身后:“怎么样?殿下发现你没有?” 玉瑶背对着她,压低声音道:“殿下并未发现。” 妇人眉宇间露出笑:“这就好,你继续,记得,办好你的事情,你祖母就不会有事。” 玉瑶又道:“只是这毒怕是不能继续下在这香炉里。” 妇人脸上露出不悦:“不能将毒下在香炉里?你不知道想个法子,下在其他地方。” “采菊啊,你祖母现在可还病着,你若办不好事,我家主子,可是不会让她有命继续活下去。” 玉瑶语调一扬,冷笑道:“嬷嬷,你算什么东西,敢要挟我,这话,要说,也是主子来说。” 妇人被她的话激怒:“好你个小丫头,给主子办了几件事就得寸进尺!你给我老老实实办好事!莫要被公主发现!” “若是被她知晓,你知道的,那颗毒药得好生服下去!” 玉瑶冷笑继续道:“嬷嬷,这毒药还是留着你自己享用吧,若是被殿下发现你,定会牵连主子。” 妇人露出得意地笑:“我和主子的情分,那是你这个小丫头能比的,我在周家可是待了十多年.......” 她说完这句话,发现不对劲,立马改口:“我在主子家待了十多年,就算出事,我主子也会救我。” 第502章 “哦?是吗?那就得瞧一瞧了。”玉瑶说罢,缓缓转过身来,眸中含笑地看着嬷嬷。 妇人见到采菊的脸大惊失色:“怎么?怎么是你?” 玉瑶朝前走了一步:“采菊那丫头本是陛下的人,的确不容易令人有所怀疑,可是她毕竟年纪小,受不住惊吓,一样也受不住哄骗。” 妇人顿时察觉出了不对劲,她慌乱地朝四周看去,想要跑。 四周顿时涌来一群侍卫。 将妇人团团围住。 妇人惊惶失措,回头再看向玉瑶:“你们?你们?!” 玉瑶朝她吐了吐舌头,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拿下:“没错,我们在故意诓骗你。” 妇人惊愣在原地,看着玉瑶的模样,伸手上前去拽她。 瞿绾眉缓缓在丹烟的搀扶下从人群中走来。 妇人见到瞿绾眉时,更是一惊:“这.......这.......” 玉瑶来到瞿绾眉身侧:“殿下的方法还真管用,不仅抓了一个采菊,还抓了一个嬷嬷。” 昨日,瞿绾眉让顾太医查看香炉时,已从他的神色知晓香炉有毒,便朝顾太医使了眼色,让他暂且假装没察觉。 故意给了府中那叛徒露面的机会。 昨夜在库房的不仅有玉瑶和采菊,还有丹烟。 她们二人守在库房里,没有立马将采菊捉拿。 采菊年纪小,处事冲动,又心性单纯。 她们一露面,定会吓着她。 若将她吓得自戕,到时候不仅问出幕后之人,还得不偿失。 所以玉瑶和丹烟当即便想了这个法子。 让玉瑶也假装背主,来取得采菊的信任,让她去替采菊复命。 待采菊说出接头人之后,玉瑶假装送她回屋将她安抚好。 昨日看似平静的夜,待玉瑶走后,丹烟便带着人,悄无声息地赶在采菊服毒之前,将她捉拿。 这时,一群人将采菊押了出来。 瞿绾眉朝妇人问:“你想要见的人是她对不对?” 妇人错愕地看着被押着的采菊,支支吾吾道:“殿下,小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位女子小的并不认识她。” 玉瑶走来道:“你呀就别再狡辩了,方才你与我的话,殿下都听着。” “是你让采菊给我们家殿下下毒,想要我们殿下小产。” 妇人别过头,脸上满是慌张,一时哑口无言。 片刻之后,脸上满是懊悔,她今日就不该来此,就不该未看清楚来人,就道出那些话。 瞿绾眉朝四周侍卫吩咐道:“来人,将她带进公主府,我好好审问他们!” “是,殿下!”侍卫们押着妇人一拽,朝府里拖去。 妇人吓得大喊:“殿下,你抓错人了,我冤枉啊,殿下,殿下!” 然而她怎么叫唤都无用,侍卫们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拽着她来到了公主府前院。 妇人趴在地上,朝着瞿绾眉直磕头:“殿下,你做错人了,都是误会,误会。” “小的只是想要让采菊帮小的在府里偷一些东西,并没有想要下毒!” 瞿绾眉缓缓坐下,朝跪在地上不言语的采菊说道:“采菊,你说实话,我便会想办法救你祖母。” 采菊怯生生抬眸看了一眼瞿绾眉,眼里都是愧疚。 她昨夜被抓时,见到丹烟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自戕,就被丹烟五花大绑抓了起来。 眼下她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祖母继续受苦。 “殿下,婢子说,婢子说。”采菊泪眼婆娑,一边磕头一边道,“婢子说。” 一旁的妇人脸色微沉,眼里明显充满了害怕。 瞿绾眉缓和声音,朝采菊道;“你好好说,仔仔细细道出。” 第503章 采菊轻点头,擦了眼泪,看向那嬷嬷说道:“半个月前,婢子回乡时发现祖母不在家中,后来四处寻找都未见到她的身影。” “婢子祖母一直以来都身染重病,如此折腾必定会要她的命。” “婢子心急如焚,四处寻祖母,后来回到公主府,这位嬷嬷寻到婢子,说她知道婢子祖母在哪儿。” “婢子听后心急不已,求着她告知我祖母的去处。可是她却告诉婢子,若是想要祖母活,就必须听他们的给殿下下毒。” “婢子想着祖母苦了一辈子,无奈只得答应他们.......” 她说着泪如泉涌,朝着瞿绾眉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殿下,婢子罪该万死!” 玉瑶气愤地接过她的话:“你啊你,若是有事直接来告诉公主,哪会还有这办事!” 她说着,语气中也透着惋惜。 采菊脸上也满是悔意,她愤怒地看向妇人:“是你,都是你们,是你们要挟我,要不是你们绑走我祖母,我也不会做出这般错事!” 有了采菊的指证,妇人这下也没办法再狡辩。 她干脆自个将罪全都揽了下来:“没错,是我要挟她,让她给殿下下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妇人说着,别过头,一脸不屑。 采菊朝她大喊道:“我祖母呢?我祖母在哪儿?!” 妇人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那老东西早就死了,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我们将她一提,她便断了气,我瞧啊,她死了也好,免得拖累人。” 她的语气透着冰冷和不屑。 采菊听到自己祖母一死,一瞬间崩溃大哭,满脸泪痕,憔悴不已:“你们,你们害死我祖母!” 妇人脸上依旧是不屑:“你呀哭什么,老东西死就死了,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你就算给她用最好的药吊着,又能吊到什么时候!” 采菊身子忍不住地剧烈颤抖着,要不是她现在被绳子绑着,已冲出去杀了她。 她忍住哭声,嘶哑着嗓音问:“我祖母的尸首在哪儿?” 妇人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尸首在哪儿?还能在哪儿?当然是在乱葬岗,现在说不定已经被野狗吃了。” 采菊身子又一顿,眼泪缓缓滴落,顷刻后,她朝着妇人怒斥道:“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玉瑶和丹烟看着眉头一皱。 瞿绾眉朝丹烟使了眼色。 丹烟大步走到妇人跟前,抬手给她两个巴掌。 啪啪作响,打得妇人口吐鲜血。 瞿绾眉语调一抬,冷声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毒害我?说吧,是谁指使你?” 妇人是个细皮嫩肉的,被打了两巴掌,脸颊红红,眼泪都流出来。 她吐出一口血水,擦了嘴角,依旧嘴硬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痛恨你!” “你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凭什么做这个公主之位,我呀,就是瞧不起你这样低贱的人。” “就是不喜欢看你这个低贱之人耀武扬威。” 丹烟抬手,又给了妇人重重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用了内力。 妇人被打得摔倒在地,吐出两三颗牙齿。 比起方才,这一下打得她眸中露出后怕之色:“瞿绾眉,你直接杀了我吧!” 瞿绾眉察觉出她眸中之色,将玉瑶唤到身旁,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玉瑶听罢,走到丹烟身旁说道:“丹烟姐姐,殿下说,既然她不愿说实话,那张嘴也没了用处。” 丹烟听罢,朝着屋外的侍卫吩咐道:“去,拿一盆炭火来!” 妇人一听要拿炭火急了,直起身问:“你们拿炭火干什么?” 第504章 玉瑶笑盈盈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喂给你吃。” 妇人口口声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实骨子里是贪生怕死。 被玉瑶这么一吓唬,立马看向瞿绾眉,大声喊道:“殿下,我已认罪,你处死我便是,为何还要这般折磨我?” 瞿绾眉冷眸盯着她缓缓道:“嬷嬷,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吗?” 妇人一时语塞,朝着她再次磕头:“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就饶了我吧!” 这炭火还没端上来就开始求饶。 等侍卫当真把炭火端上来时,妇人吓得浑身颤抖,额头流出一层冷汗。 滚烫的炭火,红彤彤,这要是一口下去,整张嘴怕是都要废了去。 妇人想过要自己会没命,但是没想过死之前要受这般苦。 丹烟走到火盆前,拿起火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炭火:“嬷嬷,你若是现在道出幕后之人是谁,我们便会放你一马。” 妇人紧咬着牙,死死盯着炭火,一句话也未说。 丹烟从她头上拽出几根头发,缓缓放在炭火上烤。 发丝被燃起,发出嘶嘶声响。 整个大殿内飘荡着一股烧焦的臭味,就像人体被烧伤一样。 妇人身子抖动得越发厉害,眼睛里都是炭火上冒着的火星子。 丹烟握紧火钳,朝着一旁的侍卫厉声唤道:“将她押上前来!” 妇人惊慌失色,挣扎着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瞿绾眉,你这是滥用私刑!” “你快放开我!” “快!” 丹烟将炭火拿到她嘴边,她能清晰感觉到炭火灼热的温度。 妇人被几名侍卫押着,想要再继续挣扎,但是却动弹不了。 “不要,不要!”她因为害怕,嘴里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 丹烟连忙伸手掐住她的下颚,让她张嘴。 玉瑶趁着这个时候,在妇人身旁说道:“嬷嬷,你快说吧,不然你这张嘴就要废了,说吧,幕后人是谁?” “是不是周家人?你方才在府外可是提到了周家。” “让我来猜猜,就是京城周大人府上对不对?” 京城内的大户人家,姓周的,不就是瞿绾眉过去那位婆母的母家。 妇人听了玉瑶的话,用力眨着眼睛。 丹烟手握着炭火,冷声催促道:“到底是不是,你若一直不答话,我这手中的炭火可迟早会拿不稳。” 那炭火就在她嘴边,若是拿不稳就会直直掉进她的嘴里。 妇人彻底怕了,只得呜呜点头:“是.......是......” 丹烟这才收下炭火,一把将她拽起:“是周家?” 妇人整个人瘫软在原地,一边哭着,一边回道:“是,是周家.......” 瞿绾眉听罢,站起身。 “周家?周家为什么要害我?” 妇人摇头:“我也不知.......” 瞿绾眉脸上带着怒火,这周家,周大将军才过世不久,他们不忙着守丧,反过来给她下毒。 她走到丹烟跟前,朝她吩咐道:“带上她,去周府。” 妇人一听要去周府,立马求饶道:“殿下,千万不要带我去周府,我去了也是没命!” 玉瑶笑道:“你不是说,你家主子一定会救你吗?那我们去瞧瞧她会不会救你。” 妇人一时又哑口无言。 瞿绾眉自入公主府来,还是头一次下毒,下到她的身边。 她若不好好处置这件事,旁人就会以为她好欺负。 她朝着侍卫吩咐道:“带上她,我们走!” 这回,她没有再给妇人求饶的机会,让丹烟将她的嘴塞上,带着一同出了府。 玉瑶拿着瞿绾眉的披风一同上前:“殿下,你慢着,小心外面风凉。” 第505章 她说着,一路小跑追上前,将披风小心翼翼披在瞿绾眉的肩上。 瞿绾眉拉着披风,带着他们一同坐上马车。 在马车上,瞿绾眉想着这次下毒的前因后果,以及采菊的证言。 她越发有些不安起来,那个想要害她的人,好似不仅仅是为了要她的命。 而是冲着她的孩子来的。 她肚子里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会得罪谁? 想到此,她突然想到晟帝留下的那道圣旨。 圣旨上有提到要将皇位传给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真是因为如此,那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皇位! 周家在朝为官多年,周家祖辈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到了眼下这一辈也都落魄了。 原本还出了一个周大将军。 可如今周大将军已死,他们周家还会有谁能有如此野心?! 瞿绾眉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能快些将晟帝寻回。 只要晟帝还在京城,就能压制他们的狼子野心。 北境内。 晟帝和苏南婷在客栈一连养了三天的病。 这三天里,苏南婷与客栈的司掌柜越来越熟络。 二人常常一起在楼下喝茶。 苏南婷发现,这位司掌柜虽说是一个弱女子,瞧着无权无势,但是她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仅如此,诗词歌赋更是不比他们京中贵女要差。 像她这样的女子,不像只是这个偏远小城里的商贩。 苏南婷心中满是疑惑,最终还是忍不住,朝她问道:“司姑娘,你瞧着不像是个.......” 未等她说完,司掌柜接过她的话道:“商贩?” 苏南婷差点被嘴里的茶水呛着,咳嗽起来。 司掌柜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商贩。” “我家过去在北境都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只不过家道中落,所以才沦落至此。” 苏南婷听着很是惋惜:“司掌柜不如与我们一同去燕州。” 司掌柜笑着摇了摇头:“我啊,就守在这里。” “这里是姐姐最后待的地方,在这里过着她曾经的生活,也好。” 她虽然所言不多,但是不难看出她和姐姐感情深厚。 苏南婷捧着手中热茶,轻轻嗅着茶香,正想着要不要将摄政王之事告诉她。 让她知道,其实她的姐姐其实留下了血脉。 她正犹豫着,屋外突然传来一焦急的敲门声。 司掌柜听罢,起身将房门打开,只见是几位神色焦急的百姓。 百姓们一个个往客栈里涌:“司掌柜,不好了,山匪又来了。” 司掌柜神色一沉,将他们都放进客栈。 “山匪?这山匪不是才来没多久,怎么又下山了?” 她将门关好,朝涌入的百姓问。 百姓们一个个蜷缩着身子,回道:“许是因为这场大雪下得太久了,山匪们在山上寻不到吃的,只得又下山来抢。” 旁的百姓跟着一同道:“是啊,这场大雪下得太久,现在山上怕是一只野兔都寻不到。” 司掌柜让店小二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你们先不急,先在我这里躲一躲。” “多谢,司掌柜。”百姓们连忙谢道。 苏南婷朝这些百姓打量了一下,一共二十余人,老人小孩居多,只有一两个成年男子和女人。 她朝着一位老者问道:“老人家,你们这里时常有山匪?” 老者摸着胡子长叹一口气道:“是啊,数十年了,一直都有山匪。” “这些年也都亏了司掌柜,要不是有她在,我们怕是早就死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这些山匪极其凶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第506章 “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少都死在他们手上。” 苏南婷眉头微皱,抬头看向二楼客房门口。 山匪来势汹汹,她有些担忧。 这时,司掌柜端来一盘蜜饯放在桌上:“你们只要待在客栈里面不出来,就不会有事。” 苏南婷疑惑问:“山匪不敢进客栈?” 司掌柜笑道:“没错,他们不敢进客栈,你们只要待在里面不出去,他们就奈何不了你们。” 苏南婷看着司掌柜,心中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女掌柜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司掌柜好似看出了她眸中的疑惑,缓缓道:“他们呀不是怕我,是怕我兄长。” “兄长?”苏南婷疑惑问。 司掌柜没有过多提起她的兄长,笑笑之后,转身进了客栈后厨。 这晚,小城的人都挤在客栈里。 苏南婷和晟帝二人的小床上还多了两个奶娃娃。 这两个奶娃娃是小城里的百姓。 听说父母早亡,现在就由两位老人抚养着。 晟帝对这两个小奶娃娃好似有些害怕,不敢伸手抱,更不敢大声说话。 坐在一旁,躲得远远的。 苏南婷抱起其中一个奶娃娃笑道:“知安,瞧瞧这孩子,多乖巧。” 晟帝往后又退了退:“南婷,要不把这小奶娃娃送下楼?” 苏南婷哄着怀中孩子说道:“今夜山匪要来,还是将他们留在我们房里安全。” 晟帝看了一眼两孩子,连忙又低下头。 苏南婷瞧出她的窘迫,朝他笑道:“你不喜欢孩子?” 晟帝忙抬头:“不,我喜欢孩子。” 苏南婷听罢,将手里的孩子递给他:“来,抱抱?” 小奶娃娃吃着手指,睁着圆圆眼睛看着他们。 晟帝忙往后缩了身子:“不,不,我不抱。” 苏南婷弯着眉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晟帝心虚,说了实话:“好吧,我的确不喜欢孩子。” 苏南婷听罢,恍然大悟:“难道你的后宫到现在都未有孩子.......” 这话一出,晟帝更急了:“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们生下的孩子.......” 苏南婷脚步一同回头看向他,语重心长道:“陛下,你后宫的那些女子,都是离开父母被关在宫里的可怜人。” “你不喜欢她们的孩子,就不让她们有孩子,那岂不是要了她们半条命。” “让本就孤寂的日子,变得更加暗无天日。” 她说着,抱起手中的孩子,缓缓走到一侧。 晟帝听到她这番话,脸上微有些怒火,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色问:“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后宫雨露均沾,跟她们生一窝又一窝的孩子?!” 苏南婷垂下眸,良久后,回:“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就要担起一国之责。” 晟帝听这话,听腻了,怒火更甚,他怕捏疼了她的手,缓缓将她放下,背对着她说道:“我从一出生就在皇家,可是又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个皇帝。” “自从登基之后,他们又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娶那些女人,就一个个往我后宫里塞。” “每日我临幸谁,都要被他们一笔笔记下。” “南婷,这些都是我不想的。” 他说到此,再次确定他的来意:“这次离京,我就没想过要回去。” 苏南婷怔怔看着他良久,尔后只道了一句话:“既然如此,陛下就随我去南夷,等到了南夷,你再考虑要不要说这句话。” 这话使得晟帝云里雾里,此刻他也发觉自己失态,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南婷发怒。 他缓缓走到床边,将另外一个孩子抱起,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话:“如果是你的孩子,我应该非常喜欢。” 第507章 苏南婷一怔,看了晟帝良久。 心一下又软了下来。 这晚每个人都紧绷着精神,但是山匪并没有来。 翌日,每个人都变得松懈下来。 晟帝这时也想起来了要给瞿绾眉写信。 信里报了平安,还顺便提起了他的小侄儿。 说,等着他的小侄儿出生,他一定送上厚礼。 他将信写好之后,放在怀里,等着离开北境,就将信送出去。 瞿绾眉那边正押着妇人前往周府。 周府的人见着瞿绾眉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府,纷纷大惊,连忙进府禀告。 周老爷和周夫人一同来府门口相迎。 过去在宁家时,瞿绾眉还得唤他们一声舅舅舅母。 周老爷是宁彦母亲周氏的兄长,与周大将军是同胞兄弟。 两人年纪一般大。 不过这位周老爷性子冷淡,极少关心周氏,反倒是周大将军和周氏感情深厚。 瞿绾眉来时,周老爷和周夫人十分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府。 一行人来到前堂时,两位让丫鬟们快些奉茶。 瞿绾眉朝他们二人说道:“今日前来周府,是有要事要跟两位说。” 周夫人笑道:“公主殿下是有何事,竟亲自来我们府上。” 瞿绾眉未回话,转身朝身后的吩咐道:“去,将人押上来。” “是,殿下。” 侍卫们应声,一同将脸色苍白的妇人压到跟前。 周夫人见到她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任姨娘的母亲吗?” 任姨娘是周老爷后宅的小妾。 模样出众,身子又娇又软,十分得周老爷喜爱。 周老爷也认出她来,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瞿绾眉缓缓道:“周大人,这位妇人派人到我府中下毒,想要谋害我。” 谋害公主,可是大罪。 周老爷大惊:“怎么可能?殿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一介妇人,怎会突然想到谋害公主殿下您?” 瞿绾眉沉声回:“她亲口承认是周家人指使,周大人,此事你该如何说?” 周老爷脸色更加大变:“殿下,我们周家人一直忠心耿耿,怎会谋害殿下?” “这可是要砍头的死罪啊!” 丹烟扶着瞿绾眉坐到一旁,随后走到妇人跟前将她往前一拽:“你自己说,是谁指使你谋害公主?” 妇人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周老爷和周夫人的眼睛。 周老爷眉头一皱厉色道:“你一定要说实话,莫要冤枉了我们!” “这些年来,我们对你的女儿也不薄。” 此话,有要挟之意。 瞿绾眉眸一沉,这下更相信此事跟周家人脱不了干系。 妇人跪在,瑟瑟发抖:“老爷.......老爷.......” 还未等她开口将话说完,周夫人突然上前,厉色道:“是那贱人对不对?是她要你做的对不对?” 瞿绾眉神色沉下,冷声道:“周夫人,你何出此言?” 周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殿下,是我们后宅的妾室,是她。” “一定是她。” “这位妇人就是她的母亲。” 周夫人越说越起劲,指着妇人说道:“她是那贱人的母亲,这个贱人一直跟我过不去,几次三番想要害我孩子,害我。” “她一定是心存恨意,所以才想着要对公主动手,然后让她母亲嫁祸给我们周家。” 这理由实在是太牵强。 瞿绾眉冷笑道:“周夫人,你府上这位妾室难道这般愚钝,她不知道,她若害了你们,她也活不了?” 周大人顿了一下,又继续哭道:“她就是想要和我们一道去死。” 她说着,轻轻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 瞧着还真是有模有样。 瞿绾眉朝妇人问:“周夫人说得对不对?” 妇人低着头,依旧没有言语。 瞿绾眉缓缓笑道:“嬷嬷,你可要想清楚了,若当真如周夫人所言,你女儿可就活不了。” 妇人身子颤抖着,双眸里满是慌乱。 这时,周夫人又道:“她女儿那是活该,她若当真不想死,又怎会不顾及自己的孩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特地将孩子两个字咬得极重。 妇人身子又是一颤。 就当她们二人僵持之时。 周府后院的侍从急急忙忙走来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任姨娘她......” 周老爷急忙问:“任姨娘她怎么了?” 侍从擦了眼泪回道:“任姨娘她自戕了!” 周老爷神色一慌:“当真?” “真的?”侍从说罢,还从手里拿出了一封书信。 书信上写的正是任姨娘让自己的母亲绑架采菊祖母,利用采菊来谋害公主一事。 周老爷紧握着信,走到瞿绾眉跟前:“殿下,臣有罪,臣未管教好家中妾室。” 瞿绾眉接过信,拿在手中看着。 低头时,正巧看到了周夫人嘴角闪过的一抹笑。 瞿绾眉握着信的手一顿,见到信上的内容,她的眸光越来越冷。 片刻后,她将信收好,一改进门时的兴师问罪,温声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冤枉大人了。” 她咬字极轻,略有深意。 周老爷和周夫人长松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便将这位罪人交给臣。”周老爷道。 瞿绾眉拦下他,笑:“既然和大人无关,自然不能将她留下。” “此事,我会交给刑部来处置,周大人就不必操心了。”她说着,缓缓起身,准备离府。 丹烟追上瞿绾眉,在她耳边小声道:“殿下,就这么走了?” 瞿绾眉嘴角微扬:“别急,我另有法子.......” 第508章 公主被人下毒,传出去可是大事。 瞿绾眉回到府中时,宫女们匆匆赶来:“殿下,不好了!” 丹烟拦住她们问:“什么不好了?” 宫女们低着头回道:“采菊她,趁着我们未留意时,割腕了.......” “割腕?!”丹烟和玉瑶一同诧异出声。 瞿绾眉眸色也一沉,朝着丹烟她们吩咐道:“快去瞧瞧。” 话落,带着一众人等,赶往关押采菊的牢内。 她到时,采菊还剩下一口气。 大夫已经来了,替她包扎好了伤口。 可还是晚了,采菊见到瞿绾眉前来,用着最后一口气,说道;“殿下,婢子罪孽深重,只能以死谢罪.......” “多谢殿下.......数月来的照顾.......” “祖母一人去了黄泉,婢子不能让她孤寂上路.......” “就当婢子.......还了殿下的.......恩情.......” 她说着,缓缓将手摊开。 只见手心里掉出一枚银坠子,应该是鞋上的。 丹烟连忙将其拿在手中,递给瞿绾眉。 采菊气息微弱,用尽力气道出:“有一日,那嬷嬷身旁多了一位女子,这银坠子.......是那女子的东西.......” 瞿绾眉将其握在手心,朝一旁的大夫催促道:“快,快救下她!” 大夫又给采菊吃了一颗可以止血的药丸。 然而,采菊割得实在是太深,手中的血根本就止不住,等大夫再给她把脉s时,她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 “采菊!采菊!”玉瑶蹲到她身旁,大声唤着,可是都无济于事。 丹烟走到她身旁,将她缓缓扶起。 对于采菊她们又心疼又痛恨。 心疼她被人要挟,被人利用。 痛恨她蠢钝,背弃主子。 玉瑶眼眶红红擦了擦眼睛,别过头不再看。 丹烟将她扶到瞿绾眉身旁,轻叹口气,压低声音问:“殿下,采菊她?” 瞿绾眉抬眸朝四周的宫女看了一眼,冷冷道:“采菊受人谗言,做出下毒之事,罪不可赦,将她尸首丢去乱葬岗!” 丹烟怔了一下,作揖应道:“是,殿下!” 公主府内头一次出现,宫女背主一事,瞿绾眉身为公主,自然不可姑息。 得杀鸡儆猴,震慑府中其他下人。 待人群散去之后,瞿绾眉才偷偷吩咐丹烟:“采菊也是可怜人,被人要挟才做此错事,如今已用命赎罪,算是两清了,你寻一个好的墓地将她安葬。” 丹烟应道:“婢子,明白。” 瞿绾眉站起身,想了想又道:“你派人去乱葬岗寻一寻,看看还能不能寻到她祖母的尸骨,若是寻到了,便将她们祖孙二人葬在一起,也算是让她们祖孙团聚。” 丹烟作揖再次应道:“是,殿下。” 她话落,转身退下。 玉瑶站在一旁,低着头,神色不好。 瞿绾眉瞧见后,朝她问:“玉瑶?” 玉瑶回过神来,擦了擦眼睛的泪:“殿下,采菊的死.......” 瞿绾眉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莫要自责,与你无关。” “她既选择下毒,自然已经知道自己会有这个结果。” 玉瑶心里有些愧疚,是她诓骗采菊,骗她道了实话。 但是仔细一想,为了公主,这一切都值得。 她擦了擦泪痕,点了点头:“婢子,知道了。” 瞿绾眉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今日看到采菊,她不禁又想到了前世时死在自己跟前的玉瑶。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刺痛。 这一世,她还是没有守住自己府里的人。 瞿绾眉朝玉瑶缓缓道:“玉瑶,你替我将府中上下上下,无论是小厮宫女还是嬷嬷,都一一查访。” “凡是家中有难者,一一将其入册。” “府里,不能再出一个采菊。” “即便只是一个烧火丫头,都不能忽视,只要是我府里婢女,就不得给外人留下可利用的机会。” 第509章 “周家这次,行为怪异,我瞧着不像只是冲着我来的。” 玉瑶重重点头,将对采菊的可怜都化作了对周家的恨意:“嗯,婢子,这就去办。” 她话落,起身朝瞿绾眉作揖,跟刚才沉闷不已相比,变得斗志盎然。 “陛下和王爷不在,玉瑶和丹烟一定会护着殿下周全,哪怕是豁出命去。”她正色说道,往日那张孩童模样的脸上也多了些许稳重。 瞿绾眉看着欣慰不已,轻轻刮了她的小鼻子:“我呀,不需要你们豁出去命去,你们的命也是命,与我自己一样,我都看重。” 玉瑶一下眼眶又红了,重重点头。 待玉瑶和丹烟走后,瞿绾眉看着手中的银坠子,看了良久。 银坠子是用雪花银锻造成了一只非常小巧的玲珑绣球,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平日里都会用来镶嵌在衣角和绣花鞋上。 只是这样的银坠子实在是太常见了。 瞿绾眉拿着缓缓走到窗子前,对着窗外照来的斜阳,再次仔细看了看。 银珠子瞧着像是新银,色泽极佳。 应该是这一月内新做的鞋。 她将银坠子收好,等丹烟回来之后,让她将姜掌柜唤来。 姜掌柜平日里会亲自打磨这些银饰品,若这银坠子是出自瞿家,姜掌柜一定能知晓。 姜掌柜是当天午后前来。 瞿绾眉将玉瑶将银坠子递给她。 “姜掌柜,你瞧瞧,这是不是我们瞿家的饰品?” 姜掌柜接在手中,仔细瞧了瞧,又用指腹摸了摸,突然一惊,朝瞿绾眉回道:“回殿下的话,这银坠子是出自小的之手。” 瞿绾眉听罢一喜,将姜掌柜唤到跟前来:“是谁从你这里买下这个银坠子?” 姜掌柜双手将银坠子递还给玉瑶,随后回道:“一个月前,周家夫人从小的这里定了两枚,说是要镶嵌在鞋子上。” “小的记得,当时周夫人对做工要求极高,铺子里已有的她不要,偏要小的亲自给她打造两枚。” “所以,小的记忆深刻。” 周夫人一向都是这个性子,对任何东西都要求苛刻。 当初瞿绾眉的婆母周氏,就和这个嫂嫂一般,事事要求严苛。 看来这次下毒的始作俑者,就是周家无疑。 周夫人知道瞿绾眉带着嬷嬷前来,所以提前让自己府中的宠妾当了替死鬼。 周老爷为了保住全家人性命,自然也是咬死不认。 周夫人这是想要一石二鸟,不仅恶心了瞿绾眉,还名正言顺处死了一位宠妾。 瞿绾眉拿着银坠子,眸光深幽看着。 丹烟走到她身旁问:“殿下,我们要不要拿着这个东西,将周夫人捉拿?” 瞿绾眉缓缓道:“只是一个银坠子,周家人定不会轻易认罪。” “而且,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说周老爷想要害我,我还能猜测是为了周氏,为了我那个好婆母。” “可是周夫人为什么要害我?” “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和孩子?” 周夫人母家在朝中并无权势,不要说是为了皇位,就算在京中夫人中,她也说不上几句话。 “其中,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瞿绾眉若有所思道。 丹烟问道:“那殿下?我们?” 瞿绾眉回道:“周老爷宠爱小妾可不仅仅只有任姨娘这一位,还有一位姓何的姨娘,好似已有身孕。” “丹烟你偷偷去一趟周家的后宅,他们不让我安生,我自然也不会让他们继续得意忘形。” 第510章 “暂且先搅乱他们后宅,随后替我盯着周老爷。” “是,殿下。”丹烟应下。 瞿绾眉将银坠子收好,留姜掌柜到府中喝茶。 公主府内,逐渐又恢复平静。 但是永宁公主被下毒一事,还是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周府内看似只是死了一位小妾,其实也是人心惶惶。 周老爷将门关上,朝着周夫人大声呵斥:“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怎么好短短的去给公主下毒?” 周夫人坐在椅榻上,背对着她,手里还握着一个孩童的小肚兜:“没错,是我,是我做的。” “我不像你,一个窝囊废,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谁害死的,却无动于衷!” 周夫人转过身来,朝着周老爷大声怒吼。 周老爷气得双手颤抖,指着她厉色道:“我不是告诉你,先忍忍,先忍忍,待日后再说,可你做了什么?竟然害死了若儿!” 周夫人站起身,朝他怒色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来训斥我,原来是为了那小贱人!” “没错,我就是故意如此!我特地给了那小贱人娘亲一笔银子,让她去公主府下毒!” “那贱人娘过去是什么人?你还不知?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做过多少这样的肮脏事!” “为了荣华富贵,还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你的床榻上来!” “她们母女俩活该!” 周老爷平日里性子清冷,虽说很少有笑脸,但也极少发怒,所以才导致周夫人这般得寸进尺。 他再未怒吼,而是默默退到一旁,缓缓坐下,冷声道:“公主府下毒一事,眼下公主已不再追究,但是你不要得意忘形,若是再做出此事,我绝不善罢甘休。” 周夫人冷笑道:“老爷,你的心可真狠啊,你难道你就让我们女儿这么白白死了!” 周老爷打断她的话:“那不是我们女儿,那是宁府小姐!” 周夫人捧着婴孩肚兜,哭诉道:“老爷,你忘了,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的亲生女儿。” “当年,是你,是你为了你妹妹,将我女儿与她死胎调换,所以才导致她早逝!” 周夫人口口声声说的女儿,便是那个心高气傲想要入宫为后的宁海彤。 当年瞿绾眉的婆母生下宁彦之后,身子受损。 宁老夫人一直还想要有个嫡出的孙女,以维系家族利益。 周氏不顾自己的身子,执意怀上孩子,可是孩子在八个月时早产,刚生下来没多久便没了呼吸。 宁老夫人催得急,周氏一时心急,便派人求到了自己嫂嫂跟前。 想要让嫂嫂将她刚刚出生的女儿给她,以宁家嫡女教养。 周夫人自然不愿意。 可是奈何不了周氏的花言巧语。 周氏说日后一定会将宁海彤送进宫,即便做不了皇后,也能做贵妃。 宁家虽说已落魄,但是怎么也好过周家。 周夫人被她这一诓骗,还当真信了,便将女儿送给了周氏,让周氏以嫡女来教养。 周氏这些年来也一直将宁海彤当作亲生女儿。 可是在宁彦和宁海彤之间,她每次都是先考虑自己的儿子。 宁海彤因为找人冒充公主,被晟帝赐死。 周夫人得知后,痛苦万分,想要将女儿的尸骨带回周家都不行。 她本以为是周氏没有将她女儿教养好,所以才导致自己的女儿得罪圣上才早逝。 可是,就在一月前,她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上说是瞿绾眉故意陷害宁海彤,所以才导致宁海彤得罪圣上,溺水而亡。 第511章 周夫人便将这仇记恨在瞿绾眉身上。 她也想要瞿绾眉受一受丧子之痛,便寻人给她下毒,想要让她意外小产。 周老爷对女儿的死,也很痛心,也很懊悔。 但是他更懊悔,将女儿送去宁家。 如果当初将女儿好好养在身边,也不会没了性命。 他那妹妹的性子,他最了解,所以他一向不如周大将军那般宠爱自己的妹妹。 “夫人,此事就此作罢,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不然会牵连晨儿。”周老爷语重心长道。 他口中的晨儿便是他的长子周大少爷。 周大少爷一直不学无术,过去时常跟着宁彦去酒肆,今年科考更是落榜。 现在宁彦被晟帝关在宫中,他便又和朝中另外一群纨绔子弟厮混。 厮混归厮混,周老爷还是希望自己这个儿子能撑起周家。 尤其是现在周大将军遇袭被刺杀,现在周家在朝中的地位每况愈下。 他还指望着,周大少爷能在三年后的科考中拔得头筹。 周夫人听到晨儿二字更加不悦:“他是你心上人的儿子,你自然只看重他。” 周老爷成婚早,在周夫人之前便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夫人,只不过这位夫人生下孩子便难产而亡。 周老爷在第二年便娶了周夫人进府,将周大少爷养在周夫人名下。 由于那位先夫人入府才短短一年,所以大家也渐渐忘了,周夫人是继室。 周老爷听到周夫人提及往事,脸色瞬间暗下:“你给我住口!不要以为我现在不责罚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从今日起,就给我禁足在府上,哪里也不能去!”他再也抑制不住怒火,站起身训斥道。 周夫人见他真怒了,立马闭嘴,开始流着眼泪,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初要不是你妹妹,我能这般凄惨吗?” 对于此事,周老爷心中是有愧的。 他强忍住心中怒火,甩袖离开。 就在周老爷打开房门时,周大少爷赫然出现在他跟前。 周老爷一惊:“晨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大少爷脸色苍白,受惊不小:“爹,娘,当真是你们给公主下毒?” 周老爷眉头一皱,一把将他拉进屋,将房门关好:“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那毒是你任姨娘派人所下,与我们毫无关系!” 周大少爷怔怔看着周老爷:“爹,方才你和娘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宁海彤不是我的表妹,而是我的亲妹妹。” “你们给公主下毒,是为了替我妹妹报仇......” 周老爷脸上满是慌色,拉着他说道:“孩子,方才你听错了,你娘胡说八道!” 周大少爷转身看向周夫人,朝她问:“娘,你真的是胡说八道吗?” 周夫人咬着唇,朝着周大少爷冷声道:“我和你父亲的事,不要管。” 她这句话,也算是默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周大少爷瞪大眼睛,看着跟前狠毒的父亲母亲,朝后退了两步:“爹,娘,你们的心肠可真歹毒。” “竟要谋害公主那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 “你住口!”周老爷朝他厉声呵斥。 周大少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还有一直教导自己的母亲:“爹,你过往怎么跟儿子说的?你说儿子在外无论多游手好闲,都可以,只要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儿子一直将你的话记在心里,从未做过伤害旁人的事,可你呢?可你又做了什么?” 面对儿子的质问周老爷有些羞愧,他低下头,将眸光落到周夫人身上。 第512章 周夫人本就对这个儿子心中有怒,指着他说道:“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你的父亲母亲!” “若是你的孩子被害,你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狠毒?!” 周大少爷沉下眸光,就像看毒蛇一般看着周夫人:“你既然要报仇,那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谋害公主便是,为何要杀了任姨娘!” “任姨娘虽然是婢女出身,但是贤良淑德,对我们府中公子小姐都十分温和,也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而你偏偏要了她的性命!” 他厉声向她斥责:“所谓替宁海彤报仇是假,一心想要杀了任姨娘才是真吧!” “母亲!” 周夫人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惨白,好似有什么心事被说中了一般,她恼羞成怒,抬起手重重给了周大少爷一巴掌。 周大少爷从小被府中上下宠大,何时被人打过。 他捧着红肿的脸颊,一脸委屈的看着周夫人:“母亲如此生气,是被我说中了吗?” “你!亏我尽心将你养大!你竟这般跟我说话!”周夫人抬手又想朝周大少爷挥来。 这回,周老爷出手将她拦下:“你给我住手!” 周夫人眸中含着泪,十分不甘心地将手收回:“这孩子越发无礼,若是不好好教导,日后岂不是会爬到我的头上来!” 周老爷朝身后周大少爷的红肿脸颊看了一眼,露出心疼:“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他。” “而且晨儿说的也没错。” 他语气冰冷,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给雨彤报仇?还是要杀若儿,你心里最明白!” “眼下烟儿身怀有孕,若是她再出事,我定会拿你是问!” 烟儿便是周老爷有孕的何姨娘。 周大少爷拉着周老爷语重心长道:“爹,此事可万万不能姑息啊,后宅不安,则前宅乱。” 此话,对周老爷也有责备之意。 周老爷听着心一惊。 周大少爷继续道:“早前儿子劝过您,妾室不要太多,不要太多,更不能宠妾灭妻!” “你忘了宁家那几人的后果?可您呢?做了什么?纳了一个又一个!您若好生待母亲,她能生出妒意吗?” 周夫人见他这会儿在帮自己说话,脸色好了许多,坐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泪。 周老爷脸上也露出心虚之色。 周大少爷长叹一口气道:“事已至此,还是去公主殿下那里认罪才好。” 周老爷和周夫人一同抬头:“不行!” 周大少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二位:“那你们想要如何?” 周老爷正色道:“若是去认罪,我们周家就完了。” “以陛下的秉性,定会将我们满门抄斩。” 以前还有周大将军护着他们,现在可没人能护住他们。 周大少爷听罢,眼眶红红,眼看就要急哭了。 他朝着一指,长叹一口气道:“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 说罢,转身冲出门外。 “晨儿!”周老爷还想要追上前去,但被周夫人拦下,“老爷,难道我们真的要去自首?” 周老爷正色道:“晨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现在公主不是没有再追究,我们再等等。” “等什么?等她来将我们一锅端了?”周夫人说罢,眸中再次露出恨意。 周大少爷在这里一闹,不仅没有让他们二人悔改。 反而还让周夫人又起了杀心。 “老爷,我们不如趁着摄政王和陛下不在京城,直接一做二不休,将她.......” 她的话还未说完,周老爷已抬手给了她重重一耳光。 第513章 这还是他头一次动此大怒。 周夫人整个人愣在原地,缓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莫要再动什么歪心思,不然小心我休了你!”周老爷放下狠话,转身气冲冲离开。 周夫人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翌日。 李云鹤和谢言芳得知瞿绾眉被人下毒,一早便来到公主府。 瞿绾眉许久没见谢言芳,见着她前来,满心欢喜,让玉瑶将谢言芳喜欢的茶端来。 谢言芳朝瞿绾眉行礼之后,侧头看了李云鹤笑道:“殿下,今日前来还多亏了李大人,是李大人听说殿下中毒,所以特地赶来。” 瞿绾眉这才将眸光落到李云鹤身上,过往她并不知李云鹤对她上心,今日听到谢言芳提起,对他心存感激,让玉瑶给他也奉上上好的茶。 李云鹤受宠若惊,接过茶盏连连道谢。 过往,他的确对瞿绾眉有过别样的心思,甚至想要娶她为妻。 可是,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渐渐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他听旁人说,若是血亲,即便不知对方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会被血缘吸引。 所以,他对瞿绾眉的感情大概从始至终都是血缘吸引下的兄妹之情。 李云鹤也因此想通了,此刻,在他眼里,瞿绾眉依旧是他要守候的人,不过不是爱人,而是妹妹。 他捧着手中茶盏,朝她关切道:“殿下身子可好?” 瞿绾眉回道:“多谢李大人关心,好在那毒物发现得早,并未对身子有影响。” 李云鹤长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殿下可查出是谁干的?” 瞿绾眉没有瞒着他,直言道:“周家二老爷府上的小妾。” 李云鹤眉头一皱:“一个小妾怎会想要谋害公主?” 瞿绾眉喝下一旁玉瑶端来的药膳:“是啊,一个小妾怎么会突然想要害我,李大人,我怀疑是周老爷和周夫人的意思。” 李云鹤更惊:“周老爷和周夫人?” 瞿绾眉轻点头:“没错,可惜我现在并未证据。” 她没有将银坠子的事情道出。 李云鹤眸子沉了片刻,作揖道:“此事交给微臣去办。” 瞿绾眉拒绝道:“不用了,李大人。” 她转移话题,朝李云鹤问:“可有陛下的消息?” 李云鹤这时也想到了今日来意,回道:“已有陛下的消息。” 瞿绾眉听着一喜:“陛下现在在何处?” 李云鹤道:“陛下,现在在北境凤阳山下的一家客栈,不过陛下好似依旧不愿回京。” 瞿绾眉朝他问:“就算苏南婷劝他,他也不愿回?” 李云鹤垂下头:“嗯,苏五小姐送来的信中是这般说的,殿下,要不要我们派人去北境将陛下请回?” “去北境.......”瞿绾眉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罢了,不用将他接回,他既然要去南夷,就让他去。” 李云鹤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殿下,陛下在南夷恐有危险。” 瞿绾眉回道:“派人跟着他们护着他们到燕州便可。” 她说着,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阿弟根本就没有将他的子民放在心上,为了苏南婷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这些年他待在宫中见的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被赵君屹护得太好了,好得自私自利。 也是时候该出去看一看了。 “是,殿下。”李云鹤应道。 瞿绾眉不忘加了一句:“不要跟得太紧,让他吃些苦,也好。” 李云鹤恍然大悟,没有再多问,应下来。 二人聊过之后,谢言芳走来道:“殿下,今日与我们一道来的还有周大少爷。” 第514章 “周大少爷?他来干什么?”瞿绾眉有些诧异。 谢言芳回道:“周大少爷听说公主病了,所以跟着前来一道看望,不过,此次下毒和周家有关,我便让他在府外等着,看看殿下要不要见。” 瞿绾眉听着,倒也想见一见这位周大少爷。 早年在宁府的时候,周大少爷常常来府。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带着宁彦在外厮混。 后来被宁国公训斥过,两人才不像那般走得亲近。 瞿绾眉与他只见过几次,早已不太记得他是何模样。 只不过,眼下周家小妾下毒害她,这位周家大少爷竟然亲自上府来看望,着实有些意思。 她笑道:“来都来了,就让他进来。” 谢言芳作揖道:“我这就派人将他带进来。” “去吧。”瞿绾眉朝她挥了挥手。 丹烟这时,拿来一把椅子放在李云鹤身后:“大人,请坐。” 李云鹤朝丹烟道谢后,缓缓坐下。 眼下这屋内,便只剩下他们四人。 瞿绾眉见等着也是乏味,看到李云鹤,想到他的前世,忍不住情不自禁问道:“李大人还未娶妻?” 李云鹤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冷静下来回道:“微臣,是未娶妻。” 瞿绾眉温和劝道:“李大人年纪也不小心,莫要为了朝中事务,耽搁了终身大事。” 前世李云鹤死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家室,更无儿无女。 她还听宁家人说,连下葬都是草草了事,也是落得凄惨无比。 李云鹤缓缓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先以国家大事为重,不急成婚。” 从前他是因为心中有人,所以不愿娶妻。 现在,他当真是一心为了国事,不想被儿女之情所牵制。 待国泰平安,他再考虑终身大事也不急。 瞿绾眉知道这些话本不该自己多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笑着让玉瑶给他再添了一些茶。 随着一杯茶喝下,谢言芳将周大少爷带到瞿绾眉跟前。 周大少爷低着头,朝瞿绾眉行礼之后,关心问道:“殿下,此次家中有人毒害殿下,是家父管教不严。” 瞿绾眉听他这般说,也不气,反而带着温和的笑:“周大少爷来府上就为了这事?” 周大少爷眸中露出诧异:“殿下不怪我们周家?” 瞿绾眉笑道:“周大少爷这是什么话,这凶手不是已经自戕吗?我岂能还揪着不放。” 周大少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展颜笑道:“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瞿绾眉朝身旁丹烟吩咐道:“周大少爷难得来我们公主府,让后厨准备佳肴,留李大人,柳大人和周大少爷用膳。” 周大少爷受宠若惊,笑盈盈道:“多谢,殿下。” 瞿绾眉看着他的脸上的笑,双眸微眯。 宽宏大量? 周大少爷真是高看她了。 周老爷周夫人心狠手辣,她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周府内。 周老爷听说自个儿子去了公主府,吓得脸色铁青,他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想要去公主府告发他们,大义灭亲。 但是听人传话说周大少爷只是和李大人他们在公主府用膳之后,脸色才大好。 他这边刚松下一口气。 后宅的女使匆匆来道:“老爷,不好了,何姨娘她小产了......” “小产?”周老爷站起身,朝女使追问道:“她昨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小产了?” 女使回道:“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何姨娘突然和夫人起了争执,夫人一气之下,将何姨娘推进了池塘里。” 周老爷一听又是自己的夫人,眉头皱起忙道:“快,快带我去瞧瞧。” 周老爷的孩子并不多,除了周大少爷之外,只有周夫人所生的两个女儿。 眼下何姨娘有孕,他还是期盼着能又有一个儿子。 算是老来得子。 可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孩子,竟就这么小产了。 周老爷赶到何姨娘房里的时候,刚跨进院门,就听到何姨娘在哭。 他听得揪心不已,推门进去,便看到何姨娘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 何姨娘见着他来了,忍痛坐起身,一边哭道一边说:“老爷,我们的孩子,被夫人.......” “被夫人给害死了.......” 她说着,捂着小腹,流着眼泪。 周老爷安抚她道:“别哭,我会替你做主。” 他说着,朝一旁的婢女问道:“大夫如何说?” 婢女回道:“回老爷的话,大夫说姨娘落水受惊,所以肚子里的孩子小产了.......” “还是个男婴。” 婢女特地加了最后一句话。 第515章 周老爷听后脸色果然大变,看似冷静的一张脸,其实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婢女紧接着又道:“今日姨娘去园子里喂鱼,夫人气势汹汹前来说姨娘踩了她的花草。” “可是姨娘脚下,根本就没有花草,都是鹅卵石。” “姨娘气不过就跟夫人争执起来,谁知夫人竟然怒火冲天,将姨娘推进了池子里。” 周老爷听着前因后果,猜测是夫人因为这两日来的事情,心烦,所以才将怒火撒在了何姨娘身上。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是自己平日里太过纵容她了。 他不再给周夫人面子,朝屋外的小厮唤道:“去,将夫人带来!” 婢女听罢,眸中露出一丝笑意,朝何姨娘看了一眼之后,又道:“老爷,今日夫人不仅推了姨娘,还朝着姨娘的肚子踹了一脚。” “婢子亲眼瞧着。” “不然没有那一脚,姨娘也不一定会小产。” 周老爷一听,更怒。 若是真有这一脚,可不仅仅是发泄怒火,而是冲着何姨娘的肚子去的。 他朝着桌子重重一拍:“好啊,她是反了天了!” 何姨娘低着头,哭得更加厉害:“老爷,妾身入府数年对夫人一直都是毕恭毕敬,从未得罪过她,她为何要如此害妾身的孩子!” 周老爷坐到她身侧,拥着她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做主。” 何姨娘扑进他的怀中,苍白的脸颊布满泪痕。 周夫人闻声赶来,见着窝在周老爷怀里的何姨娘,脸色沉得厉害:“不过是要你让路,是你自个一不小心掉进了池中,怎这会儿又怪在我的头上?” 周老爷搂着何姨娘,冷眸瞥向她:“孩子没了,你还有脸在这里责怪旁人!” 周夫人也不恼,缓缓走到何姨娘身侧,往下腰瞧了瞧:“哟,这小脸白的,还真像模像样。” “你就别装了,你根本就没有怀孕,怎么可能会小产!” 她说罢,拍了拍手,“让大夫进来。” 这时,一位提着药箱的大夫缓缓上前,弯着腰,不敢看前方的人:“老爷,夫人。” 周夫人挑眉笑道:“大夫,你来说,何姨娘是不是真的小产?” 大夫低着头,畏畏缩缩半晌后说道:“何姨娘.......她并未有身孕.......” 周老爷愣了片刻,连忙起身,双眸含着怒色朝何姨娘问:“你没有怀孕?” 何姨娘为了争宠,假装有孕,随着月份大了,再也装不下去,便故意挑衅周夫人,借着周夫人的力道,佯装落水小产。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惜还是失策了,周夫人早就买通了跟她串通一气的大夫。 周夫人没有儿子,却能在府中屹立不倒,自然也是有了过人的本事。 这次若不是得罪瞿绾眉,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两位妾室。 何姨娘眼见自己设的局被拆穿,挤出眼泪,朝周老爷哭喊道:“老爷,是夫人陷害我!她不仅害死我的孩子,还串通大夫,诬陷我从未怀孕!” 她在拼死狡辩。 周老爷起了疑心,他虽宠妾室,但是一直将周夫人放在特殊的位置。 二人为夫妻,无论何事都在同一艘船上。 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夫人。 周夫人眸中带着笑,只等着将跟前的何姨娘赶出府。 谁知就在这时,何姨娘身旁的婢女低着头上前,朝周老爷跪地道:“老爷,我家姨娘说的都是实话。” “你若是不信,可以看看孩子的衣包。” “衣包什么衣包?”周老爷疑惑地问。 婢女起身来到何姨娘的床后,拿出一小小包袱,上前递到周老爷跟前:“姨娘的确身怀有孕,并且小产,这是孩子留下的衣包,老爷若是不信可以看看。” 周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等周老爷伸手,抢先一步接在手中。 她打开一看,里头血淋淋的一片。 吓得她连忙将其丢在地上。 周老爷立马捡起来瞧,也吓了一跳:“这......这是我孩子留下的东西......” 婢女连忙将其捡起来:“是的,方才姨娘小产,婢子听闻此衣包可以入药,所以偷偷留下,没想到成为夫人污蔑姨娘的证据。” 她说着,朝周老爷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老爷,求你替我姨娘做主,她当真有孕小产,是夫人买通大夫污蔑姨娘,想逃脱罪责,并将姨娘赶出府!” 她话落之时,还流下了许许泪水。 周老爷这回深信不疑,转头朝周夫人怒斥道:“夫人,枉我一直待你不薄,你竟害死我的孩子,还想要赶走我的侍妾!你这个妒妇!” 周夫人这下慌了神,她明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怎么突然出现了包衣,难不成是这何姨娘早做准备,就为了防止被她揭穿? 何姨娘只不过会在周老爷跟前滴眼泪罢了,她哪有这些盘算。 此刻,她自己都惊愣在原地,明明没有怀孕,又哪来的衣包? 她这婢女何时变得这么机灵?! 婢女低着头,身子用着他们看不见的速度,轻颤着。 昨日瞿绾眉花了一大笔银子,威逼利诱,才将她买通。 是她按照公主的吩咐,引诱何姨娘在这个时候假装小产,并诬陷周夫人,并且也算到周夫人会有这一招。 特地早早准备了旁人小产不要的衣包。 周夫人不知道,她能买通瞿绾眉身边的婢女,瞿绾眉照样也买通她府上的人。 今日这一闹,就是要让周夫人和周老爷离心。 夫妻二人离心,便会露出马脚,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人到底有何盘算。 第516章 周老爷痛失爱子,将怨气都撒在周夫人身上。 当天就吵着要休妻。 周夫人大怒,不等周老爷开口,自个拿着行李回了娘家。 周大少爷回到府中时,周夫人已离开,他疾步来到周老爷房里,好言相劝,可都没用,只得叹气离开。 丹烟打探消息回来,将周府发生的事一一告知瞿绾眉。 其中就包括了宁海彤的身世。 周老爷和周夫人大吵一架,一不留神,将这个秘密当众道出,也让婢女钻了空子全听在耳朵里。 瞿绾眉神色一凝:“即便周夫人是宁海彤的生母,她又怎知道当初宁海彤得罪陛下与我有关?” “既是知道与我有关,为何近来才动手?” 当初她特地绣的那双假的虎头鞋,可只有丹烟和玉瑶知晓。 就连晟帝对此事都不知。 丹烟很快已捕捉到其中怪异,回道:“殿下,你是怀疑周夫人下毒不过是被人挑拨利用?” 瞿绾眉看向香炉:“没错,那人知道得不少,想必这次没成功,还有会第二次。” “那周家呢?”玉瑶急忙问,“周夫人胆大妄为给殿下下毒,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瞿绾眉拿起一旁的册子,缓缓道:“自然是没那么容易。” 说罢将手中册子递给丹烟:“将这个明日给周老爷送去,他自会明白。” 周老爷为官数年,虽说一直兢兢业业,可再怎么小心都会留下把柄。 这几日她让谢言芳在朝中收集了周老爷不少罪状。 罪状虽然不算重。 但是,这些东西只要呈给陛下,对周家必定会有所影响。 瞿绾眉这是在给他台阶,避过朝堂,将其中一部分的罪状送到周老爷手中。 一来是警告,二来是逼迫。 只要他跟瞿绾眉道出实情,处置周夫人,唯她马首是瞻,她便会放过他这一次。 玉瑶见后,皱着眉头道:“殿下,周夫人如此行径,还不如派人将其全部捉拿!” 丹烟接过册子,朝玉瑶小声道:“你傻呀,殿下方才猜测周家是受人挑拨,我们若是当真大肆上门抓人,岂不是中了那人奸计!” “殿下眼下只要送个册子去就能处置了周夫人,不出一兵一卒,自然最好,还能免得再生出事端。” “还能从中探得那幕后之人的消息。” 玉瑶半知半解,不过脸上担忧一下少了许多,松了口气:“那便好。” 和瞿绾眉猜得差不多,周夫人的确是受人挑拨。 这不,周夫人才刚刚回娘家,便又收到了那人的来信。 那人送来的信共有两页,先是关心周夫人,尔后又提到宁海彤。 说宁海彤死得实在是太冤。 周夫人看着心痛不已,她一咬牙,决定寻个机会和瞿绾眉鱼死网破。 就算是死,也要拉着瞿绾眉一同下地狱。 周府内,周老爷收到瞿绾眉送的小册子,当即腿一软,险些要摔倒在地。 一旁的小厮连忙走来问:“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周老爷回神,将那小册子藏好,冷静下来回道:“没事,没事.......” 小厮将他扶起来。 周老爷坐回远处,心神不定,朝小厮问:“夫人什么时候回府?” 小厮低着头道:“夫人走的时候气冲冲,怕是要老爷亲自去请。” 周老爷猛地站起身:“走,带我去!” 他这回可不是去请她回府! 他是要将她带回周府,给公主一个交代。 这不,周夫人刚要出府,就被周老爷拦下。 “你这是要去哪儿?”周老爷朝她厉声问。 周夫人眼眶红红早已失了理智:“我要去给我们女儿报仇!你让开!” 周老爷手一抬,用力将她拽回:“你莫要冲动!” 周夫人挣扎着,歇斯底里大喊:“你放开我!” 周老爷眉头一皱,抬起另外一只手,朝她的脸颊挥来。 这一巴掌,打得周夫人头昏脑涨。 周老爷借着她迷糊时,用力将她拽上马车。 周夫人往日在心急,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冲动。 周老爷发觉不对劲,急忙朝周夫人身边的侍从问:“今日有谁见过夫人?” 侍从们纷纷摇头:“回老爷的话,今日没有人见过夫人。” “只不过,夫人收到了一封来信。” 周老爷急着大喊:“来信呢?” 侍从们慌张回:“被夫人给烧了。” 周老爷此刻也明白,他们夫妻二人是被人利用。 现在公主正逼着他。 他想要活路,只能将其都告知公主,跟公主认罪。 周老爷心一横,朝着侍从吩咐道:“去,给夫人抓几副药来,就说她病了!” “是,老爷。” 待侍从离开马车后,周老爷又朝马夫唤道:“不用回府了,直接去公主府!” 第517章 公主府内,院子里桂花在雨后渐渐冒出嫩芽。 瞿绾眉刚刚小憩,从床榻上下来,走到窗旁。 秋日的风在雨后显得更凉。 玉瑶拿起衣裳轻轻披在她的肩上:“殿下,今日可觉得胃口好些?” 瞿绾眉点了点头,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险些被下药之后,她的害喜一并好了,不仅不再干呕,还胃口大增。 今早到现在已吃了三餐。 不过顾太医有交代,即便胃口好了,也不能大吃特吃,不然小心子大难产。 瞿绾眉都记在心里,她朝玉瑶问:“可有王爷的信?” 玉瑶扶着她来到院子,坐到一棵桂花树下:“回殿下的话,还未有王爷的信。” 瞿绾眉脸上带着失落,算起来已经有十天没有收到赵君屹的家书。 看来前方战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她抬头看了一眼刚刚冒出尖尖的黄嫩芽,眸中带着期许:“也不知他能否赶在明年开春回京。” 玉瑶顺着她目光看去,十分确信地坚定点头:“殿下,王爷说能回来,那必定能回来。” 瞿绾眉脸色缓和,抬手朝玉瑶的小小额头轻轻一敲:“那就借你吉言。” 玉瑶捂着额头,笑道:“殿下,老爷昨日带来了新的海珠,您要不要去瞧瞧。” 瞿老爷现在不再外出走商,但是手底下那些人若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送来。 瞿绾眉低头看着小腹:“也好,等会儿我们去给孩子挑一些做鞋子和帽子。” 玉瑶笑盈盈应道:“是,殿下。” 二人刚刚话落,丹烟快步走来,禀告道:“殿下,周大人来了。” 瞿绾眉眉梢一喜,笑道:“好,让他进来。” 她说罢,缓缓起身,扶着玉瑶一同前往会客的前院。 她刚到院内,便见到周老爷领着周夫人跪在堂内。 瞿绾眉缓缓走上前,坐到太师椅上:“周大人,您这是?” 周老爷抬起双手,深深作揖道:“殿下,臣来认罪。” 瞿绾眉勾起唇角冷笑道:“你何罪之有?” 周老爷眼底发黑的眸微微一颤,叩首道:“臣妻听信他人谗言,毒害殿下。” 瞿绾眉将眸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冷声问:“是听信何人谗言?” 周老爷急忙从怀中拿出怀中一份烧了一半的书信,双手朝瞿绾眉递去:“臣不知那人是谁,平日里只能收到那人送来的信件。” 丹烟将其接在手中,见着无碍,转身递给瞿绾眉。 瞿绾眉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信里的内容不多,字里行间,都是将宁海彤的死怪罪到她的身上。 她拿在手中,对着门外照来的光,仔细看了看字迹。 信件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明显是有人特地为了不让她察觉出字迹,用左手所写。 “你们当真不知道此信是谁所写?”她放下信件,朝周老爷沉声问。 周老爷伏地,郑重回:“是,殿下,臣所言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瞿绾眉又将目光落到周夫人身上。 周夫人被绳子绑着,披散着少许头发,低着头,一直未言语。 “那夫人呢?可知道这书信是谁所写?” 周夫人听到瞿绾眉的声音,抬起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瞿绾眉,咬着牙,一句话也未说。 周老爷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得罪公主的话,连忙抢先一步道:“回殿下的话,臣妻也不知是何人。” 瞿绾眉将信递给丹烟,让她派人去查。 随后朝周大人问:“你可知道谋害公主是何罪?” 周老爷低着头:“臣知道.......” 今日只要瞿绾眉一句话,她便可以让他们二人躺着离开公主府的大门。 第518章 瞿绾眉声音越发森冷,带着威胁:“周大人知道便好,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大人欣喜抬头:“殿下,请说。” 瞿绾眉缓缓:“我给你十天时间,找出这位送信之人,如果您能将其抓获,便能将功补过。” “你继续做你的周大人。” 周老爷先是一愣,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送信之人找出来,可是面对瞿绾眉的要求,他终究还是应下来,他想要抓住这次机会,平安度过。 “臣遵命。” 周老爷思量好后,朝她再次叩首。 瞿绾眉朝一旁的小厮道:“去吧,将周大人扶起来,赐座。” 两位小厮应罢,一个上前将跪地的周老爷扶起,一人给他拿来椅子。 就当周老爷以为瞿绾眉会就此放过他们二人之时。 瞿绾眉再次看向周夫人,眸中带着笑:“周大人一贯秉公执法,不如就将这谋害公主的罪人交给大人处置,我想大人应该会给朝中众臣一个交代。” 周老爷脸色一青,手微微颤着。 她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近来公主被害整个京城都知晓,若不能好生处置,那定会有失公主威严,更是有失皇家体面。 就算这次瞿绾眉不动手,朝中那些老臣也会开口。 不然难以震慑旁人。 周老爷现在只能舍弃夫人,来保全周家。 至于该如何处置,公主已经给了他机会。 瞿绾眉在周老爷为难时,朝一旁的玉瑶吩咐道:“去,给周大人奉茶,就用我们府上这次新入的上好龙井。” “是,殿下。”玉瑶走到桌旁泡了一杯茶,走到周老爷跟前,双手递给他:“周大人,请喝茶。” 周老爷接过茶盏,低头朝里面一看,只见是一杯白水,并不是什么上好龙井。 他吓得手一颤,茶也不喝了,再次跪地:“殿下,臣.......” 丹烟接过话,走到他身旁道:“周大人一向聪明,应该不会不知道殿下的意思。” 周老爷捧着茶盏,叩首道:“是,殿下,臣明白。” 龙井变白水。 瞿绾眉这是在敲打他,当断则断,不要因小失大,不然眼前的富贵都会灰飞烟灭。 周夫人死咬着唇,在这时,大喊出声:“瞿绾眉!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周夫人已无药可求,不顾众人,如此大声呼喊。 就算周老爷想救她,也无济于事。 周老爷喝下茶盏里的茶,起身朝身旁的侍从唤道:“去将夫人押回府!我亲自处置她!” “是,老爷。”小厮们一同上前将周夫人押着,并塞了一团布在周夫人嘴里,让她不能继续再大逆不道。 瞿绾眉派人将他们一行人送出府。 等到夜阑的时候,周府便传来消息,说周夫人畏罪自戕。 就如那任姨娘一样,三尺白绫命丧在府中。 旁人都道是周老爷亲自动手。 其实,并不是,周老爷从公主府离开之后,一直念着他们二人的夫妻情分,想着要怎么才能两全。 眼下瞿绾眉给了他十天时间,也就是说,只要十天之内找到那送信之人,他的夫人就有活命的机会。 他只要稍做样子,对夫人略施惩戒,拖延时间便可。 可待周老爷来到周夫人的房里时,发现她已经悬在房梁上。 “来人!快!快将人放下来!”周老爷大惊,脸色苍白。 婢女小厮们乱哄哄上前,急忙将周夫人的尸首放下。 周老爷看着自己夫人的尸体,悲痛不已:“夫人!你怎么这般傻!夫人!” 他紧紧将怀中之人搂在怀里。 第519章 即便他怀里的人曾害死过他的小妾和孩子,可她终究是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 “夫人!夫人!” 怀里的人早已没有了温度,周老爷逐渐哭得泣不成声。 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了瞿绾眉,是她,是她逼死了他的夫人。 一股恨意不禁油然而生。 而就在此时,丹烟来了。 “周大人。”她沉着脸,看着周老爷怀里的人,并未有多吃惊,反而好似早就猜到。 周老爷刚刚痛失夫人,见到来人是公主府的人,脸色冷得厉害:“你来干什么?!想要看我夫人断气没有?” 丹烟缓缓走到周老爷身侧,她朝屋内打量了一番,随后蹲下身,查看了周夫人的伤。 “周大人,殿下如果真想要夫人的命,今日就不会放她出公主府。” 她冷声说道。 周老爷抱着怀中之人,略恢复理智,尔后长叹一口气:“没错,不能怪殿下,是我夫人太过愚蠢,被人利用,想要谋害公主。” “殿下已经给了我机会,是我夫人胆大妄为,竟敢当着殿下的面辱骂她。” “是我夫人罪有应得。” 他说着,无力地躺在一旁,脸上都是泪痕。 丹烟拿起周夫人的手,看了看,说道:“周大人,夫人今日在殿下跟前,还一副满是怨恨的模样,怎么可能回府之后,就突然自戕。” “以她的性子,应该是想着要怎么拉我们殿下一起下地狱才对。” 周大人听着眸光一亮,立马坐起身,朝自己夫人脖子上的伤口看去。 脖子上一条青紫的伤口十分醒目,的确是自缢时留下的伤口。 他又泄气地坐到一旁。 丹烟看着周夫人的手,唇角一勾:“周大人,你来瞧瞧这个。” 周大人听罢,凑过来一看,只见周夫人右手的指甲里有着少量的血痂。 应该是挣扎时抓到了人的皮肤。 “这?这是什么?”周大人惊愣在原地。 丹烟缓缓道:“周大人,今日夫人在公主府时,婢子瞧得清清楚楚她的手上好似并没有这些东西。” 她说着,朝周夫人的手臂和胳膊都查看一番:“夫人身上也并未有抓痕。” “那这血痂又是从何而来?” “还是说,夫人并不是自缢,而是有人将她打晕之后,扛到这白绫上活活吊死了她。” 丹烟说罢,环顾四周,将目光又落到那被踢歪的凳子上。 她将凳子摆放好,查看上面的脚印。 尔后,抬头朝周老爷道:“大人,你来瞧,这脚印也有问题。” 周老爷起身走来看,见着椅上那若隐若现的脚印问:“这有何问题?” 丹烟朝屋外一指:“前几日下过雨,无论是公主府还是周府地上都有少量的泥,夫人从回府之后并未换过鞋,如果当真是踩着这凳子自缢,怎会只留下这些脚印?” 脚印太浅了。 丹烟寻来一个凳子,自个站上去,踮起脚,留下的脚印明显更深。 她朝着方才那凳子上的脚印一指。 “老爷,很显然,周夫人的脚印是被人拿着鞋子印在凳面上,所以比脚踩要浅上许多。” 周老爷仔细看着,脚一晃:“你是说,我夫人不是自戕,是被人杀害?!” 丹烟眸一沉:“与其是说被杀害,不如说是被灭口。” 方才周老爷带着周夫人出府时,瞿绾眉不放心,所以让丹烟紧跟着一同来府。 虽说没有拦住周夫人被杀,但也刚刚好。 “又或者说,那人故意伪造出夫人自缢的假象,用来迷惑大人您,好让大人怨恨公主,从未继续为他所用!” 第520章 周老爷一怔,他想起刚才见到夫人死时心里突然涌来的恨意,瞬间明了。 “那人担心你和公主合谋将他查出,所以才想利用这招,来离间你和公主,利用你的恨意,继续去谋害公主。” “大人,你现在可否明白,那人就是在利用你们的命,来对付公主!” 周老爷缓缓看向地上的夫人。 丹烟这时朝四周小厮女使使了眼色,并且吩咐下去,让他们谁也不能将刚才的事传出。 周老爷抬头,诧异问:“你怀疑我们府上有内鬼?” 丹烟抬头看了房梁,露出一抹笑:“大人,能在你们周府自由出入且杀人的人,当然极有可能就是你周府的人。” 周老爷反驳道:“不,一定不是我们周府的人。” “我们周家除了海彤之外,府中上下并未有人和公主有过节,既然没有过节,他们怎么会如此精心策划地去谋害公主?” 这话倒是问到了丹烟。 她和瞿绾眉也不知,那幕后人到底是为何目的。 是为了皇权? 可是周家现在周大将军已死,周老爷在朝中的官位并不高。 其他人更不用说,他们即便杀了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无法坐到那个位置上。 她深思之后,朝周老爷叮嘱道:“周大人,你若是想找出真凶,替你夫人报仇的话,定要好好瞒着此事。” “而且一旦有消息,定要告诉殿下。” “不然,谁也保不住你们周家。” 周老爷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静默良久,朝丹烟语气缓和许多:“那就有劳姑娘了。” 语气中透着无奈。 丹烟走到周夫人身旁,拿出木签将里面的血痂弄出,用帕子装好。 他们二人为了将戏演足。 还特地演出一场,将丹烟赶出周府的戏码。 深夜,在京城一处酒肆里,一位男子提起酒杯,将里头的酒一口灌下。 一位女子缓缓走到他身侧,笑盈盈问道:“公子一人来此处喝酒,太过寂寥,不如来奴家来陪陪你。” 男子将她用力推开:“不用。” 女子被推走也不恼,回头一脸娇羞地看着他,挽着他的手腕:“公子,就让奴家陪陪你。” 男子侧过身来,拉扯中,宽大的袖子滑落,正巧露出了手腕上的抓痕。 他连忙抬起袖子,盖住抓痕,朝女子凶狠瞪去:“给我滚。” 女子被他这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逃得远远的。 男子拿起酒杯继续喝酒,直到将桌上所有酒壶的酒喝完,才起身离开。 此次谋害公主,也因周夫人畏罪自缢得以平息。 瞿绾眉看似没有再追究,实则一直派周老爷和谢言芳查着。 可惜,一连五天,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相反,北境那边却来了书信,是有关晟帝。 瞿绾眉连忙将信打开,只见是阿弟的来信。 他在信上问候了瞿绾眉和孩子,又将自己的近况一一告诉她,并且允诺,待他替苏南婷报仇之后,定会回京。 瞿绾眉见他们安好,也放下心来。 她侧头看向窗外又再次落下的秋雨,眸中带着欣慰。 然而,这封信已是晟帝十多天之前所写。 此刻,他们在北境的日子并没有像他信中所说的那般安稳。 晟帝和苏南婷在客栈里一连躲了五六天,正当他们以为山匪不会再来时,一队骑着马儿的匪徒在深夜时冲进了小城。 夜里,苏南婷一向不会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窗外传来声音。 第521章 “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快放开我!” 许是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她和晟帝床榻上的两个小娃娃也被惊醒。 两孩子传来哭声。 晟帝也被惊醒,他连忙抱住孩子,朝苏南婷问:“出了什么事?” 苏南婷连忙拿出两颗糖,塞进两孩子的嘴里,小声回:“大概是山匪来了。” 晟帝神色一凝,朝门口方向看去。 只见窗外又继续传来凄惨的声音:“放开我们,饶命!饶命!求你们可怜我们老两口!放了我们!” 这次说话的人是他们房里两小娃娃的祖父祖母。 两小娃娃听到声音,又哭了出来。 这回给糖不再管用,苏南婷立马捂住他们的嘴,小声道:“你们要是再哭,外面的野狼便会吃了你们!” 两小娃娃听后,许是因为害怕野狼当真老实下来。 晟帝趁着此时起身,走到门口,在门上戳了一个洞,朝外看去。 只见一群山匪在楼下打砸,拽着那群来躲难的老弱妇孺朝外拽。 他眉头一皱,转身朝苏南婷小声道:“南婷,你带着孩子在这里,不要出来。” 苏南婷正要反驳。 只听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冲着他们来了。 随着脚步声停下。 门外传来一男子奸佞的声音:“大当家!听说那两个带着银子的大成国人就在这间房里。” 尔后传来一粗犷的声音:“那还等着,还不快把门撞开!” 晟帝拔出手中长剑,冷着眸,只要他们敢闯进来,他便会要了他们的命。 眼看那伙山匪就要踹开苏南婷他们的房门。 一女子声音突然传来:“你们要干什么?” 山匪们见着缓缓朝他们走来的美艳女子,一个个睁大眼睛。 “哟,原来是司掌柜,我说司掌柜,今日我们大当家特地是为了你才下山,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们上山去做压寨夫人吧?” 司掌柜冷笑道:“做压寨夫人,你们大当家难道忘记了,他当初是怎么被我打得满地爪牙,然后朝我磕头说,今后再也不会进我的客栈,可这才几年,竟跑来骚扰我的客人!” 为首的山匪气得胡子翘起,握着手中弯刀,厉色道:“你这个臭娘儿们,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将你拿下!” “你不是说,不愿给我做压寨夫人,那就给我弟兄们享乐!”他说着,朝着底下山匪一声吼。 随后便是一阵令人呕心反胃的猥琐笑声。 苏南婷放开俩孩子,握着剑,巴不得现在就将这些人的舌头都割了。 司掌柜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想要享用老娘,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随着她话落,便听到一刺耳的男子痛呼声传来。 司掌柜拿出长鞭,朝其中一名山匪挥去。 那长鞭在她手中如灵蛇,动作迅速地勾住山匪的脖子。 随着司掌柜这头用力一拽,那山匪便被鞭子甩下二楼。 碰到一声响,摔地底下桌子上,口吐鲜血,直痛呼。 为首的山匪脸色一白,眸中的怒火更甚:“好啊,你这个臭娘儿们,还是这般心狠手辣。” 说罢,朝着司掌柜冲去。 司掌柜一身红衣,脚尖轻轻点地,如一片红叶缓缓飘起。 让为首山匪扑了个空。 底下其他山匪也顾不得那些百姓,纷纷朝二楼爬去。 为首山匪气呼呼大喊道:“今日你们谁要能拿下这个臭娘儿们,这个臭娘们就归谁!” 随着这句话一出,底下众人都兴奋起来,纷纷朝司掌柜涌来。 第522章 司掌柜握着长鞭轻轻一挥,一群山匪纷纷倒地。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突然从门外回来,直戳司掌柜眉心。 司掌柜大惊,翻身跃下,躲过这一剑。 待她再抬头时,只见一个高瘦的山匪一跃而来。 这位就是他们的二当家。 数年前二当家被人所伤,所以才消沉了几日。 他武艺高强,眼下就是跟着大当家一同来找司掌柜报仇。 那柄飞剑在屋内转了一圈,再次朝司掌柜袭来。 屋里的晟帝见势不妙,一跃而来,替她挡下这一剑。 司掌柜一惊:“你出来干什么?这里与你无关,快带你的小情郎走!” 苏南婷将两孩子藏在床底下,提着剑一同来到司掌柜跟前,她将司掌柜护在身后:“司姑娘,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自然得好好报答你!” 司掌柜见罢,脸上带着笑。 果然,她看中的男人就是不一般。 山匪大当家扛着刀,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武艺高强的帮手,原来不过是两个小白脸。” 他眉尾一挑,朝晟帝和苏南婷他们继续嘲讽笑道:“你们两个!把银子丢下!我便会放你们走!” 晟帝手中的长剑闪过一道冷厉的剑光,不等大当家再开口,前方数个山匪全都倒地。 等大当家回神时,晟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跟前。 他在宫中苦练多年,难得有这么多人练手,闻着这些血腥味,越发兴奋:“想要我们的银子?”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晟帝话落,手中长剑一挥,变得虚幻,直朝那大当家的胸口挥去。 大当家大惊失色,手中的弯刀还没来得及挥。 他的胸口便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 “大哥!”那位二当家见着自家大哥受伤,提着剑迅速挥来。 晟帝旋身躲过长剑,抬手朝那大当家一掌挥去。 大当家朝后摔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好小子......看来你本事不小啊!” 晟帝瞧着体格不如他们,但是胜在剑术高超,轻功了得。 二当家气愤不已,发疯似地朝晟帝挥剑。 他的剑法也很快,可是依旧比不上晟帝。 许是因为打不过,他将目光落到了苏南婷身上。 尤其是司掌柜的那一句小情郎。 他猜测这两人应该是断袖,要是拿下那个矮个子的,就拿捏这个高个的。 苏南婷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善,侧身一跃,躲过他突然飞来的剑。 晟帝回头一看,见自个的家差点被偷了,那可得了。 他眉头紧皱,像个小疯子似的,一跃到二当家身后,挥出数剑。 二当家回头去挡,可再挡也无济于事,终究还是受了剑伤。 两位山匪这才发现,跟前这两个大成国人根本就不好惹。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确定先离开,等明日带来更多的人马来。 可人刚要走,司掌柜突然将客栈门关上,挡在门口抱着双臂笑道:“这里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两位山匪谨慎地朝后退了两步:“臭娘们,快放我们离开,不然小心我们将你碎尸万段。” 司掌柜抱着双臂,冷笑道:“想要将我碎尸万段,还是等下半辈子吧!” 她说罢,听着屋外马蹄声响,立马将客栈门打开。 只见一群骑着战马的士兵涌到客栈门口,将其团团围住。 这些士兵一个个穿着盔甲,威武雄壮,冷傲的脸如同从地狱之门走来的阴兵,让人不敢直视。 第523章 客栈内的山匪都惊愣在原地。 尤其是二当家,他颤抖着身子,朝后又退了数步:“是.......是王爷.......” 只见人群中缓缓走来一位骑着铁骑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他不同那些男子穿着盔甲,只着一身素衣。 司掌柜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马儿,笑道:“二哥啊,你差点来晚了。” 苏南婷和晟帝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 这山匪口中的王爷,是司掌柜的二哥。 那司掌柜是何人? 这时,苏南婷突然想起司掌柜给她讲的人命案子,那个带着刀将小妾和情郎砍杀在这客栈里的王爷。 就是跟前这人? 只见这位将军从马上跃下,手中的弯刀刚刚提起,那大当家的头便咕咚一下掉落在地。 “谁说我来晚了,我这不来得刚刚好。” “大哥!”二当家一声嘶吼,等再抬头时,正见到那柄弯刀已落到自己肩上。 男人神色慵懒,眯着眼睛,轻飘飘道:“就是你们想要杀我四妹?” 司掌柜笑盈盈地来到自家二哥身后:“二哥,二哥,他们不是想要杀我,他们是想要享用我!” 她将享用这两字咬得极重。 男子原本眯着的眼睛一睁,一双深幽的眸子里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厉:“哦?是吗?” “你们想怎么享用?”他朝着二当家身后那几个小喽啰一同问道。 晟帝看着那双眼睛一怔。 这双眼睛竟和自己的兄长长得一模一样。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司掌柜是他兄长的姨母,那眼前之人便是兄长的舅父。 外甥与舅父长相相似也并不奇怪。 只是若兄长的舅父是北境王爷,那兄长的母亲便是北境公主。 晟帝震惊不已,等他再回神之时。 男子的弯刀已经穿过那群山匪的胸膛。 鲜血流满一地,只剩下那位二当家在原地。 司掌柜看着地上的血迹,摇了摇头道:“二哥,你这让我客栈还怎么继续揽客?” 男子朝身后的士兵瞥了一眼:“让他们来清扫便是。” 司掌柜摊手,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笑道:“那就辛苦你这些下属了。” 兄妹二人在闲聊。 二当家早已瑟瑟发抖,紧张得险些要尿尿。 男子手中的弯刀又一抬,再次落到他脖子下。 二当家没了刚进门时的傲气,慌慌张张求饶道:“王爷饶命,小的不知司掌柜是您的妹妹,王爷,您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男子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放了你?我在这里守了多日,就是要等着你们下山将你们一网打尽,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凤阳山下闹匪多年,百姓民不聊生。 北境国君派了人多次前去剿匪。 可是,凤阳山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冰天雪地,再加上山路崎岖,道路险阻极,想要剿匪,极其困难。 这不,王爷便想到,派人将他们这伙人引到客栈内再一网打尽。 说来也巧,也多亏了晟帝和苏南婷。 这座小城,早已被抢了颗粒无收,连一枚银子都难搜刮。 山匪们也不愿冒着风雪来这小镇上。 可是近来,他们听说这客栈里住了带着大把银子的大成国之人,便动了歹心,来客栈讨要银子,顺便报仇。 二当家发现自己这是掉进了陷阱里,脸色发青,眼睛一闭:“小的服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谁知,男子竟收回了弯刀。 二当家等了半晌,见毫无动静,再抬头来时,只见迎面走来两位士兵。 第524章 他们手里拿着铁链。 男子往身后的椅子一坐,轻飘飘道:“给他穿个琵琶骨,让他把这地上的脏东西都擦干净。” 二当家双眸一睁,还未回神,便被这几位拽出去穿了琵琶骨。 司掌柜拍了拍手来到苏南婷和晟帝跟前,笑道:“你们二人吓着了吧?” 苏南婷回神:“没,只是不知司姑娘可受伤?” 司掌柜低头一笑:“你呀还知道关心我。” 说着,眉眼一抬笑道:“放心,我没事。” “只是这回得多谢这位公子,要不是他,我估计当真被伤着了。”她说着将目光落到晟帝身上。 这时,她的二哥缓缓走来朝苏南婷和晟帝打量了一眼,只问:“你们要去燕州?” 晟帝回道:“没错。” 男子朝外看了一眼:“北境边境也不是很太平,让我的人护送你们前去可好?” 晟帝沉着眸,对他的好心,谨慎起来。 司掌柜连忙道:“你们二人也算是救了我一命,让我二哥派人护送你们前去,也算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晟帝侧头看向苏南婷。 经这一事,他也不想苏南婷再次遇险,有人相送,自然最好。 他深思酌虑后,朝男子作揖道:“多谢,只是不知这位大哥该如何称呼。” 男子盯着他看了良久后,回道:“唤我司将军便可。” 晟帝朝他抱拳作揖:“多谢,司将军。” 客栈内一片狼藉,司将军派人手属下将里头收拾干净。 苏南婷和晟帝也帮着将这几日躲在这里的百姓送回家中。 待回来的时候,客栈已恢复如常,只有那穿着琵琶骨的二当家蹲在地上擦地上所剩不多的血迹。 司掌柜手握着锁链的另一头,只要二当家不听话,她便握住用力一拽。 那二当家痛得直哆嗦,只得对她唯命是从。 她见着苏南婷和晟帝回来,朝他们二人问道:“两位公子,你们二人的风寒已好,大概什么时候前往燕州?” 苏南婷还要急着赶去给兄长们报仇,自然是越快越好:“明日。” 她看向一旁的晟帝,想要劝他走,可还没开口,晟帝接过话道:“没错,我们明日动身。” 司掌柜脸上满是不舍:“明日便走,我呀,真想再多留你们住些时日。” 就在他们准备上楼时。 司将军突然抬眸叫住他们:“等等。” 晟帝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 司将军缓缓上前,慢悠悠道:“大成陛下来此,只住一间小小客房,怕是不妥。” 这话一出,不仅晟帝和苏南婷惊住,就连司掌柜也大惊。 她结结巴巴道:“二哥,你说什么大成陛下?” 司将军缓缓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玉扣:“此玉扣是从两位公子房中所寻,是大成皇宫之物。” “本王近来听说有人来此打听大成国主下落,想来那位国主便是你吧,夏崇懿。” “什么?他是大成国主?”司掌柜惊诧抬头,看向晟帝。 “二哥,你可看清楚了,就是这小白.......脸.......” 她话还未说完,晟帝转身走到司将军跟前,接过他递来的玉扣:“司将军认错人了,我不过是来北境走商的商贩。” 他说罢,拿着玉扣,转身便要走。 司将军又叫住他:“你放心,我不会向旁人道出你的身份。” “我只是,有一事想要求你。” 晟帝背对着他,冷声道:“司将军,你求错了人。” 话落,便要上前。 司将军叫住他道:“我妹妹曾在大成国生下一子,我想请陛下您替我将他寻回。” 晟帝一怔,回头看向他。 看来他也不知道,兄长就是他的侄儿。 司将军见他回头,起身继续道:“我妹妹可怜,在大成国给赵驸马为妾,后生下一子早夭。” “可是近来,有传言说那孩子还活着。” “我想求陛下帮我寻一寻那孩子。” 晟帝听后,深思良久,他不确定跟前这位王爷,当真是真心想要寻兄长。 如果是,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果不是,那不是给兄长找麻烦。 他正犹豫的时候,司掌柜眼睛红红哭了,走到司将军跟前问:“那孩子当真还活着?” 司将军点了点头:“没错。” 司掌柜激动不已,哭出声来:“太好了,姐姐的血脉还在。” 司将军似乎察觉到了晟帝的顾虑,缓缓道:“我们兄妹四人自幼感情深厚,虽说大哥现在是国君,但是他一直念着妹妹,更念着妹妹的孩子。” “在我们北境,只要有我和大哥在,没有人敢欺负他。” “我和大哥和妹妹,也十分想念他。” 他说着,原本冰冷的脸上露出些许感伤。 仿佛在那一瞬,老了十多岁,不像是个大将军,更像是个父亲。 晟帝动容了,他思前想后,回道:“我替你去寻他,但是要不要认你们得要看他。” 司将军喜上眉梢,笑着应道:“好。” 司掌柜擦了眼泪:“他现在在哪儿?” 晟帝没有答话。 司掌柜知道不能急:“只要他安好,我也放心了。” 司将军随后拿出一张令牌,这是他的信物,可以自由出入北境,甚至可以调动少数的护卫军,整个北境也只有三块分别在他们兄妹手中:“这个可否能将其转交给他。” 晟帝接在手中,允诺道:“将军就这般放心我?” 司将军眉眼露出笑:“你既然认识我侄儿,我自然也信得过你。” 晟帝微惊,这人果然是老狐狸,他才道了几句话,就被他猜中。 不过,他既然能拿出此令牌,定也是如他所言,当真是思念兄长,为兄长好。 第525章 凤阳山下的风雪随着山匪被绞杀之后,渐渐停歇。 司将军将令牌交给苏南婷和晟帝后,派人一路护送他们到大成边境的河阳城。 河阳城为大成燕州界内一处边境小城。 到了这里,再走上两天的山路,便可到达燕州城内。 北境的军队不便在入境,只将他们护送到河阳城门口。 司掌柜跟在护送的队伍当中,她十分不舍地朝苏南婷说道:“日后,你们还可以到凤阳山瞧瞧我。” 苏南婷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司姑娘不嫌弃,我们定会前去。” 司掌柜看着跟前男子装扮的苏南婷,又朝她身后的晟帝看了一眼,长叹一口气道:“小公子,你当真要和这个男人相守一生?真的不考虑成婚生子?” 苏南婷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话。 司掌柜继续笑道:“罢了,断袖就断袖,只要你们二人感情好,能相伴一辈子,也成。” 苏南婷听到此话,差点一口气被上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忙咳嗽道:“咳咳咳,咳咳,司姑娘,你怕是误会了?” 司掌柜眸一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不要再瞒我,那日山匪要伤你,你那小情郎急得要将那山匪活吞。” 苏南婷摇了摇头:“不,不。” 司掌柜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我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并不会觉得你们二人这般不好。”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苏南婷继续摇头:“不,掌柜的,你真的误会了。” 司掌柜收回手笑道:“你啊,好好珍惜他,虽说是帝王,但是能有此心,也是难得。” 苏南婷脸涨得通红,急得话都说出来,眼看司掌柜还想要继续打趣她,她立马抓住司掌柜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 司掌柜先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尔后感觉手感不对,猛地一惊,瞪大眼睛道:“你......你是女子?” 苏南婷长松一口气,笑道:“没错,我是女子。” 司掌柜打量了她一眼:“都说大成女子皮肤雪白,可你?” 苏南婷耸了耸肩回道:“我常年跟着哥哥们学骑射,所以皮肤晒得黑一些。” 司掌柜恍然大悟,渐渐又笑了起来:“是女子啊,这样你们二人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成婚。” 苏南婷侧头看向后方不远处的晟帝,眸光微微暗下:“如果能回京城的.......” 她说着眸光一亮,继续看向司掌柜笑道:“我定会将喜帖送到姑娘和将军手上。” 司掌柜满脸笑,原本她还为苏南婷可惜来着,可惜她错过了她这么好的女人,可是眼下她是女子,她只剩下满心欢喜。 “日后别再唤我姑娘,直接唤我司姐姐。” 说来,她的年级可以给苏南婷当姨母,但是她一直默认自己只有二十多岁。 苏南婷顺着她话,笑着应道:“司姐姐。” 司掌柜听着十分喜欢,笑道;“你们二人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好走!” 苏南婷弯腰朝她作揖道:“多谢。” 她说罢,缓缓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她看去。 司掌柜忙朝她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苏南婷笑着应道:“好!” 晟帝跟着她一同回头:“她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苏南婷回过头来:“没什么,只是跟我交代了几句。” 晟帝见着她脸上的笑,有些不信:“除了这些?” 苏南婷看着前方,脸上的笑依旧灿烂:“她以为我是男子,我跟她道出了我是女子身份。” 晟帝长松口气:“早该如此了。” 苏南婷笑道:“我以为她早就知晓。” 第526章 她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粗糙的手:“不过也不怪她,哪有女子是我这般模样。” 这话晟帝不太喜欢,她眉头一皱:“这世上谁规定女子必须是什么样?” “你呀,怎么样都好。” 苏南婷听后豁然开朗,放下手,拉着晟帝快步走到马匹前:“我们快些走吧,再过几日就能见到摄政王和我三哥。” 晟帝追上前,二人一同骑上马儿。 青山下,一同朝河阳城赶去。 好在他们动作迅速,在天黑之前来到城内。 二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到了翌日清晨,又骑上马朝燕州赶去。 从河阳城前往燕州,得路过青峰山。 青峰山险峻非常,除了瘴气之外,内还有野兽出没,所以常人想要路过此山,必须要在当地寻一位向导。 苏南婷和晟帝来到山下,正想着要不要回城去寻向导时。 一位莫约五六岁的小姑娘拦住了他们。 “哥哥,姐姐,你们是想要去燕州吗?” 苏南婷听到那软糯的声音,低头朝小姑娘看去:“没错,我们的确要去燕州。” 小姑娘黑亮的眼睛一弯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和阿祖正好也要瞿燕州,可以顺道给你们带路。” “给我们带路?”苏南婷诧异问。 小姑娘点了点头,随后有颔首道:“只是......只是.......你们能不能给一些干粮我们.......” 她说着,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看来是饿了。 苏南婷朝自己的包袱看了一眼,随后从里头拿出一块饼递给她:“给,吃吧。” 说着问:“你和阿祖对青峰山很熟悉?” 小姑娘接在手中,点头道:“没错,我阿祖经常在山上打猎。” 苏南婷眸中露出一丝喜色。 小姑娘瞧着好似饿了许久,瘦骨嶙峋,她拿着饼,连连道谢:“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随后转身走到一位老人跟前。 老人蹲坐在地上靠着一棵大树,也是瘦骨嶙峋,看来二人饿了许久。 “阿祖,有饼,快吃,快吃。”小姑娘将饼递给老人。 老人瞧着很是疲惫,微微睁开眼睛,他见着小姑娘手中的病一惊:“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小姑娘朝着苏南婷和晟帝一指:“是这位姐姐给的。” 老人没有接过饼,而是牵着自己的小孙女,来到苏南婷跟前,谢道:“多谢姑娘。” “我这小孙女不懂事,这饼还你。” 他说罢,朝小孙女斥责刀疤:“你忘了,阿祖平时怎么教你的,我们有手有脚,不可受嗟来之食。” 小姑娘低下头,眼泪像豌豆一样往下滴:“阿祖,我......我只是见你饿了.......” 老人又心疼地将她抱在手中,安抚道:“阿祖不饿,等我们到了燕州,寻到你姑母,就有吃食了。” 小姑娘吸了鼻涕,乖巧地点了点头。 老人随后将那饼又递给苏南婷。 苏南婷没有接,而是笑着问:“老人家,你对这山路很熟悉?” 老人的手停在半空回道:“没错,很熟悉。” 苏南婷又拿出三四个饼递给他:“要不这样,这些给你,你给我们带路,带我们翻过青峰山,前往燕州。” 老人听后打量了一眼苏南婷和晟帝问道:“现在燕州是战地,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苏南婷回道:“和你们一样寻亲。” 老人眸色缓和许多,思量片刻后,看向自己的小孙女,接过她手中的饼:“好,我给你们带路。” 苏南婷一喜,侧头看向晟帝。 晟帝看着她高兴,也笑了起来,顺道拿了一壶水递给老人:“这个也给你,大人能饿着,但孩子不能饿。” 老人一怔,随后将水也接在手中,转身匆匆将手中的饼递给自己的小孙女。 第527章 小姑娘没有接,而是推给老人:“阿祖,你吃,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老人又要推给她吃。 祖孙二人推来推去,都想要对方先吃。 苏南婷见状,说道:“你们一人一个,不急,我这里还有。” 老人听着,最终还是见小孙女吃下之后,才自个吃。 待他们祖孙二人吃饱后,一行人上山继续赶路。 老人与晟帝同乘一匹马。 苏南婷则带着小姑娘乘坐一匹。 小姑娘叫萤儿。 是个活泼乖巧的孩子。 一路上,她一边给苏南婷带路,还一边给她讲着这山里的趣事。 很快不知不觉到了夜里。 一行人寻到了一处好山洞,在里头燃了火。 老人掰了半块饼,递给萤儿,朝苏南婷和晟帝问:“你们二人是从京城来吧?” 苏南婷和晟帝对视一眼,没有直面回话,只是笑笑:“我们的确是从北方而来。” 老人咬了一口手中的饼:“我啊,早些年也住在京城,不过家主落魄,只能回乡。” 苏南婷紧接着问:“老人家的家乡是?” “蕲州。”老人催着眸,咬着手中的饼,语气看似平和,但是透着苦涩。 苏南婷脸上的笑容一下也僵住。 蕲州早已城灭,被南夷人霸占着。 晟帝见着她神色不对,握住她的手。 老人看向一旁的小孙女,缓缓道:“这孩子的父亲母亲都死在蕲州城内,是我来晚了,我若早些回去,说不定还能将他们救下来。” 苏南婷回过神来,看向那正埋头吃饼的小姑娘,问:“老人家,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回燕州。” 老人握着饼,没有再吃,轻抚着萤儿的发髻:“我啊,要出一趟远门,得寻人照顾她。” 萤儿侧头,眯着眼睛笑盈盈回道:“阿祖,你放心,我一定会听话,等你回来接我。” 老人未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小孙女。 眼角里还含着泪。 苏南婷低下头,鼻子微微泛酸。 她明白老人的话,所谓去一趟院门,其实是因为他老了,不能再照顾小孙女了。 老人突然咳嗽起来。 苏南婷连忙给他递上水:“老人家可否看过大夫?” 老人摇了摇头:“我啊,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 “当初去蕲州寻我儿时,险些回不来,还是苏大将军救了我们祖孙二人一命。” “只是我这腿瘸了,落下一身病。” 南夷占了蕲州多年,不仅不放里面的百姓走,还逼着为奴为婢。 这位老人即便只是寥寥数语,苏南婷也能想象吃当时的场景。 许是因为听到老人提到了自己大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起身离开了山洞。 老人瞧着一头雾水。 晟帝安抚他道:“她呀,应该也是想起家人了,我去瞧瞧,你们先吃。” 老人担忧地看着苏南婷离开的背影,点了点头:“去吧。” 晟帝急忙起身,来到山洞外。 今日月正圆,山洞外的山林在月光下,依稀可见。 苏南婷手中拿着长鞭,一下又一下打着一块巨石。 晟帝缓缓走到她身后:“南婷,还有几日我们就能到燕州了,到时候,定能杀了木阿托,替你大哥二哥报仇。” 苏南婷握着长鞭的手一顿,背对着他,声音嘶哑着:“夏崇懿,你方才听着那老人的话,可有半分愧疚?” 晟帝听着一头雾水,朝她疑惑问:“南婷?” 苏南婷提起长鞭用力朝石头挥去,打得石头啪的一声作响:“蕲州失守,有数不清的百姓像那位老人和小姑娘一样,没了父亲,没了母亲,更没了儿子,女儿。” 第528章 “他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一身病痛。” “夏崇懿,你身为大成国君可有半分愧疚?” “南婷.......我.......”晟帝结结巴巴,他当真丝毫没有想过。 苏南婷知道他的答案,继续道:“要不是你和先帝昏庸,只顾着自己享乐,朝中满是蛀虫,军粮不够,当年那一战,怎会一败涂地!” “如今战事又起,我兄长们都死在战场上,就连摄政王都不顾危险亲自带兵,可你呢?!” “你在干什么?!” 苏南婷转身来,眼眶红红,这番话,这一路上她都压在心底。 每次想说,可是又生怕伤了他的心。 可是就在刚才,她看着那一身病弱瘦骨嶙峋的老人和孩子,再也忍不住:“你抛下朝中事务,只为了我。” “不!应该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 “离开皇宫那个枷锁,你便可以为所欲为。” “可朝中那些人呢?要为你的为所欲为而买账!” “公主替你挖出那么多的南夷细作,眼见朝中满是窟窿,你不去处置那些人,更是给了旁人动手的机会!” 晟帝脸色苍白,眸中神色慌乱:“我......我.......我没想那么多.......” 苏南婷眼角流出两滴泪:“是啊,你只想到了你自己。” “夏崇懿,你知道为什么南夷这么多年来一直屡犯不止吗?” 晟帝眸光一冷:“那是他们胆大妄为!” 苏南婷冷哼一声道:“不!那是因为你和先帝无用!” “先帝当初为了一个女人,抛下一切自戕在宫中!留下才一岁的你,朝中内忧外患,要不是长公主带着众臣苦苦支撑,我们怕是早就亡国。” “而你呢?你又要走你父皇的老路?用全天下百姓的命,用绾眉的命!来歌颂你对我深情不浅?” 晟帝怔怔看着她。 她的话,每一个字,就像刀子一样,在他心口一点点刮着。 可是他却又无法反驳。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他的父皇,明明争破头夺得这皇位,可他从并未管理好朝政,而是为了他的娘亲,自戕再在坟前。 父皇无论是作为帝王,还是夫君,都是失败的。 他现在玩世不恭,不愿管理朝政,将朝中的烂摊子丢给阿姊,独自来寻苏南婷,和他父皇又有何不同? 都是昏君! 苏南婷擦了脸上的泪痕,又转过身背对着他,语气缓和许多:“你现在风寒已痊愈,等到了燕州,你立马回京城。” “你是先帝之子,是大成国君,即便你不想,你也是。” 她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可是.......你......”晟帝还是放心不下她。 苏南婷侧头看向他,语气变得严肃:“你若当真为了我好,就回京城,我想过同兄长一样殒命在战场,但是从没想过要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不行!孤说不行,就不行!”晟帝大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跟前,一改刚才慌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森冷道:“你口口声声说孤是君王,你就别妄想以下犯上,命令孤走!” 苏南婷看着暴怒的晟帝,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落泪:“原来,有些人是唤不醒的。” “你想做昏君?好啊,那就继续做你的昏君。” 她说着,紧皱眉头,用力将手拽出,冷声道:“但别妄想我来做这个妖妃!” 她说罢,转身朝山洞走去,将晟帝一个人丢在原地。 晟帝猛地抬起头,看向苏南婷的背影,双眸通红。 他不明白,明明这一路上都还好好的,怎么就听了那老人说了几句话,她就变了。 第529章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 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襟。 晟帝缓缓低头看去,只见是那小姑娘。 小姑娘歪着头满脸笑容的看着他,那双圆圆眼睛就像两颗黑亮的葡萄:“大哥哥,别生气了,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说着,将握紧的拳头递给他。 晟帝心中烦闷,哪有心思理会她,但是,又受不住她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不耐烦应道:“什么东西?” 小姑娘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小拳头,十分认真道:“大哥哥,你看好了。” 晟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小姑娘缓缓摊开手,一只亮着光的小小萤火虫突然飞了出来。 晟帝愣了一下,觉得无趣得很。 谁知道,小姑娘竟高兴地拍了拍手:“大哥哥,你瞧,萤火虫,萤火虫!” 许是因为小孩子清脆的嗓音十分清澈空灵,晟帝不知不觉也被她天真的笑声所感染,情不自禁此朝萤火虫看去。 小姑娘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阿祖说,我出生的那天正巧有个萤火虫,所以我娘亲给我取名叫萤儿。” 晟帝方才烦闷的心,好了许多,问道:“你可见过你娘亲?” 萤儿低下头,摇了摇头:“没有见过,我才出生一个月,我娘亲就已经走了.......” 晟帝听罢,不免同病相怜起来,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小发髻说道:“我和你一样,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 萤儿抬头一脸心疼地看着他:“你也没有见过你娘亲?” 晟帝点了点头:“没错。” 他说到这里,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自己娘亲的画像,又道:“但是我见过她的画像。” 萤儿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羡慕:“真好,我没有见过娘亲的画像。” 许是因为想娘了,她眼眶红红的,好似要有泪光出来。 但很快,她提起袖口,擦了擦眼角,笑道:“没关系,就算没有见过也没关系,最少我有阿祖。” “听阿祖说,在蕲州不仅有很多像我一样没有见过娘亲的孩子,更有很多没有像我一样活着离开的孩子。” “我现在能够吃饼,能够和阿祖在一起,已是幸运。” 倘若方才在山洞里,老人的话没让晟帝共情。 此刻,萤儿的话像夜风一样,不知不觉刮过了他的心。 没有娘的孩子。 他也是啊。 晟帝微微出神。 萤儿抬头朝他看去,问道:“大哥哥,你说我们还能回蕲州吗?” “阿祖说,我父亲母亲都葬在那里,我想要去看一看他们。” 蕲州被南夷所占,那些死去的百姓哪里还有什么墓地,不过都对丢在乱葬岗罢了。 “能。”晟帝突然鬼使神差应道。 连他自己都一惊。 萤儿听着一喜:“真的吗?阿祖说现在蕲州已不是我们大成,我们去不了。” 晟帝不想让她失望,轻声回道:“蕲州一直是大成之地,永远都是。” “你放心,日后总有一天,你能去蕲州见你的父亲和母亲。” 萤儿听后高兴地跳了起来,就和那偏偏飞舞的萤火虫一般,在月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夜风轻拂,扬起晟帝的发丝,衬得他的脸温和许多。 苏南婷站在山洞门口,看着他,一下懊悔起来。 她后悔不该那般说他,或许,他和他父皇不一样。 这时,老人缓缓来到她的身后,用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姑娘,你是苏家的女儿吧。” 苏南婷一惊,回头道:“老人家为何这般说?” 老人轻咳嗽两声,随后笑道:“看来还真是。” 苏南婷眉头一皱,小心起来。 老人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道:“你兄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瞧着你和我恩人长得有些相似,所以才认出你是苏家的女儿。” 他没有继续猜测与苏家小姐同行的人是谁,而是自爆身份道:“我也是从京城而来。” 苏南婷走进山洞道:“你方才说过。” 老人又道:“我那落魄的家主,你应该也认识。” “是谁?”苏南婷很快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 老人佝偻着身子,背对着她,一边咳嗽,一边说道:“罢了,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正巧遇着你,也是缘分。” “正巧可以报答苏大将军,对我的救命之恩。” 