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当太后了,你让我下嫁?》 第1章 双重生 “我将继承皇兄留下的一切,包括你!” “王爷,请自重,我是当朝太后,是你皇嫂。” “呵!要我自重?” 澹台煜冷笑一声,骨节分明的大手,捏起苏黎的下巴,阴阳怪气道, “你的两小无猜是我,迎亲之人是我,掀盖头之人亦是我,洞房花烛之人,怎么就不能还是我?” 苏黎目露嫌弃,无声鄙视。 澹台煜眸光一沉,捏着苏黎下巴的大手,滑落到了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并且,渐渐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苏黎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琥珀似的瞳仁放大了一瞬,双眸瞬间充盈了泪水,软了语气, “那,那也不能在这里,先皇的灵堂,就在隔壁。改日,好不好?” “哼~” 澹台煜冷哼一声,掐着她脖颈的大手,缓缓松开,并且,一路往下。 修长有力的食指勾开了她的衣领,露出了三寸雪肤,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玩味道, “女要俏三分孝,不知改日,小酥梨还会不会像今日这样,楚楚动人,摄魄勾魂呢?” 苏黎感受到了他温热指尖的触碰,身上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蹙起了黛眉,低声怒道, “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呵呵,喊人?你喊一声,看看会不会有人进来?” 苏黎水雾泷泷的狐狸眸,长睫低垂,红唇抿成了一条线,露出了受气包的怂态。 “瞧这可怜见的,叫声好听的,我就放过你,否则……” 澹台煜的大手,又从她的领口,一路往下划,食指勾住了她腰间的孝带,俊朗的脸颊逼近,漆黑的眸子威胁意味甚浓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可就要为所欲为了!” 苏黎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飞快地在脑海里搜寻上一世的记忆。 一炷香之前,她才重生归来,重生在了为先皇假哭丧的灵堂上。 彼时,她脑海里关于眼前这个疯批的记忆,只有她当年嫁给先皇冲喜做继后之时,他奉旨来苏府迎亲而已,大家都叫他七王爷。 苏黎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决定先服个软,红唇微启,试探道, “英雄?好汉?壮士?” 看着澹台煜的眸光越来越寒凉,苏黎倏尔急中生智,男人好像都喜欢被女人叫哥哥, “七哥哥?好哥哥?” 澹台煜目光逐渐变得柔和,松开了勾住她孝带的食指, “给好哥哥笑一个~” 苏黎无声地勾唇微笑,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 澹台煜会心一笑,伸出二指,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点了一下她的小梨涡, “小酥梨,乖,今日,好哥哥就放过你了~” 澹台煜眉眼含笑,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只觉得后颈一疼,继而麻木感从脊柱传递至四肢百骸。 而后,‘噗通’一声,脸朝下,栽倒在了地上。 刚刚,苏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后颈的大穴,插了一枚喂了麻药的银针! “你放过我,我就会放过你吗?”苏黎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抬脚,踹着澹台煜的肩膀,把人翻了一个面,蹲下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呵呵~” 苏黎讥诮地笑了两声,方才脸上的紧张和怯懦已经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她蹲下身来,重重地拍了拍澹台煜的脸颊,红唇轻撇, “谁和你两小无猜了?我自小长在苏府内宅,从未见过外男,压根就不认识你。 依我看,王爷是因为先皇壮年驾崩,伤心过度,以至于突发癔症,行为疯癫,胡说八道。 有病,得治!” 而后,苏黎敛起浅淡的笑容,粗暴地扯开了他的衣襟,又拔出了他后颈的银针,娴熟地在他左侧遒劲的胸肌上,扎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王八! “放心头血,最能治疗癔症了,看在你是我小叔子的份上,就不收你诊金了~” 彼时,澹台煜连舌尖都是木的,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双眸含恨地盯着她。 “啧啧~” 苏黎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瓷白的脸颊,使劲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轻蔑道, “人长得还凑合,只是,你这眼神,差劲了些。 今儿你惹到姑奶奶,算是踢到铁板了。 做采花贼采错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懂?” 苏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捏开澹台煜的嘴,一抬下巴,把药丸送进了肚子里,眼眸半眯,笑盈盈道, “此药,名叫‘半年见阎罗’,服用之人,会浑身长包痛痒。 若没有解药,半年之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还查不出来是中毒所致。 不过,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自会给你解药。 你若不听我的话呢,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苏黎神态淡然自若,话说得很轻巧,好似毒死一个人,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 澹台煜气得目眦欲裂,眼眶泛红,目光凶得像一头要吃人的野兽,闪着凛凛寒光。 面对眼神震慑,苏黎丝毫没有畏惧,反而露出一个鄙夷的嗤笑,轻蔑的眼神,就如同一只狡黠的野猫,在睥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山雀。 苏黎捻起白皙长指,弹了他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 “王爷若肯听话,眨左眼,不肯定听话,就眨右眼。” 这一记脑瓜崩儿,伤害性没有,侮辱性极强,气得澹台煜五内俱焚。左眼长而浓密的睫毛,若有似无地扑闪了一下。 苏黎以为是他眨眼睛了,红唇勾起一抹浅笑,黛眉一挑,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这里有一旨先皇遗诏,劳烦王爷,一会儿去隔壁,当着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面,念一念。 只要你能把遗诏念得明明白白,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苏黎起身,来到长案,找出了先皇的墨宝,照着字迹,认认真真地仿写先皇遗诏。 她要封自己做摄政太后,独揽皇权,以便报上一世的大仇! 苏黎心中回想着上一世的不幸,心中怒气飙升: 上一世,在她五岁那年,不知是何缘故,她的祖父和父亲同一日,被皇上罢了官。 母亲说,是她的八字招来了祸患,把她狠揍了一顿,丢到了无疾山的道观里,此后,家人对她不闻不问。 一直到她及笄之年,才接到了一个消息,要她嫁给重病的皇帝做继后,冲喜。 皇上为了给继后体面,又恢复了她祖父和父亲的官职,还把太子托孤于她的祖父。 然而,她入宫的时候,皇上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翌日,就驾崩了。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第2章 这么敢说,不要命了? 这一切落在苏黎的眼里,就是苏家献祭了她,换回了高官厚禄。 她自然不肯任人摆布,安安分分地做深宫里的太后,成为家族争权夺利的工具人。 先皇大丧一过,她就以为国祈福为由,以太后之尊,和先皇那些无所出的嫔妃们一起到了灵宝寺,落发为尼了。 苏黎出家以后,虽然失去了一头墨云秀发,但是,她得到了相对的自由,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只是,好景不长。 在苏黎出家的第十年,东厂阉党得到了皇上的信任和重用,斗倒了太子党和以她祖父为首的世家清流,掌握了朝政大权。 东厂阉党给她在南疆戍边的兄长,扣上了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罪,以此,诛杀了苏家满门。 苏黎也被东厂督主一道白绫,亲手勒死在灵宝寺的禅房里。 当时,皇上就笑着在一旁看着,冰冷瘆人的话语,而今犹在耳畔回响, “儿臣,恭送母后殡天。” 皇上虽然非自己所出,但是,自己却也尽了一个太后的义务。 记得那一年,时疫肆虐大乾,是自己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地研究出了药方,救万民于生死。 还衣不解带十几日,拼尽毕生所学,救回了患重症的小皇上。 做人,怎么可以如此恩将仇报呢…… 重活一世,这种深仇大恨,怎么能不好好报一报呢! 小皇上,你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 这一世,母后我,要恭送你殡天! 此时此刻,苏黎心中回忆着前世的仇与恨,咬牙切齿地写好了先皇遗诏,又塞到了澹台煜的怀里,为他拉好衣襟,拍拍他的胸口,一字一句,道,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你就能动弹了。我劝你,不要跟我玩花招,否则,你会死!” 在先皇的灵柩前,假哭哭红了眼的苏黎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澹台煜才出现,手中,还拿着一道圣旨, “皇兄驾崩前,留了一道遗诏,交给本王当众宣读。” 东宫太子党的核心人物,郭太傅,立即站出来质疑, “先皇驾崩前,已经昏睡不醒数日了,怎么还会留下遗诏?” 澹台煜一脸不容置疑的威严,掷地有声道, “太后嫁给先皇冲喜的当夜,先皇短暂地清醒过来一段时间。 还是太后亲自为先皇研的墨,太后可以作证,这道遗诏是先皇亲笔所写。” 苏黎极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在脸上表现出悲伤不能自已的模样,手帕拭泪,目光坚毅又笃定, “哀家作证,先皇,确实留下了遗诏,交给七王爷当众宣读。” 然而,意外发生了! 澹台煜宣布的先皇遗诏,竟是封他自己做摄政王。 苏黎一双狐狸眸骤然放大: 我被摆了一道! 你这么敢说,不要命了是吧? 郭太傅暴跳如雷, “先皇已经下旨让你去西疆戍边,为何还会封你做摄政王?这遗诏,一定是假的!” 澹台煜不疾不徐道, “本王,还有物证!先皇写这份遗诏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了,手拿不稳玉玺。 玉玺摔落在地,磕掉了一个角。 所以,这道封本王做摄政王的圣旨,才是先皇最后的遗诏,先前,让本王去戍边那道诏书,作废了!” 澹台煜甩给苏黎一个凌厉的眼神杀,警告她: 闭嘴! 四目相对,苏黎心中咯噔一下: 刚刚玉玺还是完整的呢!他竟然破坏了玉玺,重新造假了一道遗诏! 夭寿的! 苏黎心思一晃之际,澹台煜又朗声道, “先皇遗诏在此,真的假不了,可以交由内阁大臣查验。” 彼时的内阁首辅托孤重臣,是苏黎的祖父,苏宏盛。 他看出了遗诏是有问题的:虽然字迹一样,但是,先皇一个生命垂危之人,下笔不可能写出如此大的力道。 可是,如今,孙女已经被裹胁进来了,假传遗诏,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且,朝堂之上,阉党势力逐渐增大。小皇上才六岁,离亲政还有好多年,太子党也想专权。 若这个时候扶持一个摄政王上位,可以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对朝政有利。 苏宏盛思及此,一口咬定,这道遗诏是真的。 苏宏盛是四朝老臣,老谋深算,在波云诡谲的朝堂斗争中,从未站错队,且满朝文臣过半都是他的门生旧部,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时此刻,只有郭太傅,依旧坚定地和苏宏盛辩论遗诏的真假。 高大健硕的澹台煜,当即掐起了矮小瘦弱的郭太傅的脖颈,把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目露凶光, “郭太傅既然不信,那就自己去问先皇好了!” 澹台煜浑身杀意缭绕,五指发力,手背爆发出了凸起的青筋。 郭太傅脸色瞬间涨红,蹬着腿,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太子太保见状,吼道,“七王爷造反了!锦衣卫!将其捉拿!” 然而,所有的锦衣卫,都无动于衷。他们,只听摄政王号令! 澹台煜比苏黎,早重生一日,他已经做好了今日干大事的准备。此刻的他,集阴谋,野心,实力于一身,强得可怕! “呜呜呜……” 郭太傅在澹台煜手中垂死挣扎的惨状,吓坏了小皇帝澹台云澈,他扯着澹台煜的衣摆,大哭道, “小皇叔,你放了郭太傅,我害怕,我害怕,呜呜……” 澹台煜松开了手,扔下了郭太傅,高大的身躯蹲下来,给小皇上擦眼泪,满目爱怜, “澈儿乖,澈儿不怕~” 澹台煜是浓颜狼系长相,一双深邃的桃花眸,可以威慑八方,也可柔情缱绻。 彼时,他卸下了身上的杀意和戾气,只是一个满脸温柔慈爱的小皇叔。 澹台云澈扑在了澹台煜的怀里,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擦着眼泪,抽噎道, “澈儿不要小皇叔去戍边,小皇叔就在宫里陪澈儿,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彼时,在小皇上的眼里,他的小皇叔,天天都会抽时间陪他玩,是他枯燥储君生活中,唯一的光,是世上最好的人。 “好,小皇叔哪里都不去,就留在皇宫,保护澈儿。” 澹台煜哄孩子的语气说完话,再抬眸,却又是满目肃杀之意,掷地有声道, “新皇的口谕,尔等都听见了吗!” 在他话音刚落地的同时,守在周围的锦衣卫,都拔了刀。 彼时,澹台煜浑身散发着上一世征战十三载沉淀下来的杀伐之气,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只要再有人站出来反对,锦衣卫寒光闪闪的利刃,就会插入他的胸膛! 众臣跪地,或情愿,或被迫,齐声道: “臣,拜见摄政王。” 苏黎定定地站在原地,腹诽道: 沆瀣一气,你们叔侄都得死! 彼时,澹台煜忽然觉得自己的双手,有点隐痛,垂眸一看,手掌已经明显红肿了。 他心中一凛:毒药,发作了吗? 第3章 不给解药我就对你为所欲为 澹台煜看着自己红肿的双掌,心下呢喃着: 不是半年见阎罗吗?怎么这么快就发作了? 上天垂怜,让我重活一世,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死在她的手里…… 待今日的守灵结束,澹台煜的身上已经红一块,白一块,痛痒得紧。 他去到了苏黎住的凤鸣宫,索要解药。 苏黎面色一沉,狐狸眸一剜, “你还有脸来要解药?你有乖乖听我的话吗?” 澹台煜冷然一笑,满眼嘲讽, “呵呵,乖乖听你的话? 我若是乖乖听你的话,你那假得不能再假的遗诏,该怎么堵住悠悠众口?苏家满门都会被你连累! 小酥梨,你不谢跪谢我的救命之恩就算了,怎么还恨上了? 乖了,快把解药拿出来~” 苏黎怒火带着恨意,咬碎后槽牙,斩钉截铁道, “没有解药!” 彼时,苏黎凶恶的表情,落在澹台煜眼里,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毫无畏惧可言,根本不够看的。 他内心颇为无奈,勾唇一笑,哄道, “你想做摄政太后,无非是有什么诉求,说出来,我给你办,也是一样的。” 苏黎没好气儿道, “我想让你死!” 澹台煜桃花眸半眯,“呵呵,这个诉求,可不行,我死了,你就真的变成小寡妇了。” “大淫贼,你让我感到恶心!”苏黎怒喝道。 澹台煜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冷道,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一向能动手,就尽量不动嘴。现在,我的耐心已经到头了,是你逼我下狠手的。” 语毕,澹台煜上前一步,一手揽腰,一手探入她的里怀,把小瓷瓶掏出来,不由分说地捏开了她的嘴,强行灌了些许药丸进去! 澹台煜一松手,苏黎马上扣自己嗓子眼,想催吐。 奈何,澹台煜又马上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澹台煜冷着一张俊脸,慢条斯理道, “小酥梨,好说好商量不行,你这是,自找苦吃啊。 我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跟我对着干,有你的好果子吃~” 苏黎被灌了半瓶药,毒性发作得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雪肤玉颈变成了红脸粗脖。 澹台煜见差不多了,才给她解开了穴道。 苏黎马上奔去立柜,抱出一个小医药箱,从里面掏出一个碧色的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 澹台煜抬手夺了她手中的瓷瓶,扭头就走。 苏黎原地杵了片刻,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张嘴,吐出了刚刚假装吃下去的药丸在手心,得意地笑道, “哈哈,大傻子,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嘭!” 倏尔一声响,窗户猛地被拉开了,澹台煜纵身,跳了进来,目露凶光地看着她。 苏黎真没想到澹台煜会佯装离开,刚刚自己得意忘形之言,想必是被他偷听去了,她下意识地把双手背后。 澹台煜冷眸森森,步步逼近。 苏黎感觉有点危险,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烛光之下,澹台煜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压迫感十足。 澹台煜抓过苏黎的双手,将反扭手腕。 苏黎一吃痛,就松了力气,手中的药丸掉到了地上。 澹台煜嘴角勾出一抹邪潋的笑, “你这个小笨蛋,我吃过一次亏了,领教过你的狡猾了,岂能不心生防范?快把真的解药交出来~” “没有解药!”苏黎依旧斩钉截铁地回复,眼神毫不露怯地与之对视。 澹台煜颔首逼近,呼出的热气,打在了她的脸颊上,意味深长道, “那你最好想清楚了,我不拿到解药,是不会离开的,还会对你,为所欲为~” 两个人近在咫尺的距离,鼻尖都要贴上了,苏黎依旧沉稳,目光坚毅,一字一顿, “我说没有解药,就是没有!” 彼时,苏黎心中已经有了底气: 我是当朝太后,祖父现在是首辅大臣,还站在我这边。他这个摄政王备受质疑,我若是有个闪失,祖父也不会放过他!他是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一个虚张声势的傻狗而已! 澹台煜见她如此淡定,靠言语已经吓唬不到她了,也不再多言,直接扥下她腰间的孝带,把人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摁,反剪了双手,用孝带把手腕捆到了椅背上, “小酥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药放哪里了?” 苏黎回馈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露出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不吱声了。 澹台煜盯着她脸上的红疹子,“小酥梨,你漂亮的小脸蛋都破相了,真的不说解药在哪里吗?” 苏黎两眼一闭,咬紧牙关,克服着脸上的蚁噬之痒。 不多时,澹台煜的脸上,也刺挠起来,他走去镜子前照了照,自己脸上,也出现了和苏黎面颊一样的红疹。 “脾气还挺倔啊,看来,得让你尝尝本王的手段了。” 澹台煜倾身过来,一只大手搭在她的右肩膀,而后,头一偏,朝着她的左肩膀,狠咬了一口。 虽然隔着三层衣衫,但是,也着实让苏黎生出了被恶犬咬了一口的感觉,疼得她一声闷哼。 这事情,若是发生在别的寡妇身上,非得咬舌自尽,以示贞烈不可。 可是,这点羞臊,对于苏黎而言,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她上辈子,虽然名义上出家十年,但是大多时候都在以‘鬼医’的名号混迹俗世,见惯了男女病患的身体,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羞耻心。 只是,此时此刻,她因为身上刺挠得太厉害,又抓挠不得,难受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一双明亮的狐狸眸,含着秋水,泫然欲泣,粉面桃腮,看起来楚楚可怜。 澹台煜以为是自己的狠厉手段初见成效,把她吓哭了,阴恻恻道, “小酥梨,想起来解药放哪里了没有?” 苏黎双眸含着倔强和不甘,红唇翕动, “想起来了,药箱里有个红色的小瓶子。” 澹台煜过去,翻出了红色的药瓶, “是这个吗?” 苏黎点点头。 事实上,小红瓶里装的也不是解药,而是安神药。 因为,所谓的‘半年见阎罗’,压根就没有解药! 甚至,都没有‘半年见阎罗’这种毒药。 那不过是她做出来捉弄人的‘痒痒丸’而已。 吃了痒痒丸,会浑身肿痛,起红疹,刺挠无比。 但是,只需要熬五六个时辰,红疹就能自行消散了。 只不过,这种刺挠和痛痒,犹如百爪挠心,极其难熬,一般人都受不住,只能吃一颗安神药,睡得死死的,熬到翌日就好了。 澹台煜先倒出一颗药丸,给苏黎喂下去,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异样的反应,才自己吃了一颗。 苏黎白了他一眼,淡道, “解毒了,你可以走了。” 澹台煜剑眉一挑,桃花眸半眯,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笑, “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第4章 等梨花开十回,我就去苏府提亲 苏黎白了澹台煜一眼,没好气儿道, “这回真的是解药!你若半个时辰红疹子没下去,你再过来找我,我又跑不掉!” “呵呵~” 澹台煜浅笑出声,“你太会骗人了,我不信你,等过半个时辰,症状消散了我再走。” 苏黎身上刺挠得紧,也无心再跟他浪费口舌,咬咬牙关,仰头看天花板。以免生理性的泪水,落到脸颊之上,到时候,红疹被咸涩的眼泪水刺激到,就更加痛痒难捱了。 不大一会儿,安神丹起了药劲儿,苏黎就以双手被捆在身后,坐着的姿势,睡着了。 澹台煜本来在一边静坐,观察苏黎的脸色,有无变化,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回到了前世,自己在西疆,带着老弱残兵戍边的第十三年。 他的眼疾,已经非常严重了,只能模模糊糊看清西乌大军的影子。 而大乾军,已经粮草断绝三日了。 那时,寒风凛冽,阴霾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许多将士没有冬衣,他们就这样又冷又饿地上了战场…… 那一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西乌人的铁骑,攻开了大乾的西大门,无数的马蹄,从他的身上踏了过去,把他踏成了肉泥。 他只有一缕残魂,回到了魂牵梦绕的京城,见到了被西乌大军攻破的皇城和遍地尸身,血流成河…… 澹台煜心头一痛,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黎,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这一世,她还没落发为尼,自己,没离开京城去西疆戍边,朝政,也还没有落到奸臣的手里,一切,都还来得及。 澹台煜起身,为苏黎松绑,彼时,她脸上的红疹已经尽数褪去了。 澹台煜把人打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卧榻之上,再给她扯过被子盖好,眷恋的眼神,在她白皙光洁的脸颊逡巡: 她不仅忘了自己说过长大后要嫁给我的话,甚至,都不记得我了…… 那一年,他七岁,刚刚失去了母妃。没有了母妃的庇护,他怕别人会欺负他,想念母妃的时候,都不敢在人前哭,一个人偷偷躲在御花园的假山里面抹眼泪,然后,被小苏黎发现了。 她给他擦眼泪,还给他糖吃。 小苏黎奶声奶气地问他, “谁欺负你了?都给你打哭了。我去给你报仇,我打架可厉害了,从来没输过。” 小澹台煜啜泣着回复, “没人欺负我。” 小苏黎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狐疑, “那你哭什么?爬山摔了吗?” 小澹台煜长在深宫,深知人心险恶,心思重得很,面对陌生人,他绝对不会说实话,哪怕对方是个比他还小的娃娃,他只是委屈巴巴地告诉她, “兄长们都有媳妇,就我没有。” 小苏黎十分大气道,“多大点事,就哭鼻子?等我长大了,我做你媳妇,你别哭了~” 小澹台煜盯着眼前奶团子一样的人,认真发问,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嗯……”小苏黎思忖片刻,指了指假山周围一片花开正好的梨树, “等梨花开十回,我就长大了。” “等你长大了,我去哪里找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黎,是苏家的长房嫡孙女。” “那说好了,咱们拉钩,等梨花开十回,我就去苏府提亲。” 两个肉乎乎的小手,拉在了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盖章!” 小苏黎笑嘻嘻地唱着童谣,嘴角笑出来了两个小梨涡。 那两个小梨涡,深深地烙在虞北宸的记忆里: 她笑起来,真好看…… 澹台煜想到这里,眸光一冷,又记恨起了先皇: 上一世,他日思夜盼,好不容易等到御花园的梨花开了十回。他开心地跟皇兄说,苏家有女初长成,想请皇兄为他指婚。 然而,一向对他温和有加,有求必应,如慈父一般的好皇兄,不仅没同意这门亲事,还一道诏书,封苏黎做了继后。 自己在勤政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不仅没有使皇兄回心转意,他反而下旨让自己去西疆戍边,永远不得回京。 一个将死之人,还要跟弟弟抢媳妇,简直不要太可恶! 只恨自己上辈子,愚忠皇权,敬爱兄长,竟然乖乖地奉旨了。 任由自己喜欢的姑娘,遁入苦海,青灯古佛为伴,最后,苏家满门被奸臣害死。 澈儿年幼继位,身边没有得力的亲人扶助,他一直在被小人蛊惑,最后,奸臣当道,宦官专权,架空了大乾。 害得边关的将士们,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守不住国门,最后,国破家亡…… 这一世,去他的兄友弟恭,君君臣臣,规矩纲常! 苏黎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卧榻上,第一反应就是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衣衫: 都在!什么情况? 苏黎美眸生疑,虽然,想不明白昨夜发生了何事,但是,那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 报仇! 想弄死小皇帝不容易,但是,弄死那个用白绫勒死自己的东厂督主,大太监汪雨直,还不容易吗? 汪雨直现在,应该才是个十岁八岁的小太监。 找出来,一针扎死就是了! 先皇大丧,停灵百日。 今日,苏黎照例跪在先皇的灵堂上,手帕捂着脸,嘤嘤嘤地假哭。 她的手帕事先泡过薄荷的汁液,凑到眼下,丝丝清凉熏得眼泪汩汩。 在外人看来,太后哭得好一个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先皇是原配夫妻,伉俪情深呢。 苏黎见时机差不多了,两眼一翻白,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 自然有礼部官员站出来,主持大局, “太后伤心过度晕倒了,送回凤鸣宫,请太医。” 澹台煜自然不信苏黎会因为先皇的离世,伤心过度,哭晕倒了。 他起身,跟上: 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呢。 太医院负责给后妃治病,资历最老的太医,温峦,拎着医药箱,匆匆来到凤鸣宫,给太后诊脉。 温峦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回禀摄政王,太后伤心过度,心力交瘁,体力不支,需要卧床静养,再跪灵,恐伤及凤体。” 温太医的医术没得说,澹台煜将信将疑,私心想着,怕不是昨夜自己给她灌了太多毒药,引发了体虚, “那就让太后卧床静养,不必再去为先皇守灵,开药吧!” “是。” 澹台煜的目光在苏黎的脸上留恋几许,起身离开。 温峦起身,恭送摄政王,眼看着他从大门口出去,才折返回来,挺直了刚刚卑躬屈膝的一把老骨头,捋着白胡须,笑道, “小师叔,人都走远了,你不用装了。” 第5章 我儿时把他打得子嗣无缘了? 苏黎倏地睁开双眸,从卧榻之上坐起来,从腋下抽出控制脉象的银针,眉眼弯弯,勾唇一笑, “嘿嘿,谢谢你哈,咱们鬼医门出来的人,就是靠谱。你虽然吃了几十年皇粮了,但是,也没忘本,本掌门表示很欣慰~” 温峦一脸和煦地笑道, “我应该谢谢掌门小师叔的信任哇,你突然就整活儿,也不怕我接不住你的戏吗?” 苏黎星眸闪动,粲然一笑, “哈哈~你赖好也是鬼医门出来的人,医术我自然信得过。 你去跟总管太监说,要他把宫女太监的名册都拿过来,我要亲自挑选几个人来凤鸣宫伺候。” 温峦诚挚道,“小师叔,这宫里的水可深了,宫女太监背后都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呢,你还是找几个咱们自己人进来伺候比较好。” 苏黎撇嘴,“左右我也在皇宫待不了多久,没必要大材小用,还是不要耽误他们行医赚钱了,你去办事吧。” “是,小师叔,有事儿,您吱声哈。” “嗯。” 苏黎翻看了太监名册,皇宫在籍的两千多名太监,并没有一个叫汪雨直的。 苏黎一脸愁容,拧眉思忖: 难道,这个时候,那个阉狗还没有进宫吗? 人海茫茫,那可就不好找了…… 苏黎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准备四处溜达一下,刚出殿门,就看到了院子里身姿笔挺地站着一个穿着孝服,身长玉立,眉清目秀,一脸书生气的男子,正双眸脉脉地盯着她。 苏黎当即黑脸,以为又是摄政王之流的登徒子,在觊觎她的美色,飞去一个大白眼,语气不善,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直勾勾地盯着哀家!” 男子单膝跪地,脊背笔直,抱拳见礼,不卑不亢道, “末将,正六品定远将军,苏长安,拜见太后。” 苏长安?那不是我嫡亲的兄长吗? 同父同母的亲哥都认不出来,苏黎有点尴尬,不过,她心中马上为自己开脱: 灵堂上一堆白花花的人,谁知道哪个是他?记忆里,哥哥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鼻涕虫。 如今都长成身高八尺,端庄隽雅的小伙子了,男大十八变,这谁能认出来啊…… “呵呵,原来是定远将军啊,刚刚日头太晃眼,哀家没有看清楚你的脸。 祖父和父亲都是文官,兄长竟然做上武将了,还真是家门不幸哈。”苏黎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苏长安从地上站起来,上下扫视着她的一身宫女装扮,义正辞严道, “太后晕倒,祖父和父亲很担忧,让我来探病,我瞧着,您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外面风大日头大,您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苏黎飞去一个白眼,没好气儿道, “少管我!如今我什么身份?!你们为人臣就要有人臣的觉悟,还管到本太后头上来了! 我在无疾山没吃没喝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管管我呢!” 提及无疾山,苏长安鼻头一酸,瞬间泪目,也官方不下去了,真情流露,道, “妹妹,你是怪家里人把你送去无疾山不管不顾吗? 祖父和父亲都是为你好啊,当年,他们因为你冒犯天颜,丢了官,连累全家族的官吏都被皇上边缘化,十年来,无一人升迁。 如果他们去看你,就让别人知道你在明月观修行了,有人害你怎么办? 妹妹,你不要怪他们,这十年来,他们过得也很苦,对你思念甚笃,逢年过节,都没有笑过。” 苏黎一脸不屑,嗤之以鼻, “你当我很好骗吗?他们因为我冒犯天颜丢了官?我那时才五岁,宫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我如何冒犯天颜? 他们逢年过节笑不出来,是担心我这个祸害没死,随时都会回去祸害他们吧!” 苏长安蹙眉,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冒犯天颜,只是个体面的说法而已。” 苏黎奚落道, “怎么,我五岁的时候大逆不道绣龙袍,连累他们二老了?你休想冤枉我,我至今都不会绣花。” 苏长安一脸不可置信,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吗?那年,你跟母亲进宫拜见先太后,把摄政王打了,都打残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能忘?” 苏黎回忆起自己昨日落到澹台煜手里,简直如同小鸡仔一样的无力反抗,嘴角一抽, “他人高马大的,我怎么可能打过他?再说,他好手好脚的,哪里残了?你睁着一双大眼睛,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什么?” 苏长安提高了音量, “我哪里有胡说了? 你小时候打架,从来不讲武德,一踢裆二挠脸,下手恁黑,哪个好人能打过你? 摄政王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娃娃,宫里的皇子,都有教养,讲规矩,他打不过你,有什么可奇怪的?” 苏黎嘴角一抽,反驳道, “就算有这种事情,小孩子打架,多正常啊,至于连累祖父和父亲同时被罢官吗?我可背不起这么大一口黑锅!定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事,被先皇借题发挥了!” 苏长安痛心疾首,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往心里去?一点教训都不长,简直是无药可救!” 苏黎表示不服,恶声恶气道, “他哪里残了?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 他昨天宣布遗诏的时候多威风,一个人靠淫威就镇压住了一群人,你又不是没看到?” 苏长安面露难色,顿了片刻,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压着嗓音,艰难地开口, “你踹了人家的命根子。太医说,他今生子嗣无缘了。女不教父之过,所以先皇才动了大怒,重罚了祖父和父亲。” 苏黎双眸放大,满是不可置信,语气满是戏谑, “啊?我把他打得今生子嗣无缘了?我有那么厉害?我是活阎王吗?” 苏长安左右瞧了瞧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再次确定无人偷听,又小声说道, “要不然呢?摄政王一个天潢贵胄,这般年纪了,还没有娶王妃,身边也没有姬妾,你觉得,正常吗?” 苏黎撇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是什么很矜贵的人吗?一个小屁孩,殴打了一个天潢贵胄,杀了就是了,还用得着祖父和父亲同时代我受过?” 苏长安看着她一副顽固不化之态,蹙着眉, “先皇饶你一命,罢了祖父和父亲的官,代你受过,是因为你天生凤命,注定要母仪天下,能不矜贵吗? 先皇让家里好好教导你,要你修身养性,否则,还要拿祖父和父亲问罪。 可是,你太淘气了,家里实在没人管得了你,只能忍痛送你去明月观修道,磨磨性子。” 第6章 摄政王垂涎我的美色,对我意图不轨 苏黎一脸不可置信,怼道, “苏长安,你能不能不要胡咧咧了?我看起来,很好忽悠吗? 我天生凤命注定要母仪天下?你见我这么落魄的凤凰吗? 哪怕是山雀,还有一双翅膀,可以自由地飞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我呢,只能被困在方寸的深宫之中,做小寡妇!” 苏长安见她如此顽固不化,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了,没好气道: “是你出生的时候,国师给你批的八字,不信就去问他好了,这就是你的命!” 苏黎:…… 国师去年就羽化了,你让我问他? 苏长安长长吐出一口郁结之气,调整了一下心绪,语重心长道, “妹妹,你听好了,如今,摄政王掌权了,他觉得咱们苏家欠他的,一定会裹挟你,令祖父和父亲,为他所用。 所以,你要离摄政王远一些,他再让你办什么事,说什么话,无论是胁迫还是利诱,亦或者哄骗还是哀求,你都不要搭理他。只要你不搭理他,他就拿你没辙。 你一定要记在心里,昨日那种弥天大谎,千万不能说第二次了,否则,祖父和父亲,都没办法再保住你。” 苏黎:…… 苏长安见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不可置信的样子,不免心中失落,长叹一声, “唉,话已至此,你爱信不信吧,不是我吓唬你,外面,不知道摄政王还挖了什么坑等着你呢。你再往前一步,生死难料,后果自负,知道吗?” 苏黎不以为意,浅笑道, “既然你们这么关心我,我就告诉你实话吧,摄政王垂涎我的美色,对我意图不轨。那混球子,昨日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要继承我,对我上下其手。我怕得要死,不得已,才帮他撒了遗诏的谎,你们给我处理一下……” “啧!” 苏长安一个字都没信,恼道, “你不要信口雌黄!摄政王的人品,有目共睹,他不是那种好色之人!更不是龌龊小人!否则祖父也不可能让他如愿上位!” 苏黎狠狠白了他一眼, “不信算了!也没指望你们什么!不要来管我,对我指手画脚!” 苏长安也很生气, “摄政王昨日做得再过分,你也不能拿这种腌臜事,给人家扣屎盆子啊!” 苏黎扬声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摄政王真的觊觎我的美色,还对我上下其手,撕我衣服,摸我脸,各种言语调戏我,如有一字虚假,我是王八!” 苏长安紧张地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 “休要胡说,你大婚之前,有人伦嬷嬷教过你吧? 你觉得,摄政王子嗣都不能了,以他的身体状况,他调戏你做什么? 况且,你也就长得勉强凑合,有什么美色可让他垂涎的?” 苏黎十分恼怒地白了他一眼, “我长得还勉强凑合?你什么眼神啊!等我有钱了,高低要给你治治眼睛!” 苏长安也不甘示弱,丝毫也不顾及现如今两个人的身份相差悬殊,嘴如连珠炮,狠狠地回怼, “你长个漂亮脸蛋有什么用?配了个狗脑子!脑子里装了一坨大粑粑!长大了,连撒谎都不会了,还不赶小时候了!起码小时候撒谎,还是能骗到人的!现在,真是啥也不是,连狗都骗不到!” 苏黎被怼得怔愣了,仿佛从血脉上被哥哥压制到了,良久说不出来一句话。 同时,记忆的大门骤然被轰开,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 那一年,在御花园里,一群小太监站在荷花池边,比赛谁尿得远,得第一的被称为,尿王。 但是,在一边偷摸观赛的她,觉得尿王有壶嘴,别人都没有,这场比赛很不公平,她就跳出来主持正义,要把人家的壶嘴揪掉,重新比赛一局…… 可是,那个尿王不让她揪,她一生气,就动手了。 两个人好像打得很激烈,好多大人都围过来了,硬是把她抱走了。 再后来的记忆,就是回到苏府,暴躁的母亲对自己一阵疯狂的殴打,最后,自己好像是被打晕了。 再醒来,自己就在无疾山的明月观了…… 苏黎想想年幼的自己在明月观哭天抢地,吃糠咽菜,无比想家的日子,满腹委屈,氤氲出了眼泪, “你是我哥哥,怎么能这么骂我……” 苏长安有些惶恐,强行挽尊, “谁让你听不懂人话的,再说,我也没尽全力骂你啊……” 苏黎的眼泪滑落,委屈哭诉道, “没尽全力,你也骂得够狠了,我好难过……” 苏长安立即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想给她擦眼泪,可是,想想两个人现在都是大人了,有些不妥,只能收回手帕,说道, “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骂你就是了……” 苏黎掏出自己的手帕,捂着脸,在薄荷味手帕的刺激下,眼泪如泉水,肆意从指缝中流出,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哥哥,这些年,你都不来看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苏长安实在招架不住这招柔软的亲情攻击,平日里一个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此刻也心软落泪了, “我那时候,也是个小孩子啊,如何能出得了京,去那么远的地方看你啊? 不过,自从我十岁起,每年都骑马去无疾山看你。 可是,每次去,都见不到你,听那里的道长们说,你去山里玩了。 无疾山,山连山,你自己不回来,我如何能找得到你?” 呃…… 总不能告诉他,我去无疾山,天天想家,日日作妖,祸害了一整个明月观。 后来,又拜在了鬼医的门下了,根本就没有修身养性吧…… 苏黎为了掩盖过往,红唇一撇,哭得更大声了, “哥哥,明月观那些臭道士臭道姑,都欺负我,都不跟我玩。 从来都没人告诉我,你去看过我,呜呜呜…… 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山里玩,有多孤独吗?就连山上的小动物都不跟我玩……” 苏黎放声痛哭,给苏长安哭得手足无措,心乱如麻。 毕竟,妹妹现在已经是尊贵的太后,他既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搂在怀里哄,也不能为她擦眼泪,只能垂着双手,站在那里,陪着她掉眼泪。 情急之下,还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巴掌: 我可真该死,真不是个东西,一个大男人,竟然给自己的妹妹欺负哭了…… 苏黎听见巴掌响了,很是满意,心里讲话: 我还收拾不了你? 小时候,只有我欺负你的份儿,现在,亦然! 第7章 他是鬼医,那我是谁? 苏黎半真半假地哭罢多时,才给自己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眶问道, “哥哥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苏长安有些失落,“惭愧,今年刚刚考上武状元,等先皇丧仪过后,就去南疆任职,戍边了。” 原来,哥哥这么早就去南疆了! 上一世,就是因为他身在南疆,才被阉党安了一个莫须有的叛国罪,这一世,只要不让他去南疆,就能从源头上避免了! “不行,你不能去南疆!”苏黎坚定道。 “为何?”苏长安十分不解。 苏黎也不能说自己重生的,否则,一定会被哥哥当成戏弄他的话,只能强词夺理, “哪里有堂堂武状元,六品定远将军,去戍边的道理?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苏长安不免一脸遗憾,道, “这事情,是先皇定下来的,不能改变的。” 虽然,他有不得不去戍边的理由,且和皇命无关。 但是,他舍不得离开京城,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这一走,就算每一战都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可是,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再回京城。 这期间,昭阳郡主,应该会嫁人了吧…… 可是,如果他不去南疆戍边,大乾就没有适合的武将了,想维护南疆安宁,只能嫁贵女去南离国,那个和亲之人,只能是昭阳郡主。 与其是她去和亲,还不如自己去戍边…… “先皇就没干过一件好事!”苏黎气愤道。 “嘘!” 苏长安唇前竖起食指,再次压低嗓音, “太后不要说这种话,也不要妄议朝政,小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大做文章。” “不议就不议!哥哥,你从家里挑几个可靠的人,借我用用吧?” 苏长安一脸为难,“啊?先前母亲为你准备的陪嫁丫鬟,你一个也不肯带进宫,现在怎么又要人了?如今,再往宫里送人,怕是很难啊……” 苏黎不以为意, “这有什么难的?你就跟内务府的人说,太后生病了,多半是宫女不了解太后的生活习惯,伺候得不好,要家生丫头伺候,太后才能早些康复。 再塞点银两,谁会拦着太后闺阁之时的贴身丫鬟进宫?不怕我找他晦气吗? 你记住啊,我要做饭好吃的丫鬟,最好,再会一些拳脚的。” 苏长安一脸郑重,眸含期待, “既然太后生病了,就回去休养吧,不要出门了,好不好?” 呵呵,不愧是我哥哥,原来他在这里等我呢,既然有求于他,就给他点薄面吧! 苏黎清浅一笑,“好吧,我回屋睡个回笼觉,保证不惹事,行了吧。” 苏长安微笑点头,看着她进殿,才转身离开。 苏黎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进了内殿,先翻后窗再翻后墙,又往后宫深处走去。 先皇正在大丧,宫中鲜少有宫女太监走动,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人影。 苏黎对后宫的地形,十分不熟,完全跟着感觉走,一路,来到了御花园,入目就是一片荷塘。 荷花开得正盛,硕大的莲蓬一个接一个。 苏黎顺手就摘了莲蓬,剥了莲子,扔入嘴里,忽而,就想到了尿王一行人,站一排,往荷塘里撒尿的画面。 “呸!” 她赶紧吐了出来,只觉得很晦气。 天气暑热,莲花湖里有个湖心亭,苏黎想着去亭子里避避暑。 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一条小船,可惜的是没有船桨, “这是皇宫吗?怎么缺东少西的?” 苏黎用手划船,没划多远,就觉得疲累,感觉,荷塘里的荫翳也不错,于是,顺手摘了一片大荷叶,往脸上一盖,躺在小船里,享受短暂的宁静时光。 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小时候和尿王起的冲突,可是,实在是多想不起来一点了。 她脑海里,关于年幼的记忆,只有自己在无疾山哭得昏天暗地,作天作地。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拜了鬼医为师。 师父长了一颗玲珑剔透心,心思活络,做事诡谲,满嘴没一句实话,经常戏耍她。 苏黎总是想着报复回来,然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结果就是,她的精力和心眼子全用来对付老顽童师父了,渐渐地,就把想家这茬儿给忘了。 再后来,师父过世了,她就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和鬼医的名号,四处行医,也没再想过家里人…… 荷塘里凉爽,微风怡人,在炎热的天气里,吹得人很舒服,苏黎回忆着过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被细细密密的说话声吵醒,苏黎悄然起身,顺着荷叶的空隙望过去,只见,是两个小宫女划着船,在采莲蓬,她竖起耳朵听人家在说什么。 “彩霞的真是命好,和李总管结了对食,都能吃上御花园的莲子了,这可是娘娘们才能吃的。” “命好什么呀?你光看她白日里能吃上莲子了,夜里她吃的苦,你肯定吃不了。” “啊?瞧着李公公对她挺好的啊,今日送一支珠钗,明日送一个发簪的,能给她苦头吃吗?” “那你是没见着,我有一次撞见彩霞换衣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啊?李公公打她?” “比打更可怕,太监到底不算是个男人,有些东西发泄不出来,就变着法子折磨人,咬人都是轻的,阿娇浑身都是血牙印儿,新伤叠加旧伤,可吓人了。” 苏黎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澹台煜咬过的左肩,牙印儿可深了,又想想昨夜无事发生: 天呐,他也咬人,他真的是个太监吗? 待这两个采莲蓬的宫女走了,苏黎才上岸,往自己宫里走去。 路上,远远地看见摄政王身边的小太监,小石头,领着一个鹤发白髯的干巴老头往这边走来。 苏黎一个闪身,躲到了假山后面,只听小石头的声音: “鬼医大人,您这边请。” 鬼医? 苏黎看着那老叟佝偻的背影,嗤之以鼻: 鬼医只是老过,可没有丑过! 再说,历代鬼医都是女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冒充鬼医,祸害我们师徒的名声,都骗到宫里来了。 不过,他行骗的对象是摄政王,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晚上的时候,温峦来凤鸣宫问诊。 苏黎让他想办法把摄政王这些年的脉案拿给她。 她倒要看看,澹台煜到底是不是真的变太监了。 不曾想,查阅了摄政王从小到大的脉案,此人,健康得很,连头疼脑热都没有过。 脉案里,更没有关于他儿时命根子受伤的记载。 第8章 交杯酒 苏黎扑闪着大眼睛,满脸质疑,看向温峦, “这些脉案,保真的吗?” 温峦捋着白胡子,悠悠道, “宫里的水,深得很啊。 我这几十年在皇宫当差,伺候了三代皇帝,一直负责给后妃看病。皇上说谁有病,谁就有病,过一阵子,人就没了。 皇上说谁没病,谁就没病,身体不爽,也没得药吃,过不了多久,人也会没了。 想必,皇子那头,也差不离。 人吃五谷杂粮,咋可能十几年不生病嘛。 这些脉案啊,不可信的。” 苏黎瞬间顿悟了: 难怪澹台煜要在宫外请大夫,还是名扬天下的鬼医,看来,他真的是有隐疾。 也难怪他要找我麻烦,恶心我…… 这是要报儿时之仇啊! 断子绝孙的仇恨,这事情太大了,我背不动这么大的锅,我得装傻,谁提我也不能认下这个事,谁也别想嫁祸我! 翌日。 苏黎一大早就守在大臣进宫守灵的必经之路上,蹲到了她祖父的马车。 祖父苏宏盛看到孙女穿着宫女的衣裳,鬼鬼祟祟的,就顿觉头大,压低嗓音, “太后,你这是干什么?” “嘿嘿~”苏黎嬉笑道,“孙女想念祖父,你能不能去我的凤鸣宫一趟?” 苏宏盛四下看看,愁眉紧锁道, “先皇大丧,你笑嘻嘻的,成何体统! 再说,我身为朝廷重臣,岂能入后宫?” 苏黎敛起笑容,正色道, “那我就长话短说,祖父,你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我哥哥去戍边。” 苏宏盛严肃脸, “太后,大乾朝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你若是精力旺盛,就去给先皇守灵,不要操心庙堂之事!” 苏黎一撇嘴, “我才不去守灵,我膝盖都跪肿了!眼睛都要哭瞎了! 做了一日冲喜继后,我为他守灵三日,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苏黎说完话,也没等祖父回应,垮起个脸,转身就走。 苏老太爷都要愁死了: 清修了十年,性子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我行我素,目中无人,不要惹出大乱子才好…… 此时此刻,苏黎比她祖父还要愁:自己找不出来汪雨直,如果放任哥哥去南疆,又出现和前世一样的事情,怎么办? 必须把哥哥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才放心。 晚上,守灵结束,苏黎去到了摄政王的清凉殿,想着以为他治疗隐疾做交换条件,换哥哥不外放。 至于自己的安危,那无所谓。 小石头告诉她,“摄政王正在书房批折子,太后请稍等。” “满朝文武都在忙先皇的丧仪,哪里来的折子?” “先皇积压下来的,还有各地呈报上来的,可不老少呢。” “哦……” 苏黎从站着等,变成坐着等,这一等,就等到月上柳梢头,等得又渴又饿。 苏黎心知肚明: 他故意晾着我呢! 苏黎看着桌上的茶点,又左右观望四下无人,亮出一枚银针,试了一下,无毒,才往嘴里送。 就在苏黎手掌托腮撑着桌子打瞌睡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她立刻从困倦中清醒,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是小石头进来了,“太后,摄政王有请。” 小石头提着灯笼,把苏黎往后院引,来到了寝殿门口,毕恭毕敬道, “太后,摄政王就在里面。” 苏黎攥了攥袍袖里的银针,想想上一世苏家满门斩首的悲剧,她没有退缩的理由,迈步,拾阶而上,推门而入。 澹台煜似乎是刚刚沐浴完,披散着半湿半干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袭月白里衣,领口微敞,恰到好处地露出清晰的锁骨,和流畅的半侧胸肌线条。 桌上摆着六个菜,他正在自斟自饮。 苏黎提鼻嗅嗅空气中的酒气,心想着,他们兄弟的感情真不怎么样,先皇大丧,他竟然饮酒。 澹台煜抬眸看向她,“过来坐。” “不累。” “吃一口?” “不饿。” 澹台煜眯起一双危险的桃花眸,笑盈盈道, “那你来干什么?” 苏黎走过去,坐了下来,开门见山, “我不想让苏长安去南疆戍边,你有没有办法让他留在京城?” 澹台煜勾起嘴角,“这件事我能不能办,得看你的表现~” 苏黎,“你有什么条件?” “小酥梨爽快人。”澹台煜抬手,给她斟了一杯酒,“喝了这杯酒,我帮你办事~” 啊?这么容易? 苏黎满脸不可置信,旋即亮出一枚银针,插入酒中。 澹台煜都气笑了,“礼貌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此举确实没礼貌,酒里也没有奇怪的东西,只不过,苏黎还是有点为难,因为,她是个一杯倒,喝醉还会耍酒疯。 苏黎无比后悔自己做足了准备,却唯独没带解酒丹出来, “明日再喝,行吗?” “你可是要我推翻皇兄的遗命,让你喝杯酒,你试毒就算了,还要推三阻四的?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苏黎很少有不敢做的事,喝酒,算是一件。 因为,上一世,她就跟她师父喝过一次酒。 师父告诉苏黎,她酒品很差,耍起酒疯很可怕,堪比毁天灭地,自己用尽洪荒之力才把她制服,如果以后再饮酒,必须事先服用解酒丹。 苏黎本着是药三分毒的原则,从此,再也没再沾过一滴酒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喝了酒,你就把我哥哥留在京城。就算我耍酒疯了,对你做出什么事,你也不能反悔。” “嗯。” 苏黎当即就端起了酒杯。 “慢着!” 澹台煜忽然叫停,端起了酒杯,眯起眼睛,笑道, “咱们喝个交杯酒。” 苏黎也不含糊,交杯酒而已,他喜欢过家家,就陪他玩,这世上,鲜少有她玩不起的游戏。 二人凑近,手腕交错。苏黎红唇微启,灌酒入喉。 苏黎除了闻到酒香,还闻到一股清洌淡雅的草木香: 这是什么味道?从来没闻过,不会是什么奇异的毒药吧……我中计了吗…… 不过,苏黎也没有时间多想了。 刺激的酒气入喉,她脑子‘嗡~’的一下,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而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澹台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软成一滩泥,往后倒过去的苏黎, “玩什么小花招呢?” 然而,没有回应,只能从她酡红的脸颊和滴血的耳垂,判断,她是真的醉酒了。 “一杯就醉成这样了……”澹台煜只觉得不可思议,早知道她如此不胜酒力,就换成果汁了。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澹台煜把人打横抱起来,想放到床上去,却不曾想,刚站起身,苏黎就被骤然出现的高度差晃醒,并且,呕出了秽物,结结实实吐了她自己一胸口…… 第9章 你肾不好 澹台煜两眼一闭…… 他平日里最爱干净了,跟在他身边的贴身太监,都必须一日换两次衣裳。