苏南婷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追上前问:“到底是谁?” 老人回过头来,缓缓道:“敬王.......” 苏南婷听到着名字,大惊,连忙朝洞外还在和萤儿说话的晟帝看了一眼。 敬王是先帝的兄长,深受当时陛下喜爱。 陛下有意立他为太子,皇位归敬王莫属。 可敬王因为忌惮先帝皇后之子的身份,对他多次设计,最后逼得先帝不得不夺位。 敬王夺位失败,最终在府中自焚。 一家数十人口,全部死在火中。 为此,先帝还得了一个弑兄的罪名。 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敢提起敬王。 苏南婷眉头紧皱,压低声音问:“你是敬王府上何人?” 老人缓缓道:“我是他府上一位侍从。” “我的师父,是他身旁的贴身侍卫。” 苏南婷大惊:“你怎么还活着?” 当初敬王府的人,可都死了。 老人缓缓道:“那晚,敬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在陛下派人前来之时,喝下毒酒,让人在府中放火。” “为的就是让我师父带着他有孕侍妾离开。” “为了留下子嗣,日后再报仇。” 苏南婷更加错愕,敬王子嗣,这可是大事。 “我师父带着侍妾逃走时,将我一同带离,让我改名换姓,回到蕲州。 苏南婷一把抓住他的臂弯:“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老人点了点头:“真的,我师父待我并不好,当初带我离开,只不过是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想要让我当替死鬼。” “谁知道,他死了,我活了人。” 苏南婷心慌不已,抓住他的臂膀,继续问道:“那有孕侍妾呢?她在哪儿?” 老人摇了摇头:“当时我们正被人追杀,我师父被杀之后,我坐上一辆马车偷偷离开,那位侍妾好似也被什么人给救了。” “被谁?”苏南婷赶忙问。 老人努力想了想:“是一辆马车,应该是朝中官员的马车。” 苏南婷脸色更不好,敬王的有孕侍妾被朝中官员所救。 那孩子定也被当做公子养大。 这样的人留在朝中,定是一把利刃,随时都有可能谋反。 她缓缓放开老人,再次问:“你当真不知道那位侍妾在哪儿?” 老人点了点头:“是啊,姑娘,我若知道,怎会不告诉你。” “我既已自爆身份,就不会有所隐瞒。” 苏南婷越想越心慌,她必须尽快到达燕州,将此事告知独自在京的公主。 第530章 京城内,瞿绾眉派人查了数天,都未有那幕后之人的消息。 周老爷那头更是一无所获。 那人就好似突然消失,彻底没了线索。 就在瞿绾眉愁眉不展时,丹烟匆匆前来:“殿下。” 瞿绾眉正要问话,丹烟拿出一包香料递给她:“这是周大人在周夫人府上寻到东西。” 瞿绾眉朝她手中香料看去,问:“太医可瞧过?” 丹烟回道;“瞧过了,此香料瞧着并无异样,但是若是在屋内长期焚此香,可使人萎靡不振,狂躁不安,神志不清。” “婢子想,周夫人之所以会那般大胆,除了心中仇恨之外,更是因为此香。” 瞿绾眉走到她跟前,仔细看了她手中的香,继续问:“此香要服用多久才有这般效果?” 丹烟缓缓道:“香料毒性并不强,大概要每日焚烧半月才有令人神志不清之效。” “半个月.......”瞿绾眉若有所思,“能在周夫人偷偷燃半个月的香,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周夫人。” “可以确定是周家人无疑。” “丹烟,你替我盯着周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周老爷。” 这时,丹烟提及了一个人:“那周大少爷呢?” 周大少爷一向不学无术,和瞿绾眉走动得也并不多。 她迟疑了一下。 她记得前世自个被关在后宅的时候,周大少爷意外得知,还骂了宁彦和宁夫人一通。 说他们忘恩负义,说他们蛇蝎心肠。 如此看来秉性并不坏。 “殿下。”丹烟朝出神的瞿绾眉轻声唤道。 瞿绾眉回神:“一样,给我盯着,切记,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莫被他们府上人发现。” 她活了两世,自然知道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瞧着秉性不坏,也不一定真是如此。 周大少爷本性如何,得再瞧瞧。 “是,殿下。”丹烟应道,随后将那香料收好,离开时,唤玉瑶将屋内的窗户打开,免得瞿绾眉被这香料所影响。 玉瑶一听那香料有毒,连忙将屋内的窗子门通通打开,丹烟走的时候,她还不忘埋怨道:“丹烟姐姐也真是,明明知道这香料有毒,还拿到殿下跟前,给殿下瞧。” 瞿绾眉走到门口,嗅着院子里飘来的桂花香,笑道:“那香未燃烧,并不会这么快散发毒性。” “丹烟也是小心,所以才紧张一些。” 玉瑶长叹一口气道:“也不知道陛下和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瞿绾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转身安抚她道:“放心,即便陛下和王爷不在,我也能让你们安然无恙。” 她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不知不觉,她已经怀有身孕数月,虽说现在还瞧不见肚子,但明显比有孕之前胖了不少。 她这几日胃口极好,吃得多,肚子里的孩子也长得快。 相比之前晟帝和赵君屹不在时的不安。 她渐渐信心十足,即便他们不在,她一定会护着她身边的人,也能护着她阿弟的江山。 玉瑶为了不让她太过焦虑,收回方才神色,笑道:“对了,殿下,方才茶馆那边送来了喜帖。” “喜帖?”瞿绾眉眸光一亮,“梅落要成婚了?” 玉瑶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梅落姐姐和燕大人的婚期就定在十天后。” 瞿绾眉这些时日紧绷着的心缓和了许多,跟着笑道:“他们二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玉瑶,替我备上一份贺礼,待她大婚之日,一同送上。” “好的,殿下。”玉瑶笑盈盈应道。 瞿绾眉转身进屋。 待傍晚时,瞿府的言掌柜匆匆赶来。 第531章 “言掌柜,你今日急着来公主府,寻我是有何事?”瞿绾眉让玉瑶给他奉了一杯茶,正色朝他问。 言掌柜拿着帕子擦了冷汗道:“殿下,我们瞿家米仓里的米昨夜不小心淹了水。” 瞿绾眉脸上一沉,米仓淹水可是大事,她正色问:“有多少米被淹?” 言掌柜回道:“好在我们发现得及时,只淹了西南一角。” 瞿绾眉长松一口气,只是西南一角,损失并不大。 言掌柜紧接着又道:“只是殿下,这次米仓淹水着实可疑,昨夜并未下雨,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个时候来她的米仓捣乱,瞿绾眉不得不怀疑,是那人故意为之。 她起身说道:“带我去瞧瞧。” 言掌柜起身应道:“是,殿下。” 瞿绾眉带着玉瑶和数位宫女侍卫一同前往瞿家米仓。 瞿家米仓就在瞿家老宅后方,所以离着公主府并不远。 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不一会儿便来到米仓门口。 瞿绾眉在玉瑶的搀扶下,缓缓朝米仓内走去。 米仓和平时并无不同,只是西南角的一侧的窗子,明显被人故意砸开。 她缓缓来到窗子底下,从下往上看。 很明显,有人故意从这天窗往底下泼水,所以才导致这西南角的米被水淹。 半晌之后,瞿绾眉朝言掌柜吩咐道:“言掌柜,你先将这里所有的米都运出去,我待在里面再瞧瞧。” 言掌柜听罢,作揖回道:“是,殿下。” 他话落,连忙招呼着瞿府所有小厮将这米先运出去。 此时,丹烟已回府,她赶到米仓,走到还在细细查看米仓的瞿绾眉身旁:“殿下,你是在这米仓发现了什么?” 瞿绾眉走到米仓一处角落,轻轻嗅了嗅:“的确是发现了什么。” “玉瑶。”她朝门口的玉瑶唤道。 玉瑶闻声赶来:“殿下。” 瞿绾眉朝她笑道:“你去府中将昨夜看守的小厮全都询问一遍,看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瑶应道:“是,殿下。” 待她走后,很快整个米仓就只剩下三四位宫女以及瞿绾眉和丹烟。 丹烟陪着她查看一番之后。 天色渐渐暗下。 丹烟朝瞿绾眉劝道:“殿下,我们要不回府。” 瞿绾眉从窗子底下捡起一根枯草,随后放在怀里起身道:“嗯,我们回去。” 正当丹烟正犹豫她为何要捡起枯草时。 米仓前方突然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着火了!不好了!米仓着火了!” 瞿绾眉一抬头,只见迎面照来一抹火光。 夜色渐深,瞿家米仓的火越烧越艳。 整个米仓都被火光环绕。 李府内,李云鹤见着天际的火光,手一顿,朝一旁的小厮问道:“这是哪里走水了?” 小厮抬头顺着火光的方向看去,说道:“回大人的话,好似是瞿家方向。” 李云鹤听后眸中露出惊色,连忙站起身朝火光方向看去。 他连忙道:“去,快去替我打听是何回事!” “是,大人。”小厮应后,转身匆忙离开。 半炷香后,小厮赶回来,气喘吁吁说道:“大人,当真是瞿家着火了!” 李云鹤眉头一皱,心跳得厉害:“是瞿家哪个宅子着火?” 小厮平和气息回道:“是,瞿家米仓。” 他说着,支支吾吾道:“听瞿家人说,昨夜米仓淹水,今日公主特地亲自去米仓查看。” 李云鹤脸色一白,连忙朝小厮问:“你说什么?!” 小厮抬头道:“大人,现在公主正在米仓内,被大火围困!” 他话音刚落,李云鹤没有再问下去,直接冲出房门,朝瞿府赶去。 第532章 此时,玉瑶正满脸泪痕地站在米仓门口,一边哭着,一边要朝里冲:“殿下,殿下还在里面,我要去救殿下!” 一旁的言掌柜拉着她说道:“火势这般大,你现在冲进去只会没命。” 玉瑶哭得喘不过气来:“不行,我一定要去救殿下,你快放开我!” 此刻米仓燃着熊熊烈火。 即便大家一个个提着水来灭火,可火势太大,并无多少用处。 李云鹤拖着沉沉的脚步,走到火光前,看着那燃烧的火焰朝玉瑶问:“殿下还在里面?” 这答话的不是玉瑶,而是一旁蹲着的几位宫女。 其中为首的姑娘一边擦着脸上的烟灰,一边回道:“没错,殿下还在里面,方才初起火时,是殿下让我们先走,我们才得以逃出。” “而殿下和丹烟姐姐被围困在火中没有出来.......” 她说着,也流着眼泪哭了起来。 李云鹤听罢,手微微一颤。 不等旁人回神,他突然抬起脚步冲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米仓冲去。 眼看就要冲进火海里。 谢言芳突然冲出来,一把将他拦住:“你疯了,现在这个时候冲进去必死无疑。” 李云鹤看跟前大火焦急不已:“绾眉还在里面,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被大火烧死。” 谢言芳搂着他,紧皱着眉头看着跟前的大火:“李大人,火已烧到了屋顶,就算你去也毫无用处。” 李云鹤双眸通红,看着跟前的火海,试图从谢言芳怀里挣脱。 “你放开我,我必须要将她救出来!” 谢言芳用力搂着他,使劲往外拽:“李大人,你想现在冲进去告诉世人你对公主的狼子野心吗?” 李云鹤果然停下来。 然而只是片刻,他用力掰着谢言芳的手:“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我对绾眉并非男女之情。” 他毕竟是男子,力气是谢言芳之上,很快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再次朝火场奔去。 谢言芳急了,她再次追了上去。 这回,她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往外拽:“李大人,你对公主的心思我明白,但是你先听我说.......” 她的话还未说完,李云鹤转身突然朝她一声冷斥道:“你放开我!她是我的妹妹啊!”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 谢言芳瞳孔一震。 “妹妹?” 公主是李大人的妹妹。 那李大人是? 她大惊不已,抱着李云鹤的手也略松开。 李云鹤趁着此时,继续往火里冲。 谢言芳回神过来,焦急不已,眼看李云鹤就要冲进火海。 她心一横,大步上前,从前方紧紧搂住李云鹤,用力将他往外推。 随着四周火星燃起,点燃了谢言芳的发冠。 发冠落地,她长发飘散。 李云鹤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跟前的同僚突然变成女子,在一瞬间惊住。 谢言芳借着这个机会,抱着他继续往外推。 随着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响。 火花四溅,浓烟滚滚。 谢言芳紧咬着牙,冒着浓烟,拥着他朝前一跃,逃离了火场。 只差一瞬,他们二人就差点被那倒塌的横梁给压着。 李云鹤坐起身,看着跟前坍塌的房子,心急如焚:“绾眉!绾眉!” 谢言芳放在为了将他推出火海,受了伤,倒在地上,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襟拉了拉:“你这个大傻子.......” “公主没事.......” 李云鹤听罢,连忙看向她:“绾眉没事?” 谢言芳虚弱地点了点头,而后,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李云鹤急了,连忙朝她唤道:“柳大人!柳大人!” 谢言芳刚刚推他的时候,呛了不少灰,着实难受,昏昏沉沉,早已晕得不省人事。 第533章 这时,李家侍从和瞿家侍从一同赶了过来。 “李大人!李大人!” 李云鹤见状,连忙褪下自己的外袍,将披头散发的谢言芳团团包裹住:“我没事,这是柳大人受伤了,你们快去唤大夫来。” 众人见到柳大人受伤,纷纷焦急不已。 此刻,柳府的人也赶过来。 “大人!大人!” 一个个哭声喊着,那是一个惨。 待大夫来后,李云鹤抱着谢言芳前往瞿家客房。 来的是柳家大夫,是谢言芳的心腹。 他诊过脉后,开了两个方子说道:“李大人不用着急,柳大人不过是呛了烟,待半晌后,应该就能醒。” 李云鹤听罢,长松口气,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夫。” 大夫将方子留下后,起身离开。 此时,米仓的火还在烧,李云鹤侧头朝窗子外的火光看去,即便听到谢言芳说瞿绾眉没事,他还是不安。 他起身还想去看看,发现衣摆被人拽着。 他低头一看,只见是谢言芳醒了。 “你醒了?”李云鹤又坐回原处,连忙问:“你方才说公主没事,是何意?” 谢言芳坐起身,缓缓回道:“公主并未在米仓内,她一早便和丹烟逃离。” “可是她们现在人呢?”李云鹤疑惑不解地问。 谢言芳朝窗外看去:“就在府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云鹤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谢言芳回神安抚他道:“公主殿下这般做,自有她的用意,我们且不要去捣乱最好。” 李云鹤说着,脸上露出愧疚之色:“那我方才?” 谢言芳打断道:“方才李大人虽冲动一些,但是刚刚好,旁人见着一定更加相信公主在火海里。” 李云鹤脸色渐渐好了许多。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沉默起来。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都要询问对方。 还是李云鹤妥协,说道:“你问吧。” 谢言芳正色道:“李大人,你方才说殿下是你的妹妹,是何意?” “难不成,你是先帝?” 李云鹤点了点头:“没错。” 谢言芳眸中又再次流露出许许震惊,这个消息,无论她听几次一时都无法冷静。 公主的兄长,那可是先帝之子! 若是朝中有心人用此事来发难,怕是会质疑陛下的正统,到时候定会大乱。 李云鹤知道她的猜测,安抚她说道:“你放心,此事除了你我之外,无人知晓。” “我会将这个秘密带到九泉之下。” 谢言芳回过神来,缓缓道:“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了李大人对公主的情义。” 李云鹤露出一抹羞愧之色,他直到现在对自己以前对妹妹情义都感到不齿。 谢言芳继续道:“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李大人对公主是兄妹之情。” “只是,这事你当真不告诉公主?她若是知道有你这位一直护着她的兄长,定会高兴不已。” 李云鹤摇了摇头说道:“罢了,她还是不知道得为好。” 他说完,目光落到谢言芳身上:“倒是你,你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谢言芳赶忙用发冠将自己的长发挽上:“不知李大人说的是.......” 李云鹤起身来到门口,朝屋外看了看,见到没人,正色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可是死罪!” “知道。”谢言芳直言道。 李云鹤站起身,诧异道:“你知道还这么做?” 谢言芳看着前方,露出一抹笑:“死罪又如何,能够入朝为官,一切都值得。” “人生也就数十载,即便只能活到中年,能做平常女子不能做的事,已是幸运。” 李云鹤垂下眼眸,良久后,问:“公主可知晓?” 第534章 谢言芳连忙道:“公主不知。” “是我蒙骗公主,她对此事并不知晓。” 李云鹤眸光微沉,透着担忧。 谢言芳凝神,朝他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旁人发现我的身份,即便被人发现,我已经想好办法揽下罪责,不会让公主受到牵连。” 李云鹤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朝她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言芳愣一下。 李云鹤语气缓和,缓缓道:“我说的是你的本名。” 谢言芳犹豫着。 李云鹤见她不愿说,也未再逼问,起身道:“罢了,今日之事我就当全然不知,你自个要藏好。” 谢言芳一向小心谨慎,今日若不是情急为了救下李云鹤,也不会这么轻易暴露:“我知道。” 李云鹤拿起桌上的药方,叮嘱她道:“你先好好歇息,待会儿我让府中煎药给你端来。” 谢言芳朝他作揖道:“多谢李大人。” “柳大人不必言谢,你我为同僚,方才你救我一命,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你。”李云鹤拿着药方转身出房门。 虽然谢言芳已跟他说明瞿绾眉不在火场中。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将药方递给府中下人后,再次来到火场。 此时,大火已快扑灭。 小厮和侍卫们一个个脸灰扑扑,衣裳也湿透。 言掌柜见他前来,急忙问道:“李大人,柳大人的伤势如何?” 李云鹤朝他身后火势看了一眼回道:“柳大人的伤势无大碍,只是公主......” 他说着,又要往里走。 刚来时他往里冲是来心急,现在往里冲,自然是顺着瞿绾眉的意,演好这场戏。 言掌柜立马派人将他给再次拦下。 此刻,瞿老爷也来了,他听说瞿绾眉还在火里,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玉瑶忙来到他的身旁,一边扶着他,一边哭道:“老爷,是婢子不好,是婢子没有将殿下救出来。” 她的衣服四处都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看来也是几次险些冲进火海里。 李云鹤环顾四周,在人群中突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刚想要追上前,一转身,发现他人消失不见。 离着火场外不远的一座假山内。 瞿绾眉和丹烟也见到了那人身影。 丹烟双手一握,露出惊色:“原来是他!” 瞿绾眉收回目光,小声道:“看来他还真盼着我死,竟不顾被发现的危险,亲自来瞧一瞧我葬身火海。” 今日从言掌柜来报米仓淹水一事,瞿绾眉便觉得可疑。 瞿家米仓十多年来,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她想着,既然对方闹到她家里来,她自然得亲自去瞧一瞧。 瞿绾眉从小便在米仓里玩耍,里面的东西她最清楚不过。 先是一股子淡淡的清油香。 还有一些不属于米仓的枯草。 她缓缓从怀里拿出那棵小小的枯草,这枯草不同以往捆绑米粮袋的稻草。 这个更为干枯,更容易起火。 清油和容易起火的枯草。 瞿绾眉立即便想到了纵火,她先特地支走了玉瑶,随后又先让丹烟将那几位宫女送出。 再与丹烟来个金蝉脱壳,在大火燃起时,和丹烟从米仓的密道离开,来到这座假山后。 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她还特地让丹烟传信给谢言芳。 让她一同帮忙演好这场戏。 将那幕后之人引出来。 那人果然不出她所料,当真来了,穿着一身瞿家小厮的衣裳,将头压得低低的,可是依旧不难认出他是哪家公子。 他必定以为,瞿家大火,都在忙着灭口,无人会在意他。 丹烟问:“殿下,可否要去将他捉拿?” 瞿绾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抬手:“现在去捉拿只会打草惊蛇。” “陛下那里可有消息?” 丹烟回:“陛下大概再过几日就能到燕州。” “好,好。”瞿绾眉喃喃自语,回道:“我们还有时间。” 丹烟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殿下,方才那李丞相为了救您连命都不要了。” 第535章 丹烟觉得李丞相不顾生命危险要去救公主,着实可疑,她猜测问:“殿下,难不成,李大人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刚才在大火下,瞿绾眉他们离着远,只看到谢言芳和李云鹤争执,但是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在丹烟和瞿绾眉的眼中,只有李云鹤的奋不顾身。 瞿绾眉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李云鹤的才华,更欣赏他的气度。 可从未想过他对自己的情分不一般。 她接过丹烟的话,说道:“你定是你多想了,李丞相为人正直,现在陛下和摄政王不在,他自然不能让我有事。” 丹烟听着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殿下,他方才那神色不像只是.......” 她欲言又止。 瞿绾眉垂眸瞥了一眼人群:“罢了,且先不提此事,我们走去瞧瞧。” 瞿府米仓这火一直烧到天明才彻底熄灭。 一处隐蔽的小宅内,有人已经开始举杯畅饮。 “真是太好了,现在永宁公主和孩子一死,朝中还能有谁能主持大局?林州的长公主吗?她怕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赶不来。” “大人说得对,我们现在只要耐心等一等,等木阿托行事,便可以动手。” “堂堂朝廷,帝王出逃,这不是拱手将江山让给我们吗?” “是啊,早前还想着利用晏王来杀了那臭小子和赵君屹,没承想他也不过是个花架子。我本以为,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谁知,这夏崇懿竟然自个逃出宫,给我们腾位置。” “我们主子要是九泉之下能知晓此事,怕是要指着先帝的鼻子大笑:‘瞧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太子!’” “哈哈哈!你们说先帝会不会被气得掀棺材?” “我瞧,何止是掀棺材,怕是连夜想着要将他这个好儿子带走。” “没错,没错,来再喝一个。” 两位大人喝得正欢。 他们跟前的男子却十分镇定,他脸上并未有如他们一般的喜悦,反而还带着愁容。 手中的酒,也寡淡如白水。 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 当年一个商贾之女,不仅休夫,还一路爬到公主的位置上。 就连南夷细作也被她除了大半。 这样一个女子,当真就这么容易死了? 他仿佛还在梦中。 这行人没有在小宅内久留,喝过酒之后匆匆离开。 待天明之时。 所有人都以为瞿绾眉和丹烟已经命丧火海。 就连瞿老爷也半跪在一片狼藉前痛哭。 此时,传遍京城内外,不少京中大人和夫人来此看热闹。 当然也不乏有担心瞿绾眉的官家女眷。 其中最数苏夫人和卫家母女。 她们三人来到瞿老爷和玉瑶跟前,朝他们问道:“殿下当真没有救出来?” 玉瑶眼睛红肿,仿佛已哭不出来:“方才府里的人在里面寻了,只剩下灰烬.......” 苏夫人脸色苍白,眼睛一下也红了:“不可能,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 “再派人去寻一寻,说不定殿下昨夜并没有在米仓。” “昨日,婢子和殿下一同去的米仓,婢子走后,便再未见她出来,还有丹烟姐姐,她也没有离开米仓。”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卫家母女,听后躲在一旁擦着眼泪。 随后,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昨夜那几个围在一起密谋的大臣也前来。 他们和往日一样,毕恭毕敬,令人丝毫看不出端倪。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瞿家要办丧事的时候。 瞿绾眉和丹烟缓缓从人群后走来。 第536章 那几个大臣见到突然死而复生的永宁公主,纷纷毫无防备地大惊。 瞿绾眉抬眸朝跟前众人一眼扫去,将其中神色怪异的大臣纷纷记在心里。 就在大家都惊愣在原地的时候。 玉瑶擦了眼角的眼泪,小跑冲到了瞿绾眉跟前:“殿下,是你吗殿下?!” 她欣喜说道,眼角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昨日丹烟和瞿绾眉安排玉瑶在外演戏的时候,玉瑶还担心演不好。 丹烟便教她:“你呀就真当我和殿下出事了。” 玉瑶连忙呸呸呸:“不行,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她最少说不愿,但是昨夜大火她演戏的时候,还当真是这般想的,越想越难过。 越哭越厉害,许是入戏太深,当真演得淋漓尽致,将府中上下所有人都骗了。 玉瑶朝着瞿绾眉扑通一跪,哭道:“殿下!真的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瞿老爷和苏夫人也上前来,他们见着瞿绾眉好好地在跟前,并未受伤,顿时激动不已。 瞿老爷看到自己女儿周全,苍白的脸上瞬间有了血色,微颤着手问道:“绾眉,这是怎么回事?你昨日不是去了米仓吗?” “怎么从府外回来了?” 他说着瞿绾眉身后看去。 瞿绾眉温声回道:“爹爹,我昨日的确来米仓查看米粮被淹一事,只不过后来发现了天窗异样,所以带着丹烟匆匆出府。” “没想到我们二人从京城外回来,就听说米仓着火。” 瞿老爷听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欣慰道:“原来是这样。” 他庆幸不已,红红的眼眶,仿佛要继续滴下泪来。 苏夫人笑道:“公主没事,是大喜事。” 她说着,朝四周看戏的人瞟了一眼:“大家也别叨扰殿下歇息,快些回府。” 卫夫人也跟着说道:“没错。”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人失落的眼神:“一群人围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巴不得公主出事。” 这句话说中了那些人的心思。 他们为了不引起怀疑,跟着一同看热闹的女眷悄悄离开。 瞿绾眉将这些人的嘴脸都记在心里,日后她会好好跟他们算这一笔账。 随着众人退下。 瞿老爷将瞿绾眉和苏夫人等人带到瞿府前院。 言掌柜忙派人奉茶,顺道还将大夫请来。 瞿绾眉见着自己未受伤,本不想看大夫。 可瞿老爷执意让大夫来诊脉。 瞿绾眉拗不过她的父亲,只得乖乖将手递给大夫。 大夫抬手放在她的腕上,诊过脉后,朝瞿老爷笑道:“殿下脉相平稳,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瞿老爷这才放心下来:“绾眉,日后这些琐事交给言掌柜便是,不必你亲自前来。” 瞿绾眉知道父亲是关心自己,笑着应道:“爹爹说得是,绾眉谨听爹爹教诲。” 瞿老爷一天之内,经历对女儿的失而复得,但好在,有玉瑶一直在他身边劝着。 夜里,瞿绾眉没有急着回公主府,而是先去了柳府看望受伤的谢言芳。 她来时,李云鹤还在。 李云鹤见她安然无恙,紧悬的心也落下:“殿下。” 瞿绾眉朝他问:“柳大人的伤势如何?” 李云鹤回道:“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是被浓烟呛肺,需要静养几天。” 瞿绾眉有些内疚,在她这次计划中,本不该有一人受伤:“浓烟呛肺已不简单,柳大人这次受累了。” 李云鹤瞧出她眸中的愧疚,缓缓低下头来:“她是为了救我而受伤。” 第537章 这些瞿绾眉知晓,她昨夜亲眼瞧着,当然都知道。 “李大人不必自责,柳大人既能舍身救你,自然也不愿见到你愧疚。”她说着,侧身又朝他试探问:“数日前,苏夫人说她家中侄女初长成,温柔贤德,李大人,你一直未娶妻,不如去见见她。” “你若觉得她不错,我可以让苏夫人去说媒。” 李云鹤低下头,连忙拒绝道:“殿下,您忘了,臣暂且不想成婚。” 瞿绾眉追问道:“难不成李大人已有心仪之人?” 李云鹤过去的确有心仪之人,他不愿成婚也是为了她。 现在自然已不是。 可昨日他的失态明显引起了瞿绾眉的怀疑。 他想了想之后说道:“臣不好女色......” 瞿绾眉大惊,她一向镇定,听到李云鹤的话,眸中明显满是错愕。 “李大人这话是何意?” 李云鹤扭捏了一下,支支吾吾回道:“臣好男色......” 瞿绾眉手中的帕子缓缓落地,惊讶出神,看了他良久。 有些难以置信。 李云鹤好男色?她前世时好像并没有听说过。 但是也的确从未听说过他对哪位女子心仪过。 难不成是真的? 瞿绾眉看了李云鹤良久,最终冷静下来,缓和神色笑道:“不知,李大人心仪的是哪位男子?” 李云鹤又为难了,他本以为瞿绾眉知道他喜欢男子之后,便不会再继续问下去。 瞿绾眉见他不搭话,继续问:“难不成是朝中某位大人?” 李云鹤低下头,双手微微握紧。 若是今日答不出来,瞿绾眉必定知道他在撒谎,以她的本事,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将他的身世查出来。 他一心急,眸光突然落到谢言芳的房内,回道:“殿下,此乃臣的私事,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瞿绾眉顺着他的眸光看去,不由得猜到了谢言芳身世。 难不成,李大人心仪之人是谢言芳? 她一时又惊,又喜。 惊是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喜是,这样一来,李云鹤并非真的好男色。 李云鹤转移话题问道:“殿下昨日可有受伤。” 瞿绾眉回神道:“我和丹烟走得及时,并未受伤。” “只是,不能如那些人的意,让他们落空了。” 她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些都是她今日看在眼中记下的名单。 “李大人,你若是得空帮我查一查这些人。” 李云鹤接在手中,一眼看过去:“这些人?” 瞿绾眉回道:“我怀疑这是大火与他们有关。” 李云鹤这时又想到了昨日见到的身影,他再次向手中名册看去。 果不其然,瞿绾眉所写的名册中也有他。 李云鹤将其收好,作揖道:“殿下放心,臣定会办好此事。” 瞿绾眉看着李云鹤深深说道:“李大人,你和旁人不同,我知道,只有你才是真正为大成好。” “但也不要太过忽视了自己。” “你替我办事,替我们大成卖命,我更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阖家欢乐,长命百岁。” “待陛下回来后,我会替你在他求一道赐婚圣旨,无论那人是谁,无论她犯了何罪,只要有这道圣旨在,你都可以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一道可以当做谢言芳护命符的圣旨。 无论将来她是否被朝中之人发现女子身份,有这道圣旨在,她都能有退路。 瞿绾眉想得周到,算是给了他们二人一次机会。 李云鹤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作揖道:“多谢,殿下。” 瞿绾眉感知他的忠心,起身道:“日后在我跟前不必这般拘礼,你比我大上几岁,若可以,我还能唤你一声兄长。” 第538章 兄长二字在李云鹤心头划过。 他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就像晟帝当初刚刚寻到阿姊一样,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感受到,自己在这世上还有至亲之人。 这是年少一直被当下人抚养的他从未有过的情义。 瞿绾眉见到他脸上的笑,一时间也觉得十分亲切。 她神使鬼差地当真唤了一声:“兄长.......” 李云鹤手指在她见到不到的地方,微微一颤,出自私心,他不顾礼数的应道:“嗯.......嗯.......” 瞿绾眉听着他的声音心疼一软:“兄长昨日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朝中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李云鹤朝她深深作揖:“是,殿下。” 瞿绾眉走之前,去谢言芳房里看她。 谢言芳正在睡梦中,她没唤醒她,只是在一旁看着,静坐良久后,借着月色起身离开。 待瞿绾眉走后,谢言芳才醒来。 谢言芳忍着胸口的剧痛,想要去追,但是被李云鹤拦下:“柳大人,你若守住我的秘密,我便也守住你的秘密。” 他这话是相求,也是要挟。 谢言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告诉他你是她兄长?!” 李云鹤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说过,我不会让自己的身份,成为他们兄妹二人路上的阻碍。” “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谢言芳长叹一口气:“李大人,你错了,你不懂公主,你不懂。” “她从不爱着公主虚名,她爱的是她用这虚名护着的人。” “她的父亲,她的知己,她的阿弟,她的爱人,以及我们这些可怜人。” “你是她的兄长,她怎么忌惮你?” 李云鹤放下茶盏:“你也不懂,这朝中有不少想要她命的人。” 他说罢,低头看向怀中瞿绾眉刚刚留下的名册。 谢言芳泄气地坐在一旁:“罢了,既然如此,我再怎么劝也无用,你放心,你不将我的秘密道出,我自然也不会道出你的秘密。” “你我一言为定。” 她说着,朝他伸出手。 李云鹤垂眸看着她伸来的手,毫不犹豫轻轻一握:“好,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谢言芳缓缓应道,语气飘忽,充满了无奈,更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云鹤在柳府待到夜里才走。 柳夫人和柳老爷顺道留他一同用晚膳。 他们二老爷担心瞿绾眉,昨日已在瞿家待了一夜,今日见着瞿绾眉无碍,才宽下心来。 夜里,瞿绾眉回到府中时,玉瑶的眼睛还是肿的。 她一边给瞿绾眉铺着被褥,一边揉着眼睛。 即便是演戏,她可也哭伤了神。 瞿绾眉知道她委屈了,走到她身侧,逗她笑道:“明日让府中下人去南西买你最爱吃的酥饼可好?” 玉瑶将被褥铺平,转身道:“殿下,婢子不吃酥饼,婢子只求日后殿下都平平安安。” 瞿绾眉握着她的手,坐在床榻上,温声道:“等陛下回京,我便带你们去封地,不再管朝中之事。” “到时候,我们就乐得清闲。” 玉瑶一听要离京,原本还满面愁容,脸上顿时满是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听他们说,林州和云州都是不错的地方。” “日后,我们就带着小殿下在那里久居。” 她说着眸中充满了期待。 林州和云州,一个是避暑胜地,还有一个是山河环绕的富庶之地。 都是宜居的好地方。 当初先帝留下这道圣旨的时候,早就有为她打算。 玉瑶一想到日后的日子,立马有了干劲,站起身笑:“殿下,你累不累?要不要婢子派人倒水来给你泡脚?” 第539章 瞿绾眉笑道:“不用了,你这几日也累了,好生歇息。” 说着,从床榻旁的绣盒,拿出里的布匹和针线,绣着剩下的衣裳。 玉瑶见着她手中婴孩的小衣裳,喜欢得紧:“这衣裳可真小。” 瞿绾眉缓缓将小衣裳举在烛光前。 小衣裳玲珑可爱。 她将其轻轻捧在怀里,不禁又有些思念赵君屹:“是啊,真小,等出生的时候,莫约像个小猴子。” 玉瑶笑:“小殿下才不是小猴子,小殿下一定长得如王爷一样俊逸,或者像殿下一样出尘。” 瞿绾眉抬手朝她的鼻尖轻轻一刮:“就数你嘴甜。” 玉瑶摸着鼻子,盈盈笑道:“殿下婢子先退下了。” 瞿绾眉抬眸朝她闻言道:“去吧,明日清晨不用急着来伺候,和丹烟多睡一会儿。” “是,殿下。”玉瑶笑着应道,轻着脚步,离开卧房,关上房门。 瞿绾眉点着烛光,绣完衣裳之后,拿出纸笔写下书信。 燕州战急,赵君屹的家书已经许久未来。 但是她并未放弃给他送信。 这次米仓大火,她深感这信不能再如往常一样送去,深夜之时,派小一和小二套上三四个信封交给瞿家的一位小掌柜。 让他出门走商时,偷偷将信急送到燕州。 燕州边境。 赵君屹和木阿托这场仗,打得十分艰难。 一连半月下来,两方死伤无数,但是谁也没有进退。 大成自先帝以来,重农轻商,重文轻武,朝中文官一派主和,再加朝政迂腐。 这才有了南夷越发猖獗,有人他们大成蕲州失守的后果。 赵君屹辅政之后,提拔武将,这才有了现在能和南夷抗衡的机会。 已死的苏家二子和周大将军都是骁勇善战的可塑之才。 可惜,被奸人所害。 好在苏家三少爷还活着,他得苏侯爷真传,善骑射,更熟读兵法。 他为替兄长报仇,一连杀了南夷大将数人。 可南夷人实在是太过狡猾,他们时常会趁着赵君屹和苏三少爷在燕州关外时,偷偷来燕州城外与蕲州相连的小镇水仙镇烧杀抢掠,好让他们前方战事分身。 晟帝和苏南婷在祖孙二人的带领下,来到青峰山的另一头,这里正是水仙镇。 穿过水仙镇再往前路过两三个村子,便是他们前线战场。 这里离着战场近,又有南夷人骚扰,镇子里的百姓早就逃得逃,死的死。 晟帝走到镇子前时,见到这里破败不堪一地狼藉的小镇,双腿就像被铁钳焊在原地一样,挪不动脚步。 这里和他所见到的大成截然不同,宛若人间地狱。 在这一瞬,他甚至在怀疑,眼前是不是梦。 倒塌的宅子,烧了一半的茅草屋,光秃秃的泥地,被血染红的青石板。 还有蹲坐在角落哭泣的婴孩。 更有半挂在石墙上的女尸。 他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南婷从他身后走来,见到地上还绕着烟雾的马车,眉头紧皱:“看来昨夜南夷人又来了。” 晟帝瞳孔一怔,侧头看向她:“南夷人?这里是我们大成之地,他们怎么会来?” 苏南婷朝前走了两步,缓缓将那半挂在石墙上的尸体搬下来,回道:“这里应该就是天仙镇,自从蕲州失守之后,这里便成了第二个蕲州,过往还有我兄长守着。” “但如今前线战事急,我兄长又被木阿托所杀,所以才让南夷人钻了空子。” “阿祖!阿祖!” 萤儿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晟帝闻声看去,只见她朝一座废弃的宅子奔去。 “小心!”晟帝见状,连忙追上前,他才刚走了几步,发现脚下一软,低头看去,只见是一只断了的手掌。 他连忙收回脚,朝后退了数步。 只见萤儿停在一间废宅子门,回头朝他们唤道:“大哥哥!大姐姐!阿祖,姑母的房子,姑母的房子!” 老人微微颤颤踩着一地的狼藉,走到门口,见到早已空荡荡的房子,消瘦的脸庞上满是泪水,声音哑得厉害:“女儿,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也没了.......” 莺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朝空荡荡的屋子里走去:“姑母不在家中吗?” 苏南婷连忙冲过去,将莺儿抱出来:“危险!” 她话音刚落,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轰的一声塌了。 莺儿吓得捂住耳朵。 苏南婷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别怕,我们现在赶快离开这里。” 他们上山时,带了马匹。 苏南婷抱着孩子上了马:“知安!我们快走!” 晟帝回过神来,拉着老人一同上马。 一行人没有再继续逗留,朝着燕州方向赶去。 第540章 从水仙镇前往燕州的襄城最多一天便可抵达。 四人骑着马,快马加鞭朝前赶路。 一路上荒无人烟,只剩下破败的马车和被风沙掩埋一半的人骨。 晟帝已来不及再继续震惊,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带着萤儿拼命赶路。 苏南婷跟在他身后,见着风中他逐渐挺直的背脊,好似已看到了从未有过的东西。 老人在她身后咳嗽着,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姑娘,老朽怕是活不过今日了,如果可以,你可否救救我的孙女。” “让她好好活下去。” “咳咳,咳,这孩子实在是可怜......” 苏南婷没有多想,应道:“老人家,你放心,就算你说,我也会将莺儿安顿好,只是你先别急,等到了燕州我给你请大夫。” 老人垂下眸,摇了摇头道:“罢了,我呀早就走了,从敬王出事那天,就该走了。” 马车快速前行,轰轰的马蹄声险些要盖过老人的声音。 苏南婷握紧缰绳,踢着马肚子一边继续赶路,一边道:“老人家,你当真不知道那人在哪儿?” “谁?”老人迷迷瞪瞪问。 苏南婷握着缰绳的手一抬:“敬王的有孕侍妾!” 老人缓缓闭上疲惫的眸:“姑娘,我已说过,那人我并不知道在哪儿。” 苏南婷侧眸看向他:“可是,我不信.......” 老人紧闭着的眼微微睁开,良久后,他侧过头:“我当真不知.......” 苏南婷原本只是怀疑他没有说实话,特地试探。 现在老人如此神色,显然她猜对了。 “驾!”苏南婷继续赶着马儿,与晟帝一同来到了前方一处驿站。 晟帝没有下马,朝驿站里看了一眼,尔后回头朝苏南婷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继续朝前赶路。” 苏南婷顺着他的目光,也朝驿站看了一眼。 里头黑漆漆,未见到人影。 “好!”她立马应下。 四人继续前行。 马儿在山上吃过粮草,可管不了多久。 很快到了离着燕州还有十公里外时,两匹马都累了。 晟帝见着不愿再走的马儿,眉头一皱:“这两匹马还真是没用。” 苏南婷抬头朝四周看了看,见到了不远处一条小溪,说道:“我们在那里歇歇脚,让马儿吃些草,顺道让萤儿也吃些东西。” 小萤儿已经一整天未吃东西,的确饿了,不过她乖巧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饿。” 苏南婷瞧着她这模样更加心疼。 二人也不再商量了,牵着马儿来到小溪边。 小溪里的水十分浑浊。 苏南婷不敢将里面的水给马儿喝,待马儿吃过草之后,拿出自己的水壶分别喂给了两匹好。 好在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备了不少水。 晟帝则解开包袱,拿出两块饼递给萤儿。 待吃饱喝足后,四人又继续上路。 这一次,老人终于松了口,许是因为见到了他们二人这般疼爱自己的孙女,他总觉得不能亏欠他们。 “姑娘。”老人在喝过水后,咳嗽好了许多。 苏南婷听到他在唤自己,连忙应道:“老人家,你有何事?” “我可否问一下,你为何这般想知道那人在哪里?”老人问。 苏南婷未多加思考,当即道:“老人家,如果我说,那人的身份可能关系到几条人命,你信吗?” 老人眸色一怔,随后暗黄的眼珠变得空寂:“我知道.......” 苏南婷赶着路,并未听清他这句话,连忙问:“老人家,你说什么?” 老人缓缓垂下眸,仿佛做了什么必定的决心,回道:“我说我知道那人在阿哪儿。” 第541章 苏南婷一惊,连忙拉紧缰绳,停下马儿,侧头问:“你说你知道敬王有孕妾室在哪儿?” 老人点了点头:“没错。” 前方赶路的晟帝见着他们停下,赶着马儿来到他们跟前问:“南婷,怎么了?” 苏南婷正色看向老人;“老人家知道敬王有孕妾室在何处。” 晟帝一听,连忙追问:“她在哪儿?” 老人回道:“那位妾室本姓柳,家中无父无母,可模样出尘,被我师父送出后,意外结识了周家二老爷。” “后顶替徐家女儿,成为周家二老爷的正妻。” 晟帝和苏南婷一同惊住:“周家.......” “那周大少爷便是敬王遗孤?”苏南婷叹道。 老人长叹一口气:“没错。” “那位妾室生下孩子不久之后病逝,从未极少有人提及她,只道周大少爷是周夫人所生。” 苏南婷从惊讶中回神,继续问:“此事周老爷可知晓?” 老人顿了一下,摇头道:“那位妾室顶着徐家小姐身份进周家,周家老爷应该并不知。” 他这也只是猜测。 苏南婷抬头看了一眼天际;“老人家,我们先赶路,等到了燕州,你与我们细细说。” “也好。”老人见着秘密已道出,也不想再过多隐瞒。 他已经过不久了,自个女儿也已出事。 只等多为这两位办事,好让他们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日后好好照顾萤儿。 他们是夜里赶到燕州。 燕州城门口守着一排拿着长枪的士兵。 他们见着有人来到城门口,厉声大喊:“你们是何人?” 苏南婷朝他高喝道:“我是苏家五小姐!快放我们进城!” 士兵们冷眸看着他们四人。 眼下正是南夷人攻城之时,他们岂能轻易将他们放进城。 士兵们厉色道:“夜里城门不开,你们想进来,等明天一早。” 苏南婷朝他们大声喊道:“我是苏家五小姐,你派人告诉苏将军,说他妹妹来了!” 士兵们犹豫起来,你看我我看着你,片刻后当真派了一个人去苏将军营帐去传话。 苏将军和赵君屹正在讨论军情。 士兵匆匆进屋道:“苏将军,王爷,方才城下来了一男一女,那女子说她是苏家五小姐。” 苏将军手里拿着的旗子一顿,连忙抬头看向他问道:“苏家五小姐?她当真是这么说?” 士兵应道:“没错,苏将军,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苏将军脸色不好:“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来燕州!” 赵君屹缓缓道:“我估摸着应该是为了你两位兄长的事。” 苏将军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此事瞒不住她。” 他说罢,转身朝营帐外走:“走,带我去瞧瞧。” 赵君屹放下手中的书,跟上他:“我与你一同前去。” 暗夜里。 萤儿从晟帝背后探出头来,见着跟前巍峨的城楼,微缩了缩身子:“大哥哥,这里是哪里?” 晟帝柔声安抚她道:“放心,这里很安全。” 萤儿乖巧的点了点,为了给自己打气,还特地坐直身子。 老人一直不知他们二人的身份,可是刚才苏南婷那声唤,他也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苏家的女儿。 他目光又落到晟帝身上,心里也明了。 这时,苏将军来到城楼上,他朝底下一看,果然是她的妹妹,顿时怒火中烧:“你啊你,胆子可真大,竟敢一个人来这里!” 苏南婷牵着马儿,抬头看着自己的三哥,鼻子微酸:“三哥,你快放我进城。” 苏将军这时也见到了苏南婷身旁的晟帝,脸色更沉,转身让属下快些将城门打开。 士兵们听罢,将城门打开,领着他们四人进了城。 待他们进城时,苏将军已来到城楼下。 苏南婷见到他的身影,匆匆从马上跃下,朝他奔去:“三哥!” 苏将军大步上前。 苏南婷眼眶红红扑进他的怀里:“三哥.......”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见自己的三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哭起来:“三哥!大哥二哥他们,他们被木阿托杀了.......” “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得罪了木阿若,所以他故意杀了我大哥二哥来用来报复我!” “三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大哥,二哥!” 她哭着哭着,渐渐喘不上气。 晟帝瞧着心疼,大步来到她身侧,朝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苏将军的眼睛也红了,他强忍着悲伤,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傻丫头,那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木阿托,他早就想要对我们动手,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放过大哥和二哥。” 苏南婷依旧哭得厉害,在苏将军的怀里哽咽着:“三哥,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替大哥二哥报仇!” 苏将军一把将她推开:“不要胡闹!你先立刻带着陛下离开这里,回京城!” 苏南婷摇头:“三哥,就让我留下吧,木阿托这般恨我,有我在,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和王爷也好动手。” 她来的时候并不是毫无打算。 她自己,有自己的帮助,三哥和王爷定会轻松一些。 苏将军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道:“听话!回去!” “现在我们苏家就只剩下你和我,你得留下来,好好照顾父亲母亲!” 苏南婷摇头:“三哥,你以前不是这么说,以前你说若是能杀敌一百,死也值得!” 苏将军长叹一口气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将你时时带在身边。”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 晟帝突然说道:“苏将军,我走,她留下。” 苏将军冷静下来,看向他。 只听晟帝继续道:“苏将军,兄长,我走,明日一早乘坐最快的马车回京城。” “回到京城后,我主持大局,不再任性妄为。” “只求你们能留下她。” 他说着,缓缓看向一旁的苏南婷。 “陛下,你.......”苏将军正要继续说道,但被赵君屹拦下:“你说的可是真的?” 晟帝点头:“没错。” 赵君屹缓缓走到他跟前:“明日一早就赶回京城?” 晟帝对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是的,明日一早天一亮我就走,不用半个月,我马不停蹄用五天赶到京城。” 赵君屹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骇人:“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陛下,你别忘了,这本就是你的职责,你有什么资格拿这些跟我们谈条件?!” 第542章 晟帝将令牌递到赵君屹跟前:“我和南婷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北境司王爷,他的妹妹正是当年被赵驸马抢进府里的北境孤女,也就是,你的母亲。” 赵君屹垂眸仔细看着他手中令牌,缓缓伸出手:“原来我娘是北境司家之女……” 他身为摄政王,早就听说过司家之事,只是没想到自己,那可怜的母亲,竟是那位不知所踪的司家三小姐。 他有些晃神。 吃惊过后,更多的是欣喜。 晟帝将令牌放在他手心,笑道:“兄长,从此以后,你在北境也有了至亲之人。” 赵君屹将令牌握在手心,朝晟帝问:“这令牌有何用处?” “可自由出入北境,也可以调动他们各州府的护卫。”晟帝意味深长道:“兄长,司将军的意思是想让你回北境.......” 赵君屹摊开手,沉思片刻后,抬眸道:“此事我已知晓,多谢陛下。” 他话落,抬眸盯着他,颇有些严肃:“陛下还是早日回京好。” 晟帝知道自己理亏,根本不敢和他再多耽搁,正色道:“兄长放心,孤即刻启程。” 他话落,跃狄上马,朝不远处的苏南婷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冷风吹来,扬起一尘风沙。 晟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沙中。 苏南婷朝前走了两步,随后又立马停下。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能见。 但她知道,等再见时,跟前之人早已不似当初。 苏南婷转身握起她一路从京城带来的长枪,朝军帐走中走去。 南夷和大成这场战事已打了数月,众将士早已疲惫不堪。 好在有京城源源不断送来的粮草,将士们休整之后,依旧志气高昂。 苏南夷隐瞒身份,穿着盔甲,如普通将士一般混在人群。 木阿托十分自负,带着骑兵几次攻城。 谁知这次竟中了埋伏。 他的心腹副将被苏南婷捉。 苏南婷将副将挂在城墙之下,还特地在他身上挂了羞辱的木阿托横幅。 此事,很快传到了木阿托的耳朵里。 他得知后愤怒不已,立马骑上马带着众人来到军帐外,远远看着对方城楼上挂着的人,气得拿起手中弯刀朝着一旁的石头一顿乱砍。 “谁?是谁?!” “大成从不这样对待俘虏!是谁做的?!” “殿下,是苏家的五小姐!”人群中有人突然说道。 木阿托突然冷静下来,侧头再次问:“你是说苏五小姐?苏南婷?” 那人作揖应道:“回殿下的话,正是。” 木阿托突然笑了起来:“好啊,好!她来了正好,那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哈哈哈!” 四周的士兵听到他骇人的笑声纷纷低下头,眼神中都带着害怕。 他们都知道自个殿下的手段。 如今苏五小姐得罪他,怕是日后尸骨难存。 被苏南婷这一激,原本沉稳的木阿托变得焦躁,从一开始的有条不紊进攻,变成了愣头青往里冲。 遇乱则乱。 赵君屹找准这个机会派了大量兵力,打得他们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等木阿托回神之时,他已损失数位得力将士,只得又退了回去。 苏南婷混在人群中,看着木阿托仓皇而逃的背影,眸光微冷,满是恨意,巴不得现在追上前,一枪挑掉他头颅。 第543章 木阿托骑在马背上,好似感觉到了身后目光,微微回头看去。 苏南婷已将身子隐在人群中,他并未瞧见。 他握紧手中缰绳,脸上满是不甘,不服气的踢着马肚子离开。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燕州这场战最少还需要三四个月,木阿托这一退就是半月。 瞿绾眉在京城,暗自盯着那几个狼子野心之人。 现在她还不敢轻易动手。 晟帝和赵君屹不在,若将那人逼急了,举兵造反,不是她手中的兵力就能抵挡。 朝堂上虽有假晟帝做掩护,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今日一早不知是谁散布谣言说晟帝不在宫中。 此消息一出,朝中大臣在早朝上纷纷议论起来。 “陛下不在京城?那每日给我们上朝的人是谁?” “近来永宁公主时常进宫,你们说是不是她故意隐瞒陛下不在宫中,好谋......” 那人说到此立马闭嘴。 数百年前的确有女子坐过帝王之位。 可是在他们大成连女官都未有过,更别说当公主掌权。 他们纷纷皱着眉头,厉声道:“胡闹!一个女人怎能掌管朝中事务!” “今日,我必须见到陛下!” 说话的是已头发花白的秦太傅。 秦太傅德高望重,辅佐过先帝,后又受先帝托孤,教导过晟帝,在朝中很是得人敬重。 他虽说性子正直,但是一直一心向着晟帝。 方才旁人言语,他害怕是永宁公主从中作梗,来谋害陛下。 他越想越后怕,被旁人一怂恿,继续厉声喊道:“我要见陛下。” 李云鹤转身安抚他道:“秦太傅,您且先等等,陛下待会儿就来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冷哼一声道:“来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冒牌的,李丞相,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你是摄政王一手提拔,说不定早就和永宁公主是一丘之貉。” “住口!朝堂之上岂能由你胡言乱语!”李云鹤大声呵斥。 那人眸一抬,脸上带着讥诮,朝秦太傅笑道:“瞧瞧,他这是急了,秦太傅,我敢肯定,今日朝堂之上的陛下定是假的!” “我想秦太傅对陛下应该甚是了解,待会儿待那冒牌货出来,一看便知!” 朝中其他大臣一时都不敢言语,纷纷等着看戏。 秦太傅眉头紧皱,侧头看向李云鹤,眸中也带着质疑。 就在这时,一道冷厉的声音突然传来:“是谁说孤是冒牌货?” 旁人听到这熟悉的语气,纷纷惊在原地,抬起眸朝前方大殿之上看去。 只见晟帝身穿黄色龙袍,缓缓朝龙椅走去。 他这些时日黑了一些,但是模样比从前更为稳重。 方才那位口口声声说他是冒牌货的大臣盯着他,不服气道:“秦太傅,你瞧,这陛下的模样是不是和平时有些不同,他定是个假的!” 晟帝端坐在龙椅上,垂着眼眸,就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他,唇角微微一勾:“你说孤是冒牌货,可有证据?” 那人先是头一缩,后抬起头,朝他说道:“世上并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这个冒牌货一定是用了什么易容之术。” “我们只需看看他的脸颊,不就知道是真是吗?” 他说着,还特地朝人群两位大臣看去。 李云鹤捕捉在眼底,这些人,都是拥戴敬王遗孤的乱臣贼子。 只是他们聪明,不敢自己出头,让一个蠢货在朝堂上闹腾。 晟帝手一扬,冷笑道:“好!秦太傅,你就上来看看孤的脸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544章 晟帝话一出,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那个口口声声说他是假货的大臣,眼珠子转了转,心一横,想要赌一把,朝秦太傅作揖道:“太傅,就连陛下都如此说了,您不如上去瞧瞧。” 秦太傅是看着晟帝长大,是真是假,他往前一站,一眼就能看出。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他,在听到晟帝方才的话之后,犹豫起来。 他摸了摸胡子,将目光再次落到晟帝脸上。 晟帝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人见着秦太傅未有动静,心里急了:“诸位大臣,我们堂堂大成,岂能有假天子坐镇,今日若是不弄清楚跟前人是真是假,我们大成岂不是要为奸人所有?!” 他说得义正言辞。 旁的大臣纷纷点头。 就连秦太傅也被说动。 这时,李云鹤站出来,朝那位大臣正色道:“邱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若在座的当真是陛下,你方才之言可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到时候,陛下要诛你九族,你可不要怨陛下无情。” 邱大人一怔,头往侧边一埋,看向另外两位大人,好似在求他们出主意。 那几位大人低着头,依旧不言语。 如今,他骑虎难下,只能继续赌下去:“李丞相说的没错,下官一心为大成,若当真弄错了,甘愿受罚。” “那好。”晟帝将森冷的眸光落到他身上,“既然秦太傅不来,你来瞧瞧孤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语气悠悠然,带着轻蔑。 邱大人只觉得背脊发凉,他现在退也退不得,抬起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晟帝跟前。 晟帝虽比半个月前消瘦一些,但是脸颊处光滑无物。 明显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邱大人这下怕了,朝后退了一步。 晟帝当即冷声道:“来人,将邱大人带到孤跟前来,让他看看孤是不是真的!” 他一声令下,涌来两位侍卫大步上前将邱大人押着跪到晟帝跟前。 底下众大臣哗然,跟前这位不是晟帝,还会是谁? 秦太傅眉头紧皱,脸上也露出愧疚之色。 晟帝弯下腰来,脸凑到邱大人跟前,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逼迫他看向自己:“爱卿,你可看仔细了,孤到底是不是这大成国君?” 他深眸冰冷,张冷峻的脸近在咫尺,任谁也能看清那轮廓分明的脸颊,邱大人瞪大眼睛看着他,身子颤得厉害:“陛......陛下......” 晟帝松开他,冷笑起来:“邱大人这是看清了。” 邱大人朝他慌忙磕头道:“陛下,微臣知错了,微臣不该听信他人谗言误会陛下.......” 晟帝慢悠悠坐回龙椅上,单手撑着下巴,冷厉中带着一丝慵懒:“知道错了就好,来人将邱大人带下去。” 邱大人抬头,心里还带着一丝希望:“陛下......您要如何处置微臣?” 晟帝垂下眸,扬起唇角笑得骇人:“邱大人,方才李丞相不是说了吗?” “诛九族。” 邱大人脸色苍白,惊慌不已:“陛下,微臣都是为了大成啊,陛下!” 他将眸光落到那两位大臣身上,想要让他们来帮自己求情。 可是那两人依旧缩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邱大人瞬间明白了,他泄气地看向陛下,一改方才模样厉色道:“陛下,微臣不过是在朝堂上对外面的谣言提出质疑,虽有错,但是何至于诛九族?!” 晟帝拿起一块小小玉佩把玩着,语气平和:“哦,的确是不至于诛九族。” “但,若是邱爱卿想要谋权篡位呢?” 他说罢,那双细长妖冶的眸子一抬直直看向他。 第545章 谋权篡位四个字一出,朝堂众臣纷纷跪地。 邱大人早已吓破胆,收回直视晟帝的目光,跪在他跟前微颤着声音大声喊道:“陛下,微臣对您一直忠心耿耿,哪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臣冤枉啊!” 晟帝冷哼一声,笑道:“你说孤冤枉你了?” “可方才你口口声声说孤是冒牌货,诸位大臣都听着?好端端为何会有如此言论?你敢说你没有忤逆之心?” “邱大人,孤可不是被人削掉脑袋尖的痴傻!” 晟帝话落,不再多言,手一挥,威厉道:“将此人带下去!给孤严刑拷打!看看这朝堂之上还有谁与他是一丘之貉!” “是,陛下。”侍卫们应道,不管邱大人再如何挣扎,将他强拽下去。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 “陛下,臣当真冤枉啊!陛下!” 邱大人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众大臣低着头,纷纷不言语,有幸灾乐祸,也有胆战心惊。 晟帝端坐着身子,抬眸看向他们众人:“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大臣们一同弯腰作揖道:“臣等再无异议。” “好!”晟帝高声应,“既然如此那退朝!” “是,陛下!”大臣们一同应道。 他们有人低着头不敢看晟帝,也有人偷偷拿余光瞥着。 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跟前之人好似和以前有些不同。 晟帝宽袖一挥,起身离开大殿。 诸位大臣散去之后。李云鹤被晟帝唤到偏殿内。 “李丞相,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晟帝当即给他赐座,并让宫女奉上茶。 李云鹤行礼道:“多谢,陛下。” 晟帝退下四周的太监宫女,见无人后,朝他问道;“听阿姊的来信说近来朝中有人要谋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何人?” 李云鹤从怀中拿出那个名册,递给晟帝:“陛下,请看。” 晟帝接在手中,立马翻开来看,见着上面的名单,立马想到了燕州那位老人的话;“看来这些都是敬王后人。” 他说罢,缓缓将册子合起来:“看着人数不少。” 李云鹤轻点头:“没错,就连皇宫禁卫军里都有他们的人。” “他们想趁着陛下不在京城时,杀了公主和殿下,再当着众臣的面拆穿假陛下的身份,便可鸠占鹊巢,谋权篡位。” “好在陛下回来得及时。” “禁卫军.......”晟帝眸子微凝,“他们潜伏多年,真是耐得住性子。” 李云鹤继续道:“除此之外,他们还勾结南夷细作,与木阿托里应外合。” 晟帝脸上顿时生出怒火:“好个敬王后人,想要这皇位也就罢了,竟通敌卖国!” “他这不是想要谋权,他这是想要不顾一切报仇,即便毁了大成!” 李云鹤脸色微沉,缓缓道:“陛下所言甚是,当年本就有传言敬王是先帝所杀.......” “荒唐!当年先帝的确是起过杀心,但是被朝中众臣劝住,是他自己担惊受怕,不等先帝下旨,就在家中自焚,烧了整个王府。” “他若是再等等,哪能落到阖府毙命的后果。” 晟帝十分不悦,抬手朝桌子重重一拍,眸光更冷:“既然他下此毒手,就不要怪孤翻脸无情。” 李云鹤压低声音,小声问:“陛下有何办法?” 晟帝冷静下来:“现在兄长将所有兵力都带到了燕州,禁卫军又被他们所控制,他们想要杀了孤怕是易如反掌。” “眼下迟迟不动手,无非是想要个名正言顺。” “他们的顾虑,就是我们的把柄。” 晟帝走到书桌旁,拿出皇宫的防护图:“我们且先按兵不动,你告诉阿姊,假装不知晓。” 第546章 李云鹤认真听着。 晟帝继续道:“孤继续做个不问世事的昏君,让他们自个掉以轻心。” 李云鹤听后,疑惑问:“陛下难道是想?” 晟帝缓缓道:“孤将要他们连根拔起。” 他的想法和瞿绾眉的想法不约而同。 李云鹤将其告诉了晟帝。 晟帝听后,轻点头:“那好,就听阿姊的。” “李丞相,除了朝中事务之外,阿姊的安危.......” 李云鹤接过话道:“陛下,放心,臣知晓。” 晟帝听罢,放心下来,缓和声音说道:“时辰不早了,李丞相早些回府吧。” 李云鹤抬手作揖道:“是,陛下。” 他说着,朝后退去,直到退到门口的时候,转身离开。 晟帝抬头看向他离开的背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呢? 他想到此,突然进书房将先帝的画像拿出来。 见到画像之人,他微微有些错愕。 李丞相的容貌虽和先帝不同,但是那身姿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百思不解,将刘公公唤来。 “陛下。”刘公公许久没有见到晟帝,心里念得很,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晟帝朝他问道:“刘公公你偷偷派人替孤查一个人。” 刘公公问:“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人?” 晟帝看向方才李云鹤离开的背影,缓缓道:“孤的李丞相。” 刘公公行礼道:“奴才,遵命。” 晟帝将他们打发走后,将这些时日来的奏折拿出来,一一查看,直到深夜。 与此同时,瞿绾眉也得知了晟帝回来的消息。 她握着勺子的手一顿。 只听玉瑶在一旁笑盈盈道:“殿下,您可没看到今日在朝堂上那邱大人差点被陛下吓得屁滚尿流。” 瞿绾眉回过神来,提起勺子,笑道:“哦?是吗?” 玉瑶重重点头:“真的,今日大街小巷都在传此事。” “这不邱大人一家都被抓了。” “小姐,如今陛下回京,您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她说着来到瞿绾眉身后,被她捏了捏肩。 瞿绾眉缓缓放下手中的碗:“也不知燕州战事如何。” 玉瑶自信满满道:“殿下,你放心,有王爷在,定能凯旋。” 瞿绾眉听了她的话,安心许多。 她缓缓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她现在月份不大,肚子只是微微隆起,瞧着还和未有身孕时一样。 尤其在身后,身段和有孕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丹烟从屋外走来,小声道:“陛下回京,那人也不知还会不会再盯着殿下您。” 瞿绾眉走到院子里,折得一枝刚刚盛开的桂花,拿到跟前嗅了嗅。 “与其让他先动手,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丹烟疑惑道:“殿下,您不是说,现在先按兵不动吗?” “他们手里有禁卫军,我们的确不适宜现在就撕破脸。”瞿绾眉抬手又折了一枝桂花,“明着不行,我们就从后宅入手。” 丹烟眉头微皱:“殿下,那位还未成婚,何来后宅?” 瞿绾眉看着手中桂花,回道:“他没有,他身边的人可都是妻妾成群。” “就好比那转运使马大人。” “我听闻他家中主母刚刚病逝,正准备迎娶继室。” 丹烟也听说马家之事,眸光一亮:“殿下是不是知道什么?” 瞿绾眉转身进屋,将刚刚折的桂花放在花瓶中:“他的当家主母正是苏夫人的表侄韦氏。” “听苏夫人说这位韦小姐身子一向极好,死得蹊跷。” 丹烟回道:“殿下这是怀疑马大人杀妻?” 瞿绾眉道:“若是杀妻也就罢了。” 丹烟露出惊色:“不仅仅是杀妻?” 瞿绾眉缓缓道:“这位马大人极其相信相术。” 玉瑶走来道:“这不和我们之前找相士来骗卢大人一般?” 瞿绾眉摇头:“那卢大人只不过是在子嗣上听信相士之言,可这位马大人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韦氏在马府一直兢兢业业,与马大人感情甚好,但是半年前他遇着一位道观里的大师,先生说他将有大难。” “马大人听后,心急如焚,想求大师有何破解之法。” “大师说,只要纳十位阴时阴月出生的小妾为妻便可以破解。马大人听后,还当真寻了大师所说的女子为妾。 在后来,大师说,要食用阴时阴月出生孩子的血来挡灾。他这回有信了,好在他还算是个人,只取了血,没有要了那孩子的命。 数月前,大师更说,让他夫人在阴时阴月产下孩子,用孩子的命来挡灾。” 玉瑶听得入神:“所以他真的听了?” 瞿绾眉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没错,他让自个刚刚有孕四月的夫人产下了孩子。” 玉瑶和丹烟听后跟着一同大惊:“才四月?那不才刚刚成型?” 瞿绾眉点了点:“孩子落地就是一团血肉,韦时因此伤心过度,没过几日自个在房里服了药。” 玉瑶唏嘘不已:“这个马大人可真是狠毒,竟然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 瞿绾眉放下茶盏:“听苏夫人说,孩子出事的当晚,韦氏哭了一夜,马大人从未去看过她。” “所谓夫妻情深,也不过是谎言罢了。” 她说着,眸中露出些许感伤。 丹烟连忙又问:“那他现在的继室?” “韦氏的妹妹。”瞿绾眉回道。 “妹妹?”玉瑶露出不悦之色,“难不成那马大人早就和韦氏的妹妹勾搭成奸。” 她们的确见过许多,抢着要嫁给姐夫的女子,可是这次并不同。 瞿绾眉道:“韦氏和妹妹感情一直十分深厚,在韦氏出事之前,她妹妹本有更好的婚约,只不过是马大人执意要娶她进府,说是看了相士,他们八字相合。” 玉瑶和丹烟对视一眼。 “殿下的意思是,想从这位小韦氏入手?” 瞿绾眉笑:“没错,明日去成勇侯府一趟,小韦氏正巧也在。” 丹烟和玉瑶当即明白她的意思,作揖道:“是,殿下。” 第547章 去侯府之前,晟帝先来到公主府。 瞿绾眉见到他时,发现他憔悴不少:“阿弟,这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苦?” 晟帝露出难堪之色:“并未吃苦.......阿姊,这次是我糊涂了。” 瞿绾眉柔声道:“罢了,我瞧着这一趟,对你来说受用不小。” 晟帝垂下头:“我去了北境,也去了燕州,一路上见了不少妻离子散,凄苦之人.......” 他言到此时,突然沉默起来。 瞿绾眉见他神色恍惚,也未再过问北境细节。 他离开京城已有些时日,她得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来之前,李云鹤已经跟晟帝说了大概。 但在听瞿绾眉说起下毒一事,他的眉头微凝了凝,愤怒过后更多的是愧疚。 瞿绾眉怕他多想,立马略过米仓失火,将她派周老爷去查幕后之人之事告诉他。 晟帝疑惑问:“阿姊,这周大人当真不知他那儿子就是敬王遗孤?” 瞿绾眉迟疑片刻后,道:“我猜他不知,他若是早知,便不会任由他的好儿子做出杀害继母的恶行。” “他们所有人都瞒着周老爷。” 晟帝眉微微一扬:“也好,就让周老爷去查,让他看看自己这好儿子到底是何德行。” “阿姊,我现在既已回京,危险之事你都交予我,我回来之前,兄长可是百般交代,让我一定好生照顾你和孩子。” 他眸光真挚,也是想着怎么将功补过。 瞿绾眉露出温和的笑:“好,那这些事全权交给你处置,我呀,就好好种花,绣帕子。” 她说着,抬眸看向院子里的尽数盛开的金桂。 入夜忽然下起了暴雨,待翌日清晨之时,院子里的金桂凋零不少。 玉瑶派了宫女们在瞿绾眉出门之前,将院子里清扫干净。 待晌午时,瞿绾眉换上衣裳乘坐轿辇,前往成勇侯府。 苏家自从一下陨落两位爱子,苏老爷和苏夫人已经一连闭府多日。 瞿绾眉在苏南婷走后,时常去苏府看望苏夫人。 今日也是一如既往,穿着朴素,只带了玉瑶和丹烟在身侧。 马大人家的小韦氏才嫁进马府未满一月,她得知苏夫人与她姐姐交好,所以感念家姐,得空了也来看看苏夫人。 瞿绾眉来到侯府的时候,小韦氏已经到了。 她穿着一件藕粉色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青衫小褂,清丽雅致。 苏夫人穿着素白衣裳,头上只别着一朵朵小白花。 两人对坐饮茶,屋内茶香四溢,檀香幽幽,倒也宁静惬意。 婢女走到苏夫人跟前,小声道:“夫人,永宁公主来了。” 苏夫人回神,朝门口看去,见着瞿绾眉前来,起身朝她行礼道:“殿下。” 小韦氏还是初见瞿绾眉,跟着苏夫人一同朝她行礼,鹅蛋小脸往下埋着,有些拘谨。 小韦氏与马夫人韦氏不同,她母亲是韦府侍妾,是不受宠的庶女。 往日后宅女眷中的宴会,韦夫人极少带她出来,所以养成了如今小家子模样。 瞿绾眉走到她们二人跟前,温声道:“苏夫人,马夫人,请起。” 苏夫人起身,见到她,原本紧皱的眉舒坦了许多,扶着她坐下来,朝身旁的婢女唤道:“快给殿下奉茶。” 第548章 瞿绾眉坐下后,未耽搁,直言将苏南婷的行踪告诉她:“苏夫人,南婷已到燕州。” 苏夫人听罢,身子一顿,颇有些激动:“南婷她到燕州了?” 瞿绾眉挽着她的手,让她一同坐下:“是的,苏夫人,她现已和苏三公子会合,你大可不必替她担心。” “到了燕州,南婷她不会有事。” 苏夫人欣喜不已,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那边好,只要她没事,我便放心了。” 瞿绾眉安抚她道:“夫人也需振作起来,莫要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成勇侯府出了此事,京城内都在传侯府是不是要完了。 侯爷也一连半月未上早朝。 他这些年虽未跟着儿子们一同上战场,但京城内还养了一些兵。 瞿绾眉也希望他们夫妇二人早日振作起来,成为她和陛下的助力。 苏夫人并不是一个不知大局之人,她深知瞿绾眉话中的意思,收了帕子,脸色好了许多:“多谢殿下一直以来对南婷的关照。” 瞿绾眉回道:“苏家满门一心为大成,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夫人听后,脸色越发好了。 她盈盈起身,想着有样东西要给瞿绾眉,说道:“殿下,您且先喝茶,我去去就来。” 瞿绾眉正巧也想要有个和小韦氏独处的机会。 小韦氏坐在原处,低头喝着茶,不敢直视瞿绾眉。 瞿绾眉轻轻拿起手中茶盏的盖子,撇了撇里面的茶沫:“马夫人,我听闻你与马家先夫人感情甚好,在这京城内,可真是难得。” 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不是一母同胞,却甚似一母同胞。 这在后宅之中的确是难得。 小韦氏一想到家姐,脸上露出一抹感伤,许是被瞿绾眉戳中心事,一时有感而发:“是啊,家姐与臣妇的确感情深厚,臣妇幼时不受父亲宠爱,是家姐处处护着臣妇,一同在府中学琴,一同在府中习字。” “若是没有她,臣妇怕是早就被送去老宅自生自灭。” 她到此,长叹一口气。 瞿绾眉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韦大小姐真是可惜,年纪轻轻就一尸两命。” 马家对外人都只知道韦氏是因为小产,所以一尸两命。 小韦氏那瓜子般的小脸明显一白,手中的帕子捏紧了一些,眸中露出些许恨意。 “家姐.......本不该如此.......” 瞿绾眉喝下一口茶,语气依旧是轻飘飘:“马夫人,难不成你知道什么?” 小韦氏连忙回过神来,一改方才声色,回道:“没有,没有。” 瞿绾眉放下杯盏,看向她的双眸:“哦?是吗?我怎听说韦大小姐死得蹊跷,马夫人,传言冤死者不可往生。” “若韦大小姐当真如传言一般死得冤枉,怕是亡魂过不了奈何桥。” “你与她姐妹之情深厚,岂能看着她白白没了一条命?” 小韦氏手中的帕子捏得更紧了,眸中的恨意明显越来越盛。 瞿绾眉可看到她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的胸膛。 “殿下.......我在马府并不受宠。”小韦氏突然开口道。 瞿绾眉见她松口,当即点拨:“听闻马大人最信相术,宠爱的从不是什么貌美女子,而是八字相投的女子。” “马夫人能嫁进马府,自然与旁的女子不同,不如稍加利用,受宠是迟早的事。” 只要受宠,就能有下手的机会。 瞿绾眉知道,这位看似唯唯诺诺的小韦氏定会为自己的家姐报仇雪恨。 第549章 自从那日从成勇侯府离开后,瞿绾眉便听人说小韦氏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原来的对马大人爱搭不理,到后来的每日汤羹送进房内。 马大人因为相士之言,十分宠爱这位继室。 那些送进府的汤羹就像迷魂汤一样,使得他神魂颠倒。 不出半个月,那位马大人便病死在府中。 “死了?”瞿绾眉握着桂花枝丫的手微微一顿,侧身朝前来禀报的丹烟问。 丹烟朝前走了两步,压低头,郑重回:“没错,听马府的人说是突发急病,小韦氏正忙着办丧事。” “马夫人果真是一点就通,另外梁大人和张大人哪儿?”她将修剪好的枝丫放在花瓶中,笑着问。 丹烟缓缓道:“一个说是夜夜梦着自己的小妾来索命,还有一个说是夜中总听到孩子的哭声。” “怕是都疯了。” 梁大人和张大人和那位姓马的转运使都是敬王一党。 两位大人看着在朝中刚正不阿两袖清风。 其实一个有着虐妾,还有一个有着强抢民女的恶习。 梁大人的小妾方氏与丹烟是老乡。 方氏在后宅每日都被梁大人虐打,正巧求到了丹烟这里。 丹烟给她出主意,让她装神弄鬼。 这不,梁大人疯了,她也受梁夫人允诺平安出府。 张大人更狠毒,数月前在前往攸县时,瞧中了一位貌美女子,为了那女子不惜烧死了她三个孩子。 女子姓贺,瞿绾眉得知此事,派玉瑶前去假装与她交好,帮她报仇雪恨。 瞿绾眉听到丹烟的答复,缓缓走到窗前。 此时,窗外远处天际边有一抹红光。 她看着红光,疑惑问:“那这个是?” 火光燃起的地方是张家。 丹烟抬头看去,继续道:“张大人疯了,说是将自己关在书房,点了火想要自焚。” “火势如此之大,怕是凶多吉少。” 瞿绾眉抬起眼眸,看着那如薄纱般的火光,意味深长道:“这把火,烧的不只是张家,还有那人的‘院子’。” 丹烟顺着她的明月光看去,发现,她瞧的是周家方向。 这些个敬王党,瞧着是想要为当初的敬王翻案,其实,是想着拥立新君,得了权贵行私欲罢了。 都是一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却做着伤天害理之事的阴险小人罢了。 周府,一处隐蔽的竹林内。 周大少爷正翻着手中的书,刚要起身,听到有人在门口传话:“少主。” 平日里能这么唤他的也只有他的那些个心腹。 周家的这个竹林建得十分巧妙,前可以通周府,后可以通韩大人府上。 韩大人过去虽和先帝交好,但实则早就效忠敬王。 敬王死后,他一直蛰伏在先帝身旁,暗自扶持着敬王遗孤。 此人隐藏极好,就连瞿绾眉的册子上都未有他的名单。 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早就开始怀疑,敬王遗孤的身份已经暴露。 张家大火,韩大人感觉不妙,特地连夜赶到周大少爷的房里。 周大少爷听到声音,忙将房门打开:“成岩叔,你怎么来了?” 第550章 韩大人,全名为韩成岩,周大少爷这些年来,一直视他为生父,相比周老爷这个毫不知情的养父更为亲切。 二人平日里若是无事,很少单独见面。 周大少爷见着他前来,当即也猜到定是有什么大事。 韩大人派了手下在门口守着,大步进屋:“少主,张大人出事了。” 周大少爷听罢,长松一口气,坐回远处,给他倒了一杯茶:“原来是此事,成岩叔,不必着急,死了一个张大人,算不得什么。” 韩大人接过杯盏,神情凝重:“少主,除了张大人,这几日马大人和梁大人都突然暴毙。” 周大少爷身子一顿,回头看向他:“你怀疑夏崇懿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并暗自派人将我手下都一一除掉。” 韩大人眉头紧皱:“没错,少主,我们怕是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死的便是我们。” 周大少爷脸上露出愤怒:“不,我们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木阿托杀了赵君屹,我们就有十足的把握杀了晟帝和公主,以及朝中这些逼死我父亲的乌合之众!” “可是,现在南夷战事最少还有数月。”韩大人眸色沉得厉害,“我们不如趁着赵君屹不在京城,一不做二不休......” 他说着,抬起手朝着脖子轻轻一划。 周大少爷摆摆手道:“偷偷动手,只会暴露行踪,公主的事你忘了,要不是那几个没用的东西出主意去暗杀公主,我岂会亲手杀了周夫人。” 韩大人拉着他一拽,小声道:“少主,我的意思是逼宫.......” “趁着赵君屹在燕州,苏家人忙着哭丧,我们召集所有兵力,将晟帝围困在宫中,逼他让位。” 周大少爷再次拒绝:“不行,赵君屹既然能行选择亲自去燕州,定在京城安插了眼线和护卫。” “我们现在动手,只会是自投罗网。” 今日韩大人当真是急了,尤其是见到张大人的尸体时,他心惊胆战,所以才赶到这里来劝周大少爷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周大少爷是个极其小心谨慎之人,他将韩大人扶起来,说道:“成岩叔,我知道你见着那几位大人惨死心有余悸,可是,你仔细想想,那些人死得是不是都太巧了?” 韩大人自然知道他们的死有蹊跷:“少主,我就怕.......” 周大少爷拿起折扇,在胸前轻轻摇了摇:“她就是想要我们怕,只有害怕,才会自乱阵脚。” “成岩叔,你方才这般,就是着了她的道。” “我们啊,就不急,只要我们不动手,他们又有何证据,能证明我们就是敬王后人?” “她想要我们乱,我们偏不乱。” 韩大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话都被周大少爷打断:“成岩叔,你就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 韩大人十分听这个少主的话。 周大少爷表面上瞧着瞧着和京城那些纨绔不同,可是心思深沉,城府极深。 善于伪装,就连他长大的周老爷都未瞧出他的那些狼子野心。 “是,少主。”韩大人作揖应道,脸上依旧满是担忧。 他趁着夜深,偷偷从竹林离开。 自张大人死后,朝中突然平静下来。 丹烟等了数日,有些等得心急,忍不住朝瞿绾眉问:“殿下,他们还未动手?是不是,我们做的还不够?” 第551章 不够? 瞿绾眉迟疑了一下。 按照她的计划,杀了那几个狗腿子,定能逼得那些人狗急跳墙,自乱阵脚。 看来敬王后人,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瞿绾眉放下手中的书信,提起眼眸:“不急,自有他们坐不住的时候。” “殿下的意思是再等等。”丹烟问。 瞿绾眉缓缓道:“嗯,他们等了这么多年,早就蠢蠢欲动。” “丹烟,若真到了那么一天,你定要好好护着自己,还有玉瑶。”她意味深长说道。 丹烟连忙转移话题,看向院子里:“窗外桂花已经凋零,眼看就要入冬了。殿下,入冬之后,王爷便会回府。” 瞿绾眉抬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眸中也带着期许。 今年入冬比往年要晚一些。 一个月后,瞿绾眉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不少,穿着宽大的襦裙还能看到明显隆起的腹部。 今日冬至,晟帝特地来到公主府与瞿绾眉用晚膳。 瞿绾眉亲手做了糕点,与他一同用膳。 晟帝看着她端来的点心,连忙站起身接在手中:“阿姊,这些交给下人们去做便好,你现在有身子,不便再自己亲自下厨。” 瞿绾眉笑道:“我这些时日在府中闲着无事,所以跟着清如学做点心,正巧以后做给孩儿们吃。” 晟帝将接过的糕点放在桌上,随后转身将她扶着坐下。 “那也不行,若是烫着,伤着哪儿,我怎么跟兄长交代。” 他说着,面露笑颜:“阿姊,燕州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瞿绾眉眸一抬:“什么好消息?” 晟帝满脸笑容:“燕州那边来报,这次兄长和木阿托一战,大获全胜,将南夷人赶出了蕲州。” 瞿绾眉脸上顿时满是喜色,这可真是好消息。 “那木阿托呢?”她问。 晟帝脸上露出失望,回道:“让他跑了,不过身受重伤。” 瞿绾眉继续道:“不可怠慢,眼下虽将南夷人赶出了蕲州,但还并未重创南夷,他们定还会卷土重来。” 她语重心长道。 晟帝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她跟前的碗里:“阿姊放心,我会派兵驻守在蕲州,一定不会让南夷人再有机可乘。” 瞿绾眉轻点头。 晟帝继续道:“阿姊,兄长现在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大概十天后就能与你相见。” 瞿绾眉眸露欢喜,侧头看向一旁桌子上的书信。 这是她昨夜所写,正想着今日给燕州送去。 待和晟帝一同用过晚膳之后,瞿绾眉派人快马加鞭,将这封密信送出。 公主府内,因为赵君屹即将回府,一个个都满心欢喜。 玉瑶带着一众宫女,将府里前前后后都清扫一遍。 瞿绾眉还亲自做了几件衣裳,等着他回来。 她将缝制好的衣裳轻轻叠放在一起,抬手轻轻抚上衣襟处的绣花。 玉瑶笑盈盈走来:“殿下,这些交给婢子便好。” 她说着,蹲下来帮着瞿绾眉一同叠衣裳。 瞿绾眉今日神色并没有往日那般好,总是有些魂不守舍。 玉瑶将衣裳叠放好之后,发现不同,朝她问:“殿下,您可是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 瞿绾眉摇了摇头,缓缓起身:“并未不适,只是,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第552章 玉瑶连忙笑道:“殿下,王爷即将回府,有他在您身边,定不会再有事发生。” 瞿绾眉看着前方,眸中依旧带着不安。 玉瑶起身倒了一杯安神茶递给她:“殿下,您许是今日忙着缝制衣裳所以累了,来,喝口安神茶。” 瞿绾眉将茶接在手中,朝跟前的书桌走去。 许是因为没留神,准备继续上前时,手中的杯盏突然滑落。 砰的一声。 琉璃杯盏掉在地上,溅起一地碎片,连茶水都洒落到她衣摆。 “殿下!”玉瑶慌忙起身,拿起帕子给瞿绾眉擦了擦衣:“方才茶水可烫着您?” 瞿绾眉摇了摇头:“并未。” 玉瑶还是有些不放心,朝瞿绾眉的手查看一番,见当真未烫伤,才放心下来。 “殿下一向小心,今日这是怎么回事?”玉瑶垂着眸,一脸认真问。 瞿绾眉抬头看向门口方向,并未回答,而是自言自语般的问道:“丹烟呢?怎不见她回府?” 玉瑶这时也发现丹烟不在府中。 正在她们二人疑惑时。 公主府的宫女急匆匆走来说道:“殿下,不好了。” 瞿绾眉正色朝她看去:“什么不好了?” 宫女低着头,回道:“殿下,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摄政王在回京的路上不小心遇到袭,命丧在兖州。” 瞿绾眉在听到此话的一瞬,身子就像被雷电击过一般动弹不得。 玉瑶站在她身旁,张大嘴巴,难以置信道:“你方才说什么?摄政王怎么了?” 宫女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宫里传来消息说摄政王在回京的路上不小心遇到袭,命丧在兖州.......” 玉瑶大惊失色,连忙道:“不可能!摄政王武艺高强,身边又有重兵,怎么可能会遇袭?”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瞿绾眉看着:“殿下,你莫要信她的话,定是假消息。 瞿绾眉挽着玉瑶的手,扶着她,有些吃力地朝宫女问:“是谁?是谁杀了摄政王?” 宫女将头埋得低低:“婢子知道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可能需要殿下亲自进宫去问陛下。” 瞿绾眉话落,立马朝玉瑶吩咐道:“走!我们快些进宫!” “殿下,你先别急,说不定是这丫头听错了。”玉瑶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跟着她朝宫里走去。 二人带着一行宫女来到府门口的时候。 玉瑶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问:“殿下,我们要不要等丹烟?” 瞿绾眉心焦不已,打断她的话说道:“不等了,我们快些进宫。” 她说罢,大步上了马车。 玉瑶不敢耽搁,一同上马车后,让车夫快些赶路。 待她们进宫时,已是傍晚。 晟帝见着瞿绾眉前来,大惊:“阿姊,你怎么来了?” 瞿绾眉快步走到他跟前:“君屹他当真出事了?” 晟帝脸色也不太好,他垂着头坐在椅上,双手紧紧握成拳,艰难道:“嗯,兖州那边的确传来消息,说兄长在回来路上遇袭,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也就是说,并未寻到他的尸骨?”瞿绾眉听到这四个字,突然燃起来了希望,“君屹一定还活着,阿弟,他一定还活着!” 她说着,通红的双眸再也控制不住流出泪来。 晟帝抬头看向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阿姊,你先别急,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立马派人去兖州查看。” 瞿绾眉脸色好了许多:“多谢,陛下。” 第553章 遥夜沉沉,瞿绾眉在皇宫内一夜无眠。 翌日不等晟帝派人前去兖州查看,赵君屹的贴身护卫姜燕浑身是伤赶到宫门口。 晟帝得知消息,立马派人将他带进宫内。 姜燕身受重伤,进宫之后还未见到晟帝便晕死过去。 瞿绾眉刚从榻中起来,得知此消息立马赶到姜燕所在宫殿。 她来时,晟帝正巧也在。 晟帝大步走到殿门前将她迎进来,一边走,一边安抚她道:“阿姊,你先别急,一切等姜燕醒来再说。” 瞿绾眉一夜未眠,脸色比昨日更要差,她抬着重重的脚步,朝床榻旁走去,目光直直落在床榻之人上。 姜燕脸色苍白,浑身都用纱布缠着,瞧着应该伤势不小。 瞿绾眉脚步一晃,一旁的玉瑶连忙扶着她:“殿下。” 瞿绾眉握紧她的手,眸光红红地看着姜燕,声音也微微哑着:“姜燕一直以来都和王爷不离身,如今连他都出事了,王爷怕.......” 她说着,扶着额头险些又要摔倒。 一旁的宫女纷纷涌上前来,帮着玉瑶扶着瞿绾眉。 晟帝大步走到她身侧,扶着她:“阿姊.......” 他话落,立马朝身后的太监吩咐道:“去将顾太医唤来。” 太监们应道:“是,陛下。” 晟帝扶着瞿绾眉在一旁的椅榻上坐好:“阿姊,切莫心急,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瞿绾眉伸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双眸又再次流出泪来。 她今日一身如雪白色素衣,发髻上未戴发冠和发簪,只别了一柄小小的玉钗。 再加上病弱的身子和满是泪痕的脸颊,惹得一旁的宫女们都瞧着心疼不已。 永宁公主和摄政王成婚才一月有余,摄政王便去燕州战场,现在腹中还有一个未足月的孩子。 谁看着不道可怜。 玉瑶看着更是心疼,握着瞿绾眉的手止不住地哭。 晟帝眉头紧锁,起身走到姜燕跟前。 这时,姜燕正巧也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晟帝时情绪十分激动,挣扎着要起身。 “陛下.......” 晟帝连忙按住他:“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姜燕的声音有些哑,被晟帝按住之后,垂着头,带着哭腔说道:“殿下......王爷他......” “兄长怎么了?”晟帝一急,一把抓住他的双肩。 瞿绾眉听到声音,连忙起身,不再搀扶玉瑶,颤着脚步来到床榻旁,追问道:“王爷,他怎么了?” 姜燕双手紧握着拳头,眼泪如绿豆般一颗一颗往下滴:“殿下,王爷他在回京城时,路过兖州,不小心中了埋伏。” “有人在山路上埋了炮火,山体崩塌,王爷被掩埋在其中。” 这个死法和前世赵君屹死在西山时一般。 瞿绾眉脚步再次一颤:“姜燕,有没有可能王爷只是因为山体崩塌时与你走散?” 她依旧不敢相信赵君屹就这么死了。 姜燕不敢看瞿绾眉将头埋得更低:“殿下........属下亲眼见到王爷被山石砸中,最后就连头都........” 他虽说只道了一句话,可却道出了当时惨状。 头身分离,哪还有命活。 瞿绾眉脸上的泪继续流着,仿佛耳边响起巨雷,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一切都在梦中。 她朝后退了两步,拼命摇头:“不会,绝对不对,王爷他一向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死在山石下。” “我要去寻他!” “我要去寻他!” 瞿绾眉说着,转身就要走。 可是没走几步,整个如同被抽了线一般,朝地上倒下去。 “殿下!” “阿姊!” 玉瑶和晟帝一同上前,将她接在手中。 第554章 “阿姊。”晟帝心急不已,连忙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床榻上,歇斯底里朝殿外的太监大喊道:“顾太医来了没有!” “快把顾太医给孤带来!”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太监们和宫女们各个脸色苍白,最终还是将顾太医从宫外接了进来。 顾太医赶到时,瞿绾眉还在昏迷中。 玉瑶起身来到他身侧,小声道了几句。 顾太医听后,来到瞿绾眉身侧,给她把脉。 晟帝急得在一旁团团转:“顾太医,快替孤给阿姊瞧瞧,她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说着,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腹中的孩子,眼眶红红。 顾太医缓缓收回手,脸色苍白,长叹一口气朝晟帝说道:“殿下,公主殿下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动了胎气,怕是要小产。” 晟帝一惊,连忙抓住顾太医的手:“小产?顾太医,你可瞧清楚了?” 顾太医沉着脸,轻点头:“是的,殿下伤心过度,虚了身子,臣待会儿给她开一些保胎药。” “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就看今晚了。” 晟帝这回也双腿发虚:“兄长如今出事,若是连孩子都保不住,那阿姊.......” 他满脸担忧。 姜燕忍着身上的痛,跪地道:“都怪属下,是属下唐突,方才不该将王爷的事如实道出.......” 晟帝侧头看向他:“罢了,此事不怪你,姜燕,你可将兄长的尸骨带回?” 姜燕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殿下,王爷的尸骨已经被压在山下,得派人将山体挖开,才能将他的尸骨带回。” 晟帝的身子微颤了颤,沉默良久后,轻声应道:“好,孤这就派人前去。” 他说着,擦了脸上的泪痕,朝刘公公吩咐道:“刘公公,去将此事告知还在林州的长公主,明日举国发丧。” 刘公公弯着腰,也擦着泪:“陛下......节哀......” 晟帝一下无力地坐在椅榻上,满脸担忧地看着一旁还在昏迷不醒的瞿绾眉。 “顾太医,阿姊就要靠你了。” 顾太医作揖道:“是,陛下。” 堂堂摄政王遇袭被害,在大成可是大事,没过两天便传得大街小巷都是。 周大少爷和韩大人自然也得知此事。 周大少爷在房内下棋,待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落下之后,一位黑衣人偷偷从房顶落下。 “少主。” 周大少爷盯着棋盘上的棋局看着,眉头紧锁,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从棋盘中拿出一颗黑子,朝黑衣人问:“怎么样?赵君屹命丧在兖州可是真?” 黑衣人回道:“是真,小的派人去兖州打听过,的确有人在山内埋了火雷,好似是南夷人。” “他们为了报仇,特地埋伏在赵君屹回来的路上,想要置他于死地。” 周大少爷眸子露出一抹喜色,拿起一颗白子,随后又问:“赵君屹十分狡猾,就怕是他自导自演。” “宫里呢?” 黑衣人回道:“永宁公主听闻此事,当晚小产了?” “少主,若说兖州遇袭可能是假,可是你永宁公主小产,绝对是真,属下派最亲信的太医进殿内偷偷给公主诊过脉。” “的确是因为伤心过度,胎儿不稳,从而导致小产。” “少主,看来这次赵君屹死是真,不然他怎会容忍自己的孩子平白无故命丧其中?” 周大少爷听后,脸上的笑意更甚。 “小产了?亏我们当初千方百计地要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赵君屹一死,这孩子也没了。” “真是天助我也啊。” 他说着,缓缓起身,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洒落在地。 “去,去将此事告诉韩大人。” “告诉他,是时候动手了!” 第555章 “现在永宁公主小产,赵君屹暴毙,苏家和晟帝一定无心朝中之事,我们现在动手,易如反掌。” 这一刻,他等了十多年,如今终于要成,自然是激动不已。 黑衣人抱拳行礼道:“是,少主,属下这就去通知其他大人。” 他说罢,飞身一跃,攀上房梁,偷偷从屋顶离开。 周大少爷今日格外高兴,他缓缓走到书桌旁,拿起自个母亲的画像,脸上满是笑:“娘,我就要给你报仇了,你再等等。” 他话音刚落。 屋外突然传来花瓶落地的声音。 “谁?!”周大少爷一惊,连忙推开房门朝外看去,只见周老爷不知何时在门口。 他低着头,黑着脸,眸中满是惊色。 周大少爷见到他也错愕不已:“爹,你怎么来了?” 平日里,周老爷鲜少来他的竹林,即便要来,也会先派人通报。 而且周大少爷一直都有派人在门口把守,若是有人前来,定会先行通报。 可是,今日周老爷来得悄无声息,在门口早就停留片刻。 周老爷抬起眼眸,声音哑着朝他问:“晨儿,你?你到底是何人?” 周大少爷收了方才与黑衣人说话时的神色,如往常一样,拉着周老爷说道:“爹,你说什么呢?爹?” “我是你儿子啊!” 周老爷一把将他的手掰开:“方才你和那人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想要干什么?想要去逼宫?” “晨儿,我们周家满门忠烈,绝不能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周大少爷耐着性子安抚他道:“爹,方才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房里没有人,爹,你怕是病了,我给你去请大夫。” 他说罢,准备派院子里的人去给周老爷请大夫。 周老爷一把拽住他:“晨儿,你给爹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周大少爷露出往日游手好闲的混儿模样,笑嘻嘻道:“爹,你当真听错了,我房里没有人,我是你的儿子。” 周老爷抬眸朝他屋里看去,大步朝里走,正巧见到屋里摆放的一把长剑。 这把长剑上面镶嵌了一颗颗瑰丽的绿松石。 周老爷缓缓将手中一颗绿松石拿出来,与这柄长剑比对,正巧一模一样。 他的手微微一颤,回头看向周大少爷:“是你......” “是你杀了夫人。” 周老爷自从得过瞿绾眉点拨之后,一直在府中查自个夫人被杀一事,在夫人自缢的房内寻到了这颗绿松石。 周府内绿松石并不难见,但是这种品相极佳的的确少有。 他拾起来之后,偷偷藏在怀里,谁也没有告知。 如今竟然在自己儿子的房内发现了这柄镶嵌有绿松石的长剑。 是他的儿子,害死了他的夫人。 周大少爷大步走进屋内,握起长剑,背在身后:“爹,你说什么?儿子不明白的意思。” 周老爷颤抖着手,指着他手中的长剑,气得直发抖:“你好狠的心啊,居然杀了自己的母亲。” 周大少爷听到此话,突然冷笑起来:“爹,你可弄清楚了,她从来都不是我的母亲,她只不过是你的继室罢了。” 周老爷气得捂着胸口,瞪向他:“是继室又如何,你娘早死,是她一手将你抚养长大,跟你生身母亲有何区别?” 周大老爷脸上的笑意更甚,笑着笑着,眸光突然冷了下来:“一手将我抚养长大?是如何将我抚养的?” “从小就让那宁家人带着我去花天酒地?” “从小将往我房里塞各种各样的女人?” “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有儿子,怎会对我客气起来?” 第556章 “爹,她的那些心思,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晓?” “又或者,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所以故意纵容她。” 他说着,脸上满是自嘲。 周老爷脸色十分难看,周大少爷说的都是真的。 当初,他娶那位来路不明的女子时,那女子已经怀有身孕,若不是看在她和自己的青梅竹马长得有些相似,他也不会将她娶进门。 可惜,他终究骗不了自己。 他跟旁人说那女子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亲子, 可这些年来,每每一想到孩子提前两个月出生,他心里便有气。 所以见到自己夫人故意派人带坏周大少爷时,并未有阻止。 周大少爷见身份暴露,也不想再隐瞒,将自己隐藏多年的怒火一并道出:“爹,那个女人死有余辜。” “对了,还有你那个好女儿,宁海彤,她也是死有余辜。” “我原本是想让她借着宁国府进宫给晏王做皇后,好做我的傀儡,可惜,她自个不争气,竟一门心思扑在晟帝身上。” “我岂能让她如意!” 周老爷察觉出不对:“是你?是你故意陷害她?” 周大少爷冷笑道:“我不过是派人偷偷跟她透露了晟帝在寻公主一事,是她自个起了歹心,寻了一个冒牌货。” 他当初的计划是想要晏王坐上皇位,等南夷人攻来之后,做个替死鬼,所以希望能促成宁海彤和晏王的婚事。 谁知,晏王和宁家反目,宁海彤还极其不听话,竟然想着要给晟帝做皇后。 他便起了要除掉她的心。 除了告诉了宁海彤,晟帝有一个孪生姐姐一事之外,还特地透露出了只要寻到晟帝阿姊就能做皇后的假消息。 他想着,宁海彤只要寻一个假的公主来,定会惹怒晟帝。 最后的结果也如他一样。 唯一让他没想到的是,宁海彤竟先死在一只虎头鞋上。 周老爷气得脸色发青,呵斥他道:“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对她!” “是啊,无冤无仇。”周大少爷笑得起来,笑得云淡轻风,好像说的不是人命,而是一件不配他提及的小事。 “可能,因为她是她的女儿吧!” 周大少爷慢悠悠道着,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冷声继续道:“爹,看在你养育我这么多年的份上,今日之事你就当不知晓。” 周老爷脸上怒火却是更甚:“你害死我的女儿和夫人,还想要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晨儿,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周大少爷将手中长剑递给他:“那你杀了我,替他们报仇。” “对了,宁海彤被瞿绾眉害死一事,也是我告诉你夫人,她听后暴怒不已,一心想着要报仇。” “只是,她实在是太蠢了,竟然被瞿绾眉发现,害得我也差点暴露身份。” “还有你的好大哥。” “什么,你说什么?我大哥?”周老爷大惊。 周老爷在周家原本是排行老二,周大将军排行老大。 周大将军常年在战场,所以排行老二的周老爷在周老太爷死后默认担起了周家家业。 他难以相信,自个大哥的死和跟前这位好儿子有关。 周大少爷抱着双臂,脸上依旧是嘲讽地笑:“周大将军明明已经猜到自己好妹妹的死和永宁公主有关,却还是一心一意给赵君屹当狗腿。” 如同利用周夫人一般。 周大少爷偷偷找到了周大将军,将宁夫人周氏当初的死归咎到瞿绾眉身上,想要挑拨周大将军和赵君屹之间的君臣关系。 第557章 可惜,周大将军并未受到挑拨。 于他而言,害死妹妹的人是宁家,如今宁家早就家亡,他又何来报仇一说。 不仅如此,周大将军还将周大少爷大骂一顿,说他耳根子软,听信他人谗言,被人利用。 周大少爷心中生了怒火,也未再外劝下去。 他对这位好伯父心生杀意,和南夷人合谋,在周大将军押送木阿托去燕州时,派人拦截,并特地嘱咐,一定要杀了周大将军。 南夷人若是截人自然是犯不着杀人,抢到木阿托匆匆走人便可。 但是,周大少爷在给南夷人的密信中提到过,周大将军的右腿有旧疾,只要一直攻他右腿,就可以将他杀害。 杀了周大将军,燕州无人,自然给他们南夷杀掉苏家人的机会。 果不其然,南夷人直攻周大将军的右腿,让一员大将,就这么潦草地死在暗杀之中。 南夷人救回木阿托之时,听周大少爷所言,趁着燕州无人,对苏家兄弟下手。 一切都和周大少爷所预料的一样,苏家兄弟一死,赵君屹等亲自去燕州。 苏家五小姐也会前去,到时候朝中无人,晟帝又一心想着美人。 只要他杀了瞿绾眉和她腹中的孩子,赵君屹就会心绪大乱。 南夷人可乘机攻进城。 他和南夷人有约定,只要他们替自己灭了大成,杀了当年那些逼死他父亲的大臣们。 他便会割让一半的国土给南夷。 南夷需要周大少爷这个眼线,自然也欣然同意。 可现在,一切好似并未按照他的计划走。 赵君屹竟然死了。 他借晏王的手都未杀了他,他竟然就这么死在回来的路上。 只能说,老天也在帮他。 如今南夷败退,赵君屹已死,公主小产。 他只要派兵围攻晟帝,逼他退位,他便可以不费工夫就能坐上皇位。 都不用再跟南夷人低声下气地割让国土。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周老爷发现了他的身份。 周大少爷是有些恼,但仔细想想,他们父子二人早晚也有这么一天。 “你......你......那可是你的伯父!这些年来,大哥只要回府都会给你带上你喜欢的东西,你都忘了!你怎么能杀了他?!”周老爷捂着胸口,哽咽出声。 他后退几步,扶着墙,看着跟前的儿子,突然害怕起来。 “你不是,晨儿,我家晨儿,才不会像你一样狠毒。” 周大少爷笑道:“爹,我这不叫狠毒,我这叫运筹帷幄,为了报仇,为了那帝王,我只能这么做。” “我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死的人便是我。” 周老爷抽出方才周大少爷递给他的长剑,怒吼道:“我要杀你!我要杀你这个祸害!” 周大少爷怀抱着双臂,悠哉地看着他:“爹,我是你的儿子啊,你当真舍得杀了我?” 虽不是亲生,但是毕竟养了二十多年。 周大少爷这些年虽然玩世不恭,但是却是个十分贴心之人,说话做事一贯通情达理。 周老爷早就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 要他动手杀了跟前这个儿子,周老爷当真下不去手:“晨儿,你收手吧,我去跟陛下认罪,你继续当你的周家大少爷。” “我周家的钱银也够你这辈子安稳无忧。” 周大少爷满脸不屑:“爹,我要的不是周家的银子,我要的是这天下。” 周老爷通红的眸一震。 他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 周老爷丢掉手中的长剑,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你长大了,爹再也管不住你了。” 第558章 “晨儿,你要做卖国贼,我不做。” “即便当初为了海彤我有杀公主的心,可叛国之事,我绝不会做。” 周大少爷察觉出不对劲,朝周老爷大喊道:“爹!你要干什么?!” 周老爷背对着他,冷冷道:“爹啊,要去认罪!爹养了一个胆大包天的逆子!” 他说着,往下腰轻咳嗽几声。 自周夫人死后,他便一夜白了头。 瞿绾眉虽口头上放过他,只要他追查真凶,可是他许久都未有头目,日子一长,消磨着他的身子和精神。 如今,在周大少爷跟前,他弯着腰,仿若一位无依无靠的老翁。 “爹!你站住!”周大少爷朝他厉声喊道。 “爹,你给我站住!” 周老爷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朝前走去。 周大少爷朝前走了一步,继续朝他大喊:“爹,你当真要这么做?” 周老爷依旧没有回话,背影在竹林中更显得坚决。 周大少爷厉色大喊:“你若当真对儿子无情,那就别怪儿子无义!” 周老爷听到此话身子一怔,等他想要回头时,发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一柄长剑从他后背刺来,穿过胸膛。 剧痛的疼痛,让周老爷一瞬间说出来,他想要张开,嘴里却是不停地涌着鲜血。 “晨.......” 他微微侧过头,只见自己的好儿子握着剑柄,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 “晨.......儿.......” 周大老爷睁大双眸,凶狠地看着周老爷,冷厉无情道:“爹,这是你自找的,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是你没想要放过我。” 他话落,拔出长剑。 周老爷胸前的血涌出,随着失血过多。 他双眼瞳孔散大,朝后砰的一声摔倒下去,渐渐没了呼吸。 周大少爷站在一旁看着周老爷的尸身看了良久,一双通红的眸中原本满是恨意和愤怒,渐渐的眼角浮现出许许泪花。 多年的父子之情,哪能那么容易舍弃。 这时,两位黑衣人走来:“少主,这人?” 周大少爷捡起地上的长剑,擦掉上面的血迹,脸冷声吩咐道:“带下去,好生埋了,另寻一位和周老爷长相相似之人,照常去早朝,莫要被旁人起了疑心。” 两位黑衣人一同应道:“是,少主。” 血泊里的周老爷被拖了下去。 很快那团血迹被清洗干净。 周大少爷拿着长剑回屋,随后将自己关在房里。 这一天,不仅仅是皇宫,就连周家都死气沉沉。 翌日,周大少爷打起精神来,派了心腹前往宫里打探消息。 