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忍受着眼前的一切,把人放卧榻上,替她除外衫。 结果,里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掉了一床。 “什么玩意?”澹台煜自言自语道。 苏黎闻言,清醒了过来,微微睁开水雾泷泷的狐狸眸,葱白似的玉指窸窸窣窣地扒开一堆小瓶子,如数家珍地介绍开来, “都是毒药啊,这个,是含笑半步颠,这个,是一日丧命散,这个,是千日睡兰,这个,是鬼鸩一品红,这个,是鬼魅噬心丸,这个,是十香软筋散。” 澹台煜看着她耷拉着眼皮,一双眸子,看起来,单纯又无辜,乖巧又真诚。 甚至,还有几分憨态可掬,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狡黠和不屑。 难道,这就是酒后吐真言? 澹台煜勾唇一笑,揶揄道, “这些毒药,听起来,好像都很厉害的样子,都是用来对付我的?” “嗯,还不止呢,我袖子里还有。” 苏黎说着话,就掏出两个袖子里的东西给他看,且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了, “这个竹筒,里面装了迷魂粉,这个袖箭,里面装的麻醉针。 这两样东西,可厉害了,都是我自己做的,沾着一点就倒了。” 她如此有备而来,是把自己这里,当做虎狼之窝了。 澹台煜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自己愚笨,不知该如何跟她相处,一手造成了她对自己防备至此的局面,还是该笑,她如此醉态,娇憨可人。 索性,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澹台煜弯了弯唇角,哄小孩的语气,商量着, “我都答应为你办事了,你能不能不要毒死我?” 苏黎掀起眼皮看向澹台煜,双眸澄澈,潋滟着星光。 一张娇媚的鹅蛋脸,白里透着粉,一副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女模样,看起来特别好骗的样子。 “好!” 苏黎一脸娇憨,十分乖巧,使劲地点点头。 澹台煜悸动不已,一颗心都漏跳了一拍,伸手,想去捏捏她樱粉的小脸蛋,不曾想,凌空被苏黎抓住了手腕。 澹台煜陡然被她温热的指尖触碰,整个人都紧张得绷了起来,手腕的筋都凸出来了。 “放松!” 苏黎拍了他一巴掌,醉态之下,一只纤长的手,柔若无骨,打人一点都不疼,却让澹台煜浑身一抖,一股酥麻从手腕传递至了全身。 “啪!” 苏黎又拍了一下他的手腕,盯着他的手腕,嗫嚅道, “手腕三根筋,一巴掌能把人打晕。你不放松,我如何给你诊脉啊?” 澹台煜极力调整了呼吸,摊开了手掌,尽可能地让自己放松下来。 苏黎搭上了他的腕脉,眼神呆滞了许久,柳眉逐渐蹙起, “换手~” 澹台煜乖乖地把另一只手给递给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 只见,她紧蹙的眉头逐渐舒,丹唇逐渐开,傻笑了两声, “呵,呵呵~” 苏黎这两声意味不明的笑,把澹台煜整不会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诊出什么了?” 苏黎纯真清明的狐狸眸中,逐渐漾出了嘲笑意味,红唇微勾,一字一顿, “你肾不好~” 澹台煜上扬的嘴角瞬间消失,嗔怪道, “瞎胡说,说醉话之时也要戏耍我吗?” 苏黎眨巴着一双长睫翩跹的狐狸眸,看向他,一脸诚挚, “我人品虽然末流,但是,医术绝对一流,冠绝天下,从来没有出过错。 你的肾,真的不好! 不过,你放心,我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医德,我还是有一点点的。 我是不会将患者的病症,告诉别人的,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说,除非,嘿嘿,给我很多很多很多钱……” 苏黎嬉笑着说完这些话,实在不胜酒力,眼皮一垂,身子一打晃,又昏醉过去了。 澹台煜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垂眸睨着她秾丽的脸颊,嘲讽道, “给钱就出卖病患私隐,还真是只有一点点医德哈…… 医术冠绝天下,吹牛真是一把好手,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我肾不好…… 小骗子,等我找机会,让你看看,我的肾到底好不好。 我浑身上下,只有眼神不好……” 澹台煜从去年开始,出现了眼疾,经常双目胀痛,到现在,看东西,时不时会觉眼前有小黑点在飘。 上一世,他没太在意这种小事,只当总是夜里看书导致的。 却不曾想,去了西疆戍边,眼前的黑点越来越多,眼疾越来越严重,军医束手无策。 最后,自己几乎变成了睁眼瞎,最后一战之时,只能看清敌人模糊的影子,最后,身上都不知道中了多少刀剑…… 所以,他一重生回来,立即就派人去寻找传说中医术天下第一的鬼医,很幸运,鬼医就在京城。 这一世,一定要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温香软玉在怀,澹台煜有些难以自持,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烧得他浑身都灼热起来。 可是,自己也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卑劣小人。 澹台煜只能努力抑制自己的心魔,把人放下,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看着她高扎的马尾,担心她会睡不好觉,又替她除了发簪。 瞬间,苏黎浓密的墨发倾泄而下,三千青丝像缎子似的,铺满了一枕头。 澹台煜伸手捋了她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看着她的桃腮杏面,眼中浮现出泼墨般的占有欲。 虞北宸心中回忆起了上一世,她当众剃度的场景。 三千青丝落地,从此红尘无声。 那日的剃度刀,真是扎得他的心千疮百孔。 她这样活泼欢脱的性子,是怎么忍受青灯古佛为伴的啊…… 这一世,自己再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她觉得自己是个登徒子,也无所谓。 我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不怕任何人非议,也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苏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睡在澹台煜的卧榻上,除了外衫,其它衣裳都在。 至于昨夜发生什么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跟澹台煜喝了交杯酒,而后,就断片了。 不过,看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身体上没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痕迹,她心中很肯定: 澹台煜的确是个太监! 自己不行还硬要撩拨太后,制造出一种他很行,荤素不忌的样子,真是有意思…… 第10章 你是来做眼线的吧 苏黎回到自己的凤鸣宫,看到一个身材格外高挑壮实的女子,穿着常服,腰系孝带,正在院子里扫落叶。看背影,肩宽腰圆,跟一个魁梧男子无异。 “你谁呀?” 女子闻言,转过身来,跪地磕头, “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奴婢叫连翘,原本是公子院子里的丫鬟,是苏家的家生子,公子要奴婢进宫来伺候太后。” “就你一个人吗?” 连翘如实回复, “公子本来是准备了四个人,但是,摄政王说宫里以后要开源节流,原来的宫女太监侍卫都要裁撤,没有再多要宫女的道理,故而,只留下了奴婢一个。 摄政王还说,凤鸣宫若人手不够,您可以亲自去清凉殿挑。” “起来吧。” 苏黎上下打探连翘的长相,虽然身量魁梧了一些,但是,浓眉大眼,五官还是标致的,只是,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应该是个老实憨厚之人,未必跟自己合得来。 苏黎一向不喜老实人,因为,说话稍微拐个弯,老实人就会听不懂,她会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而老实人会觉得,主子在刁难他。 不过,既然是找哥哥借的人,迟早要还回去的,就不能太挑剔,将就用用就行。 苏黎露出一个温婉大气的笑容, “连翘,在我这里当差,你不必拘谨。 以后,有外人的时候就叫我太后,没外人的时候,就叫我姑娘。” 连翘来之前,公子告诫过她,太后很难伺候,要她有心理准备,还额外多给了赏钱。 可是,初见之下,太后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亲兄妹,为人到底是差不多的。 连翘当下一颗悬着的心落地,站起身来, “是,姑娘。 姑娘,我看咱们宫里有小厨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最擅长厨艺了,从前公子的饭食都是我负责。” 苏黎笑道, “呵呵,你能把我那瘦小的哥哥养得人高马大的,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哥哥把你借我了,他的饮食谁负责?” 连翘,“公子说,先皇大丧结束后,他就要去南疆赴任了,这些日子,他吃大锅饭将就一下就行了。” 苏黎,“行吧,他既然肯割爱,那我就收下他的美意。 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只是,更偏爱吃辣的,菜里多放点辣椒。” “是。” 连翘上小厨房忙活一通,利索地端了八个菜上桌。 苏黎掏出了一张千两银票打赏。 连翘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钱。 她在苏家做大丫鬟,一个月才一两例银,根本不敢伸手去接,登时就吓跪了。 苏黎把银票塞她手里,把人拉了起来,温婉地笑道, “连翘啊,你跟我着我,就是我的人了,别的不好说,但是,银钱管够花。” 苏黎赚钱很容易,她爱财,但是,并不擅长守财。 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的,是个在早餐摊上吃一屉小笼包,都能给人家扔十两银票的主儿。 要知道,一个早餐摊,一年都赚不上这么多钱。 连翘顿时就感动得泪眼婆娑的,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姑娘赏赐,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古言,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苏黎摊开连翘的手,瞧见了她掌上的剑茧, “会功夫?” “嗯,公子练剑的时候,我在一旁伺候茶水点心,多多少少,也学会一些。” 苏黎直言不讳道, “你还是个近身伺候的大丫鬟呢,哥哥让你来我身边,给他做眼线的?” 连翘面露难色,她是个老实人,最不擅长撒谎,只能垂眸不语。 苏黎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 “你是哥哥的贴身丫鬟,你跟他的时间长,听他的话,也无可厚非。 你也不必觉得为难,你看到了什么,觉得有必要跟哥哥知会一声,就尽管告诉他。 不过,后果,你可得自负。 毕竟,姑娘我,可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女。 收拾人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连翘一个内宅丫鬟,没见过什么世面,刚刚被喂了一颗甜枣,又马上被威胁了一通,此刻,窘得脸通红,手脚都无处安放。 此刻,连翘终于意识到了,公子为何说太后不好伺候了: 变脸忒快了…… 不过,公子如此信任自己,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她,她就一定要做好! 苏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别怕,我就是心狠手辣了点,又不是不讲理,坐下,吃饭吧。” 连翘怯懦懦道, “不敢,奴婢怎么能跟姑娘一起吃饭,奴婢站着伺候姑娘就好了。” 苏黎,“我不太习惯让人伺候,也不喜欢我吃着你看着,更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你坐下,陪我吃,咱们边吃边聊,你给我讲讲,这些年,家里的事情。” 连翘当即又吓跪了, “姑娘,奴婢真心不敢跟你一起吃饭啊,奴婢进宫之前背过宫规,僭越是要被杀头的,还要牵连家人。” 苏黎,“我是太后,后宫我最大,我说的话,就是宫规。 我吃个饭还需要顾及别人定下的规矩,这太后,还当个什么劲儿啊? 我命令你,坐下!” 苏黎说话,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透着不可违背的意味。 连翘被她震慑住了,战战兢兢地起身,“是……” 连翘的屁股刚挨着凳子,就听见了脚步声,她吓得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摄政王进来了。 连翘给摄政王见了礼,而后,低眉顺眼地站到了苏黎的身后。 苏黎抬眸看向澹台煜,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 身材修长挺拔,肩宽腰窄,两条大长腿,走路大步流星,步步生风,自带王者威仪。 脸上线条硬朗,眉骨凸起,鼻子高挺。 本应是硬汉的面相,却偏偏生得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明明是个威武强壮的大男人,嘴唇却似涂珠般嫣红,平添了几分魅色。 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英俊不凡,是个一等一的妙人儿。 不过,苏黎心中纳闷了: 毒药和银针的数目都没有少。 他脸上也没有一道伤痕,难道我昨夜耍酒疯的时候,没有放毒,也没下黑手挠他吗? 那我是如何耍的酒疯? 苏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指甲前天才修剪过,平整圆润,抓不出来指甲印,好像也正常。 “你怎么来了?” 澹台煜眉梢嘴角一扬,就使他挂上了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韵味, “听说你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本王特意来陪你共进午膳,开心吗?” 第11章 你咬了我的嘴 苏黎白了澹台煜一眼, “挺大个人,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啊!” “我没有偷听,是大大方方地听。”澹台煜笑盈盈的,声音清朗,看起来神清气爽,心情大好的模样。 苏黎虽然很看不惯他这副死了皇兄还像办喜事的样子,但是,转念一想,现下,自己哥哥的事,有求于他,不能坏了对方的心情,只能挤出一个笑脸, “不知道摄政王要来,没什么准备,连翘,添一副碗筷,再去加两个菜。” “是。” 澹台煜在不近不远,抬手可触的距离,挨着苏黎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八个荤素搭配的菜, “小酥梨昨夜喝得酩酊大醉,走的时候,不肯吃清凉殿的饭菜,也不肯喝清凉殿的解酒汤,我就想着,你宫里,一定有好吃的,这不是,让给我蹭到了~” 说起醉酒,苏黎的笑容逐渐尴尬, “耍酒疯,也是人之常情嘛,我这个做太后的,也不能免俗。” 耍酒疯?哪里疯了?她竟然觉得自己昨夜耍酒疯了? 鬼知道你昨夜有多乖巧可人,都要给我迷成智障了…… 澹台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存在着信息差,掀起眼皮睨向她,煞有介事道, “你还记得你醉了酒,是如何‘耍酒疯’的吗?本王可是吃尽了苦头。” 苏黎抿唇微笑,黛眉一挑,轻描淡写道, “我喝酒断片,都记不得了,摄政王心胸宽广,总不至于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澹台煜桃花眸灿若星辰,眼波流转间,尽是情愫, “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我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黎一脸满不在乎,“摄政王,你开个价吧?” 澹台煜凑近少许,压低了声音, “你都不问问你伤到我哪里了,就要开价,不怕我讹你吗?” “呵,呵呵~” 苏黎不躲不闪,冷笑两声,不慌不忙道, “反正我喝断片了,全凭你一张嘴,开个价吧,我给你赔医药费就是了。” 在苏黎开来,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花钱。这世上,没有花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是钱不够。 澹台煜指着自己唇畔的破损,一脸正色,“伤在这里了,你咬的。” 苏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不屑道, “你这明明是天热上火所致,喝点菊花茶就好了,我是大夫,你休想讹我。” “那你真真是个庸医,这真是咬出来的。”澹台煜说得很笃信,因为,这是他昨夜控制情绪,自己咬破了嘴唇。 苏黎内心也承认,他嘴角的破损,看上去的确不是上火所致的破皮,她只不过是想诈他,不过,她也不在乎真相,也不屑跟他掰扯,红唇翕动, “一万两。” “一万两?”澹台煜有些惊讶,苏府的两个顶梁柱都被罢官十年了,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她进宫冲喜,家里是没给她多少嫁妆的,只有八千两现银而已,她哪里来的一万两? 苏黎则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嫌少,立即道, “两万两。” “两万两?” “五万两?” “五万两?” 澹台煜内心生出一丝窃喜,他都不知道自己嘴唇破个皮而已,在她心里竟然值这么多钱呢。 想想自己上辈子在西疆戍边十三载,受伤无数,可是连军粮都没有,最后,方圆几十里的树皮草根都被吃光了,军队但凡有点钱,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澹台煜内心颇为触动,表面,却敛起了笑容,板着脸,沉声道, “才五万两,本王,就这么不值钱吗?” 苏黎怔了一下,她的确是赚钱太容易,对钱财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出一个什么数目,才能让一个来讹钱的天潢贵胄满意。 只是,她平日里赚得多,挥霍得也快,如今手头也没多少余钱, “先给你五万两千一百两,不够的话,只能先欠着了,你说个数,日后我有钱了,再给你补上。” 苏黎起身,去寝殿里拿过自己装银票的钱匣子,放到了桌子上。 澹台煜打开瞥了一眼,这些银票,是货真价实的, “你的嫁妆我有数,这些银票是哪里来的?” “反正没偷没抢。” “难道是骗来的?” “呵呵,我若是出门行骗,就我这口才,就搞这么一点点钱,你瞧不起谁呢?” “呵呵,那你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苏黎一脸骄傲, “告诉你也无妨,这些都是我给人看病得来的诊金,每一张一票都来得堂堂正正,污不了摄政王的威名,想好要多少医药费了吗?说个数吧?我很快就能赚到。” 澹台煜听明白了,感情,自己觉得好大一笔钱,在她眼里,就是个毛毛雨。 还是替她把这些小钱钱保管起来吧,免得手里有钱,她就要拿钱办事,整出什么乱子,自己还要花心思应对。 “行吧,我收下了,日后,你怕是不能四处行走给人看病,赚不来钱了。从明儿开始,我就来你的宫里用午膳,抵钱了。” “呵呵,既然你喜欢我宫里的饭菜,那我就把连翘送给你了,伙食费从我的月例里扣,咱们两清。” 澹台煜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小酥梨,你若是让我心情不畅快了,我可就没心思琢磨如何推翻先皇的圣旨,你哥哥,就去南疆戍边好了。” “呵呵,呵呵,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吃饭,摄政王肯屈尊前来,简直求之不得呢。” 澹台煜见苏黎变脸比翻书还快,瞧着她这能屈能伸,能装会演的机灵劲儿,也发自肺腑地相信,她若是去行骗,确实不止骗这个数。 苏黎飞快地给他夹菜,很快,就把饭碗堆得冒尖了,一双狐狸眸弯弯,星星眼: “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而后,心里又默默地接了一句: 吃完赶紧滚! 澹台煜,“你的医术,跟谁学的?” 苏黎嬉皮笑脸,语气欢快,“我天资聪颖,自学成材~” “先皇曾勒令苏家严加管教你,你又是如何出府四处行医的?” “自然是爬狗洞出去的呗。”苏黎的谎话,张口就来。 第12章 鞋底子抽太后 澹台煜见她狡黠的狐狸眸潋滟着水光,就知道,她开始胡说八道了,索性,也懒得问了,安安静静地开始吃饭。 吃完饭,澹台煜就继续去给先皇守灵去了。 苏黎自然不肯去吃那种苦头,闲来无事可做,就让连翘教她一些拳脚防身。 苏黎最后悔的就是上辈子被一个太监勒死了,但凡自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止于死那么惨…… 苏黎只练了半个小时,就汗流浃背,满脸通红,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感觉自己的一身懒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双眸空洞地看着天空的白云,一脸生无可恋, “练功夫怎么这么辛苦啊,那我哥哥考上了武状元,这些年,得吃多少苦啊……” 连翘蹲下,用手帕给她擦汗,宽慰道, “姑娘,练功要童子功的,你这么大了,再学功夫,就是要吃苦头的。” 苏黎想着自己被澹台煜捏着下巴灌毒药,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的样子,喃喃道, “我需要一个护卫……” 连翘真诚道,“我就是姑娘的护卫,男人能干的活,我都能干!” 苏黎偏头看了她一眼: “你没有尖牙利爪,对付不了大恶人。” 连翘听不懂她的话,一脸迷茫:难道,男护卫就有尖牙利爪了吗?苏府许多男护卫,也没见过谁长着尖牙利爪啊…… 苏黎不言语了,心中盘算着: 我得找个机会,把苏河接进宫,做我的护卫…… 先皇下葬于皇陵之后,苏长安新的任命也下来了。 摄政王以苏长安为先皇守灵哭得不伤心为由,降了他的职,从六品定远将军,降成九品陪戎校尉,留在了京城。 有连翘在,苏长安自然知道了,这是他好妹妹的手笔。 这一日,苏长安就杀到了凤鸣宫,谢太后隆恩。 苏黎一脸尬笑, “呵呵,呵呵,哥哥不用谢我,你我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我自然是舍不得你去南疆吃苦头的。” 苏长安一甩云袖,带起了一阵风,关上了殿门。而后,温柔的脸颊泛起了一片铁青,一抬脚,脱了鞋子,拿在了手里。 苏黎笑容僵在了脸上,紧张道, “苏长安,你想干嘛?” 苏长安拿着鞋底子,步步逼近, “我看你是皮子痒了,不给你点教训,你是学不乖的!” 苏黎陡然记起来,小时候和哥哥打架,他的绝招就是用鞋底子揍她…… “你,你敢殴打太后,苏长安,你想造反吗?” “造反?谁看见了?”此刻,那个儒雅的苏将军已经不在了,只剩怒气冲冲的亲哥哥。 “呵,呵呵,哥哥怕是还不知道我厉害,你主动挑衅,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黎放了狠话,旋即,袖子一扬,甩出了一道迷烟。 这,原本是她用来对付澹台煜的,不过,他这些日子,一直很安分。每日真就是来用午膳而已,吃了就走,她的迷烟,一直没用上。 苏长安毕竟是武状元,又有了防备之心,怎么会中了她的雕虫小技。 他宽阔的云袖大力一挥,殿中如同起了一阵风,瞬间就把迷烟拨散了。 苏黎又甩出了一把麻醉针。 苏长安依旧是挥袖挡开了,根根银针十分有力度地插进了旁边的座椅。 夭寿的……不愧是武状元,有点东西,果然和外面那些跑江湖的不一样…… 苏黎心中如是感叹着,脚下步步后退,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开始求饶, “哥哥,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您消消气,坐下来,喝杯茶~” 苏长安痛心疾首, “知错?我警告过你多少回?不要你干涉朝政,你偏不听? 你可知道,我不去戍边,大乾就要派公主去和亲了! 男子汉保家卫国,理所应当,怎能让柔弱的女子替我挡在前头!” 苏黎据理力争, “大乾如今,哪里还有未出阁的公主啊?想派公主和亲,想必也是随便找个宗室女放到我名下认作公主,但是,摄政王没跟我提过这件事,都是子虚乌有,哥哥不要胡思乱想!” “呵呵,随便找个宗室女?大乾朝待嫁之年的宗室女,只有昭阳郡主一人,你这是要把昭阳往绝路上逼!” 苏黎不以为意,“我都不认识她,她死不死,管我什么事?我不想让你去死就是了。” “啪!” 她竟然说如此浑话!昭阳郡主是他的软肋,谁也动不得! 苏长安怒极,一鞋底子招呼过来,换来苏黎一声惨叫。 而后,就被放倒在地,展示了什么叫血脉压制。 “嘭!” 殿门陡然被踢开,“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迫使正扭打在地上的两个人都停手了。 彼时,苏长安正薅着苏黎的头发,苏黎二指正插在苏长安的鼻孔。 他们同时松手,抬头看向门口,是澹台煜来了。 苏黎站起身,甩了一下被抓得乱蓬蓬的头发, “摄政王吼什么?没见过兄妹打架啊?” 而后,她又看向地面,咬牙切齿的语气, “哥哥难得进宫一趟,别着急走哈,留下来吃午膳,我亲自下厨。” 苏长安赶紧跪起来,垂下头,心里慌的一批,搜肠刮肚地想为自己殴打太后,找个理由,可是,一个字都未想出来,就被澹台煜一脚踹飞, “你个混账!你的礼教呢!” 澹台煜正在气头上,这一脚,一点力度没有收敛,是奔着索命去的。 苏长安飞出去,撞到了墙,痛得半晌动弹不得。 也得亏苏长安是个真才实学的武状元,抗打能力极强,若换别人挨上这一脚,此刻已经断气了。 刚刚,澹台煜的注意力都在苏黎身上,彼时,他方才看清苏长安的狼狈模样: 一只眼睛乌青,满脸指甲血痕,鼻孔还在流血,顿时,怒火散了一半: 没想到,刚刚是苏黎打赢了…… 一个武状元,怎么能被不会武功的苏黎揍成这副狼狈的模样?甚至,此刻,他都有点同情起苏长安了。 不过,澹台煜没给他好脸色,依旧怒斥道, “苏长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太后!” 苏长安艰难地爬起来,跪好, “末将有罪,末将该死。” “吃完饭,上清凉殿,领二十军棍!” “是,谢摄政王。” 澹台煜心里斗争半晌,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揶揄道, “坊间流传的夺命书生苏长安,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看来,你这个武状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第13章 告密的代价 苏长安羞愧难当,把头低得更低了: 自己一个武将,收拾妹妹还能用招式吗? 自己只是招呼了她几鞋底子在身上而已,她就发疯一样放毒,还不知分寸地往我命根子上踹,五爪子往我脸上挠。 在不想让她受伤的前提下,打不过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很正常吧…… 但是,这是能说的吗? 苏长安悻悻地说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说辞, “我们没打架,闹着玩而已。” 澹台煜眉头微蹙: 苏府簪缨世家,世代都是有大学问之人,怎么把一双儿女都养成睁眼说瞎话之人了?是不是祖坟出问题了…… “亲兄妹大了也是要避嫌的,日后,想来凤鸣宫,必须先请示本王。” “是。” 苏黎来到小厨房,连翘正在卖力地颠勺炒菜。 数月没见到公子了,今日见到了,她心中欢喜得紧,做的都是公子喜欢吃的菜,都很清淡。 苏黎往锅里看了一眼大铁锅里正在翻炒的肥肠, “怎么不放辣椒?不放辣椒的肥肠如何下咽?” 连翘如实告知,“公子胃口清淡,不吃辣,他喜欢吃蒜香肥肠。” “客随主便!” 苏黎说着话,抓了一把干红辣椒,扔进了炒锅,她觉得有点不够,而后,又抓了一把, “每道菜都照这个量放,先前出锅的,都回锅加上两把辣椒。” “是……”连翘极不情愿地应声。 她实在不能理解,哥哥好不容易进宫一次,怎么就不能照顾一下哥哥的口味。 苏黎信手拿起了一根黄瓜,十分生疏地用菜刀拍了一下。 黄瓜分崩离析,掉了一地,苏黎毫不犹豫地捡了起来,放到了碗里。 不能浪费粮食,反正,她自己又不吃~ 然后,苏黎又剥了豌豆和黄豆,放了半碗醋,拌了道凉菜。 “哼哼~” 苏黎勾唇冷笑一声,又从腰间拿出一包巴豆粉倒在里面。 吃了这道菜,保证苏长安那混蛋,拉上三天三夜! 你以为你打的是谁? 有个长兄的身份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我才不管你是谁! 连翘把一切看到眼里,虽然不知道姑娘放的是什么,但是,从她的表情,也看出来了,这玩意,有毒,吃不得。 连翘私心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告诉公子,这道菜千万吃不得。 苏黎撩起眼皮睨向她,邪魅一笑, “想通风报信?呵呵,你今日可没这个机会。 我跟你说,你把我的事情往外透,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是你个丫鬟,听命于人,这事情,我不怪你,冤有头债有主,我找苏长安算账就是了! 你若是真的为了你的旧主子好,以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要心中有数!懂?” 连翘跟了苏黎三个月,她也知道了她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本以为,这次自己跟公子告密,姑娘会惩治自己,是打是罚她都认了,只要不辜负公子的吩咐就好。 没想到,姑娘竟然会报复到公子身上,真是悔青了肠子…… 摄政王没发话让起身,苏长安就一直跪着。 连翘布菜的时候,见到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公子,自己做顿饭的功夫,就鼻口是血,一脸颓废,丢了半条命的样子。 彼时,连翘都恨不能捅自己几刀。 早知道告密会把公子害成这样,她死都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眼下,摄政王一脸阴云密布地看着苏长安,连翘自然不敢再过去告诉他不能吃拌黄瓜,那势必又会连累公子被打…… 苏黎冲连翘送去一个警示的眼神和得意的微笑,那意思很明确: 瞧,我没说错吧,你没机会告密了~ 苏黎走过去,把苏长安拉起来, “哥哥,跟我来,给你上药。” 苏长安抬眼,瞧着摄政王没有反对,才起身,跟着苏黎去到里间。 苏黎拿出自己秘制的金疮药,用棉花球沾着,给苏长安擦脸上的抓痕。 苏长安语重心长道,“阿黎,你要和摄政王保持距离才好。” 苏黎不屑道,“难道我不想吗?你以为我愿意每日对着他的那张死脸假笑? 他要来我宫里吃饭,我还能把他关在门外不成?我又打不过他?要不然,哥哥过来凤鸣宫,给我做护卫?你一个武状元,应该能打过他吧?” 苏长安被怼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从刚刚被踹的那一脚,他就觉出来了,摄政王的力气,在他之上。 两个人若真打起来,他可能还真打不过摄政王。 摄政王说他这个武状元盛名难副,他无法反驳。 只不过,在妹妹面前,苏长安只能强行挽尊, “我如何能做你的护卫?刚刚摄政王还说,以后我要来凤鸣宫,必须要请示他,日后,咱们再见都难了。” 苏黎不疾不徐道, “他要报断子绝孙之仇嘛,整日花样百出地恶心我。 不过,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 咱们见不见,都无所谓,反正,我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也不会有多想你。” 苏长安觉得她的药,擦到脸上特别刺痛,有点不安, “你给我抹得什么?咱们亲兄妹诶,你总不至于要毁我的容吧?” “毁什么容?保证你脸上一个疤痕都不会留下。” 苏黎把小瓶子递给他,“回去自己抹,早晚各一次,三日就好了,这期间,不要洗脸。” “你下手也太狠了,给我抓这个样子,我如何见人?” 苏黎撇撇嘴,一脸嫌弃之色, “一会儿走了给你拿个帷帽,遮一下。 谁让你先动手打我的?你不动手,我能还手吗?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厉害,都是你自找的!” 苏长安顿了顿,“若有一日,朝廷要让昭阳郡主去和亲,你务必阻止,就当哥哥求你了。” 苏黎慢条斯理道,“呵呵,你不说不要我干涉朝政吗?” “公主和亲是国事,但是,太后过继公主,也算是你的私事,你可以拒绝的。”苏长安急切道。 “行吧,毕竟,我还没有让未来嫂嫂叫我母后的恶趣味呢~” 苏长安被窥探了心里的秘密,脸蓦然一红,好似猪肝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黎嬉皮笑脸,揶揄道, “原来那个什么昭阳郡主不是你相好的啊?那她和不和亲,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名下多一个公主也无妨,反正养活她也不用我费钱费心。” 苏长安尴尬得像钻地缝,结巴道, “你……你就非要我难堪吗?” 第14章 赤色鸳鸯肚兜 “你一个武将,脸皮怎么这么薄啊?竟然还会脸红。以后,出门在外,别说是我哥哥,我嫌丢人。”苏黎无情地嘲笑着。 苏长安又羞又恼, “谁不知道太后出自苏府,我说与不说,有意义吗? 你且记得,你和苏府几百口子人,荣辱与共,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行行行~我知道啦~”苏黎信口敷衍着,她知道,不能再往下挤兑脸皮薄的哥哥了,要不然,怕他钻地缝。 苏长安跟着苏黎来到膳厅,澹台煜早就在他平日里坐的位置落座了。 苏长安看着桌上每道菜里都放着爆红的辣椒,顿时,眼神幽怨起来。 苏黎按着苏长安的肩膀,把人摁到了椅子上, “哥哥,坐啊~” 苏黎坐下,热情地给苏长安夹了一根辣子鸡里的红辣椒, “哥哥,吃鸡~” 苏长安一碰辣椒,就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掉,一向爱体面的他,今日已经在摄政王跟前丢光了面子,现下,是不肯动筷子的。 苏黎见状,做出一脸真诚,“哥哥不爱吃鸡啊,那吃鱼~” 说罢,又夹了一筷子水煮鱼里的辣椒给他堆在饭碗里, “哥哥怎么不吃啊,不给我这个太后面子是不是?” 苏长安抬眸,瞥了一眼澹台煜那张冷峻威严的脸,正目光森冷地盯着他,无奈,他只能夹起辣椒,囫囵地往肚子里吞。 辣椒过喉的剧烈刺激,立即就辣出了眼泪。 “呀,原来哥哥不喜欢吃辣椒,那你吃这个拌黄瓜,可清淡了。” 满桌菜,就这一道没有放辣椒,苏长安没得选。 虽然知道妹妹可能会在凉菜里面做手脚,但是,也知道,肯定要不了他的命,再吃辣椒,自己可能就真没命了…… 苏长安飞快地扒拉了一碗酸死人的醋黄瓜,起身告辞了。 苏黎目送他离开, “哥哥这样的人做将军,万一让敌人抓住了,灌一碗辣椒水,便什么都招了。你不让他去南疆,真是太正确了,摄政王英明~” 澹台煜不接受她这种马屁,蓦然开口了, “你们兄妹,看起来,不怎么熟的样子?” 苏黎白了他一眼,“你跟你的那些皇兄皇姐很熟吗?你知道他们喜欢吃酸还是吃甜?” 一句话,把澹台煜噎得无语了。 皇家兄妹,感情淡漠,不是死敌就算是感情好了,至于口味喜好,他确实一点都不知道。 苏黎迅速转移了话题,“摄政王,明日,太妃们都要去灵宝寺出家了,我想去送送她们。” 澹台煜瞬间紧张起来,脑子里霎时充满了上一世她剃发出家的样子,漆黑的眸底霜华凛冽, “你想跑?” 苏黎眉眼弯弯,美目流盼, “哈哈,被你发现了,实不相瞒,我刚刚给我哥哥下了点药,我得出去躲几日,让他好好难受一番,我在宫里,怕家里人来找我拿解药。” 澹台煜稍作放松,“原来如此,不过,几日,到底是多久?” 苏黎巧笑倩兮,“五六,七八日吧?” 澹台煜黑脸,“不行!最多五日,你若是不自己回宫,我就捉了苏长安,去清凉殿做主管太监!” 苏黎瞪大了眼睛, “你要把内阁首辅大臣的长子嫡孙,当朝的武状元,阉了? 你没事儿吧?发疯也要有个限度哇!你这么玩,世家大族会联合起来弹劾你的!” 澹台煜皮笑肉不笑,戏谑道, “苏长安闯入后宫,殴打当朝太后至死,本王只是阉了他,苏家满门都得谢我!” 他编故事的能耐倒是一流…… “呵,呵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咱们各退一步。”苏黎挤出笑容,“七天,七天后,我肯定回宫。” “六天!” “行!” 苏黎表面笑嘻嘻,心里已经问候了他千百遍了: 欺负我手无缚鸡之力,等我去无疾山把苏河接回来,看你还敢在我面前嚣张不! 苏黎想到明日就能出宫,莫名的兴奋,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起来,去到御花园里溜达。 初秋的夜里,甚是凉爽,一阵微风夹杂着花香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苏黎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弄死小皇帝,又不牵连自己和苏家,此事,甚是难办。 小皇帝住的东宫,先皇像是早有预料别人会暗害他一般,给他设置的重重防御的如铜墙铁壁,据说暗卫就有几百号,自己别说下毒,就是进,都进不去…… 倏尔,风中夹着男子的闷哼和女人压抑的低吟声入耳。 什么情况? 苏黎循声找过去,只见一身形高大健硕的男子,压着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在一棵大柳树上。 那狂徒的腰上,还挂着一个赤色鸳鸯肚兜! 苏黎活了两辈子,这样的姿势,她也只是在书上见过,会喘气的,她只见过兔子…… 苏黎红唇微张,讶异了一瞬,而后,两眼一闭,转身疾步离去。 先皇是个药罐子,还纳一堆嫔妃入宫做摆设,这都是他凭本事赚到的绿帽,自己不能干涉别人的因果。 相比之下,摄政王知道自己不行,就不娶不纳,比他高尚多了…… 忽而,苏黎脑海中浮现起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太妃们出宫数月后,其中,有一个叫甄向菀的太妃,肚子大了,被自己发现了,并且一直暗中照应着她。 后来,自己下山出诊,甄向菀被人发现了有孕。等自己再回寺,甄向菀已经被处决,扔到了乱葬岗。 待自己赶过去,甄向菀已经凉透了,但是,紧急剖腹出来的胎儿,还活着。是个不足月的男婴,只有巴掌大,自己给他取了个糙名,叫小耗子。 后来,自己把小耗子送给了一户没有子女的农户抚养。 小耗子三岁的时候,她还去看过一次,虽然瘦瘦小小的,但是,挺皮实的,捉鸡逗狗,淘气得很…… 此时此刻,苏黎倏尔灵机一动: 等我弄死了小皇帝,再扶持一个更小的小皇帝上位,那就没人能动得了苏家了,到那时,我就能放心离宫了。 苏黎想到这里,勾唇一笑,转身往回走,冲着那一男一女掷地有声呵斥了一句: “你们在干什么?!” 这对野鸳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半死,顿时双双瘫软跪地。 苏黎不认识那狂徒,但是,这女子,的确是甄向菀。 狂徒叫周卫,是皇宫里的一个侍卫,身形不错,一张脸,却不敢恭维。 周卫先是惊慌了一刹,而后,见小太后只是孤身一人,便起了歹心。他从地上站起来,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阴阳怪气道, “太后,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只能怪你命不好,下辈子注意点,三更半夜别自己出门!” 第15章 你腹中是先皇的龙嗣 甄向菀惊慌地拉住周卫,颤声道, “你想干什么?她可是太后啊!你杀她,是要灭九族的!” 周卫大力地甩开了甄向菀的手,把人带倒在地,朝着苏黎气势汹汹道, “她不死,咱们两个就得死!横竖都是死,弄死她,咱们还能搏得一线生机!反正,这里也没人看见,太后半夜独自逛御花园,黑灯瞎火,溺死也很正常!” 苏黎不仅不怕,反而一声冷笑,慢条斯理道, “登徒子,死你一个还是死九族,我劝你想想清楚哦~” “我想得很清楚,只能死你一个!太后,借你的命一用!” 周卫目露森然的杀意,伸着大手,狰狞着面庞,步步逼近。 苏黎不慌不忙,信手一扬手,释放出一道迷烟。 周卫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捆着,还被一团臭臭的东西堵着嘴。 往下一看,只见自己光着一只脚丫子。 不出意外,嘴里的那团东西,应该是自己的臭袜子。 周卫恶心得想吐,可是,又吐不出来,那滋味,难受得紧。他奋力地挣扎,想挣开绳索,可是,却不能够。 再细看,周围一堆园艺工具,这里应该是御花园的小仓房。 周卫在地上蠕动前行,试图靠近锋利的镐头,割断自己身上的绳索。 他一动弹,就撞醒了晕倒在一旁的甄向菀。 周卫这才发现,甄向菀竟然没被绑着,霎时间就高兴了起来,嘴里“呜呜呜”的,示意她为自己解开绳索。 甄向菀的眼泪泫然而下,无比丧气, “你别挣扎了,太后都看到了,想必,大内侍卫,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非也,非也~”苏黎施施然地从角落里走过来,“这事情,哀家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呢。” 甄向菀膝行上前,抱住苏黎的双腿,哭道, “求太后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臣妾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太后的恩情。” 苏黎含笑低头,为她拭去了脸颊的泪水, “别哭,对胎儿不好?” 甄向菀登时惊讶得目瞪口呆,都忘记了哭泣。 苏黎黛眉一挑,“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有了?都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你来没来月事,心里没数吗?” 甄向菀一向月事不调,三五个月才来一次月事是常事,因此,她压根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苏黎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不疾不徐道, “眼下,哀家给你三条路选。 第一条路,今夜之事,哀家就当没看见,明日,你正常离宫出家,至于腹中的胎儿怎么办,那是你要考虑的事。 第二条路,哀家送你们两个人,远走高飞。脱离了后妃和世家贵女的身份,这个男人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你心里,应该有数。” 甄向菀震惊了,太后给的这两条路,都是生路,但是,对她来说,也是死路。 这两条路,她都不想选: 一来,自己马上要去出家,根本没办法解决肚子里的孩子。 二来,自己自小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若是和这个侍卫远走高飞,势必要过隐姓埋名,吃糠咽菜的苦日子,那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甄向菀泪眼婆娑地看仰望太后,饱含了对生机的向往,声音颤抖, “第三条呢?” 苏黎目光坚毅,一字一句, “第三条,你腹中,是先皇的龙嗣!” 甄向菀倒抽一口凉气,“可是,先皇已经驾崩三个月了,我腹中……才两个月。” 苏黎气势却迫人,语气却是轻描淡写, “那不是你要考虑的事,那是哀家要考虑的事。你只需告诉哀家,选择哪条路即可。” 甄向菀被她的气场镇压住了,发自内心的相信,她可以做成此事,只是,还是不肯相信,这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我和太后并无交情,甄家和苏家也不交好,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太后为何肯冒着杀头的风险,帮我?” 苏黎勾唇一笑,轻飘飘道, “呵呵,在你看来了不得的事,对哀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哀家说你怀的是龙种,你怀的就是龙种。 不过,能不能让哀家行这个方便,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甄向菀不傻,沉默一阵之后,她就理顺了道理: 先皇体弱,只有今上一个皇子,如果自己能生出先皇的遗腹子,那就是甄家满门的荣耀! 对于太后而言,她是嫁给先皇冲喜的继后,小皇上知道她不是亲娘,很难敬她如嫡母。 可是,如果先皇有新的子嗣,不管哪个后妃所出,她都是当之无愧的嫡母皇太后。 如果恰好是个皇子,就会成为她后半生的依靠…… 泼天的富贵,和一个排遣深宫寂寞的姘头,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甄向菀回眸看了一眼周卫,目光逐渐从柔软变得寒凉, 自己既然怀的是龙胎,又怎么能允许他的存在呢。 周卫感受到了危险,双眸露出惊骇之色,不住地往后挪动,奈何,被捆着,也逃不掉。嘴还被堵着,只能一边猛摇头,一边发出‘呜呜呜’声音。 甄向菀猝然起身,双手拿起一把尖锐的镐头,毫不犹豫地朝着周卫砍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好多下…… 镐头每一次落下,都是她为自己和孩儿,向太后递交的投名状。 直到她累得再也拿不起镐头,才停下,血溅了一脸,一身,好似此刻她心中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欲望! 苏黎拍拍手,“不错,甄太妃是块干大事的料,哀家自当为你们母子思量周全。 从现在开始,你的龙胎,不是两个月,而是三个月。” 甄向菀丢了镐头,跪地行叩首大礼, “臣妾日后,一定唯太后马首是瞻!” 苏黎从怀中掏出一瓶化尸粉,抖落了些许在周卫的血上。 这化尸粉,是苏黎特制的,沾到皮肤没有事,一旦碰到血,骨肉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滩血水。 看着周卫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迅速地从眼前消失,只剩下他的佩刀和腰牌,甄向菀才觉得怕,浑身颤抖起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第16章 你中了西乌奇毒慢慢死 苏黎蹲下身,捡起了地上周卫的佩刀和腰牌,又轻轻拍了拍甄向菀的肩膀, “这两样东西,我处理,剩下的,你处理干净。” “是……” 甄向菀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衫,克服着心头巨大的恐惧,颤抖着双手,卖力地擦拭地上的血水。 这个时候,必须要让太后看到,自己是个扶得起来的,干得了这种灭九族的大事…… 天亮之后,众后妃来凤鸣宫跟太后请辞。 苏黎让温太医给各位太妃请平安脉。 不出意外,温太医诊出了甄太妃已经孕三月了有余了。 后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皇的身体是怎么个情况,她们都心照不宣: 这些年侍寝,都是睡素的! 只是,大家都碍于皇上的威严,不敢宣之于口而已。 甄太妃这一胎,绝对来得蹊跷! 但是,甄家老父是骠骑大将军,势大,她们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而已。 先皇已经入土皇陵,死无对证,这个时候站出来,揭露真相容易引火上身,成与不成,都够要一条命的。 苏黎不紧不慢,“取先皇的起居注来。” 苏黎一目十行地翻看着起居注,而后,撩起眼皮,扫视了各位后妃,慢悠悠道, “甄太妃侍寝的时间对得上。天庇佑我大乾朝,先皇留下遗腹子。 甄太妃留宫,还住在合欢宫,由温太医亲自照料龙胎。 其余的太妃,离宫修行,为先皇祈福。” 众妃齐声道,“是。” 苏黎红唇勾出一抹笑意, “哀家虽然进宫晚,但是,这些日子和各位姐姐一起为先皇治丧,也处出感情了,哀家亲自送你们一程。” 太后就为先皇守灵了三日,和她们,能有何感情?但是,众妃依然再次齐声, “谢太后。” 摄政王为了自己进出凤鸣宫方便,没有安排太监宫女伺候。 故而,今日,太后出宫,连翘就亲自赶马车。 反正,她自幼习武,这些粗鄙的活计,对她来说,也是信手拈来般容易。 就在太后的马车要出宫门的时候,甄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秋香,气喘吁吁地追赶上来了,神情慌张, “太后,摄政王带了一个宫外的大夫,要给甄太妃请平安脉,这,不合规矩啊!” 苏黎眸色一沉:后宫的事他也要管?管得可真宽! “摆驾合欢宫!” 苏黎赶到合欢宫的时候,甄向菀正躺在寝殿,装作动了胎气,肚子疼。 但是,澹台煜还坚持守在殿门口,不进去,也不离开,一定要让‘鬼医’给甄太妃请平安脉。 澹台煜再清楚不过皇兄的身体状况,他就是一个整日汤药不离口的药罐子,澈儿都是国师做法,千辛万苦数年,才跟老天爷求来的。 更何况,三个多月前,皇兄已经病入膏肓,下不了龙榻了,如何能让甄太妃有孕? 简直是荒谬至极! 苏黎上下打量的所谓的‘鬼医’,一脸嫌恶,恶声恶气, “哪里来的糟老头,也敢给太妃请平安脉,宫里没有太医吗?” 澹台煜,“他是名扬天下的鬼医,医术冠绝天下,有医死人肉白骨之能。皇兄的遗腹子,可马虎不得,本王特意请他来,为甄太妃保胎。” “呵呵~” 苏黎心中一声冷嗤: 医死人肉白骨?自己这个真鬼医都不敢这么吹,他一个假的倒是信口雌黄上了。 “既然是摄政王特意为甄太妃请来的江湖郎中,那就请吧,不过,需要隔帘悬丝诊脉,你,没问题吧?” 老郎中扬起一脸自信: “没问题,老朽自当竭尽全力。” 苏黎狐狸眸一剜,威胁意味十足地瞪了他一眼,亲自拿了丝线,进入寝殿,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老郎中凝神,掐丝诊脉,而后,跟澹台煜汇报, “王爷,太妃有喜,两月余。” “你确定?” “小的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老郎中信誓旦旦道。 他敢冒充鬼医,还敢以鬼医的名号进宫给摄政王看病,自然是自命医术不凡。 澹台煜登时就抬脚踹了殿门,厉声道,“出来!” 门一开,澹台煜傻眼了,因为,丝线的另一头,缠在了太医温峦的手腕上。 温峦做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位老郎中,你在胡说什么?老朽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如何能怀孕两个月?” 苏黎一脸愠怒,看向老郎中, “你这江湖骗子,故意说错龙胎的月份,居心何在?” 澹台煜只觉得不可思议,怒目瞪向老郎中。 老郎中神情一骇,立即就跪地了, “摄政王明鉴啊,小的这些日子,为摄政王治眼疾,功效显著,小的绝对不是江湖骗子啊!” 苏黎,“你不是江湖骗子,难道,是摄政王唆使你,不管摸到什么脉,都要说龙胎只有两个月?” 老郎中自然不敢裹胁摄政王,连连摇头,都快吓哭了。 他本来是准备进宫赚笔大的,谁曾想,能遇见会改变自身脉象的高手,让自己卷入如此麻烦之中,难怪传说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是悔不当初。 老郎中痛哭流涕, “不是,小的绝对不是骗子! 摄政王,不知道这太医用了什么手段,乱了自己脉象,给小的使了障眼法了,小的冤枉啊。” 苏黎心中狐疑: 这糟老头竟然是在给摄政王治疗眼疾?难道不是治疗不举吗?什么情况? 苏黎施施然地走过来,抓起了澹台煜的手腕,切脉,片刻后,轻嗤一笑, “你说说,摄政王的病灶在哪里?是因何原因引起的?” 老郎中带着哭腔,颤声道,“摄政王眼前有黑点,视物模糊,自然是眼睛引起的。” 苏黎一脸自信,笑盈盈,“我倒不这么认为,摄政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澹台煜看她笑得眼睛都冒坏水了,就知道,她肯定又要说自己肾不好了。 索性,是借一步说话,没外人,她要胡闹,就陪她玩一会儿,稍后再处置甄太妃。 澹台煜想到这里,就迈步,跟她去了偏殿。 苏黎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诊断, “摄政王眼前有黑点悬浮漂移,看不清东西,只是表象,实际上,是中了西乌奇毒‘慢慢死’,伤了肾脏造成的。” 第17章 绿帽是先皇的,命是你自己的 西乌奇毒?慢慢死? 澹台煜差点就气笑了,这辈子,自己还没去过西乌呢,如何能中西乌奇毒? 还‘慢慢死’呢,你这个小骗子编毒药名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啊?这么敷衍也太侮辱我的智慧了吧…… 苏黎看澹台煜满脸都写着不相信,又继续解释道, “摄政王现在的病情,光用清晰明目的药治疗眼睛,是治标不治本。 如果不解已经侵入肾脏的奇毒,身体表现出的症状会越来越多。 现在你青春年少,感觉不到什么,可是,过了二十岁,身子骨就会迅速开始走下坡路。 身上会越来越没力气,眼睛会越来越看不清东西,如同老叟。 我推断,五年后,摄政王将拉不开你引以为傲的霸王弓。 十年后,百步开外人,你就会看不出是男是女,逐渐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老先衰的瞎子!” 澹台煜本来没当回事,可是,越听,心中越是震惊: 若不是自己是重生归来的,此刻,一定会以为她是信口雌黄。 可是,所有的症状,竟然都被她说中了! 自己上辈子的身体状况,就是如此! 一模一样! 自己一直归咎于,身子骨变差,是因为边关苦寒,吃不好吃不饱,才造成的身体没力气,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中毒…… 苏黎看澹台煜的神情从玩味逐渐变得肃然,知道他信了自己的话,又补充道, “摄政王,你请的那个糟老头,他那点医术,是解不了你身上的西乌奇毒的。我看你这情况,起码中毒三年了,毒入肾脏,这天下,只有我能解了。” 澹台煜还是不吱声,心中却已经有了定论, 已经中毒三年了? 三年前,自己开始掌兵。 皇兄明面上答应自己去军队,给所有人展示兄友弟恭,无限信任,暗地里,却对自己悄无声息地下了西乌奇毒…… 澹台煜后知后觉,先皇有足够的理由害自己: 他是防范着他死了,我会跟他的儿子抢皇位。 但是,他不想让我立即死,想用这些年的兄弟情谊绑架我,让我去戍边,替他儿子守江山。 我戍边十年,澈儿就长大成人了。到时候我拖着病躯战死,澈儿的皇位就高枕无忧了。 皇兄,你真是好算计了,杀弟夺妻,把人利用到了淋漓尽致,真是太可恶了! 你可知道,你的算计,让大乾山河破碎…… 天地良心,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澈儿抢皇位啊!充其量只是想做个好叔叔,不遗余力地辅佐他…… 澹台煜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从皇兄的夺妻之恨,下毒之恨,和大乾覆灭的悲恸中回神。 他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黎,装作质疑的样子,拖着长音,似笑非笑道, “这么说,鬼医都解不开的毒,你能解?你才几岁,比鬼医还能耐呢?” 苏黎抬首,丝毫不露怯地与之对视,表情轻松, “呵呵,你说那丑老头是鬼医? 一个江湖骗子,会三脚猫的医术,长得像鬼就敢自称鬼医?你可真好骗。” 澹台煜勾唇一笑, “多谢提醒,我会发皇榜,找到真正的鬼医。” 苏黎揶揄道,“那你不能发皇榜找,你得请道士,烧黄纸找,没准,鬼医还能给你托个梦,告诉你怎么解毒呢~” “鬼医已经不在人世了?”澹台煜有些不可置信。 苏黎一点笃定地点头, “是呗,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但凡医术能拿得出手的人都知道,去年,鬼医已经寿终正寝,与世长辞了,而且,鬼医是个貌美女子。 你找的这个冒牌货,连鬼医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可见,他的医术是个不入流的,别说解你的毒,还能给你治坏了。 