瞿绾眉小产一事在宫里沸沸扬扬,有不少宫女见到她身下出血。 晟帝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这几日不少宫女在瞿绾眉的房里进进出出。 那位心腹趁着屋里人多时,偷偷来到瞿绾眉身侧,趁着给她盖被子的空隙,看了她的小腹。 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已平坦,看来当真是已小产。 她这才放心离开。 瞿绾眉一连昏睡数日,直到赵君屹丧期第五天还在昏睡中。 晟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阿姊怎么还不醒?” 顾太医劝道:“殿下,伤心过度,现在小产又伤了身子,怕是要再等上两三天。” 晟帝眉头皱成一团,前些时日去燕州,他本就瘦了不少,再加上这几日赵君屹出事,他更是心力交瘁,模样憔悴不少。 “等,又是等,孤担心阿姊她.......” 他眼眶红红,泄气地坐在一旁。 顾太医拿出一颗定心丸递给晟帝:“陛下,您先服下这个,安安神。” 晟帝接在手中一口吞下。 定心丸服用之后,他脸色好了许多。 “如今兄长和姑母不在,阿姊又病着,孤不能再倒下。”他说着,又找顾太医又拿了一颗定心丸。 一连吃了两颗精神抖擞。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晟帝察觉出不对劲,站起身朝门口的刘公公问:“宫里发生了何事?” 刘公公竖起耳朵朝外听了听,而后来到殿门口,准备出去瞧瞧。 就在这时,三四位侍卫冲了进来,急乎乎道:“不好了陛下,有人.......有人带兵将皇宫全部包围了?!” “什么?”刘公公吓得脸色大变,回头看向晟帝。 晟帝皱着眉头,大步走来:“禁卫军呢?还有左右金吾卫呢?” “他们去哪里呢?!” “快!快将他们拦下!” 侍卫们纷纷颤抖着身子,低着头畏畏缩缩回道:“陛下就,金吾卫叛变,就是他们带着人冲进皇宫。” “禁卫军更是出了内贼,目前已死伤一片,怕是抵挡不了多久!” 晟帝听罢,倒也不像方才那般紧张,反而冷静下来:“好啊,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他话落,朝着屋里的暗卫吩咐道:“去,将公主的卫兵带来,能抵挡多久,便抵挡多久。” “是,陛下。”暗卫们纷纷退下。 第559章 瞿绾眉早前让苏南婷操练了不少兵,这个时候正巧能派上用场。 “成勇侯呢?”晟帝又问。 侍卫们回道:“成勇侯府也被围困,一时之间怕是难以赶来。” 晟帝神色凝住看向床榻上的瞿绾眉,朝刘公公吩咐道:“你在这里护着阿姊,孤去去就来。” 他话落,拿起一把长剑,离开此处,朝前殿走去。 侍卫们紧跟其后。 当晟帝赶到大殿前时,皇宫内已是一片火光。 攻来的士兵来势汹汹。 晟帝见状,眼神微眯,侧身朝一旁的暗卫吩咐道:“吩咐下去,守卫的士兵能保命就保命。” “陛下?您这是何意?”暗卫不解道,“若是他们攻上来,您和公主都得没命!” 晟帝冷着眸,看向火光,缓缓道:“就是让他们以为这次势在必得。” “另外,记得将城门大开。” 暗卫突然察觉到什么,身子一顿,作揖道:“是,殿下。” 晟帝背负着双手,看向一个个提着长枪厮杀的反贼,眉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片刻后,为首的韩大人正巧瞧见站在殿前的晟帝。 他大声喊道:“晟帝在殿前!快!将他活捉!” 石阶之下成千上万的士兵手握着长枪,齐刷刷虎视眈眈地看着晟帝。 眼下只要冲过护卫人群,直冲而上就可以将晟帝捉拿。 殿内,瞿绾眉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 几案上燃着香,一缕缕白烟随着夜风穿过明黄色的纱幔飘到床榻上。 晟帝不在,殿内静悄悄,能听到窗外刀剑相交的声音。 玉瑶坐在瞿绾眉的身旁,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她,一双眼睛肿得像个殷桃。 刘公公缓缓来到她的身侧,小声道:“玉瑶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下去休息吧。” 玉瑶回头看向身后窗外的火光:“刘公公,现在宫里正乱着,我岂能丢下殿下独自休息。” “若是有什么事,我还能带着殿下一同离开。” 刘公公随着她的目光一同朝窗外看去,殿外的嘶吼声兵刃相交声,越来越近。 玉瑶露出担忧之色,握着瞿绾眉的手:“眼下殿下还在昏迷当中,若是那些人闯进来了,该如何是好?” 刘公公安抚她道:“玉瑶姑娘,你先别急,在老奴在此,定不会让殿下有事。” 他说着,缓缓走到玉瑶身后,离她越来越近,又再次劝道:“玉瑶姑娘,你不如现在快些去收拾东西,若外面的人当真闯进来,我们还能快些逃离。” 玉瑶听罢,觉得有些道理,轻点头:“也好,那刘公公帮我在这里看着殿下,我去偏殿收拾行李。” 刘公公眯着眼睛笑道:“去吧。” 玉瑶起身朝偏殿走去,刘公公突然大步上前,抬手朝着她的后颈用力劈去。 玉瑶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双眸一黑,朝地上倒了下去。 刘公公一改方才和善模样,笑着拍了拍手,转身来到瞿绾眉身旁。 他看着双眸紧闭的瞿绾眉,眸中露出狡诈的笑意:“殿下,你呀,不要怪老奴狠心,要怪就怪自己身子不好,让老奴钻了空子。” 刘公公说着,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 匕首在烛光下晃过一道凌厉的光,锋利无比。 他握紧匕首,丝毫不犹豫地朝瞿绾眉的胸口刺去。 眼见刀尖就要刺进瞿绾眉的胸膛。 原本紧闭双眸的瞿绾眉突然睁开了眼睛。 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刘公公。 刘公公大惊失色,忙收回了手中的匕首,诧异地看着瞿绾眉。 “你怎么醒了?” 第560章 瞿绾眉未回话。 刘公公挽起袖子一不作二不休,握着匕首再次上前,朝瞿绾眉刺去。 他动作利落,速度极快。 瞿绾眉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旋身,飞腿踢掉了刘公公手中的匕首。 刘公公诧异地看向她:“你是谁?!殿下不会武艺,你是何人。” “此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殿下。”丹烟缓缓拿掉自己脸上的假面。 这些时日躺在床榻上的人一直都是她,她易容成瞿绾眉的模样,佯装小产。 瞒过了那些探子的眼。 就连这位每日都跟在晟帝身旁的“刘公公”都未发现她的异样。 “刘公公”丢掉手中的匕首,从腰间拿出一柄软刀,他扯掉自己脸上的人皮,露出一张丑陋阴险的面容:“你呀,还是别管我是谁,先保命再说。” 他疾步飞身上前,提起弯刀朝丹烟挥去。 丹烟的轻功这些时日涨了不少,轻轻一跃,躲过他挥来的弯刀。 此人明显低估了丹烟的身手,一顿乱砍。 丹烟三两下便将他擒拿。 “说,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刺杀殿下。”丹烟将他死死踩在脚底下,朝他厉色问。 刺客鼓着一双骇人的眼睛,笑道:“姑娘,你身手比我好,我忍了,但是要我卖主,绝无可能。” 他说罢,准备咬舌自尽。 丹烟动作极快,拿起鞋子塞进他的嘴里。 男子一惊,瞪大眼睛,直呜呜。 丹烟拿绳子将他绑好,抬头朝地上的玉瑶看去,忙将她扶起来。 玉瑶按着脖子,半眯着眼睛笑道:“装晕可真累,幸好丹烟姐姐动作快。” “你后颈的伤?”丹烟朝她后颈看去。 玉瑶摆摆手笑道:“他动手的时候,我特地朝前走了一步,所以打得并不重。” “只是,这些宫女,怕是伤得不轻。” 她说着,朝身后倒了一地的宫女看去。 “还有真正的刘公公,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玉瑶越说越气,来到方才那名刺客跟前,抬脚朝他踹了踹,厉声问道:“刘公公呢?” 刺客扭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丹烟一把将刺客拽起来:“他的嘴可真硬,我们现在立刻出宫去寻殿下,将此人交给她处置。” 玉瑶笑着点了点头,帮着她一同押着刺客。 此刻,瞿绾眉正在宫门外。 她穿着一身男子衣裳,宽大的袍子正巧盖住了他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日她得知赵君屹出事,匆匆进宫之后并未久留,翌日傍晚偷偷扮作太监离开皇宫。 她知道,周大少爷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定会派人埋伏在她身边,将她杀害。 她特地让丹烟易容成她的模样,跟着玉瑶在宫里痛哭流涕,佯装成小产病重的模样。 一来可以避免被人刺杀,二来可以迷惑周大少爷,让他对赵君屹的死深信不疑。 瞿绾眉离宫之后,便一直穿着男子衣裳,躲在宫门外。 这几日,小一和小二守在她身侧。 他们二人朝宫门口看了一眼,说道:“殿下,反贼怕是已到了大殿前。” 瞿绾眉抬头看向城门口的方向:“时间差不多刚刚好,小一小二你们现在立刻进宫保护陛下。” “可是殿下,你一个人在此?”小一小二有些不放心。 这时,坐在桌子后面的小少年突然冒出头来:“你们放心去,有我保护殿下,绝不会有事。” 瞿绾眉定神一看,原来是宁江元。 宁江元是宁家最小的儿子,宁彦的幼弟,因为痴傻一直被瞿绾眉养着。 半年前,瞿绾眉特地将宁江元送到了丹烟习武的山上,让跟着丹烟的师父一同习武。 第561章 谁知,这回见着他竟然大变样,不仅长高了不少,人也不傻了。 “江元,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为何没告知我们一声。”瞿绾眉见着他心里十分欢喜。 宁江元瘦了一些,他怀抱着一把剑,笑道:“师父数日前收到了摄政王的来信,让我立马赶回公主府,谁知,我刚来就听说您进宫了,所以来宫门口瞧瞧。” “谁知,见着殿下您在此处,便特地躲在后面,好保护殿下。” 他说罢,露出憨憨地笑,摸了摸后脑勺。 虽说是不傻了,但是多了一丝憨厚。 小一小二见有宁江元在此处保护瞿绾眉,二人立马进宫,朝晟帝所在的方向赶去。 反贼们带着兵将晟帝已团团围住。 小一小二赶到的时候刚刚好。 晟帝见着他们二人前来,小声问:“你们怎么来了?” 小一小二回道:“殿下说,时间刚刚好,让陛下再坚持一会儿。” 晟帝眸中露出笑:“好,孤不急。” 眼看晟帝已没了退路。 反贼们收了兵,韩大人带着一群敬王党羽蜂拥而上。 晟帝将他们看在眼里,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就能逼宫?笑话!” 韩大人手中提着染满血迹的长枪:“是啊,我们当然不行,若是敬王之子呢?” “当年谁不知道,敬王还是太子人选,是先帝使了手段逼死敬王,才有了你这个毛头小子上位。” 另外还有两人附和道:“敬王一脉才是正统血脉,你和先帝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 “夏崇懿,你若是现在写下退位诏书,我们便饶你一命。” 晟帝冷冷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敬王之子人呢?” “孤怎未见他的身影?” 他们脸色一沉,互相朝对方看了一眼。 “等你写下退位诏书,他自然会出现!” 晟帝继续笑道:“什么敬王之子,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谋反之时都躲在幕后不出来,让你们当替死鬼。” 周晨的确十分小心。 他今日并未在谋反人群中,而是乖乖躲在周家。 若是事成,便有人会接他进宫,龙袍加身。 若是事不成,自然会有人来通报,他便会拿着行李,离开京城,前往南夷。 他精心谋划之时,特地也给了自己退路。 倒是这些前方为他拼死之人,除了杀出一条血路,留给自己的只有归西之路。 为首的韩大人厉色道:“住口!少主一心为敬王复仇,我等甘愿为他丧命!” “哦是吗?”晟帝嘲讽笑道,“那好,孤成全你们。” 他话落,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兄长,你该出来了。” 韩大人和这一众大臣听到此话,眉头一皱,露出惊诧之色。 “什么兄长?” “难不成,赵君屹没死?” “不可能,探子不是说亲眼见到赵君屹被山石砸掉了头颅?!” “没错,探子们亲眼瞧见觉得不会有错。” “永宁公主更是因为此事,滑胎小产,难不成还有假!” 他们大声争执着。 韩大人厉声道:“不要被他这话骗了!” “我们快动手,将他拿下!” 他话音刚落,一群骑着战马的士兵从四周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这些士兵和大成士兵不同,他们个个穿着铁质胄甲,从头到脚被重甲裹住,瞧不见面容。 在暗夜里,一尊尊冰冷的铁面,就像从地下爬出来的阴兵。 只是一眼,就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些反贼,一个个瞧得瞪大了眼睛。 “是北境的铁骑!是北境的铁骑!” 此话一出,原本还得意洋洋斗志盎然的反贼们,纷纷露出惊恐地朝后退着。 大成不善于兵,可是北境不同。 他们的铁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怎么可能?北境的铁骑怎么会在京城?”韩大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眸中露出慌乱,紧握着长枪的双手也微微颤抖着。 晟帝瞧见他的慌乱,冷笑道:“怎么?这让位诏书,孤还写不写?” 韩大人一咬牙,豁出去了,提起长枪指向晟帝:“莫要怕,这些铁骑定都是假的,是夏崇懿故意用来吓唬我们!” “假的?那你可看清楚了。”晟帝手微微一抬。 这时,远处一位骑兵突然快马冲上前来,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旁的士兵根本就拦不住,纷纷倒地。 韩大人抬头看去,来不及思考,只见那骑兵挥着手中铁锤朝他砸来。 他大惊,赶忙朝后一跃,可还是晚了,高高抛起的千斤铁锤重重砸向了他的双腿。 “啊!”一声惨烈的痛呼声响彻天际。 韩大人那双腿,硬生生被砸断。 众人吓得面露肝色,纷纷不敢再上前。 那名骑兵将马儿掉头,来到韩大人跟前,拿掉铁面罩,露出自己的脸。 “赵君屹!”韩大人忍着剧痛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你还活着?!” 赵君屹从马上一跃而下,朝他们说道:“让诸位大臣失望了,本王并未命丧兖州。” “但诸位今日怕是要命丧在皇城!” 反贼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片刻后,有士兵来禀报:“王爷,城内的乱党已全部拿下。” 就在方才,赵君屹带着北境骑兵进城,兵分三路,将城内的反贼全部拿下。 眼下,就只剩下殿前这些乱党。 韩大人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中计了:“赵君屹,你根本就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兖州遇袭时,赵君屹的确险些被石头砸中,不过早在动身回京城之时,他便收到瞿绾眉的来信。 瞿绾眉告诉她,朝中有人谋反,让他想办法假死脱身,以便引蛇出洞。 赵君屹收到信之后,将晏王易容成他的模样,跟着姜燕一同回京。 而他则偷偷走边境去了北境,和自己的舅父相认。 南夷人在兖州埋了数倍的火药,势必要杀了赵君屹。 晏王未逃出,替赵君屹做了替死鬼。 赵君屹握着长枪,指向他们众人:“莫要再做无用功,束手就擒,本王便饶你们一命!” 第562章 赵君屹一声呵斥,反贼们纷纷缩着身子,露出畏惧之色。 随着四周围着的北境铁骑一步步上前,他们陆陆续续有人丢下手中的兵器投诚。 以韩大人为首的几位乱臣,回头见到那些投诚的士兵,顿时怒火中烧:“你们这是要叛变?” “快!将兵器拿起来,大不了和他们鱼死网破!” “我们既已选择了这条路,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莫要做个缩头乌龟,落人笑柄!” 他们大声嘶吼,有人握着长枪,朝着赵君屹冲去。 然而,脚才刚刚抬起,身子便僵在原地。 那些铁骑坐在马上,手拿弯刀,寒月之下,轻轻一挥,闪过一道冷光,咔哧一声响。 鲜血溅起,那人人头落地。 掉落的人头,滚向了人群。 这下,又是一群反贼放下手中的兵刃,跪地求饶:“请王爷恕罪,请陛下饶过我等一命!” 而后底下一层又一层握着长刀的反贼纷纷跪地。 暗夜之中,原本闹哄哄的皇宫变得如死寂一般。 韩大人脸色苍白,强撑着身子,回头看向身后跪满的人,捂着胸口,恨铁不成钢,大声喊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已走到这一步,竟向他赵君屹投诚!” “十多年的谋划,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啊!” 空寂的皇宫内,回响韩大人不甘的声音。 原本与他一道的金吾卫众人,此时也渐渐放下了兵刃。 韩大人死咬牙,吃力地捡起地上的兵刃,疯魔一般指向赵君屹和晟帝:“我要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替敬王报仇!” “夏崇懿,赵君屹!我要杀了你们!” 他双腿被砸断,根本没有力气前行,就像一只蛆在地上艰难爬行。 赵君屹手中长枪一划,将枪头对准韩大人的下颚:“说,敬王之子在哪儿?” 韩大人勾起唇角,抬起红得滴血的眸,讥诮地看着赵君屹:“你以为你们赢了吗?错了,只要少主还在,你们就不算赢。” “总有一天少主会回到京城,将你们全部都送去西天!” 韩大人话毕,伸出手握着赵君屹的长枪,朝着自己的喉咙重重刺去。 鲜血从他喉咙里喷涌而出,他口吐鲜血,回头看了一眼那跪满一地的人:“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敬王殿下.......属下.......来寻你了........” 他话落,鼓着一双不甘的眼睛,缓缓倒地。 晟帝大步来到赵君屹身旁:“兄长,这家伙死了,我们怎么问出周晨的下落?” 赵君屹拔出长枪,看着倒地的韩大人,眸光微沉,缓缓道:“他们自以为设计得天衣无缝,可终究还是有所忽视。” 晟帝一喜:“兄长,你的意思是?” 赵君屹抬眸看向皇宫外:“陛下放心,今日这些乱臣贼子一个都跑不掉。” “好!”晟帝双眸微眯,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 皇宫外,周家府邸。 周大少爷早在赵君屹露面之时,就收到探子的消息,拿着细软,在一众心腹暗卫的护送下,朝京城外赶去。 他们坐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来到京城外。 周大少爷拉开马车帘子,朝城门方向看去:“今日虽离京,待下次归来时,我定会手刃仇人。” 他话落,放下帘子,坐回原处。 “阿晨,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缓缓攀上他的臂弯,柔声说道。 周大少爷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安抚道:“我们现在走小路赶往南夷,木阿托答应过我,若是我败了,他会给我留有容身之所,以便我卷土重来。” 第563章 女子靠在他的怀中,如水杏眸里瞧着心事重重。 “我们真的要逃吗?” 周大少爷轻点头:“你别担心,赵君屹寻不到我。” 女子缓缓抬头看向他,眉目柔和,与以往并无异样,可是如果周大少爷能仔细闻的话,定能发现,今日她身上的香味和以往一同。 这位女子是周府的婢女,自幼就在周大少爷身边照顾着,后来给周大少爷做了通房。 周大少爷虽一直未娶妻,但是却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妻子,即便是逃亡,也将她带在身边。 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位红颜知己,还有一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姐。 妹妹叫初秋,姐姐叫初夏,两人不仅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子也相同。 她们二人从小就能模仿对方说话,若是要特地伪装对方,就算是她们的亲生父母都分辨不出来。 一个月前,瞿绾眉花了大价钱从乾州一家商户中将这位姐姐赎出。 姐姐不如妹妹命好。 妹妹虽然被卖入周家做婢女,给周大少爷做通房,但是周大少爷却一直待她极好。 她在周大少爷的院子里,已是半个主子。 可姐姐不同,姐姐先是被卖到青楼,随后又被京城富商买入府中当歌姬,再后来又被京城富商送给乾州富商做侍妾。 因为容貌出尘,又有琴艺傍身,很受达官贵人的喜爱,可却又因为这份喜爱,沦为了他们的玩物。 瞿绾眉将她赎出来时,她伤痕累累,只剩下一口气。 是瞿绾眉救了她。 不仅如此,瞿绾眉还允诺她,只要她将周大少爷带回京城,她便不会责罚她的妹妹。 得此允诺,她更加心甘情愿卖命。 初夏从周大少爷的怀里出来,转身拿出自己带的水递给周大少爷:“少爷,你渴了吧,来,喝些水,方便赶路。” 周大少爷的饮食起居一直都有心腹婢女伺候,今日出逃,他只带了初夏,所以未有防备,接过她递来的水壶,喝下一口水。 待周大少爷喝过之后,初夏又将带来的干粮分了一些护送周大少爷的暗卫。 他们原本不会吃旁人的东西,但初夏拿着周大少爷的话来施压,他们不得不装作样子吃了两口。 待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周大少爷开始昏昏欲睡。 尤其是闻到初夏身上的香气,越发觉得乏困。 初夏见他按着头,走到他身旁,搂着他安抚道:“少爷,你若是想歇息,便好好歇息,待到了目的地,妾身再唤你。” 周大少爷这时隐约已觉得不对劲,就算他再困,也不至于在逃亡路上就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马车越走越慢。 周大少爷眉头微皱,暗觉不妙,一把将初夏推开,拉开马车帘子朝外看去。 只见他的几名暗卫全部倒下。 不同于周大少爷所喝的水。 瞿绾眉特地跟初夏交代过,周大少爷为人十分小心谨慎,想要下药就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所以她为了不让周大少爷察觉,只在水里加了少量的蒙汗药。 随后还在身上挂了迷魂香。 两者的量都不多,若是不仔细闻,极少有人察觉出来。 而她给暗卫吃的干粮,则是下了数倍的药量。 干粮里本就用了十倍的调料,味道很重。 暗卫吃得匆忙,都未察觉,现在一个个歪七扭八地倒在马车前。 随着赶车的暗卫也倒下,马车渐渐停下。 周大少爷吃力地扶着马车,愤怒地回头看向初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 初夏勾起唇角看着他,抱着双臂,一改自个妹妹贤淑模样,娇笑道:“周大少爷,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周大少爷见状,大惊:“你不是初秋,你是谁?” 初夏笑道:“算起来,你应该也要唤我一声姐姐,可惜你和我妹妹不过是主仆,这声姐姐,我担不起。” 周大少爷眸子微怔:“你是初秋的姐姐?” 初夏未回他的话,缓缓走近他:“周大少爷,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殿下已知道你的身份。” “你随我一同回京城,她不仅会放过你,还会放过我妹妹。” “初秋在她那儿?!”周大少爷脸上更惊。 “没错,周大少爷,你不是一直十分宠爱我妹妹,你舍得看她因你而丧命?”初夏提高语调说道。 周大少爷脸上果然出现动容:“你告诉瞿绾眉,初秋是无辜的,她对我的事情并不清楚。” “望她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饶她一命。” 瞿绾眉并没有想要杀初秋,方才初夏那番话不过是她为了试探周大少爷罢了。 她想要看看,这个敬王之子对她的妹妹到底有多少真心。 听到周大少爷的答复,初夏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也不枉她妹妹为了一个男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只是片刻,周大少爷突然又道:“你既然是初秋的姐姐,为何要替瞿绾眉做事,放我走吧。” “看在你妹妹和我的情分上,放我走吧。” 他说罢,头晕得厉害,已经站不稳身子,只能靠在马车上。 初夏听到此言,接着问:“你就不怕,我将你放走了,晟帝杀了我妹妹?” 第564章 周大少爷一怔,双眸中透出一丝冷意,但很快消失不见,再次换上方才温和的语气:“我自然是怕,但是我更相信瞿绾眉的为人,她定不会滥杀无辜。” “姐姐,你放过我吧,我与秋儿感情深厚,这次本是想带着她一同逃离,我是真心爱护她。” “待我在南夷站稳脚跟后,定会将她救出。” 他说得情真意切,初夏看他的目光明显柔和许多。 周大少爷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再次说道:“姐姐,放过我吧,我若是回京城,晟帝和公主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能忍心,看着初秋因为我而伤心难过?” 初夏静静看着他,没有回话。 周大少爷继续掐着自己的大腿,朝她挪近了一步:“姐姐,你就看在秋儿的面子上,放我走吧!” 他话落,竟然还挤出几滴泪珠来。 初夏瞧着有些意外,等她再抬眸时,一把匕首已经抵住她的脖子。 “周晨,你这是?” 周大少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钉子,他将钉子重重刺进自己大腿里,疼痛让他变成清醒,让他有力气握着匕首抵着她:“我求了你这么久,你都不动容,我自然也不会再念及你妹妹,放过你!” 他话落,毫不留情地将匕首刺向初夏的胸膛。 初夏突然胸前一阵剧痛,可是剧痛来得匆匆,一会儿消散开来。 她低头一看,只见匕首只是刺穿了她的衣裳,并未刺进她的血肉里。 周大少爷吃力地握着匕首,看着眼前之景,惊呆住:“这是怎么回事?” 初夏趁着他失神之时,立马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将他一脚踹倒。 此刻,药效已上来,周大少爷倒在地上,腿脚发软,再也无法动弹,他吃力地抬头,用尽力气朝她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匕首对你无用?!” 初夏见他这副模样,脸上露出鄙夷:“方才我差点真的被你骗了,还以为你与我妹妹情深义重,我想着到时候在公主面前替你求情。” “可惜,原来都是假的,你当真如公主所说,极其狡诈。” “好在,她早就想到了。”她拉了拉自己胸前的衣裳,露出里面的软甲,这件软甲是瞿绾眉按照陆凌霜留下的图纸所制。 虽说没有如图纸上所写的火石不入,但是却恰恰可以抵挡方才周大少爷这一刀。 若是他再用力些,怕是就能刺进血肉。 初夏捂着还有些刺痛的胸口,不禁手心冒汗,要不是公主的软甲,她这次怕是要命丧黄泉。 不等周大少爷再多话,初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他死死绑住。 随后走到马车外,将那些晕倒的暗卫一个个踹下去,拉着缰绳朝京城赶去。 日出晨雾,天际渐明。 瞿绾眉在宫门外等了一夜,宁江元带她到客栈歇息,自个在门外守着。 待她再睁眼时,见到的是早已换下盔甲的赵君屹。 赵君屹穿着月色常服,静静坐在一旁,眸光深深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欣喜笑道:“你醒了。” 瞿绾眉差点以为是梦境,睁着眼睛看了良久。 “绾眉。”赵君屹垂着眼睫,伸手轻轻碰着她的脸颊,语调温和,一举一动都透着对她的思念。 瞿绾眉终于回过神来,她坐起身,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拥住他。 “这些时日我不在京城,你可受了苦?”赵君屹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问道。 瞿绾眉双手搂着他的腰,抱紧他,没有回话。 第565章 赵君屹垂头朝她看去,只见她眼眶通红,虽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瞧着他一阵心疼。 他又再次将她拥紧:“这次回京之后,我不会再离开你。” 瞿绾眉朝他怀里蹭了蹭,让自己看着没有那么狼狈,松开他,抬头道:“昨夜如何?乱党可都抓获?” 赵君屹笑着回道:“多亏你及时给我通信,敬王乱党已全部拿下。” “阿弟可有受伤?”瞿绾眉继续问。 赵君屹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回道:“陛下安好,你的赶到及时,并未让那些人伤着。” 瞿绾眉听罢,长久以来紧绷着的心彻底悬下:“那便好......” 赵君屹抬起,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说道:“只是,还未寻到周晨,也不知,是不是让他跑了。” 瞿绾眉缓和神色,朝屋外看了一眼,十分确信道:“君屹,你放心,周晨他跑不了。” 赵君屹端起一旁的药膳:“丹烟已跟我说起过那位女子,但愿她能将人带回来。” 药膳赵君屹早早就备在一旁,等着瞿绾眉醒来,端给她喝。 这几日,她忙着反贼之事,操劳,身子瞧着很是疲乏。 “来,我们先不说此事,你先把这个喝了。” 他说着,舀起一勺,吹了吹,放到她嘴边。 瞿绾眉轻抿了一口,药膳还是热的,看来赵君屹早早就在一旁守着她。 两人许久未见,有道不完的话。 赵君屹一边喂着药膳,一边说起南夷之事。 瞿绾眉认真听着。 到说到木阿托时,瞿绾眉忙问道:“南婷现在如何?” 赵君屹吹了吹手里的汤羹,笑着回道:“她现在已是苏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放心,跟京城相比,她在燕州如鱼得水,自在得很。” 瞿绾眉见苏南婷安好,放下心来:“也不知她何时能回京城。” 赵君屹回道:“怕是还要等上一年,上次让木阿托逃脱,苏南婷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木阿托已回南夷都城,想要杀他,只能是将南夷赶出南漠的时候。” 南漠是南夷人盘根的地界。 紧靠着大成的蕲州,想要将他们赶出南漠,可比现在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多。 瞿绾眉垂下眼眸:“只盼她能得偿所愿。” 赵君屹放下手中的碗,轻轻搂住她的双肩:“你要相信她,一年,只要一年,她就能大仇得报。” 瞿绾眉轻轻点了点头:“嗯,君屹,你还要去燕州吗?” 赵君屹顿了一下:“我这次带北境骑兵前来京城,怕是以后再难执掌兵权。” 瞿绾眉心一顿:“这是为何?” 赵君屹缓缓道:“一来舅父有意让我回北境。” “二来是容易招惹非议。” “现在陛下已能担起重任,我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瞿绾眉坐直身子,正色朝他问:“你要回北境?” 赵君屹眉眼弯弯,笑道:“自然不去,我说过,不会再离开你。” 瞿绾眉原本紧绷的心,又再一次悬下。 赵君屹继续道:“我已和陛下说好,待此事解决之后,就带着你去林州。” “林州山清水秀,正巧可以远离朝中争斗。” 瞿绾眉这时打断他:“不,我们去云州。” “为何?”赵君屹露出诧异,“云州虽也和林州一样是个山清水秀之地,但是云州路途较远。” 瞿绾眉握着他的手,抬眸笑道:“大家都说云州是富庶之地,我们且去瞧瞧。” 赵君屹眉头微皱了皱。 他们都说云州是富庶之地,可是云州离着京城较远,消息时有不通,近来那边有些传言九和往常一同。 瞿绾眉提出要前去,定也是想要去查看一番。 第566章 他心里虽有担忧,但是没有出言阻止。 自此次反贼一事,他知晓,瞿绾眉并不是一个只需要被人呵护在手中的女子。 她更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他作为她的夫君,只需站在她身后默默守候便好。 午时,瞿绾眉跟着赵君屹回到公主府。 他们二人前脚刚进府,后脚初夏便将周大少爷押到他们跟前。 周大少爷现在药效已退了不少。 他被初夏五花大绑,绑成了大粽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瞿绾眉缓缓走到他身旁,朝他笑道:“周大少爷连夜出逃,想要去哪儿?” 周大少爷侧过头,不去看她:“你赢了,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瞿绾眉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他退下一旁的宫女,朝他问道:“周大少爷,你和南夷人是否一直有勾结?” 周大少爷没有回话,但算是默认。 瞿绾眉脸色沉下:“你出身大成皇室,怎能和外敌同谋,残害百姓?” “我没有!”周大少爷当即反驳,他挣扎着,双手被绳子勒出血痕来。 “没有?你是说和南夷人勾结,还是说残害百姓?”瞿绾眉冷声朝他问。 周大少爷咬着牙道:“自然是残害百姓,我虽谋划多年,但从未杀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瞿绾眉,你不必在我跟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如今败了就是败了,我任由你处置。” 瞿绾眉沉下声,字字道:“你说你没有残杀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那你父亲呢?周老爷,周大人!” 周大少爷脸色一白,僵在原地。 瞿绾眉缓和语调,继续说:“昨日我们在周府挖出了一具男尸,正是周老爷。” “周大少爷,你不会说,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旁人我不知,但是周老爷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即便早就猜到你的身份,却一直还是帮你隐瞒!” “而你却杀了他!” “什么隐瞒?”周大少爷猛地抬头。 瞿绾眉将一叠册子丢到他跟前,这些都是丹烟昨日从周老爷房里搜出来的。 “你自己看看,从周夫人自缢,他便怀疑你,可却一直帮你隐瞒,甚至还想要瞒过我的眼睛。” 周大少爷慌忙地扭着身子,趴在地上,用嘴叼开那一页页册子,上面都是周老爷查到的东西。 以及一封书信。 书信里是一封遗书。 周老爷想要替子扛下所有的罪,以保下周大少爷。 可惜,这封遗书还未来得及送到周大少爷手中。 “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他明明说过要去告发我!”周大少爷双眸通红地瞪向瞿绾眉。 瞿绾眉盯着地上那位被他死死压着的遗书,冷声道:“周大少爷,你父亲的字迹,你应该认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之所以杀了他,是因为被他发现身份,所以急着灭口。” “可是,你却低估了周老爷对你的父子之情,他没有想要告发你,而你却杀了他。” “周晨,你做的恶事,还需要我再继续说吗?” 周大少爷蜷缩着身子,大声喊道:“不要再说了!” 瞿绾眉停下来。 这时,坐在一旁沉默的赵君屹突然开口道:“有一人,想要见你。” “谁?”周大少爷侧头看向他,眸中带着恨意,“谁?!” 赵君屹起身来到瞿绾眉身旁,扶着她坐下:“敬王府老人。” “敬王府不是死绝了吗?哪里还有什么老人。”周大少爷冷哼一声道,“一家上百口,全都被他的弟弟给活生生逼死了!” 他的话中,透着强烈的恨意。 “错了,一切都错了。”燕州那位老人在孙女的搀扶下,缓缓来到众人跟前。 第567章 “什么错了?”周大少爷见着来人,一头雾水,语气中明显透着不耐烦。 老人看着周大少爷长叹口气道:“有人说当初是先帝逼死了敬王,也有人说是敬王自个胆小,所以自焚。” “错了,都错了。” “其实,当年放火之人是陈帝。” 陈帝便是敬王和先帝的父皇,也是瞿绾眉和晟帝的皇祖父。 此事,就连瞿绾眉和赵君屹都一惊。 他们只知道敬王之死并非先帝所为,但没想到竟然和陈帝有关。 周大少爷猛地看向老人:“你说什么?是陈帝?为什么会是他?当年,他可是极其宠爱我父亲,怎么可能会杀他?!” 老人再次长叹一口气,不停摇着头。 瞿绾眉也觉得此事不对,朝老人问:“老人家,你早前不是说,那晚是敬王自己喝的毒酒?” 老人在燕州时,的确是这般跟苏南婷说。 可是,眼下他见到敬王后人怨气如此之重,不得不说了实话:“当年皇后生下先帝后不久便殒命,徐皇贵妃执掌后宫,所生长子敬王十分受陈帝喜爱。” “陈帝因为皇后背叛他之事,十分厌弃她所生的长公主和先帝,一心想要封敬王做太子。” “可是后来,先帝病重之时,得知了一件秘事。” “什么秘事?”周大少爷连忙问。 老人缓缓道:“当年皇后之死另有蹊跷。” 外人都只知皇后是病逝,其实是因为当年陈帝一不小心撞见皇后和其他男子私会,所以给她赐了一杯毒酒。 “皇后私会男子是遭人陷害。” 周大少爷睁大眼睛,似乎已经能预感到老人接下来的话。 老人脸上满是无奈,又叹了一口气:“陈帝得知此事悲痛不已,立马派人彻查当年之事。” “不久之后,不仅让他查到当年真凶,还查到了另一件密事。” 屋里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着,气氛变得异常安静。 老人看向周大少爷,继续道:“原来敬王并非陈帝血脉,而是徐贵妃在外寻了一位精壮男子所生。” “混账!”周大少爷暴怒起来,“你污蔑我父亲!” 他说着,凶狠地看向瞿绾眉:“你要杀我就罢了,到此时还污蔑我父亲,居心何在!” 老人拦下他:“此事和公主无关,老奴说得句句属实。” “当年,老奴就是陈帝派去敬王府的眼线!陈帝寻来了那精壮男子,严刑拷打,让他说了实话。” “而且,那精壮男子和敬王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绝不会出错。” “陈帝得知此事之后,为了脸面,只是偷偷将徐贵妃送去林州,将她软禁。而敬王,陈帝因为念在与他多年的父子之情,并未下狠手,只是削弱了他的势力,将太子之位给了唯一与他有血脉的先帝。” “是敬王不满眼看就要到手的太子之位落到了先帝手中,心生恨意,起了谋反之心。” “陈帝大怒,在自己病重之时,写下传位诏书,并派心腹前往敬王府,给敬王赐了一杯毒酒。” “当年,是老奴亲眼见着敬王喝下毒酒。” “此事本以敬王暴毙而终结,可他不甘心就这般命丧黄泉,临死之前派手下放火烧了敬王府。” “他用敬王府上百人的性命来伪造成先帝杀敌的假象,他要让先帝永生永世都受世人的口诛笔伐。” “他将一切都计划好,在放火之时,特地派人将有孕小妾送出府。” “我当时瞧着一清二楚,本想将此事告知先帝,可是,老奴于心不忍,想着幼子无辜,所以才放你一马。” 第568章 “离开敬王府后,老奴隐姓埋名,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没想到啊,没想到,敬王到死也没有放弃过皇位,他将仇恨期望压在儿子身上,却从未替自己儿子着想过!” 老人说着,流下了懊悔的眼泪。 周大少爷拼命摇头:“不,不!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你说的都是假!我父亲是敬王,是陈帝长子,是大成皇室血脉!”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找出这般龌龊的理由来替先帝脱罪!” “当年就是他弑兄!就是他杀了我们府上满门!” 老人见他不信,颤抖着手拿出一封书信,缓缓递给他:“少爷,你且瞧瞧,这是当年陈帝写给老奴的密信。” “老奴原本打算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可是你怨气如此之大,我不得不违抗圣令,将此事道出。” “敬王非陈帝之子,你更不是皇家人。” “无论怎么争,这皇位都与你无关。” “此事都是老奴的错,若老奴当初不心软,怕也没有今日之事。” 在燕州之时,他被苏南婷多次追问,都未将其道出。 眼下实在瞒不住了,此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周大少爷扬起头,用嘴叼过那封密信。 信上是陈帝亲手所写,还有他留下的印章。 周大少爷见过之后依旧不信,“假的!这是假的!笔迹可以伪造,印章也能作假!” 他瞪向老人:“是瞿绾眉和夏崇懿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 “他们想让你告诉我,我不过是个野种之子,根本就不配来夺这皇位!” “我不信!除非你们把陈帝带来我跟前,与我当面对峙!” 陈帝早就成了一堆白骨,哪还能来与他对峙。 老人见他顽固不灵,无奈又气愤:“少爷啊少爷,你怎么就不信呢?” 瞿绾眉走到他身旁,拦下他道:“罢了,他若是不信便不信。” “有些事情无需自证,他自个心里明白便好。” 老人轻点头:“也只能这般了。” 周大少爷低着头,不停地自言自语:“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我是敬王之子,我是太子遗孤,我才是大成的正统,是我!” 瞿绾眉冷冷看着他,转身派人将他带下去关入地牢。 她知道,即便他口头上说不信,但是答案已经在他心里。 只要他有所怀疑,就会不停地质疑自己。 他会陷入这种死循环当中,不得安生。 周大少爷被带走后,瞿绾眉将老人和萤儿安顿下来。 老人常年劳累,身子病重,能熬到京城已经是万幸,就在见过周大少爷的当晚便旧疾复发,一病不起。 瞿绾眉寻来不少太医都无济于事,三天之后撒手人寰,留下萤儿独自一人。 “殿下,那个小丫头现已没有亲人?”玉瑶朝瞿绾眉问,“要不,将她留在公主府?” 瞿绾眉正有此意:“嗯,将她留下来吧,正巧让府中也热闹一些。” 玉瑶高兴不已,她见到萤儿第一眼时就十分喜欢,一直想着能有这样一个妹妹,“好的,殿下,婢子这就将她带来。” 瞿绾眉见着她欢喜的模样,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这几日,赵君屹和晟帝忙着清理乱党,她一时空闲下来。 周大少爷被关了三天,渐渐变得疯癫。 晟帝没有杀他,每日就关在皇宫的地牢里,每日都会去看他。 皇宫的地牢内,还有一个人。 宁彦。 宁彦自从被晟帝带进皇宫之后,一直都关押在地牢内。 晟帝没有想让他这么早死了,所以每日给他吃上一口饭,让他吊着命。 虽说只关了数月,却像是关了数年,年纪轻轻便白了头。 第569章 晟帝今日来看周大少爷,正巧也来看看他。 宁彦岣嵝着身子,弯着腰,宛若已到暮年的老人:“陛下,陛下。” 晟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宁公子,近来可好?” 宁彦双手双脚都捆着铁链,亦如瞿绾眉当年在宁家,手腕早已被磨掉了血肉,仔细看,还能瞧见露手骨。 “陛下,求您赐我一死,陛下!”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生不如死。 宁彦嘶声大喊,颤抖着身子,险些瘫倒在地。 晟帝扬起唇角,笑道:“想死?还早。” 他嫌恶地挪开脚步:“一辈子还很长,你慢慢在里面熬。” “对了,阿姊有孕了。” 宁彦一愣,仰起头,眸光变得呆滞。 晟帝知道这话戳中了他的心,又继续道:“待明年开春,便能生产。” “宁公子,孤阿姊嫁予你三年未有孕,可嫁给兄长一月就怀有身孕,你说现在外人是如何看你?” 说着,往他下盘瞥了一眼:“他们呀都道你宁公子不能人道。” “也对,当初阿姊休弃你的时候,不是正巧有此罪状,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晟帝说着,大笑起来。 笑声在暗黑的牢狱中回响。 宁彦脸色白的厉害,身体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在牢内数月,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 可如今又听到晟帝说出此话,就好比再一次拉出来凌迟。 愤恨,羞愧,都令他巴不得现在就撞死在牢内。 可是他身上都是铁链,只要微微一动,就痛得他动弹不得。 想死,却不能死。 晟帝果真是把瞿绾眉所受的苦,双倍还在他的身上。 宁彦泪如泉涌,抱头痛哭。 晟帝听到哭声满意离开。 地牢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里面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自敬王乱党一事之后,朝中少了一些重臣。 晟帝提携谢言芳,让她身居三品,可谓是一跃龙门。 李云鹤护驾有功,自认是稳坐左相之位。 眼看临近年末初春,瞿绾眉亲自来到宫里向他提起此事。 晟帝很是不舍:“阿姊,你当真要现在就去云州吗?” 瞿绾眉笑道:“云州暖和,冬日前去,正巧可以避寒。” 晟帝起身,走到她跟前:“阿姊,要不再等上两个月,待我选秀之后再走。” 后宫每三年选秀一次,这次选秀并未因为敬王遗孤而耽搁。 大臣们巴不得趁着此时朝中需要人,便将自个女儿送进宫,从而谋得上位的机会。 瞿绾眉犹豫着,她想着现在去云州,还能赶上去看梅花。 晟帝见她犹豫,脸上满是失落:“罢了,罢了,我正巧也不想选。” 身为一国之君,不选秀,传出去,定又要被人编排。 更何况,现在后宫无主,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瞿绾眉犹豫着,她试探性地朝他问道:“阿弟,你和南婷?” 晟帝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立马沉下,沉默半晌后,无奈笑道:“阿姊,我不想如父亲一般强求。” “南婷更适合燕州,而我必须留在这皇城。” “此次选妃,一如往常,不设后位。” “这皇后之位,我永远留给她。” 瞿绾眉深知他的无奈,同时也欣慰他的果断。 在其位,谋其政。 晟帝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笑了笑:“好,我留下来陪你选秀。” 晟帝见她允诺,心中欣喜,让刘公公备了一些贡品给瞿绾眉带回公主府。 上次那位想要刺杀瞿绾眉的刘公公是假。 真的刘公公被贼人打晕关在韩府,这不跟着一道救出,虽说保住了性命,但是却残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第570章 瞿绾眉让身旁玉瑶接过刘公公拿来的贡品,上了离宫的马车,回来到公主府。 她刚到府门口,天际缓缓飘下白雪。 她停住脚步,伸手接住了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色雪花。 “玉瑶,下雪了。” 玉瑶跟在她身后,缓缓抬头朝天际看去。 只见一朵朵白雪如柳絮一般缓缓落下。 “呀,真的下雪了。” 她笑着伸出双手去接,朵朵雪花落在手心,很快融化成水。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晚,到了年末才下起这鹅毛大雪。 瞿绾眉看着朵朵雪花,心情明朗如旭日,瑞雪兆丰年,年来定会平安顺遂。 “殿下,天寒还是早些进屋吧。”丹烟走来拿着披风,披在她的双肩。 瞿绾眉回头看向她们二人,笑着吩咐道:“丹烟,玉瑶,待会儿去布庄拿些布,给府中上下都做两身新衣。” 丹烟和玉瑶对视一笑,一同应道:“是,殿下。” 三人一同笑盈盈进府。 公主府内,自赵君屹回来之后,变得十分热闹。 待瞿绾眉将新收到的贡品分发下去后,一个个喜气洋洋。 瞿绾眉掀开帘子一进屋,便见到宁江元小跑走来:“殿下,殿下,你瞧瞧,这是什么?” 瞿绾眉低头一看,只见他手中是一只还未来得及南飞的雀儿。 她笑道:“这雀儿若是放飞怕是活不了了,你拿我房里的鸟笼养着。” 说罢,让丹烟将赵君屹两只鹦哥闲置的鸟笼拿来。 宁江元欣喜地接过鸟笼:“方才萤儿妹妹还担心这雀儿活不了。” 这几日宁江元都留在公主府,和萤儿熟络起来,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公主府闹着,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瞿绾眉宠着他们,极少待他们严苛。 丹烟帮着宁江元将雀儿装进笼子里:“小少爷,这雀儿只能养在屋内,可要小心,不要让它飞了。” 宁江元笑着点了点头。 瞿绾眉被他那傻乎乎的模样逗笑了。 宁江远虽说不再痴傻,但是却依旧一股孩子气。 宁家上下,除了那几位流落在外的小姐之外,怕就只剩下他这位男丁。 前世宁府内只有宁江元待她好,她记在心里,愿意将这份好双倍奉还。 窗外的雪继续下着,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被白雪覆盖,放眼看去,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瞿绾眉将宁江元送出院之后,回到屋里,拿出一份刚刚晟帝紧跟着送来的选秀名册。 选秀名册上是各地方送来的秀女名单。 她大致翻看一遍,放在手边。 看来她的好阿弟是将选秀之事全权交给她。 好在离着选秀之日还有两月有余,等到大雪退去,初春来时,便是秀女们进宫的日子。 她正想着出神,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瞿绾眉以为是玉瑶:“玉瑶,你早些退下歇息吧。” “是我。”赵君屹的声音突然在她身侧响起。 瞿绾眉一愣,抬头朝他看去。 他许久不在府上,如今突然回来,她竟还有些不适应。 赵君屹褪下染了白雪的斗篷挂在一旁,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汤婆子塞到她的怀里。 温热的汤婆子落在她的怀里,温暖传遍全身,她一下觉得身子烫了起来。 他走到她跟前,轻声问:“你今日去宫里,陛下如何说?” 她将今日晟帝所说的选秀之事道出:“如你猜的一样,阿弟他没那么容易放我们走。” 赵君屹看向桌上的册子,拿在手中,翻开来看:“这次选秀,各地的秀女比上一次去多了不少。” “看来,他们都是冲着后位而来。” 瞿绾眉眸光沉下:“阿弟说,这次选秀,他依旧空置后位。” “君屹,我不想逼他,若想空置,便空置罢了,待再过几年,将后宫有子嗣的嫔妃晋升为皇贵妃,也好管理后宫。” 赵君屹轻点头:“也好。” 他话落,放下册子,拿起桌上的杏仁,剥掉壳放置一个在她跟前的碗碟里。 瞿绾眉这几日爱吃这个,他只要得空都会给她剥。 “这天下是他的天下,让他自行处置便是。”他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松懒,倒是忘了自个过去还是摄政王。 瞿绾眉见他今日神采奕奕,心生疑惑,问:“有何事这般高兴?” 赵君屹笑道:“能回府伴在你的身侧,自然高兴。” 瞿绾眉觉得不对,他回来已有数日,今日明显不一样。 她拿起杏仁放在嘴里,有些不信:“真的?” 赵君屹又剥了三四颗杏仁在她跟前:“真的。” 他说罢,又眉宇间又偷偷露出笑意。 今日他为何这般高兴? 那还得是因为他在瞿绾眉的房中,发现了不少瞿绾眉给他缝制的衣裳和鞋袜。 这些衣裳鞋袜中,有一件特地用桑蚕丝缝制的贴身亵衣。 男子亵衣,还是她亲手缝制。 赵君屹每每想到此事,就忍不住心中欢悦。 这不,来之前,他已将那件亵衣穿在身上。 他知道,这是她给男子做过的唯一一件亵衣。 旁人没有,只有他有。 瞿绾眉吃着杏仁,看着他脸上的笑,依旧满心疑惑,她猜不中是何事。 赵君屹将杏仁剥得差不多,与她说了一件正事:“绾眉,我姨母已到京城。” “北境公主?”瞿绾眉握着杏仁的手一顿。 赵君屹点了点头:“她来带骑兵回北境。”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司掌柜不过是想要来看看自己外甥的心上人罢了。 瞿绾眉只在赵君屹和晟帝口中听说过她,如今突然要见,不免紧张起来,也不知道她为人是否和善。 赵君屹看出她的窘迫,柔声道:“放心,她来公主府,只是想给你送些见面礼。” 瞿绾眉回过神来,扫去方才担忧,笑着点了点头。 她还不知道,这位北境公主日后会帮她一个大忙。 第571章 大雪一连下了数日,公主府院子里的积雪已堆得一寸厚。 玉瑶带着宁江元和萤儿在院子里堆雪人。 “玉瑶姐姐,你瞧瞧,这个是什么?”萤儿朝着院子里的一棵枯树指去。 玉瑶听罢,抬头看去,只见那棵枯树上开了一朵小小的红梅。 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梅花开了。” “梅花?”萤儿好奇地看着那朵小小梅花,双眸中满是好奇。 过去她一直住在北境外,那里多为荒漠,还从未见过红梅。 “这棵红梅树是殿下从瞿府移种而来,是过去夫人留下的一棵古树,已经许久没有开花了,没想到才移到公主没一年就开了花。”玉瑶笑吟吟说着,随后丢掉手中的雪团,转身朝瞿绾眉的屋子走去。 “殿下,殿下。” 瞿绾眉正在查看这些时日瞿家的账本,听到玉瑶的唤声,抬头朝她问道:“有何事?” 玉瑶笑道:“殿下,院子里那棵红梅树开花了。” 瞿绾眉放下手中账本,眉宇间也带了喜色,那棵树是瞿夫人过去最爱,她常听琴嬷嬷说,她母亲一直盼着花开。 她笑着起身:“带我去瞧瞧。” “殿下,慢着。”玉瑶大步上前扶着她。 瞿绾眉搀扶着她的手,朝院子里走去。 二人走了一半,丹烟忙拿来了兔毛披风:“殿下,您慢着。” 瞿绾眉闻声,停下脚步。 丹烟将兔毛披风轻轻披在她的双肩。 三人一同朝院子里走去。 此时,萤儿和宁江元整盯着那朵红梅看得出神。 瞿绾眉缓缓走到他们身后,朝那朵露出花骨朵的红梅看去:“果真是开花了。” 虽说只有一个花骨朵,但是四周枝丫明显也长了一些嫩叶。 这棵枯了多年的梅树活了。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碰了花朵。 琴嬷嬷常说她母亲一直念着花开,临死之前都想着看这红梅一眼。 如今梅树开花,定是个好兆头。 玉瑶笑道:“等这些花都开了,婢子便剪几枝,带去墓园给夫人瞧一瞧。” 瞿绾眉收回手,笑着应道:“嗯,母亲瞧着一定欢喜。” 他们正欢喜地看着梅花,全然没有发现院子门口一道身影。 那人是满头白发的奴仆,他弯着腰,抬眸远远看着那朵梅花,双眸中含着许许泪光。 “你在这里干什么?” 赵君屹从长廊里走来,见着此人,眉头一皱冷声问。 奴仆连忙低头行礼道:“小的是过去瞿府的下人,今日才来公主府,所以迷了路。” 赵君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本想再继续问下去。 这时,瞿老爷来了:“徐福,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君屹听到声音,回头朝瞿老爷行礼:“岳丈。” “君屹呀,这位是我身旁伺候的下人,这几日才来公主府。” 赵君屹听后,又朝那老奴看去:“原来是岳丈身边的人,我方才瞧着他站在这里鬼鬼祟祟,还以为是旁人派来的眼线。” 那位叫做徐福的老人连忙摇头:“不,小的不是探子,小的,真不是探子。” 瞿老爷摸着胡子,走来他们跟前,不悦地瞥向老奴,不悦道:“徐福,我让你去拿的炭火呢?” 徐福低着头道:“老爷,小的方才想要去后院拿炭火,但是一不小心迷了路。” 瞿老爷眉头紧皱,十分不悦:“下次莫要再乱跑,这里是绾眉的住处,小心惊扰了绾眉。” 徐福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小的知道了,小的下次一定注意。” “去吧,快去拿炭火。”瞿老爷朝他摆摆手,让他快些退下。 第572章 徐福连连应道,朝他们二人行礼之后,匆匆离开。 瞿老爷见他走后,朝赵君屹笑道:“君屹,听绾眉说,你姨母已到京城,她何时来公主府?我也好准备准备。” 赵君屹笑道:“姨母她一向自在惯了,估摸着明日就能到府上。” 瞿老爷摸了摸胡子:“明日来府,好,我去派下人去备好宴席,给她接风洗尘。” “多谢,岳丈。”赵君屹朝他作揖道。 公主府内都在等着司掌柜来府,翌日一早更是早早备好了宴席。 不过,他们还没等到司掌柜。 府门口便停了两辆马车。 一辆是程家的马车,一辆是苏家的马车。 程家马车内坐着程家大小姐,也是过去宁老夫人大哥的孙女。 程大小姐也是这次参加选秀的秀女之一。 这次来府,便是听了母亲的话,来这里给瞿绾眉送刚刚盛开的绿梅。 想要借机讨好瞿绾眉,以帮助自己日后选秀。 马车里,程大小姐满脸不情愿:“娘啊,我能不去吗?” 过去因为是宁老夫人的缘故,这位程大小姐一直瞧不上瞿绾眉,处处躲着她,所以从未与她相处过。 程夫人脸色一沉,说道:“去,必去得去,当初你姑婆得罪了公主,若是她因此记恨于你,你此次选秀何来有机会?” “可是.......可是.......娘,我一直都不喜她,现在反过来还要我来求她,女儿做不到。”程大小姐依旧是不愿,脸上甚至还带着对瞿绾眉的憎恶。 程夫人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娘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现在她是皇上跟前最受宠的公主,你若不去讨好她,他日她要来对付你,那我们程家不就完了。” 程大小姐依旧听不进去。 早些年,她曾对宁彦有过情愫。 原本宁老夫人是有意将她许配给宁彦。 可惜,偏偏被瞿家横插一脚。 她性子高傲,哪受得了这个气,这不,自从瞿绾眉和宁彦成婚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宁家。 虽说宁家现在倒了,她心里依旧还有气。 她一直都觉得是瞿绾眉害得宁彦不知所踪。 “娘,若是她当真这般小肚鸡肠,只能说她是德不配位。”程大小姐不屑说道,“不过,她本就是蛇蝎心肠。” “要不是她,彦哥哥怎么会不见踪影。” 她说着,侧过脸眸中满是恨意。 程大小姐和章莺莺不同。 宁彦对章莺莺是真的动过心,可是一直都不喜这位程大小姐。 她不是没有在宁彦成婚之后勾搭过他。 可是宁彦根本就不理会她。 宁家出事时,她本想着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宁彦再落魄一些。 可是谁知后来宁彦不知怎么竟然和谢家那小姐滚在了一起。 她又怒又气,不想再理会他。 等她消气之后,准备再去找宁彦时,发现宁彦不见了。 这几个月来,她派了不少人去寻,但是都没有宁彦的消息。 如今圣旨下来,她必须要进宫选秀,也只能收了这个心思。 程夫人听到她提起宁彦,脸色瞬间一沉,厉色道:“若儿,你要是提起他,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娘!” 程大小姐低下头,脸上满是不服气。 程夫人语气严厉道:“这次选秀对我们程家来说可是大事,你莫要坏了你父亲的好事,不然小心你父亲将嫁给那万家秃子。” 程大小姐被呵斥之后,即便再不服气,也不得不乖巧应道:“娘,女儿知道了,女儿这去公主府将绿梅送到公主跟前。” 第573章 程夫人见状,这才放心下来:“若儿,你呀不要学那章家小姐,宁彦不过是个花架子,现在宁家已倒,你就算寻到他,他也配不上你。” “你得目光长远,若是能进宫做个皇贵妃,不仅仅是你,就能我们程家都能跟着一道飞上枝头。” 程大小姐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知道了,娘亲。” “好,这才是我的乖女儿。”程夫人脸上渐渐又带了笑,她拉起马车帘子朝外看去,这时才发现与自己一同来的还有苏家的马车。 “苏家怎么也来了。”程夫人脸色微沉。 程大小姐不以为然道:“苏家的五小姐现在不是在燕州吗?娘,你不必太过紧张,她定不会来参加选秀。” 程夫人脸色依旧沉着,甚至有些担忧:“不是成勇侯府的马车,是指挥使苏家。” 指挥使苏大人是成勇侯的亲弟弟。 他和成勇侯一样只有一个女儿,比苏南婷要小上一岁,叫苏梦璃。 也正是这次参加选秀的秀女。 程大小姐跟着一同拉着马车帘子看去,只见苏梦璃从马车上下来,手里还拿了一个食盒。 她顿时不悦道:“这个苏梦璃也想着来讨好公主。” 程夫人缓缓将马车帘子放下:“成勇侯府一直与公主交好,这次苏家怕是也是冲着皇贵妃之位去的。” 程大小姐不屑的笑道:“苏梦璃模样并不出众,胆子又小,娘,你放心,我呀只要稍稍使些手段,就能让她没办法参加这次选秀。” 程夫人见着女儿来了斗志,心里高兴:“指挥使苏家虽然比不上成勇侯府苏家,可是她终究是侯爷的侄女,苏夫人很喜欢她。” “有苏夫人在里面当说客,说不定还当真能得到公主的赏识,你可千万别轻敌。” “娘,你放心,女儿明白。”程大小姐原本还不愿去见瞿绾眉跟前,被程夫人这般一说,还当真斗志满满。 在京城这些官家小姐中,程大小姐不像相府那些小姐受追捧,但是比苏梦璃要好上许多。 她过去最喜欢联合几位小姐来欺负胆小的苏梦璃。 也导致苏梦璃极少出府。 就连公主宴请,她都从未出现过。 今日来公主府,也是头一遭。 程大小姐整理好仪容,从马车上下来,趁着苏梦璃还没进府,将她拦下。 “苏小姐,你怎来了?” 苏梦璃朝后退了一步:“程大小姐。” 她这一退,其实也并不是害怕程大小姐,只不过是不想与她多舌。 程大小姐看着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越发得意,嘲讽笑道:“你不会也是为了选秀一事而来的吧?” 苏梦璃冷声反驳:“我是替伯母来给殿下送东西。” 她说着,握紧手中的食盒。 程大小姐冷笑道:“都是你苏小姐性子冷傲,原来也不过如此,竟为了选秀之事来堂而皇之地讨好公主殿下。” “还真是卑鄙无耻。” 苏梦璃素来被她欺负惯了,根本就不想理会她。 她拿着食盒不与程大小姐多言,直接越过她朝府上走去。 程大小姐见她无视自己,心中顿时生出怒火,快步上前,伸手又将她拦下:“苏小姐这是要上赶着去讨好公主啊,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记得,你娘当初也是这么上赶着去讨好成勇侯夫人才嫁进苏家。” “都是不择手段的下贱胚子。” 苏梦璃脚步一顿,她一向不跟程大小姐争执,只为母亲能在苏家好过。 可程大小姐平日里羞辱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辱骂她的母亲。 她抬起那双原本一直垂着的眸,缓缓道:“程大小姐,公主殿下身份尊重,得我等追捧,是情理之中,你怎说这是下贱呢?” 她说着,故意用挑衅的目光从上往下打量起她:“我瞧程大小姐今日也是来公主府求见公主,若真要说是下贱,程大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程大小姐头一次见到苏梦璃反驳,短短一句话还将她给骂了。 她心中不悦,抬起手,准备朝她挥去。 可是,一想到这里公主府门口,便又只得咬牙,将手收回来。 苏梦璃趁着此时,又继续道:“还是说,程大小姐这一声下贱说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殿下.......” 她将殿下两个字咬得很轻。 程大小姐顿时慌了,连忙抬头朝门口看,见着公主府的下人没人,略松了一口气。 此话若是传到公主耳朵里,怕是会引来不少麻烦。 “苏梦璃,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牙尖嘴利!”她扭头看向苏梦璃,怒斥道。 苏梦璃侧头不再看她,继续朝前走:“是程大小姐在这里不依不饶,岂能怪我牙尖嘴利。” 她话落,特地将手中的食盒抱紧了一些。 这一动作恰巧被程大小姐瞧见,她本就怒火冲天,一时起了歹心,大步上前抬手将苏梦璃手中的食盒打翻。 食盒哐当一声落地。 里面的糕点洒落一地。 苏梦璃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狼藉,一动也未动。 程大小姐露出得意地笑:“呀,方才一不留神没站稳,不小心撞到了你,你不会怪罪我吧?” 苏梦璃静静看着,并未回话。 程大小姐见她如此模样,心里越发高兴,眉梢都是笑:“真是可惜,这好好的糕点都没了,你还是早些回府,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罢,提着裙摆,扬着头,带着三四位婢女,朝府里走去。 没过多久,公主府里来迎她们进府的仆人来了。 宫女们将程大小姐带进府内。 程大小姐走了良久,苏梦璃依旧在原地,她看着地上散落的糕点,迟迟未动。 与此同时,离着公主府没多远的梧桐树下,正巧也停了一辆马车。 司掌柜正坐在马车内。 她一身红裳比在北境客栈时更显华贵。 “没想到大成的官家小姐们之间竟如此勾心斗角。”她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还站在门口的苏梦璃。 她身旁的婢女跟着说道:“方才那位绿衣小姐真是太欺负人,骂人下贱也就罢了,竟然还打翻了这位小姐准备带进府的食盒。” 她所说的绿衣小姐便是程大小姐。 司掌柜看了苏梦璃良久后,笑道:“真吓人,还是将他们带回北境才好。” 婢女小声道:“殿下,公子不是说不去北境?” 司掌柜双眸微眯:“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劝劝他们。” “这里有什么好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不如我们北境民风淳朴,舒适自在。” 婢女在一旁偷偷笑道:“那是自然。” 她们二人说罢,原本一直未动的苏梦璃弯腰缓缓将地上的糕点拾起来放在食盒里,随后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朝公主府内走去。 公主府内,瞿绾眉刚从院子里回屋,便听到下人来传话,说程家小姐和苏家小姐求见。 “程家小姐和苏家小姐来我府上有何事?”瞿绾眉解下披风,朝来传话的宫女问。 第574章 宫女回道:“程家小姐说是家中寻得绿梅特地送来给殿下观赏。” 瞿绾眉手一顿,眉中带笑:“往日不见他们程家来人,这选秀之事一出,倒是记起我了。” 她一直不喜程家,倒也不是因为宁老夫人,过去她还是宁家少夫人的时候,他们也没少给她白脸。 她入公主府已有些时日,那位程夫人也不曾来过。 “苏家小姐呢?”瞿绾眉又问。 苏南婷的堂妹,她听说过,早些时日在成勇侯府见过几次,虽说不是姿色过人,但是知书达理,谦卑温顺。 倒比那程大小姐强上几分。 宫女回道:“苏小姐是来替成勇侯苏夫人给殿下您送江州酥点。” “哦?原来是此事。”瞿绾眉突然想起来了,上次在侯府,她有意无意跟苏夫人提及过,说江州的陈家糕坊的酥点味道不错,近来有些想念。 苏夫人当时一笑:“巧了,我家妹妹正在江州,不如我让她派人送一些过来。” 瞿绾眉的确嘴馋了,不,应该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嘴馋了。 她没拒绝,欣然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苏夫人这几日得知苏南婷安好,心情比刚得知两个儿子死讯时好了许多,十分愿意做这些差事。 昨日江州那边快马加鞭将酥点送到成勇侯府。 苏夫人见苏梦璃正在府上,她因不便出府所以让苏梦璃代她送到府上。 “让她们进来吧。”瞿绾眉走到椅榻旁,缓缓坐下。 片刻后,程大小姐穿着一身绿衣裳,跟着宫女们缓缓来到瞿绾眉跟前。 她低着头,一副温顺模样,早已没有了方才在府门口的嚣张得意。 “参见,永宁公主殿下。”她捏着手帕,盈盈行礼,一举一动还算端庄。 像她这样的世家小姐,礼数自然是周到。 瞿绾眉微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程大小姐缓缓起身,抬头之时见到跟前穿着鹅黄色衣裳戴着金丝花冠的瞿绾眉,心里抽搐了一下。 眼前之人跟过去那位只着素衣的宁家二少夫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怨气。 为什么瞿绾眉就这般命好,明明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身份卑贱,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大成身份最为尊重的公主。 从淤泥里扶摇直上,一步登天。 她握着帕子的手略捏紧了一些,尽量不让脸上的不甘外露。 “殿下,臣女府上近日恰巧寻得绿梅,特地送来府上,供殿下一笑。”程大小姐回过神来,朝她毕恭毕敬笑道。 她话落,身后走来三四位宫女,宫女手中端着绿梅。 那小小枝丫上的确盛开着一朵朵出尘的绿萼梅。 瞿绾眉抬眸看去,笑着说道:“程大小姐有心了,丹烟,将这些绿梅拿到院子里,好生种下。” “死,殿下。”丹烟应道,带着宫女们退下。 瞿绾眉继续道:“程大小姐,来府上还有何事?” 程大小姐愣了一下,她以为来公主府送花,最少会有一盏茶吧,可现在瞿绾眉要赶她走。 “殿下.......” 她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话。 瞿绾眉趁机手一挥:“既然程大小姐再无其他事,我便让府里下人送你出府。” 程大小姐抬起眼眸来,一下慌了。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苏梦璃正巧拿着食盒在宫女的带领下来,来到屋外。 瞿绾眉见她前来,派人将她带到自己跟前。 苏梦璃一见到她,还没行礼,便跪地道:“殿下,臣女请殿下责罚。” 第575章 瞿绾眉一头雾水:“苏小姐,好端端的我为何不要责罚你?” 苏梦璃低着头,将手中食盒高高举起:“殿下,今日来府的路上,臣女不小心打翻了殿下的食盒。” 程大小姐站在一旁,嘴角偷偷一扬,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瞿绾眉让玉瑶将食盒接过来,打开来看,那些特地从江州送来的糕点全都碎了。 她脸上缓缓露出失望。 苏梦璃低着头,等着她的责备。 瞿绾眉将食盒盖好,看向她说道:“罢了,碎了,就碎了,你替我多谢夫人,下次我再登门拜谢。” 苏梦璃跪地作揖道:“是,殿下。” 程大小姐见此事就这么算了,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插嘴道:“原来苏小姐手中提着的食盒是殿下的东西,那苏小姐也太不尽心了,竟然让食盒被打翻。” “我方才在进府的时候,难怪听到了苏小姐说了一句‘坏了就坏了,反正那位商贾之女也受不下这些好东西。’” 她这一句话特地拿出过去瞿绾眉的身份来说,就是想要激怒瞿绾眉,好除掉苏梦璃。 得罪公主,别说是选秀无望,更有可能会没命。 苏梦璃猛地抬头看向瞿绾眉,解释道:“殿下,臣女从未说过刚才这番话。” 程大小姐连忙朝瞿绾眉道:“殿下,臣女方才在府门口亲耳听苏小姐所说,绝非虚假。” 瞿绾眉眸光微微冷下。 程大小姐那番话一听便知是假的。 苏梦璃再怎么胆小怕事,畏畏缩缩,可是毕竟是官家小姐,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更何况还是在公主府门口。 若是被旁人听去,她还有命火。 很明显是程大小姐在这里故意诬陷苏梦璃。 瞿绾眉本就不喜她,轻哼了两声说道:“罢了,不过是几块糕点,程大小姐,你若是无事,就快快出府。” 程大小姐从她冯语气中听出了不悦。 她想不明白,明明都这般说了,为什么瞿绾眉还是护着苏梦璃,将她赶走。 她心里越来越不服气。 “殿下,苏小姐对你那般羞辱,难不成您这么放过她?” 苏梦璃猛地侧头朝她看去:“程大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方才这糕点明明就是你故意打翻,怎么现在反过来诬陷我辱骂公主!” “你这是在故意针对我!” 她说着,朝瞿绾眉再一磕头:“请殿下明察,臣女从未说过辱骂殿下之话,倒是程大小姐在府门口之时,对于臣女手中的糕点十分不屑,抬手将其打翻。” 瞿绾眉听她道出前因后果,冷眸看向程大小姐:“程大小姐,是你打翻了我的食盒?” 程大小姐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若这食盒里的糕点是苏梦璃特地拿来送给瞿绾眉之物,若只能说是苏梦璃无礼,送来了一盘摔烂了的糕点。 是苏梦璃的过错。 但如果这盒糕点本就是公主之物。 那她伸手打翻食盒,不就是打的公主的脸面。 程大小姐脸色微微发白,只得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所为:“殿下,臣女并未打翻苏小姐的食盒。” “是苏小姐在府门口时,一不小心将其摔到地上,与臣女无关。” “哦?是吗?”瞿绾眉眸一垂,“可你不是说,苏小姐太不尽心,让食盒被打翻,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了是她不小心将其摔到地上。” “程大小姐,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 她最后一句话,透着威厉。 程大小姐吓得一激灵,跪地道:“殿下,臣女方才并未说错,是苏小姐在门口骂过殿下之后,再假装不小心,将食盒摔到地上。” 第576章 苏梦璃侧眸冷冷看着她:“程二小姐,你这是在血口喷人!” 程大小姐反驳道:“我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个心术不正,怎么能怪我血口喷人!” 正在她们二人吵得喋喋不休时。 宫女走来禀报道:“殿下,北境公主来府。” 瞿绾眉原本被她们二人吵得头疼,听到宫女这般说,心中顿时一喜:“去,将姨母迎进府。” 她对赵君屹这位姨母知道得并不多。 她只知道,这位北境公主闺名为司南南。 司南南和赵君屹母亲感情深厚,是他们众多兄弟姐妹当中最小一个。 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打听赵君屹母亲的下落。 因为想念姐姐,所以常年住在姐姐曾经待过的小镇,在里面开了一家客栈,做了店掌柜。 这次也是因为赵君屹,所以离开她久居的小镇,来到大成。 宫女应声退下后,将司南南带到瞿绾眉跟前。 “眉儿!”司南南来到屋内,她虽未见过瞿绾眉,但是走进屋内,她一眼就认出她来。 瞿绾眉起身,迎着她:“姨母,路途辛苦,来,快快歇息。” “玉瑶,快给姨母奉茶。” “是,殿下。”玉瑶笑盈盈倒了一杯茶,缓缓递给司南南。 司南南一向不讲究礼数,接过之后,一口喝下。 她喝完茶,抬眸之时,正巧见到苏梦璃和程二小姐。 她们二人一同朝她行礼,随后退到一旁。 司南南看了看她们二人,又看了看瞿绾眉桌上的食盒,露出一抹笑。 “眉儿,这两位是?”她朝瞿绾眉问道。 瞿绾眉没想到她会对他们二人感兴趣:“这位是程家小姐,那位是苏家小姐,她们特地来府上给我送绿梅和糕点。” 司南南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又朝瞿绾眉问:“我方才来到院门口时,便听到她们二人在争吵。” “这是何事要吵到公主殿下跟前?” 瞿绾眉还未开口。 程大小姐又扑通一声跪下:“回两位殿下的话,是因为苏小姐她摔坏了殿下的酥糕。” 司南南一听,凤眸一扬,红唇勾起:“你说是苏小姐摔坏了眉儿的酥糕,可是方才在府门口,我明明瞧着是你出手打翻了这位小姐手里的食盒。” 程大小姐大惊失色,她微微抬头朝司南南看去。 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她记得方才在府门口时,除了她和苏梦璃之外,并无其他人。 反倒是苏梦璃倒是并未意外。 瞿绾眉见状,朝司南南问:“姨母,此事到底是何回事?” 司南南笑着说道:“我乘坐马车在府门口时,瞧着府门口已停了两辆马车,便退到一旁,等她们进府之后才前来。” “谁知在府门口,竟看到了一场好戏。” 她缓缓走到,程大小姐跟前:“这位小姐出言辱骂,那位小姐。” 说着,朝着苏梦璃一指。 “后来,不知她们又说了什么,她便打翻了她手里的食盒。” “食盒的糕点洒落一地,全都碎了,真是可惜。” 如今有认证,程大小姐自然没办法再抵赖。 她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瞿绾眉缓缓走到她跟前:“程大小姐,你还有何话好说?” 程大小姐低着头,求饶道:“殿下,臣女知错了,请您饶过臣女这次。” “臣女当真不知那是殿下的酥糕。” “臣女因为那是苏梦璃拿来恭维殿下的俗物........” 瞿绾眉本就不喜她,没想到她还未进宫,就想着勾心斗角,这要是进宫了还得了。 她也不拖泥带水,厉色道:“毁掉我的酥糕事小。” “但诬陷他人,卑鄙无耻,不可饶恕!” 第577章 程大小姐没想到事情竟会闹到这般严重,连忙磕头道:“臣女知道错了,殿下,你就饶了臣女这一次吧!殿下!” 瞿绾眉侧身朝丹烟吩咐:“立刻书信一封给陛下,就说程家大小姐德行有亏,不宜入宫侍奉陛下,革除她选秀之名,永不入宫!” 丹烟余光瞥向程大小姐,应道:“是,殿下。” 程大小姐慌了,不停磕头求饶:“殿下,带你下,您就放过臣女这一次吧。” 她来公主府是想着讨好公主,好利于她选秀入宫为妃。 可是,现在竟落得一个永不入宫。 他们程家现在早已不如从前,以她的身份,入宫已是唯一飞上枝头的办法。 若是被她父亲,她得罪公主,一定会将她送回来宅,将她草草嫁了。 “殿下!” 可惜她再怎么求饶也无用。 瞿绾眉绝不会让她进宫。 明知道是祸害,怎会将祸害往自己弟弟跟前送。 她毫不留情面,手一挥:“玉瑶,送客!” “是,殿下。”玉瑶应道,朝几位宫女使了眼色,派人将程大小姐拽出去。 顺带还将她那几盆绿梅一道丢了出去。 玉瑶拍了拍手:“程大小姐,您慢走。” 程大小姐重重摔倒在地,她双眸红红,愤恨地看着公主府门口。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玉瑶不理会她,哐当一声,直接将府门关上。 远处的程夫人见到眼前之景,连忙小跑过来,扶着程大小姐,一头雾水道:“若儿,这是怎么回事?” 程大小姐不敢将事情道出,便颠倒黑白,说成是苏梦璃诬陷她,所以才让公主将她赶出府。 可是程夫人是什么人,她最了解自己的女儿。 “是你干的对不对?我不是千叮万嘱,让你不要惹事,进公主府之后,老老实实,乖巧懂事便好,你怎么偏偏不听我的话!” 程夫人愤怒不已, 她起身,不再扶程大小姐,转身气冲冲上了马车。 程大小姐可不敢再得罪自己的母亲,连忙追上去,一同坐进马车。 程夫人别过头,朝她骂了一句:“蠢货!真是个蠢货!” “眼下不能入宫,就等着你父亲将你嫁给万家光头!” 程大老爷除了程大小姐这一个女儿之外,还有两个小女儿。 若这次程大小姐当真不能进宫,也算是彻底失宠。 程大小姐大哭起来。 她们的马车虽是渐行渐远,但哭声却是越来越响亮。 赶走程大小姐,瞿绾眉眼下跟前便只有苏梦璃和司南南。 瞿绾眉先派人带司南南去客房歇息,单独将苏梦离带到花房。 冬日公主府院子里的花草败了一地。 这花房是赵君屹亲自所建,里面有暖炉,供养了一些花草。 即便现在院外漫天白雪,她也能在花房内赏花品茶。 瞿绾眉倒出一杯热茶放在苏梦璃跟前:“苏小姐,眼下只有你我在,有些话你也不必再隐瞒。” 苏梦璃垂下头,盯着她递来的茶盏,握紧手中帕子:“臣女不知殿下所说何事?” 瞿绾眉端起热茶,轻轻吹了吹:“我听苏夫人说你一向鲜少出府,即便出府也是谨小慎微。” “可今日,你却和程大小姐起了争执,还是在我公主府门前。” “苏梦璃,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可是我最不喜有人将这小聪明耍到我跟前。” 苏梦璃手中帕子一松,反而没了方才那般紧张,她缓缓起身,朝瞿绾眉深深作揖。 “殿下,臣女知错。” 瞿绾眉喝下一口茶,问:“错在何处?” 没有她的允诺,苏梦璃依旧弯着腰,她身子虽说瘦小,但是行礼之时端正从容:“臣女不该在公主府前激怒程大小姐,更不该在殿下跟前逼得程大小姐自乱阵脚。” 第578章 今日公主府前发生的事,除了司南南以外,丹烟也瞧见了。 方才丹烟在她耳边大概说事情始末。 虽说明面上看,是程大小姐故意找茬打翻了苏梦璃手中的食盒。 但往深里看,其实是苏梦璃在面对程大小姐的刁难时,特地激怒程大小姐。 尤其是那食盒。 苏梦璃清楚的知道,越是护着食盒,程大小姐越会对食盒动手。 她更知道,以瞿绾眉的性子,定不会在意食盒里的东西,她知道她在意程大小姐那嚣张跋扈的性子。 瞿绾眉是不会让程大小姐这样的人进宫。 瞿绾眉放下杯盏,长睫微抬,目光抵着她那张依旧安然自若的脸。 旁人眼里谨小慎微之人,不过是收敛锋芒罢了。 瞿绾眉很清楚,眼前这位单薄的女子,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她敛了方才冷色,语气温和道:“知道错了便好,你的事情,你伯母都已跟我说了。”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你来给我送酥糕。” 苏梦璃依旧弯着腰,即便已经有些吃力,但神态亦如方才:“回殿下的话,臣女若是没猜错,应该也是为人选秀之事。” 瞿绾眉轻点头:“没错,你猜得对,的确是因为选秀之事。” “梦璃,你可愿意进宫?” 苏梦璃眸子微微一颤,有些犹豫。 瞿绾眉也不急,等着她答复。 片刻后,苏梦璃终究是道出了那两个字;“愿意。” 瞿绾眉眸中露出喜色,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陛下这次大选,我得需要有人去秀女当中替我盯着那些人,以防她们将陛下后宫弄得乌烟瘴气。” “你伯母向我举荐你,说你为人和善,聪慧,性子沉。” 苏夫人举荐的人自然不错。 更重要的是,苏梦璃并未程大小姐那般利欲熏心。 此次选择进宫,她全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瞿绾眉从苏夫人口中得知,苏梦璃看似是苏大人的嫡女,可她母亲现在府中并不好过。 她母亲叶氏嫁进苏家数年都未孕有子嗣,苏大人便将小妾之死过到叶氏名下,成为现在苏家嫡子。 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可养子毕竟只是养子。 苏二公子更敬重自己的生母方姨娘。 现在苏大人甚至有了要将方姨娘抬做侧室的打算。 若真如此,那日后这苏府不就是他们母子说了算。 过去她苏梦璃不争不抢也就罢了,现在她和母亲的地位岌岌可危,岂能再袖手旁观。 若她能在这次选秀当中谋得晟帝宠爱,那她父亲自然也会高看她,对她母亲也会好一些。 “多谢,殿下赏识。”苏梦璃再朝瞿绾眉鞠躬,柳月眉下的一双眼睛流露出些许旁人从未见过的神色。 似有感激,又带着些许坚定。 瞿绾眉给她茶盏里又添了一些茶:“来,喝茶。” “是,殿下。”苏梦璃坐到她跟前,缓缓端起茶盏,有条不紊地喝茶。 一举一动已再瞧不出慌乱。 瞿绾眉很满意她这一点,后宫里也需要这样一个人。 眼下楚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明显不如从前处事低调,看来是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若是苏梦璃能进后宫,二人便可互相制衡,也能让后宫少些歹心。 “梦璃,可有心仪之人?”瞿绾眉见她喝下茶,又问。 苏梦璃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回道:“回陛下的话,臣女未有心仪之人。” 瞿绾眉笑道;“我听苏夫人说,你才华出众,也有不少男子追捧你。” 第579章 苏梦璃眉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那些不过是附庸风雅之人,追捧的不是我,而是我那所谓高洁的名声。” “殿下,臣女知道您的担忧,你放心,臣女入宫只为我母亲,与旁人无关,更与男女私情无关。” “殿下应该也知道我母亲过去是求着我父亲才进的苏府,她如愿嫁给了心仪之人,可是却过得十分委屈。” “男子的宠爱最虚无缥缈,想要求真情,倒不如求权势。” “臣女既已决定进宫,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只要母亲安康,臣女,愿意为公主效犬马之力。” 花房里花香肆意,衬得苏梦璃脸颊微红。 瞿绾眉听她此言,心中也很是欣慰。 选择提拔苏梦璃,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苏南婷。 此次,晟帝为了苏南婷独自前往燕州一事,大臣们多少也已知晓。 那些野心勃勃的女人,若是有幸入宫为妃,定不会放过苏南婷。 既然无法避开此次大选,不如就顺势而为,让一个绝不会伤害苏南婷的女子入宫压制那些女人。 苏梦璃和苏南婷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二人在幼时,苏南婷更是冒死救过苏梦璃一命。 在她心里除了母亲,怕是也就只有苏南婷这位堂姐更为重要。 苏梦璃也十分清楚这些,她也很感激,公主对她堂姐的看重。 眼看茶喝得差不多,瞿绾眉派人将苏梦璃送出府,顺道还给苏家带了一封请帖。 让苏家二夫人叶氏,也就是苏梦璃的母亲,让她和苏夫人一同前来品茶。 叶氏在苏二老爷跟前一直唯唯诺诺,她家世本就不好,再加上当初是她上赶着要嫁进苏家,所以十分不得苏二老爷喜欢。 这些年来,妾室方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比她这位正室要好上许多。 苏梦璃带着请帖从公主府回到苏府时。 方姨娘正拉着苏大少爷的手朝苏二老爷诉苦:“老爷,您瞧瞧,姐姐她偏要洪儿去练字,这双手都已冻得青紫。” 苏二老爷皱着眉头朝苏大少爷的手看去。 苏大少爷年纪要比苏梦璃要大,但是被家中父亲母亲纵容,就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这不,在苏二老爷朝他红肿的手看来时,竟然委屈得要哭了:“我说不练了,母亲她偏要我练,爹,我的手好痛好痒,大夫说我这是受了冻疮。” 苏二老爷脸色一沉,胡子微微翘起,朝着一旁的下人厉色道:“去,将夫人唤来。” 下人匆匆应道,连忙将还在后院的叶氏唤来。 叶氏这几日天寒,有些咳嗽,所以在房里休息,听到有人苏二老爷唤她,忙披了衣裳赶来。 她一边走着,一边咳嗽道:“老爷,你唤我来有何事?” 苏二老爷愤怒地指着苏大少爷红肿的手,呵斥道:“亏你还是他的母亲,如此天寒地冻,你竟然逼着他练字,瞧瞧他的手,都冻成了什么样!” 方姨娘跟着添油加醋道:“姐姐,虽说洪儿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但是既已收到你的名下,那你就是他的母亲,要好生待他!” 她说着,握起苏大少爷的手,满脸疼惜道:“你若是不喜欢洪儿,那便将他还给我。” 苏大少爷看着自己生母泪流满面的模样,也很是心疼。 苏梦璃正巧在门口瞧着这一切:“好啊,那就让他回去,重新做他的庶子。” 苏大少爷和方姨娘闻声一同抬头朝门口看去。 他们见着是苏梦璃,立马都沉着脸,鼓着一双黑眼珠朝她瞪去:“二小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都是老爷的儿子,还分什么庶子和嫡子。” 方姨娘说着瞥了一眼叶氏:“再说了,府里不也没有嫡子吗?” 苏二老爷面色一青,他素然最忌惮此事。 叶氏嫁给他后数年都未有孕,好不容易怀有身孕,生下的却是女儿。 生下女儿身子更是败了,难以有孕。 他堂堂苏家二老爷家中竟无嫡子。 而他的哥哥成勇侯府家竟一连有四子。 他心中十分憋屈,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娶了叶氏做夫人,早就有了想要休掉她的心。 现在更直接让妾室方姨娘管家。 他怒火更盛,怒视苏梦璃,毫不客气道:“我们苏家好像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苏梦璃过去因为要防着这些姨娘,所以收敛锋芒,以退为进。 但是从今日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有了永宁长公主撑腰,便再也不必害怕这些人。 苏梦璃缓缓走到苏大少爷看着,看向他的手,说道:“大哥说我娘逼着你练字,所以手生了冻疮,那好,你把这些时日练的字给父亲拿来看看。” 第580章 苏大少爷皱着眉头,不悦道:“那些手稿早就丢了。” “丢了?”苏梦璃冷笑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练字!不过是这些时日冒着大雪出去鬼混,得了冻疮就来污蔑我母亲!” “你血口喷人!”苏大少爷暴怒,他伸手指着苏梦璃,“你这个臭丫头,今个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公主府,腰杆便直了!” 苏梦璃像看傻子一样冷冷看着,轻哼一声:“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朝苏二老爷正色道:“父亲,我们府里各个房里的笔墨都是定额定量,若是缺了或者少了,才会去库房拿。” “大哥不是说他这几日都被娘逼着练字,您不妨去他屋里查看笔墨,或者去库房查一查账本,看看大哥这些时日来到底用了多少笔墨。” “若是笔墨未少,又何来练字一说。” 她语调不急不缓,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 “够了!”然而苏二老爷根本就不想听,“苏梦璃,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竟然对你大哥无礼!” “去!回房里,闭门思过!” 苏梦璃听了苏二老爷此话,眸子微怔住,沉默良久后,嘴里扬起一抹轻笑。 果然,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是有关方姨娘和她大哥的事情,无论她拿出多么有力的证据,她父亲都向着他们母子俩。 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假装不知罢了。 他就是想要装糊涂,从而才能光明正大地宠爱这一对母子。 苏梦璃知道在他跟前据理力争都是徒劳。 她不再多费口舌,而是拿出瞿绾眉给她的请帖,递给苏二老爷:“父亲,您怕是不能关女儿紧闭,永宁公主送来请帖,说让女儿和母亲还有伯母三日后一同去公主府品茶。” 苏二老爷听后脸色一变,怒气顿时消散:“你说永宁公主让你和你娘一同去品茶?” 苏梦璃点了点头:“没错。” 苏二老爷顿时一喜,双手一拍:“好啊,这是大好事啊,” “夫人啊,你快些去库房拿一些上好的布料给你和梦璃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苏二老爷府内,因为方姨娘受宠,这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方姨娘管。 苏梦璃和叶氏的吃穿用度自然也常常受阻。 现在苏二老爷一改方才怒色,直接让她们母女二人去拿上好的布料,可谓是大变样。 方姨娘和苏大少爷的脸色瞬间都黑了。 苏大少爷更是小声不屑道:“不过是公主府宴请,有什么好显摆。” 方姨娘知道他说错了话,连忙偷偷拉着他的衣袖拽了拽。 苏大少爷十分不耐烦地甩开了方姨娘的手:“我有没有说错,不过是区区一个公主罢了,还能比陛下还了不起?”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苏二老爷猛地回头,朝他怒斥道:“你给我住口!” 苏大少爷从小都是被苏二老爷捧在手心长大,哪里受这般斥责,委屈得不行。 “爹!我没有......” 他还想要狡辩,苏二老爷再次呵斥道;“我让你住口!” “你这小子现在是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 方姨娘心疼儿子,走到他跟前,将苏大少爷护在身后:“老爷,你瞧瞧,你都把洪儿给吓着了!” 苏大少爷委屈巴巴地看着苏二老爷,泪眼汪汪。 苏二老爷极少对他动怒,瞧到他脸上的泪,一下又心疼了。 “洪儿你退下,我有话和梦璃说。” 苏大少爷不愿意,不悦地看了一眼苏梦璃。 方姨娘知道让自个儿子和苏二老爷争执下去,只会适得其反,立马将他给拽了下去。 第581章 苏梦璃侧眸轻蔑地瞥了一眼,语气嘲讽道:“爹,你难道真的觉得,像大哥那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男人,能支撑起整个苏家?” 苏二老爷不悦地看向她:“梦璃,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和公主交好,就能这般跟为父说话。” 苏梦璃作揖回道:“父亲,我只是为了我们苏家着想罢了。” “我们现在和大伯父已分家,不能一直占着侯府的风光。” “可大哥现在这般模样,能支撑起整个家吗?” 苏二老爷不以为然:“不能支撑这个家又如何?他是男丁,待成婚之后,跟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好好培养孙子便是。” “梦璃。”叶氏见着他们父女二人气氛不对,走到他们中间拦着苏梦璃。 苏梦璃目光越过叶氏,语气微沉道:“父亲,这次选秀,我若是能进宫为妃,替陛下诞下皇子,日后我们苏家还怕没有好日子?” 苏二老爷身子一顿,眯着眼睛,质疑道:“就凭你也能诞下皇子?” 现在晟帝还未有子嗣。 后宫之中,谁要是能生下皇子,那这位皇子极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太子。 苏二老爷动心了。 他也没别的野心,就希望自己这一脉,就算没有大哥成勇侯的照拂,也能继续延续下去。 苏梦璃见她父亲神色大变,紧悬的心缓缓落下。 今日离开公主府时,瞿绾眉便特地提点了她一句。 “你想要得到父亲的宠爱,乖巧并无用处,你得让他在你身上看到价值。” “就跟商人一样,他能在你身上得到礼,自然也会在你身上有所投入。” “金钱也好,爱护也好,你想要护着你的母亲,先得自己谋得宠爱。” 苏梦璃接过父亲的话:“父亲,只要能进宫,就有诞下皇子的可能。” 苏二老爷顿时满脸笑容,不停地摸着胡子:“好啊,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叶氏在一旁看傻眼了。 苏梦璃拉着她,护在身后,继续道:“父亲,三日后的品茶会,母亲与我同去。” 苏二老爷笑着应道:“我知道,你们的行头,我一定会给你们置办好。” 苏梦璃放缓声音说:“父亲,这次品茶会来的,可不止我们一府夫人,到那时,他们若是说起我们府上的方姨娘该如何?” 苏二老爷露出疑惑之色:“此话何意?” 苏梦璃回:“各府夫人都知道我们苏家是姨娘管家,我身为苏家嫡女与她们同堂,常常会被笑话成是妾室之女。” 苏二老爷手一挥:“这是说的什么话!” 苏梦璃紧追道:“此话虽说荒唐,但是也并无道理,旁的府上都是嫡母当家,为当家主母,我们府上是妾室当家,那不就说明妾室是当家主母。” “我这位嫡女,还等唤姨娘成一声母亲?” “这不乱了套。” “父亲,你可愿意看到女儿进宫之后,因为此事被旁人当作笑柄?” 苏二老爷眉心紧皱,沉思起来。 苏梦璃缓和语气,朝身旁的母亲看去:“父亲,我母亲管家数年来可从未出过岔子。” 叶子性子温和,虽说不善与人争斗,但是管家的确是能手,尤其是府中账目。 再难的账,她都能算得一清二楚。 苏二老爷深思酌虑后,最终还是松了口:“好,从明日开始,依旧是你母亲管家。” 苏梦璃眉梢带着喜色,朝他行礼道:“是,父亲。” 叶氏跟着一同行礼:“多谢老爷。” 苏二老爷一改以前对她们母女俩冷落的模样,温和笑道:“梦璃,你今日去公主府也累了,好些休息,等明日,我就让布庄的人送绸子来。” 这回也不用库房里的布了,直接去府外买上好的丝绸。 苏梦璃和叶氏十多年来,也是头一次有这般待遇。 她扶着自己母亲缓缓朝后院走去。 苏二老爷虽说是偏心,但好在,她们母女俩所住的院子还是东院。 只是院子里随着方姨娘得势,越来越寒酸。 叶氏瞧着四下无人,捧着苏梦璃的手,说道:“梦璃,你当真要进宫吗?” 苏梦璃垂下头,在面对母亲的时候,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眼眶红红:“嗯,女儿已经下定决心,进宫选秀。” 叶氏长叹口气道:“你素来爱行医,一直想要去外游历,治病救人,眼下却要为了我进宫。” 叶氏家祖上世代行医,苏梦璃每日在府中也得了叶家真传。 可惜,她身为官家小姐,极少有让她看诊的机会,平日里她都是女扮男装,去给京城外的穷苦人家看病。 苏梦璃笑道:“娘,你莫要自责,女儿现在想明白了,一味地忍气吞声,只能让他们越发嚣张。” “我想要治病救人没错,但前提是我能救下我最亲的人。” “母亲,我一直很羡慕南婷姐,如今她已去燕州,我自不能像她一样抛下家中所有。” “既然她不愿进宫,那我便替她进宫。” “苏家,总要有人去,不是吗?” 叶氏疼惜地看着女儿,轻抚着她的头发:“都怪娘,都是娘没有,所以才让你如此。” 苏梦璃擦了眼睛,笑了笑:“女儿,只要有娘在身边,就足以。” 叶氏心疼地笑了起来。 母女俩这边欣慰地偎依在一起。 府里另外一头的方姨娘却是气得在房里摔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要收走我的管家之权!” “就凭那个苏梦璃吗?还未进宫就妄想着做娘娘!” “我呸!别到时候第一轮就赶出宫!” “我们等着瞧!” 苏府内随着烛光燃起,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公主府内,也陆陆续续燃起了灯。 赵君屹的姨母司南南和丹烟玉瑶围坐在一起,说着今日苏家小姐和程家小姐一事。 玉瑶一边给司南南倒茶,一边笑道:“那个程家一直以来就不喜我家殿下。” 司南南一听,坐直身子:“还有这事?” 玉瑶点头道:“过去我们家殿下在宁家时的老夫人,正是程家人。” “这次他们竟然异想天开,还想要来讨好我们家殿下。” “也真是风水轮流转。” 司南南修长的手,勾了勾自己腰间的长鞭:“早知如此,我今日应该趁着她们离府的时候,抽它们几鞭。” 玉瑶被她逗笑了:“对,就应该抽她们几鞭。” 司南南一个北境公主,毫无架子,和玉瑶才刚刚相识,却是一见如故。 丹烟坐在一旁,笑着听她们二人谈话。 当然,司南南依旧没有忘记要劝赵君屹夫妻去北境一事。 她这回将目标放在瞿绾眉身旁这两个心腹婢女上。 “还是我们北境好,从来未有什么勾心斗角。”她红唇扬着,笑道。 玉瑶好奇地问:“没有勾心斗角,那后宅的女人呢?不会因为争宠而争个你死我活?” 司南南眯着眼睛笑道:“争,当然争,不过我们那边男子不会经常纳妾。” “对于纳妾,我大哥可是有律例规定,不是你想纳就纳,或者想纳多少就纳多少。” “像五品官,也只能纳一位小妾。” 玉瑶听着觉得十分稀奇:“这般好?” 司南南青眉一扬:“那是自然,我们北境好的可不止这些,你们得去瞧了才能知晓。” 第582章 玉瑶听着司南南说着北境的民俗,笑盈盈的脸上露出向往。 司南南见时候正好,朝她试探道:“玉瑶,要不要也劝劝你们殿下也一同前往。” 玉瑶这时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公主,此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做不了主。” 司南南挽着她的手,伸出修长手指轻轻勾起她的发丝:“不用你做主,你只需无事之时,在你们殿下跟前提一提。” 玉瑶被她挽着,有些不自在,微微收回手:“公主,我瞧你不如去劝劝王爷。” “若是王爷动了心,那殿下也一定会一同前往。” 司南南松开玉瑶,长叹一口气:“劝君屹,就好比劝眉儿。” “难上加难。” 玉瑶也无办法,她眸子一转:“公主,你不如留在我们大成。” 司南南眉一挑:“我留在大成作甚?” “这里规矩多,不如我们北境好。” 玉瑶在她耳边笑道:“公主,我们大成吃食多,明日让小一小二带去四处逛逛。” “保证你乐不思蜀。” 司南南对吃食不感兴趣,摆摆手道:“吃食?罢了,若是有好酒,我倒可以去瞧一瞧。” 玉瑶这时想到了梅落和燕大人的酒楼:“有,当真有好酒。” “什么好酒?”司南南眸子顿时一亮。 玉瑶回道:“我京城内有座酒楼,那里有上好的女儿红,公主若是有兴趣,可以随小一小二去尝尝。” 司南南脸上露出期许,缓缓起身,一提到酒,竟差点忘记了要劝瞿绾眉回北境一事。 “是哪个酒楼?我现在便去瞧瞧。” 她说完,不顾屋外风雪,打开房门,便要出去。 玉瑶忙拦着她:“公主,公主,你且等等现在天色已晚,那酒楼怕是早已关门,你且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再去。” 司南南停在门口,朝院外看去。 因为雪还在下,天际如浓墨泼洒,无星无月,漆黑一片。 “也好,我明日再去。” 司南南退回脚步,转身回屋,伸手勾着玉瑶的脖子:“不如,今晚你先把你们公主府的好酒拿上来,与我喝上几杯。” 玉瑶回头朝丹烟看去。 丹烟起身:“公主且等等,婢子这就去让下人们送酒来。” 丹烟原本只让下人拿了两瓶,可才过了半晌,司南南便全部喝得精光。 无奈,她们只得又去拿了一些。 玉瑶鲜少喝酒,三人坐在一起,没过多久,便醉醺醺。 很快,屋子里传来她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三人都喝得半醉,在屋子里畅所欲言。 夜晚,雪继续下,比前几日下得更大。 鹅毛雪花缓缓坠落。 瞿绾眉见赵君屹还没回府,独自来到院子里看雪。 她突然想到了刚刚盛开的红梅,起身朝树下走去。 谁知她刚来到树下,突然发现一个黑影蜷缩在树下。 瞿绾眉一惊,冷声朝他问道:“是谁?!” 黑影听到声音,慌乱起身,准备逃出府。 瞿绾眉见着那人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随口大声唤道:“徐福!你想要跑到哪里去?” 黑影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朝瞿绾眉看去。 在昏黄的烛光之下,瞿绾眉看清了他的脸,的确是徐福。 她父亲身旁那位老人。 她缓缓走到他跟前,朝他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深夜来到我的院内!” 徐福朝她跪地行礼道:“殿下,老奴知错了,请殿下责罚。” 瞿绾眉没有急着责罚他,缓和语调,朝他问:“徐福,你深夜不在屋里歇着,来我院子里作甚?” 说着,朝那刚刚盛开的红梅看去:“难不成,也是为了看一眼这朵红梅?” 徐福低着头,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起来:“殿下,老奴只是夜中迷路,所以不小心来到殿下的院里,绝无其他歹心。” 第583章 瞿绾眉双眉微皱,公主府内各个院子都有人把守,怎么可能会让他迷路,抬出瞿老爷,冷厉道:“徐福,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我这就去禀报父亲,让他将你赶出府。” 这句话果真十分奏效。 徐福慌忙站起身:“殿下,殿下,老奴,求你千万不要告诉老爷!殿下!” 瞿绾眉双眸微眯:“好,我不告诉父亲,但是你得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来我院子?!” 徐福弯着腰,双手紧拽着衣摆,缓缓抬起那双苍老通红的眸,看向那朵盛开的红梅:“你娘亲,生前最喜这红梅,如今,红梅再看,老奴便想着来瞧一瞧。” 瞿绾眉面露不悦:“徐福,我娘亲是瞿夫人,是你的主子,她喜欢的红梅,何须你来看望!” 徐福再次跪地:“是老奴唐突了,殿下,老奴并未对夫人有歹心,老奴,老奴......只是......” “只是什么?”瞿绾眉压低声音,盯着他的眸,逼迫他道。 徐福身子微微颤抖着,长满皱纹的脸不知是因为慌张,还是因为害怕,变得扭曲起来。 瞿绾眉见他不答,又再次道:“看来,此事还是要我父亲来问才好。” 她说罢,转身便要走。 徐福急了,叫住她:“殿下,老奴说,老奴说,只要您不告诉老爷,我都告诉你。” 瞿绾眉回过头来:“徐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徐福双眸里流出泪来,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老奴夜里看此,只是因为想起夫人,而心生愧疚。” “当年夫人病重.......有件事,老奴一直都瞒着老爷。” 瞿绾眉走近一步,隐约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什么事?” 徐福抬眸朝四周看了一眼,见着四下无人,小声道:“夫人当年因为小产身子受累,常年病重,老爷寻遍天下名医都未救下夫人。” “旁人都道是夫人病得太重,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可是.......可是......老奴一直有件事压在心里。” 瞿绾眉有些心急,催促道:“到底是何事?” 徐福擦了脸上的泪痕,满脸愧疚道:“老奴有天夜里起夜时,发现有人偷偷去后厨,换了夫人的药。” “换药?”瞿绾眉心一颤。 这些年来,无论是琴嬷嬷还是她父亲,告知她都是娘亲因病过世。 可如今突然有人站出来告诉她,是有人换了她娘亲的药。 瞿夫人虽说并不是她的生母,可她作为瞿家大小姐早就认了瞿夫人做了十多年的母亲。 若真是有人换药,害死她娘亲。 她绝不能容许她娘亲就这么枉死,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徐福,你细细说来”。瞿绾眉回神,朝她正色问。 徐福垂着头,想起往事,脸上的愧疚和悲痛越发浓重,嘶哑的声音,险些说不出话来:“那年夫人病重,老爷急得团团转转,每日都在各处寻医。” “可夫人病得着实奇怪,大夫起先看过时,觉得并无大碍,并开了药方,可是药方吃了半个月,病情突然加重,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老奴那晚起夜,发现有人换药,想要将此事禀告给老爷。” “可是,当晚瞿府内便死了三个下人。” “那三个下人都是夜里的守夜人,老奴猜测定是他们也发现了有人换药,所以被杀人灭口。” “老奴顿时怕了,躲在房里不敢出门,等老奴想要将此事再告诉老爷时,夫人已经一命呜呼。” “老奴见夫人已病逝,便将这秘密一直压在心底。” “这些年来,也一直深受折磨。” “殿下,是老奴贪生怕死,让夫人蒙受冤屈。” 第584章 “殿下若是心中有恨,可随时处置老奴,只是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老爷,老爷待老奴如恩人,若是知道老奴隐瞒了如此重要的秘密,定会与老奴恩断义绝。” “再也,老爷因夫人过世伤心不已,老奴也不想再揭他旧伤,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安生。” 瞿绾眉双手紧握,不由得怒火中烧。 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居然隐瞒了十多年。 那个杀人凶手,在外逍遥了十多年! 她的父亲一夜白头,痛苦了整整十多年。 她心中生出恨意,冷冷看着徐福,脚步控制不住地朝前走了两步。 眼看她怒火涌出。 一件披风落到她的肩头:“现在知道也不迟。” 瞿绾眉闻声,回头看去。 是赵君屹。 赵君屹担心她夜里睡得不安稳,所以从宫里出来后,匆匆赶回府中,正巧见到刚才一幕。 瞿绾眉险些丧失的理智渐渐回来,松下紧握着的拳头,轻轻覆在他的右手上:“事情已过去十多年,还能查不出来吗?” 赵君屹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徐福,缓缓道:“为什么不能查出来,这里不是还有个人证。” 徐福身子一颤。 瞿绾眉沉思片刻,收了方才情绪,正色朝他道:“徐傅,你说你对我娘亲心生愧疚,也不忍我父亲一直在丧妻的痛苦当中。” “那好,你将那晚之事,再仔仔细细道出,若是能助我找到凶手,也能洗去你的罪孽。” “比在这夜里偷偷来看梅花强上许多。” 徐福抬起通红的眸,有些诧异:“殿下不杀老奴?” 赵君屹接过他的话:“殿下的意思是让你将功赎过,说罢,这院子里已无其他人,你尽管说。”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白雪:“只不过,这夜里天寒,殿下也不能一直在这雪地里受冻,你与我们一同去房里细细说。” “是,王爷。”徐福跪地应道。 瞿绾眉在赵君屹的搀扶下,朝屋里走去。 赵君屹将她扶着坐好之后,往火炉里多添了一些炭火。 屋子里迅速暖了起来。 瞿绾眉接下披风,朝跪在地上的徐福道:“说吧,将那天晚上的细节道出。” 事情毕竟过去了十多年,徐福在脑子里回想了片刻,后缓缓道出:“那晚我在假山后小解,出来路过后厨夫人的药房,看到一身影。” 瞿绾眉正色问:“那身影是男是女?穿的是什么衣裳?大概有多高?” 徐福迟疑了一下,回道:“是位女子,没错,是位女子,她虽说穿着男子的衣裳,但是她肩窄臀宽,明显是位女子。” “穿的什么衣裳,就是男子普通的青衫。” “袖子长长那绳子绑着,应该是有些穿大了,” “身量不高。”他看着瞿绾眉顿了一下,“大概比殿下要矮上半个人头。” 赵君屹朝瞿绾眉看去,接过他的话:“比绾眉要矮上半个人头,不就是大成大多女子的身量,如此看来,也是大海捞针。” “徐福,你再仔细想想,那位女子可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福又仔细回想着,片刻后道:“特别之处倒是没有,但那女子一看轻功了得。” “她进出府内,竟无人知晓。” “而且来无影去无踪,不像是从府外潜入。” “必定是先隐藏在府中做女使,随后夜里偷偷换上衣裳,前去换药。” 瞿绾眉眸一凝:“你的意思是说,那人极有可能就是瞿府之人?” 徐福不敢确定,只是说出心中猜测:“瞿府内当时并无轻功了得的女使,可是却是有几张生面孔。” 第585章 “是瞿老爷从成州带回来的婢女,过去都是在成州照顾夫人。” 瞿绾眉察觉出异样:“那这些婢女呢?” “我自从入府之后,便再未瞧见过她们。” 这些年,瞿夫人身边的老人除了琴嬷嬷已再无他人。 徐福回道:“有几位年长的婢女,被老爷放出府嫁人,还有两位与夫人感情深厚,得知夫人病逝之后,便自缢在府中。” “自缢在房中?难不成那人已死?”瞿绾眉露出担忧。 徐福摇了摇头:“不,不,老奴更觉得是当年出府嫁人的那几位。” “为何这么说?”瞿绾眉沉声问? 徐福犹豫了半晌,回道;“老奴,只是猜测,当年自缢的那两位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在夫人身边。” “老奴绝不会相信,她们跟了夫人这般久,还会杀害夫人。” “再者她们两位从小跟着夫人,也从未学过武艺,自然也不会轻功。” 瞿绾眉想了想:“那几位出府嫁人的婢女呢?都有谁?” 徐福回道:“老奴得去老宅查一查,当年最少有七八个婢女。” “老爷当时伤心过度,也没有闲心管理府中事务,眼下也不一定有名册。” 瞿绾眉交代他道:“你既然是瞿府老人,自然也认识府中其他老人,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偷偷去这些老人跟前打听,看看那些年出府嫁人的婢女都有哪些。” “是,殿下。”徐福作揖道。 他岣嵝着腰,更显得苍老,然而旁人却不知,其实他和瞿老爷一般大。 方才与瞿绾眉所说的话中,大多都是真的,但是有一点他死死瞒着。 当年,他身为瞿老爷身旁的奴仆,却对自家夫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没有那个胆量,每日就偷偷在她身侧守着她。 那晚发现换药之人,也并非起夜,他默默守在瞿夫人院外,瞧着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去了后厨,便跟着一路尾随,发现那人换了瞿夫人的药。 他没有胆量告诉瞿老爷,便每次在那人换了瞿夫人的药后,他又按照方子,把药换回去。 他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 可惜,瞿夫人病情耽搁太久,他发现得太晚,最终没有救下瞿夫人。 瞿夫人一死,他更不可能将此事告知瞿老爷。 若被瞿老爷知道他曾经有过那心思,非得杀了他不可。 所以,他就算带着愧疚,也一直将这秘密藏着。 十多年来,瞿夫人的死也一直折磨着他,让他比普通男子要更容易衰老。 今日瞿绾眉咄咄逼问,他好不容易才想到贪生怕死的托词,来骗过她。 瞿绾眉自然也不会对他的话轻信。 她有些想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杀瞿夫人。 瞿夫人除了跟她的生母陆凌霜走得较近以外,并未得罪什么人。 “徐福,你说,会是谁想要害我娘亲呢?”瞿绾眉缓缓朝徐福问。 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即便她也猜到徐福不一定知晓,但还是脱口问出。 徐福沉默着,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他。 “夫人素来和善,从不与人为敌,当时长公主也很是看重她。” 他说着若有所思。 “唯一能惹祸上身的,便是成州小产。” “成州小产?”瞿绾眉在瞿老爷口中得知,当年瞿夫人小产过。 看来是此事。 她问道:“娘亲小产之时,有何怪事?” 徐福道:“夫人看似文弱,但是身子一直都不错,和老年成婚之后自然而然有了身孕。” “夫人初有身孕之时,身子一直康健,可是突然有一日,腹痛难止,胎儿难保。” 第586章 “剩下的殿下应该也知晓,夫人意外小产,老爷让夫人去成州养身子,从此便一病不起。” 瞿绾眉见过那么多内宅争斗,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娘亲身体一向康健,胎儿脉象也很稳定。” “其中是发生了何事,才让她突然小产。” 徐福摇头:“那些时日老奴正巧不在府中,并不知夫人到底是遇到了何事。” 瞿绾眉深思片刻后,朝他说道:“徐福,今日问话就到这里,你回院子好好歇息,莫要让旁人知晓此事。” 徐福行礼应道:“是,殿下。” 瞿绾眉派人将徐福送出去。 赵君屹见人走后,朝她问道:“怎么不继续问下去了?” 瞿绾眉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娘亲小产之事,再继续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 “我得去问一下,琴嬷嬷。” 琴嬷嬷是瞿夫人身旁的贴身侍女之女,很多事情她应该比徐福更清楚。 赵君屹坐到她身侧:“现在时辰不早,你也累了,先歇下明日再去问她。” 瞿绾眉心事重重,眸光失神,依旧想着娘亲之事。 “君屹,我生母是枉死,如今养母也是枉死,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温声安抚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瞿绾眉缓缓抬眸看向他:“你姨母一直想要我们回北境。” 赵君屹握紧她的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若是想要去北境我便陪你去,你若是不想去,那我也不去。” 瞿绾眉没有应下:“敬王遗孤之事,姨母和舅父帮了我们不少,我们迟早是要回去一趟。” “待寻到杀害我娘亲的凶手之后,我便陪你瞿北境,待见过舅父,再回大成,可好?” 赵君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好,都听你的。”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嗖嗖,屋内炭火烧得滚烫,时不时还能看到溅起的火星。 翌日,清晨。 瞿绾眉起来得较晚,若是换作平时,丹烟和玉瑶早已来到房门外唤她。 可是,今日奇怪了,玉瑶和丹烟还未前来。 瞿绾眉朝院子里的宫女唤道:“丹烟和玉瑶呢?” 宫女缓缓走来:“回殿下的话,丹烟姐姐和玉瑶姐姐昨夜都在公主房里。” 瞿绾眉听罢,起身道:“我去看看姨母。” 她说着,朝司南南的卧房走去。 才刚到院门外,她迎面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她朝身旁的宫女问:“昨夜她们在这里喝酒。” 宫女低着头回道:“昨夜公主吵着要喝酒,所以丹烟姐姐就拿了一些酒来。” 瞿绾眉笑道:“看来,她们三人怕是喝醉了。” 宫女跟着笑着,随后走上前,帮着瞿绾眉敲了敲房门:“公主,公主。” 屋内未有人回应。 宫女手一顿,回头看向瞿绾眉。 瞿绾眉来到门外,朝里面唤道:“玉瑶,丹烟。” 屋里依旧没有回应。 丹烟和玉瑶就算喝醉酒,也不至于,唤不醒。 瞿绾眉察觉出不对劲,朝宫女吩咐道:“将房门打开。” 宫女迟疑道:“殿下,这是北境公主的住处,贸然打开房门,会不会有些无礼?” “无事,你打开便是。”瞿绾眉正色道。 宫女见瞿绾眉执意要开门,伸手用力将房门推开。 随着房门大开,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 瞿绾眉缓缓往屋内走去,发现屋里除了一地的空酒瓶之外,并未有其他人。 宫女也是一惊:“公主呢?” “玉瑶姐姐呢?” “丹烟姐姐?” 瞿绾眉看着眼前这一幕,扶着额头,露出无奈的笑。 她早就听说这位北境公主和平常人不同,看来还真是。 第587章 丹烟身手好,她并不担心。 只能由她们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外的一家酒肆内。 丹烟和玉瑶倚靠在一起沉沉睡着。 昨夜,她们在司南南的房里喝了许多酒,醉得一塌糊涂。 可是司南南却还是不尽兴,便硬拉着她们要去喝女儿红。 玉瑶和丹烟醉得糊涂,同时也拗不过她。 只能被她拽着,冒着大雪,偷偷出府。 三人先是去了,梅落和燕大人的酒楼。 由于夜色太沉,酒楼早已关门。 三人便随便寻了一处酒肆,继续喝酒。 这一喝,二人便倒在酒肆里,一睡到天亮。 好在酒肆的掌柜是个好人,将她们带到了客房。 丹烟揉着胀痛的头,朝四周看去。 客房内,除了她和丹烟以外,并无其他人。 “公主呢?”丹烟猛地惊醒,她站起身,朝四周寻着。 “公主!” “公主!” 玉瑶被她的声音所惊醒,揉了揉眼睛,抬起重重的头:“丹烟姐姐,怎么了?” 丹烟将她扶起来,正色道:“公主不见了。” “公主?公主是在府里吗?王爷正陪着她。”玉瑶迷迷糊糊,以为她说的是瞿绾眉。 丹烟提高声量道:“我说的是北境公主!” 玉瑶一听,瞬间清醒过来:“你说北境公主不见了?” 丹烟放开她,在客房里继续寻着:“我们得快些找到她,不然被殿下和王爷知晓,我们二人没办法交代。” 玉瑶急了:“这可怎么办?丹烟姐姐,我们这要去哪里寻她?!” 丹烟此时已冷静下来,她穿好衣裳,朝外走去:“玉瑶,现在先回公主看看,说不定公主她已经回府。” “顺道和殿下报平安,不要让她因为我们而着急。” 玉瑶应道:“好,我这就去。” 丹烟不等听完她的话,匆匆离开客房。 酒肆一共有十多间客房,都是供给夜里喝醉的客人所用。 丹烟一间房,一间房查看。 里头的客人被吵醒,不一会儿都是骂声。 眼看被吵醒的客人越来越多。 丹烟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那便是酒肆掌柜的卧房。 昨夜她虽喝多了,但是依稀记得一些事。 司南南冒着大雪拉着她们一路寻喝酒的去处,最后在这条街发现两家同时开着店门的酒肆。 她们三人站在门口,都犹豫着该进哪个房门才好。 直到这家酒肆的掌柜朝她们问话:“姑娘,可是迷了路?” 掌柜的长得眉眼俊俏,皮肤白皙,身姿挺拔。 司南南一眼看去顿时精神大振。 她不顾玉瑶和丹烟的阻拦,往那酒肆里冲:“那儿好!那儿养眼,走!我们去哪里喝!” “公主!公主!你慢着!公主!”丹烟和玉瑶小跑去追,都未追上。 大成女子从不夜中饮酒。 掌柜的见到突然闯入的三位女子也一惊,但拗不过司南南太过热情,不仅给她们三人端来热酒,还让后厨炒了两个小菜。 这不,三人从夜里一直喝到天明。 酒肆掌柜的卧房在酒肆的西南侧,丹烟抓了一个店小二,让他去带路。 店小二一边走,一边疑惑问:“姑娘,你这么急着找我家掌柜干甚?” 丹烟拿出一小锭银子丢给他:“你尽管带路便是。” 店小二收到银子,笑盈盈道:“好,我这就给姑娘带路。” 他说着,将银子小心翼翼放在怀里,加快脚步朝掌柜的卧房走去。 丹烟跟着他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一座水榭旁,见到跟前假山流水,略有些诧异。 没想到一个小小酒肆后竟有如此大的院子。 店小二回头看到丹烟脸上的诧异:“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掌柜的可是兖州富商。” 第588章 “来京城看这酒肆,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丹烟听到此话,恍然大悟。 兖州富商海青云。 年纪轻轻就包揽了兖州所有的米粮生意,虽说比不上瞿家,但是在大成也算是有名的富商。 她过去曾听瞿老爷提及过,说这位后生为人正直,前途无量。 要不是因为陛下赐婚,瞿老爷还曾想过要将女儿许配给他。 丹烟想罢,跟着店小二来到水榭旁的卧房前。 店小二敲了敲门:“掌柜的,掌柜的。” 他一连敲了三四下门,里面都未有回应。 店小二察觉不对,加重力道继续敲响门:“掌柜的,瞿家的女使有事寻你。” 屋内静悄悄的,依旧未有回应。 店小二壮大着胆子,将房门推开,只见屋里面空无一人。 “掌柜的?”店小二走进去,轻声唤了唤。 屋里依旧没有见到掌柜的身影。 丹烟跟着走进屋里,仔细闻了闻,并未闻到酒味,看来昨夜掌柜的并未回来。 离着他们不远处的清幽小宅内。 司南南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着身旁的男子,长叹一口气。 昨夜她又荒唐了。 司南南起身穿好衣裳,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放在男子身侧,随后趁着男子还未醒来,迅速离开此处。 这里是海青云府里的书房。 因为他喜静,所以特地将书房建在院子后方的隐蔽竹林里。 昨夜丹烟和玉瑶喝醉之后,司南南又找来酒肆掌柜海青云一同喝。 司南南本以为海青云是个文弱书生,不在话下。 谁知,海青云的酒量并不比她差,二人越喝越多。 司南南头一次被人比下去,与他多番相斗,最后两人都喝得不省人事,在这小小书房里睡下。 待司南南走后半个时辰,海青云才醒来。 他按着头,想着昨夜的错事,心生愧疚,正想着要寻那位姑娘好好说说。 可见到的却是一锭金子。 海青云看着那锭金子,愣了许久。 良久后,他才明白这金子的意思:“原来,她这是把我这里当成的教坊司。” 他说罢,轻笑起来,起身将金子收好。 此时,店小二已寻到书房门口:“掌柜的,原来你在这里,方才瞿家女使在寻你。” 海青云回头看了身后一地狼藉,将店小二挡在门外:“她寻我有何事?” 店小二回:“想问问掌柜的有没有见到与她同行的姑娘。” 海青云连忙道:“没有,你去告诉她,这里没有她想要找的人。” “让她快些回府,说不定人已经在府上。” 店小二应道:“是,小的这就去。” 眼看店小二要走,海青云又唤道:“顺便替我准备好行头,我明日去一趟瞿府,看望伯父。” 店小二笑容满面应道:“是,掌柜的。” 公主府门外。 丹烟刚刚赶到府门,便见到司南南匆匆回来。 她立马迎上来;“公主,昨夜......” 不等她将话问出,司南南接过她的话笑道:“昨夜我又去别处寻酒喝了。” “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这酒喝多,就容易误事。” 司南南按了按自己的后颈,也不知为何酸痛厉害。 丹烟将她带进府,替她揉了揉肩。 瞿绾眉听说她们已回府,特地派下人给她们三人送来醒酒汤。 顺道,让丹烟和玉瑶回房里再睡一觉。 她将此事吩咐下去后,来到前院等琴嬷嬷。 琴嬷嬷这些时日都在瞿家老宅,前几日才回府。 她见瞿绾眉身子已重,想着回府日后再来照顾绾眉的孩子。 “乳母。”瞿绾眉扶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坐下。 第589章 琴嬷嬷瞧着她的脸色比刚有身子时好上许多,默默在心里长松一口气。 “绾眉,你近来想吃什么,乳母去给你做。” 瞿绾眉笑道:“乳母放心,在公主府,无论我想吃什么,后院的厨子都能做。” “乳母,有一事我想问您。” 她直奔正题。 琴嬷嬷疑惑问:“是何事?” 瞿绾眉并未将娘亲被换药一事道出,只是问她娘亲过去身旁那些婢女去了哪儿。 琴嬷嬷的答案和徐福说的一样,一些自缢在府中,还有一些早早出府嫁人。 瞿绾眉问:“乳母,你可知道,当年出府嫁人的女子有哪些?” 琴嬷嬷想了想,摇头道:“出府嫁人的婢女不过都是夫人院子里的修剪花枝的婢女。” “没名没姓,离开瞿府后,都不知去向。” 她说到此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有一位姑娘,我记得她。” “谁?”瞿绾眉问。 琴嬷嬷说道:“一位姓方的姑娘,她模样最出众,可是却不争不抢,每日就喜欢呆在花房。” “你母亲当时觉得她身世可怜,所以在外给她寻了一门好婚事,可谁知她却不喜,后来夫人死后,她便跟老爷提出要出府嫁人。” “老爷当时正在伤心中,并未在意她,随手给了卖身契和银子,便让她出府了。” “好婚事?哪户人家?”瞿绾眉继续问。 一般府中的婢女,若是能得到主母牵线搭桥,得到一门好婚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怎会不喜? 琴嬷嬷也是这般想的:“夫人给那姑娘寻的是瞿家一位大掌柜,大掌柜为人老实本分,家中又有宅子田地,每月在瞿府拿的银子也不少。” “她若是嫁过去,虽说不如官家夫人富贵,但也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惜,她却瞧不上。” 瞿绾眉问:“那她现在在何处?” 琴嬷嬷笑道:“我数日前才碰着她,如她所愿,她当真做了官家夫人。” “不对,也算不上什么夫人,不过是个小妾。” “因为生了家中长子,地位非同一般。” 瞿绾眉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是苏家二房的小妾?” 琴嬷嬷诧异道:“没错,绾眉你是从何得知?” 瞿绾眉笑:“姓方,又给府中生了长子,处事做派如正室,那不就是苏家那位方姨娘。” “昨日苏家小姐正巧来府,与我提起过她这位庶母。” 琴嬷嬷笑道:“还真是凑巧,这位方姨娘手段了得,我也是近来才知道,当初她离开瞿府后,直奔苏家,特地在苏二老爷常出没的酒肆弹琴唱曲。” “得了机会进府为妾。” 她笑着笑着,突然又长叹一口气:“好人家的妻不做,偏要上赶着给人做妾,也不知她现在后不后悔。” 瞿绾眉笑道:“我瞧着她好似并不后悔,做妾能做到她这份上,京城内也没有几个。” 能得到管家之权的妾室,的确少有。 前世章莺莺被娶做平妻,才得了管家之权。 琴嬷嬷轻点头:“她本就是机灵的姑娘,又有些身手,在外自然也能如鱼得水。” 瞿绾眉眸一抬:“有些身手?” 琴嬷嬷回道:“对,她在入府之前曾在山上道观待过数年,学过一些武艺,就如你身边的丹烟一般。” “原本老爷将她买来照顾夫人,也是看她身手不错,好留在夫人身边保护夫人。” 瞿绾眉的手微微颤了颤。 如此看来,那位换药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方姨娘。 她野心勃勃,又有身手,极为可疑。 “乳母,我父亲和这位方姨娘可熟识?”瞿绾眉正色问。 琴嬷嬷笑道:“你父亲一心只有你母亲,旁的女子,他从未正眼瞧过,那位方姨娘虽然说是夫人身边的人,我估摸着老爷怕是早已忘记了她的相貌。” 瞿绾眉默默在心里将此事从头到尾捋一捋。 暗暗记下了这位方姨娘。 若不是她也就罢了。 若真是她。 那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绾眉,你为何突然想到问起此事?”琴嬷嬷朝她问。 瞿绾眉回神笑道:“娘亲喜爱的红梅开花了,所以有些想念娘亲,想知道更多与她有关人和事。” 琴嬷嬷未有所怀疑,缓缓笑道:“你娘亲都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欣慰。” 瞿绾眉跟着盈盈一笑。 苏二老爷府上,方姨娘正写了一道方子递给身旁下人:“去将这些制成药膏,待过两日偷偷将其和小姐的养肤膏替换。” 她略懂一些药理。 方才的药方有着十多种毒草。 若是制成药膏,长期以往涂抹在脸上,能让其皮肤溃烂,难以愈合。 她这是想要毁了苏梦璃的脸,让她无法参加选秀。 第590章 在方姨娘的吩咐下,下人接过药方,毕恭毕敬地离府。 不出三日,那封特制的药膏便到了苏梦璃的手中 苏梦璃懂医术,她的养肤膏都是由自己所制,今早起榻梳妆时,她将药膏拿在手中,便发现不对。 她打开瓶盖闻了闻。 一旁的婢女来到她身旁,疑惑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梦璃放下手中药瓶,朝她问:“昨日可有人来我屋里?” 婢女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婢子,并未瞧见有谁来过小姐的屋里。” 苏梦璃听罢,缓和神色,摆摆手道:“罢了,不问,我也能猜到是谁。” 她将药膏放下,合上盖子,起身道:“走,我们去见一见方姨娘。” 婢女起身去拿衣裳:“小姐,您当真要去方姨娘院里?” 过去方姨娘一直仗势欺人,苏梦璃大多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这还是头一次提出要瞿方姨娘的院里。 苏梦璃拿起一枚玉簪,别在头上说道:“她如此狠毒,我岂能坐视不管。” “让她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们苏府定会毁在她手中。” 婢女搀扶着她起身:“是,小姐。” 苏梦璃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瓶药膏,转身带着婢女朝方姨娘的院子走去。 方姨娘不同于其他府里的小妾,她住的院子和正室叶氏一般无二,甚至风头更盖过叶氏。 院子里有凉亭水榭,更有一座五层高的观月楼。 平日里苏二老爷就喜欢和她在观月楼里赏花赏月。 这几日大雪,观月楼被大雪装束,更有别样风味。 苏梦璃来到院里时,方姨娘正在屋里绣花样。 她针线功夫不错,绣的花样格外好看。 听说是过去在其他府上所学。 方姨娘见到苏梦璃前来,有些诧异,她放下针线,朝她笑着问道:“小姐今日怎有闲心来我院里。” 苏梦璃坐在一旁笑道:“都说方姨娘院子里的观月楼风景不错,所以过来瞧瞧,果真是如此。” 方姨娘弯着眉眼,让一旁的女使给苏梦璃倒了一杯茶。 苏梦璃端起茶,盯着茶面看了半晌,一直未喝。 方姨娘笑道:“小姐这是瞧不上我们院里的茶。” “看来是在公主府喝了好茶,便瞧不起苏府的茶。”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苏梦璃放下茶盏,笑道:“这茶是方姨娘自个从外买的金花茶,怎么能叫苏府的茶。” “况且,我父亲常教导我,这外面的茶不能随意喝,不然若是里头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后悔也来不及。” 苏府内每月都有分量的茶叶。 方姨娘过去在瞿家的时候,跟着一同染上了爱喝茶的习惯,苏府每月给的茶叶根本就不够她喝。 所以她常常拿着苏二老爷给的银钱去府外买一些上好的茶叶。 苏梦璃手中这盏金花茶,可供普通人家半个月的吃食。 方姨娘最会享受,根本不顾及苏府是否供得起她这般花费。 “小姐说的这是何话?我房里的茶,自然也是苏府的茶。”方姨娘也不恼,笑盈盈说道。 苏梦璃缓和眸光,笑着避开此话,说道:“数日后,我和母亲要去公主府品茶,听闻方姨娘也很是懂茶,不如与我们一道前去。” 方姨娘眸子晃过一丝异样的光,随后又是温和的笑:“我不过是府中侍妾,哪能跟着夫人一同去公主府。” 苏梦璃察觉出不对。 按照往常,若是有此机会,她一定会冲到前头,好好打扮一番,在众夫人跟前盖住她母亲正室的风头。 第591章 每次其他夫人宴请,她都是如此。 可是这次永宁公主宴请,她竟想都未想,直言拒绝。 苏梦璃觉得有些奇怪,便再次道:“过往其他府中宴请,方姨娘必定会前去,这次永宁长公主宴请,你若是不去,岂不是会让其他夫人觉得你这是瞧不上公主府?” 方姨娘继续笑:“岂是我瞧不上公主府,是公主府瞧不上我,这不请帖上不是只写了夫人和小姐你。” 苏梦璃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张拜帖:“说来也巧,这次长公主又多添了一些请帖,想要请方姨娘和大哥一同前往。” 方姨娘一愣,原本还安然自若的脸上,生出些意外。 “我和你大哥都有请帖?” 苏梦璃起身将请帖递给她:“方姨娘可瞧仔细了。” 方姨娘接在手中,心中尤为诧异:“公主怎会另外给我和你大哥送请帖.......” 苏梦璃笑;“许是对方姨娘在外的风评有所耳闻。” “想看看,那位能以正室自居的小妾是何模样。” 方姨娘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她的嘴角在苏梦璃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抽搐了一下:“小姐,我虽身份卑微,可总归是你大哥的生母,你岂能这般跟我说话。” 苏梦璃笑着将手边那盏金花缓缓倒在地上:“姨娘,有些东西即便再怎么装扮,但骨子里终究是低贱。” “就好比这茶盏,里面虽盛着上好的金花,可却是低劣的陶瓷,茶水倾倒,最后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物件!” 她说着,缓缓松开手,让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落地,摔成七零八落的碎瓷。 方姨娘眸中露出怒色,双手握紧椅子,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小姐莫要嫌弃这盏陶瓷,虽说平平无奇,可能盛住这杯金花茶,已是能耐。” “不像那精雕玉琢的骨瓷,不仅盛不住茶汤,还易碎易脏,摆在房里也是碍事。” 她意有所指,将苏梦璃母亲叶氏拿出来嘲讽,句句都是在说叶氏无用。 苏梦璃缓缓起身,朝方姨娘道:“姨娘,你这茶盏碎了就碎了,想要换新成茶盏,可去我母亲跟前禀报,如今府中是我母亲管家,吃穿用度都需过问她。” “一个茶盏,你跟她提,到时候再去库房拨一个下人所用的陶碗,也能够你屋里用。” 再无用又如何,如今她母亲拿回管家之权。 她这个小妾,也永远只能是小妾。 苏梦璃话落,不顾方姨娘黑着的脸,转身离开。 待苏梦璃走后,方姨娘将身旁的婢女唤来:“我交代你的药膏换好没有?” 婢女点头道:“姨娘,你放心,药膏婢子已换好,小姐她绝对察觉不出。” 方姨娘轻点头,思量片刻后,又道:“除了药膏之外,替我将昨日准备的药包埋进她院子四周。” “记住埋得深一点。” 婢女应道:“是,姨娘。” 昨日方姨娘担心药膏之事被察觉,所以又找方抓了四五个药包。 药包里全是剧毒,埋在院子四周,渗入泥土,待雪融化后,飘香四溢,便可让苏梦璃一点点染上剧毒,使之皮肤溃烂。 久而久之,还能使得命丧黄泉。 她现在十分懊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们母女下黄泉! 婢女走后,方姨娘拿起桌上苏梦璃送来的请帖,眉目幽深。 “瞿家.......又是瞿家.......” 她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当初,我想给你们瞿家做夫人你们不让,现在我已是苏家姨娘,不再是那位让你们瞧不上的婢女。” 十多年前,方姨娘因为身手极好,又略懂药理,瞿老爷见她适合照顾夫人,将她买回府上,给瞿夫人当作贴身婢女。 第592章 可这位婢女对瞿老爷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想方设法想要谋得瞿老爷的喜欢,可是瞿老爷一心只有他的夫人,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 她心生嫉妒,最后想到给瞿老爷下药。 可瞿老爷为了保持清醒,竟朝自己大腿狠狠刺了几刀,并对她一顿呵斥。 方姨娘为此心生怨恨,将主意打到有孕的瞿夫人身上。 瞒着府中众人,在瞿夫人的保胎药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瞿夫人当时才刚刚怀有三月身孕。 因为服过她所下的毒,突然小产血崩,不仅日后再难有身孕,身子也因此破败,需要长期服药。 方姨娘本以为只要瞿夫人不能有孕,她便有机会。 可她没想到,瞿夫人去了一趟成州,回来又带来一个孩子。 这孩子虽说是女孩,但瞿老爷格外喜欢,每日都带在身边。 方姨娘更无机会,直到一日,她去替瞿夫人端药,突然起了换药之心。 只要瞿夫人死了,她就能有机会。 就这样,她日复一复去后厨药房将瞿夫人的药替换。 瞿夫人不出一年便病死在房中。 瞿夫人一死,瞿家再无主母,方姨娘以为机会来了,再次去瞿老爷跟前献殷勤。 谁知,瞿老爷因为夫人去世,悲痛不已,根本就不愿见她,甚至提出这辈子不再娶妻,要将她们这些婢女都送出府。 方姨娘大受打击,就在这时,她正巧认识苏家二老爷。 见在瞿府无望,便勾搭上苏家二老爷,怀有身孕,嫁到苏家二房为小妾。 苏家二老爷虽说官职不高,但是苏家大老爷是成勇侯,战功显赫,沾着成勇侯的光,他们小苏府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 比那商贾出身的瞿家,自然好上百倍。 只是,她不甘心做妾,一心只想做苏二老爷正儿八经的夫人。 为此,她又将当初用在瞿夫人的手段用在苏二夫人叶氏身上。 让叶氏难以有孕,只剩下苏梦璃一人。 原本以为叶氏再难有孕,她生下长子,等叶氏一死,她就能稳坐正室之位。 可如今,叶氏的女儿要入宫选妃。 她岂能再坐以待毙。 “来人!”方姨娘此时,心里还记得瞿老爷当初拒绝她一事,有不甘心,也有怨恨。 她缓缓收好请帖,又唤来一位婢女:“去,给我准备好明日去公主府品茶的衣裳。” “姨娘想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前去?”婢女问。 方姨娘朝着衣柜看去:“就是那件粉绿色衣裳。” 婢女疑惑道:“夫人不是一直最不喜这件衣裳吗?” 方姨娘意味深长笑道:“我的确是不喜,但是有人喜欢。” 瞿老爷喜欢,过去瞿老爷最爱看自家夫人穿粉绿色衣裳。 她就要穿成瞿夫人的模样,在瞿老爷跟前晃一晃,让他看到她,就想到瞿夫人。 “当初,他瞧不上我,现在我也不想让他好过。” 公主府内。 瞿老爷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下人忙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老爷,您这是染了风寒?” 瞿老爷接过帕子擦了擦:“不像是染了风寒,就觉得背脊一凉,好似有人在咒我。” 下人笑道:“老爷,这谁还能咒您。” “莫约还是受凉,小的这就叫后厨送些姜汤来。” “也好,顺道也给眉儿备一份,天寒,她现在又有身子,别染了风寒才好。”瞿老爷笑盈盈道。 他一想到女儿,脸上便是笑。 瞿夫人离世多年,瞿绾眉于他而言像是赐给他的礼物。 他像呵护珍宝一般,一直将她护在手心。 瞿绾眉来到瞿老爷的院子门口时,正见到他和下人谈话。 她走来道:“爹爹,你染上风寒?” 瞿老爷连忙道:“别听他胡说,我身体康健,只不过是刚才打了一个喷嚏。” 瞿绾眉长松一口气,笑道:“爹爹,明日府中品茶,你可前来?” 瞿府人都爱喝茶,尤其是瞿老爷,每日都离不开好茶。 若说赏花他没兴趣,这品茶他一定会来。 瞿老爷笑着问道:“眉儿是又得了什么好茶?” 瞿绾眉卖着关子说道:“没错,女儿的确又寻到好茶,爹爹明日一定要来尝一尝。” 瞿老爷摸着胡子,笑道:“去,当然去。” 说着,朝身旁下人吩咐道:“把我房里两套白玉茶具拿来,送给殿下。” “好嘞!老爷!”下人笑着朝屋里走去,端来两套茶具。 瞿绾眉低头上去,只见是一套上好的白玉茶盏。 玉质温润,光洁透亮。 怕是价值不菲。 瞿老爷笑道:“为父在南下新得茶盏,价值连城,你明日用来宴请,定能好好长一长你公主府门楣。” 瞿绾眉仅一看便喜欢上了这套茶具:“多谢父亲。” 她笑着接在手中,缓缓递给身旁的玉瑶,趁着此时,朝瞿老爷小声问:“父亲,你可还记得我们府上过去有位姓方的婢女?” 第593章 “姓方的婢女.......”瞿老爷想了想,摇头,“过去府中都是夫人管家,自她过世后,我便遣散了一部分婢女。” “很多,我连名字都不知晓........” “眉儿,你怎突然问起此事?”瞿老爷疑惑地问。 瞿绾眉笑道:“近来听起乳母说起府中旧事,提起一位姓方的婢女,发现她现在竟是苏二老爷府上的小妾。” “苏家这位小妾,在府中常以夫人自居,苛待嫡女。” “所以眉儿想问问爹爹,可还记得这位婢女。” 瞿老爷又仔细想了想:“姓方的婢女.......谁姓方呢.......” 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 瞿绾眉想起之前的猜测,特地提了一句:“爹爹,你仔细想想,在府中有哪些婢女瞧着奇怪。” “奇怪.......”瞿老爷自个嘀咕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有个丫头和平常婢女不同。” “谁?”瞿绾眉心中一喜。 瞿老爷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坐回原处:“那位女子是我特地选来保护夫人的贴身侍女。” “如你身旁的丹烟一般,会药理,会防身之术。” “这位女子来府里数年后,常常趁着夫人不在府上时来我房里,我并未多想,瞧着她心烦,每次都随意两句话将她打发走。” “一两次之后,便再没发生过,直到夫人她小产难已再有孕,这位婢女又偷偷来我房里,说她能给我孕育子嗣。” “吓得我立马将她赶出房,并将此事告诉了夫人,夫人得知后说要将她许配给我们瞿府的大管家,可是她死也不愿,此事也就此作罢。” “夫人她从这之后也并未再将这位女子带在身边。” 瞿绾眉缓缓道:“听父亲如此说,女儿想她便是这位方姨娘。” 原本她还对瞿夫人的死有些疑惑,可现在听瞿老爷一说,她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这位方姨娘早在瞿家的时候,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想要做这瞿府的夫人。 只不过,瞿老爷心里只有瞿夫人,所以才没给她钻了空子。 可惜,瞿夫人还是因此而丧命。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能让她还继续逍遥快活。 瞿老爷感慨道:“原来苏二老爷家的小妾就是她,难怪会苛待嫡女,本就是心术不正之人,哪能当真管好一个家。” 瞿绾眉回过神来,缓缓叮嘱瞿老爷说道:“爹爹,明日品茶会,这位方姨娘也会随着苏家人一同前来,你见着她,假装不识。” “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 瞿老爷点了点头:“眉儿你放心,爹爹一切按照你的吩咐来。” 瞿绾眉笑着朝他轻福礼:“多谢爹爹。” 瞿老爷起身将她扶起:“一家人,说什么谢,对了君屹这几日天天都会来我这里。” “来你这里?”瞿绾眉生出疑惑。 瞿老爷眯着眼睛,脸上都是欣喜的笑:“君屹怕我一个人在公主府内无事,所以特地来跟我下棋。” “他呀,来了数日,每一次都是输。” “爹知道,她一定是故意让着我,你去跟他说,若是想要来继续下棋,就不要故意让着我。” 瞿绾眉提起帕子,挡住嘴,偷偷笑了起来:“好,女儿待会儿回去就跟君屹提及此事。” 瞿老爷语气温和下来:“这还差不多。” 瞿绾眉与瞿老爷又聊了几句,见他有些犯困了,才起身离开。 离开瞿老爷的院子后,瞿绾眉回到公主府前院,朝丹烟问:“给苏府的请帖都可送到。” “回殿下的话,都已送到。”丹烟回道。 瞿绾眉看着窗外,缓缓又道:“方姨娘第一次来我府上,我们可不能怠慢她,我们得让她瞧瞧什么是公主府。” 第594章 丹烟立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行礼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好,只等这位方姨娘来府。” 瞿绾眉轻点头,转身看向微微摇晃的蜡烛,脸色越发阴沉。 这时,玉瑶将瞿老爷所送的白玉茶盏放在一侧:“殿下,明日当真要用这么珍贵的茶盏?” 瞿绾眉回道:“要,当然要,越是最贵的东西,碰碎了罪行越重。” 玉瑶笑道:“那好,婢子明日一早就将茶盏拿去前院。” 这次品茶宴,不像以前在后花园水榭。 眼下大雪才刚停,屋外都是厚厚的积雪。 正适合饮茶。 前院最好,不仅厅堂大,还能燃烧炭火,放置冷风吹颈。 翌日清晨,玉瑶和丹烟早早起榻,早早备好茶叶,只等今日宾客前来。 二人备好之后,转身正巧撞到司南南。 司南南自那日醉酒之后,在公主府内躲了数天,昨夜又偷偷出府,今日一早才回。 “还是瞿府的酒好喝。”她得了这一结论,坐在椅上长叹一口气。 玉瑶瞧着她心事重重问道:“公主,您这是有心事?” 司南南摆摆手:“酒喝腻了罢了。” 有心思是真的,自从上次她在那家酒肆喝了一夜的酒后,对里面的酒和人都念念不忘。 昨夜再去时,发现掌柜的不在店里。 她失望至极,这不,才坐在这里唉声叹气。 玉瑶自然是不懂其中的意思,以为她当真是喝腻了:“公主,你若是还想喝,待会儿我去老爷院里求一坛陈酿来。” 司南南并未兴趣:“罢了,不喝了,今日不是品茶吗?我便在这里同你们一道喝茶。” 玉瑶笑盈盈道:“也好。” 说着,又在这里备好一把座椅。 今日宾客说多,说少也不少。 除了成勇侯府苏夫人之外,便是苏二老爷府上夫人叶氏,以及苏家二房小姐苏梦璃。 另外再加方姨娘和她的儿子苏大少爷。 苏夫人和叶氏二人虽为妯娌,可性子却截然不同。 苏夫人在京城各府夫人当中人缘极佳,和不少夫人交好,这些瞿绾眉早些也受了不少礼。 但这位叶氏性子唯唯诺诺,平日里极少出门。 苏夫人对叶氏一直出于怜悯之心,时不时会照顾她和她的女儿。 这次,苏梦璃攀到瞿绾眉也是因为苏夫人。 方姨娘也一直想要讨好她。 可惜,她太过自负,一日在府中不小心说错了话。 苏大少爷不愿意在家中念书,吵着说要习武。 苏二老爷没自个哥哥那个本事,只想着自个孩子好好参加科举,谋一个小官做做也就罢了。 可苏大少爷偏不爱念书,有一次更是大吵大闹道:“爹!我不要看书,我要习武,我要学骑射,我要像堂哥他们一样上战场杀敌!” 苏二老爷气得捂着胸口,险些没有站稳。 “以你这副模样还想要上阵杀敌,我瞧你去给人家喂马都不够格!” 苏大少爷听着更气:“不!堂哥们能做到,我一样也能行,爹,你就不要逼我再念书了。” “你若是再逼我,我就和堂妹一样,偷偷去燕州,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苏二老爷越发愤怒,拿起地上的木棍便要打他:“好啊,你竟敢要挟我,瞧我今天不打死你!” 苏大少爷围在屋里跑起来:“爹,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我就是不会念书。” 苏二老爷也只是嘴头上说要打他,要真的打起来,他绝对下不去手。 这可是他二房的独苗苗。 他一辈子什么都比不过大哥,但是在子嗣上面,他可不能落后于他。 第595章 眼看父子二人闹作一团。 方姨娘匆匆赶来,将自己儿子护在身后:“老爷,你万万不可打洪儿啊,若是把他打残了,那可还得了!” 苏二老爷颤抖着手,指着方姨娘身后的苏大少爷一通乱骂。 “他还想去战场!那战场是什么地方?九死一生!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送命不成?” 苏二老爷愤怒道。 方姨娘一听,也觉得自个儿子是胡闹,她将苏洪拉到一旁,小声道:“战场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老老实实待在府里,莫要再惹你父亲生气。” 苏洪并不服气:“娘,为什么堂哥他们能去,我不能去。” “难不成我比他们要差?” 当然是要差,成勇侯府的三位公子,可都是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虽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现已去世,但功勋还在。 方姨娘拉着他一拽:“傻孩子,你堂哥他们比你强又如何,还不一个个都是短命鬼。” “你难不成也像跟他们一样,还未娶妻就命丧黄泉?”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院内的丫鬟小厮都听着。 苏二老爷眉头一皱,来到她身旁:“你方才说的什么胡话,还短命鬼!” 方姨娘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碍于苏二老爷,服软道:“妾身方才唐突了,还请老爷不要怪罪妾身。” 苏二老爷最吃她这一套,尤其说话时,那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睛,每每看着他就心里头发痒。 也没再责备她,只是再三叮嘱道:“日后莫要再说什么短命鬼这种话,若是被大哥大嫂听去,那可不得了。” “是,老爷。”方姨娘乖巧应着,也记在心里,想到此不再说。 可是,已经晚了,她方才的那句话被女使听去,没过多久便传到了苏夫人的耳朵里。 苏夫人听后勃然大怒。 她本就因为两个儿子的逝世悲痛不已,一连数月都未出府。 方姨娘一个妾室就敢说她的儿子是短命鬼。 她怎能忍得了。 这不,她现在对叶氏母女的事情越发上心,等找准机会,非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妾赶出府才好。 瞿绾眉的品茶会,除了苏家之外,还有卫家夫人以及王家的二夫人。 两位都和苏夫人是熟识。 待瞿绾眉前来时,宾客都已落座,只有方姨娘和苏大少爷还未前来。 苏大少爷不愿意来公主府,所以早上耽搁了一会儿。 可等到宴席开始后半个时辰,方姨娘还未前来。 瞿绾眉拿起茶盏,闻了闻茶香,缓缓放在一侧。 她现在有孕,不能多饮茶。 赵君屹特地派人特制了一些果饮。 瞿绾眉也就闻闻茶香罢了。 随着品茶开始,丹烟将泡好的茶,端给各位夫人:“这是殿下亲得的春山雪芽。” “诸位夫人尝尝看。” 公主府的茶叶都是名贵之物,旁的府里也极少能喝上一杯。 叶氏拘谨地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端起茶盏。 她看着茶盏,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殿下的茶盏是上好的白玉,银霜香?” 这套茶盏的白玉的确是叫银霜香。 因为料子少有,旁人特地起了一个类似香料的名字。 叶氏每日闭门不出,也能认出此料,也是难得。 瞿绾眉缓缓放下茶盏:“夫人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上好的白玉,银霜香。” 此话一出,宾客们都纷纷朝自己手中的茶盏看去。 如若说今日的茶是名贵之物,那这茶盏更是无价之宝。 这银霜香过去本不值钱,只是后来,先帝十分喜欢此玉,一直大力开采,渐渐被人抬价,随着好的料子越来越少,慢慢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第596章 “殿下真是大手笔啊。”夫人们笑着说道,拿着手中杯盏看了又看。 堂内茶香阵阵,火炉燃着点点火星,每个人的脸颊都通红。 待众人喝过一盏茶后,方姨娘独自一个人赶到公主府门口。 苏大少爷实在是不愿前来,方姨娘被逼无奈,只得一个人匆匆赶来。 公主殿下相邀,她若是不去,只会得罪公主。 方姨娘穿着浅绿色衣裳,头上戴着一顶珍珠发冠,两鬓长长的绿松石流苏,衬得她华贵富丽。 从马车上下来,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夫人。 公主府门口的小厮笑着迎上前来:“您是哪家夫人?” 方姨娘昂着头,朝前走了两步,看向公主府的匾额:“我是小苏大人家夫人。” 由于成勇侯府早和苏二老爷分家,所以在人前,都称苏二老爷为小苏大人。 小厮听罢,露出诧异之色:“小苏大人府上的夫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方姨娘脸色一变,不悦道:“我说是就是,你们快些带我进府。” 公主府的小厮什么人都没见过,平常成勇侯府的人来公主府都对他们客客气气。 可眼下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对他们这般无礼。 小厮们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将她带进府内。 方姨娘一边托着自己的发髻,一边朝四周看着打量着公主府。 公主府自然比他们小苏家要气派许多。 她见过之后,一下又后悔了,当初若是她能如愿嫁给瞿老爷,说不定现在也能住进这个宅子里。 还能得到公主唤一声母亲。 可惜,都怪瞿老爷不识抬举。 她想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此刻,瞿绾眉和宾客们正在品第二道茶。 第二道茶是秋山茉莉。 玉瑶将茶泡好之后,给每位宾客都沏上一杯。 “大家尝尝此茶,这茶是我们府上在北境所寻的高山茶叶酿制而成。”瞿绾眉缓缓笑道。 “多谢,殿下。”众多宾客笑着应道,纷纷端起茶盏品着。 就在这时,府里宫女来禀报道:“殿下,小苏夫人来求见。” 这话一出,府内宾客瞬间哗然。 “小苏夫人?小苏夫人就在这里吗?” “是啊,小苏夫人和苏夫人同座席上,这来的会是谁?” 她们说着,纷纷将目光落在叶氏身上。 叶氏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女儿,拉着她的衣摆,小声道:“娘,您莫急,好生坐着便是。” 叶氏很听自个女儿的话,当真静静坐着。 瞿绾眉放下手中茶盏,朝来禀报的宫女笑道:“让她进来。” “是,殿下。”宫女应声退下,没过多久,将方姨娘带来众人前。 方姨娘眉眼带笑,自觉能在诸位夫人跟前艳压众人,侧着腰身朝瞿绾眉行礼道:“臣妇见过永宁公主殿下。” 瞿绾眉盯着她,微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这位夫人?你是哪个府里的?我怎未见过你?” 方姨娘愣了一下,随后低着头,毕恭毕敬道:“回殿下的话,臣妇是小苏大人府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苏夫人突然笑道:“殿下,这位是小苏府上的小妾。” “小妾?”诸位夫人当然见过她,不过看在叶氏和公主都在,故作惊讶道,“殿下的品茶会岂是一个小妾能来的地方?” “是啊,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你们不知,这位小妾经常在外以小苏夫人自居。” “一个妾室竟以正室自居,她哪来的脸面。” 卫夫人毫不客气说道。 “这不是上赶着逼走正室,鸠占鹊巢?” “真是歹心不小。” 第597章 夫人们一个个朝方姨娘投来鄙夷的目光。 方姨娘站在门口,受着一旁夫人们的鄙夷,脸面全无,原本早就准备好的笑容僵在脸上,丑陋不堪。 在京城之中,各府上大多有侍妾。 有些府里小妾和正室相处融洽,正室夫人也愿意带着她们出府。 但她们最厌恶这种妄想上位的妾室。 好在朝堂中有律例,不可抬妾为妻,这才让后宅安生了不少。 方姨娘想借着儿子的面子,飞上枝头,本就是痴心妄想。 苏二老爷每每哄骗她,甚至将管家之权交给她。 其实,只要叶氏一死,苏二老爷又会另娶一门贵府夫人。 不会让她这般出身的女子为当家主母。 可方姨娘却偏不服,她自认天命不凡,旁人不行,而她却定能成功。 眼下遭人嘲讽,她也很快恢复神色,笑着回道:“臣妇虽说是苏府小妾,但是受了殿下亲邀,自然能来参加此次品茶会。” “原来是受殿下邀请。” 夫人们恍然大悟,纷纷又将目光落到瞿绾眉身上。 瞿绾眉垂眸,拿起装有果饮的茶壶缓缓倒入杯盏。 殿内安静异常,水声沥沥。 她轻扬唇角笑道:“这位姨娘,我好似并未宴请你来我府中品茶会。” 方姨娘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向瞿绾眉,再冷静的她,还是不经意间道出:“殿下,明明是你送请帖来臣妇府上,邀臣妇来公主府品茶。” 瞿绾眉继续笑道:“我好似从未送过请帖到你府上。” “看来这位姨娘是不请自来啊!” “还是说,殿下邀请的是小苏夫人,她自认为这小苏夫人说的是她,便登门上府?” “这真不把家中主母放在眼里。” 卫夫人语气威厉。 方姨娘可谓是,颜面尽失,慌乱之际,看向静静坐在人群间的苏梦璃。 那日是苏梦璃送给她的请帖。 她连忙从怀中请帖拿出,递给瞿绾眉:“殿下,便是这份请帖。” 玉瑶接在手中,递给瞿绾眉。 瞿绾眉拿在手中翻开来看,脸上依旧是笑:“这份请帖并不是我府上送出。” 她说着,又将其递给玉瑶。 玉瑶拿在手中翻开之后,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走到方姨娘跟前:“这位姨娘,你可瞧仔细了,这份请帖已没有公主府的印章,二没有公主的落笔,根本就不是公主府送出的请帖。” 这时,苏夫人也走来,接过玉瑶手中的请帖查看。 她见后,眉头一皱,瞥了一眼方姨娘:“你这是从何弄来的假请帖。” 说着,将自己的真请帖拿来。 真请帖和假请帖一目了然。 公主府向来懂礼数,请帖上除了要有印章,还会用沾有金粉的墨在内写上公主的名字。 以表示对宾客的尊重。 方姨娘手中的这份请帖十分普通,就和平常府上一般无二。 她再怎么八面玲珑,也是个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连公主府的请帖都认不出。 苏梦璃也是知道这点,所以特地弄了一张假请帖送给她。 当然,此事瞿绾眉也知晓。 是她亲自授意,毕竟伪造公主府请帖这个罪名也不小。 方姨娘朝瞿绾眉跪地道:“殿下,此请帖并非臣妇伪造,是苏家小姐苏梦璃亲自送到臣妇手中。” 苏梦璃看向她道:“方姨娘,你莫要在殿下跟前血口喷人,我何时送过请帖给你?” 方姨娘咬了咬牙,怒视苏梦璃:“昨日明明是你将这请帖送到我院中,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换苏府里的婢女前来作证。” 苏梦璃未回话。 她不要自证,她只当此事与自己无关。 方姨娘更慌:“殿下,可否能请苏府内的婢女来给臣妇作证?” 瞿绾眉手一抬:“罢了,不必了,此事我心中明白。” 她看向叶氏:“小苏夫人,这位姨娘是你府上的妾室,自然由你来管教。” “如今,她犯此大事,你该如何责罚?” 叶氏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女儿:“伪造公主请帖,贸然闯入公主府,冲撞公主,罪不可赦,就罚你一年月银,禁足三个月,三十大板。” 责罚并不重。 但是又刚刚好。 这还是方姨娘入府后,叶氏第一次责罚她。 往日,苏二老爷将她捧在手心,叶氏碰都碰不得。 如今要打上三十大板,有方姨娘好受。 方姨娘手指微微颤着,她依旧镇定地站在原地,心想,等回到苏府,谅她叶氏也不敢动手。 谁知,瞿绾眉缓缓道:“这三十大板,不如就在我府上执行,也好免得扰乱小苏夫人的清静。” 第598章 “三十大板.......” 方姨娘脚步一颤,往后退了数步。 在座的夫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已知今日事情没那么简单。 方姨娘双手一攥,冷静下来,朝瞿绾眉道:“殿下,臣妇虽说突然来府冒犯公主,但臣妇是苏家小妾,自然得由苏家惩治。” 瞿绾眉不以为然,轻飘飘道:“是啊,的确是得由苏家人处置。” 她望向苏夫人和叶氏:“苏夫人和小苏夫人,一个是长房大嫂,一个是二房当家主母,我想她们有资格来处置你这位小妾。” 这时,卫夫人说道:“不过是三十大板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难不成你还想违抗殿下不成?” “一个小妾竟敢藐视永宁公主,小苏大人是如何管教家中妾室?难不成得呈禀陛下,让陛下亲自发落?” 只是内宅之事也就罢了,若是闹到前朝,影响的可是苏二老爷的仕途。 苏二老爷不像成勇侯有军功,若是得罪陛下,那一辈子也只能做个小小文官。 方姨娘自然不敢,她心中怨恨地看向瞿绾眉。 瞿绾眉温和笑着看向叶氏:“夫人,你府上的人便交给你去处置,我们公主府后院有打手,你自可唤他们来。” 叶氏难得翻身,有些不敢相信。 苏梦璃握着她娘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过去的新仇旧恨可以一起报了。” 三十大板可不是小数目,若是力道重,足以让方姨娘一个月下不来床。 叶氏心一横,起身朝瞿绾眉行礼道:“是,殿下。” 眼看叶氏起身朝方姨娘这边走来。 方姨娘心生畏惧,朝后又退了数十步。 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她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小方桌。 小方桌是替瞿老爷所准备,桌上已经奉好茶。 只是瞿老爷临时有事,并未前来。 方姨娘这般一撞,桌上的茶盏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摔成两半。 众人闻声朝这边看来,纷纷惊呼出声。 “殿下的白玉茶盏!” “这可是价值连城啊,一套茶盏,少了一个杯盏都不值钱。” “是啊,这下苏家人可是闯了大祸!” 方姨娘缓缓转身,朝身后摔落的白玉茶盏看去,脸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她在瞿府待过数年,见过很多好东西,自然也是识货的。 这种品相的白玉茶盏,她就算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卖了,也赔不起。 玉瑶急忙走来,将地上摔碎的白玉茶盏捡起来:“这位姨娘好生鲁莽,竟摔碎了我家殿下如此名贵的茶盏。” 方姨娘原本还安然自若,眼下她再也绷不住了,朝瞿绾眉跪地道:“殿下,方才臣妇绝非有意为之,求殿下饶过臣妇这一次。” 瞿绾眉见她中计,特地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罢了,不过是一只茶盏。” 方姨娘听罢,长松一口气。 谁知,她才刚刚放宽心,瞿绾眉又道:“你照价赔偿给我,我便既往不咎。” 照价赔偿,可是比打三十大板还要为难她。 这些年,她在府中靠着管家之权,谋得了不少钱财,可她那好大儿,常常会在她这里抠唆一些银子。 到头来也未积攒多少银子。 眼下公主要她照价赔偿,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银子。 怕是会惊动老爷。 苏二老爷喜欢她,宠爱她,可若是让他拿出一大笔银子来替她赔偿,那所有的宠爱,只会化为乌有。 方姨娘能有现在的派头,都是因为有苏二老爷的宠爱。 若是没有苏二老爷的宠爱,她一个小妾,能有多大本事。 第599章 “殿下.......臣妇........”方姨娘还想要再继续求饶。 叶氏走来拉着方姨娘道:“你还不快谢谢殿下,殿下今日能饶你不死,已是看在我们苏家人的面子。” “我........”方姨娘被她这句话压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叶氏又继续道:“眼下只是要你赔银子,若是再闹大,闹到陛下跟前,可不再是银子的事,到时候掉的可是我们全府的脑袋。” 方姨娘抬眸,看向叶氏身后的瞿绾眉,眸中的恨意虽被尽量隐藏,但还是被瞿绾眉察觉出来。 她依旧眸中带笑,看起来亲近随和:“小苏夫人,你先将她带下去,此事我派人与你们大人禀报。” “那这三十大板?”叶氏回头问。 瞿绾眉抬手朝身旁丹烟吩咐几句后,同叶氏继续道:“三十大板打当然是要打,不然旁人只会以为我公主府是菜市口,什么人都能随意闯入,也只会说你们小苏府上不懂规矩。” “夫人,这家中小妾就要严厉管教,不然长了野心,可会做出谋害主子的事。” 她最后一句语气微缓,字眼咬得十分清晰。 方姨娘做贼心虚,听到此话的时候,只觉得背脊生寒。 叶氏听过瞿绾眉的话,乖巧应道:“是,殿下。” 丹烟走到叶氏身旁,说道:“夫人,请稍等片刻,婢子这就带人来。” 方姨娘猛地抬头,怔怔看着丹烟离开。 片刻后,丹烟带来了四个手拿刑棍之人。 “夫人。”她将其都交给叶氏。 叶氏侧头朝女儿看了一眼。 苏梦璃点了点头。 在女儿的鼓舞下,叶氏一改过去在府中胆怯模样,厉色朝方姨娘道:“方氏,你今日冒然闯入公主府,冲撞殿下,我要替苏家和殿下责罚你。” “来人,将她押到屋外,仗打三十!” 那四位侍从一同应下,朝方姨娘走来。 方姨娘脸色已变得苍白,她四周看了看,想要求饶。 就在这时,被事情耽搁的瞿老爷正巧赶来。 她看瞿老爷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忙大喊道:“瞿老爷!求你救救妾身!瞿老爷!” 瞿老爷见到跟前这位妇人,微愣了一下,不知是何人,眉头一皱:“你是何人?” 方姨娘跪到他跟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哭诉道:“老爷,你忘了,妾身是过去夫人房里的婢女,小云。” 瞿老爷这回终于记起来是谁,不就是那个三番五次要给他做妾的那位姓方的婢女。 十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记她的模样。 旁的夫人像是看好戏一般,朝这边看来。 瞿绾眉见到眼前之景,双眸微眯,嘴角露出浅浅地笑。 当年之事毕竟过去了十多年,她担心这位方姨娘借着有苏家护身,不肯承认自己过去是瞿家婢女。 眼下这一闹,都无需她再问。 大家心里都已明了这位方姨娘过去是什么身份。 瞿老爷朝瞿绾眉看过一眼后,板着脸说道:“你虽说过去是我瞿府的婢女,但是现在已是苏府小妾,我岂能做你的主?” 说罢,将方姨娘推开。 方姨娘还想要追上前去。 苏夫人大声呵斥道:“方云,你现已是苏家二老爷府中的妾室,岂能在众人跟前和外男拉拉扯扯。” “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方姨娘一听,恢复理智,手停在原处。 她微微侧头看向瞿绾眉,心中突然明白她的用意,是她故意将名贵的茶盏放在她身后,是她故意将瞿老爷唤到此处来。 就是要看她丑态百出。 眼下她还未猜到瞿绾眉对她这么下功夫,是已经知晓她十多年前所做的恶事。 第600章 只以为,瞿绾眉这般做,都只是为了帮着苏梦璃和叶氏对付她。 她不甘,但现在也只能忍着。 叶氏在一旁催促道:“还不快将她带下去。” 手握刑棍的侍从们一同应下,大步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方姨娘拽到屋外。 屋外大雪还未消融,天地间一片白。 方姨娘被押到院子里的长凳上,随着冷风一吹,双手和脸颊一下被冻得通红。 侍从们高高举起刑棍,朝她用力挥去。 随着惨烈的叫声传来,瞿绾眉朝诸位夫人笑道:“我们继续品茶,继续品茶。” 夫人们回神,跟着一同笑道:“多谢,殿下。” 尔后,玉瑶给夫人小姐们又沏了一杯新茶,名叫“夏蝉”。 名字简单,但是茶不简单。 听闻只有平日里只有宫里才有。 夫人们闻着茶香,暂且也都忘记了刚才的小闹剧。 屋外的惨叫声,随着侍从们一板子一板子下去,渐渐没了声音。 苏梦璃在叶氏耳边又说了几句。 叶氏起身,同瞿绾眉行礼后,来到院中,派人将方姨娘塞进马车里。 待品茶宴结束后,叶氏和苏梦璃才带着受刑过后的方姨娘回府。 回去的路上,方姨娘蜷缩在马车里,不停地哀嚎。 “夫人啊,你好狠的心,你竟然联合外人来对我,我可是府里的大功臣,要不是我生下长子,老爷现在还无后。” 每次和叶氏争执,她都喜欢拿叶氏无子一事来说。 叶氏脸色一沉,脸上又露出一抹愧疚之色。 长久以往,在苏二老爷和方姨娘这般话语之下,她也觉得不能生下子嗣,是自己的过错。 苏梦璃握住叶氏的手:“娘,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即便你没生下长子,但你依旧还是我们府上的当家主母。” “惩戒一个小妾,理所应当。” 叶氏一听,微微抬起头,眸子里的愧疚渐渐消散。 方姨娘痛得额头满是冷汗,但那张嘴依旧不依不饶:“没有子嗣,你还能当多久主母,眼下老爷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让你重新管家。” “等梦璃一落选,定又能如从前一般。” “我看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叶氏伸手朝她重重甩了一耳光。 这耳光极重,仿佛是想要将这十多年的恨意通通发泄:“方云!你平日里骑在我的头上也就罢了,现在竟敢来诅咒我的女儿!”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女儿,我要你好看!” 方姨娘耳朵嗡嗡作响,听着她的话,头脑一阵胀痛,随后直接晕了过去。 叶氏见她闭眼倒下,有些担忧,朝苏梦璃问:“梦璃,她.......” 苏梦璃搂着她,安抚道:“娘,你放心,公主殿下手下的人十分有分寸,只会让她痛苦一段时日,不会要她的命。” 叶氏这才松了口气。 方姨娘虽说只是妾,但毕竟是苏大少爷的生母,她若当真死了,老爷可以不会过问。 但若在苏大少爷心里埋下一根刺,她们日后的日子也难过。 马车缓缓前行,待到了府门口时。 叶氏立马给方姨娘唤来了大夫。 方姨娘被打一事,很快也传到了苏二老爷的耳朵里。 苏二老爷急匆匆赶来,见到昏迷不醒的方姨娘,脸上满是心疼:“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去公主府参加品茶宴吗?怎么被打成这副模样?” 叶氏回道:“老爷,今日方姨娘突然闯入公主府,冲撞公主,所以才被责罚。” “冲撞公主?”苏二老爷眸中露出不信,侧头看向床榻上的方姨娘,“云儿做事一向谨慎,怎么可能会冲撞公主。” 第601章 苏梦璃走来道:“回父亲的话,姨娘她见到我和娘受到公主邀约,心中有气,便特地寻来一份假的请帖,称自己是我们府上的夫人前往公主府。” “她本以为我和娘亲会看在苏家脸面,不去将她揭穿,谁知,大伯母也在。” “大伯母当众道出她的身份,公主勃然大怒,所以才下令责罚。” 苏二老爷依旧不信:“伪造请帖?你姨娘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做出这般蠢事!” 他冷眸看向苏梦璃。 苏梦璃回道:“父亲,你不信女儿,难道不信公主吗?公主一向待人宽厚,极少惩治旁人,若不是姨娘她太过无礼,公主岂会动怒。” 她说着,语气渐渐冷下。 “还是说,父亲想要去公主府替姨娘讨回公道?” 苏二老爷脸色暗下:“你.......” 苏梦璃继续道:“父亲最好还是不要再追究下去,不然被殿下知晓父亲对她的责罚有异议,她定会以为父亲有异心。” “朝中数日前才查出一众敬王乱党,父亲若这个时候被殿下认作是有异心,小心被她当作敬王乱党一并呈给陛下。” “到时候,怕是大伯父都保不住父亲。” 苏二老爷被她这几句话,说得立马怂了。 苏梦璃说得没错,现在朝中正大肆搜查敬王乱党。 他虽说清清白白,可难免在朝中与人结怨,若这个时候和公主反目,被人诬陷,那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苏梦璃见他神色缓和继续道:“好在今日有我和母亲,才会让姨娘继续犯错。” 苏二老爷侧眸看向叶氏。 叶氏眉目温和,和床榻上的方姨娘截然不同,他一下突然心软起来。 “罢了,好生照顾好云儿,此事不要再提。” 他说罢,转身便要走。 “父亲!”苏梦璃又叫住他。 苏二老爷回头:“有何事?” 苏梦璃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据说道:“今日在公主府,姨娘她一不小心打碎了公主一只价值连城的白玉茶盏。” “什么?”苏二老爷大惊。 “她打翻了公主的茶盏。” 谁不知道,公主过去是瞿府大小姐,现在公主府和瞿府并府,府里头所用都是名贵之物。 “公主如何说?”他连忙问道。 苏梦璃回道:“公主勃然大怒,突然来府,本就冲撞了殿下,后又将茶盏打翻,那是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父亲,若不是今日我和娘在公主跟前求情,殿下可不仅仅是打姨娘三十大板。” 此话,苏二老爷明白,皱眉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苏梦璃再次将字据递给她:“公主说了,三十大板是因为她无礼,至于这茶盏,她宽容大度,不再责罚她,只要她赔了茶盏的银子便可。” 苏二老爷未松口气:“幸好公主不怪罪。” 他说着,接过字据,待看到上面所写的银子数量时,惊得目瞪口呆,抬起手不停地揉眼睛:“我有没有看错,这上面写的是一万两白银。” 苏梦璃说道:“没错,就是一万两白银。” “父亲,公主已是宽厚,那茶盏碎了一个,便是毁了一整套。” “那套白玉茶具,可不是一万两白银就能买到,公主就算是让我们赔上十万,也不为过。” 苏二老爷拿着字据手微微颤着,愤怒地看向床榻上的方姨娘:“好好的府里不待,偏要去公主府给我找麻烦!” 说罢,转身气呼呼离开。 一万两白银,就算把方姨娘卖了都得不到这么多银子。 苏二老爷只能瞿自己库房拨。 他本就爱财如命,眼下让他白白损失了一万两白银,这可是比他剥了一层皮还难受。 第602章 苏梦璃看着苏二老爷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角缓缓扬起笑。 她说着,朝自个院里的丫头唤道:“去,将我的美肤膏拿来给方姨娘。” “方姨娘身上有伤,正适合用这美肤膏。” 婢女应道:“是,小姐。” 很快,婢女便将那盒被方姨娘调包的有毒药膏拿来。 苏梦璃接在手中,递给方姨娘身边的婢女:“给,去给你主子擦一擦,有这个,不宜留疤。” 婢女一眼就认出了这药膏是她调换过的有毒膏药。 她微微颤抖着,拿着药盒迟迟未动。 苏梦璃提高声量道:“怎么?觉得我这膏药不好?” “还是说,这药膏有什么异样?” 婢女当然不能认,她连忙应道:“回小姐的话,药膏并未有异样,只是姨娘现在伤势太重,怕是不能用。” 苏梦璃笑道:“既然无异样,那便等姨娘身子好些再用。” 婢女现在是骑虎难下,说不收,只会让苏梦璃觉得这药膏有问题。 说收,又不能当真给姨娘用。 苏梦璃见她在犹豫催促道:“快些收下,明日我会亲自派人来照顾姨娘。” 婢女惶惶不安地收下药膏,行礼道:“是,小姐。” 苏梦璃见事情已安排好,带着叶氏离开方姨娘的院子。 方姨娘这一昏迷便是三日。 这三日苏大少爷从未露过面。 按照道理,生母身受重伤,应当去看望才对。 苏二老爷派人将银子给公主府送去后,发现不对劲,来到苏大少爷房里。 苏大少爷的小厮见着苏二老爷前来,连忙将他拦下:“老爷,少爷正在房里念书。” 苏二老爷眉头一皱:“念书?念到连自己生母都不去看望?” 小厮低着头不说话。 苏二老爷一把将她推开:“我去瞧瞧他念的什么书!” “老爷!老爷!您千万别去啊!老爷!”小厮大声喊道,想要将苏二老爷拦下。 苏二老爷用力将他推倒在地,大步来到苏大少爷的门口,猛地将房门推开。 “洪儿!洪儿!” 他怒气冲冲朝屋里唤着。 迎接他的只有面色慌张的两位小厮,以及空荡荡的屋子。 “老爷。” 苏二老爷面色骤然一沉:“你家少爷呢?” 小厮们跪了一地。 苏二老爷抬起脚朝他们一人踹了一脚,厉声道:“快说!你们少爷呢!” 小厮们哆哆嗦嗦,依旧低头不语。 苏二老爷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随后拿起一柄长剑,朝他们指去:“快说!再不说,我把你们都砍了!” 小厮们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身子,支支吾吾道:“少爷,少爷他说他不想念书.......” 苏二老爷心慌不已,厉色大吼:“我问你们少爷他人呢?!” 小厮扑通一声朝他重重磕头:“老爷,少爷他拿着行李独自一人去了燕州!” “什么?他去了燕州?他去燕州干什么?” “少爷别说,他也想跟侯府的少爷们一样上战场,不愿在家中读那几本破书。” 苏洪和自己那三位堂哥可是差远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去燕州就是去送死。 苏二老爷大惊,身子一僵,整个人鲤鱼打挺朝后倒去。 “老爷!” 众人乱作一团,连忙将苏二老爷扶起,纷纷去唤大夫。 苏二老爷强撑着身子,大声喊道:“你们快给我去追!去将少爷追回来!快!” 苏洪走了已有三天,早就离开京城。 苏二老爷捂着胸口,双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正巧方姨娘也醒了。 她吵着要见自己儿子,谁知却被告知儿子去了燕州。 她急得团团转,不顾身上的伤来求苏二老爷:“老爷,您一定要将洪儿找回来啊!他可是我们二房独苗,您不能没有他啊!” 第603章 这个宝贝儿子就是她的护身符,没了这护身符,她更加斗不过苏梦璃。 她怎么能不急。 早些几日前,她还嘲讽成勇侯府那几个儿子上战场都是短命鬼,现在风水轮流转,流到她自己身上。 她当初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不是有成勇侯府这几个儿子,她能安稳地坐在苏府里做小妾? 没有他们,大成早已亡国。 像她这样的女子,早就死在南夷的乱刀之下。 也怨不得苏夫人厌恶她,她是咎由自取。 苏二老爷本心就烦,被方姨娘这么一吵,更加不悦,他推开她,斥责道:“瞧你教的好儿子!” “身无所长,心比天高。” “连梦璃这位女子都不如!” 方姨娘吃痛地弯着腰,楚楚可怜哭道:“老爷,妾身知道自己没有管教好孩子,可是眼下,还是先得想办法将洪儿寻回来。” 苏二老爷见她泪如雨下,不免又有些心疼,扶起她来说道:“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寻,大概今夜就能有消息。” 方姨娘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眼泪:“老爷,洪儿是你我的命根子,他万万不能有事。” 苏二老爷扶着她的腰,安抚他道:“嗯,我们先等等。” 待到傍晚时。 苏二老爷派出去寻苏洪的人都回到府中。 “怎么样?寻到少爷没有?”苏二老爷和方姨娘急忙朝他们问道。 小厮们低头回道:“回老爷的话,小厮们一直寻到京城外都没见到大少爷的踪迹。” “不过我们收到了大少爷派人送来的信件。” 他说着,将信件递给苏二老爷。 苏二老爷拿在手中打开来看,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一是向他们报平安,三天的快马加鞭,他早已到达京城三四个州府之外,二则是一句豪言壮志,说自己一定会拿军功回府。 方姨娘凑过来看到信中的内容,双眸一黑,扶着额头险些又晕了过去。 婢女连忙扶着她:“姨娘。” 方姨娘泪如雨下:“老爷,洪儿他已经到了袁州,怕是追不回来了。” 苏二老爷握紧手中的信件,眉头皱成一团。 方姨娘放心不已,继续哭着:“老爷,这该如何是好啊!”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及极有可能会上战场没命,便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哭得梨花带雨,不仅没有引来苏二老爷的怜惜,反而引来他的怒火。 他现在心中烦闷,不知所措,只觉得她的哭声刺耳,惹人心烦:“哭,就知道哭!” “你除了哭还能干什么?!” 方姨娘被他这么一呵斥,立马闭上嘴,当真不敢再哭,只是眼泪依旧往下掉。 “老爷。”叶氏和苏梦璃闻声赶来,“洪儿当真去了燕州?” 苏二老爷失魂落魄地垂下眸道:“没错,再过半月怕是就能到达。” 叶氏走到他身旁,声音柔和道:“老爷,你且先别急,现在大伯家的三儿和南婷还在燕州,你现在立刻给他们书信一封,让他们好生关照洪儿,应该不会有事。” 苏二老爷抬眸,看向叶氏,脸色瞬间好了许多:“对,我现在就去给他们写信。” 他说着,准备去拿笔墨。 方姨娘在一旁,咬着下唇,冷嘲热讽道:“夫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从心底就巴不得我家洪儿出事。” “莫要在这里假惺惺。” 苏梦璃接过她的话道:“方姨娘,大哥早已过到我娘名下,是我娘的儿子,我娘怎么会假惺惺!” 方姨娘瞪了她们一眼:“我没说错,你们就是巴不得我家洪儿出事!” 第604章 “你给我住口!”苏二老爷将书信写好递给一旁小厮,听到方姨娘和叶氏的争吵,心中有怒。 方姨娘还等着他像往常一样护着自己,谁知却得到一声骂。 “夫人好心替你出主意,你竟然陷害她,方云,你不要以为有我的纵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老爷.......妾身只是担心洪儿。”方姨娘擦着泪痕,满脸委屈道。 苏梦璃冷不伶仃道:“你既然是关心大哥,就应该冷静下来听我娘亲想办法护着大哥,而不是在这里一味指责我母亲的过错。” 方姨娘红着眼睛凶狠地看向苏梦璃,她的牙齿轻打着颤,再看向苏二老爷的时候,又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姐说得是,妾身明白。” 苏二老爷见她老实,朝叶氏说道:“这次洪儿出逃,你也有责任,平日里你也有教导洪儿,没教好他,便是失职。” 叶氏没有反驳,她只是学着苏梦璃教导的模样,捂着口鼻干呕起来。 苏二老爷见状,一惊:“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叶氏没有回话,继续干呕。 苏二老爷更慌了:“夫人,昨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苏梦璃扶着叶氏道:“娘吃的东西,我都吃过,并未出现过腹痛呕吐。” 她说着,朝叶氏身后站着的嬷嬷使了眼色。 嬷嬷哎呀一声,朝苏二老爷笑道:“老爷,夫人莫不是有了身孕?” “身孕?!”苏二老爷和方姨娘都傻眼了。 苏二老爷和叶氏已成婚多年,都未再有孕,如今年龄渐长,怎么突然又有了。 尤其是方姨娘,她记得自己当初下的药足够分量,叶氏不可能再有身孕。 “不可能!” 她脱口而出。 苏梦璃捕捉到这句话:“什么不可能?方姨娘可是有话要说?” 方姨娘自觉失言,连忙圆话道:“夫人和老爷岁数已不小.......” 苏梦璃不等她说完,厉色打断:“你的意思是我娘和父亲年纪大,难以有孕?可是我瞧其他府上的老爷就算到了花甲之年,还能老来得子,父亲才是不惑之年,怎不能有孕?” 方姨娘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得将嘴里的话咽下,冷静下来,将眸光落到叶氏的肚子上。 她可不管叶氏到底有没有身孕,无论是否怀孕,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会想办法,让她没办法生出来。 “小姐说得对,还是快些找大夫来瞧瞧得好,毕竟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喜事。” 她眉目柔和,软下身子,和方才完全两副模样。 苏二老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已将方才苏大少爷出走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对,快找大夫来瞧瞧。” 他说罢,大步上前,扶着叶氏笑道:“夫人,小心一些,先进屋,莫要在这里吹到寒风,冻着身子。” 叶氏已许久没有见他这般体贴自己,有些受宠若惊。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女儿,跟着苏二老爷朝屋里走去。 方姨娘身子有伤,险些站不住,但是她一心想要看个究竟,也跟上前去。 没过多久,大夫赶来。 叶氏缓缓伸出手,让大夫诊脉。 大夫诊过之后,不等苏二老爷问话,起身笑盈盈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有喜了。” 苏二老爷猛地站起身,许是因为太高兴,脚步差些没站稳。 “当真有喜?” 大夫十分确定道:“不仅有喜,夫人脉相强健有力,极有可能是男胎。” 苏二老爷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男胎?大夫,这是真的?” 大夫笑道:“老夫也不过是猜测,但是瞧着夫人的脉相,极有可能是男胎。” 第605章 苏二老爷先是一愣,随后转身看向前院,朝着前院方向跪地叩拜:“祖宗保佑,我终于有了嫡子。” “祖宗保佑,我终于有了嫡子。” 嫡子两个字生生刺痛了方姨娘的心。 她能有今天不就是因为仰仗着自己生了长子。 若叶氏这胎当真生下男胎,她和儿子以后在府中怕是再无地位可言。 这事,比苏大少爷远走燕州,使她更受打击。 眼下这两件事发生在一起,苏二老爷明显对苏洪多添失望,更看重叶氏肚子里的孩子。 苏二老爷欣喜过后,对叶氏嘘寒问暖,更嘱咐下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夫人。 离开叶氏院子时,苏二老爷特地将方姨娘唤到自己跟前。 “洪儿的事情你放心,我已经书信一封去燕州,南婷他们会照顾好他。” “永宁公主那边你也不用担心,银子我已经替你赔了,只是从今往后,京中各府夫人的宴席,你不要去。” 方姨娘抬头:“老爷!” 苏二老爷呵斥道:“你难道还嫌丢的脸不够?” “过去我是看你知书达理,所以才宠爱你,没想到,你现在却是这么不知分寸,给我好生留在府里,我还能让你继续做这个妾室。” 多说男人薄情,方姨娘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 叶氏一有孕,她也从过去的心尖宠变成了万人嫌。 她也越发看叶氏的肚子不顺眼。 苏二老爷在这时,语气一沉,颇为严厉道:“过去的事我都既往不咎,但这一次,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有事。” 方姨娘大为震惊:“老爷,你这是在怀疑妾身会孩子对手?” 苏二老爷白了她一眼:“会不会你自己清楚,若是夫人的胎出事,我拿你是问!” “老爷!”方姨娘怔怔看着他,心中还未开始的计划瞬间落空,她委屈道:“我岂是这般狠毒之人?老爷你放心,妾身绝对不会伤害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好,你能这样说,我也放心。”苏二老爷语气缓和。 方姨娘俯身朝他行礼,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阴狠。 她不信叶氏的孩子能平安生出来。 苏二老爷转身又去了叶氏的院子,仿佛一刻都不能离开。 公主府内,丹烟将小苏府上的消息告诉瞿绾眉。 瞿绾眉笑道:“好,让梦璃好生照顾叶氏。” 叶氏的身子的确破败了,方姨娘下的狠手。 不过,苏梦璃因为医术高明,所以每日偷偷给母亲调理身体,早就将她的身体养回来。 这次有孕十分难得,所谓男胎是瞿绾眉教苏梦璃的法子,给大夫一些银子,让他照着她的话说。 这不,苏二老爷果然将叶氏捧在手心。 丹烟小声问:“殿下,那位方姨娘当真会不顾苏二老爷的阻拦,对叶氏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瞿绾眉缓缓道:“她好不容易等到现在,自然不会让那个孩子抢走她现在的一切。” “只要她敢动手,苏二老爷绝不会放过她。” “她不动手也没关系,梦璃知道怎么做。” “你只需要等着方姨娘被赶出府后,派人将她带到公主府来。” “我和她的账得慢慢算。” 丹烟应道:“是,殿下。” 瞿绾眉突然想到了苏南婷,朝丹烟问:“陛下最近如何?” 丹烟回道:“陛下自从燕州回来后,十分勤勉,每日批奏折到深夜。” 瞿绾眉对晟帝有此变化,十分欣慰。 这时,玉瑶笑着小跑进来道:“殿下,快来院子里瞧瞧。” 丹烟见她咋咋呼呼,小声道:“莫要吵着殿下。” 玉瑶笑着压低声音道:“丹烟姐姐,快带殿下到院子里瞧瞧。” “什么东西要现在去看?”丹烟疑惑问。 玉瑶挥着手:“丹烟姐姐,快带殿下来。” 瞿绾眉听着有些好奇,扶着丹烟起身:“我去看看。” 丹烟扶着她的手:“殿下,小心些。” 玉瑶在前方带路。 瞿绾眉和丹烟跟在她身后。 二人来到院子深处走去,只见挂满白雪的桂花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尊同瞿绾眉一模一样的冰雕。 冰雕不仅雕刻精细,就连发丝都栩栩如生。 玉瑶来到树下,抬头看去,眸中里都是笑:“殿下,您快看!” 冰雕上的女子穿着的襦裙,正是瞿绾眉初见赵君屹时的衣裳。 瞿绾眉见着跟前巧夺天工的冰雕,情不自禁露出笑。 很显然,这定是出自赵君屹之手。 他每日往宫里跑,竟还有工夫刻冰雕。 “王爷人呢?”瞿绾眉朝玉瑶问。 玉瑶回道:“婢子并未见到王爷,来的时候冰雕已经在了。” 瞿绾眉缓缓朝前走去,伸手轻轻碰了碰冰雕的衣摆。 碰到晶莹剔透的冰晶时,指腹冰冰凉凉。 “喜欢吗?”赵君屹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抬头,只见一柄油纸伞不知何时在她头顶。 赵君屹一袭灰兔绒长袍,举着伞来到她身侧,指节泛红,语气温和:“昨夜来时,发现这大雪下得极厚,你有孕在身不宜出府,便想雕些小玩意出来,供你把玩,谁知,竟雕成了你的模样。” 第606章 素雪纷纷,落到二人肩头。 瞿绾眉抬眸与他幽深的双眸对视,本是寒风中,心里头却传来阵阵暖意。 赵君屹撑着伞,将她带进屋里,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说道:“慢些走,小心地滑。” 瞿绾眉抬起脚,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小声笑着问:“前几日你是不是去了一趟小苏大人府上?” 赵君屹转身将房门关上,摇了摇头:“并未,眉儿怎么突然会这般问?” 瞿绾眉坐到软榻上,看着他安然自若地笑,唇角带笑:“小苏大人府上的公子前几日偷偷离家去了燕州。” “此刻早已到了离着京城数个州府外。” 赵君屹坐到她身旁,往火炉里添了几块炭火:“这是好事,你以便于苏家将那女人赶出府。” 瞿绾眉黑亮的眸子直盯着他的脸:“君屹,此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赵君屹握着火钳的手顿了一下,抬起那张清隽温和脸,笑得高深莫测:“此事一直在眉儿的计划中,我岂敢插手。” 他虽一直否认,但是瞿绾眉已经在心里确信,一定是赵君屹在从中相助,不然那苏大少爷,不可能短短三天就已经跑到了袁州。 她端起一旁玉瑶早就备好的热羊乳,呡了一口,笑道:“那明日,我去问问姜燕。” “姜燕每日都在你身边,他一定知晓。” 她话音刚落,一双宽大的手伸来,接过她手中的碗。 等她回过神时,赵君屹已从背后拥着她。 他的动作很轻,下巴温柔抵着她的肩窝,双手像呵护着稀世珍宝一样,轻轻捧着她的小腹。 温热的气息缓缓从她的耳侧传来,只听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数日前小苏大人府上的公子在街头酒肆里喝酒,他吵着要去燕州。” “我便大发慈悲,给他安排了快马,一路派人护送到袁州。” 瞿绾眉听罢,侧头看向他:“果真是你......” 他垂着眸,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已微微隆起的肚子,深如泉水的眸内淌过春日柔情,嘴角勾着,像是小孩儿正等着奖赏。 嘴上,却说:“我不过添柴加火罢了。” 瞿绾眉深深看着他良久,随后趁着他不注意时,朝他的侧脸轻轻一吻。 说来也是奇怪,赵君屹数月前都在南夷战场,可他白皙的皮肤一点都不见黑。 瞿绾眉这一吻过后,他耳根和颈脖变得通红。 瞿绾眉瞧着,差点扑哧笑出声。 明明耳根红得滴血,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那副冷峻沉稳的正经模样。 但很快,她便发现他轻抚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收紧了一些。 “小心孩子。”她惊呼一声,再抬头看向他时,轻拂在肚子上的手已经来到她的脸颊。 他轻捧着她的脸颊,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一般,盯着看了良久,声音微微哑着:“夫人奖励只是这些?” 瞿绾眉这回是彻底明白了,卖了这么久的关子,是要来奖赏的。 她抬起长睫,看着他那张迫切的脸,想了想笑道:“明日,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肉丸?” 赵君屹摇了摇头。 瞿绾眉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夫君想要什么奖赏?” 赵君屹捧着她的脸颊,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后,将一吻落轻轻在了她的眉心,随后在她耳边说了两句私话。 瞿绾眉瞪大眼睛,耳根也立马红了:“孩子.......” 赵君屹见她耳根通红的模样,也扑哧笑出声,捧着她脸颊的手,缓缓伸入她的发丝间:“待孩子出生之后,这奖赏我再来要也不迟。” 第607章 瞿绾眉笑着点了点头,朝他怀里靠去。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阵阵,时不时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屋内,炭火燃烧着,背后的人像一尊大山,早已不经意间将她裹在无人能触及的地方。 瞿绾眉被他拥着,直到沉沉睡去。 赵君屹自从燕州回来,即便再怎么思念眼前之人,都十分有分寸。 方才他在瞿绾眉耳边的低语,已是近日来的唯一越矩之行。 为的是故意让她面红耳赤,让她心情舒畅。 她有孕以来,一人在京城已承受颇多。 如今,他回来了,自然不能让她再受劳受累。 这一晚,瞿绾眉睡得十分踏实,肚子里的孩子好似也感受到父亲的存在,没有像以往一般闹腾。 接下来一连几天,赵君屹都在府里,从过去忙碌的摄政王,变成了公主府内洗手作羹汤的驸马。 上次瞿绾眉说亲手给他做爱吃的肉丸,最后变成他给她做她爱吃的糖藕。 公主府内厨子不少,但厨艺最好的还数赵君屹。 瞿绾眉吃着他做的菜式,也不免一惊:“你的厨艺怎么这般好?” 赵君屹坐到她身侧,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藕放在她的碗里:“我过去常年在外,所以跟着厨子学了不少菜式。” 这话是假,长公主府上的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即便出征,也会有随行的奴仆照顾,厨艺是成婚之后所学。 瞿绾眉猜到八九分,也未打破,拉着赵君屹一同坐下吃着。 同坐的司南南撑着下巴,笑着看着跟前的小夫妻。 她来这里数日,没劝动瞿绾眉和赵君屹,更没有劝动玉瑶和丹烟。 但是却把自己给劝动了。 其实,大成也不错,不仅有美酒,还有美人。 她吃了一颗肉丸,眉目含笑。 待午膳过后,瞿绾眉刚刚进屋落座,便听到丹烟前来禀报。 “殿下,小苏大人府上的夫人叶氏昨夜突然腹痛难忍,险些小产。” 瞿绾眉身子一顿,问道:“叶氏身子如何?” 丹烟回道:“苏小姐下药的剂量刚刚好,只是让叶氏腹痛,大夫来后,服下安胎药,现在相安无事。” 瞿绾眉脸色缓和,拿出一书在手中翻着:“方云呢?” 丹烟道:“现在苏二老爷正在严查此事,大概过不了多久便能查到方姨娘身上。” 瞿绾眉轻点头:“好,你帮我盯着他们府上,我们准备动身。” 丹烟笑道:“是,殿下。” 午后,苏二老爷府上。 因为昨夜叶氏突然腹痛难忍,府中乱作一团,每个人都阴沉着脸。 尤其是苏二老爷,虽说现在叶氏的脉象已稳定,可昨晚发生的事情依旧让他后怕不已。 他坐在屋内一夜没睡,又将给叶氏看诊的大夫唤来:“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当真安好?” 大夫回道:“回老爷的话,夫人现在胎息安稳,肚子里的孩子已是相安无事。” “幸好昨夜老夫赶来及时,若是稍晚来一步,孩子怕是已......” 苏二老爷脸黑得厉害,紧抓着椅扶:“夫人为何突然腹痛?” 大夫如实说道:“夫人应是不小心吃了什么活血药物,所以突然有了小产之症。” “活血之物?夫人的饮食都是我亲自盯着,绝不会有问题。”苏二老爷厉色说道。 大夫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道:“老爷,老夫在各府穿梭在各府后宅已有十多年,这种事情见得不少。” “什么事情?”苏二老爷脸色由黑变得铁青。 大夫继续道:“夫人有孕,旁的女子心生嫉妒,想要让夫人小产,便从夫人的衣食住行动手,让其小产。” 第608章 苏二老爷猛地站起身:“你的意思是,夫人这次突然腹痛,是有人故意下毒?” 大夫点了点头:“老爷,老夫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可能就需要您亲自查。” 苏二老爷双眸紧皱,想着昨日的种种,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是她,一定是她,我明明叮嘱过她,可她还是不肯收手!” 他愤怒不已,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敢谋害我的嫡子,不管是谁,我都会让她不得好死!” 大夫听到他此话,吓得垂下眸。 就这时,府里的小厮匆匆来报:“老爷,不好了!” 苏二老爷现在最厌烦这句话,朝他怒斥道:“有话快说!” 小厮慌忙跪地道:“老爷,小姐她今早在院子里挖到了很多毒物。” “什么毒物?”苏二老爷诧异问。 小厮回道:“小的也不知是什么毒物,小姐说正巧大夫在老爷这里,让小的请大夫和老爷一同去查看。” 苏二老爷暗觉大事不好,回道:“好,我这就前去。” 他话落,带着大夫一同朝苏梦璃的院子赶去。 苏二老爷一到院子,便发现摊了一地的药材,朝她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梦璃回道:“今早见着门口大雪太厚,便让下人将院子里的雪全部铲去,谁知,下人们一铲子铲得太深,竟然从泥地里挖出药材来。” “女儿见这药材不对,立马让下人沿着女儿宅子四周全都翻动一遍,结果挖出了这么多药材。” “这些药材瞧着都是稀罕之物,女儿怀疑是毒物,所以才想请大夫来瞧瞧。” 她话落,让下人捡起药材递给大夫。 大夫接在手中,闻了闻,尔后眉头一皱,连忙将其拿得远远的:“这,这药材里有剧毒!” 苏二老爷大步走到他跟前,问:“真的是毒物?” 大夫点了点头:“老夫行医多年,自然能认出这毒物。” “而且这么多毒物埋在小姐的院子里,明显是想要置小姐于死地啊!” 苏二老爷一怔,看向这一地狼藉,再看向苏梦璃。 苏梦璃脸上吓得朝后退了数步:“爹,有人想要害我!爹!” 苏二老爷看着这满地的毒物,困惑道:“这是谁要害梦璃?梦璃在府中一直温和懂事,从未得罪过旁人。” 大夫这时站出来,朝苏梦璃问:“小姐,夫人是不是常来你府上?” 苏梦璃回道:“没错,娘亲自有孕之后,因为夜中睡不好,所以常来我院里小坐。” 大夫双手一拍,高声道:“老爷,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了!” 苏二老爷朝他看去:“大夫此话是何意?” 大夫指着地上的有毒药材说道:“老爷,这些毒不是冲着小姐来的,是冲着夫人来的。” “院子里都是毒物,渗入泥土,散发出阵阵香气,夫人平日里来这里小坐,自然能闻到这些香气,久而久之便会导致小产。” 苏梦璃一听,大哭起来:“爹,你一定为我和娘做主啊,那人不仅想要害死我,还想要害死我的弟弟!” 她将弟弟两字咬得特别重。 苏二老爷心生怒火,侧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毒物,朝一旁侍从唤道:“去,将府里上下所有下人都唤到这里来,我要亲自查问!” 侍从还从未见过老爷这般生气,急忙应道:“是,老爷。” 他匆匆退下,很快将府中下人全部带来。 其中还有方姨娘。 方姨娘受了三十大板,现在伤还未好,在两位婢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 昨夜她听到叶氏腹痛难忍,别提有多高兴,一晚上兴奋得睡不着。 第609章 谁知,今早又听说叶氏的胎象已稳。 她气得差点把自己给摔了,这不,身子更痛,扶着婢女根本就站不直身子。 等到了苏梦璃的院子里,她才知道原来是之前埋在她院子里的药材被人挖出。 她低着头,一直不敢直视前方。 苏二老爷见着人都来了,指着跟前地上的药材,怒声道:“府中有人胆大包天,在院中埋有毒物,谋害小姐和夫人!” “今日唤你们来,是想让你们老实交代。” “只要道出幕后主使,我便饶你们一命!” “但若是不说,被我查出来,我必定会让她不得好死!” 苏二老爷怒火冲天,小厮婢女们挤在一起,低着头,纷纷不敢言语。 方姨娘身旁的两位婢女更是双手微颤,身子止不住地在发抖。 方姨娘生怕露馅,掐着两位婢女的手,小声道:“要是谁敢卖主,我便让她全家陪葬。” 在大户人家做婢女的,许多都是有父母在身侧。 两位婢女是方姨娘亲自从人牙子那里买来,两人都有软肋在她手上。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这么肆无忌惮。 苏梦璃缓缓抬起眸,将目光落到方姨娘身上,朝她指去:“是她!父亲!一定是她!” “是她要害我和我娘!” 方姨娘被这一唤声,吓得打了一个冷颤,连忙道:“小姐,你莫要胡乱冤枉人,这几日我都在院里养伤,从未出过院门。” 苏梦璃泪眼汪汪地跪到苏二老爷跟前:“爹,你一定要替我和弟弟做主啊,在这府上想要害我和弟弟之人,除了她方姨娘,还会有谁?” 苏二老爷之前院子里还有三四位小妾,但是都被方姨娘设计赶出府。 现在后院也就只剩下一个疯了的李姨娘和她这个方姨娘。 方姨娘做惯了下毒之事,此刻已恢复如常,也跟着委屈巴巴道:“老爷,你也知道的,这几日我院里的人,并未出过院门。” 从叶氏有孕开始,她为了避嫌,的确没有出过门。 苏二老爷有一直派人盯着。 他迟疑着,一时不知所措。 苏梦璃随后又将地上药材拿起,递给苏二老爷:“爹,你看仔细了,这药材早已受潮,出现腐烂,很明显不是这几日埋下。” “如果我猜得没错,最少得是十天前埋下。” “十天前,方姨娘可并未被禁足!” 方姨娘立即反驳:“梦璃,我一直待你不薄,你不必为了诬陷我,做出自残之事,你若是不喜我,我自己向老爷请辞,离开苏家。” 苏二老爷朝她一声冷斥:“你们莫要再吵!” “我来瞧瞧!” 他接过苏梦璃手中的药材,瞧了瞧,发现的确腐败不少,随后将其递给身后的大夫。 大夫方才本就查看过,拿在手中,只是看过一眼,便道:“小姐说得没错,这些药材腐败厉害,埋在地底下,应该有些时日。” 苏二老爷听罢,再次将目光落到方姨娘身上。 方姨娘心里一颤,她做过那么多坏事,自然也能预料到会有发现的一天,这抹心慌很快消散。 “老爷,即便如此,也不能说这些毒药材是我所埋,我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害小姐?” 苏梦璃接过她的话:“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十天前正是我从公主那儿回府时,因为你见我受公主喜爱,怕我在选秀中,一飞冲天!” 方姨娘冷笑一声:“小姐,你是苏家的小姐,我是苏家的小妾,你能在选秀中一飞冲天,我身为府中小妾也跟着沾光,怎会对你下此毒手。” 第610章 苏梦璃也不惧,继续道:“你怕父亲因为我进宫,而高看我娘亲,挡住你想要成为正室的路。” 方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甚:“这更是荒唐之言,我一个小妾,怎么能有做正室的心,朝中不是有妾不可以抬妻的律例?” “小姐,你口口声声说,这毒是我所埋,那便拿出证据来,不要仅靠着猜测来污蔑于我,毁了我的声誉不说,还离间了我和老爷之间的感情。” 苏梦璃眉头微皱。 方姨娘比她想象中的还难对付。 苏二老爷看方姨娘的神色明显缓和不少。 方姨娘见状,红着眼睛,嘶哑着声音带着哭腔朝苏梦璃道:“小姐,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我这位庶母,可是你难道真的以为除掉我这个庶母,你娘就能得到老爷的宠爱?” “你可知道,老爷待你母亲如何,与我无关,府中没有我这个方姨娘,还有李姨娘,还有刘姨娘.......” “要怪就怪你母亲,是她自个不争气,没有给老爷生下嫡子。” 她越说哭得越厉害,拿起帕子擦拭眼泪:“现在夫人有孕,你何必再揪着我不放?” “我只想在府里安生度过,谋口饭吃......” 说着,更是楚楚可怜地看向苏二老爷。 苏梦璃双手一握,眸光一冷,险些被她给拿捏。 方姨娘眸中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又继续哭道:“老爷,妾身身子不适,就先回府,你和小姐,慢慢查。” 苏二老爷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退下。” 方姨娘扶着两位婢女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苏梦璃突然朝她唤道。 方姨娘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小姐还有何事?” 苏梦璃眉目舒展露出一抹笑:“方才,姨娘问我有没有证据证明这毒药是你所埋。” 方姨娘道:“没错,你若是想要指认我,便拿出证据来。” 苏梦璃笑道:“巧了,我这里正巧有人证。” 方姨娘一怔,但依旧保持镇定,她十分坚信以苏梦璃绝对找不到证据。 可是,她却不知,这件事还有公主在苏梦璃身后做后盾。 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她是不会将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揭露。 苏梦璃缓缓走到她跟前。 方姨娘擦掉脸上的泪痕,眸中带着挑衅:“不知小姐说的人证是谁?” 苏二老爷沉着眸子,也跟着问道:“梦璃,人证是谁,你快说出来,让大家瞧瞧。” 方姨娘冷笑道:“莫不是随便寻来一位婢女指认我,那我可是比窦娥还冤。” 苏梦璃缓缓抬起手,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之后,落到方姨娘身旁的婢女身上。 方姨娘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见是指的正是自己的贴身婢女。 她神色一慌,忙松开婢女的手。 不等苏梦璃开口说话,方姨娘伸手将婢女推倒在地:“好啊,亏我一直待你如亲妹妹,你却联合外人来污蔑我!” “说!小姐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来替她说话!” “说!” 她反应迅速,想要倒打一耙。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梦璃根本就没有收买这位婢女。 公主告诉她,若是她打死不认,就可以当着苏二老爷的面挑拨离间。 方姨娘手段狠辣,绝对容不下有人背叛她。 可婢女也是人,她们也想要活,你再趁机收买婢女,让她道出实话,正巧可以逼得方姨娘原形毕露。 苏梦璃一直都知道,公主善于攻心。 她毫不吝啬地将其灵活运用。 方姨娘的这位婢女名叫小春,一直以来对方姨娘是忠心耿耿,刚才被苏梦璃这么一指,她也是受惊不小。 第611章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被方姨娘推倒在地。 苏梦璃也不慌,在一旁冷冷道:“姨娘,你莫要倒打一耙,我可并未拿银子收买小春。” “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方姨娘怒视着小春问道:“说,是不是她花银子收买你,让你污蔑我?!” 小春还在慌乱中,眼下只想在方姨娘跟前表忠心:“姨娘,婢女没有,婢子没有。” 苏二老爷怒斥问:“没有什么?!” 小春吓得瞠目结舌,来不及思考,回道:“没有收小姐的银子!” 她话中意思,是想要告诉方姨娘,她没有被收买。 苏梦璃不给她再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顺势接过她的话道:“父亲,你可听清楚了,我根本就没有收买小春。” “我所言句句属实。” 婢女小春有些懵了,她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看着方姨娘:“没有,我没有!” 嘴里依旧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苏二老爷瞪向方姨娘:“如今有你身旁的婢女出面指认你,你还有何话好说?!” 方姨娘眸中终于露出慌色,一瘸一拐地来到苏二老爷跟前,指着小春道:“老爷,妾身也不知她会突然污蔑于我,定是因为记恨我这些年来,一直不放她出府嫁人。” “所以才跟着小姐一同冤枉我。” 小春连连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大喊道:“没有,姨娘,婢子没有记恨你!” 苏二老爷实在是被她们吵着有些烦了,当即拍案道:“来人,将小春给我带下去,严刑拷打,直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普通女子哪能受得住严刑拷打。 方姨娘暗觉不妙,急忙拦下:“老爷,小春毕竟只是个丫头,怎能受得住酷刑?!” 苏梦璃冷声道:“姨娘这般阻拦,莫不是怕小春道出真相?” 方姨娘忙道:“我只是不忍心见到跟了我十多年的婢子受此重刑。” 苏梦璃提高语调道:“父亲一向宅心仁厚,怎么会当真给一位婢女用酷刑,只不过带下去好好盘问罢了。” 她说着看向苏二老爷:“父亲,女儿说得对不对?” 苏二老爷最喜欢有人吹捧她,女儿给她戴的高帽,他自然喜欢:“没错,梦璃说得没错。” “云儿啊,你不是说小春冤枉你吗?我带下去审问一番不就知道了,正好还能还你清白。” 方姨娘依旧不愿:“老爷,万万不可啊。” 苏梦璃冷笑道:“看来,方姨娘是不肯放证人走,想要自个杀人灭口?” 这句话,戳中了方姨娘的心思。 婢女小春脸色更是一白。 杀人灭口,方姨娘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 婢女小春眼见自己表忠心无用,立马跪地朝苏二老爷道:“老爷,婢子说,婢子说!” “婢子现在就说!” 方姨娘朝她大声呵斥:“你敢!” 这样的恐吓不仅没有让小春住嘴,反而让她越发害怕。 她想要活。 现在唯一能活的方法,就是倒戈小姐,求小姐保自己一命。 小春看向苏梦璃,眸光中都是泪。 苏梦璃见她眼神中带着哀求,缓和语气和她道:“小春,你将实情道给老爷,老爷宅心仁厚,定不会苛待你。” 有了苏梦璃这句话,小春缓缓流下眼泪,咬了咬牙,说道:“老爷,小姐院子里的毒......” 方姨娘冲到小春跟前,抬手给她重重一耳光:“你给我住口!” 小春被打得口角溢出血来。 苏二老爷大惊:“来人!快将方姨娘拦下!” 方姨娘抬手还想要打小春,但是被府里的小厮紧紧抓住双手,拉到一旁。 苏梦璃将倒在地上的小春扶起,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并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你也见到了,方姨娘对你起了疑心,她若是能逃脱,便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612章 “你家中有年迈的父母,你这次若是能将姨娘的罪证全部道出,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平安出府,让你可以孝敬你父母。” 小春咬住下唇,将头往下一埋。 现在她已没得选。 苏梦璃缓缓放开她:“小春,你说吧,现在府中没人能伤你。” 小春握住苏梦璃给她的帕子,朝着苏二老爷重重磕头:“老爷,小姐院子里的毒的确是方姨娘所埋。” 苏二老爷听罢,怒气冲冲,扭头朝方姨妈骂道:“你还有何话好说!” 方姨娘指向苏梦璃,说道:“老爷,是她,是她们串通好的!” 小春抬头道:“不,此事小姐并不知晓,是姨娘不愿看到小姐进宫,所以才派婢子将这些毒药材埋在小姐院子里,好让小姐全身溃烂而亡。” “不仅如此,她早前还用有毒的药膏换了小姐的美肤膏。” 她说着,将那盒苏梦璃所给的有毒美肤膏递给苏二老爷:“正是此物,小姐不知此膏药有毒,还特地送给姨娘,帮助她伤口恢复。” 苏二老爷接在手中,打开看过之后,将其递给身旁的大夫。 大夫拿在手中闻了闻,随后要舀出一点在手中轻轻涂抹,半晌后,他脸色一变,忙拿帕子擦拭手中的药膏,朝苏二老爷道:“老爷,此物中的确有剧毒,可以使人皮肤溃烂,久久不得康复。” 苏梦璃故作受惊,捧着自己的脸,朝苏二老爷哭诉道:“父亲,姨娘这是想要毁了女儿的脸啊!” 苏二老爷面色铁青。 毁了苏梦璃的脸,便是毁了她进宫,毁了他苏家日后飞宏腾达。 他绝不容许此事发生:“方云,你还有何话好说?!” 方姨娘依旧狡辩:“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药膏,怎么能做证据。” 小春又继续道:“证据婢子有!” 方姨娘怔住,凶狠地看着她:“小春,我一直待你不薄,你当真要这么诬陷于我,于你什么好处?!” “你想要出府嫁人,等我伤好之后,让你出府便是。” 小春不理会她的话,继续道:“老爷,这药膏方子和毒药材方子都在婢子房里,你不信可以派人去搜。” “方子上有姨娘的字迹。” 如此重要的东西,方姨娘每次都会让她烧毁。 但小春害怕成为方姨娘手中的弃子,为了保密,所以留了一手,每次在方姨娘跟前烧毁的方子都是假的。 “你?!”方姨娘惊讶地看着小春。 苏二老爷当即令下:“去,去方姨娘院子里给我搜。” “上上下下全部都搜,只要搜到有用之物,都带来!” 方姨娘被苏梦璃和一乘胜追击,弄得方才大乱,只知道在苏二老爷跟前求饶:“老爷,妾身当真未做,您就相信妾身这一次吧,老爷!” 苏二老爷朝她呵斥道:“你给我住嘴!” 方姨娘咬着嘴唇,红着眼睛死死瞪着小春和苏梦璃,眸中的恨意眼看就要溢出。 没过多久,府中小厮当真从方姨娘和小春的房里搜出了东西。 小厮将两张药方递给苏二老爷:“老爷,这个是从婢女房中搜出。” 苏二老爷接在手中,打开一看,一眼就认出了方姨娘的字迹。 大夫也凑过来看,当即道:“没错,就是这个方子,和小姐院子里的药材全都对得上。” 苏二老爷将方子揉作一团,恶狠狠地看着方姨娘:“枉我一直宠爱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 就在这时,小厮又递来一样东西:“老爷,这个是从夫人房中所寻。” 苏二老爷抬眸一看,只见是个木偶,木偶上写着叶氏的生辰八字。 第613章 木偶的腹部更是插满银针。 一旁的大夫惊呼出口:“巫蛊之术!老爷!” “京城之内向来禁止巫蛊之术,方姨娘竟胆大包天,公然在府中诅咒夫人!” 苏二老爷盯着那木偶,强忍着的怒火,本就铁青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巫蛊之术......” 大夫接着道:“老爷,昨夜夫人腹痛难忍,怕是和这巫蛊之术也有关。” “方姨娘可真是狠毒,下毒不说,还行此术,是冲着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去的!” 方姨娘看着那木头,有些懵。 她不知此物从何而来,自从受伤之后,她的确没有再动手。 更别说是,行什么巫蛊之术。 她突然觉得背脊发凉,缓缓侧头看向苏梦璃。 苏梦璃冷冷看着她,唇角若隐若现地扬着。 “老爷.......妾身并不知此物.......”方姨娘没有像方才张牙舞爪,失魂落魄地看向苏二老爷,双眸中仍旧保存一丝希望。 然而,等到她的却是重重一巴掌。 苏二老爷这一掌打得极重。 方姨娘身子本就有伤,没有站稳,朝后摔了下去 她吐出一口血,红着眼睛哭道:“老爷,您一定要信我,我当真是冤枉的。” 苏二老爷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你......你......” 方姨娘抬起眸,泪眼汪汪道:“老爷,你就看在妾身给你生过洪儿的份上,就信妾身这一次吧。” 提到苏洪,苏二老爷的确冷静许多,他长叹一口气:“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苏梦璃见着自己的好父亲说出这句话,心里就像针扎一般。 自己的女儿和妻子被人谋害,终究还是敌不过生了一个儿子的妾室。 她突然冷笑起来,眼角缓缓淌出眼泪。 泪水落到嘴里,苦涩异常。 就像这十多年来,她过的每一日一样。 方姨娘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没有她,也有李姨娘,刘姨娘。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现在跟前说要为他们母女打抱不平的父亲。 她擦了泪痕,缓缓走到小春身侧。 小春蜷缩着身子,心里也害怕极了。 她害怕老爷就这么包庇方姨娘,那她必死无疑。 小春抬头看了一眼苏梦璃,手心一握,朝苏二老爷再次道:“老爷!这人偶的确是夫人所做,她说,她不想让夫人生下孩子!” “除此之外,十多年前,就是姨娘害夫人小产,并让夫人再难孕孕。” “你说什么?”苏二老爷惊愣在原地。 小春豁出去了,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全部道出。 为了防止方姨娘狡辩,她甚至还将方姨娘下毒的细节告知。 方姨娘脸色惨白无血,由于那地上的白雪,惨淡骇人:“胡说!” 苏二老爷再怎么包庇她,也无法容忍上次孩子被害一事。 叶氏那次已有身孕六月有余,突然小产。 已成型的男婴生下来便断了气。 苏二老爷抱着孩子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他痛苦不已,更将失去孩子的愤怒强加在叶氏身上,他认为是叶氏保不住孩子。 可如今,有人告诉他,那孩子是他一直宠爱的小妾所害。 苏二老爷愤恨不已,抬手,给方姨娘又是一巴掌。 这巴掌极其无情,直接将方姨娘的耳膜打破。 方姨娘捂着刺痛的耳朵,慌乱之间,还在狡辩:“我没有,不是我干的,老爷,明明就是她自个不小心没有抱住孩子,与我无关,老爷!” 小春咬牙大声道:“老爷,婢子这里也有凭证,当初给夫人看诊的大夫,现在还在京城,您若是不信,可以寻他来问一问。” 方姨娘震惊地看向小春:“不可能!不可能!” 小春说道:“当年夫人当婢子下毒,将那大夫毒害,婢子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将大夫给放了。” “让大夫隐姓埋名留在京城,苟且偷生。” 苏二老爷一把将方姨娘拽:“你还有何话好说?” 方姨娘摇头道:“我没有,老爷,我真的没有,你忘了,当初是夫人自个身子不好,才没有保住孩子!” 她说着,从苏二老爷手中挣脱,眸光落到身后苏梦璃身上。 苏梦璃朝她冷声道:“方云,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方姨娘恶狠狠地看着她,趁着所有人都未注意时,飞身一跃来到苏梦璃的身后,将其挟持在手中。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苏梦璃,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你一同去。” 苏梦璃并未被她的轻功所吓着,反而,挑衅道:“好啊,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动手啊!” 方姨娘当然不敢在这个时候杀她。 苏梦璃笑道:“你难道就不想等你儿子回来了?” “你?!”方姨娘牙齿打颤,她冷眸看向苏二老爷,“老爷,我的确是被冤枉,你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能查明真相。” 她说着,抓着苏梦璃一跃而起,朝府外跃去。 苏梦璃将她的想法道出:“你想将我带出府,然后在外杀了我,再回去寻几个假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对不对?” 方姨娘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傻。” “我有洪儿,你父亲没那么容易将我赐死。” 她说着,往前再一跃,来到府外不远处的小巷子里。 苏梦璃突然笑了起来:“是啊,父亲没那么容易赐死你,可是现在是在府外,你若是出了什么事,父亲也无话可说。” 方姨娘一愣,连忙朝四周看了看:“你这话是何意?” 苏梦璃笑着朝巷子口唤道:“殿下,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第614章 “殿下?什么殿下?”方姨娘掐着苏梦璃的颈脖,慌张朝四周看去。 小巷入口停着的一辆马车,缓缓被拉开车帘。 瞿绾眉坐在马车里,侧眸看向马车外,露出半张清冷的侧颜:“方姨娘,好巧,竟在这里遇见你。” 这条小巷是离开苏府的必经之路之一,离着苏家后院也近。 苏梦璃传信让瞿绾眉就在此处候着,她会想办法,将方姨娘引到此处。 方姨娘挟持着苏梦璃朝后退了数步:“永宁公主,你在这里做甚?” 瞿绾眉缓缓道:“你们府上小姐同我做了一笔交易,我来此地,只为取货。” “取货?”方姨娘垂下眸,看向自己手里的苏梦璃:“你和瞿绾眉联手对付我?” 苏梦璃唇角轻轻扬着:“我不过是求殿下相助罢了。” “方云,是你自寻死路。” 她话落之时,声音微颤。 十多年来的欺辱,她终于能大仇得报。 方姨娘没想到往日胆小怕事的苏梦璃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你一直都在骗我。” 苏梦璃没有回话,而是趁着此时,抬手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朝方姨娘的双眸洒去。 药粉有毒,刺得方姨娘双眸生疼。 她一声惨叫,松开手,放开了苏梦璃。 苏梦璃连忙朝后退了十多步。 瞿绾眉朝丹烟使了眼色。 丹烟从马车上一跃而来,不等方姨娘揉散眸子里的药粉,抬手朝着她的后颈用力一掌劈去。 方姨娘来不及还击,霎时倒地不起。 丹烟抓着她的衣襟将其一提,趁着四周还未来人,偷偷塞进马车里。 瞿绾眉见人已到手,朝马车外的苏梦璃笑道:“今日多谢苏小姐。” 苏梦璃俯身朝她行礼:“应是臣女要谢殿下才对。” “愿殿下如愿替母申冤。” 她盈盈行礼,语气坚韧。 瞿绾眉收回目光,缓缓放下帘子。 玉瑶在一旁看着渐渐放下的帘子,语重心长道:“殿下,苏二老爷家的这位小姐和苏南婷虽说同为一族,但是性子截然不同。” 一个性子刚烈,一个外柔内刚。 瞿绾眉也时常将她们二人做对比,不经意间感慨道:“苏梦璃比南婷更适合入宫。” “选秀过后,宫里又来新人,勾心斗角不比这后宅之内要少,梦璃小姐为对付这位小妾,利用殿下你。” “的确是更适合在宫中。” 