我敢说,你身上中的毒,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解。” 两个人的对话到这里,澹台煜已经对苏黎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她肯定和鬼医有关系,便继续煞有介事地诈她, “鬼医不在了,总有传人吧?我可以去找她徒弟,不指着你个小骗子。” 苏黎仰头大笑,星星眼,嘲讽意味十足, “哈哈,鬼医有七十二个弟子,其中有七十一个学艺不精,被勒令在外不许自称是鬼医的弟子,你找不到的。” “那不是还有一个吗?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苏黎仰头,漾着一脸自信笑,“哈哈,不用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鬼医唯一的得意弟子,你解身上的奇毒,只能靠我解了。” 澹台煜挑眉,“你这话,怎么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呢?那七十一个徒弟都是大笨蛋,就你一个聪明的?” 苏黎一脸傲娇,“还真是就我一个聪明的,骗你,我是王八!” 澹台煜牵起嘴角,“呵呵,小酥梨,果然是有点厉害的。” 苏黎得意的直点头, “嗯嗯,知道我厉害,你就识相些。 摄政王,咱们做笔交易吧,你放过他们母子,我给你解毒,如何?” 澹台煜不假思索道,“你想放过他们母子,有的是方式,但是,不能把他们留在宫中,混淆皇室血脉。” 苏黎一脸无辜状,“哎呀,我也是昨夜才知道此事,没工夫想那么多嘛。 现在,我都大庭广众宣布甄太妃有孕了,总不能再安排她假死吧? 后宫这么大,养一个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也花不了几个钱。” 澹台煜肃色沉声,“是花钱的问题吗?混淆皇室血脉,这是天大的事情!” 苏黎不以为意, “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关你的事?那是你皇兄的事。 摄政王,想开些吧,绿帽是先皇的,你的命,可是你自己的。 甄太妃这件事,是我亲自拍板的,关乎我做太后的威严。 你若是执意打我脸,不给我面子,我就会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可就没有心思给你想法子除毒了。 摄政王,你说是皇室血脉重要,还是你的身家性命重要?” 澹台煜板着脸,“都重要!你得给我解毒,她们母子,也不能留在宫里!” 第18章 小毒物又来了,快跑 “呵呵~” 苏黎满脸嗤笑, “摄政王,我劝你,不要跟我耍蛮横。 我告诉你哈,我这个人,倔得很,只要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做。 你容不下甄太妃和她腹中的孩儿,我就看着你病死!” 澹台煜想起她那日喝醉说的话,轻笑一声, “你开个价吧?” 苏黎白了他一眼, “我又不缺钱,但是,你真的缺大夫。 摄政王,你用脚指头想一想,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一个后妃和她肚子里未知男女的娃娃的命重要?这事情,你一点都不亏的。 要说亏,只能是你的皇兄吃亏。 可是,你好好想一想,你身上中的西乌奇毒,你的皇兄,脱得了干系吗? 你的皇兄要杀你诶,你还自己命都不要了,也要维护他的绿帽,你是不是傻?” 澹台煜没想到,苏黎的脑子转得如此之快,这么快就把下毒之人锁定先皇了。 他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玩,有意思。 澹台煜无奈一笑,桃花眸中满是宠溺, “行吧,给你个面子,这件事,你愿意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苏黎抬手,正色道,“咱们击掌为誓!” “啪!” 澹台煜抬手,与之击掌,似乎就在一瞬间,她身上的热气传递了过来,让他心中一暖。 “我着急去送老姐姐们出宫,这里交给你了哈,记得把那个冒充我师父的糟老头砍了,咱们回头见哈。”苏黎说完,转身就走。 澹台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露出傻笑,莫名觉得,两个人能同担一个秘密,关系,近了许多。 不过,她一向心思多,今日兹事体大,她还这么着急出宫,是相信我能信守承诺呢,还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澹台煜派亲信去跟踪,得到的回报: 太后,去了无疾山的明月观。 澹台煜心中满是疑惑: 她去明月观做什么? 难道,这辈子,她不做尼姑,想去做道姑了? 不过,澹台煜马上否定了自己内心的担忧: 无疾山是道家清修的圣地,大乾历代国师都出自明月观,可不会接纳当朝太后去胡闹。 连翘赶着马车,轻车熟路地前往明月观,还不忘为公子说好话, “以前,我每年都陪着公子来这里看姑娘,公子担心你在这里吃不好,想把我送过来给你做饭,但是,每次都见不到你,道长们也不肯留下我。” 苏黎心中怨艾不已: 那帮牛鼻子,从来没人跟我说过有人来看过我…… 马车在明月观门口停下,连翘去叩门。 小道士开门见礼,本来是一脸平静淡然的,可是,目光瞥见了连翘身后的苏黎,立即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忙转身进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只听门内传出一声充满了恐惧的惊呼, “不好了!小毒物又来了!快跑啊!” 连翘一脸懵然地回首,看向苏黎。 苏黎嘟着嘴,一脸委屈状, “你都看到了,这里的牛鼻子,孤立我排挤我!以后,见到我哥哥,你好好跟他说说。” “是……” 连翘有点不信她的话,毕竟,她看到那小道士的神情,明明像是老鼠见猫,哪里有一点霸凌者的姿态? 再说,她又不聋……姑娘怎么睁眼说瞎话啊…… 苏黎十分熟练地爬上了门口的一棵老树,又爬上了墙头,再跳进了院子里。 这只是山门口的一个小院子,接待访客用的,明月观在山顶,离这里,起码还有半日的路程。 院中空无一人,苏黎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鸡窝,抓了三只下蛋的老母鸡出来交给了连翘,用下巴给她指了指旁边的厨房, “去给我做两只烤鸡,剩下的一只,你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做。” 连翘一脸为难,“咱们这样不问自取,好嘛……” 苏黎理直气壮道, “我就是明月观的人,一年给明月观捐一万两香火钱,我吃几只自己家的鸡,有什么问题吗?还需要给别人打招呼吗?” “那,那不用……” 苏黎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等着烤鸡,眼前看着熟悉的屋瓦,睹物思人。 那一年,她刚来这里,无比想家,整日作天作地,就想着把这里的人整烦了,自己就能回家了。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正在房顶掀瓦片,往祖师爷张道长的禅房里放蛇,遇到了同样蹲在房顶,准备干坏事的鬼医。 那一次,她是生平第一次,对美女有了具象的认知: 银发玉面,肤如凝脂,风姿灵秀,一袭白衣,浑身笼罩着月华,闪闪发光,宛若天人,美得让她移不开眼。 一大一小,四目相接的那一瞬,两个人都知道自己找到同类了。 师父美艳少女的面庞,开口,却是老妪音, “我叫佘娘子,江湖人都叫我鬼医。小家伙,你这条蛇没有毒,扔下去,老东西也不会怕。不如,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带你去抓一条有毒的蛇,咬死屋里的老不死,如何?” “好呀,师父,我叫苏黎~” 就这样,两个人愉快地一拍即合。从此,她就成了名扬天下数十载的鬼医的最后一个嫡传弟子。 师徒二人,有相同的恶趣味,每个月都要抽空来明月观两三回,干坏事。 她们师徒一来,明月观的道士出现集体中毒症状,集体窜稀,集体昏睡,集体梦游,集体说胡话,都是司空见惯。 奈何,明月观的掌门祖师爷张道长,只是告诉他的徒子徒孙们,这些苦难也是一种修行,因此,小道士们只能任由她们师徒胡作非为。 小道士们惹不起,只能躲。 不过,她们师徒分别得到了老毒物和小毒物的称号。 连翘做好了两只烤鸡拿出来,苏黎告诉连翘,吃完饭,让她自己找个空禅房睡觉,她们晚上可能要赶夜路回城。 苏黎拿着两只香喷喷的烧鸡,进山了,她要去找苏河。 苏黎灵巧地穿梭于山林里,一边走,一边呼唤, “苏河,苏河~” 奈何,从天亮找到天黑,两只烧鸡吃了半只了,也没找到。 “跑哪里去了?苏河,你再不出来,两只烧鸡都让我吃光了……” 倏尔,苏黎只觉得肩膀一沉,随之,脖颈后喷来一股腥臭的热气。 苏黎心中一凛:这气味,不是苏河的…… 第19章 再次捡到闷葫芦 苏黎瞬间吓得呼吸停滞,脊背僵硬,不敢动弹了。 她屏住呼吸,撇嘴垂眸,用余光扫到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两个毛茸茸的大黑爪子,顶端长着尖厉的长趾甲。 果然不是苏河,苏河的爪子,是白色的! 夭寿的,自己这是遇见不认识的野狼了! 苏黎不敢喘息,更不敢回头,这时候,一旦回头,就会被身后的狼咬断脖颈。 可是,这么僵持,也不是长久之计,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判断,她打不过它,她会成为盘中餐…… “呜~嗷~” 就在苏黎惶恐之际,一声响亮的狼嚎划破宁静的夜空。 那是狼王的召唤。 压在苏黎肩膀的狼爪子猝然离开了。 苏黎听见了那头狼钻入树林的声音,也听见了狼嚎声渐近。 苏黎认得这个声音,兴奋道, “苏河!出来!” 哗哗哗~ 树林草木响动,从苏黎的正前方,蹿出来一只灰背白腹的巨狼,发毛披着一层银白的月光,身形大的,堪比一头熊。 苏河抖了抖一身狼毫,飞冲过来,扑倒了苏黎,摇着尾巴,亲昵地舔着她的脸颊。 “哈哈,苏河,我就知道是你~哈哈,才三个月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好威风啊,叫一声就把别的狼吓走了~哈哈~” 苏黎还不知道,她离开的这三个多月,这只她曾经从河里捞起来的弱小可怜的狼崽崽,已经成长为这片山林里的狼王了。 苏黎摸着狼王毛茸茸的脑袋,躲闪着它带刺的粗粝舌头, “哈哈,别舔了,痒~哈哈,哈哈~” 过了好半晌,苏黎才得以坐起身来,把掉落在地的烧鸡拿给苏河,看着它狼吞虎咽,自顾自地说道, “苏河,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现在是大乾太后了,你呢,顺理成章地从小野狼晋级成小国舅了,你跟我进宫,吃香喝辣的,如何? 呐,你不说话呢,我就当你同意了~” 苏黎带着苏河,回到了山下道观。连翘看着小牛犊子一样大的巨狼,冲着她龇起了獠牙,五官吓得都扭曲了。 苏黎拍了苏河的脑袋,“她叫连翘,是自己人,你不能咬她哦,乖~” 果然,下一刻,苏河就乖乖闭了嘴,老实得如同一只温顺的大狗狗,虽然,它凶狠的长相,看起来一点都不温顺。 连翘刚刚松了口气,又听苏黎说要把它带回宫,惊骇不已, “姑娘,这狼这么大块头,咬人一口,不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啊。” 苏黎,“苏河是跟着我长大的,它很听话的,我不让它咬人,它就不会咬。” 连翘无可奈何,进宫前,公子交代她要时时劝诫姑娘,如今一看,是劝不了一点。 苏黎担心自己不在宫里,澹台煜那个油腔滑调的人会说话不算数,对甄向菀不利,接上了苏河,就星夜往回赶,一路风驰电掣。 天亮之时,正好入了皇城。 突然,苏河跳下了马车,飞快地往前跑去。 “诶!苏河!嘛去!回来!” 可是,苏河转瞬之间,就窜入了一条小巷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时辰还挺早的,大街上没有人,没有引起恐慌。 连翘赶紧扬了马鞭子,追了上去,在巷子门口勒停了马车,“姑娘,苏河在里面。” 苏黎下了马车,进了巷子,跑了过去。 苏河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柴火垛子,一双碧色的狼眸,炯炯有神。 苏黎抬手就拧了苏河的耳朵,往回拉, “你跑什么?不是告诉你,进了京城要听话,不要乱走吗?” 苏河非但不走,还抬腿扒拉起了柴火垛子,嘴里呜呜咽咽的。 柴火根根落地,里面露出一个黑衣男子,他勉力掀开眼皮,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明艳大气,又清丽灵动,低低唤了一声, “苏大夫……” “你认识我?” 苏黎一时间,没想起来此人是谁。 看着男人略显瘦削的脸颊上,左脸戴着半扇鎏金面具,露出的右眼,眉眼无力地微垂,眼角下有一颗小泪痣,鼻梁很高,嘴唇很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不过,仅仅从露出的半张脸,就能看出来,此人,模样生得极好,不是温润的那种好看,而是充满了锐利和疏离的那种清冷美男。 他一身夜行衣湿哒哒的,那是血!浑身都是伤,胸口还插着半只断箭! 看起来,人都快死了,可是,身上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场。 苏黎看着苏河对此人的格外关切,一会儿拿鼻子顶他,一会儿拿舌头舔他身上的伤口,嘴里呜呜咽咽,从它的狼眸里也能看出它对此人的担忧。 苏河也认识他?他是谁呀? 苏黎搜肠刮肚半晌,好容易才从上一世的记忆中提取了此人的信息: 这个男人,她去年就在无疾山捡到过他一次,为他治疗了很重的刀剑伤。 他养伤的时候,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未愈合,和她一起,在刚刚开化的冰河里捞起了小苏河! 只是,后来,他不辞而别,诊金还没给她就走了! “闷葫芦,是你啊!”苏黎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没说,她也没问过。 只是,看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因此,随口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闷葫芦。这么叫他,他也答应。 “是我……”闷葫芦弱弱的气音说完这两个字,又晕了过去。 苏黎招呼连翘,“过来,搭把手,扶马车上去。” 连翘打量着此人,警惕道, “姑娘,这不是个好人啊!” “再坏,还能坏过我?他还欠着我一千两诊金呢,可不能让他死喽!” 苏黎心中有数: 那时候,闷葫芦不顾自己重伤未愈,毅然决然地跳进刚刚开化的冰冷的河水里捞小狼。 结果,他高烧了三天三夜,差点就没救回来。 当时,若是没有他的帮忙,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在湍急冰冷的河水里,把苏河捞起来的。 这样一个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苏河的救命恩人,她必须得救! 连翘犹豫不决,“可是,姑娘,把这样一个人带回去,很危险啊……” 苏黎铿锵有力地斥责道, “赚钱哪里有不冒风险的?你以为千两万两的大银票都是天上刮下来的?别废话,赶紧搭把手,别让人看见了!” “是……” 回宫的路上,连翘心中无比忐忑地赶着马车,看着路上一队队的士兵,多出平日里数倍,她明白,京城肯定出大事了。 这和马车里的那位浑身是伤的黑衣人,应该脱不了干系,哪里有好人出门穿夜行衣的…… 奈何,她人微言轻,只能听令于太后,极力保持神色如常。 第20章 活人微死 自然是没人敢搜查太后的马车,一人一狼,顺利地被夹带进宫了。 苏黎把他们安置在了凤鸣宫的西厢房里。 苏河蹲坐在闷葫芦的床边,它能感觉到此人现在气息微弱,命悬一线,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泪汪汪地看着苏黎为他诊治,一张狼脸,肉眼可见的担心。 苏黎把着闷葫芦的脉搏,蹙着眉: 活人微死。 自己医术再厉害,也不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仙,此时此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苏黎扒开闷葫芦的嘴,在他舌下放了一片老山参,而后,剪开他的衣裳,拔出了胸口的断箭,喷了她一脸血。 苏黎偏偏头,顺势在自己的肩膀上擦了擦眼睛上的血迹,又开始给他紧急止血。 苏黎费了半天力气才给闷葫芦缝合好身上全部的伤口,自己也沾上了一身血污。 还好,连翘已经烧好了热水,可以舒舒服服泡个澡。昨夜几乎没睡,现下一舒服,就犯困。 “摄政王,您不能进去啊!” 连翘焦急的声音,立即把苏黎的瞌睡虫吓没了。 他要进去哪里?浴室还是西厢房? 苏黎倏地冲浴桶里站起来,囫囵地裹上了中衣,见无人进来,当机立断就冲了出去。 果然,澹台煜正站在西厢房的门口和连翘对峙。 连翘展开双臂,靠在门上,战战兢兢道, “摄政王,太后有令,不让任何人进去,您不能进。” 澹台煜一脸肃杀之气, “让开!” 练武之人,对气息特敏感,他一进院子,就感觉到西厢房里有会喘气的,他必须要进去查看。 苏黎对连翘的表现很满意,勾唇一笑: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关键时刻,还挺有用的,不是个怂货就好~ “摄政王。”苏黎红唇轻启,好整以暇地看向澹台煜。 澹台煜回眸,见苏黎虽然神情淡定,但是衣衫不整,头发滴着水,光着脚丫子,就知道,她很紧张屋里的人,脸色铁青,目光冷森,沉声质问道, “谁在里面?” “苏河。” “苏河是谁?” “我弟弟。” “本王怎不知,你还有个叫苏河的弟弟!”澹台煜瞬间炸毛了,拽了连翘一把,把人拉到了一边,而后,飞起一脚,把门踹开! 颇有正房捉奸的架势和愤怒! 下一刻,一直蹲守在门口的苏河,就张着血盆大口,伸着利爪,朝着澹台煜飞扑而来! 它把他当成了闯入自己领地的敌人! 彼时,澹台煜满脑子都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藏身于此,却怎么都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一头满口獠牙的巨兽。 那一刻,连翘也骤然开悟,明白了初见之时,太后说的需要的‘尖牙利爪’的侍卫是谁了……原来,不是人啊…… 她吓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根本不敢想,这狼咬了摄政王的后果…… 苏黎却是很得意,她接苏河回来,就是为了吓唬摄政王!让他再想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时候,也好掂量掂量! 澹台煜瞳孔放大了一瞬,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子比他的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个利落地闪身,躲开了攻击。 苏河第一次攻击扑空了,狼眸闪出狠厉的凶光,一声低吼,利爪獠牙,再次扑了过来。 这一次,澹台煜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再躲闪,而是选择了迎战! 他瞅准了时机,在巨狼就要扑咬到他的一瞬间,抓住了狼爪子,而后,大力甩出! “嘭!” 苏黎惊讶得瞠目欲裂: 这人……竟能徒手抗住苏河的扑咬,我没做梦吧…… 只见,苏河撞到了远处的墙,落地,又马上站了起来,咆哮着,兽眸凶光毕露,准备继续进攻。 而澹台煜,已经趁此间隙,拔出了宝剑,一双桃花眸闪出了凛凛杀意! 苏黎怎么都没想到,面对苏河的攻击,澹台煜还占了上风,这次,他手里有了武器,苏河有危险了!她及时呵止, “苏河!过来!” 苏河吃了亏,凶狠的狼眸定定地盯着澹台煜,呲牙低吼着,不肯挪动,但是,它也不再进攻。 苏黎见苏河有些失控,连忙跑过去,抱住了它的脖颈,揉了揉它的脑袋,又揉了揉它的脊背,柔声哄道, “好啦,苏河,咱不气,姐姐揉揉就不疼了~” 苏河非常吃顺毛捋这一套,顺了顺后背的毛,它就收回了獠牙,委屈地‘呜咽,呜咽’的,用头蹭着苏黎的腰腹。 澹台煜上辈子驻守西僵十三载,西乌人擅长用狼群搞夜袭,他对付恶狼有一套。 还好,屋里的是狼,不是男人,澹台煜不觉得被狼袭击算个事儿,刚刚的怒火都消失了,只是阴阳怪气的嗔怪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大蠢狗?” 苏黎怒目回怼, “什么狗?都说了,它叫苏河,是我弟弟。 再说,它也不蠢,它听得懂人话,通人性!” 而后,又转向苏河,换上了笑颜, “我们精着呢,是不是,苏河?” 苏黎揉着它毛茸茸的脸颊, “回屋歇着吧,一会儿,给你送只烤鸡~” 苏河很听话地冲着苏黎摇摇尾巴,而后,一转身,又对虞北宸呲了一下獠牙,进去了西厢房。 苏河强大的猛兽气息,完全掩盖了闷葫芦微乎其微的活人气息,澹台煜没有察觉出西厢房内还有第二个会喘气的,他冲苏黎勾唇一笑,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初秋已经起了凉意,苏黎的中衣已经被身上的水打透了,小风一吹,凉得紧。 苏黎白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正殿,扔下一句话, “还有三天,攒着下次用。” 澹台煜笑盈盈地跟着她身后,入了正殿,在大厅里等着她出来。 苏黎再出来,澹台煜起身迎了上去,在一步远的距离驻足, “想好怎么为我解毒了吗?” “我还没想到解毒之法,不过,摄政王力拔山兮气盖世,身体健壮得很,一年两年不解毒,也没甚要紧的,给点时间,容我好好想想。” 澹台煜弯了弯唇角,“尽快,我可没太多耐心,三个月,你想不到方法,我,就打了甄太妃的假龙胎。” “成交,你给我送一百只小白兔过来,要刚满月的那种,公母不限。” “你一次吃不完那么多,放着臭烘烘的,不如吃多少要多少。” “不是吃,是试药用,你中的可是西乌奇毒慢慢死,我得在小兔子身上实验好,没什么问题了,再给你解毒。” “甚好~”澹台煜满目温柔。 苏黎腹诽: 大傻狗,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我骗你的,我是要给闷葫芦做解药。 第21章 我对你,有求必应 闷葫芦身中七月半之毒已久,五脏六腑都受损了,即使这次能熬过去,也活不了几年了。 苏黎上次就想给闷葫芦解身上的七月半之毒,顺便精进一下自己的医术水平,不曾想,那货竟然不声不响地走掉了。 苏黎心下呢喃着,闷葫芦命好,这辈子遇见自己逆天改命了,不出意外的话,上一世,他应该在那个柴火垛子里血流干了而死…… 彼时,澹台煜完全被蒙在鼓里了,对苏黎的话信以为真,他又神情严肃地道, “还有,你最近不要出宫,外面很危险,昨夜,户部尚书一家被灭门了。” “啊?谁干的?这么嚣张?” “不清楚,来的都是顶尖的刺客,五个刺客杀光了一个府邸,四个刺客当场毙命,还有一个刺客逃走了,抓住他之前,你都不能出宫。” “哦……” 苏黎第一反应,唯一逃出去的那个刺客,是闷葫芦,这次,自己真的惹上大事了。 “还有,晚上,你来我清凉殿用晚膳。” “哦。” 澹台煜说完话就走了,他还有很要紧的事情去忙。 夜幕降临,晚膳时间到了,有了前车之鉴,苏黎吃了一粒解酒丹,才去清凉殿赴鸿门。 澹台煜换下了白天穿的摄政王明黄色蟒袍,松垮地穿着一袭月白里衣,笑盈盈地站在殿门口,迎接苏黎的到来。 苏黎瞥了一眼,内心翻了十八个大白眼: 能不能好好穿衣服?一个太监的身子整日穿成阅女无数的风流纨绔模样勾搭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二人餐桌落坐,不曾想,澹台煜这次准备的饮品是雪梨汤。 苏黎无比后悔,自己吃药吃早了,是药三分毒,真是亏大发了…… 看来,他上次,真是被自己耍酒疯折磨得不轻,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光景,有人给我复述一下就好了…… 苏黎心中如是想着。 苏黎努力挤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为澹台煜斟酒。 澹台煜也不避讳她的好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酥梨今天这么有眼力见,难道是有事求我?” 苏黎抿唇微笑,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点头如捣蒜。 澹台煜眉眼温柔,“说吧,我对你,有求必应。” 苏黎震惊于‘有求必应’四个字,心中发出连问: 有求必应?真的假的?你会这么好心?肯定有条件吧? 管你提出什么条件,只要收获大于付出,我就没问题! 苏黎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口道, “户部尚书被灭门了,那这不就空出了一个职位嘛?让我爹顶上如何?” 澹台煜笑道,“你可真敢想啊,你爹不过三十四岁,就想一跃三级做户部尚书了?大乾朝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苏黎不以为意,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如今,小皇帝才六岁就坐拥大乾江山了,你十七岁就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我爹都三十四了,比你们两个加一起年龄都大,当个户部尚书而已,也不过分吧? 再说,谁当不是当,与其把这肥缺给外人,还不如给自己外公。” 澹台煜,“外公?你是觉得,皇上任命朝廷官员,要任人唯亲?” 苏黎,“我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不是当年被先皇罢官,如今,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做到户部尚书了” 澹台煜,“你可听过,当一件事情查不到真相,谁得利,谁就是幕后主谋。 如今,户部尚书府一夜之间被灭门,天下人都盯着呢。 你父亲若是顶了缺,那所有的矛头和怀疑,都会指向苏府,他们受得了千夫所指吗?” 苏黎,“苏家满门,除了我哥那个逆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哪里干得了杀人满门的勾当? 再说我哥哥,这几日怕是都拉肚下不来床,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这事情,赖不到苏家头上。 这么肥的差在眼前,还能因为人言可畏放弃吗?这么点压力和事情都搞不定,那还做什么簪缨世家? 你别管我爹如何想了,你就说,你肯不肯抬举他吧? 你刚刚还说有求必应,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你不会反悔吧?” 澹台煜听着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幽幽一笑,满眼都是宠溺, “这个事情,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苏黎通透着呢,也很爽快,“你开个条件吧!” 澹台煜意味深长道,“看你今晚的表现。” 看我表现? 苏黎眨巴着明亮的眼眸,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今夜,不许跟我撒谎,跟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得是实话。” “成!”苏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心下倍感质疑:就这?这也太容易了吧?这算什么条件? 澹台煜目光描绘着她的眉眼,“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是怎么离家跟鬼医学医的,我要听实话。” 苏黎调整了一下坐姿,娓娓道来,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我小时候,大概五岁吧,家里觉得我不听话,管束不了,送我去明月观修身养性。 那里的臭道士都吓唬我,说我家里人不要我了。我一个小孩子嘛,很好骗的嘛,就信以为真了。 天天哭,天天闹腾,不是往祖师爷斋饭里放蟑螂,就是趁着祖师爷打坐的时候,拔他的白胡子。 心想着,我把他们惹恼了,就能给我送回家去了。 不过,祖师爷那个人,脾气特好,不管我怎么搞事情,他从来都不责备,也不生气,自然,更不会送我回家。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抓了一条蛇,要往祖师爷的禅房里扔,想咬死他,就是那时候,遇见我师父。 