玉瑶缓缓说道。 瞿绾眉抬眸笑道:“聪慧懂事,又知礼,我帮她,也是帮我自己,罢了,我们快些带方云回府。” “是时候该算账了。” 玉瑶笑道:“是,殿下。” 马车缓缓开动,瞿绾眉拉起帘子一角,朝马车外看去。 苏梦璃还在原地。 她的身子亦如当初刚去公主府时一样单薄。 一个长期被小妾欺压的嫡女,隐忍多年,好不容易逮着能翻身的机会,一鼓作气,将其赶出府。 苏梦璃的手段早已高过苏南婷。 昨夜,瞿绾眉从徐福的口中又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徐福身为瞿老爷身边的老人,这个时候本该回乡,修养身子,安度晚年。 可就在准备离京时,他遇着一位姑娘。 姑娘手里拿着红梅,红梅娇艳,让他想到了瞿夫人。 早已埋藏在心里许久的愧疚刹那间涌上心头。 他正巧喝了酒,一迷糊,便将心中的愧疚隐晦地向那位姑娘道出。 一席话后,姑娘多番劝阻他,让他先别离京。 说大雪将至,寒梅待开。 等他等风雪过后再走。 徐福在她的劝说下动心,为的不是大雪,而是寒梅。 第615章 他想着瞿夫人喜爱的红梅被公主移到了公主府,他想要离京之前看一眼。 有了此想法,徐福便和这位姑娘告别,回到瞿府,请求在瞿老爷身旁再照顾一段时日,这不才被瞿老爷带回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后,他夜不能寐,耳边总还响着那位姑娘的话。 那位姑娘说,若是想要洗去对心中之人的愧疚,就得先洗去心中之人的冤屈。 徐福深深记在心里,所以那晚被瞿绾眉发现他夜里偷偷出来看红梅时,没有多加犹豫,就将当年瞿夫人被害一事,告诉瞿绾眉。 瞿绾眉听后,大概猜到了那位姑娘是谁,她是苏梦璃。 不然,一切都太过巧合。 平日里不怎么出府的她突然来了一趟公主府,她这边就得知谋害瞿夫人之人是方姨娘。 看来,苏梦璃早在她之前就知晓,她家姨娘就是当年毒害瞿夫人之人。她故意接近徐福,将其劝下,让他去公主府。 并蛊惑他说出真相。 瞿绾眉猜对了大半,除此之外。 苏梦璃自从得知陛下即将选秀,她入选秀女名册之后,算准时间,借着此事,故意在大伯母苏夫人跟前走动,以得到大伯母的赏识,这才有了去公主府的机会。 她步步为营,冒险利用瞿夫人之死,来得到瞿绾眉相助,只为替自己和她娘亲彻底除去府中祸害。 苏梦璃看着缓缓离开的马车,双眸含着泪光,是激动,更是高兴。 瞿绾眉放下帘子,看向前方,嘴角带着笑,觉得十分有意思。 苏梦璃见马车走远,扯破自己的衣裳,拿起地上的木棍朝自己右腿重重砸去。 直到右腿出血,才一瘸一拐地回到苏府。 苏二老爷正巧带着人准备去追,见到她重伤回府,立马让婢女们将她搀扶到房内,焦急问:“方云呢?她人去了哪儿?” 苏梦璃忍痛流着眼泪,虚弱道:“父亲,姨娘她.......将我打伤之后丢弃在府外小巷,自个趁机逃了。” “逃了?往哪儿逃了?!”苏二老爷勃然大怒。 苏梦璃抬起手,朝南指去:“往那儿,父亲,你一定要将方姨娘捉回,替我和娘亲做主啊!” 苏二老爷额头青筋暴起,抬手朝门框重重一砸,良久后,才道来一句不冷不热的埋怨话:“她可真是无法无天!” 即便到这个时候,苏二老爷终究还是未对方姨娘起杀心。 苏梦璃心一寒,一想到方姨娘已经落在了瞿绾眉手中,不免庆幸起来。 若是没有公主,她即便证明方云是害她娘亲不能有孕之人,父亲定也会被她几句好言给哄回去。 她和娘又得受那方姨娘压迫。 苏梦璃看着苏二老爷,眸中多了鄙夷和厌弃。 良久后,嘴角扬起冷笑,扶着一瘸一拐的腿进了屋。 苏二老爷让下人立马跟上:“快去给小姐请大夫,莫要让小姐伤了腿。” 是啊,断腿了,就不能入宫选秀。 苏梦璃嘴角的冷笑继续扬着,可是眼角的泪却止不住的流。 “爹,你那位爱妾,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这句话声音极小。 苏二老爷未听清,一心都在她的腿上。 安排好大夫后,苏二老爷又派人去寻方姨娘。 可是他寻遍京城都未发现她的踪影。 后来,还是在京城外的一处农户里打听到了她的消息。 农户看到画像之人,眼睛眯了眯,想了许久后,大腿一拍说道:“这位女子我见过。” 第616章 苏二老爷大喜,连忙问:“你在哪里见过?她现在人在哪儿?” 农户朝着南指去:“她跟着一位年轻公子,往那边走了,走的时候,十分聪明,嘴里还在说.......说.......” 苏二老爷厉声问:“还在说什么?” 农户努力想了想,道:“还在说,她早就想离开那个老东西了.......” 苏二老爷面色铁青,怒火涌出。 一旁的小厮连忙拉着他,生怕他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老爷,看来方姨娘是跟其他男人跑了。” 小厮直言道:“这样的女人就算找回来也是祸害,不如就算了.......” “算了.......”苏二老爷又舍不得杀,又咽不下这口气。 心一急,眼睛一翻,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老爷!”小厮们慌忙扶着苏二老爷,回到马车里。 苏二老爷回府之后,许是因为太过伤心,决定就当方姨娘死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方姨娘现在还好好地活在公主府里。 夜里,公主府内。 等方姨娘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的刑具。 “你醒了?”瞿绾眉坐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手中端着热茶汤,笑着看向她。 方姨娘大惊失色:“殿下,妾身是犯了何错,您要将妾身关在此处?” 瞿绾眉放下杯盏,抬起冷厉的眸,缓缓道:“方姨娘在苏家待了十多年,倒是忘了在瞿府的时日。” 方姨娘心虚地低下头,咬住牙根:“妾身过去的确是瞿府的婢女,可是妾身已离府多年。” 瞿绾眉笑道:“你离府多年,可还记得瞿夫人?” 方姨娘眸中露出惊色。 十多年了,她早已忘记了自己做的恶事。 瞿夫人........ 瞿绾眉提醒她道:“当年瞿夫人小产,你可还记得?” 方姨娘脑海里瞬间涌入当年记忆,猛地摇头道:“不,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妾身虽说是瞿夫人房里的婢女,但是极少跟在夫人身边。” “她后来突然小产,妾身只知是她身子不好。” 瞿绾眉冷笑道:“苏家的叶氏,也是如此,身子不好而小产,不过据我所知,她们都一样,都是中了你的毒。” “方云,你莫要再我跟前狡辩,我知道,当年是你给我娘亲下毒,所以才会致她小产。” “让她身体孱弱,不得已以药续命。” “最后,竟还换了她的药,使她早早离世。” 方姨娘神色慌乱,咬牙拼命否认:“不,我没有,瞿绾眉,你莫要仗着公主身份,胡乱冤枉无辜之人。” 瞿绾眉握着手中暖炉,轻蔑一笑:“方云,你好似弄错了一件事,我将你关在此,并不是要对你严刑逼供。” “认与不认,我并不在意,我要的是你去给我娘亲陪葬。” 方姨娘惊诧地死死瞪着瞿绾眉:“你娘亲?你娘亲不是先帝妃嫔吗?殿下,瞿夫人与你并不是血亲,你何必为她做到如此?” 瞿绾眉握着暖炉的手一顿,原本平和的眸寒意渗出:“瞿夫人的确与我并非血亲,但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更是我唤了十多年的母亲,也是我父亲的深爱之人。” “你害死她,便是害了我,我岂能放过你。” 方姨娘在这一刻仍不死心:“殿下,你寻错人了,瞿夫人小产之事当真与我无关,殿下。” 她用力挣扎着,双手已被绳索勒出一道道血痕。 瞿绾眉手一抬,朝丹烟吩咐道:“去,赐一杯好酒给方姨娘上路。” “是,殿下。”丹烟转身端起桌上一杯毒酒,缓缓朝方姨娘走去。 方姨娘怒目而视,垂死挣扎:“不,你不能杀我,瞿绾眉,我是苏府小妾,更是苏府长子生母,你杀了我,苏二老爷和我儿子定会寻你报仇!” 第617章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苏二老爷会来救她。 瞿绾眉眸子低垂,轻笑道:“你家老爷以为你和外男私奔,气得晕厥。” “与外男私奔?”方姨娘一头雾水,她眸子转了转,再次看向瞿绾眉:“是你!是你故意陷害我!” 瞿绾眉摇了摇头:“不,此事并不需要我动手,方云,你恶事做尽,得罪的人不少。” “自有人想要你命丧九泉。” 方姨娘紧咬着牙,瞪了瞿绾眉良久,后仰头不甘地笑了起来:“罢了,我知道,眼下我无论怎么做,你都不会放过我。” “与其像个疯子一样朝你跪地求饶,不如死得体面。” 她话落,目光变得平和,眸中不再有惧怕。 她从一个小小婢女,到现在苏府宠妾,再到阶下囚,一路下来风光无限,这辈子早已足矣。 瞿绾眉略收了笑,心中颇为意外。 她见过不少将死之人,能像方姨娘这般平和的,怕是仅有她一人。 方姨娘继续道:“我这辈子也够了,不像你娘,身为瞿府夫人,本该有着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早早归西。” 她的语气中竟还带着一丝得意。 瞿绾眉见她如此模样,起身缓缓走到她跟前:“你这辈子是够了,但是你儿子呢?” 方姨娘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散:“瞿绾眉,你要干什么?” 瞿绾眉缓缓道:“苏大少爷现在在燕州,南婷和苏将军也在燕州。” “我若是不想让他平安回来,仅仅需一句话。” “方云,你以为你这辈子当真值了吗?” “不,你会带着所有的罪孽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 “你......你......”方姨娘因为愤怒呼吸变得急促,大口大口喘着气。 瞿绾眉转身朝丹烟吩咐道:“丹烟,喂药。” “是,殿下。”丹烟端起毒酒走到方姨娘身侧,捏着她的下颚,逼她张开嘴。 原本准备坦然赴死的方姨娘,一边挣扎,一边朝瞿绾眉大喊道:“那你要对我儿子如何!瞿绾眉!你快放了我儿子!你这个蛇蝎妇人!” “我儿子他是无辜的!瞿绾眉!你快放了他!” 而瞿绾眉好似未听见一般,在玉瑶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地牢。 方姨娘看着瞿绾眉渐渐离开的背影,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殿下,婢子求您,求您放过婢子的儿子。” “他是无辜的,婢子的罪,婢子自己受!” 她话音刚落,丹烟便将毒酒灌入她的喉中。 毒酒里的毒药不会让她立马死。 就像当初她给苏梦璃下的毒一般,毒药入体,慢慢溃烂而亡。 瞿绾眉特地选了一样的毒,让她体会到什么叫自食恶果。 方姨娘喝过药后,眸中露出绝望,她不停地喊着瞿绾眉的名字,让她放过她的儿子,直到翌日晕厥过去。 瞿绾眉离开地牢之后,并未再去见过方姨娘。 她独自来到瞿夫人所留下的红梅前。 也不知,是不是瞿夫人在天显灵。 原本只开了一朵花骨朵的枝丫,不知何时绽放出朵朵红梅。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花瓣,眸中带笑。 天际见乌云散去,大雪停歇,一缕阳光从天际间照来,在满地白雪的衬托下,院子里一片刺目的白。 “绾眉!”司南南小跑而来,停在她身后,“听君屹说,你已为瞿夫人报仇。” 瞿绾眉轻点头:“没错。” 司南南眸中带着喜色:“太好了,你和君屹可以与我一同回北境。” 然而她说完这句话后,目光不小心落到了瞿绾眉的肚子上。 来了几日,她突然发觉瞿绾眉的肚子好似大了许多。 第618章 “绾眉,你何时生产?”司南南正色问。 瞿绾眉想了想道:“大约还有三四个月。” “大概是,开春选秀时。” 司南南眉头微微皱起:“从京城到北境都城最少需要是半个月,你现在肚子愈发大了,随我们一同赶路必定要受累。” “不如,等你生产之后再去也不迟。” 她说着又道:“正巧开春晟帝要选秀,你也可以如愿留下来帮他,免得去了回北境,没待两日,又要回来。” 瞿绾眉想了想后说道:“姨母说得对,只是委屈姨母,要在京城多待一些时日......” 司南南摆摆手笑道:“不委屈,我在京城待着也不错。” 她红唇扬着,妩媚的眸子里都是笑。 瞿绾眉察觉出她的笑和往常不同,走到她身边小声问:“姨母在京城可是有喜事?” 司南南并不是什么扭捏的性子,抬头在她耳边小声笑道:“姨母我在京城中意一个人,正想着要怎么将他拐去北境。” 瞿绾眉觉得十分稀奇,她听赵君屹说,这位姨母一直未成婚,常年在外,是片叶不沾身。 如今才来京城没多久,就有心仪之人。 她小声问:“不知姨母中意之人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司南南长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知他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就在酒肆里一道喝了一夜的酒,等我翌日再去寻时,酒肆的人说他已不在京城。” “酒肆?哪家酒肆?”瞿绾眉问。 司南南想了想将那家酒肆的店名告诉她。 瞿绾眉听罢,立马知道是谁:“你说的是海掌柜?” “他姓海?”司南南问。 瞿绾眉笑道:“没错,他是兖州富商,全名海青云,由于年轻有为,所以有不少女子上门去寻他。” “久而久之,只要有女子前来,他府上的下人和店小二都会说掌柜的不在府中。” “就算你想跟他们打听消息,他们一个字也不会说。” 司南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我每次去酒肆寻他,那些个店小二便巴不得赶我走。” 瞿绾眉挽着她的手朝屋里走去:“姨母想要见她,拿着我的拜帖去见他便可。” 司南南大喜:“那就多谢绾眉,还好有你,不然我也不知从何处寻他。” 瞿绾眉扶着她一同坐下:“海掌柜为人不错,与我父亲一直往来,前几日你不在府上时,他还来见过父亲。” 司南南诧异道:“他来过?” 瞿绾眉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一块酸杏放在嘴里,眉眼里都是笑。 司南南长叹口气:“我与他真是无缘,没想到竟这般错过。” 瞿绾眉笑道:“不晚,不晚,他这些时日都会在京城,” 司南南顿时又笑了起来,许是因为心中高兴,她又道:“对了,绾眉,丹烟和玉瑶这两丫头也老大不小了。” “你总不能一直将她们二人留在身边?” 瞿绾眉准备去拿酸杏的手一顿,回道:“是啊,她们的确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婚了。” 她说着,缓缓收回手,继续道:“一切都听她们二人的意思,若是遇着心仪之人,我便准备好嫁妆送她们出嫁,若是遇不到心仪之人,想要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也会好生待她们。” “只不过,我府上的婢女同我如姐妹一般,要嫁,也不能随便嫁,得是配得上她们的人家。” 这平常府中的婢女,不是嫁穷书生,就是嫁与自己对等的家仆。 但瞿绾眉舍不得将她们嫁给这样的人样。 要嫁自然得嫁好人家。 司南南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绾眉说得没错,不过,你放心,姨母可以帮她们相看,我们北境不少好男儿。” 第619章 瞿绾眉不想打破她的好意,笑道:“多谢姨母。” 司南南这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上次和你弟弟在一起的男子呢?” 瞿绾眉听着一头雾水:“什么男子?” 司南南朝着自己的头一拍:“不,是女子,女子,那姑娘女扮男装,我差点以为她和你阿弟是龙阳之好。” 瞿绾眉听到她此话,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南婷?” 司南南点头:“没错,好似就叫南婷,我瞧着你阿弟心仪她,怎么不见她跟着一同回京城。” 瞿绾眉长叹一口气道:“所谓心仪,不过是我阿弟一厢情愿,南婷她......” 司南南觉得不对:“我瞧着那姑娘对晟帝也很是上心,只不过,瞧着好似在故意和他保持距离。” 瞿绾眉轻点头:“南婷的心在燕州,不在京城。” 司南南渐渐好似懂了这句话:“男女之情向来难以言喻。” “罢了,既然无缘,就不必再纠结,选秀好,选秀说不定还能选到他心仪的女子。” 心仪女子倒是未必,但是一定有适合待在晟帝身边的女子。 瞿绾眉这般想着,突然有些羡慕南婷。 她们二人此生的命运早已和前世不同,但还有南婷真正做到了自己想要的。 而她想要什么呢? 报仇? 宁家早亡,谢太妃早已归西,敬王乱党已抓,现如今方姨娘也已死。 在这一刹那,她甚至有些茫然。 “殿下。”玉瑶从屋外走来,朝她轻声唤道。 瞿绾眉抬头看向她,见着她的笑脸,原本还有些茫然的心瞬间落下。 重生一世,那些曾经被残害之人,还好好在她跟前,那就够了。 “嗯,玉瑶,何事这般高兴?”她回神,柔声应道。 玉瑶来到她跟前,笑盈盈道:“柳家表哥今日又升官了。” “升官?”瞿绾眉没想到谢言芳升得如此之快,除去敬王乱党时才升至三品。 玉瑶笑道:“柳家表哥这半月来,不仅解了陛下南下治水难题,更查处了乾州成州兖州三地的贪官污吏。” 瞿绾眉听着并未有多高兴,反而眉头一皱,谢言芳如此雷厉风行,怕是要得罪一些人。 “玉瑶,你得空派人去柳家送拜帖,就说我想见一见柳大人。” 玉瑶应道:“是,殿下。” 玉瑶退下后,司南南朝瞿绾眉问:“你好似很担心她?” 瞿绾眉轻点头:“她自从升官之后,雷厉风行,我怕她得罪太多歹心之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言芳刚正不阿,从不与人同流合污,又有她做后盾,并不害怕有人为难她。 只是,她是女子这一件事,终究是个隐患。 若是被旁人知晓,用来对付她,绝对能让她不得翻身。 “绾眉,姨母觉得,你不必去劝阻她,朝中就是得需要她这样的人,让那些蛀虫有所忌惮才好。” “不然,朝中官员都是一丘之貉,那大成在不久的将来,依旧是一摊淤泥,迟早发烂发臭。” 司南南说得有道理。 可是,瞿绾眉沉默着,她又不能将此秘密告知她。 司南南见她眉头深锁,继续劝道:“难不成这位柳大人还有其他把柄?” 瞿绾眉一怔,未回话,算是默认。 司南岸笑道:“既是有把柄,肯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毛病,公主能容忍她,那陛下自然也能容忍。” “你与其等着旁人抓到她的把柄去禀告晟帝,不如自个先一步去告知他,这样一来,不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瞿绾眉一听,倒也觉得是个法子。 她豁然开朗,笑道:“多谢姨母提点。” 第620章 司南南捏着手中帕子,笑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能受用。” “受用,受用。”瞿绾眉笑着点头。 二人聊过之后,翌日,瞿绾眉在去柳府之前,先去了宫里。 晟帝见着瞿绾眉大着肚子前来,亲自来殿门口迎:“阿姊,你若是有事派人来宫里传话,我去见你便是,何须亲自前来。” 瞿绾眉缓缓道:“今日来宫里寻陛下,是有件要事与陛下说。” 晟帝疑惑问:“何事?” 瞿绾眉朝四周看了一眼。 晟帝立马明白她的意思,让殿内众人退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阿姊,你说吧,是何事?”晟帝扶着她缓缓坐下。 瞿绾眉朝他问:“你昨日又升了柳秉文的官?” 晟帝回道:“没错,阿姊已经听说了?” 瞿绾眉点了点头。 晟帝问:“阿姊是觉得有何不妥?” 瞿绾眉摇了摇头:“并无不妥,只是有一事,我必须得告知陛下。” 晟帝站起身,回到书桌旁,看似有些紧张,尔后回头又问:“是何事?” 瞿绾眉沉思片刻后,压低声音,缓缓道:“表哥她......其实......” 还未等她道出,晟帝突然打断她的话:“阿姊,其实有一件事,我得告知你。” 瞿绾眉愣了一下,收了方才谨慎之色,朝他问:“是何事?” 这回变得为难的是晟帝,他支支吾吾道:“就是你表哥,柳秉文.......她并非......” 瞿绾眉的心一紧,接着问:“并非什么?” 晟帝心一横,将嘴里绕了许久的话咬牙道出:“她并非男子,所以阿姊,还是不要对她太过伤心。” “辜负了兄长情义不说,还白费功夫。” “你说什么?”瞿绾眉诧异不已,吃惊道。 晟帝眉头紧皱,十分为难地长叹一口气道:“阿姊,我知道你和兄长情义深厚,但柳大人一表人才,你对她上心也情有可原,可是,她是女子,不然我还能让她到你府上做个面首。” 瞿绾眉听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原本满是惊色的眸子里渐渐露出笑意:“陛下是从何得知我表哥是女子?” 晟帝缓缓道:“说来也是巧,此事是柳大人亲自告知我,她说,她一心想要考科举,为了能达成目的,不惜伪装成阿姊你的表哥。” “她还说,此事你不知晓,一直被她蒙骗。” “我想来也是,你若是知道她是女子,怎么可能会三番五次纵容她。” “阿姊,你不会生气吧?” 瞿绾眉摇了摇头,又道:“柳大人此举可是欺君之罪,陛下不恼?” 晟帝摆摆手道:“不恼,不恼,朝中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柳大人才学出众,为我解了不少忧。” “能为我朝中效力,是女子又如何,只要我不说,在朝中便无人知晓。” 瞿绾眉沉下声道:“若是被朝中大臣知晓呢?” 晟帝突然变得沉稳起来,转身坐在龙椅上:“我是天子,我若想护着她,谁还敢多言。” “阿姊请放心,此事我早有打算。” 瞿绾眉双眉舒展,看着跟前坐在龙椅上的阿弟,心中欣慰不已。 很多事情,已无需再要她出面也能游刃有余地解决。 晟帝又问:“方才阿姊想跟我说的是何事?” 瞿绾眉收回她原本想要说的话,笑道:“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告知陛下,表哥她大喜,我要送什么贺礼才好。” 晟帝听后,也长松一口气:“我以为你来向我讨要她,去你府上做面首。” 瞿绾眉双眸一眯,嘴角扬着笑:“你呀,最好莫要让此话被你兄长听见。” “不然,小心他日日来你殿里,让你习武练字。” 晟帝回道:“习武练字是小,我就怕他对我大打出手,我可不敢伤到兄长。” 第621章 瞿绾眉被他的话逗笑,心中一直压着的巨石也缓缓落下。 谢言芳自曝身份,应该也是想到了日后害怕被人发现。 更是将她摘了出去。 瞿绾眉再次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了人。 从宫里离开后,瞿绾眉没有再去柳府,而是装作什么都未发生,派玉瑶送了贺礼过去。 玉瑶送贺礼时正巧遇到了李云鹤。 李云鹤特地向玉瑶问了瞿绾眉的近况。 玉瑶特地记在心里,回到府中后,将此事告知瞿绾眉。 瞿绾眉过后,又派人送了谢礼到李府。 这一来二去,各府变得熟络起来。 随着大雪一点一点融化,公主府内的花草渐渐露出嫩芽。 冬去春来,很快到了二月。 瞿绾眉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子变得笨重,不再每日出府。 赵君屹守在她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玉瑶和丹烟二人也忙得团团转,她们开始四处挑选合适的乳母。 这不,二人终于寻到三位合适人选。 她们将这三人都带到瞿绾眉跟前。 瞿绾眉将三位乳母都打量了一番。 有两位是京城外的农妇,一位刚刚产下孩子,但孩子被夫家抱走,她被赶出家门。 还有一位,因为产下女儿,被夫家连人带孩子赶出府。 这两人是丹烟觉得她们身世简单,留在身边放心。 还有一位是宫里过去的宫女,到年龄后出宫嫁人,夫君是宫中侍卫。 宫女家世自然要比农女好上许多。 玉瑶更看好这位宫女。 瞿绾眉将她们三人打量了一番之后,将她们都留下来。 不过现在孩子还未出生,得让她们带着孩子在公主府住一段时间。 她也好观察这三人的秉性。 孩子的乳母尤为重要,秉性好些的乳母,带出来的孩子也温顺。 待三位乳母退下后。 瞿绾眉换上衣裳和玉瑶她们坐上马车,前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因为得知瞿绾眉还有一月便要生产,立马从林州赶回来。 瞿绾眉身为儿媳,又是侄女,自然也得去府上拜见她。 赵君屹本要同去,可是又被朝中的事情给耽搁。 只得,让玉瑶和丹烟护送她前去。 瞿绾眉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许是因为近来太过嗜睡,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晃荡得厉害,她扶着头,睁开眼睛,朝四周看去:“玉瑶?” 然而,马车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 她大惊,顿时感觉危险来临。 此时,马车继续朝前跑着,越跑越快,瞿绾眉也跟着晃荡得越厉害。 她紧抓住车窗,尽量稳住身子。 就在刚才在她昏睡之时。 有数十名刺客拦下了她的马车。 玉瑶和丹烟,以及跟在马车后的护卫们被这些刺客引走。 驱赶马车的车夫,趁着她们未留意时,朝着马肚子一踹,带着瞿绾眉迅速离开。 瞿绾眉按着眩晕的头,朝车夫唤道:“刘叔!快将马车停下!” 然而,马车外的车夫好似并未听到她的话一般,继续赶着马车。 瞿绾眉心一紧,靠着马车稳住身子,朝外试探道:“你不是刘叔,你是谁?” 马车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殿下,您醒了。” 声音很陌生。 瞿绾眉仔细听着,又试探道:“我认识你?” 那人道:“你当然不认识我,我只不过是周府的一个小仆人。” 周府?! 瞿绾眉当即猜测道:“你是敬王乱党?” 那人冷笑一声道:“殿下果然聪慧,一猜即中,我的确是敬王之人。” “你和那狗皇帝赶尽杀绝,我好不容易才逃脱。” “今日便是要来取你狗命,给少主报仇。” 瞿绾眉弄清楚来人,冷静许多,坐稳之后,嘲讽笑道:“你一堂堂男子,报仇的手段,便是用调虎离山计,来残杀有孕女子?” 那人突然沉默,而后又是一阵冷笑:“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早该死了!” 他话落,扬起长鞭,继续鞭打着马匹。 马儿受痛,越跑越快。 瞿绾眉本就到了快生产之日,马车摇晃,仿佛要将她肚子里的孩子颠出来。 她努力稳住身子,从怀中缓缓拿出那柄赵君屹送给她的短剑。 她握着短剑,一点点来到马车门口。 瞿绾眉掀开马车帘子,正见着一位背对着自己驱赶着马车的男子。 男子仿佛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朝她看去。 瞿绾眉趁着此时,快步上前,拿出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 男子大惊,立马停下马车,朝她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瞿绾眉握紧匕首,冷冷地看着他:“想要杀我是假,用我来引出陛下和王爷才是真吧!” 他若是当真对她起杀心,方才在她昏迷之时便应该动手,何须一路赶着马车,将她带离京城。 很显然,他真正的目标是赵君屹和她的阿弟。 第622章 “若是我死了,你们还想用谁去要挟他们?”瞿绾眉将短剑的剑尖往自己颈脖靠近一分。 男子的心思被瞿绾眉猜中,他紧盯着她手中的匕首,没有像方才那般嚣张,沉声道:“你敢?!” 如果瞿绾眉现在就死了,他们可就白费功夫。 劫持瞿绾眉时,他们谁也没想到,不会武艺的公主,手里竟随时带着一把短剑。 瞿绾眉见他神色大变,变得越发冷静,微抬下颚,再见剑尖靠近一分:“你可以试试,我到底敢不敢。” 剑尖十分锋利,靠着她白皙的颈脖,渐渐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住手!”男子一声冷喝。 瞿绾眉趁机,双眸一凝,冷厉道:“想要我住手,就立马将马车调转车头,回京城!” 男子拉着马车缰绳,放缓速度,回头怒目而视:“休想!” 瞿绾眉不甘示弱,短剑又往皮肤里刺进了一分:“回京城!” 男子眉头深锁,立马将马车停下,缓缓靠近她:“殿下,你放下剑,有话好好说。” “你不惜命,但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眼看就要生产,你难道想让他跟你一道下地狱?” “你方才不是说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早该死了,我想,就算我现在不自戕,你也不会放过我。”瞿绾眉不为所惧,清冷的眸看着他,眸光平和得让男子心中一怔。 她继续道:“既然都是死,我为何不自行了解。” 男子横眉怒视,双手紧握着成拳,眸子里的杀意尽显,可又只能忍着:“你先把剑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瞿绾眉朝后退了一步:“我与你无话可说,现在立刻回京城。” 男子紧盯着她手中的短剑,眸子里逐渐露出一抹狡诈:“好,我答应你回京城,但是你得先将短剑放下。” “你手中的剑尖再往里一步,可是会鲜血溅起,一命呜呼。” 瞿绾眉挑眉冷言:“回到京城,我自然会放下短剑。” “你......”男子抬起手,想要对她动手。 瞿绾眉依旧不放,抬起头,露出脖子上的伤口。 鲜红的血有往外溢出。 男子一怔,只得强忍着放下手。 二人僵持片刻,男子竟松口答应:“好,我送你回京城。” 瞿绾眉不敢松懈,手依旧紧握着短剑:“快!” 眼下她突然失踪,公主府内定急得团团转。 此刻,瞿绾眉所带的护卫已被刺客们杀得所剩无几。 丹烟和小一小二更是被那群刺客拖着,无法脱身。 玉瑶躲过身后三四名刺客,捂着受伤的手,跌跌撞撞一路小跑朝公主府赶去。 眼看就要到公主府,那三四名刺客提着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想要去搬救兵?晚了!” 刺客们正想方设法,快些将瞿绾眉带出城,自是不会让她这么快就去通风报信。 玉瑶捂着伤口,擦了嘴角的血:“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谋害公主?!” 刺客并未与她多言,冷着眸,提起长剑毫不拖泥带水地朝玉瑶挥去。 玉瑶并不像丹烟那般轻功了得。 她只不过学了几下防身的招数,眼看长剑就要落下,她极力朝后躲去。 刺客们蜂拥而上,齐齐朝她挥出剑来。 不一会儿,玉瑶的手臂,后背全是剑伤。 刺客不想在她身上多耽搁功夫,提剑准备朝她的胸口刺去。 寒冷的剑气迎面扑来,玉瑶不禁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胸口会传来刺骨的痛,可等她睁开眼时,耳边突然传来刺客们的惨叫声。 她忐忑地睁开眼,见刺客们口吐鲜血纷纷倒地。 第623章 她怔愣地看着地上那几名刺客,捂着伤口,长松一口气,整个人无力支撑,跟着一同倒地。 “玉瑶!” 头顶传来一声唤,玉瑶吃力地睁开眼睛,发觉来人竟是李云鹤。 李云鹤方才正巧路过此处,见着玉瑶被人追赶,立马上前相助。 他将玉瑶扶起,问道:“这些人是谁,为何要追杀你?” 玉瑶浑身是伤,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救殿下:“李大人!殿下!快去救殿下!” 李云鹤神色一慌,连忙问:“殿下?绾眉出了何事?” 玉瑶朝着瞿绾眉被带走的方向,忍痛吃力道:“被带出京城,李大人,快去追!殿下有身孕,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她说罢,吐出一口血来。 李云鹤拿出帕子缠住她的伤口,扶着她将其递给他的贴身侍从,并吩咐侍从道:“将这位姑娘快些送公主府,并告诉王爷,永宁公主被劫持至京城外,让他快些带人前去。” 侍从朝李云鹤疑惑问:“大人,那您?” 李云鹤捡起地上的长剑:“我先去追,看看能不能追到那群刺客。” 侍从眸中露出担忧:“大人,这群刺客凶残无比,您一人前去,恐怕有危险。” 李云鹤已来不及思考,握着剑翻身上马:“无事,我先去,你随后带王爷一同前来。” 他不敢再耽搁,提着马肚子,迅速朝玉瑶所指的方向赶去。 马儿蹄声响起,扬起一地尘土。 “大人!”侍从眉头紧皱,大声朝他唤道。 可李云鹤根本就不听,踢着马肚子,迅速朝城外赶去。 也不知为何,他心跳得极快,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自己差点病死时一般。 恐慌和担忧,占据了他的理智。 他只想快些将他的妹妹救回来。 侍从见自家大人劝不住,也没有再耽搁,赶紧带着受伤的玉瑶去公主府。 京城外,瞿绾眉坐在马车里,手中依旧握着那柄短剑。 赶车的刺客,一边将马车朝京城方向赶,一边时不时偷偷朝瞿绾眉看。 他一直在找机会,想夺过瞿绾眉手里的短剑。 瞿绾眉不敢掉以轻心,紧绷着心,等着马车进城。 只要他们回到京城,她便有办法摆脱刺客。 然而,马车还未进城,远处传来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 瞿绾眉脸色越来越苍白。 一匹,两匹,三匹....... 从马蹄声来看,应该有十多人。 赶车的刺客方才在和她争执的时候,发出信号,寻来了援助。 瞿绾眉眼下自觉敌不过他们,趁着马蹄声渐近,扯掉手中的珠串,让小小珠子顺着马车底部的空隙缓缓落地。 马车外赶车的刺客突然停下来,他朝不远处的同伙使了眼色。 示意他们从后方抢夺瞿绾眉手中的短剑。 瞿绾眉为了不让他们伤着孩子,在他们闯入马车里时,将手中短剑重新藏好,倒在马车里,假装晕厥。 刺客众人见到已晕过的瞿绾眉纷纷一惊,随后埋怨地看向赶车的刺客:“你不是说她拿剑要挟你吗?这不好好地躺在马车里?” 赶车的刺客推开众人朝里看去,只见瞿绾眉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他露出诧异之色:“我刚才还瞧着她握着剑坐在这里,怎么突然又晕了。” 另外那几名刺客露出不悦:“连个女人都搞不定,难怪少主跟着你会出事。” 刺客低头不语,看着瞿绾眉,脸上都是愤恨。 另外那几名刺客,收敛怒色,继续骑着马:“走,我们继续去西郊,手下已派人去公主府传话,赵君屹和晟帝,过不了多久,定会去西郊来寻瞿绾眉。” 第624章 “我们就在那里候着,待他们二人前来,将其一网打尽,为少主报仇。” 瞿绾眉紧闭眼睛,偷偷听着他们谈话。 马车继续前行,只是比早前更加稳当。 他们抓紧时间,朝西郊赶去。 瞿绾眉继续偷偷丢在自己的珠串,马车外的人时不时拉开帘子来盯着她。 她小心翼翼,保持着方才晕过去的姿势,不让刺客发现她早已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又再次停下。 她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话。 “公主府里可收到我们的传话?” “算时间,应该已经知晓,我们只要等着他们前来便可。” “晟帝和赵君屹真的会被我们拿捏吗?若是他们并不看重这女人呢?” “放心,绝对有用。” “若是无用,我们再将这女人杀了也不迟。” “我瞧着这位永宁公主姿色过人,不如......” “荒唐,她眼下身怀有孕,你莫要胡来。” 那人笑盈盈道:“有孕不更好,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不一样!” 瞿绾眉听着,只觉得一阵恶心。 另外几名刺客也不拦。 那位赶车的刺客更是调笑道:“你要动手,现在就快些去,不然,小心她醒了,又要寻死觅活。” “知道了!”那名刺客淫笑着应道。 瞿绾眉感觉一阵冷风袭来,应是他掀开了马车帘子。 那男子动作极轻,好似生怕惊醒了瞿绾眉。 他摩擦着双手,一脸贪欲地看着瞿绾眉,一边走,还一边卸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瞿绾眉隐约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她背对着他,嘴角微扬。 刺客缓缓来到她的身后,蹲下身,轻颤着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衣摆。 见她依旧昏迷不醒,胆子越发大了,缓缓抬起手,准备去碰她的肩。 眼看指尖便要落下。 瞿绾眉在心里默默算着距离,在他离自己最近时,拿出被自己藏在底下的短剑,用着赵君屹之前教她的招数,动作迅速地刺进了那名刺客的颈脖。 尖刀刺进皮肉。 鲜血顺着她的剑柄缓缓流下。 “你.......”刺客捂着自己的脖子,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何事,便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地。 瞿绾眉怕他还未断气,又拔出短剑,朝他的要害刺去。 咔嚓一声响。 刺客发出痛呼声:“啊……” 马车外的刺客一惊,纷纷愣住,回头朝马车看去。 这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他们看着马车,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不知道谁道了一句:“他自个舒坦,也不知声音小点。” 其他人恍然大悟,跟着笑了起来。 “对,没错,没错。” “他呀,就是故意唤给我们听的。” “可是也不看看我们都是什么人,像我们这种官邸出身的护卫,怎会像他那样龌龊。” 他们脸上都是鄙夷。 瞿绾眉见着手下刺客断气,朝身后看去,找到马车里后方的暗隔。 她用力将暗阁打开,里面大小刚刚好可以容纳她一人。 为了以防万一,她早就在马车里做了可以逃生的暗阁。 暗阁在座椅下,瞿绾眉拖着沾染血的衣摆,蜷缩着身子躲进暗阁里。 为了迷惑马车外的刺客,她躲进暗阁之前,拿出短剑马车底部迅速割了一条口子。 待她躲好后。 马车外的刺客,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里面怎么突然没了声音?” “是啊,刚才还有动静来着?” 他们纷纷回头朝身后马车看去。 还是方才那位赶车的刺客警觉起来:“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我们得小心一些。” 第625章 他话落,握着长剑,缓缓朝马车里走去。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不出声,缓缓来到马车门口。 他们冷着眸,捏着马车帘子用力一掀。 只见马车里倒着他们的同伴,鲜红的血从他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往下流。 而瞿绾眉却不见踪影。 “人呢?” “那个女人呢?” 他们大惊,连忙冲进马车里,一脚将倒地的尸体踢下去,嘴里还在骂道:“活该!就知道贪恋女色!死不足惜!” 瞿绾眉在暗阁里听到他们的声音,蜷缩着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刺客们在马车里翻找着,发现地步被隔开的口子,再见到地上滴落的血,大惊:“不好!那个女人从这里跑了!” 众人面露慌色:“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追!” 马车外冷风呼啸,吹着四周树林发出呜呜作响。 瞿绾眉心揪成一团,耐心等待着。 一行人急得团团转转,从马车上跃下,骑上马,朝着京城方向追去。 他们为了以防万一,临走的时候,留下一人守着马车。 瞿绾眉见外没了声音,偷偷打开暗阁,从缝隙中朝外看去。 见着只剩下一名刺客守着,长长松了口气。 她故意伸出手,在马车里敲了敲。 空荡荡的马车里,敲击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守在外面的刺客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谁?” 瞿绾眉收回手,重新躲回暗阁里。 刺客提着剑,大步又冲进马车,他蹲着身子,朝里又四处查看着,见着四下无人,眉头皱成一团,提起剑在马车里胡乱挥舞。 马车里的绢丝如雪花碎成一片。 刺客未寻到人,又重新离开马车。 待他走后,瞿绾眉才小心翼翼从暗阁里出来。 这回,她即便弄出轻微的响声,那位刺客也没有再来。 她躲在马车里,偷偷从窗子缝隙朝外看去。 只见那位刺客抱着剑,背对着马车,一脸惆怅地看着京城方向。 此时,天色已黑,在微弱的月光下,只能见到模模糊糊的身影。 瞿绾眉想赌一把。 她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破碎的杯盏,趁着刺客未留意时,从窗口朝远处丢去。 茶盏正巧落在草丛里的石头上,发出一道极其刺耳的响声。 夜中森林里的鸦雀被惊得四处乱窜,打破了寂静的夜。 “何人在此?!”刺客听到声音,惊弓之鸟,一跃而起,奔向茶盏落地的草丛。 瞿绾眉趁着此时,偷偷从马车上爬下来,朝林中深处跑去。 若是她记得没错,这里是西郊,只要穿过树林,便可以到达瞿家的庄子。 后方的刺客见到地上的碎瓷,立马也反应过来,抬头朝马车方向看去。 他飞身跃到马车前,看着地上新多出来的血迹,气得一声怒吼:“好啊,原来她一直都在马车里!” 瞿绾眉在远处树林中听到他的吼声,加快速度继续朝前跑着。 她身子笨重,跑起来没有平常那么快。 肚子里的孩子许是也感觉到了危险,在里面翻滚着。 瞿绾眉扶着树,略放缓脚步:“孩儿乖,娘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她话落,肚子里的孩子听懂她的话一般,突然安静下来。 瞿绾眉稳住身子,一咬牙继续前奔去。 刺客听到动静,抬头朝这边看到,见到前方树枝在摇晃,立马飞身追来。 瞿绾眉顾不得后方,扶着树,深喘口气,一个劲地朝前跑着。 夜风在她耳边刮过,路边的枯枝更如刀片一般一点一点划过她的脸颊。 她已感觉不到痛,只想从这里逃离。 不知跑了多久,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寒光。 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名刺客已来到她的身后 “还想跑!” 瞿绾眉连忙朝身旁大树后的草丛里躲去。 林中全是参天大树,挡住了月光,四周一片漆黑。 她将身子隐在茂盛的草丛里,尽量屏住呼吸,好逃过那刺客的眼睛。 刺客停在大树前,凝神朝四周看了看。 片刻后,他提着剑,继续朝前追去。 瞿绾眉长松口气,在大树后等了片刻,直到不见刺客的身影,才从草丛里出来。 这一路奔跑,她的身子实在是受不住,腰骶开始隐隐作痛。 瞿绾眉抬手,轻轻覆在小腹上,轻声道:“乖,别怕。” 她话音刚落,等再一抬头,只见一柄长剑指向她的眉心。 原本已经走远的刺客,不知何时又来到她的身后。 “公主殿下果真是狡诈,我若不是多留一个心眼,殿下怕是早就逃了。” 暗夜中,刺客笑着,语气中透着得意。 瞿绾眉站在原地,捂着肚子朝后退了数步。 原来,方才他根本就没有走。 第626章 瞿绾眉抬眸看着直指自己的长剑,眼眸一转,笑道:“说到狡诈,该属你才对。” “可惜,这里只有你一人。” 刺客朝四周看了一眼:“是我一个人又如何,殿下,趁着我还在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随我回去。” 瞿绾眉朝后退了几步:“我若是说不跟你回去呢?” 刺客握紧手中长剑,眸中露出杀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位刺客,不同今日赶马车的那位,他机警许多,好似并不受瞿绾眉要挟。 眼看眉心的剑尖离她越来越近。 瞿绾眉双眸一凝,冷声道:“好,我随你回去,只是我方才跑了一路,腹痛难忍,你得找东西将我载回去。” 刺客略松了手中长剑,回头朝身后看去,见到头顶的宽大树枝,灵机一动,挥出长剑将那枝丫砍下。 枝丫落地。 刺客朝树叶上一指,说道:“你坐在上面,我拖着你回去。”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将你绑着。” 他已经见过去瞿绾眉的诡计多端,不得不多留意。 瞿绾眉知道他是何想的,也不挣扎,乖顺的伸出手:“好,你绑。” 刺客从怀里拿出绳子,用力绑着她双手手腕。 瞿绾眉低头,借着夜空里照来的月光,朝他手腕看去。 见到手腕上的伤痕,她试探道:“看来,你们主上也没有待你们有多好,你们还要替他报仇?” 刺客手一顿,不理会她,继续用力绑着绳索。 瞿绾眉继续道:“你瞧着也像是有家室的人,为了你们少主,你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要了?” 刺客的手再次一顿,许是被瞿绾眉说中,有些恼羞成怒:“给我住口,若是再说一句,我便撕烂你的嘴。” 瞿绾眉唇角扬着,继续道:“罢了,我本想要劝你为了妻儿着想,莫要再继续错下去,可惜你不听。” “带我走吧。” 刺客脸上满是愤怒,抓着牵着瞿绾眉的绳子用力一拽:“走!” 瞿绾眉迈出脚步跟上他。 她走在刺客身后,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 果不其然,一提到妻儿,他果真神色大乱,明显心绪不宁。 瞿绾眉一边走着,一边抬起被绑在一起的手,朝手腕上的手镯咬去。 金手镯在她的啃咬下触发机关。 一柄小刀从手镯侧边露出。 她扭动双手,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用小刀割牵着她手腕的绳子。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刺客时不时回头看。 瞿绾眉每次在他回头之前都侧过手腕,挡住手镯上的小刀。 好在夜里黑,刺客并未察觉。 二人不知不觉眼看就要走到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 瞿绾眉用力割着绳子,手心和额头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随着绳子被割断,她转身继续朝树林中跑去。 待刺客再回头看时,瞿绾眉早已不见。 他大怒:“又让她跑了!” 瞿绾眉双手还被绑着,可是跑起来动作极快,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配合地老实下来。 她突然发觉肚子不再刺痛,抓紧时机,继续朝前跑着。 只要跑到瞿家庄子,她就能得救。 眼看跑过一棵又一棵大树,前方宅院离得越来越近。 瞿绾眉心中露出欢喜。 然而,就在这时,几名刺客再次从天而降。 他们握着长剑,黑夜中就像是来夺人性命的鬼差。 瞿绾眉脸色一白,急停下脚步。 只见刺客们有人笑道:“我说了,在这里寻,比要去京城寻要容易得多。” “还是你聪明,知道她会朝瞿家庄子这里跑。” “不然,我们都被她给骗人。” 第627章 瞿绾眉听了他们的谈话,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发现她在马车里突然消失后,并没有去往京城的路上追,而是走小道先来到瞿家庄子门口,在这里等着她。 瞿绾眉脸色越来越白。 她算计过那么多人,没想到这回还让别人给算计了。 刺客们分散开来,朝四周将她包围。 “瞿绾眉,现在乖乖跟我们回去,我们还能留你全尸。” “若是不听话,我们就砍掉你的双脚。” “没错,反正砍掉双脚,你也死也不了。” 瞿绾眉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缓缓朝后退着。 明明是初春的夜,她却就像置身寒冬一般,冷得厉害。 看来,今夜,她是跑不掉了。 刺客们可没有想过要留给她留有逃走的空档,来到她的身后,准备朝她的后颈挥去。 眼看那人一掌就要落下,天际间晃过一道寒光。 这抹寒光微微有些刺眼,瞿绾眉双眸微眯,等再睁眼的时候,方才那位朝她伸出手的刺客,传来一声撕心的惨叫。 瞿绾眉回神看去,只见刚刚朝她伸出手的刺客,不知被人谁将其手砍下,那沾满血的手掌,正巧落在她的脚边。 她朝后退了一步,发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只见是一袭墨蓝常服的李云鹤。 他手中还拿着染血的长剑。 方才是他? 瞿绾眉一惊。 夜风之中,李云鹤的长衫在风中扬着,衬得他和平日在朝堂上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一直以为李云鹤是文官,可从未想过他也会剑术。 刺客们见着突然出现的李云鹤,也是一惊:“李丞相,你怎么来了?!” 李云鹤将瞿绾眉护在身后,朝他们厉色道:“我若不来,你们岂不是要对殿下动手!” 刺客们警惕起来,全神贯注地握紧手中兵器,对着李云鹤。 “什么殿下,不过是商贾之女。” “光凭着什么先帝遗诏就认作公主,荒唐至极!” 李云鹤眸中沉下,再次呵斥:“是商贾之女又如何,也岂是你们能随意欺凌?!” “亏你过去都在宫中当值,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乱杀无辜,天理不容!” 刺客们个个面色铁青。 最终还是领头刺客,反驳道:“这个女人害我敬王一党,死有余辜!” “没错,死有余辜!” “不仅是她,还有你,还有赵君屹,夏崇懿,都该死!” 他们突然斗志盎然,一同提起长剑朝李云鹤劈来。 瞿绾眉看着他们手中的剑光,朝李云鹤担忧道:“李大人,你还是走吧,他们现在还不会杀我,你替我去京城搬救兵。” 李云鹤提剑挡住他们挥来的刀剑,将她紧紧护在身后,正色道:“殿下,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走。” 瞿绾眉眉头一皱,朝他疾言厉色唤道:“李云鹤!你快走!” 李云鹤回头朝他那些刺客反击。 长剑如风,逼得刺客们连连后退。 李云鹤趁着此时,牵着瞿绾眉朝身后庄子里跑。 刺客们愤怒不已,厉色:“我们快追!” 瞿绾眉任由李云鹤牵着,眼下她也知道劝不走他,便跟他提议道;“瞿家庄子内有密道,我们进庄子走密道!” 李云鹤神色凝着,没有回话,牵着她的手来到庄子门口。 这座庄子已经许久没有人来,门上面挂了锁。 李云鹤抬起手中的长剑朝锁劈去。 铜锁落地,瞿绾眉将大门推开,拉着李云鹤的手,抬起脚步准备朝里走。 谁知,李云鹤却放开了她的手。 瞿绾眉回头诧异道:“李大人?” 第628章 李云鹤一身长衫立在门外,双眸温柔地看着她:“殿下,你先进去,我稍后就来。” 瞿绾眉一惊,已预感到了什么,朝他唤道:“李大人,你快随我进来!李大人!” 然而,李云鹤却不顾她的唤声,动作迅速地将大门关上。 瞿绾眉惊地上前,伸手抓着门缝,将要将门打开。 可门却被李云鹤在外上了锁。 “殿下,你快走,外面有我抵挡,不必担心。” 那几名刺客都是高手,单凭李云鹤根本就敌不过。 瞿绾眉慌了,拍着门,朝他大声喊道:“李大人,你快进来!李大人!” “李云鹤!你快出来,李云鹤!” 她一连唤了数声,而后得到的不是李云鹤的回应,而是刀剑声,皮肉割开声,以及惨叫声。 瞿绾眉不知为何,听到屋外的声音,就感觉自己的胸口在被什么撕咬一般,憋得厉害。 李云鹤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 他为何,可以为了她连命都能不要。 这时,门外突然又传来李云鹤的声音。 他好似知道她还没走,拼尽全力唤道:“殿下,快走!” 瞿绾眉犹豫不决,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云鹤死在这些刺客手中。 想罢,她朝身后庄子里走去。 这座庄子已经空置多时,里面已经没有看守的下人。 她还记得当年在这里看守院子的管家,十分爱养蛇。 就算是走,也留了十多窝蛇在后院。 瞿绾眉按着记忆里的小院,在后院找到了那十多窝小蛇。 过去管家教过她防蛇和御蛇之法。 她挺着肚子想要赌一把。 黑夜里,那些十多窝毒蛇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来。 瞿绾眉见它们都出来之后,从柴房里寻来一个竹篓,让蛇都钻到竹篓里。 随后,她拖着装有毒蛇的竹篓朝庄子门口奔去。 许是因为方才太过紧张,这回她的肚子渐渐发紧,好似真的要生了。 她忍着腹部传来的痛,将竹篓拖到门口,随后将里面的毒蛇倒出。 她拿出御蛇的陶埙照着以前管家教她的方法,缓缓吹着。 多年没有用过陶埙,她很不熟练。 可这些毒蛇就像认主一般,即便她吹得断断续续,它们都十分听话地朝门外钻去。 很快门外传来惨叫声。 瞿绾眉立马朝门外喊道:“李大人,你不要动,那些蛇不会咬你!” 门外的李云鹤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急了:“殿下,你快走啊!” 瞿绾眉冷静下来,朝他回道:“李大人,你来救我,我感激不尽。” “但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得活,你也得活。” “现在听我的话,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殿下!”李云鹤即便现在满是担忧,但是当真听她的站着不动。 那些毒蛇朝着刺客们爬去,疯狂地朝他们撕咬着。 刺客们见着李云鹤不动,本想朝他挥来一剑,可是手刚刚伸出,一条毒蛇突然跃起,朝他的手腕咬去。 “啊!”刺客发出痛呼声。 随着蛇越来越多。 刺客们根本就没有功夫对付李云鹤,纷纷拿着剑朝那些毒蛇不停砍去。 可毒蛇很多,砍掉一条,又有一条。 后院蛇窝里的那些毒蛇,听到瞿绾眉的埙声也纷纷朝这边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渐渐没了声音。 瞿绾眉背靠着门,已痛得无法直起身子,她试探性朝外唤道:“李大人!李大人!” 门外静悄悄的,许久没有回应。 瞿绾眉见着门外无动静,担心李云鹤出事,心一慌,吃力地起身,用力拍了拍门:“李大人!李云鹤!” 第629章 “李云鹤!” 深幽的夜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瞿绾眉捂着突然传来阵痛的肚子,双眸含着泪光,继续拍着门:“李云鹤,你千万不能死,我这就去救你!” 她话落,转身去拿石头准备去砸门。 石头很重,瞿绾眉躬着身子,拿在手中有些吃力。 随着砰的一声响,石头砸向门,缓缓落地。 就在这时,门外的锁突然响了。 瞿绾眉大喜,连忙来到门口,朝门外的人唤道:“李大人,你还活着对不对?” 她话音刚落,大门被打开。 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是一脸焦急的赵君屹。 赵君屹见着已被汗水浸湿的瞿绾眉,慌乱不已,大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 “绾眉,你没事吧?” 瞿绾眉此刻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捂着肚子,忍痛朝会对他问道:“李大人呢?” 赵君屹抱着她,安抚道:“我来得及时,李大人没事,只是伤得不轻。” 瞿绾眉听罢,缓缓抬眸朝门外看去,只见一排刺客的尸体旁,躺着浑身是血的李云鹤。 他按照瞿绾眉所说,没有被蛇咬,可是在此之前已经受了这些刺客十多剑,浑身是伤。 要不是赵君屹赶来及时,他怕是失血过多而亡。 瞿绾眉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心一揪:“君屹,李大人他.......” 这时,丹烟和谢言芳已赶来。 谢言芳将倒地的李云鹤扶起,“王爷,顾太医.......” 她话还没说完,扛着药箱的顾太医小跑来,蹲下身给李云鹤止血。 赵君屹怕瞿绾眉受惊早产,所以来的时候,将顾太医一并带来。 丹烟拨开人群,来到瞿绾眉身边,见着她身下血迹,大惊:“王爷,殿下她.......” 赵君屹听罢,缓缓抬起手,见着手上的血,大惊失色。 丹烟连忙道:“王爷,殿下怕是要生了,我们快带她进屋。” 赵君屹抱着瞿绾眉猛地站起身,大步朝庄子里走去。 庄子里虽然许久没有人住,但是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 丹烟赶紧派人去烧热水,去唤稳婆。 顾太医给李云鹤止血之后,来给瞿绾眉诊脉。 他眉头深锁,朝赵君屹道:“王爷,殿下当真要生了。” 赵君屹眸露慌色:“顾太医,殿下她的身子如何?” 顾太医回道:“王爷放心,殿下只是受惊早产,并无其他外伤,只是眼下殿下生产太急,怕是等不到稳婆。” 丹烟连忙走来道:“我亲自去将稳婆带来。” 顾太医摇头:“来不及了,殿下只怕是只需半炷香的时间就能生了。” “这么快?”丹烟虽说未成婚,但是在府中见过其他女子生产。 她记得,她们生产时,许多要先痛上一天一夜。 “殿下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要生了?” 顾太医朝床榻上额头流着冷汗的瞿绾眉看去,朝她问道:“殿下是何时腹痛的?” 瞿绾眉此刻,腹痛难忍,吃力回道:“天黑之前......” 顾太医算算时间:“大概已经有了两个时辰.......” 他话落,朝丹烟吩咐道:“丹烟姑娘,我来教你接生。” 顾太医其实也能接生,但是毕竟男女有别。 即便赵君屹和瞿绾眉不会在意。 但是他得为公主的名声着想。 丹烟诧异地指向自己:“婢子来接生?” 顾太医点头道:“你按照我说的,来给殿下接生。” “可是婢子.......”丹烟有些害怕,她怕自己会耽误瞿绾眉生产。 瞿绾眉此刻阵痛好了一些,她听到顾太医和丹烟的谈话,缓缓抬起手,拉着丹烟的衣摆:“丹烟.......听顾.......太医的......你来.......” 第630章 “殿下,婢子从未给人接生过.......婢子怕.......”丹烟蹲下身,握着瞿绾眉的手道。 瞿绾眉握紧她的手,柔和眸光,郑重道:“丹烟........我信你.......” “殿下.......”丹烟一怔。 一旁正拥着瞿绾眉的赵君屹,眸中满是担忧,他镇定下来,朝丹烟说道:“丹烟就听殿下的,你来替绾眉接生。” 丹烟知道眼下不是退让的时候,心一横应道:“好。” 她擦了脸色一抹泪,打起精神来,朝屋外候着的几位宫女唤道:“快些端热水来!” 她话落,又朝赵君屹和顾太医道:“两位大人.......” 顾太医起身,拿起药箱退到帘子后。 他在帘子后,将药箱摆放好,从里面拿出生产要用的药。 但赵君屹却未动,他坐在瞿绾眉的身侧,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丹烟劝道:“王爷,产房血腥,您还是?” 赵君屹沉着眸紧紧看着瞿绾眉,抬手道:“不必在意这些,你接生你的便是。” 丹烟愣了一下,大成的男子最在意此事,都说男子入产房,定损运气。 她惊过之后,并未再停留没有再劝下去,来到瞿绾眉身下,替她查看。 如顾太医所说的一样,她的确要生了。 丹烟甚至能看到孩子的头发,惊得她双手颤抖。 瞿绾眉受着阵痛,脸色惨白,朝身旁的人唤道:“君屹,你在吗?君屹?”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轻轻抱着她的头,让她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抚她道:“我在,我在,绾眉,你别怕。” 瞿绾眉听到他的声音,腹痛解了不少 顾太医在帘子外听到里面的动静,朝赵君屹说道:“王爷,你多跟殿下说说话,这样可以缓解她的腹痛。” 赵君屹听罢,立马想到了二人过去学骑马之事:“绾眉,其实当年,我是故意去教你骑马。” 瞿绾眉听到此话,心中诧异,这一瞬当真觉得没那么疼,问道:“是何意?” 她可记得,是自己骑不好马,所以吵着让他来教自己。 怎么变成,是他故意要教自己学骑马? 赵君屹亲吻着她的发丝,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京城,你在一家铺子门口,学着大人的模样算账。” “当时,我就在想,这位小丫头还真有意思。” “没想到竟然还在别处遇见你。” “我故意每天去那马场,特地找机会教你骑马。” 瞿绾眉听着,靠在他的怀里,缓缓笑着:“原来如此,倒是我.......竟然忘了你.......” 赵君屹在她耳边缓缓道:“无事,忘就忘了,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能在一起。” 瞿绾眉虚弱地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丹烟突然朝她唤道,“用力,殿下。” 帘子外的顾太医连忙接过话道:“是不是能看见头发了?” 丹烟回道:“没错,已经见到小殿下的头发了!” 顾太医站起身,靠近帘子,朝瞿绾眉说道:“殿下,你若是觉得腹痛就用力,腹痛消失就吸气。” 说着,又朝丹烟吩咐道:“若是见到孩子的头了,一定要用手护着殿下的身子,让孩子慢慢出。” 丹烟擦了额头上的汗,应道:“是,殿下。” 瞿绾眉这时正巧已感觉到腹部撕心的痛,照着顾太医所说,开始用力。 赵君屹见着她难受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连忙伸出手,递给瞿绾眉,让她去咬。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身下鲜血涌着。 瞿绾眉渐渐有些失去理智,朝着他伸来的手,一口咬去。 赵君屹痛得眉头一皱,仅是一瞬,又变得镇定起来。 他努力保持冷静,拥着怀中之人。 第631章 在丹烟和顾太医的帮助下,半个时辰之后,瞿绾眉终于产下了腹中胎儿。 孩子出来的那一瞬,她突然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 丹烟惊喜地笑声传来:“殿下,王爷,生了,生了!” 她抱着孩子,学着顾太医所教的方法,拿起剪刀动作迅速地剪掉脐带。 随后用毯子将其包裹,递到瞿绾眉跟前。 瞿绾眉吃力地抬起头,朝那红彤彤的孩子看去。 小娃娃长得皱巴巴的,和她想象中的好似有些不一样。 赵君屹接过孩子,手微微颤着,放在她的身侧,继续拥着她,朝丹烟问:“殿下的身子如何?” 丹烟回道:“殿下身子并未大碍,现已排出胎体,只需好好休养便好。” 帘子外的顾太医也长松一口气。 赵君屹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他拥着瞿绾眉,朝她的额头轻轻吻着。 瞿绾眉迷迷糊糊之间,仿佛感觉有泪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赵君屹正双眸通红地看着她。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笑道:“孩子和你很像.......” 赵君屹低头朝她身侧的孩子看去:“不,和你很像,尤其是眉眼。” 瞿绾眉垂眸看向孩子,见着孩子的脸颊,脸上满是笑容。 许是因为太累了,她笑过后,靠着赵君屹渐渐睡着了。 为了不打搅瞿绾眉休息,赵君屹抱起孩子,从产房离开,留下丹烟在内照顾瞿绾眉。 因为出门急,眼下也没有乳母。 赵君屹将孩子交给顾太医,让顾太医代为照顾。 他自个派人去公主府传话。 没过多久,公主府来人将瞿绾眉和孩子接回府。 等瞿绾眉再醒来时,她已经在公主府的卧房内。 昨日夜中的事情,好似像梦一场。 她猛地一惊,坐起身来,朝自己肚子看去。 见着已经平坦的腹部,她努力回想昨夜之事,这才想起来,昨夜她已生下孩子。 “殿下,您醒了。”丹烟端着铜盆来到她身侧,欣喜笑道。 瞿绾眉现在下身还有些刺痛,她靠在床榻,朝丹烟问;“昨夜我在西郊庄子里产下了孩子?” 丹烟拿着帕子给瞿绾眉擦了擦手,笑着回道:“是的,殿下,是个小公主。” “现在正被乳母带着喂奶,待会儿就送过来。” 瞿绾眉轻轻抚着小腹,欣慰笑道:“还好孩子没事........” “那些刺客呢?”她紧接着又问。 丹烟将帕子放在铜盆内,回道:“王爷已将那些刺客全部抓获。” “那些都是上次逃脱的敬王乱党。” 瞿绾眉轻点头:“他们想利用我来要挟君屹和陛下。” 丹烟重新拧干帕子,又给瞿绾眉擦了擦手臂:“王爷派人将他们抓进地牢,严刑拷打,他们都招了。” “什么替少主报仇,都是假话。” “其实是有人想要在离开京城之时,通过要挟殿下你,得到一笔银子,好离开京城之后,过上好日子。” 瞿绾眉没有太过诧异,一想到那些刺客的嘴脸,她便觉得一阵恶心。 “李丞相呢?”她突然想到了李云鹤。 一想到他,她脑海里都是那日他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手便莫名颤着。 丹烟垂下眸,迟疑了一下,后回道:“李大人现在正在公主府内养伤,并未大碍。” 瞿绾眉见她神色不对,沉下眸,正色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丹烟连忙摇头:“婢子并未欺骗殿下,李大人的确在府中养伤。” 瞿绾眉不顾身上的疼痛,拉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你带我去看看他。” 第632章 丹烟急了:“殿下,你才刚刚生产不宜出门,小心吹风。” 瞿绾眉从身侧拿出衣裳,一边穿着,一边朝外走:“你带我去看看,我只是看一眼,确定他没事,便会回来。” 丹烟起身小跑来到她身后:“殿下,你先别急,等过几日再去也不迟。” 瞿绾眉回头,正色道:“丹烟,你现在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丹烟一怔,她不敢违抗瞿绾眉的话,垂下头来。 瞿绾眉穿好衣裳后,不顾丹烟的阻拦,朝客房方向走去。 丹烟连忙追上前:“殿下,你慢着!” 瞿绾眉才刚刚生产,每走一步,身子都会痛一分。 丹烟不忍心她受苦,最终还是将她带到了李云鹤的房里。 瞿绾眉来到门口,朝房内看去。 只见李云鹤面色无血的躺在床榻上。 谢言芳坐在一旁守着他。 瞿绾眉缓缓来到她的身后,朝她问道:“李大人的伤势如何?” 谢言芳听到声音,忙起身回头看去。 见着来人是瞿绾眉,连忙道:“殿下,你才刚刚生产,不宜起身,得好好休息才对。” 她说着,看向瞿绾眉身后的丹烟。 丹烟回道:“柳大人,婢子实在是拦不住。” “殿下她十分担心李大人的伤。” 谢言芳看向瞿绾眉,朝她说道:“殿下,你不必太过担心,李大人的伤势并无大碍,休养几天便好。” 她说的是假话,李云鹤的伤很重。 那些刺客每一剑下的都是狠手。 方才顾太医刚刚来过,李大人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而且还有可能永远都无法醒来。 谢言芳得知此噩耗,坐在这里伤神良久,现在脸上还有泪痕。 但是她不能将此事告诉瞿绾眉。 瞿绾眉才刚刚生产,若知道此事,定会情绪波动,不容易身子恢复。 可瞿绾眉并没有那般好骗。 她缓缓来到李云鹤身旁,朝他轻声唤道:“李大人,李大人。” 但是李云鹤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苍白的脸,瞧着好似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瞿绾眉心一惊,回头朝谢言芳看去,正巧见到她脸上的泪痕,沉下脸来,说道:“言芳,你骗我。” 谢言芳有些心虚,惊诧之余,稳住神色说道:“殿下,我并没有骗您,方才顾太医刚来,他说李大人还需两三日才能醒来,不必太过担心。” 瞿绾眉眸光深深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罢了,等会儿我亲自瞿问顾太医。” 她说着,缓缓坐到李云鹤身侧。 她盯着他看了良久后,又朝谢言芳道:“言芳,你和李大人走得较近,你可知道,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言芳微愣,来到她身后问道:“殿下为何如此说?” 瞿绾眉看着李云鹤的脸缓缓道:“上次我差点假装被火烧,他不惜冲进火海里都要救我。” “还有这次,他为了救我,不惜以身去拦下那些刺客。” “他为何几次三番,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谢言芳怔在原地。 丹烟脸上也满是疑惑之情,她小声道:“难不成,李大人一直对殿下.......” “不。”谢言芳打断道。 瞿绾眉盯着她:“你知道对不对,这绝对不是儿女之情,我见到他负伤时,就像看到阿弟受伤一样心痛。” “言芳,你来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谢言芳垂着头,她看着跟前有可能永远都醒不来的李云鹤,终究是要失言了。 她擦了脸上的泪痕,缓缓道:“李丞相他.......并非李大人亲子.......” 瞿绾眉颇为意外,她只知道李云鹤并非李夫人之子,没想到,也并非李大人血亲。 听到此话,她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谢言芳继续道:“他的生母是先帝宫妃,因为受谢太妃所害,所以才早逝,而他则被李大人所养。” “先帝之子,便是我的兄长.......”瞿绾眉缓缓道,她看着李云鹤眸中不知不觉含着泪光。 谢言芳点了点头。 瞿绾眉见她应下,眼眶一下更红了。 谢言芳缓缓道:“他担心自己的身份对你和陛下不利,所以拜托我向你隐瞒。” “可是,我觉得殿下早晚该知道。” “殿下的亲人并不多,除了陛下之外,与你有血亲的,便只有李大人一人。” 她说着,声音微微哽咽。 瞿绾眉声音哑着,问道:“他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 谢言芳应道:“也是数月前才知晓。” 瞿绾眉缓缓闭上眼睛,想想近来发生的事,渐渐明了。 片刻后,她抬手,轻轻握着李云鹤的冰冷的手,说道:“兄长.......多谢......” 一声谢后。 瞿绾眉眸中带着笑:“真好,我有大哥了。” 笑着笑着,泪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也有一位好大哥了.......” 丹烟走到她身边,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泪,说道:“殿下,您刚刚生产,莫要哭,小心伤了眼睛。” 瞿绾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我没有哭,我只是太过高兴......” 谢言芳听到此话,心里更难受,她不想让瞿绾眉见到自己神色不对,缓缓侧过身,不让她瞧见。 瞿绾眉握着李云鹤的手,继续笑道:“大哥,你一定要快快醒来,见见你的外甥女。” 床榻上的李云鹤紧闭着眼睛,身子,头,缠着不少纱布。 在瞿绾眉话落时,他长长的眼睫好似眨了眨,但是很快又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瞿绾眉握着他的手,还不知他的病情,满心都是期待。 第633章 前世,她和李云鹤从未见过,知道他,也是从宁家婢女口中得知他撞死在朝堂之上。 没想到,今世还有这样的缘分。 然而,除了此事,前世还有很多事情,瞿绾眉都不知晓。 前世,李云鹤并未真正死在朝堂上。 他头受重伤,被同僚所救,为了让他逃过晏王之手,让他假死脱身。 他在假死之后,意外得知瞿绾眉被关在宁家后宅。 他想方设法,来到宁家后宅,却发现瞿绾眉被宁家人残杀。 李云鹤幼时便认识她,一直在寻她,没想到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自瞿绾眉死后,李云鹤便派人去查宁家。 在多方查探中,他得知了瞿绾眉真正的身份,也得知了她真正的死因。 晏王当政,成为南夷傀儡,没过多久便被敬王遗孤所踢下朝堂。 敬王遗孤和南夷同流合污,使得大成水深火热。 李云鹤顶替他人身份,潜伏在敬王遗孤身侧,在踢走晏王之后。 他为替瞿绾眉报仇,对宁家下手。 宁家满门已晏王乱党,全部被抓到地牢。 李云鹤来到牢里见了宁彦一面。 他问宁彦:“你为什么要那般对她,她可是你的妻?” 宁彦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笑:“是啊,她是我的妻,我是如何待她,又与你有何关?” “还是说,你也看上了这位商贾之女?” “她身份卑贱,怎配得上大人你?” 李云鹤抬手,重重给了他一拳:“你既然嫌弃她的出身,又为何要娶她?” 宁彦垂下头,说了一句话,让李云鹤十分意外的话:“我娶她,当然是因为心仪她.......”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我心仪一位商贾之女,每日见到她,我便心中欢喜。” “可是,我明明才是宁国公府的世子,我明明才是京城内有名的才子,可是为何,每次在她跟前,我便觉得自己低她一等。” “明明她才是卑贱之人。” “他们瞿家富贵,我是小人,只为图她钱财。” “说我不如她。” “我不信,我就想将她踩在脚底,我想要看她在我跟前跪地求饶的样子。” “可是,她却永远昂着自己高傲的头。” “我娶章莺莺进府,想要看她方寸已乱,可是,她竟然要和我和离?” “和离?她想要离开我?” “不行,她不能离开宁家,她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宁家的人!” 宁彦说到此时,疯癫地仰头大笑起来。 李云鹤见到此人只觉得恶心,他向他道出了那个秘密:“你的夫人,被人害死在后宅的夫人,是先帝之女,也是晟帝的孪生姐姐。” “是身份尊贵的公主。” “你将她残杀在后宅,又和南夷人勾结害死晟帝。” “是你断送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这番话如同刀一样扎在宁彦的心里。 待李云鹤离开地牢之后,当时已上位的敬王遗孤周大少爷,不顾他们和宁家的情分。 将宁家一家一百多口全部处死。 其中就有已为宁彦生下三子的章莺莺,还有宁老夫人,以及瞿绾眉的婆母周氏。 她们全都死在了刀闸之下。 那日宁家行刑时,李云鹤手里拿着瞿绾眉骨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随后笑着跟她说:“你瞧,他们都死了。” “那些曾经害过你的人,都死了。” “你有多痛,他们现在便有多痛。” 瞿绾眉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前世,是李云鹤替她报了仇。 宁家灭府之后,李云鹤又在父亲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先帝长子。 原来他一直记在心里的女子,是他有血亲的妹妹。 第634章 他为此消沉了许久,从那之后,原本的情愫变成了对妹妹的怜惜。 他一直在想,如果有来生便好了。 如果有来生,他愿她的妹妹,寻得阿弟,坐回她原本的公主之位。 他愿她不再受困宁家,重新觅得良人。 他愿她来生,一路顺风顺水,喜乐安康。 那天,南夷人带兵闯入城内。 李云鹤决定以身殉国,临死之前,他独自来到京城外的落安寺。 他跪在落安寺里,朝着神像磕了三千个头。 只求老天爷能给他的妹妹绾眉,一个来生。 他的额头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溅在几案上,溅在了神像的眉心上。 那天,霞光正好,李云鹤倒在了落安寺内。 而正巧,原本死去的瞿绾眉也在来世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日沾满鲜血的三千个叩首,和一遍又一遍许下的心愿,随着霞光缓缓消散,无人知晓。 即便是这一世的李云鹤也无从得知。 它是永远不被人拆开的秘密。 瞿绾眉没有在李云鹤的房里久坐,她产后身子虚,在丹烟的搀扶下回到房里。 赵君屹得知后,立马来看她。 “见过李大人了?”他抬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 瞿绾眉睁开眼眸说道:“见过了。” 赵君屹坐到她身侧,柔声继续道:“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胡来,你才刚刚生产,若是受寒,日后容易留下病根。” “等月子过后,再去见他也不迟。” 瞿绾眉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说道:“你不介意,我去见李大人?” 赵君屹缓缓道:“他为了救你,身受重伤,见一见是应该的,我岂会这般小气。” 他说罢,接过丹烟递来的红糖水,拿起勺子一点一点喂到她嘴边。 瞿绾眉喝了一口,缓缓笑道:“君屹,他是我兄长。” 赵君屹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兄长?” 瞿绾眉笑着将谢言芳告知她的话,又一五一十地道给了赵君屹。 赵君屹听后,先是愣了半晌,最后笑了起来。 “原来是兄长......” “那便也是我的大哥。” 瞿绾眉点了点头:“没错,待会儿,你派人再给他送些药材,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赵君屹已从顾太医口中得知了李云鹤的病情。 他没有回话,但是又怕瞿绾眉察觉,立马又笑着应道:“好,我这就派人前去。”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把汤喝了。”赵君屹说着,舀了一勺红糖水递到她嘴边。 瞿绾眉生产之后,胃口不大好。 所以这两日赵君屹都会想方设法让她多吃一些。 无论是饭菜还是汤药,他都亲自端来,哄着她吃。 瞿绾眉乖乖吃下红糖水后,丹烟又端来了燕窝羹。 她抬头看去,有些不想吃。 这时,她突然想到自从回来后,便一直没有见到玉瑶。 瞿绾眉连忙朝丹烟问:“玉瑶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丹烟如实回道:“上次遇着刺客,玉瑶受了些伤,现在还在房里养着。” “伤得很重?”瞿绾眉担忧问道。 丹烟端着燕窝羹来到瞿绾眉身侧,轻声安抚道:“殿下放心,玉瑶的伤势并不重,再过两日便可来您身边。” 瞿绾眉摇头:“罢了罢了,让她不要急着来照顾我,先把身子养好。” “需要什么尽管说,让府中下人去备。” 丹烟笑道:“玉瑶啊,她就是想要急着看小殿下。” 瞿绾眉跟着笑道:“那更不用急,以后,小殿下天天跟着她。” “也对,待会儿婢子便去跟她说。”丹烟笑着将燕窝羹放在瞿绾眉身旁的桌上。 待丹烟走后,赵君屹端起燕窝羹,吹了吹。 第635章 瞿绾眉瞧着,并未有食欲:“君屹,这个我就先不.......” 她的话还未说完,赵君屹笑着打断道:“好,先不吃,我们先来给女儿取名。” 他说着将碗放到一侧。 “名字?”瞿绾眉说着,不由得想到了赵君屹上次离开京城时,留下的那个册子。 她朝着身后的桌子一指:“册子。”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说道:“册子里的名字我都已记下。” “不如,就叫言言。” 瞿绾眉疑惑道:“言言?乳名?” 赵君屹点头:“没错,乳名,与你乳名媛媛同音。” “言言.......”瞿绾眉桌子嘴里念了一遍,而后,笑着点头道:“好,乳名就叫言言。” “闺名的话,等大哥醒了,让他来取可好?” 瞿绾眉笑着问道。 赵君屹伸手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头,宠溺笑道:“当然可以,若是没有大哥,言言也不会平安出生。” “让他来给言言娶闺名正好不过。” 这时,乳娘正巧将吃饱的孩子抱过来。 瞿绾眉将孩子接在手中,发现孩子原本皱巴巴的脸好看了不少。 她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孩子的脸颊,轻声唤道:“言言......言言......” 赵君屹伸手,将她们母女二人拥入怀中,跟着一同唤道:“言言.......” 小言言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奶嗝。 瞿绾眉和赵君屹都被逗笑了。 二人的笑声从房里传来。 院子的宫女太监听到笑声,眉宇间也都是喜色。 公主产下小殿下,对公主府来说可是大喜。 赵君屹昨日办好刺客之事,今早一回来,便大手一挥,给府中上下每人赏赐一百两。 除此之外,为了给小殿下祈福,公主府门口还会连着十天给路过的百姓送吃食。 这不,这事才刚刚传出去,公主府门口便围满了人。 与此同时,宫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晟帝十分高兴,要不是因为忙着处理刺客一事,他怕是早就去了公主府。 “陛下。”刘公公来到他身边说道。 “张贵人来。” “哪个张贵人?”晟帝疑惑问。 他后宫不多,但是不是所有妃嫔都得过他的宠幸。 刘公公笑着说道:“就是和楚贵妃一同进宫的张贵人。” 晟帝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摆摆手道:“罢了,她来找孤有何事?” 刘公公说道:“张贵人说,她得知永宁公主喜得小殿下,所以特地送来贺礼。” “贺礼?什么贺礼?”晟帝还真有了兴趣。 刘公公回道:“好似是送给孩子的东珠。” “东珠好啊,让她进来。”晟帝笑着说道,转身坐到椅榻上。 “是,殿下。”刘公公转身退下,派人将张贵人带来。 张贵人自从入宫之后,就没有被晟帝召见过。 昨日,楚贵妃突然寻到她,告知她,永宁公主已产下女儿,让她今日来陛下这里送贺礼,说不定还能得到宠幸。 张贵人听着,便准备了珍贵的东珠前来试探。 得到刘公公的传话之后,张贵人欣喜不已,理好衣裳和发冠,缓缓走进殿内。 “臣妾,参见陛下。” “今日前来,特地给公主殿下送上贺礼。” 晟帝闻声抬眸,眼睛越过她的那张并不出众的面容,落到她手中的东珠上:“张贵人有心了。” “刘公公,收下东珠,查验过后,给阿姊送去。” 刘公公笑着应道:“是,殿下。” 他话落,缓缓走到张贵人跟前接过东珠。 晟帝随后又道:“刘公公,张贵人贤良淑德,晋封她为张嫔。” 刘公公一愣。 晟帝抬眸道:“还不快去。” “是,殿下。”刘公公笑着应道。 张贵人听到自己晋封,又惊又喜,朝晟帝作揖道:“多谢,殿下。” 第636章 晟帝摆摆手让她起身。 刘公公来到张贵人跟前小声道:“张嫔娘娘,有福。” 张贵人眸中露笑。 晟帝今日高兴,待张贵人走后,还派人给她送去了不少金银珠宝。 到了夜里,他忙完朝中事务之后,终于忍不住坐上马车来到公主府。 马车才刚刚停稳。 晟帝便从马车跃下,疾步朝公主府内走。 刘公公有些追不上,一路喊道:“陛下,您慢着,殿下,慢着。” 晟帝仿若没听见一般,直奔到瞿绾眉的院子。 丹烟见着晟帝前来,快步走到院门口,相迎道:“参见陛下。” 晟帝见到她,赶忙问道:“阿姊身子如何?那日刺客有没有伤着她?” 丹烟回道:“殿下并未受伤,只是受惊导致孩子早产,好在孩子平安出生,殿下身子也安好。” 晟帝笑了起来,嘴角从未像现在这样上扬过:“好,孤去看看阿姊。” “陛下,随婢子来。”丹烟笑着给晟帝带路。 当晟帝到瞿绾眉房里的时候,司南南正巧也在。 司南南可是非常喜欢小言言,抱在手中舍不得放下:“乖,言言真乖。” 晟帝来时,二人碰得正着。 二人在北境时便相识,所以十分熟络。 “陛下,快来瞧瞧,言言长得像谁。”她抱着孩子来到晟帝跟前。 晟帝低头见着粉嘟嘟的孩子,差点走不动道。 不过,他首先要见的还是瞿绾眉。 他见过孩子后,大步走到瞿绾眉身边,见到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阿姊没事,真好。” 瞿绾眉笑道:“这次多亏了李丞相,所以我才能安然无恙。” 晟帝眉一扬:“这次孤得好好赏赐他才好。” “就是不知李丞相喜欢什么,他好似什么都不喜欢。” 瞿绾眉略收了笑,看向殿外,道:“李丞相身受重伤还未醒来,等他醒来后,陛下再去问他想要什么便好。” 晟帝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问过瞿绾眉好之后,晟帝再也忍不住,从司南南手中接过孩子,笑得合不拢嘴:“阿姊,孩子乳名叫言言?” 瞿绾眉应道:“没错。” 晟帝看着怀中的奶娃娃,一脸宠溺道:“小言言,我是小舅舅,小舅舅。” 他哄孩子的模样有些生疏,甚至还有些滑稽。 可笑容真挚。 晟帝抱着孩子来到瞿绾眉身侧:“阿姊,言言和你长得很像。” 瞿绾眉抬眸看去,之前并未察觉。 以为是像赵君屹。 今日一看,的确很像自己。 与其说是像自己,更不如说是像先帝。 她和先帝本就长得有几分相似,可小言言比她更像先帝。 晟帝见过先帝的画像,如今瞧着也有些诧异 他原本还有些不愿意记起先帝的长相,可如今看到言言,他突然觉得先帝也不错。 瞿绾眉看了晟帝半晌,待屋内人都散去后。 她将李云鹤是他们兄长的事,告知了他。 晟帝起先也是一惊,后也露出喜色。 “难道李丞相一直以来对我格外照顾,原来他一直都把我当做阿弟。” 瞿绾眉说道:“是啊,不过,他好似不愿意让此事传出。” 晟帝回道:“一个敬王乱党就闹了十多年,朝中大臣定容不下他这个先帝长子。” “阿姊,你信得过我吗?” 瞿绾眉点头道:“当然信。” 晟帝郑重道:“即便大哥未将身世告知天下,我也会待他如兄长一般。” 瞿绾眉明白,现在李云鹤已是李丞相,若他是皇子的身份传出,朝中大臣定不会再让他继续坐丞相这个位置。 对李云鹤来说并不好。 尤其是像他这种生母家世普通的皇子来说,更不好。 瞿绾眉见晟帝如此说,也放心下来。 二人谈话时,院子外突然传来唤声:“殿下,长公主来了。” “姑母来了?”晟帝站起身。 “姑母来了,让她进来。” 长公主回府还未数日,她得知瞿绾眉生产,立马带着积攒的名贵食材全都带到府上。 这不,晟帝还未将小言言抱热乎,便被长公主抱过去。 长公主抱着孩子,跟晟帝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没过多久,苏夫人带着苏梦璃前来。 她们带着贺礼在前院。 晟帝听到来的是苏家人,特地跟着丹烟一同来到前院。 苏夫人见着晟帝前来,带着苏梦璃朝他行礼:“陛下。” 晟帝并未注意到苏夫人身旁的苏梦璃,他朝苏夫人问:“南婷她近来可有送信到府上?” 苏夫人已知晓晟帝和苏南婷之事,她如实回道:“送过两封信。” “信上说什么?”晟帝追问道。 苏夫人想了想回道:“信上不是她对臣妇的问候。” “她可还好?”晟帝垂下眼眸,努力藏着眸子里的期许和对苏南婷的思念。 苏夫人已经知道他们二人绝不可能,也不想再给他留有念想说道:“南婷很好,她在信上有问候陛下。” “问候孤?”晟帝眸中顿时露出喜色。 可惜只是仅仅一瞬,苏夫人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如置冰窟。 “南婷问候陛下,愿陛下早日觅得良人。” 这句话意有所指,的确是出自苏南婷之手。 她如今正忙着重建蕲州,一心都在战事和百姓上, 所以,她由衷地希望晟帝安稳地度过后半生。 希望他能寻得一位嫔妃,让他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不再是一人。 晟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这几日来的喜悦好似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正当他沮丧时,不知是谁的肚子响了。 晟帝闻声缓缓抬头朝前看去,只见一位模样清丽的女子,红着脸庞,努力低着头。 女子眉眼和苏南婷长得有些相似,但是气质却完全不同。 如果说苏南婷是夏日里的烈火,那苏梦璃就是冬日里的暖玉。 初看并不惊艳,但很舒心。 晟帝朝苏夫人问:“这位是?” 苏夫人回道:“这位是臣妇侄女,苏梦璃。” “苏梦璃......”晟帝喃喃念出,随后抬眸看向她:“日后莫要这么失礼,尤其是到了宫里。” 苏梦璃行礼道:“是,陛下。” 晟帝转身朝身旁公主府的人吩咐道:“有客前来,去备些吃食。” 他说罢,侧头看向苏梦璃:“最好拿一些栗子酥来。” 栗子酥是苏南婷最喜欢吃的点心。 他想,既然是姐妹,她爱吃的,她也一定爱吃。 宫女应道:“是,陛下。” 晟帝并未再久留,又重新回到瞿绾眉的院子,跟长公主争着抱言言。 他走后,苏夫人才和苏梦璃道:“陛下,派人给你送来吃食,定是有几分看重你。” 苏梦璃回道:“因为我的眉眼吗?” 苏夫人摇头:“我想,并不只是如此。” “梦璃,你当真愿意进宫?” 苏梦璃原本是为了替母亲和自己报仇,如今大仇已报,她除了想要报答公主之外,并未他意。 可是,就在刚才,她见到晟帝时,突然十分确定:“嗯,我要进宫。” 不知为何,她在见到晟帝的第一眼时,便突然明白了堂姐的那句话。 “梦璃啊,皇宫是天下人的皇宫,陛下自始至终都是一人。” 她想,或许堂姐不能去做的事,她能去做。 第637章 言言的出生给公主府和皇宫都添了喜色。 赵君屹干脆放置朝中事务,每日都待在瞿绾眉身边,更是抱着小言言不撒手。 司南南和玉瑶丹烟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只等着赵君屹什么时候松了手,她们便将小言言抢过来抱在手中。 晟帝更是隔三岔五来一趟公主,每次来都给小言言带上不少好东西。 明明送来的东西已不少,可是他总是觉得给不够。 瞿绾眉也乐得清闲,不出半月身子便养得极好。 她一直没有忘记大哥李云鹤的伤势,见着已有半个月,特地唤来丹烟问道:“李大人的伤势如何?” 丹烟犹豫过后说道:“昨日柳大人已经将李大人接回李府。” “回了李府?他可是醒了?”瞿绾眉眸中露出喜色,朝她问。 丹烟又犹豫了片刻,眉头微微皱着回道:“李大人并未醒来......” 瞿绾眉心一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都已经半月,为何还未醒,丹烟,你去派人将顾太医唤来。” “是,殿下。”丹烟作揖回,转身退下。 瞿绾眉握着手中帕子,心神不宁,抬眸朝丹烟离开的方向看去。 看来,谢言芳又有事瞒着她,李云鹤的伤势比她想象中还要重。 那日在瞿家庄子,她在门内,听着屋外的动静并不大,可是赵君屹来时,她见着李云鹤浑身是血。 鲜血浸满了他的脸。 一时也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那些刺客的血。 瞿绾眉并不知道。 那些刺客手段狠厉,杀人如麻,对李云鹤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刀刀就刺中要害。 在她用力拍门的时候,李云鹤的后背和前胸都已受伤,鲜血往下流着。 他为了不让瞿绾眉在里面听着害怕,特地咬着牙,忍着剧痛,未发出声音。 鲜少用剑的他,用尽自己的全力,厮杀着那群刺客。 当时,即便瞿绾眉不唤来蛇,赵君屹不出现。 他也能将那些刺客全部除掉,只不过,是同归于尽。 他救了瞿绾眉,瞿绾眉也同样保住了他一条命。 丹烟派人将顾太医请到公主府。 顾太医扛着药箱,走进府内,见到丹烟朝她问:“殿下可是身子出现不适?” 丹烟摇了摇头:“殿下身子并未不适。” 顾太医疑惑问:“那为何突然急着唤我来?” 丹烟脸色沉重道:“殿下想要向你问一问李大人的伤情。” 顾太医面露诧异:“殿下,察觉到了?” 丹烟轻点头:“此事瞒不了多久,殿下早晚有一天会猜到。” 顾太医长吁一口气道:“都怪我医术不高,无力回天,不然.......” 丹烟宽慰他道:“顾太医已尽力,若不是有顾太医相助,李大人怕是早就.......” 顾太医又再一次长吁一口气:“待会儿见到殿下,我要不要如实告知?” 丹烟这回没有再犹豫:“殿下既然唤你来,自然已是对柳大人的话有所怀疑,你若是再骗她,怕是会使她动怒。” “虽说现在都是为了殿下好,但是一直瞒下去,反而对殿下不好。” “殿下现已知道李大人是她的大哥,她岂能见着大哥昏迷不醒,坐视不管?” 丹烟在瞿绾眉身边虽然不长,但是却十分懂她的心思。 顾太医听到,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就听你的。” 丹烟略加快脚步,朝前带路:“那就有请顾太医快些前去。” 顾太医大步跟上她。 瞿绾眉在屋内等着,因为一直想着李云鹤之事,直到手边的汤药凉透。 她见着丹烟将顾太医带来,坐直身子,朝顾太医问:“顾太医,李大人的伤势究竟如何,你如实与我道来。” 第638章 顾太医作揖回道:“回殿下的话,李大人伤势.......过重.......” “尤其是头部的伤,再加上失血过多。” “什么?”瞿绾眉一惊,“我听表哥说,李大人的伤势不是并无大碍吗?” 顾太医低着头,弯着腰,回道:“柳大人见殿下刚刚才生产,怕殿下太过担忧,所以才这般说。” 瞿绾眉手心一握,起身来到他跟前着急问道:“李大人的伤势有多重?” 顾太医如实说道:“李大人眼下并无性命之危,只不过他日后怕是难以再醒来。” “难以醒来是什么意思?”瞿绾眉脸色苍白得厉害,她问出此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几分明了,但是她不敢相信,只得又问了一遍。 她想要在顾太医的嘴里听到更好的答案。 可惜,顾太医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窟。 他道:“难以醒来便是一直沉睡,可以是一年,可以是十年,也可以是永远。” 瞿绾眉的睫毛一颤,心就像被什么扎了一般疼:“他一心想要报效朝廷,一心为百姓,若是让他这么一直睡着,和死了有何不同。” 她说着,声音微微哑着。 丹烟连忙走来扶着她:“殿下。” 瞿绾眉看向她:“丹烟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丹烟虚心地低下头。 瞿绾眉沉默片刻后,说道:“罢了,你们也是为了我着想,不怪你们。” 她再次看向顾太医:“顾太医,真的没有办法让李大人醒来吗?” 顾太医迟疑着。 瞿绾眉见着他未立马答话,就觉得有机会:“是不是有办法?” 顾太医想了想后,长叹一口气道:“有倒是有,但是也不一定能让李大人醒来。” “是什么办法?”瞿绾眉问。 顾太医正色回:“那边是去暮云山找我的同门师兄。” “我师兄最会一些稀奇的救人之法,过去的确也救治过像李大人一样的病人。” 瞿绾眉大喜,连忙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些去暮云山将他请来。” 顾太医有些难为情道:“殿下,可是.......” 瞿绾眉脸上的笑顿住:“可是什么?” 顾太医将头往下低了一分,说道:“我师兄现在已不知所踪,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他,再者他上次救治的那个病人不如李大人伤得重,即便将他寻来,也不一定能让李大人醒来。” 瞿绾眉脸色再次沉下,她沉思片刻后说道:“不管他能不能让李大人醒来,我们先将他寻来再说。” “顾太医,他既然是你的同门师兄,你应该对他有所了解才对。” 顾太医微抬头:“没错,不过,这位师兄向来独断独行,我了解得并不多。” 瞿绾眉正色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便好。” “是,殿下。”顾太医想了想后继续道:“这位师兄最喜欢名贵的药材,这些年他四处游历,若是见着名贵的药材都会买下来。” “名贵的药材。”瞿绾眉迟疑了一下,突然有了法子,侧头朝丹烟问:“公主府库房那些名贵药材可还在?” 丹烟点头:“回殿下的话,还在。” 瞿绾眉紧绷着的脸微微舒缓,她语气缓和,说道:“好,还在便好,你待会将这些名贵药材替我列出来,我看看还有多少。” 丹烟应道:“是,殿下。” 顾太医在一旁听着,隐约明白瞿绾眉的意思:“殿下是想要用府中名贵药材,将他引来?” 瞿绾眉点头:“我正有此意。” 顾太医连忙道:“殿下这法子怕是不妥。” 瞿绾眉疑惑问:“为何?” 顾太医缓缓道:“我师兄游历各国多年,拥有的名贵药材数不胜数,公主府里那些,他大多都有。” 第639章 “想必也不会受其吸引。” 瞿绾眉的眉头再次深锁起来:“如此看来,除非我这里有他自个都寻到的名贵药材。” 顾太医轻点头:“是这个意思,可是殿下,我们又从何处给他寻名贵药材。” 瞿绾眉沉默着,他们瞿家虽然也做药材生意,可是这几年,已经关了不少药材铺子。 她更是很少插手。 就在她沉思之时。 刚刚到门外的司南南走来说道:“绾眉,你想要什么药材?我可以替你去海家问一问。” “姨母。”瞿绾眉见着她突然前来,先是一惊,但很快眸中又一喜:“对了,海家这几年一直有做药材生意,海掌柜应该知晓一些。” 司南南笑道:“海家好似的确有很多好东西,绾眉想要什么,我待会儿去替你问问。” 瞿绾眉感激不尽:“多谢,姨母。” 司南南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只以为是瞿绾眉要用药材,便关心问道:“绾眉,你是身子有何不适?” 说着看向顾太医:“连太医都唤来了。” 瞿绾眉缓和神色,回道:“我并未有何不适,只不过李大人伤势较重,得需要名贵药材。” 她简单道出。 司南南听后当即道:“原来是李大人,李大人这回救了你和小言言,我们得必须好好待他才行,不就是名贵药材,我这就去海府。”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 瞿绾眉唤住她道:“姨母,一定得是最名贵少有的药材,无论海家出多少价格,我都要。” 司南南眉眼一弯,笑道:“放心,有姨母出马,一定能给你寻到。” 瞿绾眉听后,朝丹烟吩咐了几句,让丹烟随司南南一同前去。 司南南也未拒绝,带着丹烟一同出府。 待小半个时辰后,司南南和丹烟来到海府内。 海家真正的府邸并不在京城,她们来的地方,就是上次酒肆后院。 店小二见着司南南前来,笑盈盈道:“姑娘又来了,我们掌柜的说了,若是姑娘来了,就好酒好菜地相迎。” 上次司南南从瞿绾眉口中得知了海青云的下落之后,便又来到了酒肆。 海青云依旧不见人,她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夜里偷偷来到他的院子,将他的好酒全部喝了。 二人不打不相识,慢慢变得熟络起来。 海家的小厮们,见着司南南就像是看到少奶奶一般。 司南南笑着说道:“我今日来不喝酒。” 说着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我今日来是寻你们掌柜的有要事。” 店小二一听笑盈盈道:“好嘞,小的这就去告知掌柜的。” 店小二满脸笑容,转身小跑进屋,没过多久。 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从院子里快步走来,他满脸笑容,和上次丹烟见着时截然不同。 丹烟瞧着愣了一下。 海青云见到司南南前来,脸上带着笑,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好似有星星。 “司姑娘,你来了。” 司南南在他这里留宿过几次,原本二人相处得相安无事。 直到数日前海青云竟然提出要娶她。 吓得司南南当晚就跑了。 她在北境一直自在惯了,身边不是没有过志同道合的男人,但是她却从未想过嫁人。 在大成虽说晟帝有跟瞿绾眉说过面首之事。 但瞿绾眉从未当真过。 可司南南不一样,她是北境国君的亲妹妹,也是北境最为尊贵的公主。 早在数年前,她就养过两个面首。 只不过,后来她觉得腻了,一看到他们阿谀奉承的模样,就觉得恶心,渐渐的,便一直都是孤身一身。 第640章 直到这次来北境,遇到海青云。 她不愿成婚,她害怕成婚之后,她喜欢的男子会变得和那些面首一样,只知道假惺惺地哄着她,丝毫没有真情可言。 司南南为此一直都躲着海青云,今日要不是为了药材之事,她也不会主动来寻他。 海青云见她突然前来,也以为她是回心转意,所以才会这般高兴。 司南南怕他误会,当即说明来意:“永宁公主听闻海掌柜收藏了不少名贵药材,想要在海掌柜这里讨要一些。” 海青云脸上露出一抹失落,但很快又笑道:“永宁公主想要什么药材,我瞧瞧我们府上可还有。” 司南南看向丹烟。 丹烟接过话道:“我家殿下说,并未指定的药材,只要是海掌柜府上最名贵的药材便可。” “最名贵的.......”海掌柜迟疑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笑道:“最名贵的药材当然是数千年雪蚕。” 丹烟听说过千年雪蚕,是非常稀有之物,千金难买,没想到海掌柜居然有。 司南南不懂药理,但是听着名字,也觉得是稀罕之物,说道:“不知海掌柜能否割爱?” 海掌柜并未立马回话,他笑着让店小二给司南南和丹烟奉茶。 店小二给司南南倒茶时,他特地低头看了一眼,小声嘱咐道:“不要太满,司姑娘不喜欢茶太满。” 他说得十分认真,语调极轻。 丹烟接过店小二的茶盏,听到此话时,手一顿,大概也猜到了这位海掌柜和司南南的异样情愫。 她偷偷侧过头,不再看他们。 海青云笑道:“司姑娘可知道这千年雪蚕值多少银子?” 司南南放下茶盏问道:“值多少?” 海青云缓缓道:“这千年雪蚕是我祖父意外所寻,若当真要卖的话,十万两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丹烟朝他问道:“那海掌柜愿意出多少银子?我家殿下说了,无论是多少银子,她都愿意出。” 司南南跟着说道:“没错,你愿意出多少银子?” 海青云摇了摇头。 司南南和丹烟诧异看着他:“海掌柜这是何意?” 海青云缓缓说道:“我们府上的这个千年雪蚕是祖父寻来的稀罕之物,祖父生前有说过,只要家不破,就不能卖。” 司南南垂下眸:“若是给你双倍的价格呢?” 丹烟也跟着道:“没错,只要海掌柜想要的价格,都可以商量,我们殿下继续这药材救人。” 海青云没有想要刁难她们连忙说道:“祖父虽说不让卖,但是却交代过,日后可以让我将这个千年雪蚕当聘礼送给我的心仪之人。” 他说着,看向司南南。 司南南面带不悦,她最不喜欢有人要挟自己。 海青云见着她神色,立马接着又道:“做聘礼也就罢了,我们海家也不缺这些,永宁公主想要,便直接送给公主便是。” 话落,偷偷看向司南南,将她脸上不悦消散,面带笑容,自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丹烟听到海青云说要白送,她又惊又喜,忙朝海青云行礼道:“多谢,海掌柜,婢子一定会将此事告知殿下,殿下定会好好谢您。” 海青云摆摆手道:“谢就不用了。” 他说着又看向司南南:“你们今日能来我这里一趟,也就够了。” 司南南朝他笑道:“你送出如此珍贵之物,我自然也不会白白受你的恩情。” “说罢,除了你那晚所提之事之外,可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海青云听后,仔细想了想:“罢了,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第641章 司南南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海青云定又会说起聘礼之事。 “当真?”她再次问道。 海青云笑着点了点头:“当真,司姑娘若是想谢,便常来我府中走动便可。” 司南南没有拒绝,欣然笑道:“你只要被好饿好久,我自然会前来。” 海青云高兴不已,起身说道:“司姑娘,丹烟姑娘,千年雪蚕现在并不在京城,我现在立刻派人去老宅取,大概三日后就能送到你们府上。” 丹烟和司南南一同谢道:“多谢,海掌柜。” 海青云性子温和,但在处事方面却是雷厉风行,说三天,便真是三天。 三天后,他亲自将千年雪蚕送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接在手中,朝他笑道:“多谢海掌柜亲自送来此物。” 海掌柜行礼道:“公主不必道谢。” 他说着微抬眸朝府里看了看,试图想要寻一寻那人的身影。 瞿绾眉听丹烟说起过司南南和海青云之事,笑着问道:“海掌柜可是在寻姨母?” 海青云回神说道:“正是。” 瞿绾眉笑道说道:“姨母平时鲜少在府中,海掌柜若是寻她有要事,可以让我代为转达。” 海青云想了想之后,作揖说道:“就请殿下告知司姑娘,我府里又来了新的酒。” 瞿绾眉听着一愣,后来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只是这些?” 海青云点头道:“回殿下的话,只有这些。” 瞿绾眉见他不愿再说,也未再强求,笑道:“那好,待姨母回来后,我自会告诉她。” “多谢,殿下。” 海青云见司南南不在府上,也并未久留,送过千年雪蚕之后,便离开公主府。 瞿绾眉看着手中的千年雪蚕,十分珍惜,感慨道:“海掌柜可是大手笔,这么名贵之物,他竟然说给就给。” 丹烟在一旁缓缓说道:“这位海掌柜本就不缺银子,他缺的是一个夫人。” “什么夫人?”玉瑶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端着食盘,笑盈盈走来。 她的伤势已大好,基本已经痊愈。 丹烟将那日在海府之事道出。 玉瑶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也难怪原本姨母一直吵着要带我们去北境,这段时日竟突然停歇下来。” “原来,她也有些不想回去。” 瞿绾眉接过她的话,说道:“瞧着,姨母好似还未松口,罢了,只要她高兴便好。” 她将手中的千年雪蚕收好,转身朝丹烟吩咐道:“丹烟,你传话下去,就说我们瞿家要高价出售这只千年雪蚕。” 丹烟行礼道:“是,殿下。” 瞿绾眉缓缓起身,这时乳母将小言言抱来了, 小言言十分乖巧,平日里除了吃,便是睡。 她将孩子抱在手中,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玉瑶走来,小声道:“殿下,要不要婢子来抱?” 瞿绾眉摇了摇头,抱着孩子,缓缓走到床旁,将孩子轻轻放在床榻上。 小奶娃娃刚刚落榻,便眨着眼睛动了动手脚。 瞿绾眉和玉瑶站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吵醒了孩子。 小言言动了动手脚之后,又闭上眼睛继续睡着。 瞿绾眉长松一口气,侧头和玉瑶对视一笑。 时间过得很快。 丹烟将消息散出之后,不出半个月,就有人寻到了公主府。 瞿绾眉正巧出月子,她换了衣裳来到前院,亲自见他。 是个穿着破烂的中年男子,并不像是个大夫,更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酒鬼。 玉瑶小声在瞿绾眉耳边说道:“殿下,他当真是大夫吗?” 瞿绾眉小声回:“顾太医待会儿就来,等他来了一看便能知晓。” 第642章 那位中年男子十分客气地坐下,直言朝瞿绾眉问:“听说殿下这里有价值连城的千年雪蚕。” 瞿绾眉轻点头说道:“没错,这里正巧有一只。” 中年男子质疑道:“我可记得着千年雪蚕过去是在海家,他们海家可是说无论多少银子都不卖,怎么突然在殿下手中?” 瞿绾眉缓缓说道:“这是海家掌柜特地赠予我的名贵之物。” 中年男子眸中露出诧异:“那海家掌柜竟直接将如此名贵之物送给你?” 瞿绾眉笑道:“没错,这位先生今日前来想必是想要来买此物,不知先生能出多少银子?” 中年男子顿了一下,瞧着他这身装扮,也知道,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银。 就在这时,顾太医赶来,身后还跟着谢言芳。 中年男子一见到顾太医,便认出了他:“师弟。” 顾太医见着他,先是一愣,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将他认出:“师兄!” 中年男子笑道:“师弟,你怎么在此地?” 顾太医大步走到他跟前,回道:“我现在在朝中为太医。”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看来你还是回了顾府。” 顾太医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头问道:“数年没见,师兄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中年男子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为了买药材,所以将手中的积蓄全部花光,不得已才落魄成现在这般模样。” 他就是个药痴,为了买药材的银子加起来可以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即便现在身无分文,他也还是兴冲冲地来到公主府,想要买这名贵的千年雪蚕。 顾太医和师兄久别重逢,十分欣喜,但是并未忘记要事,连忙说道:“师兄,你还记得过去你救治过一位因为重伤而昏迷不醒的病人?”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记得,怎么?” 顾太医说道:“我这里正巧有一位类似的病人,不知师兄可否替其诊治。”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抬头看向殿内的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故意将我引出,想要我给人治病?” 瞿绾眉说道:“我们的确是有求于尘大夫,若是尘大夫能救醒我府中的人,我便将这昂贵的千年雪蚕赠与尘大夫。” 中年男子听后,犹豫起来,弯着眉眼笑道:“殿下的提议的确十分诱人,可不知公主府内的病人是谁?” 这时,顾太医走来说道:“正是李丞相,李大人。” 中年男子听后眉头一皱,沉着脸说道:“师弟,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有三不治。” 顾太医露出诧异之色:“师兄何时有这么多规矩?” 中年男子缓缓道:“你不知,你走后这几年我所遇着的人和事。” “我啊,告诉自己,富人不治,皇族之人不治,官员不治。” “这位李丞相正是我三不治中其一,请原谅师兄我爱莫能助。” 顾太医没想到还有此事:“师兄,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你破例一次。”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起身朝瞿绾眉告辞道:“殿下好意老夫心领了,这千年雪蚕的确可贵,可惜老夫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告辞。” 他说罢,转身便要走。 眼看他就要跨出房门。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谢言芳突然冲上前,拦住他。 “尘大夫。” 尘大夫停住脚步,冷笑着说道:“老夫人不愿给人治病,你们这是想要强人所难?” 他话音刚落,谢言芳扑通一声跪地,朝尘大夫重重磕一个头:“尘大夫,请您一定要救救李丞相。” 尘大夫长叹一口气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不愿意救,我这三不治是早就定好了,不会为任何人所迫,你们还是另寻他人吧。” 第643章 他说罢,想要越过谢言芳。 谢言芳一咬牙,伸出手拽住尘大夫的衣摆,说道:“我虽不知尘大夫您为何有三不治,但是我知道尘大夫定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李丞相虽说是朝中官员,但是他自入仕以来,一直以百姓为重,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恰恰相反,他为了百姓可以连命都不要。” “数月前叙州水患,是李大人亲自带人前去治水,为救百姓,险些被洪流冲走。” “还有三个月前,乾州程县闹瘟疫,李大人不顾风险,自己独自前去,亲自给当地身染重病的百姓喂药。” “京城内成王乱党谋反,李大人一连半个月都未休息,都在查理此事。” “尘大夫,你难道愿意看到这样的一个好人,如此年轻就这么一辈子躺在床榻之上?” 屋内的人都在静静听着。 就连瞿绾眉都有些意外,原来李云鹤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了这么多事。 尘大夫听完谢言芳的话,的确动容起来。 谢言芳趁着此时,朝他又重重磕一个响头:“只要尘大夫能救李大人,我愿为尘大夫做任何事?” 尘大夫低头朝谢言芳看去,他眉头深锁,有些为难。 谢言芳继续朝他磕头:“求,尘大夫救他。” 尘大夫又再次长叹一口气。 谢言芳双手紧紧握着拳,她忍着痛,只想赌一把。 瞿绾眉从屋里走来,想要将谢言芳扶起:“表哥。” 谢言芳未有所动,继续朝尘大夫磕头。 前世,李云鹤为瞿绾眉磕头,今世谢言芳为他磕头。 她如此之举,和男女之情无关,只为能救李云鹤。 她只知道,像李云鹤这样的好人,不能这样一直这么生不如死。 如果就连他都如此凄惨,那还有何天道可言。 “尘大夫,求您救他。” 谢言芳朝着地上又重重磕下一个响头。 她光洁的额头很快布满血痕。 瞿绾眉不愿看下去,蹲下身,拦住谢言芳,抬头朝尘大夫鄙夷道:“尘大夫,你口口声声说三不治,不过是见死不救罢了。” “满嘴的仁义道德,可到自己身上也不过是虚伪小人罢了。” 她这话刺痛了尘大夫的心。 他最不喜别人这般说自己,也不知是因为瞿绾眉的话,还是因为谢言芳额头上的血。 他愤怒地手一挥说道:“好,我治!” 谢言芳身子一顿,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尘大夫,惨白的唇微微一颤:“尘大夫当真愿意给他诊治?” 尘大夫缓缓点头:“没错,我愿意。” 他说着,缓缓蹲下身,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冷冷道:“只不过,得先替公子将额头上的伤包扎好。” 谢言芳听着一喜,转头看向瞿绾眉。 瞿绾眉与她对视一眼,跟着一同笑了起来,抬手也准备朝尘大夫深作一揖:“多谢,尘大夫。” 尘大夫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殿下,使不得,老夫岂能受公主跪拜。” 瞿绾眉未停止,继续朝他鞠躬道:“医者,救死扶伤,自受得起,我等跪拜。” 尘大夫面露无奈,说道:“你们二人起来吧,快些带我去看看那位李大人。” 瞿绾眉和谢言芳一同搀扶着起身,笑道:“是,尘大夫。” 尘大夫其实也就是嘴硬,跟着谢言芳一同来到李府之后,十分热心地给李云鹤诊脉。 好在并未白费功夫,这位尘大夫的确有方法将李云鹤唤醒。 瞿绾眉在十天后听到了李府传来的好消息。 “殿下,殿下,方才柳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李大人醒了。”玉瑶一边笑着一边来到瞿绾眉跟前。 第644章 瞿绾眉正哄着孩子,听到此消息,连忙起身:“你说李大人醒了?” 玉瑶笑着点头:“没错。” 瞿绾眉听罢,心中欢喜欢喜,抱着孩子起身说道:“走,我们带言言去李府。” “是,殿下。” 玉瑶早就想到瞿绾眉要去李府,所以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备马车。 等瞿绾眉出府时,正巧可以立马坐上马车,赶去李云鹤府上。 马车在李府门口停下时,瞿绾眉一抬头就见到了柳家的马车。 看来谢言芳也已赶来。 见到瞿绾眉看着柳家马车的目光,丹烟说道:“这段时日柳表哥一直都在李府照顾李大人。” 瞿绾眉愣了一下,眸中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大哥有人这样真心待他好的人陪在他身边,也好.......” 丹烟见到她的笑,并未再多言,扶着瞿绾眉下马车,朝李府内走去。 一行人来到府里,小厮连忙上前相迎。 在他们的带领下,瞿绾眉抱着孩子来到李云鹤所在的卧房。 他刚刚醒来,身子还需要调养。 见着瞿绾眉抱着孩子走来,他怔在原地。 瞿绾眉缓缓走到她跟前,眼眶微红,终于将心中酝酿许久的话道出:“大哥.......” 李云鹤听到她的唤声,缓缓回过神来,抬起湿润的眼眸看了她良久,后笑着问道:“”你和孩子可还好?” 瞿绾眉抱着孩子来到他身侧,将手中奶娃娃递给他看:“我和孩子很好。” “大哥,多谢.......” 李云鹤已从谢言芳口中得知,瞿绾眉知晓他的身世。 一声大哥,仿佛等了很久很久。 李云鹤虽不同瞿绾眉一样是重生,可是他听到她的唤声,就像沙漠中久渴多年喝了一汪清泉时一样莫名觉得心情舒坦。 他朝瞿绾眉手里的孩子看去,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日后我这个舅舅得好好照顾我的小侄女才对。” 他说着,抬手轻轻握着小言言的小手。 小言言原本正闭着眼睛小睡,这时,缓缓睁开眼睛,小手一用力握住了李云鹤的手。 小小的手儿,软软的,十分有力。 李云鹤眉眼弯着,笑道:“看来她听懂了我的话。” 瞿绾眉温声笑道:“是啊,小言言很是乖巧。” 李云鹤握着小言言的手,舍不得放下。 待身子当真受不住时,才放开她。 小言言也很乖,在瞿绾眉的怀中一直不哭不闹,直到跟着瞿绾眉回公主府,又沉沉睡去。 瞿绾眉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路上枝繁叶茂的大树,只感到微风拂面,心情格外舒畅。 她回到公主府后,便派人拿只千年雪蚕给尘大夫送去。 随着李云鹤身子日益康复,瞿绾眉特地给小言言办满月宴。 言言的满月宴,瞿绾眉和赵君屹未邀请朝中官员,只邀请了几位熟悉之人。 晟帝一下早朝便赶来,又带着一份贺礼。 苏夫人未来,但是却托苏梦璃带着贺礼前来。 不过晟帝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苏梦璃来时,晟帝已走。 瞿绾眉见着苏梦璃前来,特地和她谈起选秀之事:“还有半月便要选秀,你可做好准备?” 苏梦璃回道:“回殿下的话,梦璃已准备妥当。” 瞿绾眉轻点头,她知道苏梦璃是个处事周到之人,继续道:“选秀之时,晟帝会出题考大家学识和歌舞,你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应该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你要留意其中一人。” “谁?”苏梦璃问。 瞿绾眉抬起手,在香炉里加了香,说道:“楚家的二小姐。” 第645章 “楚家原本只是五品小官,可因这次敬王之乱,一跃成三品,家中长女更是后宫掌管六宫事宜的楚贵妃。” 楚贵妃本是不受宠,还是因为母家和瞿家有血亲,晟帝看她不惹事,便才提她做贵妃。 可是近来,因为楚家在前朝得到重用,楚贵妃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想要做皇后。 贵妃虽好,可是哪里比得上一国之后。 为此,她在母家里寻了一位容貌最出众的女子,参加这次选秀,进宫帮她固宠。 瞿绾眉道:“楚二小姐,有楚贵妃撑腰,在选秀之时,定会动手脚,你且多注意她。” 苏梦璃行礼道:“是,殿下,梦璃记在心里。” 瞿绾眉缓和神色,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继续道:“梦璃,一直以来,我都忘了问你。” 苏梦璃微抬眸:“不知殿下所说何事?” 瞿绾眉缓缓道:“我一直忘了问你,眼下进宫是为了什么?为了报仇?可你家那位姨娘已归西,你大可以寻一位好男子嫁了。” “你也知晓,我从不强人所难,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心中,她知道苏梦璃并不是野心勃勃之人。 最开始,她要参加选秀,也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好帮她对付姨娘。 苏梦璃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说道:“殿下,进宫选秀的人有很多,有的是为了逆天改命,贪图富贵,也有人是为了母族利益,不得已进宫,也有人是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瞿绾眉问:“那你呢?” 苏梦璃眸光幽深,看着前方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就想进宫,看一看,自己想看的人。” 她说着,唇角微微扬着,露出由衷地笑。 瞿绾眉心中颇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苏梦璃竟对晟帝起了爱意。 而且苏梦璃自己好像还未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只叹造化弄人,若是苏梦璃早些和晟帝相识便好了。 她回过神来,未再继续过问。 选秀之日就在半个月之后。 那天各个州府的秀女一同来到京城,她们坐着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随后下马车,在宫女和太监的带领下进宫。 初进宫的秀女会经过一轮初步筛选,最后一同住进储秀宫。 入住储秀宫的秀女,会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等到三天后进行二选。 二选一般是陛下出题,内官和管事宫女以及皇后挑选。 二选过后,便是三选。 三选一般是太后出题,再由太后和皇后一同挑选, 最后终选便是面圣。 二选三选中落选的秀女可以得银子回乡,可以选择留在宫中做一等宫女。 凡是入终选的秀女都可入后宫,只不过等级不同。 晟帝未有皇后和母后,所以皇后和太后在选秀之中的事务就落到瞿绾眉和长公主身上。 二选前夕,有不少朝中大人想要拜见瞿绾眉,都被瞿绾眉婉拒。 赵君屹抱着言言,朝瞿绾眉笑道:“这些大人多此一举,他们忘了此次选秀是为了给知安选。” 瞿绾眉笑着回道:“等他们想明白之后,怕是也晚了。” 赵君屹说得没错,这选秀毕竟是给阿弟选嫔妃,她再如何,也不能替阿弟做主。 就算是苏梦璃,瞿绾眉也只能保她过初选。 至于二选和三选,就得靠她自己了。 储秀宫内。 苏梦璃和婢女被分到了西南侧一角。 与她同住的是另外三位秀女。 平常都是两位秀女住一个寝殿,但是这次晟帝为了缩减开支。特地安排下去,让四位秀女住一间寝殿。 第646章 初选过后的第三天便是二选。 二选的前一晚,苏梦璃才刚刚起榻发现同屋的三位秀女都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腹痛难忍。 她看着她们痛呼的模样,惊得退后数步,连忙将此事告知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派了太医前来,给三位秀女诊脉。 发现她们三人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身体受累,自然不能继续明日的二选。 管事嬷嬷不等太医前来,便派人将这三位秀女送出府。 苏梦璃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便见着这三位秀女被抬出院子。 她大步走来管事嬷嬷跟前问道:“苏小主,莫要看了,早些进屋歇息,明日还要二选。” 苏梦璃朝管事嬷嬷小声问:“嬷嬷,我房里的那三位秀女?” 管事嬷嬷冷着脸朝院门口看了一眼,说道:“她们呀,要怪,就怪自己嘴馋。” 嬷嬷说罢,转身离开,将苏梦璃留在原地。 苏梦璃虽说早就听说过后宅争斗血腥,也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她的贴身婢女星儿走来道:“小姐,你忘了,昨夜有人送来了点心。” 苏梦璃猛地一惊,回想起昨夜,好似的确有人送来点心。 送点心的是储秀宫的宫女,所以很多秀女没多想,以为是宫里嬷嬷所送。 苏梦璃一直十分小心,入宫之后,只要是过旁人手的东西,她都不吃。 昨夜,同屋的秀女都拿了糕点,只有她早早睡下。 她也因此逃过一劫。 “看来是糕点有问题。”苏梦璃说罢,缓缓坐下,神色比方才好了许多,渐渐更多是胸有成竹的淡然。 “星儿,明日之后,你也要小心一些,莫要被人钻了空子。” 星儿只觉得周身一冷,朝身后看了看说道:“小姐,这宫里有人下毒,就不能将那下毒之人抓起来吗?” 苏梦璃将门窗关好,小声道:“此事不要再提。” 星儿捂着嘴,点了点头。 苏梦璃继续道:“这后宫不比我们后宅,有不少秀女家世优渥,她们只要花一些银子就可以收买宫里的宫女,或者是嬷嬷。” “我们若是吵着要去抓下毒之人,那得罪的就是宫里的嬷嬷和宫女,我们日后的日子也难过。” 星儿不解道:“那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作恶?” 苏梦璃眉头一皱,小声道:“你放心,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人如此大胆下毒,日后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星儿点了点头,说道:“小姐,你好生休息,婢子去给你弄吃食来。” 苏梦璃叫住她:“星儿,你可认得王家小姐和楚家小姐的婢女?” 星儿迟疑了一下,回道:“婢子见过她们。” 苏梦璃缓缓道:“记住,她们平日里给主子拿什么吃食,你就给我拿什么吃食。” “还有衣裳料子,也是一样。” 星儿虽然不知自家小姐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点头应道:“是,小姐。” 苏梦璃看着星儿离开的背影,缓缓走到床榻旁,心事重重地坐下。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瞿绾眉也听说了储秀宫内有人下毒一事。 她朝来传话的李嬷嬷问:“这次有多少秀女中毒?” 李嬷嬷回道:“这次共有十八位秀女中毒。” “十八位?这些秀女可请太医来医治?”瞿绾眉紧接着又问。 “回殿下的话,太医已医治,并无大碍,现已送出宫。”李嬷嬷道。 瞿绾眉也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有人下此毒手。 好在苏梦璃是个机警的,并未在这十八名秀女当中。 她待李嬷嬷走后,让丹烟偷偷去派人查了此事。 丹烟查到凶手后,立马回府告知瞿绾眉:“殿下,这次下毒之人是王家小姐。” “王家小姐派人拿银子收买了管事嬷嬷,让管事嬷嬷派人将有毒的糕点给各个房里的秀女送去。” “好在很多秀女十分警惕,并未吃下糕点。” “王家小姐.......”瞿绾眉喃喃念着,想着是哪位王家小姐。 丹烟说道:“是过去那位王丞相的侄女,现在她父亲也在朝为官,而且很受王二老爷喜爱。” “看来她是仗着自己有王家人撑腰,所以才这般大胆。”瞿绾眉扬起唇角,冷笑起来。 她拿出纸笔,朝丹烟吩咐道:“你待会儿再去一趟宫中,叫人将管事嬷嬷换下,其他的不要声张。” “是,殿下。”丹烟应道。 瞿绾眉将写好的东西递给她,嘱咐道:“将这些得空了给苏梦璃送去。” 丹烟接在手中,小心翼翼放在怀里:“婢子,这就前去。” 第647章 翌日。 瞿绾眉换上宫装,将小言言交给赵君屹后,带着丹烟玉瑶等人一同入宫。 今日二选,除了瞿绾眉以外,楚贵妃也前来。 楚贵妃见着她,十分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殿下。” 瞿绾眉朝她回礼:“贵妃娘娘。” 楚贵妃连忙派人带着瞿绾眉上座,随后同她说道:“殿下,今日二选陛下出的考题是作画。” 考题对诸位秀女来说并不是秘密。 待瞿绾眉坐好后,秀女们依次入殿。 秀女们统一穿着粉色宫服,一眼看去模样都差不多,若是仔细看,还能瞧出有几位容貌出众的秀女。 苏梦璃就在这些女子之中。 这几日她们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了规矩,从刚才入殿开始便是考核,走路,行礼,叩拜。 瞿绾眉和楚贵妃都一一瞧在眼中。 在这些秀女当中,有一人让瞿绾眉有些意外。 那边是楚贵妃的妹妹,楚二小姐。 她落落大方,举止文雅端庄。 看来,楚家早做准备,让楚二小姐在宫外便学了不少。 瞿绾眉抬眸时,正瞧见楚贵妃脸上的笑,看来她也很满意自己的妹妹。 诸位秀女入殿之后。 管事公公布了这次二选的考题:“作画。” 至于画什么,就凭秀女们自己所想。 所以这次二选难不是作画,而是要画什么。 若是画的东西不合陛下心意,即便画技高超,也难以入选。 瞿绾眉打量着苏梦璃。 只见苏梦璃握着笔,看着跟前的画纸良久。 眼看考核时间只剩下半炷香的时间,她才拿起笔沾了墨,在纸画着心中所想。 苏梦璃这边才落笔,楚二小姐那边已画完。 宫女们将她画好的画,拿到瞿绾眉和楚贵妃跟前。 只见画上是冬日腊梅。 梅花雅致,笔墨精致,是一幅好画。 楚贵妃脸上都是笑:“好,好。” 她说罢,朝瞿绾眉笑着问道:“不知殿下觉得这画如何?” 瞿绾眉笑道:“梅花高洁,想必这位秀女也是如此。” 她这句话有些敷衍,在楚贵妃看来意有所指。 这位楚二小姐有着旁人不知道的秘密,那便是一年前她与家中侍卫暗通曲款。 楚家得知此事后,将侍卫打死,才保住她的名声。 可是这位楚二小姐十分不安分,不过多久又和家中先生暗生情愫,为此还不惜与先生私奔。 楚家老爷派人将他们二人寻回,再次将这位先生打死。 楚二小姐一下失去了两位情郎,悲痛不已,直到被父亲告知要进宫给姐姐固宠。 所以楚贵妃在听到瞿绾眉说出放下那番话时,便以为她是故意含沙射影,嘲讽她的妹妹。 然而,瞿绾眉并未这般想,她只不过只是敷衍罢了。 恰恰相反的是,瞿绾眉更觉得这位楚二小姐并不想入宫。 画好看,但是空洞无神。 楚二小姐的魂,并不在此处。 这时,宫女将苏梦璃的画拿到瞿绾眉和楚贵妃跟前。 瞿绾眉低头看去,只见画中竟然是一盏灯。 还是一盏宫灯。 她瞧着那纸上暗黄却又波光粼粼的灯光看得出神,脑海中甚至浮现了,幽暗的皇宫被灯光照亮的模样。 一旁的嬷嬷们瞧着都忍不住连连赞赏。 楚贵妃脸上明显露出不悦,她可不想有人抢了她妹妹的风头,说道:“一盏宫灯,会不会略显寒酸?” 瞿绾眉接过她的话笑道:“你别小看了一盏宫灯,平日里,陛下若是要去你的寝宫,还得靠着宫灯掌路。” 第648章 楚贵妃被她这句话说得脸色一白。 瞿绾眉大手一挥,将苏梦璃的画留下。 待所有秀女都作好画之后,瞿绾眉和楚妃会筛选一部分的画送到晟帝跟前。 说来也巧,晟帝收到这些画时,一眼就看到了这盏宫灯。 他朝刘公公问:“这幅画是谁所画?” 刘公公回道:“是苏二老爷府上的二小姐。” 晟帝听罢,想了想说道:“是南婷的堂妹.......” 刘公公点头道:“回陛下的话,正是。” 晟帝将画拿在手中看了看说道:“画不错,你派人传话下去,有赏。” 刘公公应道:“是,陛下。” 当晚,晟帝的赏赐便送到了储秀宫。 是一百两银子和一对玉手镯。 赏赐不多,但是这是所有秀女当中独一份。 很快传到了各位秀女的耳中。 苏梦璃看着桌上的赏赐出神。 星儿走到她身边,笑着说道:“小姐,真是太好了,看来皇上十分喜欢你的画。” 苏梦璃拿起一只玉镯,缓缓道:“有时候,有赏赐也不一定是好事。” 星儿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多问。 如苏梦璃所说一样,的确不是好事。 储秀宫的东苑内。 王家小姐得知此事后,愤怒不已:“我就知道那苏梦璃和旁人不同,早前就有人说,她和永宁公主交好。” “看来是早就攀到了这棵大树!” 一旁的婢女安抚她道:“小姐,您别急,不过是赏赐罢了,上头不是还有楚贵妃压着。” 王家小姐气呼呼地坐在床榻上,朝她一瞪:“都怪你办事不力,怎么就让她给躲过去了。” “十几个秀女中毒,偏偏就没有她。” 那晚的毒糕点,是王大小姐冲着苏南婷而去。 为了不让人有所怀疑,所以她派人给各个房里的秀女都送了糕点,有些有毒,有些没毒。 苏梦璃正巧没吃,躲过一劫。 王大小姐为此十分不甘。 婢女劝道:“小姐,你别急,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王家小姐打起精神来说道:“没错,以后还会有机会” 她起身,换了衣裳,前往楚二小姐房里。 可是,楚二小姐并不待见她,将她赶了出去。 王家小姐没有就此死心,翌日时热地四处散播谣言,说苏梦璃为了贿赂永宁公主,花了大价钱给公主送贺礼。 此消息一出,储秀宫里的秀女都不喜苏梦璃。 好在苏梦璃并不在意, 很快,传到了瞿绾眉的耳朵里。 玉瑶十分不悦道:“定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想要让苏小姐在选秀中受挫。” 丹烟走来朝瞿绾眉问:“殿下,要不要派人前去?” 瞿绾眉摇头道:“罢了,只是谣言罢了,我们不要插手。” “看苏梦璃如何解决。” 丹烟轻点头:“是,殿下。” 二人话落时,门口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瞿绾眉抬头看去,只见赵君屹抱着孩子走来:“这孩子不知怎么了,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哭。” 他说着,脸上满是愁容。 瞿绾眉走来朝小言言看去,发现她紧皱着眉头瞧着很是难受。 她仔细瞧了瞧,将孩子抱在手中。 就在这时,丹烟突然说道:“殿下,你看!” 瞿绾眉听罢,朝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孩子的衣裳里竟然一个小小的银针。 她大惊,连忙将银针拿在手中,朝孩子看去。 小言言小眉头皱着,没有再哭了。 赵君屹也疾步走来,跟着她一同查看着言言身上的伤。 见着孩子并未伤口,瞿绾眉冷静下来,将银针递给丹烟:“丹烟,你快来替我瞧瞧,这个是什么。” 丹烟接在手中,仔细一看说道:“殿下这是普通银针。” 瞿绾眉哄着孩子,方才紧悬的心瞬间落下,好在只是银针,若是什么毒针,那可得了。 她将孩子哄好后,立马让玉瑶唤太医来。 赵君屹走到丹烟身旁,接过那枚银针:“好端端的,衣服里面怎么多了银针!” 他说罢,冷声朝姜燕吩咐道:“去,将所有照顾小殿下的人都带来,我亲自查!” 他少许动怒,可今日言言被人暗算,实在是触到他的逆鳞。 没过多久,照顾言言的下人都被带到了赵君屹和瞿绾眉跟前。 赵君屹安抚好瞿绾眉后,朝他们冷声问道:“小殿下衣裳里的银针是从何而来?” 下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回话。 赵君屹冷着眸,静静看着他们,随后手一抬,声音冷冽,面色冷漠,语气淡然道:“来人,将他们全部拖出去斩了。” 下人们听罢,纷纷跪地磕头:“王爷,我们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赵君屹心疼地看了一眼小言言,脸色怒火更甚:“不知道?那好,今日无论是谁,只要跟我道出与小殿下有关之事,就可以免去一死。” 第649章 在赵君屹的严刑拷打下,公主府内上下,依旧一口咬定不知此事。 瞿绾眉安抚过赵君屹之后,又派人去偷偷暗查。 不出三天,最后查到了乳母身上。 当初在挑选乳母之时,瞿绾眉特地留了心眼,共挑选了三位乳母,一位姓徐,还有两位分别姓燕和许。 两位乳母平日里都是按照丹烟所规定的时辰分别给言言哺乳。 这次给言言下毒手的乳母正是姓徐的女子。 这位女子的夫君是宫中侍卫,她早前也是宫里的宫女,因为得了陛下恩典,所以才有了出宫嫁人的机会。 被瞿绾眉唤到跟前时,还眸中带笑,丝毫不见慌张。 “殿下,您唤婢子来有何事?” 一旁的丹烟冷声训斥道:“徐乳母,你做过什么,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徐嬷嬷神色一慌,扭着腰肢,朝瞿绾眉跪道:“殿下,婢子真不知做错了何事,是小郡主身子不适吗?” 丹烟缓缓将那枚银针拿到徐嬷嬷跟前:“这个你可认识?” 徐嬷嬷眼睛瞳孔一缩,无意识地低下头,似在心虚,又似在害怕。 丹烟见她不回话,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拽起:“认不出?那这双眼睛要了也无用。” 她话落,拿着银针朝着徐嬷嬷的眼睛挥去。 徐嬷嬷睁大双眸,怔怔看着那银针,颤抖着身子,大喊道:“婢子说,婢子说,请殿下饶命。” 丹烟听罢,握着银针的手瞬间停下:“好,你说。” 那枚银针的针尖正对着徐嬷嬷的眼睛,只差分毫便可以戳进她的眼珠。 她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生怕动一下身子,眼珠就会被戳中:“这.......这银针.......的确是婢子放进小殿下衣裳里的.......” 丹烟缓缓收回手,将徐嬷嬷丢到瞿绾眉跟前。 瞿绾眉坐在太师椅上,往里温和的眸此刻变得冷厉严肃:“为何要这么做?我们公主府自你入府后,可一直待你不薄。” 徐嬷嬷跪在地上,瑟缩着身子:“殿下,您并未待婢子不好,是婢子受人钱财,起了贪心,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瞿绾眉眸色一沉:“受人钱财?是受何人钱财?” 徐嬷嬷眼珠子心虚地转了转,没有回话。 瞿绾眉抬眸朝丹烟使了眼色。 丹烟伸手再次将徐嬷嬷拽起,厉色道:“看你当真不想要你这双眼睛。” 徐嬷嬷慌忙摇头:“不,不,我说,我说。” “婢子夫君在宫中储秀宫当差,他收了一大笔银子,让我对小郡主下手,可婢子也是母亲啊,怎忍心对那么小的孩子动手。” “所以婢子拿着银针犹豫了许久,想来想去最终没有忍下心对小郡主下手,那枚银针定是婢子,不小心掉进了小郡主的衣裳里。” 瞿绾眉听罢,沉思片刻,问:“你说是夫君是在储秀宫当差,那给你夫君银子的人是谁?” 徐嬷嬷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个秀女,夫君说,婢女将银子递给他之后,还说让小心行事,莫要牵连到她家小姐。” “秀女?陛下的秀女为何平白无故对我家殿下动手,徐嬷嬷,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殿下?”丹烟在她耳边厉色道。 徐嬷嬷抬起眸子,朝着瞿绾眉直磕头:“殿下,方才婢子所说句句属实。” “对了,那位秀女好似认识殿下。” “认识我?”瞿绾眉脸上露出少许诧异,“秀女里面认识我的人并不多,徐嬷嬷,你还知道什么不妨都告诉我。” 徐嬷嬷趴在地上,僵住身子片刻后,咬牙道:“殿下,夫君还说那位秀女过去好似来过公主府,她身旁的婢女吩咐他办事时,还特地提到过,要我小心殿下身边的两位婢女。” 第650章 她说着,抬起眸,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丹烟。 丹烟沉下脸:“小心我和玉瑶?” 她话落,走到瞿绾眉耳边小声说道:“殿下,来过公主府的秀女,怕是只有一人。” “苏家小姐。” 瞿绾眉轻点头:“没错,的确只有她,不过.......” 她侧过头目光幽深地看向跪地的徐嬷嬷:“不过,我想并没有这么简单。” 丹烟立马道:“来人,将徐嬷嬷所说的那位侍卫给我带来。” 徐嬷嬷以为自己说出那般话后,公主就不会再怪罪她。 谁知,竟牵连到了她的夫君。 “殿下,此事都是婢子一人所做,与婢子夫君无关。” 她一心急,话语更是前后矛盾。 瞿绾眉盯着她看了良久后,一改方才严肃模样,温和着双眸,缓缓道:“罢了,丹烟,徐嬷嬷悬崖勒马,并未伤到小郡主,此事就此罢了。” 丹烟诧异道:“殿下,就这么算了?” 瞿绾眉双眸微眯,似在朝她使眼色。 丹烟立即明白,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作揖道:“是,殿下,那徐嬷嬷的夫君?” 瞿绾眉也摆摆手道:“也罢了。” 徐嬷嬷听着一喜,赶忙朝瞿绾眉磕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她连连道了几句。 瞿绾眉派人将她带了下去,随后只派人罚了她两个月的月钱。 丹烟疑惑不解:“殿下,这位妇人如此大胆,虽未伤着小郡主,但是不得不罚啊!” 瞿绾眉起身,朝着徐嬷嬷被带走的方向看去:“方才徐嬷嬷句句话都是在想要告诉我,是苏梦璃要害言言。” 丹烟眉头皱着:“殿下,觉得她是故意为之?” 瞿绾眉点头:“苏梦璃眼下还在选秀当中,她即便是当真对我有异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得罪了我,不就是自毁前程?” 丹烟觉得很对:“婢子这就派人盯着她,看看她到底是在跟谁办事。” 瞿绾眉侧身看向熟睡的小言言,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眼下她最是慌乱的时候,今晚在她房门外守着,切记,不要声张,免得被她察觉。” “是,殿下。”丹烟应声退下。 这时,玉瑶走来:“殿下,楚家派人来了。” 瞿绾眉抬头问:“他们派人来干甚?” 玉瑶回:“说是得知殿下爱香,特地送来一些香料。” 瞿绾眉笑道:“看来楚家人是心急了,你去告诉他们,我们公主府不缺香料。” “让他们带回去。” “是,殿下,婢子这就去。”玉瑶笑着应道,走之前还去看了一眼小言言,见她无事才离开。 玉瑶一走,小郡主便醒了。 这几天,瞿绾眉对谁都不放心,所以日日都将孩子带在身边。 小郡主睁开那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瞿绾眉,小手儿抓抓,竟未哭闹,只是踢了踢腿。 瞿绾眉将她抱在怀中,握着她的小手儿,一想到那日的银针,便心疼不已。 “言言,你放心,娘亲一定会找出那人是谁。” 小郡主小脸粉嘟嘟,仿佛听懂了自己娘亲的话一般,小手儿朝瞿绾眉的脸抓了抓。 瞿绾眉见着她这小模样,整颗心都化了,一连三日的担忧和缓解不少。 入夜,丹烟在徐嬷嬷的房里亲自守着。 直到夜深时,徐嬷嬷的房门被人推开。 丹烟凝神一看,只见一位宫女偷偷走进徐嬷嬷的房里。 房里未燃灯。 丹烟走近一些,靠着窗户,能听着她们二人的谈话。 “姐姐,事情办好没有?” “放心办好了,小殿下未受伤,殿下也不能当真罚我,眼下她怕是已经开始怀疑苏家那位小姐。” 那位宫女笑:“好,很好,放心,等过几日,楚大人自会赏你。” 第651章 徐嬷嬷笑盈盈道:“妹妹,你知道的,我不要什么赏赐,我只求,楚大人能早日将我和孩子接回府里。” “我这孩子毕竟还是他楚家的孩子。” 宫女语气明显冷下:“姐姐,你就不要再想此事了,楚家是不会认你这个孩子,你不如趁着这次,多跟楚大人要些银子,以后也好带孩子安生。” 徐嬷嬷脸色明显不悦:“我进公主府来当乳母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只要我帮着他二女儿进宫为妃,便会接我进府为妾。” 宫女的语气更差:“姐姐,你若再这样,小心没命。” 徐嬷嬷更怒:“妹妹,你去告诉楚大人,他要是不接我进府,我就将此事告知公主。” 宫女没有回话,而是拿出一瓶毒酒:“大人说,你要是不听话,就让我将这个给你。” 徐嬷嬷看着毒酒手一颤。 宫女劝道:“姐姐,你为了孩子,暂且先听楚大人的话,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我这次来公主府,可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告知你此事。” “你莫要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徐嬷嬷呆呆看着毒酒许久:“好,我先等等。” 宫女见她妥协,起身离开。 丹烟听到动静,连忙躲到了树后,见着宫女已走,立马去了瞿绾眉的院子,将此事告知她。 “殿下,看来此事是楚家人所做,他们特地让徐嬷嬷演这一出戏,挑拨您和苏家小姐的关系,好让苏家小姐落选。” “楚家有楚贵妃,按道理应该不会畏惧苏梦璃,看来他们有自己担忧的事。”瞿绾眉缓缓起身,“走,带去我再见见徐嬷嬷。” “是,殿下。”丹烟上前扶着瞿绾眉动身。 徐嬷嬷见到瞿绾眉夜里来自己房中,吓得衣服都来不及穿,慌乱起身:“殿下,殿下您怎么来了?” 瞿绾眉缓缓坐下,直言道:“方才来你屋里的人是谁?” 徐嬷嬷一惊,装傻道:“婢子不知殿下说的是何人。” 丹烟一声呵斥:“方才那宫女在你房里的话我都听到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 徐嬷嬷见瞒不住,又再次跪地道:“殿下,婢子知错了,请殿下饶命。” 瞿绾眉抬起手,拿起桌上的杯盏,倒下一杯茶:“听丹烟说,楚大人赐了一杯毒酒给你。” “徐嬷嬷,你难道也不怕,我也赏赐一杯给你?” 她说罢,拿出药粉将其倒进杯盏内。 随后将其递给丹烟。 丹烟接在手中,缓缓走到徐嬷嬷身旁:“谋害小郡主,本就是死罪,你以为没伤着小郡主就能逃脱?” “明日若是王爷知道此事,到时候死的可不是你一人。” 徐嬷嬷又学着白天的法子,不停地磕头,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丹烟并未停下手,将毒茶端到她跟前,逼着她喝。 徐嬷嬷挣扎着想要打掉丹烟手中杯盏,却被一旁侍从死死按着。 眼下她当真怕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喊道:“殿下,您说,您想要婢子干什么?” 瞿绾眉唇角一勾,笑道:“徐嬷嬷果然聪慧。” 她话落,手一挥,让丹烟停下。 丹烟收回手中茶盏,让一旁侍从放开徐嬷嬷。 徐嬷嬷收回手,缩着双肩,忐忑问:“殿下,婢子这条贱命在您手中,你想要婢子做什么,婢子便做什么。” 瞿绾眉垂眸看着她,缓缓道:“今日那位楚家派来的宫女是你何人?” 徐嬷嬷回道:“是我的妹妹。” 瞿绾眉又道:“你可认识楚家二小姐。” 徐嬷嬷点头:“从妹妹的口中听说过一些。” 瞿绾眉继续道:“你可知道她在选秀之前在家中病过一场,所为何事?” 第652章 徐嬷嬷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二小姐心仪柳巷一位书生,可楚大人不愿,逼她进宫。” “书生?我怎听说是府里的先生。” 徐嬷嬷回道:“那位先生已被打死,这是另外一个,这回二小姐就跟魔障了一样,非要嫁给这位书生。” “书生待小姐也情根深种,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也要带小姐走。” “这不老爷将书生关在府里,用来要挟二小姐。” 瞿绾眉恍然大悟:“看来,她是为了此事才一病不起。” 徐嬷嬷点了点头:“正是。” 瞿绾眉坐直身,轻抬手道:“徐嬷嬷,我现在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徐嬷嬷俯身道:“殿下,请说。” 瞿绾眉道:“待你妹妹再来时,替我打听那位书生的下落。” 徐嬷嬷疑惑抬眸。 “你不用知道为什么,你只要替我打听到那位书生的下落便可,最好能具体到他现在被关在哪个厢房。”瞿绾眉正色道。 徐嬷嬷被她那双冷冽的眸盯着,不敢违抗:“婢子,遵命。” 为了让徐嬷嬷老实,瞿绾眉走时,丹烟还是将那杯茶给灌了下去。 茶里的毒,不至于治病,只是七日之内必须得喝解药,若是未喝下,便会穿肠烂肚而死。 徐嬷嬷再怎么有小心思,也不得不听她差遣。 在了毒药的作用下,徐嬷嬷不敢怠慢,第二日便跟自家妹妹问出了那位书生的下落。 “殿下,是想?”丹烟朝瞿绾眉问。 瞿绾眉低头抱着小言言,语气平和道:“楚大人为了女儿选秀,不惜利用我的孩子,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她原本并没有打算阻止楚二小姐入宫。 可楚大人却被人挑拨,竟把苏梦璃当眼中钉,还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夜里,她便派人去楚大人府上将那位书生劫出来。 书生长得模样俊俏,瞿绾眉第一眼见到时,立马就能理解为什么楚二小姐吵着要跟他走。 他也算知礼,朝瞿绾眉行礼叩拜:“见过,殿下。” 瞿绾眉开门见山:“你想不要带楚家二小姐离开京城?” 书生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瞿绾眉。 瞿绾眉笑:“楚二小姐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即便进宫也无法用心伺候陛下,我不如做这个好人,成全你们。” 书生感激不已,当即弯下腰,行大礼:“多谢,殿下,只是二小姐她现在在宫里,小的如何才能带走她?” 瞿绾眉道:“你只需要给我一封亲手所写的书信便可。” “信中内容,自然是你和二小姐之间的款款深情。” 书生迟疑片刻后,又道:“这对二小姐可否?” 瞿绾眉接过他的话:“你放心,此次只会如你和二小姐的意,绝对不会有损她的声誉。” 书生眉头深锁,犹豫着。 瞿绾眉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待。 半晌后,书生紧握双拳,抬头道:“好,小的写。” 丹烟赶紧端来笔墨。 书生接过笔墨,不一会儿,便写下了一封感天动地的情书。 他毕恭毕敬地交给瞿绾眉。 瞿绾眉接在手中后,细细看过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递给丹烟:去吧,将这个送进储秀宫。” 丹烟伸手将其接到手中。 瞿绾眉派人将书生带下去,并且派了大夫好生医治。 楚大人果然心狠,差点将人打残,若不是她及时将人救出来,估摸着也要被打死。 丹烟夜里便将书信给储秀宫送去。 拿信的是一位宫女,也是瞿绾眉的眼线。 她偷偷将其书信送到了楚二小姐的房里。 楚二小姐收到信之后,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起榻时双眸红肿。 很快,被同为秀女的阮家小姐发现。 阮家小姐花了一大笔银子去楚二小姐房里打听,最终得知了那封信。 翌日一早,三选开始,三选又分为三试,是由长公主出题。 第一试为歌舞。 秀女们早在入宫前就已备好一门看家本领。 楚二小姐和苏梦璃等人自然也是如此。 只不过,楚二小姐自从收到那封信之后,一直精神萎靡,最简单的水袖舞都一团糟。 可就算是一团糟,也比过了大部分的秀女。 就在长公主宣布楚二小姐入选时。 阮家小姐突然站出来说道:“长公主殿下,永宁公主殿下,楚贵妃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长公主脸色一沉:“有何事?” 第653章 阮家小姐行礼跪地道:“奴婢要告发楚小主楚悦与外男私通。” “私通?” 众人哗然,长公主阴沉着脸,厉色道:“私通可是大罪,你可有证据?” 阮家小姐指向楚二小姐,胸有成竹道:“证据就在楚小主身上,长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搜身。” 楚二小姐收到那封信之后,格外小心,生怕被人察觉,所以一直随身携带。 她慌忙退后两步,低下头,不知所措。 楚贵妃朝着阮家小姐当即呵斥道:“搜身?荒唐!堂堂秀女怎能让你们轻易随便搜身。” 阮家小姐仰起头:“娘娘,难不成你想要包庇楚悦,就因为她是你的妹妹。” “你想要和她一同做出蒙蔽圣上之事?” 楚贵妃脸色一白冷斥道:“住口!” 阮小姐勾着唇角脸上都是得意,她今日已经做好了必须将楚二小姐赶出宫的准备。 就在她们吵得喋喋不休时。 长公主冷静下来,吩咐道:“来人,去唤两个嬷嬷来搜身。” 楚贵妃一惊,朝长公主劝道:“殿下,万万使不得啊,这一搜身,岂不是就坐实了我妹妹的罪?” 长公主安抚她:“贵妃娘娘先别急,如若楚二小姐当真是被人冤枉,搜身正巧可以还她清白。” “可是.......”楚贵妃还想要说什么。 但是嬷嬷已经上前将楚二小姐带了下去。 楚二小姐本就再无心思继续参加选秀,被带下去的时候失魂落魄,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一炷香后,两位嬷嬷将楚二小姐身上的东西一一拿到长公主跟前。 无非都是一些香囊和珠串。 所以当那封信出现时十分显眼。 阮大小姐抬手朝那封信一指:“殿下,您看这封信。” 长公主伸手将信拿在手中,翻开来看,见着信上的内容,眉头紧皱,愤怒地瞥向楚二小姐。 “这是什么?” 楚二小姐垂着头,没有回话。 楚贵妃凑过来,朝长公主手中的信一看,连忙道:“殿下,楚悦一定是被冤枉的。” 说完,又朝阮大小姐呵斥道:“是不是你?!” “是你故意栽赃!” 阮大小姐笑道:“贵妃娘娘,奴婢是不是栽赃,你可以问问楚小主,她心里最清楚不过。” 楚贵妃又将目光落到楚二小姐身上:“妹妹,你好好跟殿下说,这信是不是你的东西?” “是她们陷害你对不对?” 楚二小姐对上她的眸光,二人相视良久。 楚贵妃朝她使着眼色,咬着牙关道:“妹妹,你若是有冤屈尽管跟姐姐说,姐姐定会为你做主。” 楚二小姐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轻笑。 她的入宫,完全是父亲为了替姐姐固宠,在楚家人眼里,只有姐姐才是众星捧月,而她什么都不是。 当初那位教书先生不过是跟她说了两句话,二人一起弹奏一首琴,她便被人说成是和先生私通。 她的父亲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活活打死。 与此类似的事情更是不少。 传到外头去,便都是她水性杨花,想要与旁人私奔,只是楚大人不愿。 长年累月下,她一心只想离开楚家,可是楚家人不喜她,却不愿意放她走。 楚贵妃见到她方才那一抹笑,突然慌了,语气威厉道:“妹妹,你可想清楚了,私通可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楚二小姐缓缓抬起手,朝跟前众人毕恭毕敬作揖道:“此信的确是奴婢之物。” 阮家小姐听言,笑了起来:“殿下,贵妃娘娘,奴婢当真没说错,楚小姐她既是陛下秀女,却还跟外男牵扯不断,互通信件。” 第654章 楚二小姐抬起一双幽冷的眸怼上阮家小姐:“阮小主,不过是一封信件,你怎能污蔑我私通?” “此信件是我在入宫之前所收,因为想留着念想所以才带到宫中,私藏男子信件的确是重罪,可是我并未私通。” “我自入宫后,从未与外男私会和通信。” 楚贵妃眸中一喜,接过她的话道:“没错,只不过是一封信,又怎能证明私通。” “倒是你,阮大小姐,无缘无故污蔑他人,是秉着什么心思,你难道以为除掉了楚悦,你就有机会在选秀当中拔得头筹。” 众人听罢,纷纷朝阮家小姐投来目光。 阮家小姐心虚地捏紧手中帕子,咬牙狡辩道:“奴婢只不过是想陛下被人蒙骗,并无其他歹心。” 楚贵妃起身冷笑道:“并未歹心?本宫瞧着并不是......” 她转身朝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请殿下定要明察,还我妹妹清白。” 长公主握着手中的信,缓缓道:“贵妃娘娘,方才你妹妹可是亲口承认这信是她之物,即便未私通,可私藏信件,罪名也不小。” 楚贵妃侧眸看向身后的阮大小姐,依旧道:“请殿下明察。” 长公主犹豫着。 正当她们争执不休时,殿外有人唤道:“陛下驾到。” 众人一惊。 尤其是阮家小姐,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晟帝会来。 晟帝带着刘公公走到人群前。 长公主和楚贵妃带着一众秀女朝晟帝行礼:“参见,陛下。” 晟帝笑着走来道:“无须多礼,今日阿姊有事不能前来,所以孤亲自来瞧瞧。” 瞿绾眉今日一早请辞,说言言身子不适,不便前来。 楚贵妃低着头,额头已蒙上一层冷汗,心揪成一团。 若是陛下不来,她还能扭转时局。 可是陛下突然到访,她们都乱了阵脚。 晟帝缓缓走到殿上坐下,朝她们问道:“方才孤在门口的时候,听到那你们在争吵,是为何事?” 长公主将楚二小姐手中的那封信递给晟帝,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晟帝接过信后,目光扫过楚二小姐和阮家小姐等人。 他眸光阴沉,众人纷纷低头,不敢看他。 阮家小姐甚至身子哆嗦了一下,早已没有方才指认楚二小姐时的嚣张。 晟帝朝手中信上看去。 长公主怕他发怒,走到他身旁小声劝道:“陛下,你还是莫要看了。” 谁知,晟帝脸上竟带着笑:“这封信文笔极佳,一字一句都透着他对心爱之人的真情实意。” “不错,不错。” 在座的所有人,都脸色一黑,以为晟帝说的是气话。 楚贵妃更是将头埋得低低,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在长公主和瞿绾眉跟前还能做一回贵妃,可是只要在晟帝面前便会唯唯诺诺。 入宫多年一直小心谨慎,不然也不会从并不受宠的妃嫔,到现在的贵妃。 长公主小声道:“陛下,你莫要生气,此事交给姑母来处置便可。” 晟帝抬头笑道:“姑母,孤方才说的都是实话,这封信的确写得感人至深。” 他看向楚二小姐,问道:“你与这写信之人是何关系?” 楚二小姐上前回话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和这位写信之人两情相悦,但是陛下,奴婢自从入宫之后,便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奴婢和他有缘无分。” 晟帝缓缓放下信说道:“如此看来,孤倒是成了那棒打鸳鸯之人。” 楚二小姐一慌,叩首道:“陛下,奴婢并未有此意。” 晟帝抬抬手:“罢了,孤向来不强人所难,楚二小姐若是不愿进宫,就不必进宫,好在现在还是在三选,你也未有册封。” 第655章 “刘公公。” 刘公公走来道:“奴才在。” 晟帝思量过后,说道:“楚二小姐和柳书生二人的信件情真意切,感天动地,孤见颇为感动,特地赦恩,予二人赐婚。” “并赠与良田数十亩,宅子一座。” 刘公公记下来:“是殿下。” 在座众人就连长公主,听到晟帝此言都大为震惊。 晟帝并未动怒,反而还给二人赐婚。 选秀时,落选秀女的确可以供皇亲贵族挑选。 可是赐婚给一位未有官职的书生,还是头一次。 楚二小姐泪眼婆娑,心生感激,朝晟帝再次叩首,声音哑道:“多谢,陛下隆恩。” 楚贵妃错愕在原地,她愣愣看着晟帝和自家妹妹。 她还指望着妹妹进宫后替自己固宠,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入宫多年,即便身为贵妃,也从未得到过晟帝的宠幸。 想着是不是自己容貌并不出色。 若是年轻貌美的妹妹入宫,得到陛下宠幸,生下孩子,她再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也算是有孩子傍身。 可现在陛下给妹妹赐婚,便不能再进宫。 阮家小姐虽说计划落空,可是还是如愿将楚二小姐赶走,心里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然而,等她再抬头时,正见到楚贵妃那阴冷的眸光。 楚贵妃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气都归到她身上。 若不是她刚才一闹,岂会有此等事发生。 人群里一直未说话的苏梦璃,看着这场大戏,默默叹了口气。 她谨慎地朝阮家小姐看了一眼。 眼下这位阮家小姐能对付楚悦,那下一步,便是自己。 不过,眼下她已得罪楚贵妃,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这场三选,并未随着方才的闹剧而结束。 接下来是二试和三试。 晟帝既然来了,便未再走。 各位秀女为了在晟帝跟前大显身手,可谓是五花八门。 晟帝瞧着十分无趣,昏昏欲睡,直到三选结束。 待秀女们都退下后,长公主私下朝晟帝问:“陛下,今日为何会突然给那楚二小姐赐婚?” 晟帝笑盈盈说道:“孤后宫之中又不缺她这一位女子,她心里有旁人,孤就做个好人,成他人之美,也免得日后她进宫后,再来个私通之罪,丢我皇家颜面。” 长公主笑着,并未明说。 她其实已猜到是瞿绾眉的主意。 今日长公主进宫之前,瞿绾眉便派下人和长公主提到过此事,让她留心。 如此看来,晟帝定也是提前得到了瞿绾眉的消息。 楚大人一向想要将女儿送进宫,眼下听说女儿被赐婚,怕是已气晕在房内。 与此同时,通往储秀宫的长廊内,阮家小姐通过三选,心中正得意,她眸光一抬,正巧见苏梦璃。 早前苏南婷与晟帝的事情她多少也听说过,心里多少有些嫉妒。 如今她又听说苏梦璃仗着和自己堂姐长得有些相似,从而得到陛下的赏赐心里更加不服气。 在她看来,苏梦璃不过是苏家二房,论家世,她比她要强。 论容貌和才艺,更胜她一筹。 凭什么她得了陛下赏赐,而自己却没有。 阮家小姐越想越气,停下脚步挡住苏梦璃的去路:“哟,苏家小姐今日一舞只得了二等,莫不是心有不甘?” 苏梦璃见她挡道,转身越过她,选了另一条道,准备离开。 阮家小姐眼见自己这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更有不甘,再次追过去挡住她的挡:“都说苏家小姐知书达理,我瞧着也不过如此,见着我竟然不行礼。” 第656章 苏梦璃停下脚,也不畏惧,直言道:“阮小主莫不是忘了,我们现在都是秀女,何来行礼一说。” “若真想行礼,还是得等终选过后,根据位份而来。” 阮家小姐见她话中带刺,更气:“苏梦璃,你不要仗着有公主给你撑腰,你就目中无人。” 苏梦璃笑道:“我并非目中无人,是阮小主在这里胡搅蛮缠。” 阮家小姐恶狠狠地看她,今日举报楚二小姐,她全身而退,也算是得到目的,所以现在越发大胆。 她一把用力拽住苏梦璃的衣襟。 苏梦璃险些摔倒,朝后退了数步。 阮家小姐趁着此时,朝后倒去,她趴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喊道:“来人啊,不好了,苏家小姐打人了!” 苏梦璃回头看去,只见四周涌来不少准备回宫的秀女。 她们瞧着纷纷指指点点道:“这不是苏家小姐吗?没想到她平日里看着不善言语,竟会出手打人。” “她定是看到今日阮家小姐一舞得了榜首,所以才心生嫉妒。” “动手打人,若是被嬷嬷他们知晓,怕是免不得要被关禁闭。” ........ 她们一言一语说着,唯恐天下不乱。 阮大小姐听后她们的话,越发来劲,握着自己胸口,可怜兮兮地朝苏梦璃说道:“苏姐姐,你若是对我有不满,可以好好跟我说,何至于直接动手打人。” 说着,轻轻咳嗽起来,和刚才那精神抖擞的模样截然相反。 她身旁的婢女更是,添油加醋道:“苏小姐,我家小姐本就身子不好,你这一动手,我家小姐若是旧疾复发,参加不了数日后的终试,那该如何是好。” 她这话言外之意是说,苏梦璃是为了不让阮家小姐继续参加后面的终试,所以才故意动手。 苏梦璃静静地看着她们演戏。 眼见她们演得差不多,她便说道:“阮妹妹说我打你,可是方才我根本就没有碰你,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将你推倒在地?” 阮家大小姐朝身旁婢女使了眼色。 婢女忙说道:“奴婢亲眼瞧见苏小姐打的我家小姐,怎能有假?” 苏梦璃笑道:“你说你亲眼瞧见,那好,星儿,将你把方才看到了的都说一遍。” 她朝身旁贴身婢女唤道。 婢女站出来回道:“方才奴婢亲眼瞧见是阮小姐拽了我家小姐之后,自个摔倒在地。” “我家小姐从始至终都未碰过阮小主。” 阮家小姐冷哼一声道:“你的贴身婢女,自然是替你说话,不可信。” 苏梦璃将这句话还给她:“阮妹妹若是如此说,那你这位贴身婢女的话也不可信。” “你......”阮家小姐气急,她努力冷静下来,继续道:“苏姐姐,你仗势欺人,动手打我也就罢了,还想要诬陷我。” 她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好一副柔弱模样。 苏梦璃冷冷看着她:“方才我已说过,阮妹妹想要证明是我动的手,就得拿出证据来,若是没有证据,就不要平白无故冤枉他人。” “今日三选时,你借着诬陷楚家二小姐得了功劳,现在又想要来诬陷,安的什么心思,你自己明白!” 众人听罢,幡然醒悟。 “今日楚二小姐虽然没有被责罚,但是被陛下赐婚出宫,不能再继续参选,阮家小姐的确是少了一位劲敌。” “若是再将苏小姐赶出宫,那不是定能稳坐嫔位。” 这次选秀得选之人一共只能有十位。 嫔一名,贵人五名、常在六名。 阮家小姐入选是铁板钉钉,可是她一心想要嫔位。 第657章 可初入宫便是嫔位者,少有。 她便起了这些歪心思。 围观着你一言我一语,阮家小姐心虚起来。 苏梦璃趁着此时,又继续道:“阮妹妹,你若是有伤,便唤太医来诊脉,在这里哭天喊地,无非就是想要置我于不利,你若当真想把此事闹大,我们便去禀告陛下,让陛下来明察。” 她将陛下搬出来,阮家小姐自然不敢了。 旁人也一眼看明白了。 “看来苏家小姐当真是被冤枉,如果当真是她动手打阮小姐,她岂敢将陛下搬出来。” “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没错,没错。” 眼看大家都向着苏梦璃说话,阮大小姐恼羞成怒,她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众人未注意时,用地上的尖石子朝着自己的小腿划去。 一道血痕的伤口露出,沾染了裙摆。 她将石头丢到远处,哭道:“苏梦璃,你口口声声说我诬陷你,可你瞧瞧我的伤,我若是当真自己摔倒,怎会伤得这么重。” 苏梦璃听罢,抬眸,见到她裙摆的血迹,更露出一抹笑:“阮妹妹的心可真狠,竟然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阮大小姐反驳道:“你住口!明明就是你推的我!” 苏梦璃冷笑道:“一下说我动手打你,一下说我推你,阮妹妹到底哪一句话是真?” 一旁的秀女们赶忙到阮大小姐身旁,将她扶起来,劝道:“阮妹妹,还是先唤太医吧,不然你这伤......” 阮大小姐红着眼睛瞪着苏梦璃:“苏姐姐,事到临头,你还想狡辩?你如此心狠手辣,即便入宫为妃,也是德不配位。” 苏梦璃并未被她的话吓唬,继续笑道:“阮妹妹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就不要再胡言乱语,不然小心败了德行。” “更不配入宫。” 她说罢,转身要走。 阮大小姐眸光冷下,朝着身边婢女大喊道:“快拦下她,不要让她走了!” 婢女听令,上前挡住苏梦璃的去路。 苏梦璃身旁的婢女星儿上前护着她,厉色道:“怎么?阮小主今日也想动手?” 阮大小姐一瘸一拐,朝她们走来道:“你家小姐今日伤了我,就必须受罚。” 苏梦璃侧头道:“看来阮妹妹还未入宫,就端起了一宫之主的架子?想要动用私刑?” 阮大小姐心中怒火更甚,她最讨厌苏梦璃说话时不紧不慢的样子。 好似她方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她一个人在这里唱戏。 她想要激怒苏梦璃,想要看她失态大怒的模样。 阮大小姐想到此,提起手,便要朝苏梦璃的脸颊挥去。 苏梦璃反应极快,将她挥来的手握住:“阮妹妹,方才我有没有打你旁人不知晓,可现在你若当真都动手,旁人可都瞧着。” 阮大小姐用力将手收回,可心底的那口气还未出,着实放不下,她趁着此时,抬手又想要朝苏梦璃挥去。 可是,这回,她的手又被人抓住,不过抓她的人不是苏梦璃,而是晟帝。 “大胆,谁敢拦大小姐,找死?!”阮大小姐一声呵斥,抬头朝来人看去,她见到是晟帝,整个人如坠冰窟,僵在原地。 众人也见到晟帝,纷纷跪地行礼:“参见,陛下。” 晟帝紧紧捏着阮大小姐的手腕,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孤拦的你,你想要孤怎么死?” 阮大小姐大惊失色,身子哆嗦得不成样。 “奴......奴婢......” 晟帝语气一沉,犹如千年寒刃剐在她脸:“说,你想要孤什么死?” “陛......下......奴......奴婢......”阮大小姐想要回话,但是手腕被捏得生疼。 晟帝将她重重甩在地上:“来人,这个女人以下犯上,胆大妄为,杖刑四十,丢出宫,永不得再选秀。” 阮大小姐惊慌失色,跪地直磕头:“陛下,奴婢方才不知道是您,并不是有意冒犯。” 她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拉一把苏梦璃,指着她说道:“是她,是她先动的手,奴婢才动此大怒。” 晟帝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孤的眼睛是瞎的?” “方才孤在远处可是亲眼瞧见你拽了这位秀女的衣襟,随后自己倒地。” 说着,还让刘公公将那块石头拿来:“还不惜割伤自己来嫁祸这位秀女。” 第658章 刘公公将那块沾染污血的石头递上来。 四周的秀女们这回也全听得一清二楚。 很明显是阮大小姐栽赃嫁祸不成,才恼羞成怒对苏小姐动手。 阮大小姐没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都被晟帝撞见,此时心生畏惧,不知所措。 她这回当真哭了,泪如雨下,颤声求饶道:“陛下,奴婢知错了,请您看在家父的份上,饶奴婢这一次。” 选秀被赶出宫,日后别说是进宫,就算是嫁人也难。 她堂堂阮家小姐怎受得了这些委屈。 无奈之下,她只得搬出自己的父亲,希望晟帝看在她父亲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晟帝背负着双手,唇角勾着,依旧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那你父亲是哪位大人?” 阮大小姐以为有了希望,停下哭声回道:“是户部阮大人。” 晟帝一听,瞬间知道是谁,原来是这次因为得了成王乱党被抓的空子而上位的阮大人。 他朝身旁的刘公公的道:“阮大人教女无方,将他贬去青州。” 阮大小姐怔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不仅没有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放过她,竟然还将她父亲贬职。 她父亲可是熬了十几年才熬到了这个位置上。 她心中懊悔不已,刚想要开口继续求饶。 只听刘公公应道:“是,陛下。” 他话落,不等阮大小姐再言语,派人将她拖了下去。 刘公公还特地在她耳边道了一句:“阮姑娘啊,阮姑娘,你若是老老实实待着选秀,说不定还能进宫当个常在,你千不该万不该,在天子跟前耍计谋。” 今日阮大小姐当众揭发楚二小姐,本就是触怒圣颜。 好在楚二小姐只不过是收到了一封书信,若当真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丢脸的还是晟帝。 晟帝在众多秀女们散去之时,想着有事要和苏梦璃说,所以才追上前来,没想到看到刚才那一幕。 他心中本就对这位阮家大小姐不满,也算是将罪一并罚了。 待阮大小姐被拖下去后,晟帝将苏梦璃单独留下。 “近来你堂姐可有送信回苏府?” 苏二老爷和成勇侯虽说早就分府,但是两府只隔着一条街。 苏梦璃听他这般问,突然笑了。 晟帝见着她笑,很是疑惑:“有何事,这般好笑?” 苏梦璃回道:“奴婢只是觉得十分凑巧。” “什么凑巧?”晟帝问。 苏梦璃从怀里拿出两封信件,双手递给晟帝:“堂姐数日才送来家书回府,陛下便来问起,实在是太巧。” 晟帝看到她手中的家书,眸中满是欣喜:“这些都是你南婷的家书?” 苏梦璃回道:“正是。” 她进宫之前,苏夫人交给她的,以备她在危险之时给晟帝。 这些家书,可以保她一命。 现在虽然拿出来有些早,但是又刚刚好。 晟帝急忙将手中的信件打开,里面都是苏南婷写给父亲母亲的家书,里面提到了很多军营之事。 现在南夷虽然退兵,但是苏将军等人想趁着这个时候,将南夷人彻底赶出蕲州数十里外的阿曼山。 阿曼山崎岖险峻,南夷人一旦退出外,就无法再侵犯大成。 苏南婷除了对付一些时不时来冒犯的南夷小卒之外,便是每日练兵。 信中无一都是宽慰父亲母亲,定要安心。 除此之外还提到一桩喜事,苏将军,也就是成勇侯三子,觅得良人,不日之后就会成婚。 虽然信上提到的都是苏家之事,可晟帝依旧看得满心欢喜,好似只要看到她的字迹,便能感觉到她在跟前。 第659章 待看到最后一封信的末尾时。 他赫然顿住,只见上面用着工整的小楷写道:“问陛下安。” 仅仅只是四个字,就让晟帝双手颤抖,一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蒙上一层雾。 苏梦璃站在他身侧,默默看着,也不知为何,她的双眸跟着一道红了起来。 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她亲自所写。 堂姐写了很多封家书回来,但是从未提到了陛下。 她深知陛下对她用情至深,可是却要下定决心斩断他们的情缘。 是为了他好也罢,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求也罢。 他们二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像是那街道上一同看着折子戏的两孩童,情义来得快而唐突,带着稚嫩的懵懂和不畏礼数的冲动。 可看戏的孩童终究要散去,帝王终究是帝王,他不可能一直都孩子气。 苏南婷对自己的选择,丝毫不后悔,她知道,有人更适合陪伴在晟帝身边。 苏梦璃夜里每每看到这封家书时,脑海中会浮现出晟帝失落的模样,她想或许,再上面加上一句话。 就能让晟帝展露笑颜,更能让他早日放下。 晟帝看到这句话时,果然很开心,连带着对跟前的女子也多了几分顺眼,她笑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梦璃作揖缓缓回道:“奴婢,苏梦璃。” “苏梦璃......”晟帝喃喃念着,“好名字,孤以前可见过你?” 苏梦璃继续回道:“奴婢,选秀前在永宁公主府见过陛下。” 晟帝终于想起来了,然后又道:“孤想起来了,孤还看过你的画作,一盏宫灯。” 苏梦璃应道:“会陛下的话,正是。” 晟帝背负着双手,站在红色的长廊下,笑得爽朗:“原来是你,难怪孤瞧着那幅画原来不一般。” 幽静的长廊下,一排排宫灯高高悬挂。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晟帝无数次一个人都在这长廊里。 他幼小的身躯穿着厚重的龙袍,被一群各怀鬼胎的宫女和太监驱使。 夜中偶会传来笑声,是宫女们的笑。 笑声中透着嘲讽。 他听到笑声拼命朝前奔跑,一次次呼唤着他母亲的名字,可是晦暗的深宫无人应答。 如今,在这里长廊里,一盏盏宫灯亮起,晟帝立在红檐下笑着,昏黄的灯光照着他那张俊逸的脸。 在他未察觉时,身旁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站在他身旁,眸中带笑,静静看着他,也只有他。 这日,晟帝亲自送苏梦璃到储秀宫,许是因为高兴,在门口也与她闲聊了几句。 这一日,秀女就少了两位,加上三选中落选的十多位秀女,最后只剩下十五位秀女。 待过几日后,晟帝便会亲自从十五位秀女当中挑选十位进行册封。 楚家二小姐被赐婚,阮家大小姐被赶出宫这两件事在朝中都有不少动静。 可是两位大人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楚大人,他即便心中有气,也只能忍下来,跟陛下谢主隆恩。 瞿绾眉在公主府得到消息后,又将徐嬷嬷唤到自己跟前。 “徐嬷嬷,你那孩子毕竟是楚家血脉,不能一直流落在外,不如我帮一帮你,早日进府?” 徐嬷嬷本以为谋害小郡主一事,瞿绾眉不会就此罢休,可谁知,她竟然提出帮自己让孩子认祖归宗。 瞿绾眉柔和目光,笑着看着她,大致也猜到了她是作何想。 谋害言言,她的确不会就此罢休,但她清楚的知道,单单处置徐嬷嬷没用,她要的是将楚大人赔罪。 第660章 “殿下,您当真会帮婢子?”徐嬷嬷质疑问。 瞿绾眉笑着应道:“当然是真的,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会得到。” 徐嬷嬷迟疑片刻后,低下头应道:“殿下,尽管吩咐。” 瞿绾眉起身说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楚府。” 徐嬷嬷有些胆怯:“殿下,婢子.......” 瞿绾眉回头看向她:“你若是不愿意去,那便罢了。” 徐嬷嬷当然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咬牙犹豫半晌后,抬头道:“婢子愿意去。” 翌日。 瞿绾眉将孩子交到了瞿老爷手中,这才放心和赵君屹一同来到楚府。 楚大人见到公主和摄政王前来,以为是自己所做的事情败露,忐忑不安地将他们迎进府。 “不知公主殿下和王爷,今日突然来府,是为何事?”楚大人满脸笑容,弯着腰引路,一边说道。 楚大人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也正是因为他不站队,在上次敬王之乱中,才得以升官。 只不过,因为他女儿楚贵妃在后宫管六宫事宜,他便心生贪念,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希望女儿能做皇后,这样她女儿所生的孩子,便可是太子。 等太子登基,那他在朝中的地位必定举足轻重。 可他却是个只有胆子,没有头脑之人,不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默默无闻。 瞿绾眉扶着赵君屹缓缓朝府内走:“楚大人,今日前来是有大喜事。” 这句话一出,把楚大人给惊住了。 他二女儿才刚刚被赐婚赶出宫,哪里还有什么喜事。 瞿绾眉见他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是猜,自个是不是要拿楚二小姐之事来嘲讽他。 她朝前走了两步,说出来的话,让楚大人更为吃惊。 “楚大人,我府中有位嬷嬷姓徐,她在六个月前诞下一名幼子,因为瞧她可怜,我便将她留在府中,给小郡主当乳母。” 楚大人听到此话时,面色瞬间铁青。 瞿绾眉侧眸瞥过他一眼,又继续道:“后来这位乳母跟我说,她那孩子的生父竟是楚大人你。” “我见楚大人喜得幼子,立马赶到府中告知楚大人此事。” 楚大人和那徐嬷嬷本就只是露水情缘,他可从未想过要将那野种和徐嬷嬷接进府。 他低着头,极力掩饰自己晦暗的神色,回道:“殿下莫不是弄错了,下官从未认识过一位姓徐的女子。” “说不定是这位女子想要贪图富贵,故意欺骗殿下。” 瞿绾眉笑着回道:“楚大人说得也对,我也是担心这位乳母诓骗我,所以这次来府,我特地将她们二人前来,与你当面对峙。” 楚大人脸色更加难看,不等他反应过来。 徐嬷嬷已经抱着孩子前来。 她那孩子现在正巧有八个月,长得虎头虎脑,和那楚大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楚大人瞧着也十分意外,这下就算抵赖也不成。 瞿绾眉继续道:“楚大人,既然人来了,不如你们父子二人滴血认亲,是不是你的孩子,一试便知。” 楚大人岂敢当真当众滴血认亲,他思量过后,指着徐嬷嬷说道:“殿下,下官想起来了,这位女子过去的确与我相识,我见她家中贫寒,又见她过去是宫里的宫女,所以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谁知道,她竟然几次三番对我献殷勤,我心中大怒,派人惩治了她一番。” “她如此栽赃于我,定是因为我过去不喜她。” “她那孩子,应是她夫君之子!” “殿下!” 第661章 “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 瞿绾眉听后,朝徐嬷嬷看去:“徐嬷嬷,他所言是真。” 徐嬷嬷本就是想着日后能有机会进楚府,才帮他卖命,如今听到他这般说,心中盛怒。 她抱紧手中的孩子,挺直腰杆道:“婢子这孩子的确是楚大人之子,公主不信大可以滴血认亲。” 她说着眼睛微红,含着泪光朝楚大人道:“大人,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只要我好好在公主府替你办事,你便会接我进府。” “如今事情办了,你倒是将我弃之不顾。” 原本一直未说话的赵君屹,接过她的话道:“在公主府办事,办何事?” 楚大人双眸一睁,立马瞪向徐嬷嬷,想要让徐嬷嬷闭嘴。 徐嬷嬷心中本就有气,想着大不了同归于尽:“楚大人让婢子假意伤害小郡主,并故意将其引到宫中秀女身上,让殿下和王爷怀疑是秀女苏小姐所为。” “好借着公主的手,除掉苏小姐。” 赵君屹眉头一皱,冷厉的眸看向楚大人:“楚大人,此事你要如何说?” 谋害小郡主,即便不死,也是流放。 更何况还是晟帝心尖上的小郡主。 楚大人跪地道:“王爷,这个女人一派胡言,她这是在故意报复下官,下官即便再糊涂,也万万不会做出伤害小郡主。” 小郡主出生时,晟帝可是连着赏赐了朝廷三日,就连他都得了不少赏赐。 从小郡主身上下手,是再愚蠢不过。 楚大人不是没有做准备,早在一开始,他就准备了毒酒给徐嬷嬷,并派她的妹妹送去。 徐嬷嬷一死,死无对证。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徐嬷嬷的妹妹终究还是顾念姐妹之情,没有便将毒酒交给她。 更没想到瞿绾眉会带着徐嬷嬷和孩子亲自来府上问话。 楚大人现在汗流浃背,只怪自己一下太过自负,也怪自己贪欲不小。 徐嬷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哭道:“你这个负心汉,当初托我办实事,口口声声说,我的孩子是您的心肝,如今事情败露,只想着要我死。” “幸好殿下救下我,不然我现在早就带着孩子归西。” 徐嬷嬷是乳母,一杯毒酒下去,孩子定也会出事,当然言言亦是如此。 楚大人没有想这么多,如今想起来不禁后怕起来。 若是小郡主当真出事,他就算诛九族也不为过。 楚大人瘫坐在地,为了不被处罚,他依旧嘴硬道:“殿下,这个女人所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下官已有一位女儿在宫中,岂会害怕一个小小秀女。” 瞿绾眉知道他今日不认,端起一旁的茶,吹了吹茶沫,说道:“如此看来,这个女人是在撒谎,楚大人,不如还是将此事交给陛下,让陛下来处置。” “殿下!”楚大人抬头,自然是不愿。 瞿绾眉冷笑道:“看来楚大人是怕了。” 楚大人泄气道:“殿下,下官当真是冤枉的。” “您若当真要治下官的罪,下官认了。” 赵君屹喝了一口茶:“楚大人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我等岂敢轻易定你的罪。” “不如这样,楚大人,明日朝中有一职位空缺,你可向陛下求去。” 空缺职位为袁州敏县县丞,敏县紧靠着北境,是为极寒之地。 常有山匪路过。 是一份苦差事,旁人去了,都活不过五年,所以每五年这个职位都空缺。 如今赵君屹让楚大人亲自去求这份职位,和流放并无区别。 只不过保住他的颜面罢了。 第662章 楚大人知道自己逃不过了,他朝着赵君屹重重磕头道:“是......王爷......” 那位还想着同归于尽的徐嬷嬷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瞿绾眉走的时候,将她交给了楚大人。 待瞿绾眉一走,徐嬷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楚大人恶狠狠地看着她:“这下你满意了?我被贬官去袁州!” 徐嬷嬷抱着孩子,惶恐地朝后退着:“大人,你不能杀我,我可是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楚大人指着她,怒斥道:“儿子,我缺的是儿子吗?我有女儿,我的女儿将来会是皇后!” 徐嬷嬷紧紧抱着怀中孩子,眸中都是恐惧:“大人,你就看在我跟过你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次。” 楚大人收回手,深吸一口气:“你是永宁公主送来的人,我自然不会杀你,你不是想要给我做妾吗?好,我如你的意,明日我从朝中回来后,你随我一同去袁州。” 袁州苦寒,又有山匪。 她一个女人去了,怕是有苦头吃,哪比得上在公主府当乳母,吃香喝辣。 徐嬷嬷顿时后悔了,她不该贪图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抱着孩子,起了要逃走的心思。 楚大人察觉后,朝身后侍从吩咐道:“去,将她带去后院给我严加看管,莫要让她逃了。” “是,老爷。” 侍从们应声来到徐嬷嬷跟前。 徐嬷嬷抱着孩子不撒手,可是终究敌不过三四个身体强壮的侍从,不一会儿便带去了后院。 翌日,楚大人按照赵君屹所说,主动请求去袁州。 旁的大人都十分震惊,这人怎么上赶着去吃苦。 只有晟帝知道是何意,他已经收到了瞿绾眉的传话,他得知是楚大人谋害小郡主时,险些要将他处死,可是冷静一想,楚家在这次敬王乱党中虽说无功,但也还算是忠心。 他不能寒了其他大臣的心。 让楚大人自己请命,不仅给了他脸面,也给了陛下的脸面。 皆大欢喜。 晟帝已不像过去那般鲁莽,楚大人走的时候,还派人亲自去城门口送他。 旁人无不感叹楚大人是好官,陛下更是知才重贤的好皇帝。 然而,后宫里,楚贵妃的殿内却不太平。 “陛下当真没有阻拦?”她朝殿内的小太监问。 小太监回道:“娘娘,陛下不仅没有阻拦,还派人亲自相送。” 楚贵妃紧攥着手帕,死咬着牙,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父亲去了袁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本宫独自一人在宫中,可谓是孤立无援。” “现在选秀眼看就要结束,便有新人入宫,本宫这个贵妃之位,怕是不能再继续坐下去。” 小太监缓缓抬起头来,劝道:“娘娘,你呀,就是受了大人的唆使,过去您在宫中虽说不得宠,但是已好过平常妃嫔。” “娘娘,你可想过这是为什么?不全是因为你不争不抢。” “你可别忘了初心,变得和过去的丽嫔一样,到时候苦的是您自个。” 楚贵妃长叹一口气,她按着头,擦了擦眼泪:“你说的本宫明白,本宫只是怕。” “怕什么?”小太监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泪,“在宫里再差也能比您刚入宫的时候还差?” “奴才总是劝你,在宫里,要不是荣获圣宠,要不是明哲保身。” “您瞧瞧,您不就是听了奴才的话才成了贵妃?眼下怎么忘了,那大人是真的为你好吗?他不过是为了自个罢了,他知道你并未真正得到过陛下的宠爱,所以才想着送更加貌美的二小姐进府。” 第663章 “让二小姐仰仗你的地位,来得到陛下宠爱,你不过是一枚可以向上爬的弃子罢了。” 小太监说得发自肺腑。 楚贵妃抬起通红的眸,又长叹口气:“是啊,都是棋子,只不过本宫是废弃的那枚,而妹妹是一枚全新的棋子。” “如此看来,妹妹有了陛下的赐婚,还是好事,至少她可以在宫外随心所欲,不用像本宫一样,关在这大红门里,数着一块又一块的砖头。” 小太监轻轻拍了拍她的本:“二小姐有良缘,那便是她的命,娘娘也别太泄气,只要娘娘一直老实本分,真心实意为了陛下操心,陛下会记着你的好。” “虽说不能做皇后,但是能在后宫保住一宫之地,已是不错,将来若是宫里谁诞下子嗣,娘娘还可以求着陛下养一养。” 楚贵妃在小太监的劝说下,神色好了许多:“你说的对,近来是本宫糊涂了,好在本宫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父亲他擅作主张,竟把主意打到公主身上,真是糊涂,好在公主殿下没有因此牵连于本宫,本宫记在心里。” 小太监缓缓道:“娘娘,您忘了,奴才跟您说过,那位永宁公主过去在宁家受了不少风言风语,原本是宽容大度的性子,后来被逼得成了有仇必报。” “可这有仇必报,往后一想,便是知恩图报,您若是对她好些,她自然也对您好。” 楚贵妃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他:“幸好有你子啊,不然本宫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小太监过去是宫里最低等的太监,常被人欺负,好在楚贵妃见他可怜,才将他收进宫里。 楚贵妃在他的劝说下,神色好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淡然了不少。 她起身缓缓走到窗台前,看向储秀宫的方向:“若换作从前,本宫定羡慕她们初入宫中,年轻貌美。” “可是,不知为何,本宫现在看着只觉得心酸。” “一个个花一般的女子,要走进宫门,与本宫一同做这金丝雀。” 小太监来到她身后,缓缓道:“娘娘,莫要哀伤,宫里多了人,您也热闹,平常听曲儿,也有人陪着。” “既然陛下心中只有那侯府的苏小姐,不如放下君心,只求平乐祥和。” 楚贵妃听罢,看着前方,柔和笑道:“也对,还有几日便要终选,待册封下来,本宫也得好好替她们安排。” 小太监走到她身旁,替她披上毯子:“娘娘,夜里凉,早些歇息。” 楚贵妃笑着点头:“嗯,本宫这就去。” 宫里的选秀继续举行,自从阮家小姐被赶出宫后,那些秀女都变得小心谨慎。 瞿绾眉在一旁看得差不多,谁有歹心,谁不安分,她一眼就能瞧出来。 那位下毒的王家小姐自然是不能入选。 还有几位喜欢嚼舌根的,自然也要送出府。 等到最后入选的也只有五位秀女。 苏梦璃是其中一位,不过她并未封为嫔,而是封作贵人。 她自己向长公主谏言,觉得初入宫中,还是不要太高位份,不然旁的秀女心有不甘,后宫必定不得安宁。 长公主见她如此懂事,便允了她的话,所以这次入宫的五位秀女,共有三位家世好的秀女为贵人,另有两名家世普通的女子为常在。 虽说也分了两级,可常年这个位份对那位家世普通的秀女来说已是恩典。 晟帝缓缓起身,亲自将手中代表着入选的香囊递到苏梦璃跟前。 第664章 苏梦璃颤抖着手,将其接在手中:“多谢,陛下。” 晟帝原本对此次选秀只是做给诸位大臣看,也并未放在心上,放下香囊之后,和长公主以及瞿绾眉闲聊了几句便离开。 苏梦璃握紧手中香囊,抬眸看着晟帝离开的背影,那双杏眸里,仿佛已藏了一整片星空。 待诸位入选的秀女安排下去后,长公主小声朝瞿绾眉问:“知安,这是已经放下燕州那位了?” 瞿绾眉摇了摇头:“放下倒是未必,只不过是他学会了成全罢了。”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道:“那位苏家小姐若真是要进宫,怕在宫里待不住,成全她,何尝不也是成全自己。” 瞿绾眉听后,心中五味杂陈。 说来也是神奇,前世的苏南婷和晟帝并未交集,二人的相遇与她又似乎有些千丝万缕。 但这千丝万缕过后,一切又归于正常。 苏南婷也好,阿弟也好,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万幸的是,苏南婷不再会因为后宅争斗难产而亡,她的阿弟也不会再因为朝中动乱被人谋害。 二人若能平安,便足矣。 瞿绾眉出宫后回到公主府。 这边赵君屹又收到了燕州的急报。 “你说南夷那边又举兵反击?”瞿绾眉诧异问。 赵君屹缓缓放下信:“没错。” 瞿绾眉正色问:“你这次又要前去?” 赵君屹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没错,我若不去,我怕苏将军抵挡不住。” 瞿绾眉眉头深锁,上次虽说是赵君屹假死,但是她怕了,她当真怕赵君屹一去不返。 赵君屹也舍不得丢下她们母女:“绾眉,我也放不下你和言言,可是我毕竟是大成将士,守住大成国门,才能更好地守住你们。” 瞿绾眉并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她犹豫半晌后,抬眸郑重道:“这次,我随你一同去。” 赵君屹握紧她的手,诧异道:“你要随我一同去燕州?” 瞿绾眉重重点头,眸中带着坚决:“正巧姨母在府上,可让她和玉瑶一同照顾言言一段时日。” 赵君屹眉头紧皱:“言言太小,我怕她离不开你。” 瞿绾眉弯着眉眼道:“你莫要小看了我们女儿,我只不过离开数月,定会没事。” “这次去燕州,我一来是想要帮帮你,二来也想要看看苏南婷,再来我这里有一批粮草得送去蕲州。” “瞿家生意这一年来蒸蒸日上,有瞿家大管家代为照料。我算过一年的账目,特地拨出了十万两白银,准备供给燕州兵马。 这次的粮草只是第一批,还有第二批,第三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银两会发放给在战事中受伤的将士。 这些将士都是有儿有女,或有父母双亲,受伤致残,已是毁了一辈子,一定要好生宽慰。 无论官职大小,只要是为国效力的将士,都应该得到这份殊荣。” 瞿绾眉郑重说道。 “这次,你若决定去燕州,那万万不可手软,势必一定要将南夷等人全部赶出阿曼山。” “得让他们南夷们知道,我们大成不再是过去那般软弱可欺。” “君屹,我这次提出与你一同前去,绝非只是想陪在你身侧,我也想尽一份自己的绵力。” “如今我是先帝亲封的永宁公主,受天下人之养,自然也得好好回报于天下百姓。” 赵君屹一字一句认真听着她道出此言。 他深深看着瞿绾眉良久,而后捧着她的双手提到自己跟前,朝着她的手背轻轻一吻:“燕州城外,战场之上,你愿当真前去?” 第665章 瞿绾眉点了点头:“那数十万将士能去,我为何不能前去,既然我受百姓唤一声殿下,那便得尽一份力。” 她说着笑道:“你放心,我是去帮你的,不是去捣乱,我既已决定要去,自然有自保之力。” 赵君屹握紧她的手,朝她的手再次深深一吻:“我,我带你一同前去。” 瞿绾眉露出欣喜地笑。 赵君屹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只是要委屈了言言,数月不能见到爹爹和娘亲。” 瞿绾眉抱住他:“数月一晃而过,我们很快就能回京。” “嗯。”赵君屹轻声应着,脸颊轻轻靠着她的额头,眸中都是温柔。 翌日,赵君屹便将上朝将此事告知晟帝。 晟帝得知瞿绾眉要去,原本有些不愿,但是在赵君屹的劝说下,硬着头皮应下。 待下朝时,他特地交代赵君屹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姊,不然他不会放过他。 赵君屹抬手,朝着他的额头重重一敲:“你这是有了阿姊,便忘了兄长。” 晟帝摸着吃痛的头:“孤这不还是担心阿姊。” 赵君屹笑道:“我既然决定带她前去,自然就不会让她出任何岔子,倒是那你,好好守住前朝,莫要跟以前一样胡来。” 晟帝摸了摸额头,轻点头道:“兄长放心,孤定不会让你失望。” 赵君屹见他如此说,便放心下来。 很快,瞿绾眉要随赵君屹一同去燕州之事很快传出去。 苏梦璃在宫里也得知此事,她正想着怎么出宫去送送公主,楚贵妃便来了。 自她入宫后,楚贵妃一直待她不错。 不过苏梦璃一直有所防备,也不知今日她来干什么。 只见楚贵妃急匆匆走来说道:“妹妹,你是不是也听说了永宁公主要去燕州一事?” 苏梦璃朝她行礼:“回娘娘,正是。” 楚贵妃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递给她:“本宫知道你和公主相识,你拿这枚令牌出宫,陛下不会怪罪你。” 苏梦璃低头看去,只见是一枚出宫令牌。 她颇有些意外,抬眸质疑地看向楚贵妃。 楚贵妃柔和着目光缓缓笑道:“本宫知道一直以来对本宫有所忌惮,不过你放心,本宫并未想过要跟你争。” “既然都是入宫的嫔妃,那都是命运相同的姐妹,本宫何须跟你过去?” 她此话是真心实意。 苏梦璃看着令牌终究是犹豫了。 正当她迟疑着要不要拿时,晟帝来了,这令牌的确是他让楚贵妃送来。 “去吧,阿姊大概今日午时出城,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苏梦璃接过楚贵妃手中的令牌,朝他们二人行礼道:“多谢陛下,多谢贵妃娘娘。” 午时,城门口。 瞿绾眉将府中事宜安排好后,便带着简单的细软和赵君屹一同动身。 这回来城门口送她的除了苏梦璃以外,还有李云鹤和谢言芳。 二人一直同进同出,瞿绾眉已见怪不怪,临走的时候,朝谢言芳耳边道了几句。 谢言芳听在心里,朝她毕恭毕敬行礼:“殿下说得对。” 话落之时,眉宇中都是笑。 为了不让离别显得太难舍难分,瞿绾眉未要长公主将小言言带来。 和众多送行的人告别之后,瞿绾眉便坐上马车,朝燕州赶去。 瞿绾眉早些年一直跟着父亲走商,去过天南地北。 燕州她去过很多次,所以很是熟悉。 出发之前,赵君屹原本还有些担心她,谁知道上路之后,她比他更游刃有余。 瞿绾眉换下宫装,穿着简单的素衣,发髻只用简单的玉簪簪着。 第666章 她拉开马车帘子朝外的山脉看去,眸子凝了凝,回头朝赵君屹道:“君屹,我怕是要绕道而行。” “为何?”赵君屹问。 瞿绾眉回道:“如今正是春日,雨水较多,这一带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常有洪流,过去,我和父亲来此的时候,险些被泥流所埋,所以记忆深刻。” 赵君屹听罢,并未多想,转头便让领路之人,带着一众兵马绕道而行。 果不其然,他们刚绕道,离开多久,前方泥流涌现。 跟在他们身后的将士们,瞧着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个后怕地拍着胸口。 赵君屹不由自主握紧瞿绾眉的手。 瞿绾眉只觉得他太过紧张,笑着宽慰道:“你放心,不过是小小泥流,没有那么容易难倒我们。” 她说的是真的。 随后在瞿绾眉的指路下,他们只用了原来的一半的时间便路过一个州府。 再往后几个州府,更是轻轻松松,就连赵君屹都觉得省了不少力气。 待他们到达燕州城门口时。 苏南婷已经早早在门口候着。 瞿绾眉从马车上下来,见着她时,险些没认出来。 她皮肤被晒得黝黑,脸颊处还有红斑,嘴巴干裂,脸颊消瘦。 她瞧着,突然觉得一阵心疼。 过去的苏南婷虽然皮肤不如普通官家女子那般白皙,但脸颊红润,皮肤饱满,也是灵巧动人。 如今这般模样还真是令人受惊不小。 苏南婷见着瞿绾眉,也很是高兴,先朝她行礼,随后拉着她笑盈盈道:“听说殿下生下一位小郡主。” “小郡主现在如何?” 瞿绾眉笑着回道:“小郡主一切安好,等你回京城之后,定要你好好抱抱。” 苏南婷满心期待。 瞿绾眉跟着她一同进城,随后又见了苏将军以及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是燕州刺史之女。 贤良淑德,温厚知礼。 知道瞿绾眉要前来,早早就备好了卧房。 不过瞿绾眉并未在燕州城内久待,没两日,又随着赵君屹和苏南婷等人一同去了蕲州。 蕲州现在已是一片废墟。 原本富庶十二城现已变得满目疮痍。 瞿绾眉见多识广,可如此骇人的战后之地,依旧令她心中为之一怔。 苏南婷瞧出她眸中的神色,安抚她道:“殿下,这里虽然荒凉,但只要好好重建,定能恢复如从前那般繁荣。” 瞿绾眉轻点头:“也对。” 她说罢,目光落到苏南婷的手上,见着她手上的血痂,又是一阵心疼:“你的手?” 苏南婷忙将手拿到身后:“在战场上难免有伤。” 瞿绾眉将她的手夺过来:“虽说是如此,但伤也要好好治。” 她说罢,从怀中拿出药膏,轻轻擦拭她的伤口。 手背上的伤口还好,但是手心的伤口早已溃烂,明显是伤口未长好的情况下,又一次次裂开。 瞿绾眉小心翼翼涂抹着。 指腹间不知不觉沾染她的血迹。 苏南婷一惊,连忙想要收回手:“殿下,血脏。” “不脏。”瞿绾眉握紧她的手,继续给擦药,丝毫不在意手上的污血。 待擦好药之后,又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纱布,轻轻缠上伤口,最后还不忘叮嘱道:“日后,即便是再小的伤,也莫要忽视。” 苏南婷鼻子微酸,点了点头:“是,殿下。” 尔后,瞿绾眉抬头看向她:“方才我说这番话,并不是以公主身份告知你,是以你的好友,知己。” 苏南婷鼻子酸得更厉害:“绾眉.......多谢.......” 瞿绾眉替她包扎好后,说道:“这次南夷为何突然又举兵前来?” 第667章 苏南婷擦了眼角,正色回道:“那日赵将军大败南夷后,木阿托带着残兵回到了南夷都城。” “说来也是巧了,木阿托回到都城后,老国王暴毙。木阿托顺势当上新国王。” “他坐稳新国王的位置后,又重新招兵买马,集合了一行三十万兵马的军队再次直攻蕲州。” “看来,他是想要报仇。” 瞿绾眉眸光暗下:“三十万兵马,并不是小数目。” 苏南婷应道:“没错,上次木阿托也只有二十万兵马,这次多了不少。” “木阿托为了这次的进攻,勒令全国上下凡是十四岁的男子便要应征参军。” “十四岁?”瞿绾眉诧异问。 苏南婷点了点头:“平常都是十七岁入征,那木阿托为了短时间集齐兵力,强制十四岁男子入伍。” 瞿绾眉大为一惊,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木阿托果真是心狠,让一个个半大的少年行军打仗,小小年纪便命丧沙场。” 苏南婷回道:“绾眉,你莫要小看了这些童子军,他们虽说是被强制入伍,可个个打起来不要命。” “也不知木阿托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们现在在蕲州的也就二十五万兵力,跟他们比还少了五万,这不,也是我三哥头疼的地方。” 瞿绾眉缓和神色缓缓道:“想要打胜仗,不仅仅看的是兵马人数,还有计策。” 苏南婷眸一抬:“绾眉,你有主意?” 瞿绾眉缓缓从身后拿出一张蕲州地图,她伸手朝蕲州外的三条山脉指去。 “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山坑。” 苏南婷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绾眉是想要将他们引入山坑,再动手埋伏?” 瞿绾眉摇了摇头:“不。” 苏南婷疑惑道:“那绾眉是何意?” 瞿绾眉合上地图缓缓道:“此计,我还得到了蕲州后和苏将军君屹一起商量,暂且还未确定。” 苏南婷见她未确定,未再继续问下去,不过心中充满期待。 不知为何,自见到她,便觉得安心。 好似只要有殿下在,任何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尔后,二人又谈到了京中之事。 虽说瞿绾眉未开口,苏南婷也已经知晓晟帝已选秀一事,她问道:“梦璃在宫中可还好?” 瞿绾眉身子顿了一下,随后缓和笑容道:“梦璃是个知礼之人,在宫中很是安稳。” 苏南婷听后,长松一口气:“那便好,我那堂妹从小受家中姨娘欺负,养成了一副阴郁隐忍的性子,好在遇着殿下,才得了翻身的机会。” 瞿绾眉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问出了那句话:“南婷,你可有后悔过?” 苏南婷迟疑了一下,笑道:“后悔?是后悔什么呢?后悔来燕州,还是后悔没有进宫?” “还是后悔将夏知安赶去京城。” 瞿绾眉没有回话。 苏南婷继续笑着:“绾眉,此生能后悔之事,只有一件。” 她轻轻掀起帘子,看向窗外那一座座被烧毁过的村落,缓缓道:“那便是没有亲手杀了木阿托。” 瞿绾眉怔怔看着她,突然发觉她那张被晒得漆黑的脸变得光洁不少,在窗外照来的微光下,和过去一样,灵动好看。 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愿你能得偿所愿。” 苏南婷笑着点了点头,眸中带着坚定。 瞿绾眉知道,她定不会让自己后悔。 马车继续前行,风声阵阵。 蕲州离着南夷最近的城,叫镶城。 此地曾受过南夷人长达一个月的焚烧,所以导致这里即便过去了数年,寸草不生,还是荒漠戈壁。 随着狂风呼来,沙尘卷起。 瞿绾眉听父亲说过,十多年前他曾来过蕲州。 蕲州富庶,此地的商人因为游走各国,所以不比京城差。 当年他来此地的时候,在普通百姓家,喝的第一杯便是上好的铁观音。 虽说在京城铁观音算不得最好的茶,可是在这边关,于他而言已是甘露,随后去了镶城一位姓吴的富商家小坐,那喝的茶,让瞿老爷至今都难以忘怀。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也不知那位姓吴的富商还在不在。 瞿绾眉缓缓从身旁的包袱里拿出一幅画像。 画像便是吴老爷的模样。 是瞿老爷凭着自己的记忆让家中画师画出。 他知道瞿绾眉要来蕲州,想着有一支在吴老爷手里借过的笔还未还给他。 让她来时,拿着画像,在路边瞧瞧,若是有着相似之人,便将笔还给他。 瞿绾眉知道,父亲所谓的还笔是假,想要寻故人才是真。 蕲州灭城多年,瞿老爷派过不少人去打听过,可因为当年常年战事,每次派去的人都未有回应。 他才就此罢了。 如今让瞿绾眉带着画像前去,也不过是想赌一把。 吴老爷待瞿老爷算是有救命之恩。 当初瞿老爷在南夷边境走商时,被几个南夷人扣留,险些没了命。 是吴老爷带人前来,并花了一大笔银子才将他救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战事无情,眼下只要让女儿前来还笔,以便知晓他是生是死。 第668章 瞿绾眉低头朝画像看去,画中的人身量高,大腹便便,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衫,尽显富态。 她摇了摇头,将画像收好放回原处。 蕲州镶城可是灭城之灾,相比现已凶多吉少。 马车继续前行,在军营前停下。 瞿绾眉跟着苏南婷在一处营帐中,安顿下来。 他们军营对面十多公里外,便是木阿托的军营。 两方对战,剑张跋扈,只差一搏。 军中之人都气势高昂,只等着将南夷人一举拿下。 瞿绾眉刚刚歇下,便见到一位瘦弱的男子一瘸一拐走到营帐外:“将军,小的端来了茶水。” 瞿绾眉疑惑抬眸。 苏南婷笑着说道:“这位是我们军营里的马夫,我三哥见他知礼,所以他来军营里照顾我的饮食寝居。” 军营里不适合有婢女。 苏南婷平日里不需要人照顾,马夫就帮着烧烧水,送送水。 其实主要还是苏南婷想要照顾他。 他一个老者,少了一只眼睛,还瘸了一条腿,在军中十分不便。 瞿绾眉回道:“原来如此,让他进来吧。” 苏南婷听罢,朝屋外唤道:“吴叔进来吧。” 瞿绾眉听到马夫姓吴,略顿了一下。 只见那位驼着背的瘦弱老者一瘸一拐走到帐内,给桌子上的茶壶添水。 在军营,能喝上这样的热茶已是不错。 瞿绾眉静静打量着这位老者,本想着他有可能是父亲要找的吴老爷,可是他的模样和画像上截然不同。 正当她深思时。 马夫正巧看到了她放在桌上的那幅画像。 那幅画虽然只是露出一半,但马夫看着依旧是一惊。 他弯着腰,侧过头看了瞿绾眉良久。 最后握着水壶的手颤了起来。 瞿绾眉察觉出不对劲,朝他问道:“老人家,你认识我?” 马夫颤抖着手,指着画像。 瞿绾眉又问:“你认识画像中人?” 马夫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随后又立马摇了摇头:“是,不.......” 苏南婷上前扶着他说道:“吴叔,你别急,有事慢慢说。” 吴叔嘶哑着声音,朝瞿绾眉问:“你是姓瞿?” 瞿绾眉一愣,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姓瞿,老人家你认识我?” 吴叔脸上露出一抹沧桑,缓缓道:“京城富商瞿家是你何人?” 瞿绾眉回道:“我父亲。” 吴叔眼眸轻轻颤着,而后按着眉骨低下头来。 瞿绾眉缓缓将画像拿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您就是吴老爷,也是着画像之人?” 吴叔重重点头:“没错,是我。” 苏南婷看着一头雾水:“绾眉,这是何事?” 瞿绾眉回道:“这位就是我父亲让我所寻的吴老爷。” 苏南婷见她拿着画像上路时,又问过,如今听她说这画像之人就是吴老爷,也跟着一同高兴起来。 “原来瞿老爷要寻的人就是吴叔。” 吴叔也惊住:“你父亲让你来寻我?” 瞿绾眉缓缓从怀中拿出那支笔:“父亲一直念及吴老爷的救命之恩,听说我要来蕲州,特地让我带着这支笔,若是能有幸遇着吴老爷,便将这笔还给您。” 吴叔看着那支老旧的笔,眼眶微红。 他伸出手将笔接过。 瞿绾眉这才发现吴老爷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 她握笔的手微微一颤。 吴老爷接过笔后,看着笔笑着笑着哭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父亲还念着我。” 瞿绾眉回道:“他一直念着您,也派人来打听过,只是一直未打听到您的下落。” 吴老爷轻叹道:“我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他怕是见着我也认不出我来。” 瞿绾眉问出心中疑惑:“吴老爷,您这些年.......” 吴老爷握着手中笔,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当年你父亲走后,南夷人攻占襄城,他们派人在城中烧杀抢掠,我的夫人,我的女儿,还有我的儿媳,都被他们虐杀。” “我的儿子们为了报仇,也被他们砍掉头颅。” “无奈之下,我只得带着唯一的孙儿逃亡,可惜还未出城,孙儿也惨死在他们手中。” “他们砍掉了我的左腿,又挖了我右眼,最后一刀刺在我的右肩,许是因为我当时皮肉太厚,才躲过一劫,我从万人堆的尸骨中爬出,离开襄城,一路沿街乞讨来到燕州,捡回一条命。” 他仅仅几句话,看似轻松地道出了自己一生的苦难。 瞿绾眉有些不忍心再问下去,刚想要转移话题,苏南婷接过话问道:“吴叔,您不是去了燕州吗?怎么未去京城,而是来到蕲州军营?” 吴老爷朝军营外的那片天看去:“我妻儿们的尸骨还在此地,我怎能走远。” “我得亲眼看着那些人为我妻儿偿命。” 第669章 镶城内狂风阵阵,吹着黄沙下破败的屋子,发出呜呜声响。 夜里,瞿绾眉躺在营帐内,听着外面的呼啸声,无法安眠,那一声声呜鸣就像是城内无数冤魂的哭声。 赵君屹在隔壁营帐和诸位将军一同讨论军情,苏南婷与她在同一个营帐陪着她。 苏南婷见着瞿绾眉还未入睡,坐起身朝她问道:“绾眉,这床褥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瞿绾眉摇了摇头:“不是,这床褥很暖和,只不过,想到吴老爷,便有些睡不着.......” 苏南婷知道她是在因为吴老爷的变故而伤心,她躺平,双手枕着后脑勺,抬头看向帐顶,感慨道:“殿下,这就是蕲州,吴老爷能从当年屠杀中侥幸逃脱,已是万幸......” “您知道,此地最多的是什么吗?”她问。 瞿绾眉侧身看向她:“是什么?” 苏南婷盯着帐顶,黑亮的眼珠被一层水雾包裹,干裂的唇在暗夜中微微一颤:“是尸骨.......” “当年,南夷人屠杀百姓后,并未妥善安置,他们将尸骨就地掩埋,最后整个城埋不下了,便一把火烧了那些残骸。”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下都有人骨,这里吹过的风,下过的雨,你一抬头拂过的尘,都是他们的血肉.......” 她的话每一个字就像刀子一样钻进瞿绾眉的心里。 等她再听风声,感知到的不再像是哭泣,更像是呐喊。 一声一声呜鸣,是在朝着老天怒斥着不公,是在向对面的南夷人发泄着心中愤恨。 不知不觉,瞿绾眉发现自己眼角湿润。 苏南婷侧过头,看着她继续道:“殿下,莫要再担心吴老爷,数日前我已经派人给他诊过脉,虽说早前受不过不少苦,身子残疾,可是并未其他病症,很是康健。” “不出一月,他便可以亲眼见到我们替他报仇雪恨。” 瞿绾眉的心被触动,伸手拥住了她:“多谢,南婷.......” 苏南婷被她拥着,原本微颤的身子,就像浮萍一瞬间被大树相拥。 瞿绾眉的身上很暖。 让她在蕲州寒冷的夜中,头一次感觉到了温暖,但长久紧绷着的心渐渐显露出本该有了疲惫。 瞿绾眉轻闭上眼睛,在她耳边道:“睡吧,明日还有要事,等着我们去忙。” 苏南婷轻点了点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十分难得地缓缓闭上。 翌日,瞿绾眉一大早醒来,换上素衣,将一头长发挽成男子发髻,拿出账本将这次带来的军粮一一分发出去。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许多衣裳和鞋袜。 蕲州和京城不同,现在京城正是春日,天气渐暖。 可蕲州地处偏远,白日烈阳,夜中却十分寒冷。 她带来了衣裳鞋袜正巧可以帮助将士们夜中御寒。 军中将士多,瞿绾眉派人将带来的东西按照人份,给各个营的千夫长送去。 再由千夫长给每位士兵送去。 战事在即,将士们收到公主亲自送的衣裳鞋袜,纷纷感激不已,士气高昂。 原本还消沉的军帐,渐渐传来欢声笑语。 赵君屹和苏将军等人一同出来时,见到眼前之景,竟也心情舒展,有了大获全胜的决心。 旁的几位将军也探出头,疲惫不堪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 稳住军心,便能万事顺。 苏将军朝赵君屹笑道:“你还担心夫人来此地不适,我瞧你小看她。” 他说罢,背负着双手,朝瞿绾眉和苏南婷的营帐走去。 赵君屹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紧跟其后。 第670章 他们来到军帐时,并未见到瞿绾眉和苏南婷等人。 在他们来之前,瞿绾眉已经带人前往军营后方的白色军帐里。 这里都是一些被南夷人所伤的士兵。 数日前,南夷屡次派人来偷袭他们军营,所以有不少将士受伤。 瞿绾眉这回带了很多药材,她让丹烟带人将药材送去给军医,以便于伤兵们诊治。 将药材发放完后,瞿绾眉一抬头,便听到前方军营外传来鼓声。 鼓声阵阵。 原本正在养伤的将士们纷纷抬头,面露凝神。 瞿绾眉正疑惑发生何事时,苏南婷抓着她的手,立马往前奔去。 丹烟跟在她们身后。 瞿绾眉一边跟着苏南婷跑,一边朝她问道:“这是发生何事?” 苏南婷神情紧张,面露严肃道:“南夷人来了。” 瞿绾眉一惊:“他们南夷人这么快就动手?” 苏南婷正色道:“他们这回好似多了一位新的军师,战术和以前截然不同,过去木阿托最喜带着一众士兵横冲直闯。” “可这一次,他们将大部队驻守在十多公里外,每隔两天就会派一支数百的军队前来挑衅。” “伤我们士兵不说,还让我们这些士兵日日紧绷着精神,唯恐他们时不时又来一次。” 瞿绾眉恍然大悟:“看来,他们是想要疲敌之计,将大部队立在不远处,时不时派人来轮番袭击,待我们于疲惫之中时,再大举进攻。” “真是狡诈。” 苏南婷回道:“没错,他们就是想要拖死我们。” “不过,好在今日军中士气高涨,少了疲乏。” 瞿绾眉这时也难怪,初来此地时,见着苏南婷脸色不好,看来她也被那些南夷士兵,折磨得不成样。 待苏南婷带她回到军营时,正巧有士兵在和赵君屹和苏将军等诸位将军禀告。 “报!敌军一千入城攻我北营。” 一位姓原的将军愤怒不已,朝着桌子重重一拍:“好个木阿托,胆小怕事,像个缩头乌龟,想要打,就别畏畏缩缩啊!” 苏将军拦下他安抚道:“老原,我们不能急,木阿托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让我们疲乏,自乱阵脚。” 赵君屹跟着说道:“没错,大家先别急,待我们想个办法,破他们的局。” 原将军眉头紧皱,长叹口气:“也好,都听王爷的。” 赵君屹沉着眸,朝来传话的士兵问:“我方死了多将士?” 士兵迟疑了一下,回道:“三百人.......” 众人听后,纷纷脸色惨白。 他们一千人前来,就折了他们三百了。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君屹来到营帐里的地图前,盯着那三条山脉看了良久。 他半晌后说道:“这三条山脉前分别都有一座天坑。” 苏南婷抬头看去,发现他所指的山脉和瞿绾眉初来时,告知她的一样。 这时,原将军问道:“王爷是想要将敌军引到此处?” 赵君屹摇头:“不。” 他说着,又朝山脉后方指去:“山脉前方是天坑,但是后方却是天然的藏匿之所,他们想要穿过天坑翻过山脉,几乎不可能。” “我们要躲?”原将军不解。 赵君屹缓缓道:“他们朝我们设局,我们不如也朝他们设陷。” “三日后我们可将所有将士分为三支,一支随我和原将军带人前去南夷军营,偷袭他们军营后方。” “第二支则由苏将军和叶将军陈副将的带领下藏置山脉后方。” “第三支。” 赵君屹说罢将目光看向苏南婷:“第三支就由苏南婷带人藏在镶城暗处。” 第671章 苏南婷不解:“王爷,您这是?” 赵君屹继续说道:“木阿托以扰敌人为计策,我们便声东击西,引军入瓮。” “我假意留下南婷你独自一人看守镶城,你只留下三千兵力,剩下兵力全藏在暗处。” 他说着走到苏将军前:“苏将军则带着十万大军躲在山脉后,山脉后路通镶城。” 赵君屹停下脚步看向原将军:“我先和原将军带着二十万大军直攻南夷军营后方,当然实则只有五万大军。” “木阿托见我带全部兵力前来,定以为镶城兵力不足,只有苏南婷独自看守。” “他必定会睚眦必报,第一想到的便是要去杀了苏南婷报仇,直攻镶城。” “到时候,南婷带兵藏进城内,等木阿托入城之后。” 苏将军双眸一亮:“再关门打狗。” 赵君屹点头:“没错,待木阿托进城后,苏将军便带着藏匿在山脉后的十万大军围城,将他围困其中,南婷则里应外合,和苏将军一并将木阿托拿下。” “他有三十万大军又如何,我们擒贼先擒王,只要抓到木阿托,那些人便不攻自破。” “我便趁着此时,将南夷大军一并拿下,将南夷人赶出阿曼山。” 原大将军一听,兴奋不已,大手一拍:“好!好!王爷说得没错,擒贼先擒王!这叫什么?这叫声东击西,瓮中捉鳖。” “只要他木阿托敢进城,我们十万大军围困,必定让他插翅难飞!” 赵君屹轻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苏将军这时,疑惑道:“王爷,只是我们要如何将五万大军伪装成二十万?” “这似乎不太可能。” 众人听后,又立马泄气下来。 这时在门口听着他们谈话的瞿绾眉走来说道:“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众人疑惑看来。 瞿绾眉缓缓道:“我和王爷这次前来,除了带了不少御寒的衣服,还带了不少盔甲。” “我们只要用木材造成一个个被串联在一起的小人,再给这些小人穿上盔甲。” 苏将军质疑道:“即便这样也做不了十万人。” 瞿绾眉回道:“不用太多,只需要数千后,让其在骑兵后方。” “王爷进攻南夷军营后方时,背靠着大山,他们远观敌军,只能从营帐塔楼远眺。” “我们将几千个假人放置在骑兵后,正是他们远眺的极限,他们看不清。” “随后要准备好足够的帐篷和炊烟,有多少兵,便会生多少火,吃多少粮。我们撤兵之时,提前将这一片的军帐全部一撤走。” “既然作戏,那便将戏做足,他们南夷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赌。” 在座的各位听后,纷纷迟疑着。 此方法虽说有用,但是若被南夷人察觉,定会前功尽弃。 就在大家犹豫不决时,原本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突然开口道:“老夫觉得王爷和公主的话可行。” 瞿绾眉朝这位男子看去,她从赵君屹口中提起过他,是苏将军一直带在身边的军师。 上次击退南夷,他功不可没。 只见原大将军大步走到他跟前,正色道:“贺军师?您也赞同王爷的意思?” 贺军师点了点头:“没错,方才公主说得有理,而且三日镶城外会有大雾。” “正巧可以用来迷惑敌军的眼睛。” “大雾?!当真?”苏将军也大步走来问,他眸中明显多了一些激动。 贺军师摸着胡子缓缓应道:“从天象来看确有大雾。” 苏将军大喜道:“好!如此看来是天要助我们!” 众人也跟着纷纷点头。 第672章 原大将军朝着桌子重重一拍:“那好,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开始准备!” 在他的一声令下,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对,开始准备。” 赵君屹见大家允诺,便开始安排下去。 为了不让对面的人有所察觉,他们夜里行事,正当大家正想着怎么才能带着大部队瞒过对面的眼睛偷偷前往天坑山脉后方时,吴老爷主动站出来。 他从小在此处长大,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 即便现在镶城变成一片废墟,他也能清晰地找到小道通往天坑山脉后方。 军营内的将士们收整行李准备动身。 苏南夷来到瞿绾眉的营帐内,朝她问:“殿下,三日后一战,怕是危险无比,不如,你现在和丹烟一同离城。” 瞿绾眉拒绝道:“我来军营之事,南夷那边必定知晓,我若现在这个时候离城,他们一定会有所怀疑。” “南婷,我与你一同守在这城内。” 苏南婷眉头紧皱:“殿下,你留在这里,我着实不放心。” 丹烟走来说道:“苏姑娘,你放心,有我在,殿下必定不会有事。” 苏南婷依旧不放心:“丹烟,你一贯沉稳,难道这个时候还想要跟着殿下一同胡来。” “殿下与我一同留在城内,到时候木阿托进城,殿下被伤着怎么办?” 瞿绾眉当然清楚,瓮中捉鳖,三日后真正的战场是这镶城。 可她的确不能走。 “南婷,我信你和这数万将士,同样,你也得信我这一次。” 她郑重说道。 苏南婷知道瞿绾眉的性子,一旦是她决定的事情,便很难再更改。 丹烟挽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苏南婷垂眸看向丹烟。 丹烟朝她使了使眼色。 苏南婷无奈,深吸一口气:“好,殿下就跟在我身边,若有事,立马跟丹烟走。” 瞿绾眉如画烟眉轻轻一扬,缓缓笑道:“好,若是有事,我立马跟着丹烟走。” 苏南婷又交代丹烟:“莫要让你主子胡来,无论如何,殿下的命最重要。” 丹烟行礼道:“是,将军。” 她这声将军咬得极重。 当晚,苏南婷便换上盔甲,手握长枪在瞿绾眉营帐前守着。 三天后,天亮得比平日里要晚。 即便已是日晒三竿,天地间也是灰蒙蒙的一层雾。 平常其他地方的雾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可是镶城外的雾不同,它就像大火燃烧过后的烟尘,将小城外的几座山脉重重包裹。 远远看着,就像当年的大火还在继续燃烧,缓缓升起的烟雾将天日挡得严严实实。 瞿绾眉掀开帘子朝外看去,见着那浓重的雾,不由的感慨道:“贺军师当真说对了。” 丹烟走来道:“如此厚重的雾,只要王爷带去的鼓声够足,那南夷人绝对察觉不到他们有多少人。” 瞿绾眉唇角轻轻扬着:“或许,这就叫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 苏南婷从屋外走来,说道:“绾眉,走,我们去城西。” 城西有座残缺的小城楼,里面还有几座能住的宅子。 苏南婷将埋伏在这里的将士安排好之后,接下来便是带瞿绾眉前去躲避。 瞿绾眉十分听她的话,拿好行李之后,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 她们很快到达宅子里。 与此同时,城外也开始了。 木阿托正搂着两位女子,等着过几日大举进攻,这次他势在必行,眸中都是对赵君屹和苏南婷轻蔑地笑。 “你们两个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说着,缓缓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 第673章 两位舞姬扭着腰肢,拿起桌上的果子喂给他吃。 木阿托自从坐上南夷国君之后,除了大肆招兵之外,还喜欢收揽美人,即便来战场,他也不忘带上十多位美姬。 他正准备抱着美人入乡的时候,一位士兵急匆匆闯了进来:“国主!国主!” 木阿托不悦抬眸:“什么事如此慌张?!” 士兵半跪在地,回道:“国主,大成赵君屹带着二十万兵力绕道来到我们营地后方,朝我们大肆进攻。” “二十万?” “可是真的?” 木阿托有些不信,他一把将自己身边的女人推开,猛地起身。 士兵回道:“方才卢将军已派人去镶城查探,城内除了苏南婷带了几万人在城内驻守之外,并未再见到其他兵力。” “想必,这次赵君屹出动,定是带了全部的兵。” 木阿托立马穿好衣裳,朝外走去:“我亲自去瞧瞧。” “是,国主。”士兵起身,忙跟在他身后。 木阿托走出营帐,便听到后方传来攻打声。 因为实在是太过突然,军营里的士兵都乱作一团,一个个四处乱窜,就像是无头苍蝇。 木阿托瞧着很是不悦,眉头紧皱,一声呵斥道:“莫要慌张!让本君去查看一番。” 他话落,朝瞭望台走去。 此时,卢将军已在。 卢将军是南夷的老将,当初攻下蕲州,他便是统领。 当初,镶城的那把火,就是他亲自所点。 这次,木阿托不惜将他请来,就是势必要重创大成。 卢将军正朝军营后方查看着,他见着骑在马上的赵君屹,脸色阴沉得厉害。 木阿托来到他身后问:“卢将军,来人真的是赵君屹?” 卢将军点了点头:“没错,是他,还带了几个无名小卒,苏家那位没有瞧见,不过瞧见了他的马匹,应该也在其中。” 木阿托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看去。 因为有雾,他看得并不清楚,一眼看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士兵。 唯独清楚的,就是赵君屹那张脸。 他眸中露出愤怒:“他可真是不怕死,竟敢带着全部兵力来偷袭我!” 卢将军却十分冷静,他缓和神色说道:“国主,我们且再等一等,此事,定有诈。” 木阿托很是尊敬他,点头道:“好,我们再等等。” 卢将军再次朝远处看去,眉目幽深,不禁露出一抹担忧。 赵君屹那头,继续朝南夷的军营丢着石头。 巨石落下,砸掉一座又一座的军营。 南夷士兵们立马拿上兵器,纷纷和前方将士们厮杀起来。 刀剑声响,随后又都被一声声惨叫所盖过。 一旁的原大将军沉着眸道:“王爷,那木阿托还未有所动静,是不是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谋?” 