师父说,想咬死我祖师爷,扔蛇没用,得扔毒蛇,她能帮我抓毒蛇,然后,我就跟她走了。 谁知道,我被师父摆了一道,当晚,我自己就被毒蛇咬晕了,等我再醒来,早就离开无疾山了。 我也是过了好几年,长大了些才想明白过来,我那时候,好像是被我师父拐卖了……” 澹台煜有些忍俊不禁, “哈哈,你被拐卖了?你这么聪明,为何不逃跑啊?” 第22章 体香 苏黎回想起师父,也会心地笑了起来,一脸自豪, “跑什么呀?我师父长得漂亮又有钱,出手还阔绰,我跟着她好吃好喝,穿金戴银,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肯定比在明月观好过啊。 而且,我师父那个人,特别欠收拾,需要我这种大恶人磨她,我才不会放过她~” 澹台煜饶有兴致,“哦?你师父怎么欠收拾了?” 苏黎想起师父的坏,脸上的笑容骤然就消失了,愤愤不已, “就比如说,我们闹着玩,我扯掉她几根头发而已,她夜里就会趁我睡着了,剃光我的头发,还有眉毛和眼睫毛! 你说,这种事,我能忍吗?” “哇,那确实是过分了些,忍不了一点。” 苏黎咬牙切齿的语气, “谁说不是!师父还一嘴歪理,说她都是为了我好。 说小孩子剔了毛发,新长出的就会又浓又密,等我长大了,就会拥有瀑布一样的青丝,不画而黑的眉毛,还有能夹死苍蝇的长睫毛。” 澹台煜伸手拢了一缕她的青丝,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笑道, “你师父,好像也所言非虚~” “呵呵~” 苏黎冷笑两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原本就应该长这样,只是被她碰巧说中了而已? 我师父那个人呐,除了医术,没有一样靠谱的。 她就算临死之时,说遗言,也只说一半,剩下的,留给我猜,真是吊足了我胃口,死了也不让我安生,让我不得不时常想起她。 人品差得不行,世上第二坏!” “世上第一坏是谁啊?”澹台煜明知故问道。 苏黎也毫不掩饰,甚至还很自豪,“那自然是我,必须青出于蓝!” 澹台煜为她续了甜梨汤,又问道, “那,你是何时归家的?” 苏黎如实告知,“你来苏府迎亲的那天早晨,我才紧赶慢赶地赶回来,险些违抗圣旨。一个府邸都要吓死了,哈哈,我故意晚回来吓唬他们的,哈哈,笑死了。” 澹台煜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内心五味杂陈,多希望她再晚一点回来啊,可是,那样苏府就完了…… “那头狼呢,哪里来的?” 苏黎一口气饮光了一碗甜梨汤,颇为骄傲道, “它是我去年在冰河里捞到的小崽崽!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条小狗呢,想着我师父不在了,没人护着我了,我四处行医,捡条狗带在身边,也安全些。 谁知道,它长大了竟然是条狼!好在,苏河听话得紧,比狗好用,也不枉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它。 深宫寂寞,我就养着做个伴,摄政王不会不让吧?” 澹台煜再次为她添水,“如果觉得寂寞就来找我聊天,不过,你要养着它,也是可以的。” “那你人还怪好的咧,来,干一个~”苏黎端起了汤碗,笑得见牙不见眼,唇畔两个小梨涡,格外的深邃。 澹台煜几乎痴迷的眼神看着她,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干杯~” 两个人推杯换盏,一个喝酒,一个喝甜梨汤,聊到了半夜。 苏黎有些熬不住了,睡眼朦胧道,“更深露重,我得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聊吧?” 澹台煜,“嗯,我送你回去。” 苏黎多多少少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能离开了,还以为自己会被要求留宿呢…… 澹台煜穿好了外衫,又拿起了斗篷,自己不穿,给苏黎披上,柔声道, “夜里风凉,不要受寒。” 澹台煜给她系披风,骨节清透的修长大手,离她的鼻尖,只有三寸的距离,一股清幽的草木香蓦地扑鼻而来。 是苏黎从来没闻过的味道。 “你用什么洗手?” 澹台煜,“自然是水。” 苏黎,“不是,我是问你用什么皂?” 澹台煜,“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都是内务府发的吗?凤鸣宫没有吗?咱们用的东西,规制应该是一样的。” 苏黎,“内务府发的皂可不是这个味道。” 澹台煜特意打发小石头去取了皂过来给她瞧,若有人敢克扣太后的生活用品,这绝对不是一块皂的小事,绝不可饶恕! 苏黎没接,只是提鼻子嗅了嗅, “不是这个味道,你用什么香薰或者精油了吗?” “我一个大男人,不用那些东西。”澹台煜眯起眼睛,调侃道,“难道,是我的体香?” 体香?! 苏黎嘴角一抽: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澹台煜勾唇微笑,“要不要凑近确认一下?” 苏黎扒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颈侧,使劲吸了一口。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怯场,否则,别人就会觉得你怂,你柔善可欺。 确认是体香无疑。 夭寿啦,一个大男人,竟然体有异香。 苏黎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跳加速,后悔自己刚刚不应该好奇这个问题,结果,给自己带坑里,这该如何收场…… 澹台煜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颈项间感觉到了她呼出的热气。 她的体温,也隔着肩膀薄透的里衣,渗入了他的股子里,暖了他的心窝子,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澹台煜刚想伸手搂住她,苏黎却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确定了,身体散发异味,是你中了慢慢死之毒的并发症状,我现在心里有数了。” 澹台煜幸福一瞬,手落空了,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真的假的……说好今夜不许撒谎的…… 隔日清晨。 苏黎去西厢房看望闷葫芦。 只见他眉心微蹙。 “是在做梦吗?” 苏黎为他切脉:脉搏跳动比昨日有力,他的求生欲很强,不出意外,就要苏醒过来了。 苏黎看着他微皱的眉心,喃喃道, “这是梦见什么了?他不是个面瘫怪杰,没有情绪波动的吗?” 梦里,闷葫芦梦见了一个摇晃的大红色拨浪鼓,散发着悦耳的声音,还有一个温柔慈祥的女声,在唤‘凌儿’。 虽然,他看不清这个女人的模样,但是,他知就是知道她雍容华贵,气韵不凡,还很温柔可亲。 他努力地睁眼,想看清楚她的模样,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闷葫芦心慌无比,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只看到了笑嘻嘻的苏黎。 “呦,你醒啦,真是命不该绝啊~” 第23章 七月半之毒 “谢谢苏大夫救命之恩。”闷葫芦气息微弱道。 呵呵,这人,这辈子有进步了,上一世,我救了他,不仅没给诊金,连谢谢都没说过一声。 苏黎腹诽着,表面,却摆出一张冷脸, “甭谢,我可从来不做好人好事,我给你治病,是要收钱的。” 闷葫芦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终于也染上了几分难为情的窘态,他一直记得自己欠她很多钱呢,满眼真诚道, “我一定,会付你钱,给我一点时间。” “呵呵,你上次也这么说的,结果,你偷摸溜走了,我千辛万苦把你救活了,你这么干,合适吗?”苏黎故作生气道。 闷葫芦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双眸的晦暗,“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苏黎非常直白,“是因为你身体里的七月半要发作了吗?” 闷葫芦狭长的凤眸,倏尔睁大,漆黑的瞳孔震颤一下,露出难以抑制的震惊: 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知道七月半的? 自己自打记事起,被七月半控制着,必须每年在七月半这一天回到极乐门,吃一次解药,否则,就会五脏六腑溃烂而死。 自己这些年寻遍了天下名医,别说是解药了,那些医者就连七月半这种毒药的名字,都没人听过…… 苏黎眸光带刃,逼视道, “我问你,你这身伤,是不是在户部尚书府受的?跟我说实话!” 闷葫芦心中一凛,迅速敛了眼眸里的惊诧,沉默半晌,薄唇轻启, “你会报官吗?” 苏黎弯了弯红唇,轻描淡写道, “一个巨贪之官,死就死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杀他,我就当为民除害了。 不过,这次救你的难度特别大,我不仅要浪费心血,还得担风险,你得加钱啊!” “嗯。”闷葫芦把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到了肚子,既然她说不会报官,那自己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去年,我救你一命,一千两,这次,我又救回你一命,再给你给开七月半的毒,收你一万两,不多吧?”苏黎红唇一开一合,给他算了一笔账。 闷葫芦的沉默震耳欲聋: 如果她要一两千两,自己多接单,杀三五年人,死之前,还是勉强能攒够的。 一万两的话,自己怕是要马不停蹄地干十几年才能攒到。 可是,极乐门的刺客,死亡率极高,从未有活过二十五岁的,自己哪里有那么多阳寿去赚那么多钱…… 闷葫芦不想骗她,然而,被门规束缚,也不能跟她解释,只能选择沉默。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不过,我可以给你点时间攒钱。” 苏黎抬手,兰花指弹了他右脸颊的半扇面具,不容拒绝的语气, “你这面具,是鎏金的吧?还值几两银子,给我,就算是利息了。” 苏黎上辈子,就好奇他的长相了,半张脸就如此好看,一整张脸,那得是怎样的光景啊,可是他就是不肯摘面具。 自己还有一点点医德,他又是患者,不好趁他睡着了偷偷下手。 这次,想到了这个收利息的说辞,看他怎么拒绝~ 闷葫芦迟疑半晌,很轻的声音应了一句, “嗯。” 苏黎得到了应允,立即伸手,摘下了他的半扇面具,看着他的脸,瞬间就笑出了声,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和嘲讽的意味的, “哈哈,这面具你是戴了多久,都变阴阳脸了,哈哈~” 闷葫芦沉默,生平第一次觉得脸颊发热: 自己面目丑陋,丑到她了…… 苏黎顺手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也明白他为何带着面具了, “你这伤疤,多久了?” “从记事起就有了。” “那你从几岁开始记事?” 闷葫芦又是一阵沉默。 “那你现在几岁?” 闷葫芦继续沉默。 不是他不想想告诉她,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小时候,是被极乐门的人捡回去的,额头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关于儿时的记忆,一点都没有,大概是那时候摔到了脑子,失忆了。 不过,年龄几何,从前如何,对于他们这些过了今日无明日的刺客来说,都不重要。 苏黎瞧着他两道剑眉压着狭长的凤眼,耳高于眉的清俊长相,五官轮廓深邃,下颚线清晰流畅,抛开额头的疤,也算是极品美男的长相, “唉,你这人,真是难以沟通,跟你说话真是费劲,还是让我自己诊断一下吧!” 苏黎抬手,按了按他额头的伤疤,并没有伤到骨头, “你不说,我也能诊出来,你这额头疤,至少十年了。时间虽然久远了点,不过,也难不倒我,我能给你祛疤。” “不必劳烦。”闷葫芦连忙说道。 他实在不想再多欠她诊金了,现在,自己已经背上了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巨债了。 苏黎从他紧绷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窘态,笑道, “不收你钱,治疗这道疤,算友情赠送。” 友情……他有点理解不了,治病给钱,天经地义,有了友情,就可以不谈钱了吗? 苏黎敛了嬉笑的神态,郑重道, “闷葫芦,你听好啊,你现在,伤得挺重的,一时半会都走不了,得住在我这里养伤。 但是呢,你瞧见了,我现在住的地方换了,不是山里的草庐了,不能随心所欲了,你得换个身份才能留下来了。” “任凭安排。” 苏黎,“好,我现在呢,就给你贴人皮面具易容,从现在开始呢,你就叫周卫,是皇宫的带刀侍卫,在我宫里当差。还有就是,以后当着别人的面,不能叫我苏大夫了,要叫我太后。” 闷葫芦眼中的震惊,越来越明显,每一个字,都让他难以接受,甚至,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都是重伤之时出现的幻觉, “你是当朝太后?” 苏黎正色道,“对,我就是当朝太后,你现在,住在我的凤鸣宫。皇宫规矩多,坏人也多,除了我,你别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摄政王,就是穿明黄蟒袍的那个男人,长得有点好看那个,你见到他,躲远一些,不要跟他说话。 现在,外面正在四处抓你,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保护你,绰绰有余。 等你养好了伤,我再送你出城。” 第24章 他们看对眼了? 闷葫芦消化了一阵苏黎的话,才轻轻吐出一个字, “嗯。” 苏黎把闷葫芦易容成周卫的模样,又把周卫的腰牌和佩刀拿给他,再次嘱咐道, “能下床之前,别让人发现你住这里,免得一身伤,我没办法圆谎,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苏河会为你守门的。” “嗯。” 翌日,小石头带着一群小太监,给凤鸣宫送来了一百只刚满月的小兔子,一笼一兔,摆了一院子。 小石头恭顺道,“太后,摄政王说他政务繁忙,今日中午就不来用午膳了。” “嗯,转告摄政王,注意身子~” 苏黎说着场面话,内心巴不得他不来,接下来,自己会比较忙,没工夫应付他。 想做出七月半的解药并不容易,得先把七月半做出来,然后一点点试毒做解药,耗时又耗力。 她听师父说起过江湖上有七月半这种毒药,多用它来控制刺客和细作,每年七月半都要服用一次解药才能续命。 不过,服毒的人通常都不会知道,一旦吃了这个毒药,即便每年服用解药,五脏也会受损,都活不过三十岁。 师父还说,以她的能力,想做出七月半的解药,起码还要再过二十年。 她偏偏就不信邪,非要现在就把七月半的解药做出来,埋进师父的坟头里,好好气气她! 快午时的时候,太妃甄向菀身边的掌事宫女,秋香,提着食盒,来到了凤鸣宫,送来几道好菜。 连翘收下了,问也不问,就自然而然地摆上了苏黎的餐桌。 苏黎看着不属于凤鸣宫的盘子,问明了来路,责备道, “啥都敢收,怎么不怕吃死我呢?” 连翘一脸狐疑,“啊?太妃她还能给太后下毒吗?先皇都不在了,还用争宠吗?” 苏黎听她的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说她笨吧,她还知道下毒争宠。 说她聪明吧,她还敢随随便便把外来的入口之物,不声不响的端上她的餐桌。 苏黎心中有数,虽然自己没亲自动手杀周卫,但是,周卫是她杀死的。 谁知道甄向菀对那侍卫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会不会暗中报复她? 苏黎轻斥道,“我哥哥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怎么把你带得这么单纯呢?没下毒还可能往里吐口水呢,我不吃。 银针查验一遍,没问题就给西厢房那俩送去,以后再有外来食物,也送过去。” “是……” 这一日,苏黎做出来的七月半的解药,又毒死了两只小兔子。 苏黎懊恼得紧,闻听身后有脚步声走来,以为是连翘,叹了口气, “唉,你把这两只兔子拿去埋了吧。” “嗯。”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 苏黎回头一看,是戴了人皮面具,侍卫装扮,易容成周卫的闷葫芦。 苏黎展露了笑颜,“呦?你能下地了,比我预计的要快,你这身子骨,可以哈~” 苏黎的笑容开朗又和煦,像是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得人心暖暖的。 “嗯。” 闷葫芦只应了一个字,内心,却充满了对自己劫后余生的感慨和对眼前救命贵人的感激。 苏黎自然是无法从他的冰块假面,窥探出他内心所想, “呵呵,就知道嗯嗯嗯,去干活吧,我这里的饭,可不能白吃。” “嗯。” 闷葫芦拎着死兔子,转身离开。 他的身子骨虽然还没有大好,但是,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彼时,连翘也过来打下手了,她就和闷葫芦一起去挖坑埋兔子。 连翘在旁边指挥,“你再挖深点,免得苏河把死兔子刨出来吃了就坏事了。” 闷葫芦头也不抬,把两只死兔子踢进了浅坑里,开始埋土。 连翘不开心了,“你这人,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闷葫芦头也不抬,“苏河不吃死物。” 连翘深表怀疑,“是这样的嘛?那它吃的那些鸡鸭鱼算什么?” “食物。” 闷葫芦嗓音低沉,淡淡吐声,不过,依旧没抬头,手里还在干着活儿。 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凤眸透着一股漠然的阴暗,让连翘觉得,他这个人是个很不好相与的,索性,也就不跟他争辩了。 彼时,澹台煜进来了,看到凤鸣宫里进来了侍卫,很是意外,谁那么大胆子,竟敢来凤鸣宫,再瞟了一眼那侍卫的腰牌: 周卫 原来,他就是失踪了好几日的那个侍卫,竟然跑这里来了! 澹台煜走过去,目光冷森,不怒自威, “你怎么在这里?” 闷葫芦抬眸看眼前之人,身着一袭明黄蟒袍,丰躯伟貌,容颜俊朗,看脸尚有几分稚气未脱,但举手投足间,满是大男人的威严和英武。 想必,他就是苏黎口中长得有点好看的摄政王了,我不能惹他。 闷葫芦虽然心中有所觉悟,但是,他一向只会杀人,从来都不会跟人打交道,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场面。 连翘见闷葫芦呆呆愣愣的,直戳戳地看着摄政王,不吭声,一点礼貌都没有。 心中又想着这些日子,自己给他送饭送药,他跟块木头似乎的,连声谢谢都不会说,是个不会来事的。 彼时,连翘心中无比焦急闷葫芦见不得光的身份在聪慧机敏的摄政王跟前露出马脚,连累了太后,担忧不已,连忙替他回答, “回禀摄政王,他叫周卫,是太后调来凤鸣宫当差的,凤鸣宫有些粗重的活计,我干不了……” 澹台煜打断了她的话,“哪来哪去!” 他不允许,她的宫殿里出现男人!太监都不行,更遑侍卫。 苏黎听见了声音,连忙推窗,扬声道, “摄政王来了,进来说话。” 澹台煜甩给了闷葫芦一个眼神杀,迈步进殿。 苏黎露出一个淡笑, “摄政王,你也太霸道了吧?我乃后宫之主,调一个侍卫入宫,你也要管?” 澹台煜抿唇笑笑,胸前抱起了双臂,幽幽道, “一看那人,就是个憨的,让他走,明日,我给你派几个机灵的小宫女进来。” 苏黎眼角眉梢上扬,凑近几许,压低了嗓音,煞有介事道, “机灵的有什么用?连翘就喜欢傻傻的。我悄悄告诉你哦,他们两个看对眼了,摄政王,不要棒打鸳鸯啊~” “他们看对眼了?”澹台煜满脸不可置信。 他可是给侍卫下了命令,谁都不许靠近凤鸣宫。现下,竟然有人敢看好凤鸣宫的人?拿他的命令当什么了? 第25章 进入失信者名单 苏黎是个聪慧敏感之人,立即就从澹台煜的语气中感觉到了自己话中的疏漏。 结合她知道摄政王对宫里的锦衣卫和侍卫管理很严格,立即找补道, “准确点说,是连翘看上周卫了,周卫不理她。 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调我宫里来了。 连翘伺候了我哥哥十年,现在又伺候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现在都十八岁了,也该找个婆家了,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我得努力撮合一下。” 澹台煜站在窗户往外看。 只见,这两人,都高高的,皆是中人之姿,周卫甚至是中下偏丑,还都是挺木讷的,从样貌上来说,两个人还真挺登对的。 虽然一个宫女,配侍卫算是高攀,但是,连翘毕竟是苏黎身边的宫女,身份终归不同,配一个侍卫,还是绰绰有余的。 又回想起方才连翘那副掩盖不住的紧张和不安,还真是有点护夫心切的意味, “就如你所愿吧。” 苏黎见好就收,以免露出破绽,连忙转移话题, “摄政王,这些日子不见人影,灭门户部尚书府的坏人,定是捉住了吧?” 澹台煜一双桃花眼尾上扬,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你这是,想我了?” 苏黎笑道,“这几日,我一直私心想着,摄政王定是要想到办法让我爹顶了缺,才好意思来见我。今儿你就来了,我爹的官位,应该是稳了吧?” 澹台煜轻笑一声,问道, “我的解药,你研究怎么样了?” 苏黎笑容瞬间消失, “一日不敢懈怠,劳烦摄政王再等一等。” 澹台煜的避而不谈,让他在苏黎的心中形象,已经变成了说话不算数的小人。 什么‘我对你有求必应’不过是忽悠人的场面话罢了。 不过,苏黎也没指望澹台煜是个言出必行,说话算话的君子,所以,心中也没太大落差。 父亲做户部尚书这事,能成就成,不能成,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澹台煜,“摆膳吧,我饿了。” 苏黎,“不巧,不知道你要来,我起得晚,现在改一日两餐了,刚刚才用过早午膳,午膳就没得吃了。” 澹台煜不气不恼,神情自若,“这样啊,那我就当你留我吃晚膳了。” 苏黎,“离晚膳还早着呢,你也别闲着,去给我抓两条过山峰回来。” 澹台煜面露怀疑之色,“过山峰?你要那剧毒的玩意作甚?” 苏黎一脸坦然,“自然是为你的解药做药引子,以毒攻毒了。” 她越是坦然,澹台煜越怀疑她是故作镇定,“我怀疑你要毒死我。” “呵呵~” 苏黎嗤笑一声,“别怀疑,我若是想毒死你,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十种毒药来,还用不着现做。” 澹台煜淡笑道,“你是地狱阎罗啊?” 苏黎一脸得意,“差不多,所以,别随便碰我宫里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 澹台煜脸色有点紧绷,“小苏黎,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整日阴阳怪气的,我怕我下意识防备,你招架不住~” “呵呵~”苏黎一脸风轻云淡,“我要两条过山峰而已,你想那么多干嘛?我是认真的,你搞快点,明日就要。” 澹台煜,“好,明日定会给你送过来了,不过,你要小心点,别被毒蛇咬到了” 苏黎不以为意,“咬到就咬到,我又不是没有解药,就当被蚊子叮了。” 苏黎转头,从架子上拿过一个药瓶, “拿给去抓过山峰的人,万一被咬了,包活的” 澹台煜接过药瓶,没有着急走,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苏黎忙忙碌碌地配药试药,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喜欢和欲望。 恰逢此时,小石头进来了,面色不太好,看了一眼苏黎,才唤了一声, “摄政王。” 澹台煜心中明白,他这顿晚饭,恐怕也没着落了, “我改日再来蹭饭。” 苏黎头也没回,“走好不送。” 隔日上午。 苏黎还没睡醒,连翘就进寝殿招呼她,很小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睡醒了吗?” 苏黎这个人,情绪一向稳定,没什么起床气,被吵醒也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问道, “过山峰送过来了吗?” 连翘,“还没有,不过,霍老夫人来了,要见您。” 苏黎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实在困倦得紧,又闭上了眼睛,一半神志近乎如梦,慵懒含糊地道, “谁呀?打发了,我要睡觉……” 连翘,“是忠勇侯府的霍老夫人,一品诰命夫人,您的外婆。 她穿着诰命服,刚刚从朝上,一路哭着过来的,想必有很重要的事情见你啊。” “啊!” 苏黎骤然清醒,一下从卧榻之上坐了起来,眼睛都睁圆了, “是外婆啊!是谁把她一个孤老太太欺负成这样?不想活了是吧!” 彼此,苏黎才想起来了,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这个时候,霍侯府的表哥霍元奎,打断了成王府世子的双腿! 自己的外公和舅舅,早年战死沙场,忠勇侯府就剩年迈的外婆和游手好闲的纨绔表哥,霍小侯爷,相依为命了。 上一世,自己赌气避世,以自己已是佛门中人为由,没有管表哥这烂事,太后的身份,一点都没用上。 成王的世子断腿瘫痪了,成王坚持要处死表哥,在自己祖父的斡旋下,霍家表哥被判了流放,去北疆的采石场做苦力。 外婆没几个月就抑郁而终了,而表哥,也在一年后死于采石场的山石滑坡…… 夭寿的,自己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应该在表哥打残世子之前拦住他啊!不过,现在也没有后悔药了…… 霍老夫人哭天抹泪地跟苏黎诉说来意, “奎儿和成王府的世子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他们这些孩子,本都是京城纨绔,原本也是经常打架的,从小打到打的,有来有往,一直也没大事,两家人也没当回事。 不曾想,这次,也不知怎地,奎儿出手重了些,世子好像断腿了。 成王爷就吵着要奎儿给他的儿子抵命,还告到了摄政王那里。” 第26章 他只不过是断了腿 苏黎拉起了霍老夫人一只手,柔声安慰道, “外婆稍安勿躁,这都是正常流程,您莫要着急。 摄政王,不是徇私枉法之人,表哥不会有事的。” 霍老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我看未必,摄政王已经不分青红白,把奎儿下大狱了! 打过架的都知道,不是谁受伤谁就有理。 奎儿虽然行为乖张了些,但是,绝对是个内心良善好孩子,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重手的,定是那世子,做得太过分了。” 苏黎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给外婆擦眼泪,给足了情绪价值, “嗯嗯,外婆言之有理,表哥一定有苦衷,外婆,你激动啊,慢慢讲。” 霍老夫人眼泪止不住,却字字铿锵有力, “退一万步讲,就算奎儿也有错,但是他有忠勇侯的爵位在身上! 他顶着小侯爷的名头坐牢,那是令霍家蒙羞! 自古刑不上大夫,奎儿坐牢,那就是把霍家世代累积的战功的都否决了! 就是把霍家祖坟里,具具为国捐躯,残缺不全的尸骨的功绩,都否定了! 这是天大的事情啊! 我今日,在朝堂跟他们据理力争,摄政王就是一心向着成王,咬死不松口,根本不把忠勇侯府放在眼里,我只能来求太后,主持公道了。” 苏黎听明白了,这事情,摄政王处理得的确严重了些,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把表哥下了大牢,明显是等着自己去求他呢…… “外婆,事情我都知晓了,眼下最主要的,是成王世子的伤势,我先去成王府瞧瞧,若他伤得不重,我也才好站出来说话。” 霍老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苏黎, “世子就断了腿而已,他一个大小伙子,断了腿有什么了不起的?男子汉大丈夫,谁还不断个胳膊腿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而已,一百天过去了,又是一条好汉。 可怜我的奎儿,从小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了牢狱之苦啊? 你先想个办法,把人捞出来再说吧。 一想到奎儿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我的心啊,就揪成了一团。” 