赵君屹冷静地看着前方,片刻后,微抬手道:“换火石。” 原大将军一听,兴奋起来,转身吩咐道:“换火石!快换火石!” 随着他们一声令下,将士们将巨石块全都换成火石。 随着一颗颗火石落下,南夷军营燃起一片片大火。 他们的士兵得一边防守,一边灭口。 木阿托急了,朝卢将军问道:“卢将军,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卢将军依旧劝道:“国主,你别急,再等等,我不信,赵君屹当真敢带着全部兵力前来。” 这时,又有士兵来报:“报……国主,将军,敌军又向我们投火石,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死伤无数。” 木阿托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来人,派数位将军前去抵挡。” 他说着,眼眸一转:“既然现在所有兵力都在此地,那镶城定是空的。” 第674章 “卢将军,你与我带着五万兵力一同去镶城,我要活捉苏南婷。” 卢将军眉头紧皱,有些不愿:“国主,我觉得此事,十分不对劲,我们还是集中兵力对付赵君屹便好。” “不行,我若是不去,那苏南婷定会趁着这个时候逃脱!” 卢将军不悦道:“国主,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我们今日先将赵君屹拿下,以后还怕没有机会?” 木阿托笑道:“卢将军,我岂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现在赵君屹带着全部兵力想要将我们拿下,我们不如这个时候兵分两路,将镶城再次拿下。” “待占领镶城,重新夺回蕲州,还远吗?” “正巧此时赵君屹自顾不暇,即便我们到达镶城,即便他们想要赶来相助,也来不及。” 卢将军眉头深锁,并不认同他这番话。 他久经沙场多年,见过不少勾心斗角,眼下太过反常,定有问题。 可是,木阿托并不信任他。 等他回神之时,木阿托已经骑上马,带着一众士兵朝镶城奔去。 “国主!”卢将军立马朝他追去,他见拦不下,只能跟着一同前往。 赵君屹得知他们已动身的消息,立马派人给镶城里的苏南婷传信。 苏南婷接到信后,偷偷从残破的城楼内探头朝外看去,只见木阿托当真来了。 马蹄声响,踏着这片废墟的土地。 瞿绾眉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颤。 苏南婷朝瞿绾眉道:“殿下,你和丹烟往宅子内走,那里有个密室。” 瞿绾眉轻点了点头。 苏南婷见到城外越来越近的马匹,嘴角扬起一抹笑。 这一刻,她早已等候多时,只要木阿托敢来,她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眼看木阿托带着人就要闯进城,谁知,他们竟然停了下来。 苏南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瞿绾眉跟着一同朝外看去,只见木阿托好似被人拦住,对方穿着盔甲,应该是南夷的将士。 苏南婷朝着身旁的门槛,重重一敲:“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来了。” 镶城外。 木阿托被卢将军拼死拦着。 “国主,千万别冲动,属下觉得有诈,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木阿托抬头看向前方的空城:“卢将军,我瞧你多虑了,你往前看看,这城内哪里还有人,我们不如趁着此时,直接将他们拿下。” 卢将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国主,你想想看,赵君屹会那般傻,只派一个女将在此处守住城门吗?” “难道他就不怕,你直接破城,攻入燕州?” “赵君屹心思缜密,岂能容忍此事发生。” 木阿托呵斥他道:“那你告诉我,他这是为什么?留下一个只有几万人把守的空城给我干什么?” “你会想要告诉我,他们早就在四周埋伏,最后将我一网打尽。” 他说着朝四周一指:“你看看,这一片废墟,一眼就能望到头,能藏个几万人马已是大限。” “我们现在手里的兵马,难道还敌不过苏南婷一个女将?!” 卢将军哑口无言,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空城。 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木阿托拉进手中缰绳,正色道:“卢将军,你不是说赵君屹诡计多端心思缜密吗?我瞧他就是想到了你的顾虑,他在攻心,越是奇怪,我们越不敢。” “他故意带全部兵力攻我们后方,知道我们不敢攻城,以乱我军心,从中得胜。” “你越是这样畏手畏脚,便是中了他的奸计。” “不对,不对。”卢将军摇头,他说不上来这城中有何怪异,但是以他常年在战场上的直觉。 绝对有问题。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了,大成的永宁公主!” “她不是在大成军营吗?怎么未见到她的人影。” “我瞧着,她估计早就被人护送出去,而这座空城,只是留给我们的陷阱。” 木阿托听罢,的确迟疑起来。 他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空城,犹豫着。 永宁公主是赵君屹的夫人,他绝对不会将她放在危险的地方。 换言之,赵君屹连夜派人将公主送走,就说明此地十分危险。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正被赵君屹攻打的南夷军营,再又看向镶城内。 看似平静的空城,怕是早就危机四伏。 木阿托是冲动,但绝对不是蠢。 他拉着手中缰绳,在犹豫之时,不知不觉,将马儿调转方向。 城内,苏南婷见罢,大惊:“不好,他要走了!” 她话落,想要冲出去。 瞿绾眉抱着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拽回来。 “南婷,你先别急。” “他们打道回府,必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来想办法。” 苏南婷冷静下来:“绾眉,你有什么方法?” 瞿绾眉早前就担心会有此事发生,所以她早做准备,就在苏南婷等待她说法子时。 她将自己身上的素衣脱下。 里面是一件明黄色的襦裙,襦裙上挂着耀眼的东珠。 瞿绾眉从到燕州开始,便没有穿过如此华丽的衣裳。 苏南婷错愕抬头:“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675章 瞿绾眉连忙站起身,朝丹烟吩咐道:“你按住苏小姐,莫要让她冲动,我去去就来。” “殿下!”苏南婷想要去拦她。 丹烟上前死死抱住她:“苏小姐,你别急,殿下只是出去走一走。” “殿下,你这是想要将他们引来,可是他们一旦入城,便会将目标锁定到你身上。”苏南婷朝瞿绾眉大声喊道。 瞿绾眉回头看向她,笑道:“这里不是还有你吗?南婷,我相信你,一定能保护好我。” 她话落,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殿下!”苏南婷还想拦,可是她的身影已走远。 瞿绾眉离开宅院后,来城楼上。 城楼上的士兵朝她行礼:“殿下,您怎么来了?” 瞿绾眉走到城楼边,朝外看了一眼:“我来瞧瞧对面的战事如何。” 士兵们护着她:“殿下还是莫要来这里好,那南夷人正蠢蠢欲动,想要进城。” 瞿绾眉抬眸朝远处看去,目光正巧落到了木阿托等人身上。 木阿托刚准备回军营,见到城楼上那抹黄色的身影,一惊。 他立马停下马儿,转身朝城墙上的人仔细看去。 他是见过瞿绾眉的,即便在这浓雾中他依旧看清了她的脸。 “卢将军!你瞧!是永宁公主!” 卢将军回头,朝城楼上看去,他见着城楼上身穿明黄色的女子,眉心拧成一团:“那位当真是永宁公主?” “没错,我能确定,就是她!”木阿托十分肯定道。 这回,他不让卢将军再言语,骑着马儿带着身后的兵马,朝镶城奔去。 卢将军紧追上前,一边赶着马儿,一边朝木阿托劝道:“国主,你慢着!此事得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军营!” 木阿托看着城门口的人,脸上都是兴奋地笑:“卢将军,你老了,做起事情来畏首畏脚,那位不是永宁公主,还会是谁?!” “人可以易容,但是那双眼睛,怕是谁也模仿不了!” “赵君屹敢将他的夫人放在城内,必定是早就猜到我们不会去攻城,我们怎能如他的意。” “趁着现在他在前方战场,我们不如快些进城,将公主活捉!” 他说着,挥舞着手中长鞭,大笑起来。 “赵君屹啊,赵君屹,你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我根本就不会中你的计。” 这回,无论卢将军怎么劝都无用。 木阿托执意要进城。 卢将军毫无办法,只能陪他一同前往。 瞿绾眉见他们前来,将身上这件明黄色的衣裳褪下,悬挂在城楼上。 她这件衣裳下,还穿了一件灰麻素衣。 褪下衣裳后,她疾步回到城楼下的宅子里:“南婷,他们来了。” 丹烟这时,才将苏南婷放开。 苏南婷连忙起身,她诧异过后立马整理好身上盔甲:“丹烟,你现在带的殿下走。” 丹烟这回没有再犹豫,大步走到瞿绾眉跟前:“殿下,我们可以走了。” 瞿绾眉轻点头,临走之前,她和苏南婷说道:“南婷,报仇虽说很重要,但是你,更重要。” “祝你,凯旋归来。” 她话落,朝苏南婷深作一揖。 此礼,只敬将士,也为敬友人。 苏南婷握着长枪,回礼道:“殿下一路小心,待我拿下木阿托的头颅交给殿下。” 瞿绾眉笑:“我等你。” 她话落,并未久留,立马跟着丹烟朝从暗处离开。 昨日吴老爷交给她一个镶城旧图,途中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镶城外的郾城。 当年南夷人攻来的时候,这条密道还未修成。 是吴老爷这几年偷偷,每日用着锄头自己挖的,他从郾城挖到镶城。 好几次,差点被南夷人发现。 第676章 可这条密道是他心中的执念,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想,若是当初这条密道早日能建成,那他城内的百姓,就不会全都枉死。 如今,他将这条花费数年亲手挖好的密道转交给瞿绾眉,也算是弥补了当年遗憾。 瞿绾眉和丹烟手握油灯,从密道口,一步一步朝外爬。 密道十分窄小,刚刚好容纳她们二人。 就在她们二人正朝城外赶路时。 木阿托已带着人马来到城楼下,此处为城北,也是镶城唯一还没完全倒塌的城楼。 他来到城楼下,在一层浓雾中,抬头朝那抹明黄的身影看去,随即大笑道:“我们快上去!将公主拿下!” 眼看就要入城。 卢将军又劝道:“国主,此事着实可疑,还是先等.......”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木阿托便让人攻开城门,朝内奔去。 为了让木阿托更加信服,守城门的士兵们拼命阻挡。 木阿托提着长枪,一路攻上城楼。 他满面笑容,可当见着城楼上那悬挂的明黄色的衣裳,笑容瞬间僵住。 卢将军紧追其上,见着眼前之景,长叹一口气道:“国主,你瞧,属下说了,其中有诈!” 木阿托愤怒地拿起那件衣裳,死死拽在手中:“不,她一定还在城内,给我搜!都给我搜!” 卢将军睁大双眸:“国主,您为何就是不信我!” “卢将军,不是我不信,只是我更信自己的眼睛,方才我看得一清二楚,她,就在城楼上。” “估计看着我们赶来,便褪下衣裳,匆匆下楼,躲了起来。” “我们现在搜,还得急。” 他话落,不等卢将军再继续劝说,带着人冲进城里。 身后跟随的士兵纷纷朝城内涌出。 躲在暗处的苏南婷见状,唇角一扬,朝躲在天坑山脉后方的苏将军发出信号。 木阿托带兵涌入,四处翻看,只为寻到苏南婷和瞿绾眉的身影。 无论是她们二人谁,只要捉到其中一个便好。 他带着人在里头折腾了半晌,最后一无所获。 眼看就要寻到苏南婷所在的宅子入口。 卢将军心神不宁地跑来劝道:“国主,我们还是吧,国主!” 木阿托白了他一眼:“亏你当年还是我们南夷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没想到竟也是贪生怕死之人!” “眼下大成的兵力都在我军营地,我们在此地怕什么。” “不如,快些想办法将公主寻到。” 卢将军恨得牙痒痒。 他一直耐心劝导,自然不是贪生怕死。 南夷皇家现在就只剩下木阿托这一条血脉,若是他就这么死在镶城,那南夷军队必定群龙无首。 他自个死也就罢了,他可不愿这些将士跟着他一同枉死。 卢将军心中有气,他将木阿托独自丢下,随后转身带着一众士兵,想要离开镶城。 然而才刚来到城门口,一群士兵涌上前将他们围堵在城内。 卢将军一惊,怒声咆哮:“他奶奶的!我就知道被骗了!” “那个蠢货!” “蠢货!” 他厉声大骂,可骂归骂,他还得回去救木阿托。 与此同时木阿托已带人闯入宅子内。 未等他寻到瞿绾眉,四周逐渐拥入大成士兵。 没过多久,两方开始厮杀。 苏南婷提枪冲到木阿托跟前,朝着他的胸膛刺去。 卢将军突然赶来,用手中长枪挡住了苏南婷的攻击。 木阿托借着此势,挥刀朝苏南婷劈去。 好在苏南婷早就做好准备,她在一群士兵的拥护下,又重新藏了起来。 第677章 她这次的任务主为将木阿托和卢将军等人困在城中,不宜死拼,只需等候苏将军带人前来便可。 木阿托还想要去追苏南婷。 卢将军再次拦住他,这回他怒斥道:“国主,你若是再追过去,到时候可没人能救你的命!” 木阿托轻蔑笑道:“就算她苏南婷带人埋伏在这里又如何?几万兵力,卢将军,你不会见到这些兵,就吓破了胆? 卢将军面色铁青,一口气闷在心里,原本青色的脸渐渐变成青紫色,他咬着牙,气愤道:“国主!现在不是你寻私仇的时候!” 木阿托扭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卢将军,你就是这般看我的?我身为国主,岂能只为私仇,我现在一路追寻大成公主,不就是为了我南夷大业?” “你想要一直被困在这蕲州?十几年了!十几年了啊!你们这些老人又有何作为,一直被挡在燕州之外?!” “这数年要不是靠着我替你们接触大成那些细作,你们还能有今天吗?” “你们一个个胆小如鼠,只敢窝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我今日就要攻破蕲州,随后大举进攻燕州,再北上京城,入宫擒王!我要做这天下之主!” 卢将军看着眼前自己拥戴的国主,他突然不怒了,摇了摇头:“国主,你终究还不会明白,我们南夷人为什么要与大成争斗这么多年。” “是为什么?难道不也是为了这天下?”木阿托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卢将军长松一口气:“自然是为了我们南夷百姓,我们南夷地处偏远,夏日炎热,冬日严寒,百姓苦不堪言,若是能强占大成国土,便可让我南夷人安居乐业。” “哈哈!哈!”木阿托捧腹笑出声,“卢将军何时这么宅心仁厚,你当初若是这般想,为何要屠城,为何要一把火烧了镶城?!” “你跟我一样,凶残至极,只为这世间的权利和地位。” 卢将军最不喜旁人提到当年往事,他侧过头不再看他:“那是我年轻气盛。” 一个州府数以万计的人命,仅仅只是在他一句年轻气盛之中。 今日,木阿托执意要进镶城,卢将军几次三番阻拦,除了他感知事情不对之外,还有出于他的虚心。 他看到城中浓雾,便想到当年那场大火。 大火焚烧。 火海之中哭声,惨叫声,响彻天际。 他们坐在远处,把酒言欢,只笑人如蝼蚁。 一阵风扬起,那些奔跑在火中惨叫的人们,化作浓浓烟雾,消失在跟前。 此刻,浓雾里仿佛还带着当初的烧焦味。 卢将军握着长枪,胸口心脏怦怦直跳,就像当时南夷人敲响的鼓。 一下,两下,三下。 鼓声响起,镶城百姓在火海中四处乱窜。 他们举起酒杯,笑他们这是火舞助兴。 鼓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卢将军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突然觉得身子站不稳,朝后退了数步,扶着墙。 木阿托瞧出他神色不对,冷笑道:“卢将军,你还是不要管我,先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朝城门口的动乱看去:“好好带着你兵,将这些人全部杀了!” 卢将军捂着胸口,抬头看向他。 只见木阿托已经提着长刀骑着战马,朝城内方向奔去。 他看着这位年轻国君,仿佛也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木阿托骑马奔腾,挥动长鞭,高喝道:“待我入燕州!我必定要坑杀整个州府的人!” “低劣的血脉,就应该随河入江海!哈哈哈!” 第678章 他发出一声骇人的笑。 苏南婷远远听着他的笑声,不由得握紧手中长枪,她垂下眸盯着自己的红缨枪看了看,随后将其丢在一旁,从身后的木匣子里拿出一柄长戟。 此长戟为她的大哥之物。 这是她三哥在她大哥死后,特地从战场上寻回。 苏南婷紧握着长戟,冷凝着眸回头看向木阿托所在之地,今日她便要用这长戟,砍掉木阿托的头颅。 她要用他的血祭奠这底下埋着数万万尸骨。 随着阵阵马蹄声响起,苏将军带着大军齐刷刷地涌入城内。 卢将军和木阿托带来的人,很快抵挡不住。 还未等木阿托寻到苏南婷和瞿绾眉。 他们带来的士兵通通倒下。 鲜血一点点渗进地下,仿佛逐渐染红了这片废墟。 “杀!杀!将士们,你们仇人都在此地,想要报仇便在今日!” 厮杀声响起。 卢将军等人,逐渐被涌入的士兵所伤。 他毕竟老了,很快招架不住,骑着马,将还在外窜的木阿托拦住:“国主,我们被骗了,此次有埋伏。” “苏将军已经带着大队兵力前来,我们所的人,怕是要抵挡不住。” 木阿托到现在这个时候,不愿相信自己的决断是错的。 “是陷阱又如何,我们只要找到公主,就能有翻盘的机会!” “我就不信,他赵君屹能将自己夫人的命弃之不顾!” 他此话的确说得没错,瞿绾眉的确是赵君屹的软肋。 可惜,前提是他得抓得到瞿绾眉。 此时瞿绾眉和丹烟已从密道里爬到了郾城外。 木阿托想要来郾城,就得闯过苏将军的十万大军。 可惜,好像已经没有那个可能。 苏将军这支军全是挑选的军中强壮者,他们个个身手敏捷,力大无穷。 卢将军想要拦下他们不可能。 没过多久,他们只是剩下数千人。 卢将军此刻还想着要带木阿托走,可惜,他身受重伤,已无能为力。 苏将军赶到他跟前时。 他正踩着一地尸骸,靠着一面这破败的墙,手里握着一把沾满血的长枪。 苏将军上前,一群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卢大将军,我早就久仰你大名,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 卢将军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自嘲地笑道:“我老了!居然连你们这小小圈套都识别不了!” 苏将军冷笑道:“我想卢大将军应该认识这个地方。” “当年你仅仅带着十万大军,便将我镶城攻占,当初怕是受了不少嘉奖。” “都道你卢大将军为战神,一人便可灭千军。” 卢将军抬眸看向他,笑道:“我并未有他们传言中那么厉害,当年我能攻占你们镶城,并不是我有多厉害。” “是你们大成无能,年幼天子,奸细当道,贪官牟利!” “你肯定会怨我,怪我。” “但是你们真正要怨的是他们!” 苏将军拉着缰绳冷冷道:“是啊,军衰必亡,国弱必欺,所以这一次,我们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卢大将军!今日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说罢,提起长枪,拉着战马朝卢将军奔去。 就在他长枪刺进卢将军的胸膛那一瞬。 卢将军用自己手中的长枪抵住自己的喉咙猛地刺去。 苏将军回头看去,只见他倒在自己的长枪上,口吐鲜血,挣扎着看着浓雾,随后缓缓跪地,睁着眼睛没了呼吸。 此刻,他跪在地上,垂着头的模样,好似像是在赎罪。 又好似在忏悔。 第679章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死前是如何想的。 但是,今后他的尸骨便会埋葬在此处,用来祭奠此地,数万万的生灵。 “将军,这个贼人?”士兵涌上前来朝他问道。 苏将军盯着卢将军的尸身看了良久,也不知是自己亲手杀了他,还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将军!”一旁副将,朝他轻声唤道:“还有木阿托,我们莫要他跑了!” 苏将军回过神来,将马儿调转方向,朝着木阿托离开的方向指去:“快去追!” 此时的木阿托还想着要去抓公主。 直到卢将军身旁的侍卫赶来。 “国主,不好了,卢将军他.......” 木阿拖回头正色朝他问道:“卢将军他怎么了?” 侍卫哽咽着声音道:“他被大成的苏将军给杀了!” “被杀了?他死了?”木阿托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朝远处看去,只见大成的兵马正朝这边赶来。 他顿时慌了。 “怎么回事?就连卢将军都抵挡不了?” 侍卫回道:“赵君屹留下来围攻我们的士兵都是身强体壮者,我们这些新兵,哪能敌得过。” “国主,趁着这个时候,快走吧,不然您若是也被他们抓了,我们南夷怕是真的亡了。” 此刻,木阿托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眼下他身旁只有数百人,想要逃离这座被围困的城,怕是也难上加难。 他四周看去,见城内西南角看守的人不多,立马拿定主意:“我们走!” 木阿托骑上车,朝西南角奔去。 这一路下来,他们等人通行十分顺利,只差数步,就能离开镶城。 可是就在他欣喜万分时,苏南婷手提长戟,带着兵马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殿下,这是要去往何处。” 她穿着厚重的盔甲,黝黑的小脸在铁冑之下,已分辨不出男女。 木阿托一眼便认出了她:“原来是苏家小姐,你特地在此处迎接本君,本君甚是喜悦。” “看来,上次一战,你到现在还对我念念不忘。” 他说罢,故意朝她露出一抹轻浮的笑。 从始至终,他就没把苏南婷当作对手看待。 在他心里,女人就应该像他营帐里的歌姬一样,偎依在男人的怀里,靠着 谄媚的笑,来到轻抚。 所以在他眼中,苏南婷不足为惧。 苏南婷冷下眸,回道:“是啊,对你念念不忘,我一直想要将如何砍下你的头。” 木阿托嘲讽笑道:“苏小姐,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这个念头,我也好留你全尸。” 他说着,眸一抬,又继续道:“不如,我们也别打打杀杀了,你跟我去南夷,给我做王后可好?” “我啊,给你想要的金银珠宝。” “你无需带兵打仗,只需要夜夜给我唱一首小曲儿!” “不不,不,还是跳舞,他们都说你们大成女子腰软,要是跳舞好。” 他的这些话,句句都带着对苏南婷的鄙夷和嘲讽。 苏南婷也不怒,她今日又不是来斗嘴皮子的,她是要来拿他的命! 未等木阿托回神,她已骑着战马,挥动手中长戟朝木阿托快速奔去。 木阿托眸中一怔,从马上一跃而起,躲过了她这一戟。 随着轰隆一声响。 木阿托的战马朝地上直直倒去。 苏南婷方才那一戟没有要木阿托的命,但是要了他战马的命。 没有战马,木阿托今天就算是有飞天本事,也逃不出这镶城。 他回头看向自己倒地的战马,双眸中晃过一丝震惊,随后都是愤怒:“你竟敢杀了我的马!” 苏南婷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二殿下现在应该更要好好担心自己。” 第680章 她话落,并未再停留,朝木阿托再次挥来一戟。 月牙的锋刃晃过一道凌厉的光,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只需要轻轻碰着血肉,就能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她为了今日,夜以继日地打磨,为的就是能顺利砍下木阿托的头。 木阿托飞身一跃,躲过她的长戟,捡起地上一柄长枪,刺向苏南婷方才所骑的战马。 马儿发出痛呼声,随后应声倒地。 苏南婷不禁冷笑道:“没想到二殿下到这个时候,还想着睚眦必报。” 木阿托抽出长枪,笑着回道:“彼此彼此。” 他话落,不再手下留情,朝苏南婷攻去。 苏南婷被他逼得连连退后数十步,险些处于下风。 待木阿托以为自己必定能胜时,苏南婷趁着他掉以轻心之时,踩着身后的石墙,高高跃起,来到他的身后,朝他手臂挥去。 扑哧一声响。 木阿托的左手手臂被砍落,鲜血直涌。 她的长戟实在太过锋利,重重一挥,就能将其连骨带肉地砍落。 木阿托吃痛地抓住断臂,凶狠地看向苏南婷:“你这个女人好是歹毒!” 苏南婷冷笑笑道:“说到歹毒,岂能比过你。” 木阿托从衣摆上扯出布条,绑住自己的残肢用来止血。 他冷着脸,朝身后士兵吩咐下去:“去,替我挡住他们,莫要他们前来。” “今日,我便活不了,也要拉这个女人陪葬。” 士兵们也知道今日没办法离开,手握兵器,丝毫不犹豫地朝苏南婷身后的将士们奔去。 苏南婷抓准时机,再次朝木阿托挥去。 这次,木阿托却都动作迅速地躲开。 他虽伤了手,可却少了方才的自负,变得冷厉凶残。 他朝着苏南婷挥出数刀,直朝她的软肋逼去。 二人之前交过手,苏南婷大概也知道他的招数。 不过木阿托变强了,他不仅轻功提高了不少,挥起刀来更是章法全无。 没有章法,却是又刀刀要人性命。 苏南婷一不小心,被他砍伤了背部。 一道长长的伤口,就像血红的蜈蚣一样趴在他的背上。 苏南婷痛得满头大汗。 她连忙从怀里拿出药瓶,将里面的药一口吞下。 这药瓶里的药,是瞿绾眉从京城带来,有止痛止血之效。 来燕州之前,瞿绾眉特地让顾太医所调配。 苏南婷吃过药丸之后,不等木阿托攻来,又立马朝他挥出长戟。 二人兵刃相交。 苏南婷忍痛握紧长戟,快步朝木阿托推去。 木阿托用自己的刀面死死抵着她的戟锋。 随着二人拼死相抵。 咯噔一声响,两个人的刀面都裂了。 木阿托看着裂开的长刀,眸中露出惊色,他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时,二人手中的兵器一同断成两截。 木阿托再次一惊。 就在他出神之时,苏南婷拿着自己的戟柄,弯腰腰,快步跃到他跟前,朝他的胸口刺去。 尖尖的戟柄一点点钻进他的血肉里。 木阿托吃痛地松开了自己手中的刀柄朝苏南婷的后背刺去。 尖尖的刀柄在他的咬牙用力下,一点点埋进血肉里。 苏南婷忍着痛,猛地抽出戟柄,朝他挥出一掌。 木阿托被一掌打翻,倒地又吐出一口血。 苏南婷朝后退了数步,侧眸看了一眼自己后背的刀柄,再次吃下一颗药丸,朝木阿托袭去。 两人没有兵器,赤手空拳,比的是拳风。 苏南婷拳风柔和,但是招数极快,不等木阿托反击,便又再次将他打倒在地。 第681章 她趁着木阿托倒地之时,捡起地上一把破败的长剑,朝着他的胸口挥去。 木阿托吃痛地在地上翻滚躲过一击,捡起地上一支长枪,朝苏南婷刺去。 这一枪正巧刺中苏南婷的肩头。 苏南婷脚步一顿,无法再上前。 木阿托擦掉嘴角的血,捂着自己胸前不停涌血的伤口,朝她笑道:“苏小姐,这回,你又输了。” 苏南婷抬眸冷笑道:“二殿下,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 她话落,挥出手中数枚飞镖。 木阿托还未来得及收回笑,飞镖便刺进他的喉咙。 他顿时无法呼吸,松开握着长枪的手,朝后退出数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可惜,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每一次想要开口,嘴里便会溢出少许鲜血。 苏南婷苍白着脸,握住长枪准备将其从自己肩头拔下。 可木阿托下了死手,枪头陷进了骨头里,眼下根本就没有办法拔出来。 即便拔出来了,她也会失血过多而亡。 苏南婷一咬牙,拿起手中长剑,砍掉枪柄,忍痛起身来到木阿托跟前。 木阿托捂着喉咙,愤恨地看着她,嘴里一直想要说什么。 苏南婷拔出他喉咙上刺着飞镖,笑道:“你想说我卑鄙,说我在战场上用暗器。” “可是又有谁说战场上不能用暗器呢?” “要怪,就怪你自己掉以轻心。” 她说罢,提起长剑毫不留情地砍下了他的头颅。 木阿托临死之前瞪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是死在她的手上。 苏南婷提着他的头颅,朝后退了几步,她前后都有伤,此刻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口血。 在鲜血洒地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大哥二哥的模样。 她红着眼睛,流着眼泪,忍不住哭声喊道:“大哥,二哥,我终于替你们报仇雪恨!” “你们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她话落,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冷风阵阵,原本浓雾突然散开,滚来一阵阵黄沙。 沙土轻拂着她的脸颊,好似她大哥二哥的低语。 她再也抑制不住地痛苦,放声大哭。 明明是大仇得报,可是她心里更多的是悲凉。 木阿托已死,可是她的大哥二哥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没有人教她练剑,再也没有在她耳边轻声唤道:“五妹,你要好生听爹娘的话。” 尘土滚着废墟。 放眼看去,南夷士兵尸体下盖着的还是那些被埋入尘埃的尸骨。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的鲜血止也止不住。 一旁的副将提刀拼死杀掉南夷士兵后,立马飞奔到她跟前:“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苏南婷捂着胸口的伤,吐出鲜血,单膝跪地,用长剑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将手中的头颅递给副将:“去,将这个拿给三哥!” 她说罢,又吐出一口血来。 “将军,你的伤?!”副将十分担心她的伤,扶着她,迟迟未接过头颅。 苏南婷扶着他,将头颅塞在他手中:“快,去给我三哥!” 副将眉头紧皱,一脸担忧:“将军,你现在伤势太重......” 苏南婷朝他用力一推,厉色道:“还不快去!” 副将朝后跌颤了两步,他无奈,吩咐身后的小兵:“现在立马带将军去找大夫,我先将木阿托的头颅给苏将军送去。” 小兵们应道:“是,刘副将。” 刘副将回头看了一眼苏南婷,眼里满是担忧,正准备走时,苏南婷突然叫住他:“刘副将,你等等。” 刘副将停下脚步,再次回过头来。 苏南婷捂着伤口,擦了嘴角的污血,哑着声音,艰难道:“刘副将.......此次战役结束后.......你若是回京城,可否替我向我父亲传句话.......” 第682章 “你父亲,就说,我并非他眼中无理取闹......也并非口中无用之人.......兄长的仇,我做到了……” “愿父亲和母亲放下过往,安度余生........” 刘副将眼波微动,没有答应,连忙道:“将军,反正过不多久,你也要回京受封,不如您亲自和侯爷说。” 苏南婷忍痛,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关,继续道:“就当是看在......我这些时日照顾你的份上.......” “请将话代为转达给我父亲.......” “多谢.......” 她说着,又吐出一口血。 刘副将终究还是答应下来:“好。”他话落,转身骑上马朝城外奔去。 苏南婷见他走后,缓缓倒地,她蜷缩着身子,脸色越发苍白,可神情却淡漠如冰霜,瞧不出任何情绪。 小兵们连忙扶着她,将她扶进宅院。 这里埋伏之地,苏南婷身受重伤,他们要去哪里寻大夫才好。 小兵们一个个急着团团转,他们只得用着平时的包扎之法,先替苏南婷将血止住。 可是,枪头还嵌在她的右肩骨头里。 小兵们在一旁焦急等待着,他们只能等着苏将军将城内的南夷人全部拿下,他们再将苏南婷带去军营。 与此同时,南夷军营内。 赵君屹和他们打了好几轮回,眼看双方都有些坐不住。 留在军营里几位南夷大将,一直等着卢将军和木阿托回来。 可是等了许久,只等到了卢将军和国主落入陷阱,被人围困的消息。 “什么?卢大将军和国主被大成围困在城中?” 来传话的小兵应道:“没错,他们大成早就派人埋伏在城内。” 南夷大将们,纷纷说道:“不能就这么难跟赵君屹继续打下去,我们得派兵去救国主。” “对,得去救国主。”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正准备打开军营大门,派兵前去搭救。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刘副将提着木阿托的头颅,快马加鞭赶到赵君屹跟前。 “王爷!” “王爷!” 刘副将原本是听苏南婷将头颅给苏将军送去。 可苏将军看过之后,立马吩咐他给赵君屹送去,让他一刻都不能耽搁。 这不,他快马赶来得正是时候。 赵君屹接过他递来的头颅,心中大喜。 他立马收兵,来到了南夷军营前,举着木阿托的头颅,大声喊道:“南夷国主已被我们降服,你们快快投降。” 南夷士兵们纷纷朝他手中的头颅看来。 他们见着是木阿托的头颅,顿时大惊失色,原本工整的军队,瞬间哗然,没过多久,便变得一团糟。 几位大将也匆匆赶来,他们见到木阿托的头颅,吓得纷纷面色惨白。 “国主死了!” “国主死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他们叹声道。 底下那群小兵,更是人心惶惶,纷纷不知所措。 赵君屹趁着此时,大声喊道:“凡是向我大成投诚者,本王都会饶他一命!” “本王,现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你们若是想清楚了,就主动放下兵器,向我们投诚,若是不愿,那我便会继续攻下去,到时候若是命殒在此地,就不要怪我毫不留情!” 南夷士兵们已像无头苍蝇一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很多人都还只是半大的少年。 最终,那几个大将站出来,厉色道:“想要我们投降!妄想!” “赵君屹,今日我们就算战死在这里,也不会向你们屈服!” 然而,那些士兵们并未跟他一同附和。 这些半大的少年们都是有父母之人,他们还未享受过人生,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在战场之上。 第683章 大将们看着这些士兵如此窝囊,怒斥道:“你们谁敢投诚,就是我南夷的罪人!” 他话落到此,一柄长剑突然飞来,刺中他的眉心。 大将还未反应过来是何事,便倒地断了气。 另外几名大将见状,一同朝后退下,他们惊恐地看向赵君屹方向,不敢再往前。 赵君屹继续道:“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你们想好没有?” 他冷声朝这些士兵问。 士兵们将他的话纷纷传下去。 没过多久,当真有人走到前方,放手中武器。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随后便是一群。 南夷士兵纷纷放下手中兵刃,朝赵君屹跪地投诚。 那几名大将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一同跪地。 随着浓雾散去,天色渐渐暗下。 南夷士兵人数较多,投诚入册也需要时间。 瞿绾眉在郾城很快便听到赵君屹他们得胜的消息。 来传话的是姜燕。 姜燕先是询问了瞿绾眉可受伤。 瞿绾眉忙摇头,朝他问:“王爷呢?他可还好?” 姜燕回道:“王爷丝毫未伤,南夷人主动投诚,我们大成大获全胜。” 瞿绾眉心中大喜,随后又问道:“南婷呢?她如何?” 姜燕顿住,回道:“苏小姐她亲手斩下了木阿托的头颅。” 这明明是件喜事,可是姜燕的脸色并不好。 瞿绾眉已意识到不对:“南婷是不是出事了?” 姜燕连忙摇头:“不,不,苏小姐并未出事。” 瞿绾眉略松下一口气:“那她现在如何?” 姜燕深叹一口气,回道:“苏小姐她身受重伤,凶多吉少。” 瞿绾眉头一皱:“你方才不是说她并未出事?” 姜燕垂下眸:“属下的意思是说,苏二小姐现在还有救。” 他话语前后矛盾。 瞿绾眉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担心。 她朝身后的丹烟吩咐道:“走,我们回镶城去看看。” 丹烟上来应道:“殿下,现在城内血腥,您还是不要去为好。” 瞿绾眉正色道:“我不放心南婷的伤。” 姜燕劝道:“殿下,您还是不去为好,现在苏小姐身边有大夫照顾着,应该不会有事。” 随后,他又道:“现在镶城内还一团糟,殿下您现在去了,也只会给大夫们添麻烦。” 瞿绾眉在他的劝说下迟疑起来。 丹烟跟着继续劝道:“殿下,您先在郾城好好歇息,待镶城清理好之后,我们再去看苏小姐也不迟。” 瞿绾眉想了想,最终还是被他们说动。 现在镶城内正是繁忙的时候,她现在这个时候去,他们还得想着要去照顾她。 “罢了,我再等两日。” 姜燕见她松口,偷偷又暗松了一口气。 丹烟回头朝他看一眼,眉头深锁,扶着瞿绾眉进屋。 镶城修整一共花了十多天。 等瞿绾眉再见到赵君屹时,已是半个月后。 她正在郾城宅子里看书。 这里因为常年被南夷人所霸占,所以物资贫乏,京城有的东西,这里大多都没有。 她闲着无事,只能寻来几本书看看。 待书翻到了最后,瞿绾眉觉得有些口渴,朝丹烟吩咐道:“丹烟,替我倒杯茶来。” 她话落,没过多久,茶盏便递到了她的手边。 她翻着书,接过茶盏,余光看着递来的那只手,顿时一惊。 “君屹!”她连忙抬头朝来人看去。 只见是已经换下盔甲的赵君屹。 赵君屹见到自己夫人,本是疲惫的双眸现在只剩下感伤和柔情。 他未言语,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明明只是分离了十多天,倒是像分离了十多年。 赵君屹将她搂得十分紧,好似巴不得要将她揉进血肉里。 第684章 瞿绾眉虽知赵君屹一向如此,但还是从他的拥抱中感觉到了什么:“君屹,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赵君屹抱着她没有回话。 瞿绾眉继续道:“你放心,无论是什么事,我都能接受,你不必瞒着我。” 赵君屹拥着她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说吧。”瞿绾眉轻声在他耳边道。 赵君屹缓缓放开她,说道:“南婷她.......” “她如何?”瞿绾眉正色问。 赵君屹压低声音,用着极轻的语调,缓缓道:“南婷她伤势过重.......” “已殒命在镶城.......” 明明只是一句话,可是瞿绾眉听着却像是数道惊雷劈来。 她心中传来一阵刺痛,随着耳边轰隆声响起,她甚至有些怀疑刚才自己听的话,是不是真实存在。 她怔愣着抬头看向赵君屹:“你说南婷死了?” 赵君屹点了点头:“嗯,她为了拿下木阿托人头,与他交手,被木阿托重伤。” “不可能,南婷武艺和木阿托不相上下,怎么可能会死在他的手上。” 赵君屹回道:“木阿托心狠手辣,他和苏南婷对打,隐约察觉到自己很有可能没命,所以对苏南婷下手时,特地选中要害。” “无论是后背的刀伤,还是右肩的刺伤,都选中了她血流最多处。” “等到大夫来时,苏南婷已经失血过多而亡。” 瞿绾眉依旧不信,摇头道:“我给过她药丸,不会那么轻易失血过多,你骗我对不对?她没事对不对?” 赵君屹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绾眉,我没有骗你,此事军中之人都已知晓,苏将军应该已写信给了京城侯府。” 瞿绾眉又问:“我阿弟呢?” 赵君屹回道:“南婷在这次战事中功不可没,是苏将军也给知安书信一封,希望陛下能够赏赐她一个大将军的封号。” 瞿绾眉眸中露出慌色:“若是阿弟知晓此事.......我怕他.......” 赵君屹眸中也带着愁容:“我也很是担心,原本想让苏将军将信拦截,可是晚了一步,信已经被送回京城。” 瞿绾眉双眸渐渐湿润,不知不觉脸上都是泪痕。 明明十多天前,苏南婷才和她睡同一个军营。 她给她擦药。 她替她端水。 她们一起相拥而眠,她们也好等回京之后,一定要好好抱抱言言。 可是,苏南婷还未见过言言,却将命留在了镶城。 一切都太过突然,瞿绾眉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她甚至抱了一丝期待,这是一场梦。 可当手心被指甲掐得疼生疼时,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不是梦。 赵君屹替她擦拭着眼泪:“若是想哭,便哭,我陪在你身边,替你擦泪。” 瞿绾眉抬手用力揉搓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再继续哭出来:“君屹,我想去见南婷最后一面。” 赵君屹的手顿了一下,回道:“苏将军已经将南婷下葬.......” “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她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 赵君屹搂紧她,安抚道:“苏将军痛失幺妹,他执意要将南婷火葬,我们也毫无办法。” “绾眉,放下吧........” 放下?何为放下。 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竟毫无预兆地没了性命,她怎么能放得下。 瞿绾眉突然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让她进宫。” 赵君屹伸手捧着她的脸颊,直视她的眸光缓缓道:“绾眉,南婷视你为知己,你定是很懂她。” “即便无论给她多少次选择,她都不会进宫。” 她知道赵君屹说得对,可是,她更希望南婷还活着。 随着眼泪继续如雨落下,瞿绾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她不敢想象,阿弟知道此事后会如何。 京城内。 晟帝正在点灯看奏折,他已经整整忙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就要夜深。 刘公公突然前来禀报道:“殿下,苏将军从燕州送来急信。” “苏将军?南婷的三哥?他派人送信是为何事?”晟帝心中疑惑,接在手中。 他一边打开信件,一边在猜测着:“难不成是南婷写给我的信。” 刘公公跟着笑道:“苏将军和苏小姐现在都在蕲州,他送来的信,说不定还真是苏小姐送的信。” “殿下,您快打开瞧瞧,说不定是件喜事。” 刘公公的话,让他很是开心, 他拆信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不停颤抖着,摆弄了好几次才将信握稳,随后将信摊开来看。 随着信中的内容映入眼帘,他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双空洞无物的双眸。 第685章 “不!不可能!” “刘公公!这封信当中是苏将军送来?” 晟帝握着信的手颤抖得厉害,以至于信洒落一地。 刘公公还不知信上内容,他蹲下身,慌忙将信拾起,正巧看到南婷战死四个字,手在碰到信的那一瞬,也像被针扎一样,浑身上下被寒冰袭身。 晟帝无神的双眸逐渐变得通红,他一把将刘公公推开,再次捡起这些信,嘴里不停喃喃道:“她一定没死。” “对,她没死,刘公公,帮孤收拾行李,孤要亲自去看看!” 刘公公猛地抬眸:“陛下,蕲州战事才刚刚结束,有乱兵不说,这朝中更不能没有您啊!” 晟帝一怔,紧拽着手中的信,朝后退了几步,靠着身后的桌子,顿了良久。 通红的眼睛如同被无数根银针扎过,血丝布满整个眸子。 刘公公起身弯着腰,来到他跟前,斗胆道:“苏小姐奔走燕州,替兄报仇,替蕲州百姓雪恨,如今战死沙场,舍命为大成,只为天下安定,国泰民安。” “陛下,身为国君,切莫再一意孤行,非苏小姐之愿。” 他话到此,一咬牙说出了足以砍头的话:“苏小姐以女子之身,为天下人舍命,陛下身为七尺男儿,却为一己私欲,弃天下人不顾。” “如若陛下到了百年之后,又有何脸面去见苏小姐!” “陛下!” 他话落,缓缓跪地,朝晟帝重重磕了一个头。 “住口!你给孤住口!”晟帝指着他,大声怒斥,“孤说了,她没死!她没死!” “天下!什么天下!孤不要这天下!孤只要她!” 他大声嘶吼着,将身后的奏折全部掀翻在地,额头青筋暴起,双手骨节青紫。 刘公公跪在地上,奏折哗啦啦摔倒在他的头上。 他忍着痛,一动不动。 晟帝朝他再次厉色道:“现在立刻给孤备车马,孤要去蕲州。” “你们都说她死了!那孤要亲眼见到她的尸骨!” 刘公公微抬头,伸手从地上捡起一页掉落的信,递给他:“陛下,苏将军信上有言,苏小姐尸骨已火化,骨灰已洒在镶城边境。” 他说着,往后又看了几行,继续道:“苏将军更说,这是苏小姐死前遗愿,即便魂归,她也要替陛下,戍守边关,守住这万里江山.......” 晟帝的脸色从方才的青紫,又再次变得惨白,他难以置信地从刘公公手中夺过那一页信。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把她烧了........” 他努力抚平手中被他揉皱的信,逐字逐句,看着信上每一个字。 尔后,绿豆大小的泪珠滴落在信上,将上面的字,一个又一个晕开。 刘公公抬起头,看向晟帝,眸中满是心疼。 可他并未妥协,依旧跪地,擦了泪水,继续劝:“陛下,眼下蕲州告捷,数十万将士需要犒赏,数名南夷俘虏需要处置。” “请您专心政务。” “莫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晟帝发疯过后,突然变得意志消沉,他蹲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看着手中的信。 哪怕是现在,他依旧不敢相信是真的。 刘公公见他未有回应,偷偷抬眸朝他看去,见着他如此模样,更加焦心。 晟帝若是发疯还好,不发疯才叫人担忧。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禀报道:“长公主殿下求见。” 刘公公一喜,不等晟帝回话,朝外唤道:“快请长公主进来!” 他话落片刻,长公主疾步从殿外走来,手里还抱着小郡主。 方才她收到瞿绾眉送来的急信,衣裳都来不及换,赶忙抱着小郡主来见晟帝。 “知安。” 长公主缓缓上前,朝他轻声唤道。 第686章 晟帝握着信,垂着头,苍白的脸,了无生气。 长公主走到他身旁,蹲下身,朝他柔声道:“陛下,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南婷也不愿你为她伤心难过。” 晟帝仿佛未听见她的话一般,双眸无神地看着前方。 直到,长公主怀里的小郡主,伸出小肉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晟帝低头朝她看去。 小郡主长胖了不少,圆圆的小脸儿,粉嘟嘟。 她现在会笑了,晟帝朝她看来时,她弯着黑亮的眼睛露出一抹甜甜地笑。 晟帝原本无神的双眸渐渐有了眸光,他拼命眨着眼睛,让眼眶里的泪水不要落下。 长公主轻叹口气:“陛下,我想你应该很了解南婷,她心中是何想的,你应该最清楚。” “无论是何结果,她都不后悔。” “倒是你,若为此一蹶不振,又要胡作非为,那岂不是寒了她的心。” “姑母知道,你心仪那个孩子。” “可你何曾想过,你这副模样,又何德何能,得到她的心仪?” “莫到最后,你与她到地府相遇,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语调温柔,可这几句话说得毫不留情面。 晟帝抬头看向她,嘶哑着声音说道:“姑母,我只是想知道,信中所说是不是真的......” 姑母点了点头:“你阿姊给我送来急信,已证实信中内容为真,眼下侯府应该也已得到消息。” “待蕲州事宜处理完毕,苏将军就会带着那孩子的衣冠回京,举行葬礼。” “知安,你心里难受姑母知晓,这几日你便好好歇息,我会派人来照顾你。” “只不过,你莫要耽搁了那孩子的受封。” 她说着,又朝刘公公吩咐道:“多派几个人守着陛下,好生照顾着。” “我想陛下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随意离京的莽撞之人。” “那孩子应该也是这般想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缓慢,就是要让晟帝听进心里。 这些年,这孩子被养成这样,她自己也有错。 她一直念着他从小失去双亲,所以处处纵容。 可没想到竟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但是她知道,晟帝本心不坏,又有治国安邦之力。 只要度过这一劫,一切变成安稳。 刘公公起身将长公主送出殿。 他回头看向晟帝,见他已冷静不少,长松一口气。 幸好长公主前来,不然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后宫香兰殿内。 苏梦璃正备着晟帝寿辰时的贺礼,手握针线,绣着扇面 星儿急匆匆进门,眼睛红红慌忙道:“娘娘,南婷小姐她......” 苏梦璃早前已听说南夷被围攻,以为是喜事,笑着问道:“堂姐此次必定立了大功,她什么时候回京?” 星儿扑通一声跪地:“南婷小姐她......身受重伤,殒命在蕲州.......” 苏梦璃握着针的手一颤,针尖正巧刺进她的指腹。 星儿连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针,用帕子包住她的手:“娘娘,侯府内夫人已得到消息,只等苏将军带南婷小姐的衣冠回府,办丧事......” 苏梦璃如雷重击,面无表情地怔愣在原地。 双眸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 星儿拿出帕子给她擦着泪:“娘娘,你现在可千万别急,陛下方才也知道此事,就连长公主都匆匆赶进宫。” “你若是失了分寸,这宫里也乱了套。” 苏梦璃听到星儿的劝说,缓缓回过神来,她长睫被眼泪挂着,眼前的人片糊涂。 “陛下如何?” 她颤声问道。 星儿低头回道:“方才刘公公都被陛下骂了一通,长公主现已劝说,应该并无大碍。” “娘娘,您现在也要稳住身子,陛下那里还需要您。” 苏梦璃就像被抽掉了魂魄一般,靠坐在椅榻上,手边还未绣好的扇面也缓缓落地。 “为什么偏偏是她......” 星儿扶着她说道:“战场上,生死难料,娘娘,节哀。” 苏梦璃闭上眼睛,泪水依旧如泉涌。 她已经极力不让自己难受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星儿守在她身旁,拿帕子不停地给她擦着泪。 片刻后,楚贵妃听到消息,立刻赶到她的殿内。 “妹妹,妹妹。” 于楚贵妃而言,深受陛下欢喜的苏南婷,是她争宠的阻碍。 她过去也曾想过,若是没有苏南婷,陛下会不会在后宫多留几日。 可是,当她听到苏南婷殒命的消息时,心里更多的是悲凉。 她发现,终究是自己狭义了。 一想到苏梦璃是苏南婷的妹妹,她便生出担忧。 很难相信,失去亲人的苏梦璃会有多难受。 “妹妹。”楚贵妃缓缓走到苏梦璃的身旁。 她接过星儿的帕子给她擦着泪。 苏梦璃未回过神来,想要朝她行礼。 楚贵妃回过神来,挽着她的手,摇摇头道:“不必多礼,妹妹,人死不能复生,切莫太过哀伤,避免伤了身子。” 苏梦璃虽说现在泪还止不住,但是却莫名地冷静,她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多谢,姐姐。” 楚贵妃换了一条帕子,继续给她擦泪:“陛下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本宫已派人前去照顾。” “他心里难受,怕是要将自己关上几天。” “你若是记挂他,本宫待会儿将你送去他的殿内。” “他现在谁都不见,但你是她的妹妹,他必定不会将你赶出去。” 苏梦璃点了点头,即便泪水不停地擦,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多谢姐姐,我这就去看看陛下。” 她缓缓站起身,也不是因为眼前太过糊涂,还是因为太过哀伤,只觉得一阵晕眩。 楚贵妃大步上前扶着她,赶忙朝身后的宫女吩咐道:“去,快去请太医来!” 第687章 苏梦璃稳住身子,拦下道:“不必了,现在陛下正为堂姐的事情伤心,我岂能给他添乱。” “姐姐,我现在已没事。” 她说着,擦掉眼睛里的泪,用手拼命揉搓着眼睛,直到眼睛红肿不堪,实在是流不出泪来,才缓缓放下。 楚贵妃扶着她坐回原处。 星儿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梦璃喝不下。 星儿又立马端来水,给她擦了擦脸。 待擦过脸后,她发觉晕眩好了不少。 楚贵妃见她身子不适,在她殿内一直守着,直到翌日。 翌日,晟帝依旧将自己关在房内。 只不过他派刘公公给瞿绾眉送了一封书信。 让其快马加鞭送到瞿绾眉的手中。 送信之人一路换了四五匹快马,在十天后,将信送到了瞿绾眉手中。 瞿绾眉见着是京城送来的急信,立马接在手中打开来看。 只见是阿弟的来信。 信中并未多言,只是提到希望她回京城之时,替他单独带一封苏南婷的衣冠。 最好能是她贴身的佩剑。 瞿绾眉见到信中内容时,有些诧异。 阿弟的举动,比她想象中还要冷静。 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她将信收好,朝刚刚回屋的丹烟问道:“今日能否进城?” 镶城内一直在清理尸骸。 瞿绾眉一直想要进城看看,但是都被赵君屹拦下,说城内血腥,让她不要看为好。 如今又过去了十多天,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丹烟知道她是如何想,没有再劝,回道:“方才婢子去城门口看过,大约明日能进城。” 瞿绾眉轻点头:“好,好。” 她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红肿的眼睛里渐渐露出喜色。 苏南婷出事这些天来,她依旧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她要亲自进城去看一看。 那日,南夷人入城之前,她记得,她给过苏南婷一瓶止血续命的药。 她深知战场生死是常事,离开进城之前特地向顾太医寻的药。 为此,顾太医还将药方给了他师兄,让师兄也加了几味药进去。 因为药材难得,只得了十多颗。 她给了赵君屹几颗,又给了苏南婷数颗。 她记得顾太医说过,这药可以暂时止血,能为重伤者留有三个时辰与天搏命的机会。 她相信顾太医,更相信老天。 老天既然能让她救苏南婷一次,就能让她再救她第二次。 翌日,瞿绾眉不等告知赵君屹,便带着丹烟进城。 镶城内虽说已经清理干净,但是走在那废墟的街道上,依旧能闻到一阵阵血腥味。 丹烟见怪不怪,她怕瞿绾眉不适,朝她劝道:“殿下,要不还是算了,等过几日再来?” 瞿绾眉拉了拉自己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加快脚步朝前走:“无事,我们继续往前走。” 二人走进城内,直奔苏将军的军营。 军营内外都挂着白条。 瞿绾眉见着那抹白色,十分刺眼。 她大步上前,伸手轻轻碰过那抹白,眼角又晃过一丝泪光。 苏将军听说她前来,亲自来到门口相迎:“殿下。” 瞿绾眉侧头看向他:“南婷呢?” 苏将军垂眸,作揖回道:“妹妹她已魂洒镶城......” 瞿绾眉缓缓走到他跟前,又问:“南婷留下的东西呢,可否给我看看。” 苏将军作揖道:“南婷的遗物都已封箱,等数日后,一同送回京城。” 瞿绾眉沉眸,正色道:“陛下送来急信,他想要南婷一部分衣冠,你可否能开箱,让我亲自挑选。” 苏将军依旧拒绝:“殿下,请不要强人所难,衣冠已封箱,不已开启。” 第688章 瞿绾眉眉头微皱,无奈之下,只能搬出晟帝:“这是陛下旨意,难道苏将军想违抗不成?” 苏将军单膝跪地道:“属下不敢。” 他说罢,抬头见到瞿绾眉那红肿的眼睛,依旧是不忍心,便朝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带殿下去看小姐的衣冠。” “是,将军。” 侍从们应下,走到瞿绾眉跟前,向她引路:“殿下,请。” 瞿绾眉跟上前去,一行人来到一处营帐前。 侍从掀开帘子,将瞿绾眉带进营帐内。 瞿绾眉在里面当真见到了一个大箱子。 想必,箱子里便是苏南婷留下的东西。 “打开箱子。”她朝侍从吩咐道。 侍从听罢,将箱子上的大锁打开。 瞿绾眉缓缓走上前,掀开盖子,朝里面看去。 只见是苏南婷平日里的素衣,以及她那日穿的盔甲。 盔甲上还留有污血。 随后还有一柄断成两截的长戟。 长戟刀片碎裂,可见当时南婷和木阿托打得有多凶残。 盔甲下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瞿绾眉伸手想要去翻看。 丹烟连忙拦道:“殿下,里面血污重。” 瞿绾眉回道:“无事,她的血,不脏。” 她话落,伸手翻过盔甲,只见底下有一枚玉佩。 她瞧着玉佩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瞿绾眉仔细想了想,这玉佩不是很早之前,她托她所查的玉佩。 她记得这玉佩是阿弟之物。 没想到,后来兜兜转转,这玉佩又到了她的手中。 瞿绾眉缓缓将玉佩拾起,递给丹烟:“就把这个给陛下带去。” 丹烟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尔后才发现:“殿下,这玉佩缺了一角。” 瞿绾眉低头看去,说道:“想必是在与木阿托打斗时,少了一角。” “是,殿下。”丹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瞿绾眉随后,又继续往里翻。 终于,让她翻到了那个东西。 她送给苏南夷的药瓶。 药瓶四周都是干透了的血迹,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瞿绾眉伸手将药瓶拿起,打开瓶盖朝里看去。 她看着药瓶身子一顿,静默良久。 片刻后,她长睫微颤,这些时日因为悲伤而苍白的唇往上抖动。 丹烟看来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瞿绾眉将药瓶盖好,将其紧紧握在手心,摇头道:“我没事,我没事。” 她喃喃道着,原本已经止住的泪,又缓缓滴落。 丹烟这回更不解了,以为她是在睹物思人:“殿下,还继续看?” 瞿绾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看,继续看。” “是,殿下。”丹烟应道,帮着她一同翻看。 瞿绾眉将苏南婷所有的遗物都查看过后,又将其全部摆放整齐。 她只拿了那块残缺的玉佩和染血的药瓶。 以及她生前所穿的一身素衣。 待东西拿好后,瞿绾眉没有再久留,她和苏将军告辞之后,回到郾城。 夜里,赵君屹回屋时,并未问起她今日去拿衣冠之事。 二人好似在对什么东西默认一般,谁也没有再提过。 待赵君屹安置好俘虏之后,便启程带瞿绾眉回京城。 因为镶城还需要驻守,所以苏将军暂且留下,他让赵君屹将苏南婷剩下的衣冠,一同代为送到侯府。 瞿绾眉与他们告别,临走之时,去见了吴老爷。 她问吴老爷愿不愿意随她一同去京城,颐养天年。 吴老爷回首看向那破败的城,笑道:“殿下,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家人,这里才是我该颐养天年的地方。” 瞿绾眉向他允诺道:“吴叔,你会如愿的。” 第689章 吴老爷笑着点了点头,那只半眯着的眼睛似有泪光。 瞿绾眉朝他深作一揖,转身准备离开。 吴老爷突然又叫住她:“殿下。” 瞿绾眉脚步一停,回头看向他。 吴老爷朝前走了两步,张着嘴似有话要说,可是最终只道出一句话:“殿下。” “你心中所想,定也能如愿......” 瞿绾眉听罢,眸光一骤,会心一笑,点头:“多谢。” 丹烟回头看了一眼吴老爷,疑惑问道:“殿下,他方才的话,是何意?” 瞿绾眉缓缓笑道:“只是不舍我们离开罢了,丹烟,我们上路。” 丹烟见她不愿意回答,便未再过问,扶着瞿绾眉坐上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前行,他们很快离开蕲州。 在回去的路上,瞿绾眉朝丹烟问:“丹烟,我的嫁妆有多少?” 丹烟想了想回道:“除去这次用来购置粮草的之外,还有十万两黄金。” 瞿绾眉拉开马车帘子,朝身后那破败的小城看去:“待回京之后,你将这笔黄金全部派人送到蕲州来。” 丹烟抬头:“殿下,你这是要?” 瞿绾眉缓缓道:“既要重建,自然少不了银子,我的那些嫁妆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来蕲州。” 前世,她因为这批嫁妆被宁家盯上。 也让宁家人,靠着这些嫁妆,挥霍度日。 今世,这笔嫁妆也有了它真正的归属。 “是,殿下。”丹烟应道。 话落之前,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赵君屹。 赵君屹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伸手握住瞿绾眉的手,笑道:“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夫人有此善举,为夫十分欣慰,我这里也有一些私银,等回京之后,丹烟,你帮我一同送来。” 丹烟展颜露笑。 那位宁二公子和眼前这位,差得可不是零星半点。 赵君屹又吩咐道:“虽说这世上好人多,但是为钱眼开者,也不在少数,人心莫测。” “丹烟,你将这银子送来时,务必要交到苏将军手里。” “记住,不要旁人接手,即便是与你亲近之人。” 丹烟起身,叩首道:“是,王爷,婢子谨记在心。” 瞿绾眉侧头看向赵君屹,眉目柔和,缓缓笑道:“只是,你有多少私银?” 赵君屹笑道:“我不像夫人,家大业大,也就平日里一直陛下的赏赐。” 他说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出。 瞿绾眉睁大双眸:“你的私银,数目可不小。” 赵君屹回道:“赵家数百年来的家业,自然数目不小。” 瞿绾眉再次一惊:“你不是说,只是陛下的赏赐?” 赵君屹眉目幽深笑道:“赵家的家业,不就是陛下的赏赐。” “我父亲当年做的那些糊涂事,就算抄家万次也不为过。” “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留到现在。” 瞿绾眉听罢,打趣笑道:“你就不怕你父亲九泉之下,责怪你败家?” 赵君屹淡然笑道:“他生前恶事做尽,早该想到了这一天。” “而且,我想,我百年以后,也不会与他在九泉相遇。” “为何?”瞿绾眉问。 赵君屹勾唇一笑:“他在十八层地狱,何来相遇?” 瞿绾眉被他的话逗笑了。 赵君屹见她笑着,缓缓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眉心:“回京之后,便莫要再流泪了。” 瞿绾眉看着他的眉眼,缓缓点了点头。 她为了苏南婷的事情,在夜中没少偷偷抹眼泪。 她以为赵君屹不知,原来,他都知道。 马车继续前行。 他们抓紧时间赶路。 京城那边已经得知他们要回来的消息。 早在三天前,成勇侯府便布起了灵堂,和上次大公子和二公子去世不同。 第690章 苏夫人和侯爷并未哭天喊地。 他们二人除了偷偷流泪之外,便是有条不紊地主持着府内上下的葬礼。 苏二老爷帮他们操办着,时不时劝他们二老不要伤心。 待瞿绾眉到达城门口时。 他们二人亲自接过了赵君屹带来的衣冠。 二老终于绷不住,抱着衣冠痛哭出声。 瞿绾眉没有回府,而是跟着他们一同先去了苏家。 待她到时。 晟帝已在灵堂内。 他穿着一身如雪素衣,跪在灵堂前,烧着纸钱。 瞿绾眉缓缓来到他的身后:“阿弟。” 晟帝拿着纸钱的手一顿,而后,嘶哑着声音道:“阿姊,回来了。” 瞿绾眉蹲在他的身侧,嘴里那些宽慰的话,不知为何,却道不出。 “阿.......” 她刚要开口,晟帝拦下道:“罢了,阿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用了。” 瞿绾眉将嘴里的话咽下,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递给他:“这个是她的贴身之物,你收好。” 晟帝低头看去,见着缺了一角的玉佩,手微微颤着。 他盯着看了良久,才将其接在书中。 瞿绾眉缓缓道:“此玉,应是你之物。” “没错,当初在兰市,我不小心遗落此玉,是她拾了此玉。”晟帝答道。 他轻轻抚过那玉佩残缺的一角,话语中带着苦涩。 瞿绾眉静坐在他身旁,与他一同烧了纸钱。 她侧眸时,不小心看到他手心无数道伤口,拿出手中药瓶,夺过他的手,给他擦拭伤口。 晟帝静静让她擦拭着,另一只手继续烧着纸钱。 姐弟俩许久未言语。 最后,晟帝开口道:“阿姊无须替我担心,我烧过纸钱之后,便会回宫。” 瞿绾眉见他这般懂事,反倒是有些不放心。 赵君屹走来,将瞿绾眉扶起,小声道:“我想你需要相信他这一次。” 瞿绾眉回头看了一眼一袭素衣的阿弟,点了点头。 她和赵君屹在成勇侯府停留了一晚。 晟帝则是在成勇侯府待了十天,直到苏南婷的衣冠下葬。 与他一同的还有苏梦璃。 苏梦璃身为苏南婷的堂妹,为其送葬,情有可原。 但晟帝身为一国之君如此,的确坊间有不少传言。 不过,到最后,传得最广的是陛下为感念苏家一门丧三子,为了体恤苏家,所以才如此。 随着此传言一出,人们都道陛下宅心仁厚,体恤民心,重贤重德。 渐渐的,大家好似都将苏南婷和晟帝的这段缘分,忘得一干二净。 瞿绾眉听说此传言时,感慨万千,深叹一口气。 她身旁的玉瑶已经一连哭了数天,现在眼睛肿成了一条线。 她给瞿绾眉倒了一杯茶:“殿下,方才听苏府派人来说,苏夫人和侯爷准备动身前往燕州,与苏将军一家定居在郾城。” “日后,怕是不回京了。” 瞿绾眉听后,并不觉得意外,缓缓道:“他们什么时候走?” 玉瑶回道:“等南婷小姐的丧期一过,便会前去。” 瞿绾眉起身,走到院子里,抬手摘了一朵金桂:“好,到时候我们去城门口送送他们。” “是,殿下,这次和苏夫人一别,也不知日后何时才能相见。” 玉瑶感慨道。 瞿绾眉将那朵桂花轻轻别在玉瑶的头上:“放心,若是有缘,定会相见。” 玉瑶点了点头。 “绾眉!绾眉!她能坐着了。” 司南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瞿绾眉抬头看去,只见她抱着孩子如风一般跃了进来。 她手里的小郡主,好似早已习惯,正弯着眉眼,手舞足蹈地傻笑着。 第691章 玉瑶忙扶着司南南:“公主,小心一些。” 司南南笑道:“无事,我家的小郡主,胆子大。” 言言的确和其他孩子不同,胆大,聪明。 平日里,抱着出府,无论是去哪里,无论是见谁,她都不会哭。 所以司南南觉得这位外孙女,天赋异禀,以后一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她已经替她计划好了,一岁学轻功,五岁学剑术,六岁学掌法,十二岁便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不,今日小郡主能独立久坐,她便高兴不已。 瞿绾眉伸手将言言抱在怀中。 这孩子,虽说这次她和赵君屹去了蕲州近两月,但是他们回府时,她一眼就认出他们二人。 瞿绾眉心疼得厉害,这几天每天夜里都是她自个带着睡在身边,未让乳母碰。 言言和父母分别了一段时日,也变得越来越粘人,靠在她怀里蹭了蹭,小手儿拍了拍。 大家都被逗笑了。 司南南笑过之后,还是问起了蕲州之事。 她得知苏南婷战死时,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悲伤,恰恰相反,她竟是长松了一口气。 瞿绾眉也未细问,只道自己这位姨母和旁人不同。 春去夏来,公主府后院池子里的莲花再次盛开。 成勇侯和苏夫人是在立夏那天前往蕲州郾城。 瞿绾眉亲自将他们送出城外。 这天,晟帝和苏梦璃也来了。 只不过二人未上前,只是站在远处,远远看着。 直到成勇侯府和苏夫人的身影早已不见,都未曾离开。 晟帝比之前更消瘦不少,脸颊轮廓分明,短短才数月,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 苏梦璃来到他身侧,柔声道:“陛下,烈日炎炎,还是早些回宫吧。” 晟帝过往喜欢动怒,现在性子沉稳,但是却不苟言笑。 很多时候,苏梦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蕲州方向,眸光幽深,瞧不出神色。 苏梦璃未再继续劝,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抬眸看着他。 他看着蕲州,她看着他。 直到落日西斜,路幽人散,二人才转身离开,朝那金顶红门的深宫走去。 两个月后,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 司南南和瞿绾眉提了一个主意,她笑盈盈道:“绾眉,如今朝中已再无要事,趁着现在夏日炎热,你不妨和君屹带着孩子,与我一同去北境。” “北境此时天气凉爽,是个好去处。” 瞿绾眉也正有此意,不过她提出一个要求:“我们这次去北境,可否先绕道蕲州。” 司南南疑惑道:“你为何想要去蕲州?” “这才回来没几个月。” 瞿绾眉笑道:“我和君屹要拨银子给苏将军重建蕲州,因为银子数目不小,所以得亲自送一趟。” 她原本是想要丹烟去送。 不过想着反正要去北境,正巧路过蕲州,看望苏夫人和吴老爷。 司南南还想哄着带他们一家人瞿北境,自然欣然答应:“也好,到了蕲州再去北境也不远。” “我也好带你们看看我们北境之地。” 瞿绾眉见她同意,眸中露出欣喜:“那就有劳姨母了。” 司南南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们回去,心中高兴不愿意,笑盈盈,转身又将小郡主抱在怀中。 她抱着孩子转了好几圈。 就在这时,有宫女来报:“殿下,海掌柜来了。” 瞿绾眉疑惑不解,朝她问道:“海掌柜来干甚?” 宫女回道:“海掌柜说有要事和殿下说。” 瞿绾眉轻点头:“好,让他进来。” 海青云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瞿绾眉跟前,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司南南,随后道:“殿下,听闻您近来要去北境。” 第692章 瞿绾眉愣了一下,她和姨母刚刚才提及此事,他怎么这么快就知晓。 她侧头看向司南南,发现她神色也不对。 她看向海青云道:“没错,海掌柜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海青云笑道:“殿下,在下正巧有生意在北境,不知殿下可否带我们一同上路前往北境。” 瞿绾眉听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冲着身后姨母来的。 她笑道:“海掌柜为何偏要与我们一同去北境。” 海青云回道:“听说去往北境的路上常有山匪,在下想着随殿下一同前行,定安全不少。” 瞿绾眉偷偷看了他和司南南的神色,随后又笑道:“海掌柜府中武艺高强的护卫不少,即便不跟我们一同前去,就算遇着山匪,应该也能对付。” 海青云见她一直未答应,有些心急,迟疑了片刻后,胡言乱语道:“在下......在下......在下府中的侍卫这几日病了,所以不能一同前往。” “这么巧,全都病了?”瞿绾眉打趣地看着他。 海青云点了点头:“没错。” 瞿绾眉见他如此想要一同随行,也未再继续问下去,说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们一同去。” 海青云面露笑容,作揖行礼道:“多谢,殿下。” 瞿绾眉随后又道:“只不过我们这次去北境,需要先去一趟蕲州。” 海青云笑容满面:“无事,无事,只要能与你们一同前行便可。” 瞿绾眉侧头看向司南南:“那姨母是如何想的呢?” 司南南抱着小郡主,回道:“他想去,便去,只不过,北境可和他想得不一样。” 瞿绾眉弯着眉眼,笑着摇了摇头。 海青云得到首肯后,精神抖擞,满面笑容地离开了公主府。 司南南带着小郡主又去了院子里。 说是要教她轻功。 当然,不过是抱着她飞来飞去。 言言每次都玩得不亦乐乎,小小院子里都是她的笑声。 瞿绾眉走到窗前,朝外看去。 玉瑶走来她身后:“刚才那海掌柜,看来是冲着姨母来的。” 瞿绾眉看着姨母,回道:“是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只不过任重道远,以后的路还长着。” 玉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着司南南哄着小郡主的模样,一时也为海青云担忧起来。 过去司南南一心都是她的姐姐,现在一心只有小郡主。 怕是不会为一位男子而停留。 北境之行,瞿绾眉一早和赵君屹提起过,所以当赵君屹得知时并不意外。 不过去蕲州,他倒是问了一句。 瞿绾眉将和司南南说的话,又与他说了一遍。 他先是沉默。 沉默过后,柔声允诺:“也好,我也想去蕲州看看。” 去北境最少半年才能回来。 瞿老爷十分不舍,不过在瞿绾眉临走之前,将自己几位好友的住处写成册子送给她。 “眉儿,这些都是父亲过去走南闯北时认识的知己,你在北境若是遇着什么难处,都可去寻他们。” 瞿绾眉接在手中,扶着瞿老爷坐下:“爹爹,这次去北境主要是为了让言言就见赵君屹的两位舅父。” “待认亲之后,我们便会回来。” 瞿老爷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明白,君屹可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娘,如今能寻得舅父,着实欣慰。” 瞿绾眉问道:“爹爹,我这次去蕲州,你可有话带给吴叔?” 瞿老爷顿了一下,笑道:“就替我带一壶酒给他吧!” “春中玉露,是他的最爱。” 瞿绾眉笑着应道:“好,我带你一同前往。” “辛苦你了,眉儿。”瞿老爷疼惜道。 第693章 “不辛苦,我们这次去蕲州,应比上次要快上许多。”瞿绾眉道。 自从蕲州战事结束后,南夷人全都退出了阿曼山,退还了蕲州外还几处河道。 他们这次可以沿着河道往南,免去不少辛苦。 瞿老爷听罢,这才放下心来。 瞿绾眉和赵君屹是在十天后动身的。 动身前一夜,晟帝来到了公主府。 瞿绾眉以为他是来送行,谁知,他竟然带了两壶酒。 “阿弟,你这是?”瞿绾眉诧异问。 晟帝自顾自坐到椅榻旁,将两壶酒提到桌子上:“突然想起,还从未同阿姊饮过酒。” 瞿绾眉坐到他身旁:“我一向很少饮酒。” 晟帝拿出两只杯盏,一人倒了一杯酒:“今日就陪阿弟喝一杯。” 瞿绾眉接过杯盏,道:“好。” 晟帝端起手中的杯盏,将里面的酒一口饮下。 瞿绾眉见他是饮酒消愁,试探问:“阿弟,有烦心事?” 晟帝将酒杯放下:“凡人都有三千愁,我虽是帝王,但褪下龙袍,和普通人无异。” 瞿绾眉看着手中杯子里的酒,知道他还在为苏南婷的事情闷闷不乐。 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害怕只要提到那人的名字,她阿弟又会发疯。 正在她犹豫之时。 晟帝自己开口道:“阿姊,这次去蕲州,替我将这个交给南婷可好?” 他说着,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簪。 瞿绾眉看着玉簪问:“这个是?” 晟帝指腹轻轻抚着玉簪,说道:“民间有风俗,给心爱之人簪发,便是定终身。” “这枚玉簪是我亲手打磨,想着有朝一日南婷回京时赠与她。” “可惜,她回不来了.......” 瞿绾眉盯着玉簪看了良久,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晟帝缓缓伸出手,将玉簪小心翼翼放在瞿绾眉手心。 瞿绾眉接过玉簪后,端起酒杯,敬他道:“阿弟,今日既然要喝酒,那我们不醉不归!” 她说着,将手中杯盏里的酒一口喝下。 酒是烈酒,喝在嘴里,舌头微微发麻,但随着酒入喉之后,回味甘甜。 晟帝扫过眸中的阴郁,给酒杯斟上酒,笑道:“好,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瞿绾眉端起酒杯与他一同饮下。 夏夜里,明月当空,繁星点点,院下草丛,蛙声四起。 晟帝喝了一杯又一杯酒。 待喝到微醉时,他突然红着眼睛大哭起来,仿佛是要将这些时日没有流下的眼泪全部都流尽。 瞿绾眉原本还有些晕乎乎,见到晟帝这般大哭,一时不知所措。 她伸手轻轻碰碰了他的肩:“阿弟......” 晟帝突然停下哭声,坐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将酒一口饮,擦了脸上的泪,好似已恢复如常:“阿姊,来喝,继续喝。” 瞿绾眉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继续喝着。 尔后,就连瞿绾眉也醉了。 她一边喝着,一边说道:“阿弟,你可千万别再哭了,你再哭下去,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这里杀......” 她说到这里,立马改口:“弑君!弑君!” 晟帝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倒进嘴里,脸颊微红,双眸一阴郁:“阿姊吗,你就弑君吧,我就能去陪南婷了。” 他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回头一看,只见瞿绾眉眯着眼睛,借着酒劲,朝他后脑勺用力拍了一掌。 晟帝现在醉得迷迷糊糊,捂着后脑勺,笑道:“阿姊打得好,再打两下,我该打!” “是我害了她.......” 瞿绾眉打了一个酒嗝,当真抬手,又打了他后脑勺一掌。 晟帝吃痛地捂着后脑勺,握住酒杯,喝下里面的酒。 第694章 瞿绾眉打完后,又心疼了,撑着下巴,眼睛红红地说着醉话:“阿弟,痛不痛?” 晟帝满脸酒气,乖巧地点了点头。 瞿绾眉柔和眸光,抬手轻轻拂过他的发髻,醉醺醺的脸上缓缓滴落泪下来。 晟帝抬眸,酒没有再喝,也跟着流泪。 夜空下幽静的院子里,很快又再次传来哭声。 玉瑶和丹烟在院子外候着,两人对视一眼,说道:“这陛下和殿下是发生了何事?” 丹烟朝里头望了一眼:“二人怕是喝醉了。” 玉瑶踮起脚也从里面看去:“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丹烟摇了摇头:“罢了,陛下心里苦,让他哭一下也好。” “我们在外等等。” 玉瑶收了眸中担忧:“嗯,我们再等等。” 院子里的哭声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随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渐渐地没了声音。 丹烟听罢,准备进院瞧瞧。 赵君屹走来拦下她们:“你们先退下,我进去看看。” 丹烟和玉瑶退到一旁:“是,殿下。” 赵君屹迈着极轻的步伐,缓缓朝院子里走去。 只见院子里喝醉的两人,哭累,睡着了。 她缓缓走到瞿绾眉身侧,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瞿绾眉好似感觉有人来了,她伸出手勾住来人的脖子,小声道:“是,丹烟吗?” 赵君屹脚步一停:“是我。” 瞿绾眉听到声音微微睁开双眸,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了他良久:“君屹......” 赵君屹抱着她继续往前走:“是我。” 瞿绾眉伸手抱紧他:“是你,真好........” “我方才做了噩梦,梦见你也死了。” 赵君屹低头朝她看去:“胡说,下次不要再做这种梦了。” 瞿绾眉闭上眼睛,靠着他的胸膛,慵懒着声音,缓缓回道:“嗯,不再做这个梦了。” “梦已经过去了。” 赵君屹听此言,心猜她这是又想起前世的种种。 他抱紧她快步走进屋内,走到床榻旁。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瞿绾眉以为他要走,抬手搂住他的腰,抓着他的腰环不松手:“别走.......” 赵君屹低头看着她通红的脸,心瞬间软了,坐到床榻上,轻轻拥着她:“好,我不走,你睡,我替你扇风。” 他说罢,拿起一旁的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一缕缕轻风,扑在她的脸上,让因为醉酒而浑身滚烫的她,觉得凉丝丝。 她逐渐冷静下来,趴在他的膝上睡着了。 只不过抓着他腰环的手一直未松。 夜色沉静,烛光摇曳。 赵君屹倚靠床,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的侧颜,手中的扇一抬一落,不急不缓。 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发丝,指尖透着小心。 赵君屹怕吵醒她,就这么坐着一直给她扇风,直到她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瞿绾眉醒来时,只觉得头脑胀痛得厉害。 丹烟赶忙端来醒酒汤:“殿下,你醒了。” 瞿绾眉按了按头,问道:“殿下呢?” 丹烟回道:“昨夜王爷已派人将陛下送回宫。” 瞿绾眉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口,又道:“昨夜是谁送我进房内?” 丹烟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王爷。” 瞿绾眉端着碗,停下喝药,朝她问:“我昨夜可有做过什么过举之事?” 丹烟想了想,点头道:“有。” 瞿绾眉神情紧张起来:“是何?” 丹烟缓缓道:“昨夜你和陛下在这院子里喝醉酒之后抱头痛哭,哭声从前院传到后院。” 瞿绾眉怔怔问:“除了此事,可还有其他?” 丹烟摇了摇。 瞿绾眉继续将手中的醒酒汤喝下:“那便好。” 丹烟随后又道:“只是,婢子进屋时,见着殿下一直抓着王爷的腰环。” 瞿绾眉一愣,不小心将醒酒汤呛进了喉咙里。 “咳咳!咳咳!” 丹烟连忙给她拍了背,拿帕子给她擦了嘴角的汤渍:“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瞿绾眉抬头,朝她问:“王爷呢?” 丹烟笑着回道:“王爷因为要忙着去北境事宜,所以早早便出门。” 瞿绾眉听后,回头朝床侧看去,正见到被她抓了一晚的腰环。 她按着胀痛的头,无奈笑了笑,也就只有赵君屹才这么由着她。 晌午后。 赵君屹回到府中,将已经安排好的马车带回公主府。 这次他们动身去北境,特地换了行头,不像上次那般兴师动众,换上普通富商家的衣裳,以商贩的名义前去。 出发当天,瞿绾眉先抱着小郡主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和长公主告别后,坐上马车,出城先前往蕲州。 这次一同前行的除了司南南和海青云外,还有玉瑶丹烟,以及一众护卫。 现在正是夏日,一路上未有风雨。 他们一行人很快便到达蕲州。 玉瑶看了窗外之景,连忙朝瞿绾眉唤道:“殿下,殿下,我们到了。” 瞿绾眉从小憩中醒来,朝窗外看去,见着那一条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大为一惊。 丹烟在一旁解释道:“殿下派人先行送来的银子已经派上了用场。” “苏将军动作十分迅速,虽然才短短的数月,这里已经大变样。” 瞿绾眉瞧着十分欣慰,上次他们来时,这里连落脚地都没有。 玉瑶朝外看着,觉得稀奇得很,这里瞧着民风淳朴,幽静自在。 丹烟将她拉了进来,小声道:“莫要在外露面,我们这次来,是特地瞒着苏将军。” 玉瑶点了点头:“是,丹烟姐姐。” 他们这次出行,除了京城内较为亲近的人之外,并未有人知晓。 所以出城的时候,并未让人相送。 瞿绾眉抱着熟睡的小郡主,朝她们二人笑道:“待会儿,我们就在郾城客栈住下。” “等明日再去镶城。” “是,殿下。”二人一应着。 赵君屹从她手中接过小郡主,从身后拿出水递给瞿绾眉:“渴了吧,来,喝些水。” 这次出门,没有带乳母,所以小郡主是丹烟和玉瑶以及司南南和他们夫妻二人一同轮流带着。 好在小郡主十分乖巧,一路上不哭不闹。 他们十分省心。 待马车停在客栈前时,小郡主正巧也醒了。 瞿绾眉先抱着孩子上楼。 这间客栈上次来时已在,不过这数月翻修过,里面的东西都是崭新。 瞿绾眉刚刚抱着孩子坐下,便听到司南南在外说道:“这客栈比我北境那座客栈,好上不少。” 海青云跟在她身后:“司姑娘,在北境开了一家客栈?” 司南南点了点头:“当然,并不是你的酒肆。” 海青云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包金锭子:“等到了北境,我替你开一家有着双倍大的客栈。” “不不,我应该给你直接开酒楼。” 司南南摆摆手:“罢了,我只喜欢开客栈。” 第695章 海青云这个人,用玉瑶的话,就是钱太多。 这一路上,好似钱花不完,会睡不着觉。 司南南看了一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立马就买下来。 他们原本来的时候是带了四辆马车,现在共有八辆马车,多的四辆全是海青云买来的东西。 这不,又想要给司南南开一间大客栈。 玉瑶和丹烟在一旁听着,偷偷笑了起来。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我听府上的老人说,当初老爷求娶夫人时,便是如此。” 她们说的是瞿老爷和瞿夫人。 “老爷自个视金钱如粪土,明明是瞿家唯一的掌门人,却一直不理家事,后来遇着夫人,他听说夫人最喜欢的银子。” “从这之后,痛改前非,不仅将那些贪图瞿家产业的人全部赶出府,还四处走商,扩大家业,只为给夫人送上数也数不清的银子。” 瞿绾眉接过她们的话,笑道:“只不过,后来我爹爹才知道,娘亲喜爱的从来不是银子,是他。” 玉瑶和丹烟一同点了点头。 这些过去往事,瞿绾眉在乳母琴嬷嬷那里听到过不少。 她从小就感动爹爹对娘亲的深情,这也使得她在嫁给宁彦的时候,还曾经渴望过如同父亲母亲一样的夫妻情深。 瞿绾眉想到此,一抬头便见到走进屋内的赵君屹。 她眉眼弯弯,露出一抹如沐春风般的笑,好在这一世,她已如愿。 赵君屹走到她身侧,接过孩子,笑道:“才数月没来,这郾城街道上多了不少小贩,不如你和玉瑶他们出去走走?” 瞿绾眉低头朝他手中的孩子看去:“那言言呢?” 赵君屹抬眸看了一眼还在门口和海青云争执的司南南:“有我和姨母在,你们放心。” 瞿绾眉当然放心。 即便没有司南南在,他也能将小言言照顾好。 赵君屹看着牛高马大,但平日里事无巨细,就算是哄睡孩子,他也能细致入微。 瞿绾眉将小言言交给赵君屹后,让玉瑶在一旁守着。 她带着丹烟一同去郾城街道。 二人穿着平常妇人的衣裳,戴着轻纱斗笠,就和这来来往往的商贩并未不同。 瞿绾眉沿着街道一直往里走,每走一步都不忘朝铺子里面查看。 丹烟跟在她身后,困惑不已,追上前,小声问:“殿下,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瞿绾眉抬眸朝一间包子铺看去,摇头道:“不,我只是随便看看。” 丹烟心生疑虑,未多言,继续跟在她身后。 瞿绾眉走过两三个街道,最后在一间铁匠铺前停下。 铁匠铺内,师傅正打着铁,汗流满面,火星四溅。 丹烟走来道:“殿下,您想要买兵器?” 瞿绾眉摇头,她目光落到跟前一柄已经打造好的长剑看去。 这柄长剑她觉得十分眼熟。 尤其是剑柄上镶嵌的宝石。 丹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着那柄长剑的一瞬,她瞪大眼睛,面露惊色。 主仆二人盯着长剑看了良久。 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随着一阵微风拂面。 一位女子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师傅,我的剑修好没有。” 那位打铁师傅连忙停下手中的活,拿起那柄长剑越过她们走到那位女子跟前:“将军,早就打好了,你瞧瞧。” 女子接过长剑,打量了一番后,笑道:“多谢师傅,给银子!” 打铁师傅接过银子,笑道:“多谢,将军。” 丹烟听到声音,缓缓侧头,透着斗笠轻纱朝外看去,见着女子又是一惊。 她想要开口说话,却被瞿绾眉拽住。 丹烟只得将话吞了进去。 女子拿过剑后,转身上马离开。 丹烟想要追上去,但是又被瞿绾眉拦下。 丹烟十分不解:“殿下,方才你为什么不要婢子去追.......她......” 瞿绾眉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朝那位打铁师傅问:“师傅,方才那位姑娘瞧着气度不凡,是哪位将军?” 打铁师傅笑道:“是我们的安将军,她呀,跟着苏将军一同驻守在镶城外,替我们百姓谋福。” “姓安?”瞿绾眉疑惑地问。 打铁师傅点了点头:“没错,的确是姓安,前些日子身上有伤,近来稍好一些,这不急着让我帮她将剑修好。” 瞿绾眉回头,朝身后那女子消失的方向看去:“明日她还会来吗?” 打铁师傅摇头道:“剑修好了怕是不会再来了,姑娘,你若是想要去见安将军,可以去苏府。” “这位安将军是苏老爷的干女儿。” “你去他府上,定能寻到她。” 第696章 成勇侯和苏夫人举家搬到蕲州郾城,在郾城西南处置办了一座宅子,宅子是过去被南夷所毁的旧宅子。 他们派人翻修过后,便草率地住了进去。 虽说不如京城的侯府,但是于他们而言,已是个不错的去处。 瞿绾眉没有去府上拜访他们二老,她和丹烟回到客栈后,只做了一件事。 离开郾城前,她将晟帝托她送来的玉簪用木盒装好,寻了当地的一位普通百姓,将其送到了府上。 那支玉簪到府,他们一行人也离开客栈,继续前往北境。 马车里,赵君屹朝瞿绾眉问:“特地来这一趟,你可否寻到你想要寻到的人?” 瞿绾眉侧头看向马车外,意味深长道:“寻到了,又没寻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赵君屹缓缓笑道:“也对,都不重要......” 丹烟坐在他们一旁,听着他们打哑语,朝窗外看着,五味杂陈。 他们并不知道,那日镶城围困南夷人时,发生了很多事。 苏南婷重伤,在几位侍从和将士的搀扶下,在苏将军赶来时扶她到了军营寻大夫。 好在大夫正巧在军营中。 他立马给苏南婷诊脉疗伤。 从她受伤到回到军营,已过了三个时辰,鲜血早就流了一地。 她苍白的脸,仿佛已了无生息。 那几个平时跟在她身边的士兵,焦急不已,纷纷抱头痛哭。 都以为她这回活不了, 可大夫给她诊脉过后,面露喜色,赶紧拿出银针给她施针止血,并立马给她缝合伤口。 苏将军得知此事,匆匆赶来,朝大夫焦急问:“大夫,我妹妹的伤?” 大夫将苏南婷肩骨里的枪头拿出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苏小姐命大,受伤这般久,脉象还算平稳,我猜她应该是在重伤时吃了止血的药。” “还是非同一般的药。” 苏将军听罢,眸中一亮:“是殿下给的药!大夫,我妹妹是不是不会有事?” “你先别急,让我先给苏小姐治伤。” 大夫将枪头丢在一旁,赶忙将止血的药洒在伤口上,动作迅速地缝合。 苏将军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着。 待一个时辰后,大夫才将她身上的伤全部包扎好。 此时,下人们已经端出去了三盆血水。 大夫看着那些血水,后怕地长叹一口气:“若是她没有早前吃过止血之药,她身体里的血,怕是也熬不到现在。” 他话落,擦了手,靠坐在一旁。 苏将军站起身:“大夫,南婷她?” 大夫缓缓露出笑:“老天有眼,怜惜小姐,捡回一条命。” 苏将军脚步一晃,长久紧绷的心在这一刻落下,他缓缓走到苏南婷跟前,蹲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 “妹妹,你没事,真好。” “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跟爹娘交代,我没护住大哥二哥,若再护不住你,怕是再无脸面见爹娘!” 苏南婷虽说现在已保住了命,但是伤势过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苏将军还得忙着南夷俘虏事宜,只得先离开此地。 待翌日清晨时,苏将军拖着一夜未眠的身子来看自己的妹妹。 可是才刚到军营门口,便见到士兵在里面跑来跑去。 好似有事发生。 苏将军倍感不妙,飞快冲了进去。 苏南婷正仰躺在榻上,不停地吐着黑血,一旁的大夫更是手足无措,脸色惨白。 他大步上前,朝大夫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大夫抬眸回道:“苏小姐今日突然呕出黑血,我前来诊脉,发现她身中剧毒。” 第697章 他说着扑通一声跪地道:“将军,苏小姐本就身受重伤,眼下有身中剧毒,在下也束手无策......” 苏将军大惊,猛地看向床榻上的南婷:“是何意思?中毒?为何会平白无故中毒?” 大夫擦了额头的汗和脸上的泪:“苏小姐怕是命不久矣,苏将军,在下已尽力.......” 苏将军身子一颤,蹲到苏南婷身旁,替她擦着嘴边的血:“你骗我,你一定在骗我,昨日你还跟我说,她已保住性命。” “怎么我才一转身,她就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大夫眸子一转:“苏将军,昨日留在苏小姐身边的就这些人,我们不如将下毒之人找出来,逼问出解药,说不定还能救下小姐。” 苏将军听罢,立马站起身,愤怒地朝身旁的副将吩咐道:“去,将昨日来过苏小姐房里的人都带来!一个不要放过!”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人上前禀报道:“将军,方才有个鬼鬼祟祟的人想要离开营地,我们怀疑是南夷细作。” 苏将军一听,厉色吩咐道:“立马将他带来。” “是,将军。” 片刻后,一群将士押着一个小兵进来。 苏将军一眼便认出来了他,这人正是平时跟在苏南婷身边的小兵。 他一把将人拽到跟前:“跑什么跑!心虚对不对?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小兵直摇头:“冤枉,将军冤枉,小的什么都不知。” “不知,那你跑什么,还是说,你当真是南夷细作?”苏将军冷言道。 小兵反驳道:“将军莫要胡说,我怎会是南夷细作。” 苏将军颤抖着手,用力将他按在地上,呵斥道:“快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小兵这时突然笑了起来:“没错,是我下的毒,不过,你就算抓到我也没有用,此毒无解。” 苏将军一怔,拔出手中的长剑,一刀砍下他的右腿。 小兵捂着残腿,痛得直呜呼。 苏将军将剑尖指向他:“说!解药在哪儿?!” 小兵冷笑道:“将军,像我们这样的死士,这点伤算什么,你们今日就算是杀了我,我也没有解药。” 他话落,露出一双森冷的眸,冷笑着地看着苏将军。 苏将军提着长剑,便要上前:“我要杀了你!” 大夫和副将连忙拦住他:“将军!万万使不得!” “杀了他,更问不出解药。” 苏将军只得握紧手中的长剑,强忍下来。 可是,就在这时,小兵突然口吐鲜血,仰着唇角,倒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连忙上前查看。 “不好,将军!他咬舌自尽了!” 苏将军大惊失色,一把将倒地的小兵拽起:“死了,死了也要起来,说!解药在哪儿!解药。” 众人纷纷涌上来,将苏将军拉开。 苏将军死拽着那小兵的尸首不放。 在他们争执之时,一块令牌从小兵的怀里落下来。 苏将军拿在手中一看,更是一惊,这令牌是宫中之物。 这人是宫里派来的, 是晟帝吗? 不可能,晟帝一直心仪南婷,断不可能对她下毒手。 那会是谁。 就在他沉默之时。 突然有人说道:“将军,老夫有办法救苏小姐。” 苏将军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瘦弱的老人正蹲在苏南婷身旁。 他定神一看,只见是吴叔。 吴叔拿手轻轻探了探苏南婷的鼻息,连忙道:“来得及,还来得及。” 他话落,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拿出一颗药,喂到了苏南婷的嘴里。 苏将军快步走来,问道:“这是什么药?” 吴叔缓缓说道:“这是一枚可以解万毒的药丸,早些年和我瞿兄去阿曼山外走商,遇着一队山匪。” 第698章 “山匪劫货,我们被困山中,可是正逢山中内乱,我和瞿兄灵机一动,替他们大当家一同灭了反贼。” “大当家对我们心生感激,放我和瞿兄下山,临走之前,他送了三颗这个药丸给我们二人。” “他们山匪在刀尖上讨生活,下毒暗算是常事。所以他寻了天下名医,制出了十颗这样的药丸,给了三颗给我们。” “我留了一颗,剩下的两颗给了瞿兄,不过我那颗在十多年前已经遗落在城中,说来也巧,这次殿下送来的旧笔,笔里正藏着一颗解毒丸。” 苏将军听后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给南夷吃的药丸,便是殿下送的那颗。” 吴叔点了点头:“没错。” “只不过,这药丸虽说可以解百毒,但是也不是绝对,我们可先等待片刻。” 此刻,苏南婷吃下药丸之后,并没有再吐血。 大夫连忙上前给苏南婷诊脉。 半晌后,他大喜:“虽说毒现在还未完全解,但是暂且保住了小姐的命!”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苏小姐命不该绝!” “将军,我再给小姐开几个药方,让小姐喝下去,定能让她康复!” 苏将军身子一顿,仿佛一下卸下了身上的千斤石,他流着泪,笑了起来。 “好,好,多谢大夫,多谢吴老爷。” 吴叔看着床榻上的苏南婷,缓缓道:“将军不必谢我,这是小姐自己结的缘。” “善人有善果。” “当初若不是小姐见我可怜,将我带到军中来诊治,又留我在身边,我又岂能遇到殿下。” “又岂会收到殿下送来的旧笔。” “一切天注定,小姐为我们蕲州百姓身受重伤,本就不该死于贼人之手。” 苏将军缓缓伸手,握着那块令牌,脸上满是愁容。 “可是,到底是谁要杀南婷?” 大夫长叹一口气道:“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将军抬眸:“您说。” 大夫道:“苏小姐和陛下之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更有人言,陛下空后位多年,都是为了苏小姐。” “可后位只有一个,朝中人心险恶,就算后宫不争,前朝也要争。” “这次你就算寻到凶手是谁,那下次还会有另外一位刺客。” “只要小姐一日占着后位,只要皇权还在,那些人就不会罢休。” “如若当真要反击,那得送小姐进宫,坐稳后位,生下皇子,让他们无话可说。” “可是,小姐会愿意吗?你们苏家会愿意吗?” 苏将军眸光微沉,沉思起来。 大夫继续道:“小姐在边关这数月,吃尽苦头,只为灭南夷,护百姓,让她放下盔甲,进宫与之勾心斗角,让她的孩子去与众多皇子夺位争权。” “我想,她更愿意战死沙场,名留青史。” 苏将军缓缓抬头,看向大夫:“我真是惭愧,身为她兄长,还不如先生懂她......” 他话落,看向床榻上的妹妹,正色道:“来人,传话下去,苏小姐,苏南婷,为击杀南夷国君木阿托,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吴叔一惊:“那殿下?” 苏将军冷着双眸扫向众人:“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能道出,若有违2此令,永世不能安生!” 众人听罢,齐刷刷跪地磕头:“是,将军!” 苏将军紧接着又吩咐道:“王爷很快就会回城,你们立马将南婷带走,在他回来之前,寻一具尸骨替我烧成灰。” “旁人问起小姐的尸体,就说我听小姐遗愿,将其火化成灰。” “是,将军。” 他们一同应下。 这些侍从都是跟着苏家出生入死的将士,得到苏将军的命令之后,立马办下去。 第699章 苏将军回头看着苏南婷,眸光坚定,这次一次,他一定会好好护着妹妹。 这个秘密也成了他们所有人的禁忌。 好在事情,和苏将军所预料的一样。 骗过了公主,就骗过了陛下,骗过了陛下便是骗过了朝中那些人。 他只要妹妹活,即便一家人待在这偏远的蕲州,也无所谓。 苏府门口。 苏夫人的义女回府,她刚进门便收到一位百姓送来的木盒。 她笑着接在手中,问道:“这是你送我的东西?” 百姓笑道:“这是我们蕲州百姓一同所送,只为谢安将军。” 她将木盒打开,见着里面的玉簪,面露惊色。 尔后,她红着眼睛,笑着将其别在发髻间,回道:“多谢。” 百姓退下,她转身回府。 此时,夕阳西下,瞿绾眉的马车渐渐远去。 丹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陛下还真是有意思,托您送玉簪。” “可是骨灰能戴玉簪吗?” 瞿绾眉看着远方,意味深长道:“是啊,骨灰能代玉簪吗?” “阿弟,真傻。” “是啊,陛下真傻.......” 马车继续前行,离开蕲州往北,越过一条山脉便是北境地界。 从里到北境都城,还需路过三四个州府。 即便如此,司南南也兴奋起来:“我们要到家了!” 她说着,将小郡主抱在怀中,朝着一片又一片山脉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指去。 “那里,还有那里,还这儿,以后都是你的。” 说着,还抱着小郡主坐到马车顶上,朝着更远处的草原指去:“看到没有,还有那里,都是你的。” 瞿绾眉听到她这番话疑惑地看向赵君屹:“姨母这话是何意?” 赵君屹笑着回道:“我两位舅父都未有子嗣。” 瞿绾眉投来疑惑的目光:“都未子嗣?” 她有些惊奇。 北境君主和北境大将军两位身强体壮的男子,竟都未有一男半女。 赵君屹见到她眸中疑惑的目光,缓缓道:“我二舅父妻妾无数,可是因为早年在战场上伤了根本,所以难以有孕。” 瞿绾眉错愕不已:“还有这等事。” 赵君屹点了点头:“是啊,大舅父一直念及二舅父为他付出的一切,所以待他极好,想要多少赏赐,便有多少赏赐。” 瞿绾眉又问:“大舅父呢?他也伤了身子?” 赵君屹摇了摇头道:“大舅父倒是没有伤身子,只不过大舅母伤了身子,当年司家满门被抓的时候,大舅母正巧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 “家中突逢变故,大舅母小产,日后再难有孕。” “大舅父带人杀回都城,夺位之后,封大舅母做了王后,他念及过去和大舅母的夫妻之情,便再未纳妃。” “你大舅父没有后宫?”瞿绾眉颇有些意外。 赵君屹笑着回道:“是啊,大舅父身为国主,但并未后宫,北境民风和大成不同,素来很少有人纳妾纳妃。” “反倒是兄亡娶嫂嫂的倒是不少。” “不像大成,一旦守寡或者和离便会遭人话柄,在北境,这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瞿绾眉侧头朝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草原看去,笑道:“难怪姨母总是夸北境好,看来果真是如此。” 赵君屹伸手搂住她的肩:“大舅父和二舅父都未子嗣,姨母更不用说。” 瞿绾眉接过他的话道:“所以,他们想要你来继承皇位?” 赵君屹摇头,看向被司南南抱着的小郡主:“不,他们想要言言来继承。” “言言?”瞿绾眉惊讶抬眸,顺着他的眸光看去。 小言言在司南南手中笑得不亦乐乎,拍着小手,嘴里发出牙牙学语的声音。 第700章 瞿绾眉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两位舅父就这么定了未来北境的国主。 赵君屹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北境过去就有过女帝的先例,朝中之人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只在意,国主能不能护好他们的子民。” “当然,至于要不要当这女帝,还是由言言自己来选。” 小郡主拍着小手,看着司南南所指的地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好似将姨婆的话听在了心里。 北境的风很大,但是十分凉爽。 小郡主的头发被风吹得高高的,露出那大大的脑门。 司南南直接抱着她,骑上马,走在了马车前头。 丹烟想要去追。 赵君屹拦下她:“无事,就让他们去,在北境内,有姨母在,不会有事。” 丹烟只得退下。 不过,海青云却趁着他们不注意时,跟了上去。 路过一大片草原,马车很快在一座小城前停下。 瞿绾眉抬头看了城门上的匾额,只见上面写了万州两个字。 她朝赵君屹问:“从这里到都城还要多久?” 赵君屹拿出手中地图,算了算时间,回:“大概还需要五天。” “五天.......”瞿绾眉眸中露笑,“那快了。” 赵君屹扶着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这五天时间,我还能带你看看这一路上的风景。” 瞿绾眉挽着他的手,朝城内走去。 他们一行人已换上了北境平常百姓的衣裳,旁人路过只会因为他们路过此地的商贩。 瞿绾眉和他走在人群,不像以前在大成在大成,受万人的目光。 在这里,安静自在。 她和赵君屹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瞿绾眉刚跨进门,只见店小二朝先一步到达客栈的海青云笑道:“掌柜的,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只能老爷夫人们进屋歇息。” 瞿绾眉身后的玉瑶十分诧异,走来问道:“海掌柜,这家客栈是你的?” 海青云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房契地契,笑道:“刚刚才买下,诸位进去歇息,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跟店小二提。” “刚刚买下?”玉瑶吃惊地张大嘴巴,抬头朝这客栈看了一眼,不由得不佩服海掌柜的豪气。 这间客栈共有三层,是这万州城内最大的客栈,想要买下来,怕是花费了不少银子。 还未等玉瑶他们回神,海青云已经高高兴兴做起了他的掌柜。 店小二们一个个殷勤地迎上来,领着瞿绾眉他们上了二楼。 海青云让他们空出了二楼几间最好的客房。 瞿绾眉坐了许久的马车,的确是累了,坐在柔软的床榻上,顿时觉得格外舒适。 一行人在万州住了一夜,休整之后立马启程。 五天后,他们到达都城。 司南南带着小郡主先一步进宫。 瞿绾眉和赵君屹到达城门口时,有位姓莫大人将他们带到了府中休息。 莫大人十分热情,就连玉瑶和丹烟都单独有客房。 瞿绾眉带着她们在府中落下。 玉瑶问:“殿下,我们是不是过几日便要进宫?” 瞿绾眉笑着安抚她道;“没错,不过你们莫怕,你们是我带来大人,北境内,定不会有人低看你们。” 玉瑶坐在一旁泄气道:“虽说北境很好,但是婢子还是想念公主府。” 瞿绾眉察觉她话中的意思,笑问道:“你放心,我们只是暂且在北境小住,过些时日便回大成。” 玉瑶听后展颜露笑:“太好了,殿下。” 瞿绾眉朝莫府客房看了一眼,笑道:“我们呀,还是先把行李收拾好,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好进宫见舅父。” 第701章 玉瑶点了点头:“殿下,您先坐着,婢子去替您倒茶。” 她说着,笑盈盈转身离开。 莫府内的格局,和大成官员的府邸几乎是一模一样。 估计特地效仿,就连庭院也是如出一辙。 瞿绾眉待在客房内,倒有种已归乡的错觉。 入夜,赵君屹被莫大人拉到后院喝酒,直到夜深都未归。 瞿绾眉朝丹烟问道:“王爷,还未回来?” 丹烟点头道:“没错,不过,也是奇怪,这位莫大人将殿下和王爷迎进府后,一心只款待王爷,倒是把殿下丢在了一旁。” 瞿绾眉起身,换了一件衣裳,戴上发冠和金簪,朝外走去:“走,我们去瞧瞧看。” 莫府后院的一间厢房内,莫大人正在给赵君屹斟酒:“王爷,你长途跋涉到都城,辛苦了。” 赵君屹没有端过酒,直言问:“莫大人方才唤本王是说有事要与相谈,不知是为何事?” 莫大人看着未接过的酒盏,露出略显尴尬的笑:“早些年下官在大成京城待过一段时日,曾远远地见过王爷。” “王爷气度不凡,真是令人难忘。” 赵君屹面露严肃:“你唤本王来,就仅仅为了此事?” 莫大人将酒往他跟前推去:“王爷,下官当真是来替你接风洗尘。” 话落此时,谄媚笑道:“除此之外,还想给您送一位妾室,长途跋涉,得需美人在身边好生照料,替王爷洗去疲乏。” 赵君屹眸光一冷:“莫大人,本王有妻儿,受不起你送来的美妾。” 他话落,站起身,准备离开,语气中透着怒火。 莫大人见他要走,连忙朝身后唤道:“玲儿,快出来!” “王爷,这位是下官的小女儿,想向您引荐。” 他话音刚落,一位妙龄女子掀开帘子,从里屋走来。 赵君屹不等他们二人说话,大步朝外走去。 “王爷!王爷!” 莫大人想要拦,却拦不住。 他忙朝那位叫玲儿的姑娘使了眼色:“还不快去追!” 玲儿十分听话地,扭着腰肢朝赵君屹追去。 赵君屹一出房门,便见到来到院中想要看戏的瞿绾眉。 瞿绾眉见到他身后跟出来的年轻女子,笑道:“夫君,你这是有佳人做伴?” 赵君屹从未怕过什么人,可是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四肢僵硬,也不是怕她误会,他只是害怕扰了自己夫人清梦。 那位玲儿还十分不识相地走来,在他身后娇笑道:“王爷,您酒还没喝,怎么就走了。” 赵君屹不理会她,大步走到瞿绾眉身后,问道:“你怎么来了?赶了几天的路,得好好歇息才对。” 瞿绾眉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笑道:“我若是不来,你怕是得被这些妖精给抓去洞房花烛。” 赵君屹笑着回道:“从未有哪个妖精能抓走我?只有被我打死的妖精。” 他将打死咬得很重,是故意说给那位玲儿所听。 玲儿吓得忙低着头,退后了几步。 赵君屹搂着瞿绾眉道:“罢了,这莫府的酒太难喝,我们今夜还是直接进宫吧。” 这时,莫大人急忙追出来道:“王爷,您现在就要进宫?” 赵君屹已不愿再看他。 国主让他好生款待他们,让他们好休息后,再进宫,谁知他竟想借着这次机会跟他使美人计,定是心思不纯,待在这里只会夜长梦多。 他牵着瞿绾眉的手,不理会莫大人,大步离开后院。 好在他们的行李大多还在府门口。 玉瑶和丹烟连忙将放下的行李全部收拾好,在府门口等着他们。 莫大人急了,国主让他好好招待人,他竟然被把人气跑了。 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起那样的心思。 这位莫大人听说国主这位外甥,只有一位夫人,一直未纳妾,他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他做妾。 日后他若是做了国主,他女儿也能入宫为妃。 是的,北境都城内一直有传言,国主想要将皇位传给自己这位外甥。 不过,他们都弄错了。 国主真正想传位的人已经在宫里,正被国主抱在膝上。 “我的小甥孙,让想要吃什么,自己拿便可。” 国主比司南南要年长不少,许是早年劳累,现在耳鬓两边有不少白发。 他在北境内有着铁面帝王之称,可眼下却抱着小奶娃娃,就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他身旁坐着王后燕氏。 燕氏一双眼睛都在言言身上,她拿出一块糕点想要递给她。 但是想了想,又怕孩子太小不能吃,只得又放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国主抱着,自己也想要抱一抱。 国主瞧见了燕氏的神色,笑盈盈地将孩子递给她:“来,舅奶奶抱抱。” 燕氏满心欢喜地伸手去接。 小郡主十分乖巧,笑盈盈地朝她伸出手。 燕氏抱在手中,笑得合不拢嘴。 司南南坐在一旁,喝了一口茶:“大哥,你瞧,我当真替你把这小外甥孙女给你带来了。” 国主笑道:“赏,你想要什么?都赏给你?” 司南南眸子转了转:“我好似什么都不缺,罢了,就存在大哥这里。” 