苏黎内心呵呵哒,虽然自己秉承帮亲不帮理的原则吧,但是,毕竟人家世子受重伤了,咱们这边吃几天牢饭,让人家消消气,也没什么吧。 不过,苏黎没这么说话,而是顺着外婆,安慰道, “我知道了,外婆,您别急,先回府吧,这事情,交给我办了。” 霍老夫人当即就要跪地行大礼致谢,苏黎手疾眼快给她扶起来, “万万担不起外婆的大礼,这里也没外人,外婆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送走了外婆,苏黎招呼连翘备太后仪仗,她要出宫。 苏黎按照太后的规制,把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 此去成王府,一定要好好拿出做太后的款儿,别被人轻视了去。 成王,虽然只是个脑满肠肥的闲散王爷,平日里只会吃喝玩乐,不问政事,但是,他是先皇的皇长兄,地位很高。 成王的世子被小侯爷打断了双腿,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苏黎带着医药箱,来到了成王府,说明了来意: 哀家略懂医术,特意来给世子治病。 成王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个为先皇冲喜的小太后放在眼里。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小太后,柔弱不能自理,为先皇跪灵都能哭晕了,她能会什么医术? 再说,他也不想跟忠勇侯府和解。 成王垮着一张巨大的黑脸, “我已经请了太医,就不劳烦太后了。太后,请回吧。” 太后大驾光临王府,都没请上座,茶都没落一杯,就被成王往外请了。 不过,苏黎不愠不恼,自顾自地走去主位的太师椅,屁股一沉,稳稳当当地往上坐, “把太医都叫过来,哀家,要过问一下世子的病情。” 成王的脑子从小就不灵光,一时间也没瞧出来太后是何意。 只是觉得她和在灵堂之上不一样了,眉眼之间尽是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之色,好似突然就长大了许多岁似的。 成王没什么心眼子,彼时,他也找不到理由搪塞,就命令管家招呼刘太医过来。 刘太医,是宫里最擅长治疗骨伤的太医,但是,此时此刻,他对世子的伤束手无策,世子,实在伤得太重了。 面对太后的询问,刘太医脸色凝重,说着实话, “世子,双腿骨折,还伤到了筋脉,怕,怕是,很难再站起来了……” 苏黎端着太后的威仪,轻描淡写道, “只是骨折,伤了筋脉,又不是骨头碎了,断了筋脉,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看成王肯不肯给你的世子站起来的机会。” 成王爱子心切,又是个好骗的,看着太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像是虚张声势,立即弯腰抱拳,露出恭顺脸, “我刚刚冒昧失礼了,请太后为小儿诊治。” 苏黎微微一笑,她一向欣赏识时务的人, “带路吧!” 成王引路,带着苏黎往世子的院子走。 成王府的管家凑过去,要带连翘和闷葫芦下去休息。 连翘是个老实人,就要跟管家走,闷葫芦,却是没有给管家眼神,一直跟在苏黎的身后。 他一向谨慎,初来成王府,什么情况不清楚,苏黎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跟着。 连翘看闷葫芦没跟过来,她也提着裙摆跑了过来。而后,跟闷葫芦一左一右,站在了世子的卧房门口,做护卫。 苏黎看了一眼卧榻之上的世子澹台琳琅,圆圆的大胖脸,没有一丝血色,活像个大白馒头。 又掀开被子,只见世子的两条小短腿,又粗又白,从来没见过上身比下身长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的。 不过,整体看得出来,细皮嫩肉的,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纨绔,一点苦都没吃过的那种。 苏黎查看了世子澹台琳琅的伤势,缓缓舒了一口气: 还好,刚刚的牛没吹大,世子真的会站起来的,不过,自己要费一番心思。 苏黎忽然想起哥哥口中的昭阳郡主,她好像是成王府的郡主,这个世子的嫡亲妹妹。 唉,苏黎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父兄都长得像猪,妹妹能好看到哪里去? 怪不得哥哥说我长得凑合呢,原来,他的眼光和正常人不一样。 真是要命了…… 第27章 我看见仙女了 苏黎从医药箱里拿出针灸袋,取了最粗的银针,把昏睡的澹台琳琅扎醒。 澹台琳琅无力地睁开朦胧的双眸,目之所及,是一头墨云秀发,眉若春山浅黛,眼若秋波流转,仪容秀美出尘的苏黎。 澹台琳琅一脸木讷憨态,目光呆滞,喃喃道, “我看见仙女了,我已经死了吗?我升天了……” “世子好着呢,我是苏太后!” 苏黎清脆婉转的声音出口,让澹台琳琅很快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看向了苏黎身边的成王,嘴一咧,哭道, “父王,父王,你要为我做主啊!” 成王泪目,握着他的手, “父王已经求摄政王,把霍元奎抓进天牢里了,不日,就要问斩了,你安心养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黎摆摆手,示意他们爷俩松开手,给自己让地方, “世子,哀家现在给你诊病,我用银针扎你,哪里疼,你就吱一声。” 澹台琳琅虽然怀疑过太后才这个年岁,即便会医术,也不会比太医更厉害,但是,事到如今,只能把自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乖乖地应了一声, “嗯,谢太后。” 苏黎点头,刚想抬手施针,澹台琳琅忽然发出了一声杀猪叫, “啊!不要!” 彼时,澹台琳琅才反应过来,他双腿断了,为了上药方便,下身只穿了亵裤,被太后看见了,成何体统…… 苏黎知道他在慌什么,浅淡地笑了笑, “世子安静些,病不忌医,哀家是你的长辈,不必害羞。” 一根银针扎在澹台琳琅的粗腿上,明明毫无痛觉,却憋红了脸。 不大一会儿,澹台琳琅双腿的穴位都被扎了满了银针,也找到了痛点。 苏黎起身,重新写了接骨药方,交代孙太医去配药,指导他重新包扎,才算完。 苏黎又对澹台琳琅道, “今日就诊结束,明日,哀家再来。 哀家保证,世子不仅可以再站起来,还能再长高几寸呢。” “真的?!”澹台琳琅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身高,一直以来都是澹台琳琅的大心病。 澹台家的男子,个个身形高大,唯独他是个矮子。 一起玩的京城纨绔,背后都叫他三寸丁,尤其是霍元奎,就他叫得最欢。他严重怀疑,‘三寸丁’这外号,就是第一个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苏黎一脸肃穆,“哀家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澹台琳琅当时就哭了,自己若是在弱冠之年还能再长高几寸,那也能达到寻常男子的身高了,站在人群里,就不再会凹进去一块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多谢太后再造之恩,琳琅感激不尽。” 断骨可再增高? 成王即使再缺心眼,此刻也觉得,太后的话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怀疑她是想拖延时间,帮霍小侯爷逃脱责罚。 但是,他没宣之于口,还是毕恭毕敬地把太后送出府,送上了马车。 苏黎不着急回宫, “难得出来,去街上逛逛,你们两个缺什么,趁此机会,都买回去。” 马车里,苏黎利索地卸下了头上代表太后尊荣的华贵钗环,脱下了精美的华服,换上了寻常百姓女子穿的素衣,把长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 不用端着太后的架子托大,整个人清爽多了。 寻常热闹的街市,今日,却没几个人。 苏黎狐疑,“怎么回事?还在抓刺客吗?” 连翘,“今儿十五,是相国寺一月一次的开放日,商贩们应该是去那里做生意了。” 苏黎恍然大悟,“是哈,我咋把这茬儿给忘记了,咱们也去相国寺,凑凑热闹~” 苏黎轻装上阵,在相国寺密密麻麻的摊位中穿梭。 她活了两辈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她见多了,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就是单纯的散心而已。 倏尔,一个打着‘算卦’幡子的鹤发白髯的老道,挡在了苏黎的身前,干枯劲瘦的手,捋着齐胸长的白胡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姑娘,老朽瞧你骨骼惊奇,给你测个字吧?” 苏黎轻笑道,“呵呵,你这牛鼻子,可真有意思,跑到寺庙里来抢生意。” 鹤发白髯的老道无比赤诚, “姑娘面相,贵不可言啊,容老朽给你测一字,算算前程,不准不要钱。” 苏黎有一点好,就是向来不挡这些穷苦人的财路,她牵起嘴角,莞尔一笑, “呵呵,我不测,你给他们两个测一测~” 无非就是花钱,买几句好听的马屁,自己不稀罕听了,就他们两个听,开心开心。 连翘看着此老道仙风道骨的,也很乐意, “有劳道长了。” 老道从云袖里掏出纸笔, “姑娘,请~” 连翘思路片刻,在纸上落笔: 回 连翘,一心想着回苏府,回到公子的身边。 她从小的梦想,就是想长大了给公子做妾,给他生儿育女,奈何,公子的正妻迟迟定不下来,纳妾更是遥遥无期。 而且,她还被困在深宫,更不知何年马月能回去了,心里愁得紧。 老道拧起了眉头,“姑娘也问前程吗?” 连翘害羞地点点头,总不能说是问姻缘吧,不过,自己的未来的人生里,只有公子,姻缘和前程,密不可分,也没什么不同。 老道眉头紧皱,“两个口字,封闭得一重又一重,姑娘的前程,无路啊。” 连翘身躯一震,瞠目结舌道, “不,不准吧?” 苏黎内心鄙夷: 他们这种做口条生意的,一般都是捡拜年话儿说。 说客人前途无路,那就是暗示,要多给钱,破一破,让他指一条明路。 我都穿这么寒酸了,还能被当着肥羊盯上,真是…… “给道长一百两。”苏黎说道。 虽然太后一年的例银也就五百两,但是,怎么也得让连翘舒心了,不能给她添堵。 老道拿了一百两银票很高兴, “姑娘,只要肯听你眼前这位主子的话,一心为她考虑,必定前途坦荡。” 苏黎内心呵呵哒: 这老道,这一百两赚得也太轻松了。 连翘一脸幽怨,她好像知道自己被骗了,一百两就听个这…… “那谁,该你测了!” 第28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彼时,闷葫芦的脑海里,只有梦中那个雍容华贵又慈祥可亲的女子,叫他凌儿的画面。 他只不过是个刺客,没读过书,不认识太多字,只能看懂简单的任务书而已,现下,就跟着感觉,提笔写了一个‘凌’字。 他感觉,那个温柔又美丽的女人,大概叫他是这个字。 闷葫芦虽然不认得太多字,但是,写出来的字,却是霸气隽秀,力透纸背,十分的好看。 老道眼眸半眯,盯着‘凌’字看了须臾,又抬眸看看闷葫芦,咂摸了几下嘴,五官拧成了一团, “公子的面相,和这个字,不符啊,真是奇了怪了……” 彼时,连翘的心,蓦然一紧: 闷葫芦带着人皮面具呢,长相和字,的确对不上。难道,这老道,真的有点东西吗? 老道拧着重重的眉头,思忖半晌,才开口, “公子从面相上看,平平无奇,并非大富大贵之相,可是,这个‘凌’字,乃腾空之意,只有龙,才能腾空。 公子并非池中物,遇到风雨便成龙,乃是帝王之兆啊!” 说罢,老道跪地,冲他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响头。 连翘心中十分不畅然: 这算命的,收了大钱,什么都敢胡咧咧,还磕上头了。 他一个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刺客,怎么可能是帝王啊? 早知道,就让他先算,我后算了! 连翘想到这里,转头对苏黎道, “姑娘,我们走吧,这人是骗子!” 苏黎迈步就走,在她心中,这些算命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骗子,不过,都是为了讨生活,凭本事靠嘴吃饭而已,懒得揭穿他们罢了。 不曾想,苏黎又被老道拦住了,“姑娘,你还没测呢。” 苏黎淡笑,“呵呵,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测~” 老道还想说什么,可是,闷葫芦给他甩过来一个眼神杀,就如同一把利刃,插入了他的心房。 老道遍体生寒,不敢再言语了,闪到了一边,让开了一条道路。 闷葫芦跟在苏黎的后面,对于老道的话,他波澜不惊,也没往心里去: 自己从小过着刀尖舔血的刺客生活,过了今日没明日,卑微的还不如一条长虫,哪里能是龙? 如今,能解开身体里的七月半之毒,以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别无所求了。 苏黎在一个玩具摊前面驻足,随手拿起了一只拨浪鼓,摇晃了两下。 拨浪鼓的响声传到了闷葫芦的耳朵里,让他心房为之一颤,眼底有了晦暗不明的情绪: 难道,我梦里的那个女子,是她吗? 不会,年龄对不上! 冥冥之中,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我那么小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吧? 苏黎摇晃着拨浪鼓,唇角挂笑,心里想着,再有几个月,小耗子就出生了,给他买个玩具,转头对连翘道, “付钱~” “是。”连翘应了一声,问商贩,“多少钱?” “三个大子儿。” 苏黎,“你们两个,逛了半天,怎么什么都不买啊?别跟我客气,随便买。” 连翘,“多谢姑娘,我吃穿都不缺,没什么需要的。” 闷葫芦鬼使神差地拿起一个拨浪鼓。 连翘挤兑道,“多大的人了,还玩拨浪鼓。” 闷葫芦回过神来,要放下拨浪鼓,被苏黎在空中挡住了手。 在苏黎看来,三个大子儿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浪费口舌, “给他付钱。” “是……”连翘悻悻道。 不曾想,闷葫芦却把拨浪鼓放下了,摊主怎么塞给他,他都不要了,眼看气氛变得很僵。 苏黎转向摊主, “他不要就不要吧,钱不用退了。” 三个人往前走了几步,苏黎又说道,“咱们吃了晚饭再回去,你们两个想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连翘一脸为难,“可是,姑娘,宫门快下钥了。” 苏黎不以为意,“呵呵,那又如何?我看谁敢把我关外面?走,天香楼吃大餐去~” 三个人在酒楼用完大餐,再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早就过了宫门下钥的时间,但是,宫门却没有锁。 苏黎洋洋得意,“看见没有,太后还没回宫,谁敢锁门啊~” 苏黎把打包回来的烧鸡喂给了苏河,一边抚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顶儿,一边想主意,怎么才能把表哥捞出来。 思来想去,人是摄政王下令抓的,也只能由他来放,换别人,肯定是行不通。 “连翘,给我找张红纸来~” “是,姑娘。” 苏黎执笔,在红纸上写了两行小字‘千年王八,万年龟’,而后,折吧折吧,折出了一个平安符的样子,眼神坚毅,充满了信念感: 嗯!这就是我给摄政王在护国寺求来的平安符了! 苏黎提了灯笼,星夜去清凉殿给澹台煜送礼,被小石头告知, “摄政王外出,未归。” 苏黎嘴角一抽: 难道,那宫门,是给澹台煜留的? “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带上你?” “奴才不知。” 苏黎坐下来等,小石头热情地奉茶,端糕点。 苏黎打开茶杯看了看,“摄政王平日里就喝这么浓的茶吗?” “是。” 浓茶最伤肾,他都中毒许久了,还喝这玩意,真是个不怕死的。 “以后,少放茶叶,摄政王身子骨不适合饮用浓茶,且晚膳后就不能再饮了。” “是。” “呵呵,小酥梨,这么关心我呢?” 澹台煜人未到,清脆疏朗声音先到了客厅,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浓烈热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去了?”苏黎立即站起身来问道。 “自然是忙公务。”澹台煜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苏黎笑脸相迎,煞有介事地道, “哦,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诚心躲着我呢。” 澹台煜笑道, “我究竟做了什么,给了你我会躲着你的错觉?” 苏黎与之对视,拿腔拿调, “我表哥打断了你大侄子的双腿,私以为,你怕我来说情,你夹在中间为难,就躲了。” 澹台煜说得很坦然, “那有何为难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秉公办理就好了。” 苏黎来了底气,义正辞严道, “摄政王说得好,既然是国有国法,那请问摄政王是依据哪条律法,审也不审,就把身负爵位之人下大狱了?” 第29章 烧密函 澹台煜扬起了眼尾,勾唇笑道, “这个,不是国法,纯纯是因为我是摄政王,霍元奎竟敢打断了我大侄子的双腿,我诚心要关他,以权谋私,展示我摄政王的淫威,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苏黎上挑的狐狸眸,长睫一眨,狠狠飞过去一个大白眼,一字一句道, “摄政王,你也太不讲理了吧?!欺负忠勇侯府没人了是不是?外公和舅舅若是还没有为国捐躯,你还会跟他们抖你那一点点威风吗?” 澹台煜的语气慢条斯理却饱含上位者的傲慢气势,字字铿锵, “霍元奎,无功无德,承袭了祖上用战功换来的忠勇侯爵位,空有一身武艺,却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等他日后做出点与忠勇侯爵位相符的功绩,再来跟本王讲道理!” 苏黎很会抓重点: 日后! 摄政王给了霍元奎日后! 苏黎霎时又开心起来,眉眼弯弯, “这么说,摄政王不会砍了我表哥?” 澹台煜的桃花眸氤氲着温柔的笑意,看向苏黎, “砍什么?澹台琳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本事还出去混,遇到硬茬,挨打很正常啊。 这次被打断了腿,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苏黎眉眼带笑,点头如捣蒜, “嗯嗯!摄政王公允!两个纨绔公子哥打架而已,哪里就需要喊打喊杀的。 我跟你说,我今儿去成王府了,我保证把你大侄子的双腿看好,不仅能让他重新站起来,还能让他长高几寸。 你看,你能不能把我表哥放出来?” 澹台煜正色道, “别吹牛,等你把琳琅的断腿治好再说,把霍元奎关一段时间,一来算是给他一个教训,二来,也算是给成王一个体面。” 苏黎撇撇嘴, “我才没吹牛,关他一段时间也行,不过,我能不能去看看表哥啊?” 澹台煜很爽快,“明日,等我下朝,带你去。” “好!” 苏黎从袖子里掏出平安符,“这是我今儿去相国寺,特意跟菩萨跪求来的,给你保平安,不用谢~” 苏黎把平安符塞到澹台煜的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澹台煜转头目送她离开,而后,走到烛火下,对着烛光看平安符,很容易就看到了里面的横七竖八交错的字迹,并且,用他超强的逻辑拼凑出来了原本的字: 千年王八,万年龟。 澹台煜嘴角微勾, “呵呵,小骗子,一句实话都没有。谢谢你百忙之中还能想着敷衍我~” 翌日卯时,澹台煜起床,洗漱过后,走去东宫,接澹台云澈上早朝。 本来,小皇上继位以后,是要搬去勤政殿的,但是,澹台煜说,东宫他住惯了,东宫几百号仆从,搬来搬去,也很麻烦,干脆就等亲政以后再搬。 澹台云澈自然是听从了小皇叔的安排。 自从父皇驾崩,澹台云澈跪灵百日,身子骨一直就不太好,如今入秋了,更是羸弱,一步三喘,早朝起不来,都是被澹台煜抱去早朝的。 小皇上在龙椅上睡得正香,澹台煜穿着明黄色的摄政王蟒袍,长身玉立,一脸肃穆地站在殿前,听着东厂的厂督,曹公公奏报官员贪赃枉法之事。 曹公公是先皇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手握东厂,专门暗中调查朝臣作奸犯科之事。 先皇在的时候,曹公公就能同文武百官一起上朝议事。朝臣的都惧他三分,同时,也是官员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此刻,澹台煜微皱的眉宇,如炬的眼神,一张俊脸刚毅又沉稳。 加上他高挑健壮的身材,浑身散发着暗潮汹涌的王霸之气,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把群臣震慑住了。 摄政王上位这些日子,已经查抄了不少贪官污吏的府邸。 彼时,满朝文武,人人自危,他们不知道,何时,抄家灭门就轮到了自己。 终于,曹公公奏报完毕,澹台煜蓦然开口, “从今日开始,文武百官的一切过往,本王不再追究。 来人,把御书房的告发密函,请罪折子,都拿过来,烧了!” 群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堆成山的折子烧了起来,他们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澹台煜没得选,他虽然恨极了贪赃枉法的官吏,但是,自从皇兄继位,大乾的国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若是贪赃枉法的官员都要查,那朝廷的文武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逃不掉。 时至今日,巨贪之官都查抄了,国库充盈,没必要再往下查小贪了。 与其让大臣们的小辫子攥在东厂的手中,让他们战战兢兢,人人自危,最后被东厂拿捏,摆布,逐渐架空了皇权。 还不如给文武百官一个恩典,一切重新开始,从此,让他们为自己卖命。 从现在开始,上下一心,重新建设大乾,避免亡国之祸! 这样一来,还没有成气候的东厂,就不废而废了。 曹公公看得冷汗涔涔,战战兢兢,他也终于明白,先皇驾崩,东厂的时代,过去了。 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可是,自己一无兵权,二没有皇上的恩宠相护,三没有官员的把柄在手,自己拿什么安身立命…… 澹台煜自然不会自己亲自动手裁撤东厂,毕竟,东厂是先皇一手建立的,自己裁撤,无异于明面上打先皇的脸,给那些谏议大臣留下攻讦他的口实。 不过,有一点,澹台煜心知肚明: 那些稍有实权的大太监,自然会有过去被东厂拿捏的大臣找他们暗算账。 接下来,大太监们一个个死于各种意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凤鸣宫。 苏黎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床帐之外,影影绰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摄政王吗?” “是我。” “这么早啊……” 苏黎困倦地坐起身来,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日头已经射进来了,好像已经不早了, “不好意思啊,昨夜睡太晚了,你出去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去。” “嗯。” 其实,今日朝堂事多,澹台煜也刚刚下朝而已,看她睡得香,不忍心叫她。 不曾想,她还挺敏觉,自己刚刚立在床头,她就醒来了。 第30章 匹夫之勇 两个人在凤鸣宫用了午膳,才一起去往天牢。 到了天牢,苏黎让澹台煜在外面等着,他也欣然同意了。 小侯爷霍元奎,祖父和父亲早年战死沙场,母亲殉情,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三岁就继承了忠勇侯的爵位,和祖母相依为命。 苏黎记忆中的霍家表哥,就是人高马大,高高黑黑壮壮,而今一见,依旧如此。 虽然,他们最近一次碰面,应该是在先皇的灵堂上,但是,那时苏黎刚刚重生回来,面对一群白衣素缟的人,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现下,苏黎看着阔额挺鼻,剑眉深目,膀大腰圆的表哥,挺着将军肚,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心中不由得感慨: 表哥不愧是武将之后啊,一看就是做上将军的料子,和我哥哥那个逆子不一样,一看就是文臣世家读不进去书,不得不弃文从武的不孝子…… 再看霍元奎的拳头,大得像熊掌一样,苏黎顿时就悟了: 表哥对世子,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他一拳就能把那个虚胖的小矮子抡瘪了,哪里只是断双腿那么简单~ 霍元奎是个实在人,见了苏黎,先是一惊,再老老实实地跪地行大礼, “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苏黎垂眸看着霍元奎,跪在地上,跟小土丘一样,实在是过于壮实了, “起来吧,这里没外人,表哥不必拘礼。” 霍元奎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怎敢劳太后大驾,来此腌臜之地看我。” “外婆让我来的,我不得不来啊,总不能做了太后,外婆就使唤不动了~” 苏黎黛眉一挑,揶揄道, “表哥,外婆让我问你,牢饭好吃吗?” 霍元奎见表妹还是小时候那样欢脱,没有给他摆太后的架子,霎时间,也放开了,抱怨道, “好吃什么呀,一顿就一碗清汤寡水粥,一个窝窝头,吃不好就算了,还吃不饱。不过,你可别告诉祖母哈,我怕她受不了。” 苏黎打量着霍元奎魁梧雄壮的身板,就他这样的大肚腩,浑身肥膘肉,别说吃不饱,就是饿十日,问题也不大。 “呵呵,表哥,你知错不?” 霍元奎顿时支棱了起来,近乎咬碎后槽牙,目光恨恨, “我何错之有?澹台琳琅那个东西,就是该打,等我出去了,见他一次,打一次!” 苏黎来了兴致,“哦?他错哪里了?” 霍元奎直言不讳,“他不是个东西,他破了娉婷的身子,又不能给人名分,不是祸害人吗?” “娉婷是谁啊?” 霍元奎脸色沉重, “娉婷是教坊司的头牌,本来,人家就够可怜的了,五岁就被先皇抄了家,入了教坊司,连老鸨都心疼她,准她卖身不卖艺,澹台琳琅那个狗东西,见色起意,竟然用强的!” 苏黎一脸恨铁不成钢, “表哥,不是我说你,你竟然为了一个教坊司的姑娘,断了成王世子的双腿,也太不知道轻重了,你这天牢蹲的,一点也不冤枉。” 霍元奎怒意丝毫不加掩饰,声音洪亮如钟, “你知道什么?! 娉婷乃是忠良之后,她的父亲,原本是我祖父的旧部,刚进兵部任职一个月,就背了兵部三年的锅,满门获罪。 若不是我祖父和父亲都战死了,他们怎么敢推他出来顶罪? 说到底,也是我们霍侯府没有保护好他。 如今,他唯一的女儿被人如此欺负,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哦~”苏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以这种方式管此事啊。 世子在先皇的孝期逛教坊司,可是大罪,你奏他一本,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霍元奎一脸鄙夷, “我奏他一本?那我不就成打小报告的小人了?男子汉大丈夫,我可干不出来那种事!” 苏黎,“那你可以让别人揍他,借刀杀人,跟他一换一。” 霍元奎依旧一脸鄙夷,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牵连别人!” 苏黎嗤之以鼻, “那你想自己动手,就趁着月黑风高,套麻袋把他揍一顿闷棍,让他挨打还不知道是谁敢的,何苦把自己搭进来?” 霍元奎黝黑的脸上,依旧展露不屑之色, “打闷棍?那也是小人所为,我干不出来。” 苏黎都气笑了,毫不留情道, “呵呵,你伸张正义,却不能保全自身,那就是愚蠢! 空有匹夫之勇!没脑子的蠢货! 现在好了,自己蹲牢,吃了上顿没下顿。 外婆在府里,为你提心吊胆,眼睛都要哭瞎了,你好受了? 大蠢货!” 提到祖母,那就是霍元奎最大的软肋,他垂下了头, “表妹,我若是出不去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啊。” 苏黎,“算你还有点良心,放心吧,这事情,我管了,你且在牢里蹲一阵,等世子伤好了,你就能出来了,改日,我找机会,带外婆来看你。 还有,那个叫娉婷的,我一起管了,你就甭操心了,我定把她从教坊司捞出来。” 