他们司家这些兄妹,因为早年跟着一起吃了不少苦,所以比普通皇家情义要好上许多。 此刻一行人围坐在这里,不像是帝王之家,更像是普通百姓。 燕氏在一旁拿着拨浪鼓逗着小郡主,孩子的笑声很快传遍殿内。 司南南刚放下茶盏,便听到宫外有人来报。 “陛下,大成王爷带着公主进宫来了。” 国主露出疑惑之色:“今夜不是先让他们在莫府歇息吗?怎么连夜进宫来了?” 他想着瞿绾眉是大成公主,怕她在其他府上不适,所以才选了和大成府邸一样的莫家。 门外太监回禀道:“奴才听来传话的人说,是莫大人想要给王爷送小妾.......” 司南南原本在喝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第702章 国主和王后一同朝司南南看去。 司南南擦了嘴角的水渍笑道:“那位莫大人胆子还真不小,竟把主意打到君屹身上,这不是自取其辱。” 太监在外未言。 国主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朝太监吩咐道:“快快,将王爷迎进宫。” “另外传话下去,莫大人招待不周,罚他三个月俸禄。” 太监应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前去。” 国主摸了摸胡子,看向司南南长叹一口气:“君屹不愧是我们司家的孩子,那模样和秉性,就和你弟弟年轻时一样。” 司南南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君屹和二哥才不像。” 国主未再言,转身又去逗小郡主:“言言,待会儿,你爹娘就来了。” 小郡主黑亮眼睛一睁,小手儿挥挥,很是高兴。 王后抱着孩子,双眸中都会疼惜。 殿外,国主派来的人先将瞿绾眉他们的行李拿去所安置的殿内。 她则和赵君屹先前去拜见。 国主已经见过赵君屹,但是还未见到瞿绾眉。 待二人上前一同行礼时。 国主和王后的眼睛都在瞿绾眉身上。 见着她知礼温和落落大方的模样,都不禁感慨自己这个外甥好福气。 王后来到瞿绾眉跟前,将她扶起:“一路上可累着了吧?” 瞿绾眉笑着回道:“一路上看了北境风光,并不觉得累。” 王后眸中带笑,挽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殿内坐下。 瞿绾眉也偷偷打量了她,的确是个和善的女子,只不过那眸中的沧桑,不难看出,她过去吃过不少苦。 但是她眉宇温和,从见着瞿绾眉开始,便一直都是笑着。 瞿绾眉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北境国主,就算是让出皇位,也不会舍弃自己的王后。 她和王后寒暄了片刻后,又去拜见了国主。 国主当晚便将赵君屹留下。 瞿绾眉则带着小言言在宫女的带领下,前去一早准备好的宫殿歇息。 她原本还担心孩子会因为头一次来此处而会哭闹。 可是小郡主一放在床榻上,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玉瑶转身只去放了一件衣裳,回头便见小郡主紧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她朝丹烟笑道:“看来,小郡主当真是累了。” 丹烟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朝床榻上看去,见到小郡主熟睡的小脸,跟着一同笑道:“姨母带着她飞了一路,怎会不累。” “我瞧着明日,姨母又要来接她去见国主。” 玉瑶感慨道:“国主和王后还真喜欢这个孩子。” 丹烟将瞿绾眉的胭脂水粉一一摆放在桌上:“怎会不喜欢,司家也就只剩下这一个独苗。” 玉瑶笑着点了点头。 瞿绾眉坐在一旁听着她们二人闲聊,时不时朝殿外看去。 他们这也是折腾到了半夜。 不过,好在国主并未将赵君屹久留,他很快回来。 瞿绾眉见着他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心中一喜,站起身道:“君屹。” 赵君屹大步走进来,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大舅父可不像那莫大人不知分寸。” 瞿绾眉抬眸一笑:“我这不是怕北境宫中美人多,你回不来。” 赵君屹就喜欢听她这说话的语气,好似生了醋意。 他扶着她的手,朝殿内走去:“说到美人,还是我自家夫人美。” 瞿绾眉打趣他道:“那位莫家小姐呢?不美?” “我瞧着也是绝色出尘,非同一般?” 赵君屹一脸认真的摇头摇头:“是否绝色出尘我不知,但那张狡诈的眼睛我却看在了眼里。” 第703章 “今夜你得好好陪我,不然我怕我会在梦中因为这双眼睛而惊醒。” 他说着,不等瞿绾眉拒绝,伸手搂住她的细腰。 屋里的玉瑶和丹烟忙对视一眼,一同离开,临走之前,还顺带关上房门。 瞿绾眉抬头顺着她们离开的目光看去。 赵君屹伸手别过她的脸,与她对视道:“如何?” “什么?”瞿绾眉还不知道“危险”来临。 赵君屹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字:“陪我。” 他语气轻和,将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廓,惹得瞿绾眉脸颊通红。 瞿绾眉自从产下小郡主后,一连数月赵君屹都未同她以礼相待。 这不,孩子已快半岁,她的身子早已恢复如初,身边这人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推着他道:“你方才在国主那里喝了酒?” 赵君屹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并未,不过在莫大人那里倒是喝了两杯。” 瞿绾眉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小声问道:“那酒里有东西?” 赵君屹突然笑了起来,在她耳边道:“你夫君好似还不需要那些东西。” 瞿绾眉露出错愕之色。 赵君屹环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缓缓走到床榻前。 瞿绾眉急忙拍了拍她的手:“等等,等等,言.......”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赵君屹便将她放在床榻上。 瞿绾眉心一惊,生怕自己压着了孩子,回头朝底下一看,只见言言不知何时自个翻身,滚到了角落里。 她长松一口气,等再抬头时,赵君屹吻住了她的唇。 瞿绾眉彻底认输。 赵君屹身上并未有酒味,他根本就没有喝酒。 待一吻过后,赵君屹在她耳边道:“你若是想家,尽管跟我说,我立刻带你回大成。” 瞿绾眉从晕乎乎中回神:“国主与你说了什么?” 赵君屹未摇头:“他并未说什么,只是我怕出来太久,你念及家中。” 瞿绾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莞尔一笑:“待夏日过去,我们就起身回家,正好还能赶上我父亲寿辰。” 赵君屹眉目柔和,温声道:“好。” 话落,朝着瞿绾眉的眉心一吻:“今日累不累?” 瞿绾眉见着他有种要退缩的意思,摇头:“不累。” “当真不累?” “当真。” “那好,你若是累了便喊停。” 她笑着点了点头。 然而,到了翌日清晨时,瞿绾眉拖着腰背酸疼的身子缓缓起身时,满心后悔。 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答应赵君屹。 玉瑶进屋给瞿绾眉擦了脸,顺道将已经醒来的小郡主抱起。 “殿下,你不如再多睡一个时辰。” 瞿绾眉起身换了衣裳,回道:“罢了,今日要与国主和王后共宴,不可耽搁。” 玉瑶应道:“是,殿下。” 国主为了替赵君屹和瞿绾眉接风洗尘,派人备好宴席,盛情款待。 为了怕瞿绾眉不适,还特地请了大成的厨子,做了大成的菜式。 瞿绾眉落坐时,一眼便瞧见,她受宠若惊,更欣慰赵君屹能有如此待他好的舅父。 宴席过去一半。 瞿绾眉抬眸之时发现原本抱着言言坐在身旁的司南南不见了。 她忙朝身旁的丹烟问:“姨母和小郡主呢?” 丹烟回道:“姨母瞧着宴席太过无趣,所以带着小郡主出宫了。” “出宫?”瞿绾眉略有些诧异。 丹烟在她耳边宽慰道:“殿下不必担心,姨母是北境公主,她带着小郡主,定不会有人对她不利。” 瞿绾眉倒也不是担心,只是觉得孩子突然不在眼前,心一下空了。 但好在听到是姨母带孩子出宫,这种感觉又立马消失,她端起茶盏喝下一杯茶,继续赏宴。 第704章 与此同时。 司南南正带着小郡主来到都城最大的酒楼。 司南南抱着刚刚坐下。 三四位店小二一同上前来,谄媚笑道:“这位姑娘,您想要吃什么菜式尽管点。” 司南南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但是却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她正疑惑时,只见海青云拿着算盘走来。 店小二们忙行礼道:“掌柜的。” 司南南一惊,指向他道:“你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昨日还不是。”海青云说到此,眸光一转,继续道:“不过今日开始便是了。” 店小二朝司南南解释道:“昨日海掌柜一到都城,便花了一大笔的银子将这座酒楼买下来。” “从今日开始,海掌柜便是我们这家酒楼的东家。” 司南南虽然知道海青云一向花银子如流水,但是没想到这座五层的酒楼,他说买就买。 正当她出神时,其他店小二已经将楼内最好的菜式都端到了她跟前。 司南南见到跟前的吃食,决定还是先吃了再说。 一旁的小言言看到桌上各色各样的菜式时,伸手便要去抓。 司南南了一块烤得焦香的番薯放在小言言手中。 小言言拿在手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二人吃得正香。 突然有两名壮汉闯了进来。 “谁是这里的新掌柜!” 海青云闻声,走来道:“我是这里的饿新掌柜,你找我有何事?” 两名壮汉身后走来一个矮瘦的男子,他冷哼一声:“听说你是外地人?” 海青云正色回道:“没错,我的确是外地人。” 男子眸中带着得意道:“你既然是外地人,可能还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想要在这里好好做生意,便要留下一笔银子给我们兄弟三人。” 这三人就是这条街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但是这里可从未有什么规矩要给银子,他们这三人便是收了对面酒楼掌柜的银子,故意来刁难海青云这个大成人。 海青云一听是要给银子,问:“多少银子?” 男子眸子转了转,伸出五个手指。 海青云面色从容,说道:“五千两银子?好,我这就让人去取来给你送去。” 男子听后大跌眼镜,他方才那五个手指不过是说五十两罢了。 这位掌柜居然开口就要给他五千两。 他可是从未见过这么多银了。 海青云见他不回话,以为他这是嫌少,正色道:“怎么五千两银子还不够?” 男子连忙道:“够了,够了。” 一旁的司南南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站起身说道:“你们是何人?” 男子闻声看去,只见是一个女子,厉色道:“你是谁?我们兄弟仨的事情可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司南南在都城的时间并不多,来这酒楼也是时常坐着马车。 像他们那种街头小混,自然是没有办法一睹公主容颜。 司南南将腰间的长剑重重放在桌上说道:“你问我是谁,不如先先问我的剑。” 男子们看到剑之后,先是已惊,但很快又笑道:“不过是个会花拳绣腿的女子,有什么好在我跟前得意!” “兄弟们,让我们给点厉害她瞧瞧。” 他说罢,带着身后两名壮汉朝司南南起身。 司南南抱着孩子,提剑飞身一跃。 剑光一闪,等那几名男子回神时,他们的裤头齐刷刷一同掉落。 随后,他们的头发也跟着一同滚落在地。 “啊!” 三名男子发出惨叫,提着裤头立马冲了出去。 司南南手里的小言言见着眼前之景,笑出声来。 第705章 婴儿的笑声十分悦耳。 司南南连忙抱着孩子又坐回原处:“言言乖,我们继续吃,莫要被那群人捣乱了我们今日吃东西的兴致。” 言言手中还握着番薯,好似听懂了一般,笑过之后,又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海青云站在一旁内疚不已,大步走到她身边说道:“方才多谢司姑娘。” 司南南吃下一块肉饼,抬头他:“你是不是银子很多?” 海青云算了算,说道:“不多,不多,也就平时买卖铺子。” 司南南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你若是觉得银子多,便给我花,莫要便宜了那些小人。” 海青云从头到尾就只听到了那句:“给我花。” 他顿时喜笑颜开道:“司姑娘,你是愿意嫁给我?” 司南南愣住,险些被自己嘴里的东西给呛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 海青云连忙道:“方才你不是说让我把银子给你花,这不就说要嫁给我。” “司姑娘,你若是嫁给我,我们海家的银子随你花,你想要怎么花,就怎么花,就算是拿着丢进大海也行。” 司南南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心中为海家有这个败家子而感到悲哀。 但是,海青云并不是什么败家子,他家现在的家业有一半都来自他的手。 他虽然喜欢花银子,但是更能赚银子。 之前在北境万州买的客栈,现在每日都能给他进账一笔,不用一年,他就能赚够本钱,往后每进账的一份,都是赚来的。 司南南也不是真贪他的银子,只不过觉得他这样当冤大头实在是太过憋屈。 她和小郡主吃饱之后,立马离开了酒楼。 海青云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不过他很聪明,没有再继续逼婚,而是跟在她们身后出银子。 小言言伸手拿了一个拨浪鼓。 海青云伸手去递银子。 小言言拿了一个小玉环。 海青云上前去递银子。 小言言拿了一把小扇子。 海青云走到跟前递银子。 一来二去,海青云成了出银子那位,变成了提东西那位。 等到三人路过一条小巷时。 十多位壮汉突然涌出来,提着木棍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想要干什么?”海青云忙将司南南和小郡主护在身后。 司南南抬头看去,认出这群人中有一位是今日在酒楼闹事那位。 她冷笑道:“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竟敢在我跟前闹事!” 为首的壮汉冷笑道:“你不过是个带着娃娃的小娘们!还想在我们兄弟跟前耀武扬威,今日,我们就要好好教训你!” “来人!把这个大成来的掌柜狠狠给我打一顿。” “在将这小娘们给我抓起来,连带着她手中的小娃娃一同给我卖去青楼。” 司南南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们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她话落,再次拔出长剑,“就让我们来好好收拾你们!” 海青云见他们要动手,急了,他也不愿看到司南南受伤。 立马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说道:“你们不是想要银子吗?这里有!这里有!” 那群壮汉也不过拿钱办事,现在见到海青云手里的一大叠银票,自然是动心了。 海青云趁着此时,朝他们走近一步,特地将司南南又护在身后:“瞧见没有,这些银票可不是小数目,你们若是拿去换银子,可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司南南朝他呵斥道:“海青云,你在干什么?” 海青云见着那群壮汉已动心,未回司南南的话,他握紧手中银票,往前再走近了一步。 第706章 那群壮汉一脸贪婪地看着他手中银票。 海青云趁着此时,将手中银票全部洒入空中。 壮汉们大惊,一同蜂拥上前来抢夺空中飞起的银票。 海青云趁着此时,立马拉着司南南朝前跑去。 二人一路跑出小巷。 司南南大惊,回头时发现那群壮汉还在抢银票,她朝海青云问道:“那么多银票,你当真全部都给他们了?” 海青云一边拉着她跑,一边笑道:“那些银票都是假的。” “假的?”司南南有些诧异。 海青云笑点头:“我们平日里外出走商多,时常会遇到一些像他们那样起贪心的匪徒,所以身上会备一些假银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现在正忙着抢银票内斗,无心再顾及我们。” 司南南一怔,再看向海青云时,眸色颇有些不同。 本以为只是人傻钱多的二世祖,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机灵的时候。 二人跑了一路,眼看就要离开巷子。 司南南突然停下脚步,怔愣地看着前方来人。 海青云还不知发生何事,牵着她的手,说道:“怎么了司姑娘。” 司南南抬头看着前方来人,露出畏惧之色。 海青云抬眸看去,只见是一位身穿黑衣黑着脸黑着眸看着他们二人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魁梧健壮,只是一眼,海青云便觉得背脊发凉。 他握紧司南南的手,朝跟前这位一身黑的男子厉色道:“你的人都在后面抢银票,你若是也想要,那便放我们走!” 男子和司南南听了这话都一惊。 司南南用力抽着自己的手:“海掌柜,你先把我的手放开。” 海青云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凶狠着眸瞪瞪着跟前男子。 男子一双黑眸紧盯着他们二人相握着的手。 司南南被盯着不适,挣扎着抽着自己的手,再次道:“海掌柜,你先放开我!” 海青云看着跟前男子,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握着司南南的手依旧不放。 直到那男子开口道:“你要握着我妹妹的手到几时?” 海青云难以置信地抬头朝他看去:“你是司姑娘的哥哥?” 男子冷声回道:“没错,我是她的二哥。” “你还不放手?” 海青云慌乱不已,连忙松开司南南的手,朝跟前的司家二哥解释道:“方才身后有匪徒在追我们,所以我以为司二哥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请二哥不要怪罪。” 他一口二哥,一口二哥唤着好似跟自己的亲哥一般。 司将军眯着眼睛,冷冷看着他:“不要唤我二哥,唤我将军。” 海青云连忙改口道:“是,是,将军。” 司将军因为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所以对小妹格外看重,尤其是围在她身边的男人。 他觉得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可不想自己的妹妹也和赵君屹的母亲一样因为一个男人没了性命。 他毫不客气地朝海青云警告道:“下次若是再被我看见你牵着我妹妹的手,我便会拿虎头铡,将你的手剁下来。” 海青云只觉得浑身一冷,但是他没有答话。 他可不会答应,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弃司南南。 司南南抱着小郡主上前,将海青云护在身后,解释道:“二哥,你莫要吓着他了,方才他是为了救我,所以才会牵着我的手。” 司将军明显不信:“你还需要他救?是不是武艺退步了?” 司南南连忙摇头,她立马将手中的小奶娃娃举到司将军跟前:“今日是因为有她在。” 司将军朝她问:“这是?” 司南南眉眼弯弯,笑着回道:“这位便是君屹的女儿,你的小甥孙。” 司将军原本还眯着的眼睛立马睁开,那黑着的脸上也跟着浮现笑容:“这就是言言?” 司南南笑着点了点头。 小言言见到凶巴巴的舅二老爷也不害怕,朝他张开手,便要抱。 这可把司将军高兴坏了,立马伸出手想要去接。 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身后侍从大声唤道:“快,快拿帕子来给我擦擦手。” 他身后侍从听罢转身真的拿来帕子。 司将军接过帕子认认真真擦干净手之后,才去伸手抱言言。 小奶娃娃胖嘟嘟的,小脸儿白里透红,一双黑亮的眼睛就像两颗黑葡萄,亮晶晶,瞧着就觉得欢喜。 第707章 司将军自个没有孩子,也可以是头一次抱孩子,所以动作十分怪异,一手托着腰,另外一只手拖着她的腿。 抱的姿势虽然怪异一些,但是十分有安全感。 小言言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司将军的脸,再次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惹得司将军大笑出声,早已没有方才的不悦。 海青云擦了额头的冷汗,只道是虚惊一场。 司南南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今日你给言言的银子没有白花,若不是她,你可惨了。” 她这话是故意吓海青云。 二哥虽说是凶了一些,但是也不会对海青云怎么样。 可海青云倒是真信了,他看向司将军手里的小郡主,露出感激之色,心里已经决定待会儿回去,便派人去拿黄金给小郡主打造几个如意锁。 最好是越大越好。 司将军抱着小郡主带着司南南回到宫中。 此时宴席还未散去。 但小郡主和司南南都已在宫外吃饱了。 瞿绾眉一抬头,正见到小言言坐在司将军的双肩上。 她一惊,都道这司将军不苟言笑,还是个冷傲凶残的性子,没想到今日居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随着司将军的到来,宴席继续。 国主向司将军引见瞿绾眉:“二弟,这位便是大成永宁公主。” 司将军朝瞿绾眉看来。 瞿绾眉朝他行礼:“见过二舅父。” 司将军凝着眸,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见过你。” 瞿绾眉有些诧异:“二舅父见过我?” 司将军朝她反问:“你可曾来过叙州?” 叙州是北境边城。 瞿绾眉过去的确和父亲走商时来过此地,只不过她当时还年幼。 她点头回道:“二舅父说得对,我的确来过叙州。” 司将军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你当时还年幼,怕是已忘记了我。” “你可还记得,当时遇着山匪?” 瞿绾眉仔细想了想,当时和她父亲正从北境回大成,的确在半道上遇到了山匪。 只不过后来有位男子出手搭救,他们才得以平安,想必那男子就是跟前的司将军。 她想罢,缓缓起身:“难道二舅父就是当初救我们之人?” 司将军笑道:“正是,没想到当初的举手之劳,竟然是君屹的好姻缘,还是缘分。” 赵君屹并不知瞿绾眉还遇见过山匪,错愕之时,心中也一惊,好在有二舅父,不然也未有现在的他们这份良缘。 原来他们之间早就被一种莫名的线牵着。 司将军今日很开心,抱着孩子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待宴席结束后,国主和王后带瞿绾眉和赵君屹来到了后宫一处小院。 小院十分独特,里面未有水榭凉亭,却养了不少兔子和小马。 瞿绾眉心生疑惑朝国主问:“这间小院?” 国主缓缓笑道:“这院子正是我三妹幼时所住的小院,我们不过是从宫外搬进了宫里。” “三妹和我们走失,流落到大成,以至于我们到现在还未有她的尸骨,为了留个念想,所以才将她的小院搬到此处。” “这些兔子和小马都是她过去所养。” “只不过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小马换了一匹又一匹,都未等到她回来。” “如今你们来了,正巧也弥补了我们这么多年的遗憾。” “同时也好让君屹见见他母亲所留下的东西。” 赵君屹从出生就未见过生母,今日看到这间母亲曾经住过的小院,有种他母亲就在这小院里的错觉。 第708章 他缓缓朝院内走去,见到一座用竹子建成的小宅。 瞿绾眉陪着他缓缓朝里走。 小宅子里十分朴素,国主和王后将其保存十分完整,里面甚至还有过去赵君屹母亲盖过的被褥。 赵君屹看着眼前之景,眸光微沉。 国主在他身后,依旧劝道:“君屹,你若是不想留在北境做国主,那可去你母亲的封地。” 他母亲虽然已故,但是国主还是给她留了封地, 如今赵君屹回来,他还是希望她留下,好继承母亲的封地。 赵君屹为多加思考,直言回道:“舅父,您若是想念我和言言,我可多带她回北境。” “但我的家现在是在大成。” 他说着,柔和目光看向身侧的瞿绾眉。 国主长叹一口气笑道:“罢了,罢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留下来。” “但是待言言日后再大一些,可要来继承我的衣钵。” 他此言,便是想要言言来北境做女帝。 赵君屹回道:“舅父放心,我和绾眉都不会干涉言言的选择。” 国主听后,心中欢喜,笑道:“好,都听言言的。” 众人话落,后纷纷离开小院。 只留下赵君屹和瞿绾眉。 瞿绾眉朝他笑道:“今日国主特地带你来此,还是希望你能够留在北境,没想到,你并未所动。” 赵君屹牵着她的手道:“那是自然,你我现在是夫妻,日后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瞿绾眉眸中满是欣慰,不过她却说道:“君屹,想不要当国主,得听你的心声,你若是想,我陪你在这北境,也不是不可。” 赵君屹笑着摇头:“如今大成战事已过,我后半辈子,只有一个心愿,那便是陪在你和言言身边。” “国主?我担不起,也不想担。” 瞿绾眉再次确认道:“当真?” 赵君屹郑重点头:“当真。” 瞿绾眉侧头看向这满屋子的东西,问道:“你可知道你母亲尸骨在哪儿?” 赵君屹点头:“知晓。” 瞿绾眉缓缓道:“我想,你母亲应该很想回家。” 赵君屹听罢,对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早知如此,这次来北境,我应该将我母亲尸骨一并带来。” 瞿绾眉宽慰道:“不急,我们可以书信一封给长公主,让长公主派人送来。” 赵君屹沉思片刻后,看向她笑道:“也好,算是圆了我舅父姨母们的心愿。” 瞿绾眉点了点头。 他们在小宅中停留了一段时日,待傍晚时,瞿绾眉干脆将自己的行李都搬到了小院里。 一家人在这小院里,仿佛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瞿绾眉好似许久没有这般自在过,时间因此过得十分快,不知不觉便是半个月后。 这半个月里,小郡主每日被司南南和司将军抱着在都城四处玩耍,几乎去过都城每个角落。 小奶娃娃玩得不亦乐乎,倒是差点把自己娘亲爹爹给忘记了,好在每到夜里她还是吵着要娘亲。 不然瞿绾眉差点以为自家女儿要跟别人跑了。 今日瞿绾眉又发现小言言不在,她特地寻司南南,发现小言言并未在她房门:“姨母,今日言言有没有随你一同出宫?” 司南南笑着回道:“她已被二哥抱出宫。” 她话音刚落,只见司将军从殿外走来。 司南南见他两手空空,顿时一惊:“二哥,言言呢?” 司将军看着司南南也愣住:“不是你派人接走了吗?” 司南南慌了,大步走到他跟前,问道:“二哥,我何时派人去你那儿将言言接走了?” 司将军也跟着慌了:“不是你身边的霜儿吗?” 第709章 司南南哭笑不得:“二哥,你忘了霜儿早就被我赶走了。” 司将军惊诧道:“那言言到底在哪儿?” 他们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急得脸色发黑。 瞿绾眉倒是听明白了,他们把言言弄丢了。 她正色朝司将军问道:“二舅父,你先别急,你最后看到言言是什么时候?” 司将军想了想说道:“在都城南街,我带着言言买糖葫芦,然后一位自称是公主身边的宫女霜儿,从我手中抱走了孩子。” 他眉头紧皱,准备朝外冲去:“我现在立马就去南街寻。” 瞿绾眉忙叫住他说道:“二舅父,你等等。” 司将军停住脚步,回头。 瞿绾眉又继续问:“二舅父,你当真是带着言言在南街买冰糖葫芦?” 司将军点了点头:“没错,绾眉,你先别急,我这就替你把孩子寻回来。” “二哥,你等等,我随你一同去。” 司南南话落,连忙跟上前去。 瞿绾眉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没有上前去追。 一旁的丹烟眸中露出焦急之色:“殿下,有人冒充姨母身边的宫女来抱走言言怕是另有所图!” 瞿绾眉缓缓道:“敢在司将军跟前抱走,定是非同一般。” 丹烟疑惑道:“会是什么人呢?我们来北境才短短半个月,并未得罪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绑走言言。” 瞿绾眉凝着眸,小声道:“你仔细想想,当真是什么事都未发生吗?” 丹烟听罢,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因为北境国主想要日后将皇位传给言言一事,被旁人知晓?” 瞿绾眉没有回话,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司将军和司南南离开的方向。 丹烟脸上满是担心:“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会不会对言言动手?” 她越说,自个越害怕,还未等瞿绾眉回她的话,她便转身要走。 瞿绾眉连忙叫住丹烟:“南街那里有二舅父和姨母,你便不要去了,将此事禀报王爷便好。” 丹烟停下脚步,她发现殿下异常冷静,走到她身边,小声问:“殿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瞿绾眉语重心长叮嘱她道:“你听我的便是,现在将此事告知王爷,说言言不见了,随后并告诉王爷,我因为太过担心,病倒在榻上。” 丹烟冷静下来,作揖道:“是,殿下。” 瞿绾眉跟着丹烟一同回小院,她躺在床榻上,好似是真的病了。 赵君屹得到消息后,立马回来:“绾眉,放下我已经听大舅父说过此事。” 瞿绾眉躺在床榻上,抬眸问道:“大舅父如何说?” 赵君屹缓缓回道:“大舅父说他已经派人去寻言言。” “应该三四个时辰内就能将言言寻回来。” 瞿绾眉问道:“君屹,大舅父可有说,会是什么人带走了言言?” 赵君屹迟疑了一下直言说道:“大舅父说现在朝中一直有人惦记皇位,他们应该是有人听说他日后要将皇位传给一个小丫头,所以才想到带走言言,这样才能有机会夺得皇位。” 瞿绾眉愤怒道:“真是荒谬!” 赵君屹安抚她道:“绾眉,你别急,我一定会想办法将言言寻回来。” 瞿绾眉握着赵君屹的手:“君屹,到底是谁胆子那般大,竟敢直接从将军手中将孩子接走,这北境的官员,胆子如此之大?” “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将孩子寻回来之后,治他们一个死罪?” 赵君屹顿了一下,回握着瞿绾眉的手,说道:“也对,我待会儿便派人在宫里查一查。” 瞿绾眉拦下他道:“言言定不在宫里,君屹你不妨多派人盯着那些人。” 赵君屹听后,轻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走去。 丹烟和玉瑶听着一头雾水,也不知自家殿下和王爷说了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国主和司将军他们派人四处寻找小言言。 赵君屹更是派出了十多条眼线。 眼看着天已黑,众人心里更急。 国主竟红着眼眶,长叹口气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旁人知道我要言言继承皇位一事。” 他说着,看着赵君屹说道:“君屹,你说你要是一早就担起这个重担,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赵君屹眸光深思,没有回话。 国主继续说道:“君屹,这次若是能将言言寻回,这副担子还是交给你如何?有你在,那些人也不敢造次。” 赵君屹依旧没有答话,他眸光深思,片刻后回绝道:“大舅父,眼下还不是说此事的时候,还是先将小言言寻回才好。” 国主神色微动,收回方才的话,露出愁容道:“是啊,还是先将言言寻回来才好。” 与此同时,瞿绾眉房内。 丹烟已经越来越焦急:“殿下,言言还未寻回,这天色已晚,婢子实在是担忧。” 瞿绾眉坐起身,朝窗外天色看去:“丹烟,你现在立刻去宫门口盯着。” “只要有宫人偷偷出宫,你便跟上去。” 丹烟一愣:“殿下,你?” 瞿绾眉正色道:“你照我的话去做,切记,一定要小心,莫要被他们察觉。” 丹烟冷静下来,重重点头:“是,殿下。” 玉瑶大步走来:“殿下,我可否同丹烟姐姐同去?” 丹烟回头道:“玉瑶,你还是留下来照顾殿下,我去去就回。” “也好。”玉瑶应下来,回到瞿绾眉身旁。 丹烟换了一身行头,偷偷离开皇宫,在宫门口守着。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果真和瞿绾眉说的一样。 一位小太监偷偷摸摸出宫,鬼鬼祟祟朝四周看了看,见着没人便朝北街方向一路小跑奔去。 丹烟一路跟上去,见着他竟来到了莫家。 小太监敲了敲莫家的门。 莫家的小厮将府门打开,见着来人,笑盈盈道:“徐公公,你总算是来了。” 小太监笑着问道:“小郡主,在你们府上如何?” 小厮欲哭无泪道:“那小郡主,简直就是活阎王!” 小太监露出疑惑道:“胡说八道什么,小郡主瞧人就是笑眯眯的,怎么可能会是活阎王,你家老爷是不是苛待我家小郡主了?” 小厮忙摇头道:“徐公公啊,你进去看看,不就知晓了。” 他说罢,将人领了进去。 丹烟隔着远,并未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她见着他们二人进府,便偷偷跟了上去。 徐公公跟着瞧着小厮进府。 只见莫大人红着眼睛,小跑到他跟前,扑通一声跪地道:“徐公公啊,你总算是来了,你再来,我们可就招架不住了。” 徐公公抬头朝屋里看去:“小郡主如。” 莫大人朝屋里一指,只见小郡主正坐在桌子上砸东西。 她手里拿着是一对玉如意。 莫大人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今日将小郡主带进府之后,她便止不住地大哭,给吃的不行,给玩的不行,只知道哭。” “我没办法了,只能寻了几个人来逗她笑。” “谁知道,她就喜欢看我被打耳光。” 他说着,朝着自己红肿的脸,委屈巴巴道:“瞧瞧我这脸,都快被打肿了。” 第710章 徐公公瞧着噗哧一声笑出声:“能让你来照顾小郡主,是你们的福气。” “福气!”莫大人长叹口气,指着一地狼藉又道:“后来许是看我被打看累了,抓着府里的东西就砸。” “不让砸便哭。” “砸就砸吧,还偏偏挑名贵的砸。” “徐公公,你瞧瞧这地上的白瓷,这玉盏,可都是价值不菲啊!” 他话音刚落,言言将桌上的另一块玉如意砸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响,名贵的玉如意在地上碎成了三截。 丹烟远远看着,先是见着小郡主一惊,随后见着她笑盈盈地摔东西又一惊。 看到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殿下自得知小郡主不见之后,竟一点都不着急。 原来她早就有打算。 她没有出声,在一旁静静躲着。 徐公公弯着腰来到言言跟前,笑得谄媚道:“小郡主,奴才带你回宫了。” 小奶娃娃看到凑过来的人,突然瘪着嘴巴,泪眼汪汪,好似要哭出声来。 一旁的莫大人急了:“我的徐公公啊,你千万别惹这个小祖宗,不然我们今天都得折在这里!” 徐公公还没有理会当莫大人这句话中的意思,他笑盈盈地来到言言跟前,哄着他说道:“小殿下,你别哭,奴才这是来接你回去的。” 然而,眼前这个奶娃娃并不给他面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非常尖锐,在院子里响起。 惊得院子里的鸟儿都四处乱飞。 莫大人更是按着胀痛的头,朝徐公公埋怨道:“徐公公,我方才说得没错吧,这小郡主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你快想办法哄哄她吧,若是把她哭出个好歹来,我们怎么跟国主交代,我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还有将军,你也知道将军的性子,若是发现小郡主哭出问题来,我们整个莫府都要陪葬。” 徐公公这次真的被震住了。 他看着地上一地狼藉,突然觉得能有东西砸也不错。 他想罢,抬头朝四周看了看,见到一尊彩陶。 莫大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别,别,徐公公,那可我好不容易才寻来的东西,就算是拿银子来,也买不到一模一样的。” 这个可是他的宝贝,方才明明已经藏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被人拿了出来。 然而,徐公公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大步跑去将那彩陶拿在手中,朝言言走去。 莫大人大步走来拦着他说道:“徐公公啊,当真使不得,这可是我的宝贝啊!” 徐公公正色说道:“莫大人,你方才不也说了,若是小郡主有个好歹你们整个莫府都要陪葬,你想想看,一个彩陶,就能救你们整个莫府,可比你宝贝地刚在府中,要有价值得多。” 莫大人当真被说动了,他缓缓松开了拦住徐公公的手。 徐公公拿着彩陶大步走到言言跟前,将其递给他。 然而,言言这回却不接,依旧嚎啕大哭。 哭声甚至比方才更大。 丹烟远远瞧着很是心疼,她刚准备回去通风报信。 只见莫大人一把夺过徐公公手中的彩陶说道:“徐公公,看来小郡主又不喜欢这个了。” 徐公公却不听,再次从他手中夺过彩陶,这回他将其递给小郡主,而是直接自个往地上一砸。 一尊五彩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莫大人瞧着,顿时痛心不已,他一把将徐公公推开,看着地上残骸,眼泪都快滴落下来。 徐公公朝后退了几步,这时,他发现小郡主突然停止哭声,并且笑了起来。 第711章 徐公公大喜道:“莫大人,你快看,她笑了,她笑了。” 他说着站起身,又四处看着,“莫大人,还站着干什么,快些砸!” 然而,他才刚转身,莫大人突然上前,重重甩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 小郡主瞧见后,拍着手大笑起来。 徐大人被打懵了,扭头气愤道:“莫大人,你动身打奴才干甚?” 莫大人揉了揉手腕回道:“徐公公你没瞧见吗?小郡主看着你被打就笑了,她又换了一个法子。” “徐大人你不要怪我,我这是为了你着想,若是小郡主哭坏了,王爷他们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着,上前又朝徐公公来了一巴掌。 徐公公捂着脸愤怒不已,怒斥道:“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莫大人朝正在大笑的小郡主指去:“徐公公你瞧瞧,小郡主又笑了。” 徐公公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他唬住,厉色道:“莫要再动身,奴才虽说是个太监,但是也是宫里的太监,要打要罚也得宫里的人做主。” 莫大人这时也适可而止:“对,对方才是我唐突了,但是我也是为了小郡主好。” 他说着朝小郡主看去。 言言看着他们二人没再继续,小嘴又瘪起来,圆圆眼睛里又开始有了泪光。 莫大人立马又急了,拉着徐公公道:“徐公公啊,你快瞧瞧,她又要哭了。” 不等他将话说完,小郡主又号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就像针如雨下,刺得他们脑门生疼。 徐公公这回看着又是一惊,他侧头朝莫大人问道:“当真要打我,她才不会哭?” 莫大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徐公公,你就把脸转过来,让我打吧!我就我轻轻地打。” 徐公公虽然满心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只得将脸侧了过去。 莫大人抬起手来,朝他脸上重重又打了一耳光。 徐公公忍着痛,捂着脸颊朝小郡主看去。 只见小郡主果然不哭了。 徐公公顿时惊愣住,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奶娃娃,竟然还当真是个混世魔王。 不等他反应过来,莫大人的手又再次挥来。 小郡主瞧见后,高兴得直拍手。 丹烟远远看着,差点笑出声,她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乖巧的小郡主,在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时,竟是如此。 徐公公一连挨了好几个巴掌。 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住了,朝莫大人问道:“可还有其他办法?” 莫大人摇了摇头:“暂且还没有,就不知这小郡主,还有什么其他喜好。” 他话落,抬手给了徐公公一掌。 徐公公被打得头晕目眩,他想了想,后一咬牙,抬手也给了莫大人一掌。 这一掌正巧打在了莫大人另一边还未挨过打的脸上。 小郡主又看乐了,高兴地拍了拍手。 徐公公顿时一喜:“莫大人,你可瞧见了,你挨打也成。” 莫大人本就因为彩陶被摔了心中有气,这下更加恼怒,抬手也回了徐公公一巴掌。 徐公公也回了他一掌。 二人便是你来我往,你一掌我一掌。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打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这回不仅小郡主看乐了,就连丹烟也看乐了。 丹烟见着这些人并未想要伤害言言,所以并未露面,而是匆匆回宫,将此事告知瞿绾眉。 瞿绾眉听后,叹道:“果然如此。” 丹烟疑惑不解地问:“殿下,会是宫里的谁要将言言放在莫大人那儿?” 瞿绾眉缓缓回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国主。” 丹烟更加不解:“国主?为什么会是国主?他不是一向很喜欢小郡主吗?” 第712章 瞿绾眉解释道:“他喜欢言言没错,但是不妨碍,他想要将君屹留下。” “是何意思?”丹烟更加听不明白。 瞿绾眉放慢语速,继续回:“国主故意派人将小言言送去莫家,在串通司将军,假装言言被人绑走,目的就是要让我和赵君屹担心害怕。” “让我们以为言言是因为继承皇位一事而惹来的祸端。” “这样,我和君屹就会舍不得她在北境做这个女帝,君屹会因为心疼主动留下来当这个国主。” 丹烟又问:“若是王爷不同意呢?” 瞿绾眉缓缓道:“即便君屹不同意,这样也会让我们放下不下言言,日后会常来北境。” 丹烟终于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国主他们演了这么一场大戏,就是希望王爷能留下。” 瞿绾眉轻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此意。” 丹烟又朝瞿绾眉问:“只是殿下,你是何时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 瞿绾眉缓缓笑道:“大概就是二舅父说言言不见的时候,他说带着言言在南街买冰糖葫芦,可是据我所知,都城的南街并没有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只有西街才有卖。” 丹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瞿绾眉朝她问道:“你去莫府见到了言言,言言可还好?” 丹烟眸中带笑说道:“言言很好,不过那莫大人和徐公公好像不太好。” 瞿绾眉跟着笑道:“罢了,让他们受着苦头也好,谁让他们助纣为虐。” 丹烟扶着瞿绾眉进屋:“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瞿绾眉想了想法回道:“我们只需要好好在这里等候,明日国主定会将言言接回来。” “这样也可以免得影响到了赵君屹和他那两位舅父的感情。” “两位舅父没有想要伤害言言,本心还是好的。” “他们也只不过是太想念妹妹和这个外甥罢了。” 丹烟听后轻点头道:‘是,小姐。’ 瞿绾眉缓缓走进屋内。 与此同时,莫府内。 就如丹烟所说的一样,小郡主很好,但是莫大人和徐公公不太好。 莫大人和徐公公轮番打了两炷香的时间后,小郡主又哭了。 后来,他们又唤来了三四个小厮,七八人围坐在一起,互相打耳光。 那场面怕是也只有小郡主才能瞧见。 很快,徐公公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他爬到小郡主跟前,磕头大哭道:“殿下,我的小殿下,我的小郡主,够了,够了,您就放过我们吧!再打下去,这脸不费,这手怕是也要废了。” 他说着,抬起红肿的手,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小郡主这回终于没有哭了,她眨着黑亮的小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后,朝他们伸手。 徐公公连忙伸手去接。 小郡主这时突然尿了。 徐公公接个正着。 他愣在原地半晌,许久都未回神,直到小郡主朝他踢了两下。 徐公公心中再不喜,可是面对小郡主只得乖乖应着,将小郡主抱在怀中。 莫大人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微皱着眉头:“徐大人,小郡主就交给你了。” 他脸颊红肿,早已成了猪头。 徐公公和莫大人差不多,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一同抹了一把眼泪。 “小郡主,奴才带你回宫。”徐公公抱着她朝外走,还要了莫大人府上一辆马车。 莫大人可不管这么多,只要他要什么都给,只能要把这小祖宗送走,怎么都成。 “徐公公啊,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就算是让我当马给你们骑都成。” 这话一出,徐公公明显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小郡主小手动了动,尤其是那双眼睛,正冒着小星星。 第713章 莫大人朝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公公怀里的奶娃娃。 他后悔了,他此生最后悔的两件事,第一件是将自己的女儿举荐给赵君屹,而第二件事就是答应国主照顾小郡主。 他现在只想回去抱着自己母亲痛哭。 “徐大人,我方才说的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徐公公低头朝自己怀里的小郡主看去,只见小郡主又开始瘪嘴了。 “莫大人,奴才也不想强人所难,可是眼下小郡主要是再哭,待会儿进宫后,若是被国主看到她眼角有泪痕,怕是要拿你我是问!” 莫大人看向小郡主,小郡主眼睛里果然有了泪光。 他深深叹了口气,朝马车上走去:“好,我给小郡主当马骑。” 小郡主露出笑容,拍了拍小手。 徐公公抱着孩子上马车。 莫大人趴在马车里,做出马儿的样子拖着小郡主。 徐公公则跪在一旁,拿着扇子给小郡主扇风。 就这样,一行人来到宫门口。 国主的人已经在宫门口候着。 徐公公将小郡主抱过来,交给了他们,在他们接手的那一刻,他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等他们进宫之后,徐公公仿佛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软在地。 与他一样的还有莫大人。 莫大人坐在马车里未下马车,早已瘫软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也是因为有了今日在莫府一事。 从这以后,小郡主在北境里便有句传言,在北境无论惹谁,都不要惹小郡主。 言言被国主的人接回宫之后,国主便立马给赵君屹和瞿绾眉传消息,说言言寻到了。 赵君屹刚刚回小院,还未来得及坐下,立马起身去国主宫殿接言言。 国主将言言抱在手中,脸上满是内疚。 今日虽说未伤着小郡主,可是让小郡主一个人在莫府待了一整天,还是有些不妥。 好在司南南不知道此事,若是她知晓,必定会大骂两位哥哥一通。 当言言见到爹爹时,双眉往下压着,很是委屈。 赵君屹当即立马将她抱进怀中。 小奶娃在他怀里蹭了蹭,抱着他不撒手。 在这一刻,她再也坚持不住,流下眼泪来。 赵君屹发现孩子哭了,更加心疼。 今日瞿绾眉跟他说的那几句,他已经猜到,言言不见一事就是国主所做。 如今见着女儿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难免生出怒火来。 “陛下,我和绾眉从未想要过言言担起北境国主的身份,你以后还是莫要再从言言身上下手。” “她是我和绾眉唯一的女儿,我们二人可以为她做任何事,而她也可以自己选择做任何事。” “在这里,我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们一家人。” 国主听他此言,心里慌了。 “君屹,你莫生气,今日是舅父做得不对。” “舅父只是太想你留下来了。” 赵君屹正色道:“陛下,我若是念及你是舅父,即便我人在大成,我也会日日挂念您。” “但是我若不念及你是舅父,即便我人在北境,也不会理会您。” 国主听着心一紧,他泄气地坐下来,长叹一口气:“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耍心眼,强留你........” 就在这时,原本还在流眼泪的言言突然抬头朝一脸失落的国主看去。 她朝他伸出双手,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国主闻声抬头看去,见着朝他张开的言言,一惊。 赵君屹也被女儿的举动所惊住。 国主缓缓起身,将小郡主接在手中。 小郡主又伸手去抓了抓喜赵君屹的手臂。 她那小模样,弄得他们二人一头雾水。 就在他们困惑时。 王后笑着走来道:“瞧瞧你们二人,还不如一个小娃娃。” “言言呀,是想告诉你们,不要再吵了。” “既是一家人,就莫要因为争吵而生分了。” 赵君屹朝王后行礼:“舅母。” 王后来到他身侧,缓缓道:“君屹,舅母知道你心中还有气,但是你放心,你舅父就算有十个胆,也当真不会对言言如何。” “他呀,一心都是为了你。” “你舅父其实早前有过禅让之意,但是自从寻回你之后,他便改变了主意。” “你瞧你们这次和南夷,打了十年才算结束,可这天下难道就只有南夷?” “你们大成西边可还有不少敌人,他们现在不来乱,但难保以后不来。” “我们北境虽然不像你们大成那般繁荣,可是兵力却在你们之上。” “你舅父若是将这皇位缠绕给旁人,日后你们大成又需要兵力,新的国主会帮你们吗?” “可若是你做了国主,或者是言言做了国主,那北境和大成便是一家。” “无论将来是大成出事,还是北境出事,都互相有个依靠。” “其实,你舅父早就猜到了你不愿,所以一早就定下了言言,今日之举不过是他想再试探你罢了。” “跟言言相比,由你来当这国主,自然是再好不过。” 赵君屹凝神听着,而后朝国主作揖道:“多谢舅父,为我和言言着想。” 国主见他怒气解了,心里也舒坦了,笑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错。” 他说着,低头看向言言:“你放心,日后我会好好还给言言。” “你也不用再为难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言言就是未来北境的国主!” “若是她愿意这北境十三州,便都是她的所有物。” “若是她不愿意,我会将北境最厉害的一支龙岩军送给言言,日后只要有龙岩军在,便无人能伤得了她。” 龙岩军便是上次赵君屹带到大成平叛的铁骑。 当然,那不过是龙岩军中的一支罢了,整个龙岩军,只需要国主下令,就可以拿下整个南夷。 这也是为什么南夷人花费那么多心思去攻大成,却不敢去碰北境的原因之一。 赵君屹再次作揖道:“多谢姐夫,我一定替言言记在心里。” 王后见他们已不再争吵,笑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公主殿下怕是也急着看言言,君屹,你先带孩子早些回去歇息。” “是,舅母。”赵君屹将言言再次接在手中。 言言是真累了,今日看了不少热闹,砸了不少东西,赵君屹刚抱在手中,她便打了好几个哈欠。 赵君屹也不敢再耽搁,抱着孩子来到瞿绾眉所在的小院内。 瞿绾眉还未睡下,正坐在烛光下,翻着手中的书。 第714章 玉瑶和丹烟见着赵君屹抱着孩子回来,高兴不已,连连笑道:“殿下,小郡主回来了,殿下。” 瞿绾眉放下书,起身来到赵君屹跟前,只见言言竟然已经睡着了。 赵君屹本想将言言唤醒,但是被瞿绾眉制止了:“罢了,就让她睡吧,这孩子估计也累了一天。” 赵君屹听罢,缓缓收回手,抱着孩子来到床榻旁,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榻上。 言言落到榻上,好似要醒来一般,动了动手脚,翻了一个身。 赵君屹坐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胸膛,小心翼翼哄睡着。 待孩子睡着后,瞿绾眉向他问起了国主。 赵君屹向她坦言,而后握着她的双手道:“今日让你担心了。” 瞿绾眉温言道:“无事,只要言言能平安回来,便足矣。” 赵君屹轻点了点头,半晌后道:“我们提前十天回大成如何?” 瞿绾眉朝他问:“为何要提前?” 赵君屹笑道:“你放心,并非是因为今日之事,而是宫里。” “宫里怎么了?”瞿绾眉正色问。 赵君屹缓缓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宫里有位嫔妃有了身孕。” 瞿绾眉顿了一下,随后笑道:“有身孕自然是喜事。” 赵君屹摇了摇头:“可陛下从未宠幸过那位女子。” 瞿绾眉脸上的笑一下僵住。 赵君屹继续道:“后妃无宠有孕,可是大事。” “君屹,我倒是觉得,不用提前回京,既然是后宫之事,那就由阿弟自己亲自处置。”瞿绾眉正色道。 赵君屹有些意外:“你不担心?” 瞿绾眉笑:“这点小事,若还想要我担心,那日后他还能干什么大事。” “君屹,你我都放手吧。” 赵君屹握紧她的手,朝她的手背轻轻一吻:“好,听你之言,我们不管他。” 瞿绾眉笑着点了点头。 这场风波下来,无人受伤,只是苦了莫大人和徐公公。 传言,这两人一连半月都未出府。 瞿绾眉也从丹烟口中得知过一些,为此,还特地派人给他们两位送了药。 谁知,他们二位还未听清楚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只听到了小郡主三个字,便疯了一般,大喊道:“不要,我不要!丢出去!不要!” 还是被旁人一声呵斥:“公主殿下送药前来,还不快谢恩。” 这才让他们二人冷静下来,接过药之后,磕头谢恩。 大成皇宫内。 晟帝正和楚贵妃一同审问那位有孕宫妃。 何为有孕宫妃姓元,是与楚贵妃同时入宫的妃嫔,只不过在后宫一直默默无闻,只做了一个贵人。 元贵人不受宠,可是就在数日前,偏偏被太医诊治已有三个身孕。 晟帝大怒,朝元贵人身旁的宫女问道:“说,奸夫是谁?” 一旁的楚贵府听到他森冷的语气,不由自主捏紧帕子。 旁人不知晓,但是她最清楚。 元贵人有孕被揭发,其实全是出自晟帝的手笔。 是晟帝让她特地给元贵人送去吃食,让她头晕目眩,再瞿将早就准备好的大夫请来给她诊脉。 所以这才当众查出有她身孕。 楚贵妃明白,这都是晟帝故意为之,他一早就知道元贵人不安分,所以才特地设下此计,让她名声尽毁。 只不过,楚贵妃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只是普通妃嫔打入冷宫便是。 可他偏偏要闹这一场,好似是在震慑什么人。 这时,那位宫女已将与元贵人苟合的人招出。 晟帝丝毫不留情道:“来人,将他带进宫,朕要亲自处置。” “是,陛下。”一旁侍从应道。 元贵人急了:“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晟帝冷冷看着她:“你可知道,自己错了哪几件事?” 第715章 元贵人眸中露出惊色,她死咬着下唇,久久未答话。 晟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冷漠威厉,透着轻蔑和审视。 元贵人被看得有些心虚:“臣妾.......不该秽乱后宫......” 晟帝那双眼睛徒然更冷了一些,空幽的眸,视她如蝼蚁,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除此之外呢?” 他沉声问,声音早已没了过往少年的清澈,只剩下凌厉冷冽。 元贵人不由得浑身战栗起来:“陛......陛.......下,臣妾所犯之错,只有这一件.......” 晟帝缓缓抬手,朝一旁的刘公公吩咐道:“元贵人拒不认罪,拖下去,行刑,直到她招了为止。” “是,殿下。”刘公公应道。 他缓缓走到元贵人身旁,小声道:“元小主,你就如实跟陛下说了吧,这行刑,可不是闹着玩的。” “铁烙,银针,腿夹,你说你哪一件受得了,若是再拖下去,小心陛下给你行鼠刑。” 元贵人那张脸已经被吓得惨白。 她不停地抖着身子,抬起畏惧的眸,声音就像喉咙里被塞了石头一般,哑得说不出话来:“陛.......陛下.......苏家小姐的死和臣妾并无关系啊!” “是臣妾的父亲,是他,是他派人前去给苏小姐下毒,所以才导致苏小姐在战场上重伤而亡!” “他一心想要让臣妾做皇后,甚至不惜派男子进宫,还给了臣妾魅药,想要设陷陛下,好怀上龙种。” 她说着泪如雨下:“臣妾,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 晟帝身旁的楚贵人震惊不已,她站起身,走到元贵人身旁,问道:“你此言当真?” 元贵人重重点头:“臣妾此言是真。” 她说着,朝晟帝深作一揖:“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可臣妾本就无意进宫,是父亲逼迫,陛下若可怜臣妾,请赐臣妾全尸........” 她哽咽出声。 楚贵妃与她还算是熟识,瞧着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苏小姐是什么人,若是当真战死沙场也就罢了。 可竟然是死在歹人之手。 陛下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即便想求情,也开不了口。 晟帝将眸光从元贵人身上收回,朝刘公公吩咐道:“去,按照元氏的话替孤将元大人带去刑部!” “听候发落。” “至于元氏,贬为庶人,赐鸩毒。” 如元贵人所求,晟帝给她留了一个全尸。 刘公公作揖道:“是,陛下。” 他话落,厉色道:“来人,将元氏带下去!” 三四位侍从上前,大步上前押着元贵人。 元贵人还未从惊愕中回神,眼看要被带出宫殿时,突然朝晟帝大声喊道:“陛下!陛下!” 晟帝冷眸看向她。 元贵人双眸淌出泪水:“陛下是从何时开始便知道苏小姐是死于非命?” 晟帝没有回她的话,摆摆手道:“刘公公,快将她带下去!” 刘公公忙朝侍卫们使了眼色。 侍卫们立马将元贵人用力拖拽出去。 元贵人依旧不死心:“陛下!陛下!” 不过这回侍卫们没有再给她机会,还未等晟帝回头,他们已经将她拽出殿内。 楚贵妃看着被拖出去的元贵人,捂着胸口也是一阵心惊,她开始庆幸起来,幸好自己悬崖勒马,不然此刻被带走的人便是她。 果然想要在晟帝的后宫长久,当真不能耍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想罢,缓缓抬眸朝晟帝看去。 晟帝已转身朝大殿内走去:“楚贵妃,你也退下吧。” 楚贵妃回神行礼道:“是,殿下。” 她话落,转身退下,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殿内的晟帝,随后才离开。 晟帝坐回龙椅上,他仔仔细细翻看着桌上的册子,那些都是从蕲州送来的信件。 第716章 方才元贵人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知苏南婷并非当真重伤而亡。 其实,从晟帝第一时间知道苏南婷的死讯开始,他便去派人调查了此事。 就连瞿绾眉都不知。 当然,也如瞿绾眉所说的一样,他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 他终究还是被逼成了一个合格的地方。 蕲州重建,晟帝派了两路官兵前去督查。 除此之外,他还下旨,免去了蕲州燕州两地的赋税,以利百姓重新安家立业。 晟帝重用苏将军和原大将军,并扩大兵力,修缮各地方防守。 不仅如此,他还修正科考制度,将其变得更加严苛,免得又出现像宁彦那般的龌龊事。 更让令人吃惊的是,他鼓励百姓务商,若是有手艺者,更得朝中补贴。 这也导致了不少百姓做起了小商贩。 有卖包子,有卖扇子,更有卖竹篮。 就连那平日里在山中身无分文的老汉,也能挑着扁担到集市上卖柴火。 虽说入账的银子是小数目,但是和从前比,可是富裕不少。 当瞿绾眉和赵君屹再次回到大成时,发现即便是边境小城,也热闹非凡。 每到夜里,勾栏瓦舍里歌舞升平,这何不又是一众繁华的景象。 从前,不少世家子弟一提到商贾,便是鄙夷,嗤之以鼻。 如今晟帝重商,百家因此得利,这样的话也只留在一些老顽固的嘴里。 五个月后。 瞿绾眉和赵君屹动身启程回大成,二人在数天后到达京城门外,晟帝已早早在城门外候着。 瞿绾眉缓缓从马车上下来,见到城门口的阿弟,险些没认出来。 才短短数月不见,他稳重不少,仿佛从阿弟,变成的哥哥。 在这一瞬,瞿绾眉才意识到,她和晟帝当真是双生,她只不过比他早出生片刻罢了。 “陛下。”瞿绾眉朝他弯腰行礼。 晟帝忙将她扶起:“阿姊,不必多礼。” “你和兄长一路辛苦了。” 瞿绾眉缓缓笑道:“这次走的水路,倒也不辛苦。” 她和赵君屹原本只在北境待两个月,不过正赶上姨母和海青云的大婚,所以又多留了几日。 说起海青云和司南南的婚事,那也是一段佳话。 司家大哥二哥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小妹怕是不会再成婚,若是真有,那也是一个怕死的男人。 果不其然,海青云便是那个男人。 这次瞿绾眉回京城,便未再带上海青云。 他留在了北境。 国主怎么也没想到,他千方百计都没有留下赵君屹,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妹夫。 晟帝见到他们的马车时,发现少了一辆,朝瞿绾眉问道:“阿姊,兄长这次是有谁没有回来吗?” 瞿绾眉回头朝身后的马车看去,笑着回道:“没错,的确有人没有回来。” 晟帝眉头微皱:“言言未回来?” 瞿绾眉一愣,忙笑道:“不,不是言言。” “是姨母和海掌柜。” 晟帝听后,眉头立马舒展。 这时,玉瑶和丹烟抱着孩子前来朝晟帝行礼。 晟帝见着小郡主回京,平日里板着的一张脸上缓缓露出笑意。 他派人将瞿绾眉一行人带到了宫里。 宫里早早地备好宴席。 在宫宴上,瞿绾眉见到了许久没有见的苏梦璃,苏梦璃现已被晟帝封为了淑妃。 等她再往下时,发现她腹部高高隆起。 她略有些诧异。 苏梦璃有身孕了。 这让她当真没想到。 瞿绾眉心中困惑时,不由自主抬眸朝晟帝看去。 第717章 难道,他当真放下了? 就在这时,赵君屹坐到她的身侧,说道:“你也瞧见了?” 瞿绾眉点了点头:“瞧着她那肚子,大概已有七八月了。” 赵君屹算了算时间:“也就是在我们离开京城之前,也是南婷下葬之后没多久。” 瞿绾眉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赵君屹随后又道:“我瞧,应该是那次醉酒。” “什么醉酒?”瞿绾眉忙问。 赵君屹拿过她手中的酒杯,给她递来一盏茶:“你忘了,那晚阿弟来寻你喝酒,你与他一同喝得酩酊大醉。” “你们二人还在院子里抱头痛哭。” “不过,那日是我疏忽了,我将你抱走后,我未亲自去送,而是派了府中人将喝醉的陛下送进宫。” “怕是,就在这个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那晚,晟帝醉得不省人事,被送进宫时,在路上正巧遇着一直在等着他回宫的苏梦璃。 苏梦璃本就眉眼和苏南婷长得有几分相似。 再加,她那一身同堂姐一样的衣裳,更让晟帝模糊了眼。 晟帝哭着上前将她紧紧抱住:“南婷,你回来了,你舍不得丢下我对不对?对不对?” 苏梦璃知道晟帝认错了,她顺水推舟,拥住了她。 用着苏南婷永远不会用的语气,跟他说道:“嗯,我回来了,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一句承诺换来一吻,也换了一晚的宠幸。 翌日一早,等晟帝醒来时,一切已成定局,但是他也没后悔,也没怪罪苏梦璃。 他只是做了苏南婷一直想要他做的事。 苏南婷想要他做个好帝王。 那留下子嗣,也是身为帝王的重责之一。 大成不像北境,即便无子嗣,也不会破坏根基,他们的将士有着属于自己的信念。 而大成,太多人虎视眈眈了。 若一直没有子嗣,那前朝和后宫永不得安宁。 瞿绾眉在听了赵君屹的话后,恍然大悟,她脸色渐渐缓和,原来是自己误会了阿弟。 “不过,让梦璃钻空子,也比旁人钻空子要好,毕竟,这后宫之中不可能一直没有子嗣。” “太子未定,朝中人心不稳,也难以稳住江山。” 她说着,端起茶盏,轻轻嗅了里面的茶。 今天的茶是好茶,只不过不香。 她没有喝,放在一旁。 待宴席过去一半时,苏梦璃那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了!娘娘腹痛难忍!” 瞿绾眉闻声看去,只见苏梦璃不知何时已倒地,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身下竟有了水渍。 她大感不妙,迅速带着丹烟前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梦璃身旁的宫女道:“回殿下的话,方才娘娘在这里喝茶,不知怎么,突然腹痛难忍。” 这时,晟帝和楚贵妃也走来。 跟着一道了,还有其他几位妃嫔。 楚贵妃见着眼前之景,反应迅速:“现在还不是淑妃娘娘该生产的时候,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她环顾四周,立马严肃道:“来人,守住宫门,今天谁也不能出去。” 话落,又朝苏梦璃身边四周围着的人道:“谁也不能动淑妃娘娘桌上的东西!” 众人大惊,纷纷站在一旁并未动。 紧接着,楚贵妃又立马派自己亲信,立刻去请太医,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不都请来。 瞿绾眉蹲在苏梦璃身旁,朝她问道:“梦璃,你懂医术,你可知道为何会突然腹痛?” 苏梦璃脸色苍白,额头上已全是冷汗,她伸手抓着她的衣摆道:“殿下,有人下毒,我方才发现得早,但还是误食一些进去,眼下怕是要生了。” “快,立马去唤稳婆来。” 瞿绾眉看着她身下不停地涌出水,知道不敢耽搁,转身朝丹烟吩咐,让她去请接生婆。 随后苏梦璃又道:“殿下,这是陛下第一个孩子,也有可能是陛下最后一个孩子,我知道这孩子来得并不光彩,但是你就看在陛下,帮我这一次。” 瞿绾眉朝她问:“你要我如何帮你?” 苏梦璃吃力道:“请殿下陪我生产.......” 瞿绾眉小声在她耳边问:“你怕有人要杀你和孩子?” 苏梦璃点了点头。 瞿绾眉抬眸朝楚贵妃看去。 苏梦璃摇了摇头:“不,不,不是她.......” “殿下.......你一定要帮我。” 瞿绾眉沉眸,后宫内妃嫔最少有二十人,能下此毒手的确不一定是楚贵妃。 但是也有可能是这宫里的每一个人。 苏梦璃紧拽着瞿绾眉的手。 瞿绾眉跟着她一同进了产房。 待他们进产房没多久,苏梦璃便生了。 是个小皇子。 虽然孩子早产,但是身子康健,哭声嘹亮。 众人虚惊一场。 乳母将孩子抱下去,给在殿外守着的晟帝查看。 瞿绾眉趁着此时,让产房内所有人都退下。 她朝床榻上虚弱的苏梦璃说道:“方才太医来看过了,你中的毒非常少,并未大碍。” 苏梦璃脸上毫无血色,虚弱无力,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多谢,殿下。” 瞿绾眉朝身后看了一眼,见着无人,朝她道:“梦璃,你懂医术,更懂药理,不可能这么容易中毒。” “方才,你是故意如此,对不对?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苏梦璃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殿下,你不知,在宫里想要留下一个孩子有多难。” “虽说一直有楚贵妃护着我,可是很多时候防不胜防。” “数日前我竟在自己的卧房里发现了有毒香木。” “香木未使我小产,却使得我早产。” “有人想要借着我早产之时,谋害皇嗣,并趁机想要嫁祸楚贵妃。”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故意在宫宴中饮毒,从而诱发早产。” “再求殿下陪产。” “殿下做事狠厉,又和陛下感情深厚,她们定不敢在殿下跟前胡作非为。” “所以我只能和楚贵妃赌这一把,确保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为此我还特地在这几日吃了很多胎补的药,孩子即便早产也不会有大碍。” 她说着,脸色越来越差,毕竟是个刚刚生下孩子的产妇,又加上中毒,身子比平常女子更弱。 瞿绾眉并未再追问下去,她握着她的手道:“你好好养好身子,孩子还需要娘亲。” 苏梦璃见她未责怪自己,眸中淌出泪花,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殿下.......” 瞿绾眉宽慰她道:“你宫中想要争宠,想要护着孩子,想要护着自己,使些手段,我能理解。” “但是有件事,你必须永远记在心里。” “殿下您说......”苏梦璃强撑着身子道。 第718章 瞿绾眉字字道:“一是莫要违背了良心......” 苏梦璃重重点头,她入宫至今,一直循规蹈矩,除了陪伴陛下,防着他被宫里人设计之外,并未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 瞿绾眉随后又道:“二是,莫要再以身试毒,以命相赌。” “今日若是出现半点差池,你怕是都不能在这里同我说话。” 苏梦璃眸光湿润,重重点头:“我一定谨遵殿下教诲。” 瞿绾眉起身,给她盖上被子:“你好生休息,我去看看孩子。” “是,殿下。”苏梦璃目送瞿绾眉离开,待她走后,才倒在床榻上。 这些时日来,她一直等着瞿绾眉回来。 怀胎数月,便发现有人下毒十次,差点被人推倒八次,险些落水十一次。 苏梦璃在一次次暗算中保住了孩子。 她不敢书信到北境,怕有人在信中做手脚。 过去,她曾听说过宫中人心险恶,但亲身经历,发现比她所知的更甚。 好在楚贵妃从始至终,都一心以陛下为主。 不然她也不能安然等到瞿绾眉回来。 瞿绾眉离开苏梦璃的寝殿后,来到晟帝所在的偏殿。 此时,他手中正抱着那个孩子。 然而,他的脸上的笑,并非为人父的喜悦,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孩子来了,就代表着,皇位后继有人。 他只需要熬到孩子长大成人,便可以卸下自己身上重重的担子。 瞿绾眉有所察觉,她走到他身边,缓缓笑道:“恭喜阿弟,喜得龙子。” 晟帝抱着孩子抬头,眸中露出欢喜之色:“阿姊,快来瞧瞧。” 瞿绾眉朝他手中的孩子看去,因为孩子是早产,所以小脸皱巴巴,还瞧不出像谁。 她一边看着一边笑道:“阿弟,日后你可别总想着要出去游玩,得好好教教小皇子。” 晟帝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看着孩子缓缓道:“阿姊,你放心,我不会像父皇一样丢下孩子于不顾,这个孩子我会陪着他长大........” 他话落之时,看着孩子的眼神多了些许温柔。 或许,这抹温柔,是对自己幼时的弥补。 他的父皇母后抛下了年幼的他,如今他准备将年幼的小皇子亲自抚养成人。 同时也真正抚平了,这么多年来他被独自留在皇宫的怨气。 “阿姊,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才好?”晟帝抬头朝瞿绾眉问。 瞿绾眉想了想,说道:“就叫阿行吧。” 晟帝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好,就叫阿行。” 阿行是晟帝过去在路过北境时随意取的名字,他给瞿绾眉的信中一不小心落款了此名。 瞿绾眉记在了心里。 从此小皇子便是阿行,也是晟帝想要好好抚养的自己。 随着小皇子的一声啼哭,晟帝立马手忙脚乱。 还是瞿绾眉替他接过孩子,笑道:“眼下还是先替小皇子寻一个合适的乳母才好。” “乳母早就安排妥当。”晟帝应道。 这时,刘公公领着乳母来了。 瞿绾眉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乳母,随后和晟帝告辞,出宫回了公主府。 赵君屹见着她回府,朝她问道:“听说生了一位小皇子。” 瞿绾眉坐下来,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是啊,苏梦璃将那孩子护得很好,即便是早产,也比一般的孩子要结实。” 赵君屹来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揉了揉肩:“那便好,查出来是谁下毒了吗?” 瞿绾眉顿了一下,回道:“还未查到,不过以阿弟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将那下毒之人揪出来。” 赵君屹突然笑道:“也好,如今他自个也有了孩子,也知道该如何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第719章 “绾眉,有一事,你可知晓?” “何事?”瞿绾眉问。 赵君屹缓缓道:“宁彦现在还一直被阿弟关在地牢。” 瞿绾眉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这才想起来,她差点被他给忘了。 她回道:“我知晓,只不过没想到他还活着。” 算是时间也快一年了,阿弟竟还没让他归西,真是让他有幸又多活了一年。 “我也如你一样,没想到他还活着。”赵君屹低头轻轻握住她不知何时凌乱的发丝,替她拿起一旁的发簪挽着。 “绾眉,你想不要去见见他?”他又问。 瞿绾眉回头看向他,双眸里满是温柔:“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过往尘事一旦放下,自当没有再见的必要。” 赵君屹轻点头,他看着她眸中的笑,脸上缓缓露出欣慰的笑。 从今往后,宁彦便再也不会出现她的记忆,更不再像以前一样,出现在午夜的噩梦里。 就在这时,原本坐在床榻上玩着拨浪鼓的言言突然扶着椅子,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 嘴里还奶声奶气唤道: “娘.......” “爹.......” 瞿绾眉一惊,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儿,吓等等连忙起身,来到她身边扶着她。 赵君屹大步来到她们母女身后,拥着她们母女,笑道:“看来,我们言言不仅会喊,爹娘,还学会了走路。” 小奶娃娃一个月一个模样,仅仅只是离开京城半年,她便会开始蹒跚学步,并跟着学会喊爹娘。 瞿绾眉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鼻子微酸。 往事历历在目,原本还抱在手中的奶娃娃,如今也能独自晃晃悠悠朝自己走来。 而后,她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瞿老爷和长公主。 瞿老爷和长公主虽说是高兴,可是二人一见着小郡主,就抱着不撒手,根本就没有给过她下地走路的机会。 待夜傍时,瞿绾眉才刚刚躺下,便听到丹烟在外唤道:“殿下,姨母来了。” 瞿绾眉翻身坐起:“姨母来了?她不是在北境吗?” 丹烟笑道:“姨母说她想念小郡主,便快马加鞭,赶在与我们同一天到京城。” 瞿绾眉从床榻上下来,换上衣裳,推开房门:“快马加鞭?姨父呢?” 海青云可不会功夫,怕是扛不住司南南的快马加鞭。 丹烟笑着回道:“姨父他路上辛苦,现在已回海府躺着。” 瞿绾眉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位舅父说,想要娶姨母就不能怕死。 不会功夫,还骑着马,一路翻山越岭,快马加鞭,那是真不怕死。 瞿绾眉朝丹烟吩咐道:“明日派人送些滋补的药材去海府,” 丹烟笑着应道:“是,殿下。” “姨母她人在哪儿?”瞿绾眉朝丹烟询问道。 丹烟朝身后看了看:“方才还在这里,许是听说言言已经睡下,所以便又走了。” “殿下,您也别急,估计明日一早她又来了。” 瞿绾眉点了点头,先让丹烟退下早些歇息。 翌日一早,瞿绾眉刚推开房门,便见着司南南。 司南南端着早食,弯着眉眼笑道:“绾眉,你醒来了?” “来,这里有姨母给你们亲自做的早食。” 瞿绾眉笑着接过早食:“姨母,您赶了几天的路也累了,怎么不多歇息歇息。” 司南南朝她身后屋里瞧了瞧:“我这不是想念言言,昨日我来府上时听说言言已会蹒跚学步,所以我且来瞧瞧。” 说着,又朝屋里看。 这时,屋里传来言言的声音:“婆......姨婆.......” 小奶音里透着喜悦。 她不等赵君屹抱她出来,自个扶着椅子,晃晃悠悠地朝瞿绾眉和司南南走来。 第720章 瞿绾眉转身大步走到她身旁,扶着她。 “看来我们言言也很想念姨母。” 她笑道。 司南南快步上前,将言言抱起,笑容满面道:“既然我们小郡主会走路了,姨婆得抓紧时间,早日让你学会轻功。” “绾眉,我带孩子出去一趟。” 她话落,抱着孩子,往外一跃,消失在院中。 瞿绾眉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揉了揉眼睛,一时哭笑不得。 难怪司南南这么赶着来北境,原来还记得这件事。 也不知言言的轻功能不能练成。 瞿绾眉站在门口,抬头看向院子里的金桂,发现树上又开花了,而且比去年开得更多。 随着微风拂过,整个院子都是金桂香。 她不在的这些时日里,琴嬷嬷和清如将她的府邸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正当她看得入迷时,一双大手突然伸来搂住了她的腰。 瞿绾眉闻着阵阵桂花香,回头朝他笑道:“怎么了?” 赵君屹还穿着一身亵衣,他睡眼朦胧地将脸埋在她的后颈上,轻轻吻着。 “既然言言不在,夫人不妨陪为夫多睡会儿。” 瞿绾眉被他吻得全身一片酥麻,握着他的手道:“今日还要拜见长公主,我们还是早些准备妥当才好。” “嗯.......”赵君屹懒洋洋应着,声音透着一丝半寐半醒的魅惑,等瞿绾眉再回神时,已被他扛在了肩上。 随后天旋地转,她被轻放在床榻上,刚要开口,赵君屹便倾身而来,扣住她的双手,深深吻住她的唇。 瞿绾眉再次投降。 罢了,晚些起,就晚些起。 皇宫内,晟帝去看过小皇子后,便立马去御书房批奏折。 每次一批就是两三个时辰。 就连午膳都是他让刘公公派人送到房内。 这不,才刚到晌午,刘公公突然来传话道:“陛下,地牢那人又开始闹了。” 晟帝听后,迟疑了一下,问:“何人?” 刘公公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过去宁国公的那位宁二公子。” 晟帝这才想起了他:“许久没去地牢,倒是把他差点给忘了。” “他又在闹什么?” 刘公公说道:“他一直吵着要见公主。” 晟帝冷笑道:“他还想见阿姊,别去污了阿姊的眼,孤去瞧瞧。” “是,陛下。”刘公公上前给他引路。 二人前往地牢,刚刚走到关押宁彦的牢房前,便听到他在那儿大声怒吼:“我要见瞿绾眉!” “我要见她!” “她是我的娘子!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夫人!” “快让我见她!” 晟帝听罢冷笑道:“看来宁彦是疯了。” 宁彦的确是疯了,他在这地牢里足足被折磨了一年,虽说是承受了瞿绾眉前世痛苦的十分之一,就撑住了。 长久以来的痛苦,让他记忆混乱。 前几日的他高烧过后便零零碎碎忘记了一些记忆,其中就包括瞿绾眉将他休妻,并另嫁摄政王一事。 此刻在他的脑海里,他还是宁家二公子,瞿绾眉还是他的妻。 晟帝只觉得好笑,侧头朝看守宁彦的侍卫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回道:“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 晟帝看向他,嘲讽道:“原来变成了蠢蛋。” “宁二公子,你可还认得孤?”他冷笑着朝宁彦问。 宁彦拖着腿上长长的铁链朝牢门前走来两步:“陛下,你是陛下,陛下你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我娘子。” “你娘子?宁二公子,你忘了,你娘子早就把你休了!” 晟帝提高声量讥诮道。 宁彦早已瘦得不成人形的脸变得惨白:“不可能,她一介商贾之女,怎么可能将我休弃。” 第721章 晟帝这时又提高声量道:“住嘴!孤的阿姊也是你能诋毁的?!” 宁彦抬眸:“阿姊,什么阿姊。” 他说到此,突然头痛剧烈。 晟帝扬起唇笑道:“原来宁二公子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忘了。” “你一直嫌弃的发妻,是孤的亲姐姐,也是我们大成的永宁公主。” “现在可想起来了?” 宁彦按着头,面容扭曲,随着一阵剧痛,嘶声大喊:“不!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定是你骗我,是你骗我!” 他语无伦次大声喊着,一双发黄的眼睛死死瞪着晟帝。 晟帝就喜欢看到他如此模样,越是愤怒,便越是后悔。 失忆?他想要忘记这些让他痛苦的回忆。 那他就会一点一点帮他想起来。 他这辈子,注定生不如死。 晟帝缓缓道:“孤岂会骗你。” 宁彦摇头:“不,我要见瞿绾眉,我要让她亲口与我说!” 晟帝笑着摇了摇头:“阿姊怕是现在闲时来见你,她现已有夫婿,有女儿。” “早已将你忘了一干二净。” “夫婿?什么夫婿?她的夫婿,不就是我吗?”宁彦崩溃大喊,手指甲死死掐着自己,手心开始滴血。 晟帝继续笑着:“看来你也忘了此事,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娘子,现在已是摄政王的夫人。” “他们的女儿现已能牙牙学语,唤娘亲。” 宁彦露出一副如雷重击的表情,张大嘴巴,看着晟帝良久。 随着头部再次传来一声剧痛。 他痛苦倒地,抱头挣扎。 “不,她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些!凭什么!都是上天不公!上天不公!” 晟帝听罢,转身朝刘公公吩咐道:“去,将这次蕲州刺史送来的奏折给宁二公子带来。” “让他看看,天下之人是怎么道阿姊的。” “让他看看,阿姊是不是他口中,重利轻别离的商贩!” “是不是他口中卑贱的商贾之女!” 他的话语中明显带着愤怒。 宁彦从头到尾就知道用这两句话来打压瞿绾眉,他就要让他知道,即便阿姊没有公主身份,这世上已无人能诋毁她。 刘公公动作很快。 蕲州刺史这次送来的奏折,都是百姓歌颂赵君屹以及各位将军将士的文章。 还有一部分是歌颂瞿绾眉为重建蕲州燕州两城,拿出自己大部分身家的义举。 一共有上百篇。 刘公公将其全部带来。 晟帝一张一张递给宁彦:“来,宁二公子,你应该还识字吧?看看,百姓是如何歌颂阿姊的。” 宁彦慌乱地捡起晟帝丢来的纸张。 他将其一张张摊开来看,上面果然都是夸赞瞿绾眉的话。 说她以义处人,由仁而行。 说她舍弃钱财为百姓造福,是为天下大善。 ........ 一百多张,每一句夸赞的话都不同,宁彦发疯似的拾起一张,又一张。 最后手中的纸被他抖起,全部洒落一地。 他怔愣在原地,双眸无神地看着满地的颂诗,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过去,他曾鄙夷的东西,现在他早已不配相提并论。 他一直以为是高洁的白梨,瞿绾眉只不过四处乱飞的飞蛾,丑陋庸俗。 然而,其实他只不过是地上一摊烂泥罢了。 晟帝见状,朝一旁的刘公公又吩咐道:“他不是想要看阿姊吗?就如他的意。” “将他毒哑后,丢在街道上乞讨。” “替孤盯着,让他讨满一百两银子为止。” “是,陛下。”刘公公应道。 晟帝转身离开,丢下此刻还失魂落魄的宁彦。 刘公公听晟帝所言,将宁彦毒哑后派人丢在了街道上,让他拿着一只破碗乞讨。 第722章 他因为双腿穿过铁链,早就坏了颈骨,所以现在即便把铁链拿下来,也无法再站起来。 他又如老翁一般,趴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行乞。 一百两银子,他最少得行乞十年。 春风拂来,细雨绵绵。 宁彦如阴沟里的蛆虫在雨中爬行,直到来到屋檐下,才得以喘息。 晟帝派来的人,一直在四周盯着。 他想要休息,都不敢闭眼。 这样,一连乞讨了十多天,才遇着天晴。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瞿绾眉已经开始盘算着带着一家人去云州封地。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去看看京城的那些老朋友。 她最先来的地方自然是瞿家铺子。 瞿家铺子的每一个掌柜都是她的熟识,这次去云州,最少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得好好与他们告别。 再来,也好临走前再查一查账簿。 玉瑶和丹烟已随她去过了瞿家所有的铺子,最后两家便是梅落的茶馆和小周氏的胭脂铺。 小周氏是过去她那位婆母的庶妹,在瞿家待过一些时日。 不过她后来拿了自己所有的银子在京城内开了一家胭脂铺。 有瞿家的照顾,她的生意一直十分好,现在即便没有了周家,她一样过得风生水起。 瞿绾眉来这里时,梅落正巧也在。 她们二人正在喝茶,见着瞿绾眉前来,心中欢喜不已,忙福身朝她行礼:“殿下。” 瞿绾眉一抬眸这才发现,梅落的肚子微微隆起,看来是有了身孕。 她笑道:“梅落,你现在有身子,不必多礼。” 梅落笑道:“多谢,殿下。” 小周氏跟着一同起身,搀扶着她。 瞿绾眉欣喜道:“我离开京城才数月,没想到你竟有了身孕。” 梅落面带羞色:“的确是比较突然,我原本以为自己难以有孕,没想到成婚还未一年便有了身孕。” 她过去稀里糊涂吃了不少宁老夫人给她的药,所以有些担心,难再有孕。 瞿绾眉拉着她坐到一旁,握着她的手道:“这便是你和这孩子的缘分。” 小周氏跟着笑道:“这也是我的缘分。” 小周氏为了报复宁家,是当真不能再有孕。 不过,她已经认了梅落的孩子做义子,她也算是做了半个母亲。 瞿绾眉真心替她们感到高兴。 这时,梅落抬眸看向瞿绾眉身后的丹烟和玉瑶。 “这两丫头年纪也小了,什么时候嫁人?” 她们两个将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玉瑶更是说道:“我要一辈子伺候殿下和小郡主。” 梅落笑着摇了摇头:“两个傻丫头。” 瞿绾眉早就给她们二人寻到了去处。 不过不是嫁人,丹烟一身好武艺自然不能浪费。 她给她寻了刑部捕头的差事。 不过,丹烟不愿意独自留在京城,所以她决定等到了云州后,让她在云州当个女捕快。 至于玉瑶,她没什么心愿,唯一的心愿便是不能离开瞿绾眉。 瞿绾眉到云州后要管理整个州府,所以顺道给准备给个女官她当当。 日后,她们想要嫁人,也能继续待在她身边。 这些瞿绾眉将其都告诉了梅落和小周氏。 她们二人都替玉瑶和丹烟感到高兴。 只是听到瞿绾眉说要去云州,他们又十分不喜。 “殿下,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瞿绾眉缓缓道:“若是有缘,定能再见。” 此时,往事如烟,她们的前尘早已消散在云雾中,往后的路只会更宽更远。 瞿绾眉在小周氏的胭脂铺待了两三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斜阳漫天,才动身离开。 第723章 她今日没有乘坐马车,和丹烟玉瑶走路回公主府。 因为是傍晚,人们都已匆匆回府,所以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 她和丹烟玉瑶走在大街上也是十分醒目。 尤其是她今日穿的一身暖橘色襦裙,更显得明媚动人。 橙色的斜阳下,她眸光清亮,面若桃花,神采奕奕。 仿佛就如那天上的曦光一样耀眼。 匍匐在地上的宁彦,一抬头便见到了她。 在这一瞬间里,宁彦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与她成婚三年,他们好似也曾相敬如宾过,不过每次都被他打破。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窝囊,更不愿意承认跟前的夫人耀眼夺目。 他自己是一摊烂泥,便巴不得,将她也拖进血海中。 宁彦后悔过无数次,可是这一刻,他变得十分平静,心早已被搅得粉碎。 瞿绾眉此时也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 她低头朝宁彦看去,见着跟前拖着残破双腿的瘦弱男人,她并没有认出这就是宁彦。 玉瑶和丹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见着是个行乞的乞丐,忙将瞿绾眉护在身后。 “殿下,小心脏。” 瞿绾眉却不在意道:“不过是穷苦百姓,有何脏不脏,丹烟你去拿一锭银子丢给他,让他,好换身衣裳。” 她说罢,转身继续朝前走。 “是,殿下。”丹烟应后,转身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丢到宁彦的碗里。 哐当一声响。 宁彦突然回神,他看向瞿绾眉张大嘴巴想要说话。 他想要告诉她。 他心里当真有过她。 可是,他已被毒哑,一个字也道不出声,只得着急地做着手势。 丹烟眉头一皱,问道:“怎么还嫌少?” 玉瑶朝她唤道:“罢了,一锭银子,已够他生活。” 丹烟听后,最终只又多给了一个铜板。 瞿绾眉听到动静,回头去看。 只见那乞丐正朝她一个劲地,啊啊啊叫着。 手不停挥舞着。 她朝回来的丹烟问:“这个乞丐,是怎么了?” 丹烟想了想,撒了一个谎:“殿下,他是在谢您。” 瞿绾眉听罢,朝那乞丐,盈盈一笑:“不谢。” 宁彦这回更加着急,他想要朝瞿绾眉爬去,可是双腿不得动弹,只得趴在地上,朝她再次啊啊叫着。 渐渐的,他双眸涌出泪水,痛哭起来。 然而,瞿绾眉并未瞧见。 前方正有人唤她:“娘亲!” 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唤声缓缓传来。 瞿绾眉回头朝来人看去,只见赵君屹抱着言言朝她走来。 霞光之下,他们二人相似的眼眸在见到瞿绾眉的那一刻,都闪着熠熠星光。 瞿绾眉朝他们二人问道:“君屹,你怎么来了?” 赵君屹来到她身旁,牵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柔声道:“言言见你许久未回来,所以特地让我来接你。” 瞿绾眉突然觉得他今日的手很暖,很暖。 她抬手温柔地捏了捏言言的小肉手,笑道:“娘亲,这不就快到家了?” 言言高兴点头:“娘亲.......” “我们回去吧。”赵君屹笑道。 瞿绾眉点了点头:“好。” 赵君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牵着瞿绾眉,朝公主府走去。 三人的身影被天际照来的霞光拖得长长。 宁彦趴在地上,死死盯着他们三人的身影,胸口涌来一股气息,直冲他的脑门。 若要说后悔,他从未这么强烈过。 在这一刻,他彻底没了求生的意志。 行人渐渐散去的街道上。 时不时传来了瞿绾眉和赵君屹谈话的声音:“方才那人是谁?” “是位行乞的乞丐。” “瞧着很是可怜。” 第724章 “是啊,很是可怜........” “不过下次,你可离他远一点。” “为何?” “他长得像一个人。” “像谁?” “像宁彦。” “夫君说笑了,宁彦没有这般好命。” “是啊,他哪配得上可怜二字.......” “我们走,回府吃点心!” 他们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街道里。 宁彦猛地吐出一口血,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路过的人纷纷避之不及。 碗里的那锭银子也被其他人拿走。 渐渐的,他突然发觉眼前一片刺目的白。 随后,便是一抹大红。 他的新娘正坐在床榻上等她。 宁彦笑着缓缓伸出手。 然而,这不过是一场梦,他的手还未碰到那大红嫁衣,随后便重重落地。 眼前的一切随之消散,他跟着渐渐没了意识。 一旁路过的人,正巧发现地上的乞丐有些不对劲,缓缓上前伸手试了试鼻息。 半晌后,这位路人大声喊道:“死.......死人了!” “死人了!” 曾经国公府那位高傲自负的宁二公子,便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大街上。 没有人给他办葬礼。 他被一群人用草席卷起,随便丢进了一条河里。 他顺着河流飘向远处山林,那里有一群饿了许久的野狗。 替着陛下看管他的侍从,将此事回禀了晟帝。 晟帝听后,只道了一句:“便宜他了。” “才让他受了一年的苦。” 一旁的刘公公劝道:“如今宁家已得报应,永宁公主也早已放下过去,奴才也希望陛下能放下心结。” “心结,什么心结?”晟帝问。 刘公公意味深长道:“陛下心里明白.......” 晟帝知道是赐婚一事,他眸光微沉,好似在深思,过了半晌,他笑道:“是啊,我也是该放下了。” “阿姊过些时日要去云州,你替孤将东西准备好。” “是,殿下。”刘公公笑着应道。 云州乃富庶之地,虽然今日那边有地头蛇出没,不过已经被晟帝派去的人全部解决。 瞿绾眉原本想着等去云州的时候再收拾他们,没想到,竟然被晟帝先下手为强。 看来,他的确是已经能独当一面。 这次去云州,她只需要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动身。 因为去封地最少一年,最长五年。 瞿绾眉决定将瞿老爷和琴嬷嬷一并带上。 当然还有姨母。 姨母是言言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而海掌柜,则是姨母在哪儿,海掌柜便在哪儿。 瞿绾眉临行之前,还特地去了一趟李府。 她来时,李云鹤正巧要出门。 “大哥!” 她一声唤。 李云鹤立马从轿辇上下来,笑道:“绾眉,你今日来寻我有何事?” 瞿绾眉眉宇温和笑着回:“还有数日,我们便要动身去云州,所以临行前,我想要来见一见大哥。” 李云鹤听罢,收了笑:“这么快就要走?” 瞿绾眉点了点头:“朝中事务如今有阿弟接手,我想带着夫君和孩子们去云州过一段安逸自在的日子。” 李云鹤眸中满是不舍:“早知如此,我应该去你府中一趟。” 瞿绾眉知道他公务繁忙:“近来乾州闹瘟,大哥正是繁忙之时,不必事事都念着我。” 李云鹤回道:“言芳现在正在乾州,你不等她回来?” 瞿绾眉愣了一下:“大哥你?” 李云鹤方才是故意说漏嘴:“我早已知晓,不能你以为她能瞒到现在。” “不过,你放心,只要她愿意,我会一辈子帮她瞒着。” “若是,不愿意再继续做柳秉文,我便会带她去隐居。” 瞿绾眉从未想过,大哥竟然早知此事,她顿时倍感欣慰,有大哥在谢言芳身边,她也能放心。 第725章 “你跟言芳说,我在云州等她。”她笑道。“愿她这次乾州之行能平安顺利。” 李云鹤轻点头道:“好,也愿公主前路坦荡。” 瞿绾眉朝他深作一揖,为了不打搅大哥忙公事,她作揖后,向其告辞,转身离开。 李云鹤抬头看着她,直到她所乘坐的马车消失在人群中,才重新坐上轿辇。 与众人告别后,瞿绾眉和赵君屹便着手动身去云州。 这次去,可是久住。 他们二人把能带的东西,都通通带上。 待收拾好之后,一家人寻了天气晴朗的一天,开始动身前往。 长公主和晟帝将他们送出城门,站在城门口,一直目送他们离开。 瞿绾眉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回头看他们。 她的眼底不禁流露出不舍。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道:“好在云州离着京城并不远,坐快马,应该只需三天。” 瞿绾眉一听此话,眼底的不舍一下全部消散。 只要三天,那她随时可以回来。 不得不说,先帝真是给她选了一个好地方。 云州地处偏南,这里风景秀丽,四季如春。 瞿绾眉虽说跟着父亲走商多年,但是极少来云州。 他们一路上见着四周的花草树木,都兴奋不已。 尤其是玉瑶和言言。 两人趴在窗口,露出两个小脑袋,痴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三天的时间很快,他们还未回过神,便已到达云州的州府,明城。 云州刺史早已在城门口,等候着他们一行人。 因为是先帝赏赐给她的封地,那她在此地,就是郡王。 郡王如同君王。 所以这些等候的人对他们十分客气。 瞿绾眉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宅子前。 她见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大宅子,极为意外。 赵君屹抱着孩子站在她身侧,瞿老爷和玉瑶丹烟愣愣地站在一旁。 这个宅子,可有他们公主府两个大。 不像是云州能建起的宅子。 这时,给他们带路的江大人,笑着解释道:“陛下早知道你们要来,所以早早地建了这座宅子。” “是陛下派人所建?”瞿绾眉再次确认问。 江大人点了点头:“没错,这宅子足足建了六个月,正巧刚在殿下来之前完工。” 瞿绾眉恍然大悟,看着这大宅子受宠若惊。 赵君屹在她身旁笑道:“怎么?你不喜欢这宅子?” 瞿绾眉笑着应道:“喜欢,当然喜欢,只是从未听阿弟提起过,所以有些意外。” 赵君屹抱着孩子,缓缓走到门口,将府门推开:“我倒是听他提起过,还顺便替他画了图纸。” 瞿绾眉侧眸看向他:“原来,这宅子也有你一份功劳。” 赵君屹只等着她的夸奖。 瞿绾眉凑到他耳边道:“那好,明天开始,言言一天,你两天。” 言言现在大了,每次和瞿绾眉同睡,便容易被爹爹吵醒。 所以瞿绾眉定下了一个规矩。 言言和赵君屹一人与她睡一晚。 为此,他们二人都颇有怨言。 如今,赵君屹从一天变成了两天,那嘴角,时不时往上扬。 瞿绾眉未再耽搁,立马派人将行李都拿进府。 她们初来此地,怕是需要不少时间来适应。 好在府邸的构造和京城的公主府十分相似,尤其是她院子里的那些金桂,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们走进院内,有种回家的错觉。 一家人简单布置过,便可正式落脚。 许是因为云州的四季如春,所以时间过得尤为快,不知不觉便到了言言一岁生辰。 瞿绾眉为此宴请了一众好友,这些好友有不少是从京城而来。 第726章 可是当宴席开始时,言言又不见了。 瞿绾眉焦急不已,四处派人寻找着。 尤其是司南南,那可是她的捧在手心里的外甥孙。 “绾眉,这次宾客中都有谁来了?” 瞿绾眉想了想,回道:“都是一些我们过去熟识之人,姨母,你担心有人想要害言言?” 司南南摇头:“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大胆。” 她话落,抬头朝四处看去。 瞿绾眉也开始学着她的样子,问道:“姨母,难不成,言言的轻功当真学会了?” 司南南睁大眼睛:“绾眉,你放心,绝无可能。” 一岁轻功? 这话只会出现在她的嘴里。 正在瞿绾眉焦头烂额的时候,刚来参加寿宴的晟帝,正色道:“阿姊,要不要我派人将整个云州给掀开?” 瞿绾眉汗颜:“阿弟,你还是和君屹去看一下后厨的宴席准备好没有。” 晟帝忙又道:“不如,我去将死士唤来一同寻?” 瞿绾眉摆摆手:“阿弟,你若不愿意去后厨,便去府门口,看看大哥有没有到。” 晟帝还想要说。 这时,不知是谁唤道:“找到小郡主了!” “找到小郡主了!” 瞿绾眉闻声一看,只见是玉瑶。 玉瑶抬手,朝着院子里一棵高高的大树去。 瞿绾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言言正在往树顶爬。 这棵树十分高大,若是掉下来,绝对能粉身碎骨, 她顿时慌了,想要朝言言唤,但是被赶过来的司南南制止。 “绾眉,别出声,小心吓着小郡主。” 瞿绾眉朝司南南问道:“姨母,你可有办法?” 司南南挽起袖子道:“我飞上去将她接下来。” “姨母,你小心。”瞿绾眉焦急等着。 司南南飞身一跃,攀上那高高的大树。 待她站在树梢时,发现,这树上除了言言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男孩。 男孩瞧着只有三四岁。 一个一岁的孩子,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爬上了如此高的树。 司南南现在有些后悔了,她就不该带着言言满天飞。 她朝言言伸出手道:“来,跟着姨婆走。” 言言直摇头,伸手牵住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皱着眉头看着司南南:“这树,断了。” 司南南一听,连忙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下的树枝,当真要断了。 她连忙飞身一跃,又落到另外一个树枝上。 再也不等两个孩子说话,她一手抓住一个,将二人从树上提下来。 瞿绾眉连忙将言言抱在手中:“你这孩子,怎么能跑到树上去?” 言言朝一旁的小男孩子指去。 瞿绾眉朝小男孩看去,发现这孩子十分眼生,好似并不是云州人。 她朝着小男孩问去:“你可知道你父亲母亲是谁?”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我的父亲和母亲是谁,我从一出生,便未见过他们。” 瞿绾眉这才明白,原来这孩子是个孤儿。 她又朝男孩问道:“你可知道,你是从何而来?” 小男孩依旧摇了摇头。 这时,不知道是谁突然提出道:“殿下,不如您就收留这个孩子,正巧给言言做伴。” 因为赵君屹不忍心瞿绾眉受生育之苦,所以他早早给自己下了一服药。 现在能平白无故多个孩子,瞿绾眉也很是愿意。 她也希望,言言从小有人陪着。 晟帝和李云鹤走来,也笑道:“这孩子,瞧着模样不错,小年纪身手也不错,将来一定是个可塑之才。” 瞿绾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当真有些心动。 最后还是赵君屹走来,给她拿定了主意:“也好,那我们便将这个孩子收作义子,以后陪着我们言言一同长大。” 第727章 瞿绾眉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不如先去城内四周再问问,说不定,能寻到他的父母。” 小男孩听到瞿绾眉的话,好似很抗拒一般,说道:“不要将我送走,我一定会乖,我一定会听话。” 瞿绾眉听后,有些心软了。 最后还是答应将这孩子留下。 言言见男孩被留下,十分高兴,笑着紧紧抱着瞿绾眉。 小郡主还不知道,将来这个被她强留下的小哥哥,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随后,宴席继续。 晟帝和瞿老爷长公主坐在上座,李云鹤谢言芳和司南岸海青云坐一侧。 随后依次是丹烟、玉瑶、清如,以及梅落,顾太医等等。 瞿绾眉坐在人群,看跟前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亲人朋友,眸子不禁有些湿润。 重生至今。 无论是休宁彦,还是灭宁家。 此刻,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爱人在身侧,亲人在跟前。 四周不再是那冷冰冰的墙,也不再是将她死死关在里面的牢笼。 赵君屹握着她的手,朝她问:“怎么了?绾眉?” 瞿绾眉垂眸道:“这些时日来,我一直都担心,眼下这一切都是梦一场。” 赵君屹握紧她的手:“放心,这不是梦。” 他话到此,语锋一转,继续道:“就算是梦又如何,即便是梦,我也可以让你这个梦一直做下去。” 瞿绾眉鼻子微酸。 赵君屹搂着她的肩,缓缓笑道:“我呀倒是不怕这是梦,我怕往后下半辈子,你嫌我老。” 瞿绾眉被他的话,逗得扑哧一笑:“你若成了老头,那我便成了老太。” “我不嫌弃你,你也莫嫌弃我。” “日后我们老头老太,便守着这小院平凡度日。” 赵君屹朝着她的额头,轻轻落一吻,郑重道:“好!” 如赵君屹所说的一样,这的确不是梦。 这辈子,他们的路还很长,长到让她会渐渐忘记前世所有的苦。 就像她现在已经忘记了宁彦一般。 往后余生,她只需记得跟前这些真心待她好的人。 ——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十三年。 十三年是个非常特别的一年。 晟帝的小皇子已到了能亲政的年纪。 这天,宫里和往常一样平静,苏梦璃和楚贵妃刚刚送瞿绾眉一家出城,去往北境。 北境国主病重,传信来,想要小郡主前去支持大局。 待她们二人回宫之时,却并未见到晟帝。 她们只见到了一封传位诏书,和一封书信。 楚贵妃大惊,拿着传位诏书,慌乱道:“妹妹,陛下这是?” 苏梦璃并未去拆那封信,因为她依旧猜到了陛下去哪儿。 晟帝还是跟过去一样,他从未变过,他的心里一直以来,只有那个人。 他为了所谓的担子,整整装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来,小皇子乖巧聪慧,国泰民安。 让公主都差点信以为真。 苏梦璃没有悲伤,也没有流泪,反而笑了。 或许,陛下只有离开皇宫,才能真正做夏知安。 楚贵妃看见苏梦璃脸上的笑,瞬间也坦然了:“妹妹,我们该如何?” 她问。 苏梦璃缓缓道:“对外放出消息,就说陛下身子不适,决定退居昆山,让位于太子。” “妹妹?当真要如此?”楚贵妃皱眉问。 苏梦璃拿起传位诏书道:“既然陛下,让我这般做,我们不如就顺他的意。” “姐姐,你放心,待太子登基后,你我都是太后。” “你住东宫,我住西宫。” “你我一起辅佐新帝。” 楚贵妃看着她手中的诏书,一时也并无他法,只得应下。 京城内发生如此大事,但蕲州却格外宁静。 蕲州郾城在瞿绾眉的帮助下,不仅恢复如初,还从前更加富有。 战事停了十多年,将士们也早已休养生息。 苏南婷除了每日去一趟练兵场,平日里都陪着侯爷和苏夫人。 今日,她如往常一样,从练兵场离开后,前往集市,想要给苏夫人买一些胭脂。 来到胭脂铺,掌柜的见她头上玉簪精致,不禁笑道:“将军,你这发簪真好看。” 苏南婷摸了摸发簪,眸中晃过一丝异样神色,随后笑道:“是啊,这发簪的确很好。” 掌柜的随后又道:“将军,方才你在街上时,有位男子一直在你身后跟着你。” “莫不是哪国的细作?” 苏南婷脸色一沉,轻皱眉头,朝掌柜地问:“那男子是何模样?” 掌柜的想了想:“高高瘦瘦,模样还挺俊俏,只不过一双眼睛却一直在你身上。” 苏南婷的心顿时一紧。 这时,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唤道:“南婷.......” 掌柜的忙指着她身后道:“将军,就是他!” “只是,他为什么要唤你南婷,将军,你不是叫安知行吗?” 身后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南婷,我来寻你了........” 他沉稳的声音中,微微嘶哑,带着丝丝迫切。 苏南婷眸中晃过一丝泪光,缓缓回头朝身后来人看去。 他还是和十三年前,从京城偷跑到北境来寻她时的模样一样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眸,展颜露笑:“好久不见。” —— (完) 第728章 蕲州郾城。 军营外,三四位刚入营没多久的小兵,正围在一起皱着眉头小声说着话。 “你们听说了没有?今日安将军从城里带来了一个男人?!” “什么?男人?这......这我们阮将军该如何?” “是啊,这些年来,阮将军一直苦苦等着安将军,可咱们安将军只想着怎么带兵练兵!哎,你们不知道,他们常说安将军不喜男色。” “可没曾想,居然带了个男人回来!” “我们且瞧瞧,这男人是何人物,若只是个没用的小白脸,我们就帮着一同将他给赶出去!” “没错,没错。” ....... 营帐外的人小声议论着,营帐内的人却沉默着。 苏南婷给晟帝倒了一杯茶,侧过身许久未言。 两人一别就是十多年,跟前那位少年早已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 晟帝微颤着手握着杯子,即便他再努力保持镇定,也无法真正冷静。 他念了整整十三年的女人,如今是真真实实地见到了。 她还坐在自己跟前。 晟帝从未想苏南婷会等她,这次前来,他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若是她已成婚生子,他就在她家隔壁买个小宅子安定下来。 只要看着她白头,那便也是携手一生。 “南婷,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成婚了?” 最终是晟帝打破了平静,他低沉的嗓音变得暗哑,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无羁洒脱,每一个字都是小心翼翼。 苏南婷握着茶杯的手也一颤:“我......” 她话还未说完? 一位身穿盔甲的年轻男人急匆匆闯进来:“南婷,听说你带了一个人回来,是谁?” 苏南婷看到来人,有些尴尬,想要跟道明来人。 可他搂上她的肩:“既然来了,就让他到我们府上坐坐。” 晟帝听到此话,几乎是惊坐起,一双眼里满是震惊。 难不成,她真的成婚了?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面色惨白,眼底满是失落。 嘴里说不在意,可是亲眼见着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钻心的疼痛,让他一时无法站立。 苏南婷见着,连忙先将这位年轻将军推出门外,“今天不用你帮忙,你先出去!” 年轻将军瞧着一头雾水。 他姓阮,过去是郾城的一位孤儿,后来被苏南婷收养,养在身边。 因为从小就长得牛高马大,便主动提出帮苏南婷赶走一些时常纠缠她的男人。 省去她不少麻烦。 这不,今天他听说有个从京城来的陌生男人到军营,便立马赶了过来。 谁知,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苏南婷让阮将军先回府,随后又尴尬地回到军营中,想要个晟帝解释。 她刚跨进营帐内,直直撞上了晟帝的胸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跟前这人好似比以前更高了一些。 她被撞得头脑一阵闷哼,朝后退了两步。 随着她站稳脚,腰上不知何时环上一只大手。 “南婷......”晟帝眼眶微红,委屈的模样,倒是有些想从前几分。 “你真的成婚了?”他问。 苏南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擦拭了他眼角一滴泪痕:“陛下都已经是做父亲的年纪,却还是一股子孩子气。” 晟帝忙解释:“那个孩子是意外.......” 苏南婷并没有说想要责怪他的意思,从当初选择假死开始,她就没想过会再次见到他。 她在这里,做自己的安将军。 为大成戍守边疆已是足矣。 “你这次来蕲州是为何事?”她问。 晟帝将握着她腰间的收,收紧几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