霍元奎眸光一亮,不可置信道, “真的吗?可是,除了天子大赦天下,否则,教坊司的女子不能出来啊,你真的有办法吗?” 苏黎冷笑一下, “如今天子还要叫我一声母后呢,别拿后娘不当母亲。 我是先皇明媒正娶的继后,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他。 不就是特赦一个教坊司的姑娘吗?你放心,这事情,我给你办得妥妥的!” 霍元奎眉梢眼角都是喜色, “好!谢谢你啊,表妹,你给我祖母带话,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让她别惦念。” 苏黎,“嗯,你好好反思,出来以后,不要满大街瞎逛,整日打架了,实在有力气没地方使劲,就去从戎。” 霍元奎,“我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将,你以为我不想上战场吗?每次一提,祖母就要哭晕倒,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在京城游手好闲做纨绔。” 苏黎,“原来如此,这事情,我知道了,外婆那里,我想办法说服她,我先走了。” 霍元奎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见礼, “恭送太后。” 第31章 等她开口求我 澹台煜可不是个墨守成规之人。 苏黎让他回避,他却默默地在隔壁的空牢房听了墙根,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在了大门口。 澹台煜一心等着苏黎开口求他释放那个什么叫娉婷的。 他不怕她有求于他,也不怕她求他办的事情有多棘手,只怕自己在她需要的时候,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只要她需要他,他们两个的距离,就能不断地拉近,他就会一点点地走进她的心里。 然而,苏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澹台煜腹诽: 难道,这事情,她要自己解决?她想自己假传圣旨不成?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成王府。 这是澹台琳琅受伤以后,澹台煜第一次来看他。 澹台琳琅一见小皇叔,虽然这个小皇叔,还比他小三岁,但是,他似乎一下看到了靠山一样,瞬间眼泪汪汪,一脸可怜相,带着嘶哑的哭腔, “小皇叔,你来了,我要疼死了,你一定要给我做主,杀……” 苏黎眼疾手快,拿出一根银针,扎入澹台琳琅的咽喉,扎得他瞬间失声。 可不能再让这小胖子说出什么要杀了我表哥的话,瞧他哭这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万一摄政王爱面子,立皇叔的威风,答应了他可如何是好。 澹台琳琅光有嘴型,却说不出声音,目光惊愕,看着澹台煜双手比比划划。 苏黎见状,又扎了一针,迫使他双臂无力,再也抬不起来。 苏黎又抬手,拂了澹台琳琅的双眼,使他阖眸, “世子,睡觉,睡觉双腿才好得快。” 而后,苏黎掀开了被子,开始给澹台琳琅的一双小短腿,施针。 成王即便脑子转得再慢,他也看懂了,小太后在撒谎,她根本就不会治病,她是来捂嘴的! 成王拉着澹台煜的衣袖,把人叫到了外面,一脸担忧, “七弟,太后,真的会医术吗?” 澹台煜笃定道,“她会。” 成王眯起眼睛,一脸狐疑, “也不知道太后的医术造诣,到了何种地步,昨日,太后说,不仅能让琳琅站起来,还能让他长高几寸,这,能是真的吗?” 澹台煜正色道,“她都说出口了,自然能做到,大皇兄把心放肚子里就好。” 成王,“那,那小侯爷,何日问斩?” 澹台煜目光一凉,垂眸瞥向了成王,气势上,他更像是个严苛的兄长,语气充满了训诫意味, “大皇兄大白天的就喝大了?你还知道霍元奎是小侯爷呢? 忠勇侯府满门忠烈,就留下这一个独苗苗,你的世子又没死,用得着让他抵命吗?” 成王被怼了个怔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声嗫嚅道, “不是说都关起来了吗?我以为可以杀呢……” 成王从小就缺根弦,七窍开了六窍,平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做事憨得很。 先皇当年之所以没有把他外放去封地,就是担心这个啥也不会的大皇兄,在封地被臣属耍得团团转,会饿死自己。 不过,成王再笨,也是会看脸色的,瞧着摄政王脸色暗沉了,只好说, “七弟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皇兄都听你的。” 澹台煜一直在等苏黎开口求他办事,然而,一直到回宫,苏黎也绝口不提此事。 澹台煜心中莫名的空落落的,她宁愿假传圣旨,都不愿意跟我开口吗?干嘛这么见外…… 苏黎回到凤鸣宫,以太后的身份,自己写了一道懿旨,特赦教坊司的娉婷姑娘。 苏黎的认知很明确,自己有太后的身份,释放一个教坊司的姑娘,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不知道那个叫娉婷的姑娘,愿意不愿意接受她的这份好意。 苏黎想到这里,叫过来闷葫芦, “明儿一早,你去教坊司,给我办件事。” “嗯。” “你换上便服,去城东教坊司,找一个叫娉婷的姑娘,跟她说,是霍小侯爷的意思,有两条路,让她选。 一,拿着太后特赦她的懿旨,走出教坊司,从此恢复自由身。 二,吃下假死药,从此,世上再无娉婷,她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你能把事情办明白吗?” “嗯。” 苏黎把懿旨和一颗假死药,还有两锭金子,都交给了闷葫芦,但是,他接过去杵在原地没有离开。 苏黎心思通透,明白他心中所想, “你的七月半解药,我还在研究,这不是天天要出宫给世子做针灸吗,只有晚上一点点时间。 你且等等,我年前,定把解药给你搞出来。” “嗯。”闷葫芦转身离开。 苏黎耸耸肩膀,撇撇嘴: 欠着我一万一千两诊金,吃住都没找你要钱呢,还好意思催要解药。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怎么长这么大的? 澹台煜在清凉殿,批完了一摞折子,人都乏了,还是没有等到苏黎来找他,就往凤鸣宫走去。 一进入凤鸣宫的大门,就看到月光之下,苏黎徒手抓着一条过山峰,捏着蛇头,迫使毒蛇咬着一只瓷碗,从毒牙上流出了毒液到碗里。 那条过山峰,蛇身缠绕着苏黎的整条手臂,缠了好多圈,正在反抗,虽然,反抗无效。 苏黎取完毒液,又娴熟地把蛇身从手臂上解下来,然后,用一根树杈,按着蛇的七寸,关回了笼子里。 苏黎扭过头,“摄政王星夜前来,所为何事?” 澹台煜笑道,“路过,顺便进来看看,解药做出来了没有。” 呵呵,又一个催命鬼,当我是神仙有三头六臂吗…… “急什么?你中的那是缓毒,三年五载都不会有事,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给你大侄子治腿吗?” 澹台煜胸前抱起双臂,揶揄道, “我有点担心,琳琅的腿好了,人变哑巴了。” “呵呵~”苏黎言笑晏晏,“那倒不会,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一个大男人哭唧唧,以长辈的身份,稍稍管束一下他而已。” 澹台煜眼眸满是关切, “既然我的毒不着急解,你也不必这么披星戴月的做解药,早些睡。” “好啊,我这就回去睡了,摄政王,不送。”苏黎说完话,就转身往正殿走去。 澹台煜紧跟在后, “诶?干嘛这么着急撵我走?我是能吃了你不成?” 第32章 见过蹭吃喝的,没见过蹭药的 苏黎回眸一笑,挤兑道, “嘿,明明是你让我早睡的,让你走你又不高兴,诚心找茬是吧,摄政王?” 澹台煜迈大步走到了她的前面,嬉皮笑脸, “我都来了,你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这样不好吧?” 苏黎驻足,“喝茶?连翘都睡下了,可没人给你煮茶了,再说,你肾不好,晚上也不能喝茶。” 澹台煜笑容消失,沉声, “小酥梨,你可以说我肾脏中毒,但是,不能说我肾不好。” 苏黎淡道,“这里又没别人,摄政王何必讳疾忌医?若是大夫都需要委婉说你的病情了,那你肯定就病入膏肓了,庆幸你现在还有得治吧。” “小酥梨,可真是伶牙俐齿的。”澹台煜的语气和目光都有些幽怨。 苏黎则笑语盈盈,“呵呵,还行吧,感谢祖上世代文官,都是能说会道之人。” 澹台煜心中凉凉的: 看来,她今日真的没事求自己,连阳奉阴违的话都不肯说。 苏黎生得一颗玲珑剔透心,她轻松地从澹台煜的眉眼间,捕捉到了他心中的不愉快。 如今,自己还有很多事求着他,哪里能真的能惹恼了他? 苏黎又蓦然开口,“进去坐吧,虽然我不会煮茶,但是,我会煮汤,等着。” 苏黎说的煮汤,其实就是汤药,是她每晚睡前必喝的养心安神汤,此刻,已经在灶台上煮着了。 她打小就心眼子多,想的事情也多,以至于,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了。 上辈子,苏黎没把这个当回事,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昼伏夜出,真的是和鬼一样的作息,加上从来不锻炼,结果二十出头身子骨就垮掉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才决定给自己好好调理一下失眠症。 澹台煜没有进正厅,而是跟着苏黎,来到了小厨房。 苏黎拿出了两个小碗,把药罐子里黑漆漆的汤药分了两份。 这副安神汤的主要成分就是莲子芯和沙苑子。 两者除了安神的作用外,还能明目。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澹台煜笑道, “多新鲜啊,还有请人喝药的。” 苏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药,这是神仙玉女汤,喝了,可以美容养颜,青春永驻。” 那味道苦得,差点给澹台煜送走,要不是看她先喝的,他真得怀疑她要毒死他。 苏黎喝完安神汤,就开始哈欠连天, “摄政王,走好,不送哈~” 澹台煜星河璀璨的桃花眸满是留恋之意,依依惜别, “愿此夜无梦,安眠至晨曦。明朝醒来,万事胜意。” 喝了她的汤,即使明日她要假传圣旨去做点什么,他也会顺了她的意。 苏黎虽然没听懂澹台煜话中的含义,但是,她从来不会让话茬掉地上,恰如其分地回敬他莞尔一笑, “你也是~” 这一笑,露出了两个小梨涡,酥得澹台煜心都要融化了,她温柔起来,可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翌日。 日上三竿了,苏黎还在呼呼大睡。 等她醒过来,都午时了,闷葫芦已经办事回来了。 苏黎,“如何?” 闷葫芦一五一十回答, “都办妥了,娉婷姑娘选择了假死药,我去乱葬岗接应了她,把她送出城了,把新的籍契交给了她,金锭子也换成了小额银票给她。” 苏黎点头,表示很满意,闷葫芦看着木讷,办事还挺靠谱。 闷葫芦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这是她留给小侯爷的信。” 苏黎接过来,打开,默诵了书信的内容,把书信,变成了口信,又递给了闷葫芦, “烧了。” “嗯。” 其实,书信里没有什么过分的内容,娉婷主要表达她对霍小侯爷多年来照拂的感激之情而已。 只不过,苏黎不放心表哥那个笨蛋,万一他保存了信件,日后留下什么把柄,就不好了。 到了晚上亥时,澹台煜又来了凤鸣宫,开口,就要喝美容养颜汤。 苏黎都有些哭笑不得: 见过蹭饭蹭酒的,还是第一次见蹭药的。 这个事情,也不怪澹台煜,自从他重生回来,夜夜噩梦缠身,昨夜喝了蹭了苏黎的汤药,竟然一夜无梦睡到了天明。 既能见她,又能助眠的理由,他没理由不来蹭这个药啊~ 这一日,苏黎又去成王府出诊,在病房里见到了一个眼生的女子。 身段高挑,风姿端丽,做少女打扮,不像是世子的姬妾。 “昭阳,拜见太后~”女子端方跪地见礼。 “平身~” 苏黎端着太后的架子,冷淡地说了两个字,内心,却已经乐开花了,目光快速地扫过了她的脸。 原来,昭阳公主长这样啊,真真是生得水灵~ 冰肌雪肤,秀眉美目,唇红齿白,一双杏眸,双瞳剪水,浓密的长睫扑闪之间,模样有三分像她的小皇叔,澹台煜,气质上,一看就是端庄典雅的金枝玉叶。 我哥哥的眼光真不错啊~ 苏黎给澹台琳琅针灸完毕,照样不肯留在王府用膳。 昭阳郡主把太后一行送到了府门口,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牡丹花的香包,双手奉上, “我亲手做的,还望太后,不要嫌弃。” 苏黎接过香包,看到了昭阳郡主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竟然覆着薄薄的剑茧。 真看不出来,她这双手,既能拿刀剑,还会拿绣花针。 我哥哥眼光也太好了吧?这样的小郡主,他怎么勾搭上的? 苏黎把香包凑到鼻前嗅了嗅, “里面装的杜若和苏合香,不错,哀家很喜欢。” 昭阳抿唇微笑,“太后,明日能否赏脸来成王府用午膳,我亲自下厨。” 苏黎眉眼都是笑意,对昭阳郡主,真是越看越喜欢,抑制不住地颧骨升天, “昭阳郡主的手艺,哀家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谢太后~” 彼时,苏黎心中不由得纳闷了: 她一个金枝玉叶,长得好看,会武功,会刺绣就算了,竟然还会做饭,我哥哥是走什么狗屎运了。 这小郡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要不然怎么能看上我哥那个表里不一的混蛋…… 第33章 我宁愿是我去和亲,也不要他远征南疆 然而,昭阳郡主一顿饭陪吃下来,苏黎马上就转变了这个想法。 郡主,外柔内刚,秀外慧中,还懂得收敛锋芒,精明着呢! 大概,成王府所有人的脑子和脸蛋,都长在她一个身上了…… 成王要是早派她来接待自己,自己也不至于天天来成王府,面对一帮丑笨之人,闹眼睛…… 苏黎在成王府吃了几顿午膳,就开口,亲昵地叫昭阳郡主的闺名小字了: 珠儿~ 昭阳郡主叫澹台珠儿,苏黎亲切地叫她珠儿,还赏了她好多朱钗首饰,真心喜欢得不得了,恨不能明天就改口叫嫂嫂~ 当然,苏黎也是有私心的: 她以太后的身份,宠爱一个小郡主,将来,郡主的婚事,就是她这个尊贵的太后说话算了,成王和成王妃都没有发言权。 到时候,非要讹苏长安那个混蛋给自己磕几个响头不可,要不然,她就不赐婚,急死他! 这一日,苏黎又来到了成王府。 澹台珠儿跪地向苏黎行了大礼,说是有事相求。 苏黎还以为,是澹台珠儿想求她为她和苏长安指婚,可是,先皇驾崩一年内,民间都不能嫁娶,更何况是皇族,这时候谈赐婚也不合适吧? 苏黎胡思乱想至极,澹台珠儿开口了, “求太后,过继我为公主。” 苏黎嘴角一抽,惊讶道,“珠儿,你还比我大一岁呢,我如何能过继你做公主啊?” 澹台珠儿一脸郑重, “太后,现如今,南离人在大乾南疆蠢蠢欲动,不断挑衅滋事,大战一触即发。 我若有了公主的身份,就可以代表大乾去和亲,保南疆安宁,避免战事。” 苏黎想起来了,苏长安跟她提过这事,这一天,还是来了。 可是,她也很清楚,她若把未来嫂嫂变成公主去和亲,苏长安定是要用鞋底子抽死她…… “大乾男儿上战场,保家卫国,不是应里应份的事吗?哪里用得着你去和亲?” 澹台珠儿义正辞严,“可是,一旦两国开战,不论输赢,必定有大乾将士流血牺牲,如果我一人和亲,可以换来和平,何乐而不为呢?” 苏黎笑道,“珠儿大义,可是,南离国真的想跟大乾开战,不是嫁过去一个公主就能解决的。” 澹台珠儿神色肃穆, “太后,珠儿有自信,我可以让南离不跟大乾开战。 四十年前,大乾北宁公主嫁给北幽帝,大乾和北幽,至今友好。 姑奶奶能做到的事,我也自信能做到,请太后成全。” 北宁公主,是先皇的姑姑,如今的北幽国太后。她和亲北幽的故事,在大乾广为流传,至今仍被传为佳话。 按辈分,珠儿理应叫她一声姑奶奶。 苏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当年,北宁公主嫁给北幽皇帝,那是直接去做皇后,而且,北幽也嫁了公主来大乾做皇后。 那不叫和亲,叫两国联姻。 且两个公主的运气都很好,都生了皇子。 北幽的公主,生下了先皇,北宁公主,生下了现如今的北幽皇。 因此,大乾和北幽两国,才能友好至今。 可是,现在,大乾国力已经走下坡路了,且南离的皇帝,好像三十多了吧,皇后后妃齐全,孙子都有了,你嫁过去,能有地位吗? 一个远嫁的后妃,如何左右一个帝王做事?” 澹台珠儿目光坚毅, “成事在人!太后,我不傻,只要给我时间,我可以坐上南离国皇后的位置。” 苏黎冷笑, “呵呵,别幼稚了,你是不知道后宫的手段有多腌臜。 后宫有一百种方法让妃子一生无所出,死不了,也活不了,吓人的紧呢。” 澹台珠儿急了,“太后,我若是不去和亲,你的兄长,就要去南疆上战场了! 苏将军虽然是武状元,但是,他从未进过军队,从未带过兵,军中,也没半分人脉。 他指使不动那些有派系门阀的武将,他又该如何自处?” 苏黎一脸云淡风轻,“我也不会要苏长安去,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澹台珠儿急出了眼泪,抱着苏黎的双腿,声音哽咽地祈求, “太后!我宁愿是我去和亲,也不要苏将军远征南疆。这是有利于国家也有利于苏家的好事,求太后成全。” “放肆!后宫不得干政,你更不能!这种浑话,以后不许再说,否则,哀家就将你软禁在秀楼里,永远不能出门!” 苏黎故作生气,推开了珠儿的双臂,提着裙摆,逃命似的离开了。 这世上,有一个姑娘,愿意用生命守护自己的哥哥,她很感动。 想一想,上一世,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先是生时分离,后又阴阳两隔,一对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的有情人弄成这样,人间惨剧啊。 这一世,我一定成全你们。 晚上又到了亥时,澹台煜来蹭药的时候,苏黎假装不经意间提及了此事, “你猜,今儿珠儿跟我说什么?” “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馊主意,让她过继给我做公主,去南离国和亲。” 澹台煜脸色一沉, “呵呵,真是荒谬啊,我早朝之时都说过了,我大乾朝,从现在开始,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不称臣,谁那么大胆子,敢跟我对着干。” 苏黎笑道,“哇哦,摄政王霸气哦,那你是准备和南离国开战了?” 澹台煜一脸自信傲娇,“自然是不服就干啊!” “你要派谁去啊?”苏黎很担心他派苏长安去。 澹台煜笑容和暖语气坚毅, “自然本王亲自去教南离人做人。” 苏黎目露担忧, “可是,摄政王刚刚执政不久,你在京中,都有人敢撺掇昭阳郡主,不听你的话,可见,你去了南疆,京城会乱成什么样子。” 澹台煜正色沉声, “有这种可能,可是,我已经答应你,不让苏长安去南疆了。 如今,朝中没有适合的将领,让那些老家伙领兵去的话,我担心他会收拢军心,回来反我,只能我自己去了。” 苏黎抿唇一笑, “谁说没有,忠勇侯霍元奎,不是现成的嘛? 你看,霍家世代忠良,从根儿上没问题,现在霍家男丁就他一人了,他没有官职,又没有党羽,最重要的是,小侯爷忠厚耿直的,肯定拿你的话当圣旨,绝对好用。” 第34章 老将迟暮,骗骗她 澹台煜点点头, “我考虑过此事。 霍元奎是霍老夫人一手带大的,据说,三岁就开始习武,春夏秋冬,无一日间断,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他若是参加了武举科考,武状元怕是轮不到苏长安。 就连学认字都是跟着兵书学的,领兵能力应该在苏长安之上。 且让霍元奎领兵去南疆,可以团结忠勇侯旧部,鼓舞军心。 只不过,棘手的是,我若是把霍元奎放去了南疆,霍老夫人,怕是要穿着诰命服上朝堂撞柱死谏啊! 那时候,就会寒了所有武将的心,不利于朝政稳定,得不偿失啊。” 苏黎一脸自信,“说服外婆的事交给我,你只管说同不同意霍元奎去南疆。” 澹台煜笑问,“霍元奎去了南疆,琳琅的腿,还能好吗?” 澹台煜质疑的眼神,深深地看进了苏黎的狐狸眸。 苏黎巧笑倩兮,一双美眸弯成了月牙,嘴角的小梨涡又圆又深, “哈哈,不管我表哥在哪里,琳琅的双腿都能好。 首先,我有一点点医德,再次,我吃了珠儿那么多顿饭,拿人手短,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她的哥哥变成瘸子的。” 澹台煜露出了惊喜的笑意, “呵呵,珠儿还会做饭呢,我这个做小皇叔的还没吃过呢,明儿,带我一个。” 苏黎闻言,笑容消失,一脸紧张, “你是不是要找珠儿算账?她定是被人蛊惑才说胡话的,你不要骂她。成王傻乎乎的,肯定是府外的人说了什么,利用了她。” 澹台煜抬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淡笑嗔怪道, “你这个小脑袋瓜,能不能不要转那么多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我就是单纯去吃饭,顺便看看琳琅而已。” 澹台煜距离上一次见澹台琳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次一见,真心吓了一跳。 原本胖成球的澹台琳琅,卧床了两个月,脸上都瘦出棱角了,整个人大变样,好像重新投胎再造了一般。 民间流传,澹台皇室出美人,个个都是人间绝色,不得不说,此言不虚。 瘦下来的澹台琳琅,脸部轮廓,有棱有角,大大的五官小小的脸颊,的确算是个美男子。 只是,他的性子还是那般矫情娇矜,一见到澹台煜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样,登时就咧开了嘴,带着哭腔, “小皇叔,珠儿不让我吃饭,我饿,我好饿啊,我要饿死了。小皇叔,我要吃五花肉,大肘子,糯米鸡……” 澹台琳琅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苏黎用银针扎了哑穴,抬手合上了他被泪水濡湿的眼睛, “睡觉!睡着就不饿了!” 帮哥哥减肥这件事,珠儿早就想做了。哥哥年纪轻轻一身肥肉,他真担心他活不长。 如今,有太后配合,给他下了一个‘多食油腻,不利于骨骼愈合’的医嘱,强迫他节食减肥。 成王和成王妃为了世子能站起来,自然也是谨遵医嘱,不让他多吃,也不让他吃肉,体重就减下来了。澹台家优越的底子,就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了。 诊病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成王府。 苏黎并没有和澹台煜一起回宫,她要去忠勇侯府,说个小谎,骗骗外婆,以便表哥能顺利出征南疆。 苏黎对外婆的说辞是: 表哥打断了世子的双腿,世子这辈子站不起来了,摄政王要把表哥在天牢里关到死。 表哥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南疆出征,戴罪立功,否则,只能一辈子坐牢。 霍老夫人神情凝滞片刻,没有像从前那样哭诉,少顷之后,站起身来,目光坚毅,中气十足地吩咐身边的小厮, “来人,取我的长枪和战甲来!我要随小侯爷出征!” 苏黎倒抽一口凉气,“外婆,您六十了吧,别冲动啊~” 霍老夫人气定神闲, “还没过年呢,我才五十九! 且眼不花,耳不聋,身子骨依旧如二十年前健壮,怎么就不能披甲上阵了? 大不了,抬着棺材去,为国捐躯,就地就埋了!” 两个小厮抬着老夫人的长枪过来,两个丫鬟伺候霍老夫人披上了封存四十年的铠甲。 霍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她是军旅出身,不弯腰不驼背,身材也没发福,彼此,穿着年轻之时的战甲,依旧合身,依旧英姿飒爽,气韵不凡。 霍老夫人单手拿起四十斤的长枪,在手里转枪花,呼呼生风。 苏黎被震惊了一次又一次: 外婆这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血气方刚啊…… 外婆这长枪舞的,也太厉害了吧…… 有点知道母亲揍自己的铁砂掌,来自于谁了…… 然而,片刻之后,霍老夫人的脸色就不好了,由红变黑,喘气声也大得很…… 她气短了,不得不停下了舞动的长枪,杵地,大口喘着气。 即便她年轻之时是个名扬天下的女将军,如今,也是老将迟暮,岁月不饶人了。 苏黎心肝一颤,生怕外婆下一刻就会晕过去。 不过,霍老夫人是个要强的,即使现在脑子已经天旋地转了,但是,依旧杵着长枪,咬牙保持站立的姿态! 苏黎看破不说破,也很给外婆面子,装作没有看出来她体力不支,没有上去搀扶。 苏黎心中很清楚: 外婆现在这身体状况,若真是强撑着去了沙场,定是有去无回,到时候,我怕是要挨母亲和哥哥的一顿混合双打…… 不过,苏黎眨眼之间,就想到了办法: 先答应下来,全了外婆的颜面,等表哥出发之前,再给外婆下一副药就行了,让她筷子都拿不起来,更遑持枪策马了。 苏黎笑盈盈地拍手硬夸, “外婆宝刀未老,我都看到了,等我回宫跟摄政王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你一个军职,让你带兵出征。” 霍老夫人十分开心, “那你快回去跟摄政王说,我当年可是跟老侯爷一起出征,给他做副将的,战功在功劳簿可查!” 苏黎点头如捣蒜, “嗯嗯,我这就回去了,外婆,表哥不日就能回府了,你安心等他回来哈。” 这一日,苏黎正准备出宫去成王府看诊的时候,路上看到了一身戎装的霍元奎,看方向,他应该是从摄政王的清凉殿过来。 苏黎大老远的就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表哥!表哥!” 第35章 我定不辜负忠勇侯之名 霍元奎疾步上前,抱拳见礼,毕恭毕敬, “太后。” 苏黎笑问,“表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早知道,我应该去接你~” 霍元奎笑得憨厚又腼腆,挠挠头, “昨天出来的,太后尊贵,天牢那地方,阴气重,你还是别去为妙。” 苏黎,“摄政王封你做了什么官啊?” 霍元奎笑得更难为情了,“我都是忠勇侯了,还能封什么官啊。” 苏黎恍然大悟, “哦,是呢,表哥再封赏,就要做异姓王了。” 苏黎上下打量着霍长安,轻减了好多,嬉笑着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肚子, “表哥失去了将军肚,反而更像将军了,话本子里说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就应该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霍元奎臊得脸红,“可不敢这么夸,我都没上过战场呢……” 苏黎想起正事,敛起了笑容,话锋一转, “外婆看你瘦了,怕是又抹眼泪了吧?” 霍元奎有些无奈, “是啊,祖母哭了好久,我硬是连着翻了二十几个跟头,让她看我依旧挺健壮的,才总算把人安抚好。 不过,祖母非要跟我去南疆,做我的大前锋,摄政王不让她去,她就要偷偷去,我真是拿她没辙,愁得我一夜没睡。” 苏黎招招手,示意他俯首过来。 霍元奎俯身过来,苏黎凑到他耳畔,小声说了给外婆下药的事情。 霍元奎神色骤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严词拒绝, “那怎么行?祖母年纪大了,是药三分毒,那怎么行!” 苏黎,“我配的方子,可和缓了,就是让她浑身无力卧床而已,就当冬日休养了,保证不伤身。” “真的?”霍元奎一脸不可置信。 苏黎信誓旦旦, “骗你我是王八!她是你祖母,也是我外婆,我能毒自己外婆嘛?这不是,她老人家实在太顽固了,谁都拿她没辙吗?” 霍元奎想了想, “可是,我还是觉得给长辈下毒药,不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苏黎冷了脸来, “呵呵,外婆执意出征,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怕是都走不到南疆人就倒下了。” “啊……这……”霍元奎踌躇起来。 苏黎,“你这次不听我的话,以后,霍家的事情,我都会不再过问了。” 霍元奎思忖半晌,如果没有表妹出手,自己怕是没办法平安走出天牢了,如果不听她的,自己也没办法说服祖母,绝对不能让祖母去战场。 霍长安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一咬牙, “成!就按你说的来!” 苏黎笑了,从袖子里掏出药瓶,“这事情,你办吧,我日日都要去成王府为世子看诊,实在分身乏术。” 霍元奎目光恨恨, “真是便宜澹台琳琅那个大混蛋了!以后,他再见我,最好绕路走!” 苏黎笑道,“等他好了,我会给他指婚一个厉害的世子妃,让他从此没好日子过,你别气了,安心上战场吧~” 霍元奎要带兵出征,原本跟他一起混的京城纨绔们,都争相报名,紧急从军,一起去了南疆。 这些纨绔都是忠勇侯府的旧部出身,霍小侯爷能跟他的先辈一样领兵,他们也是一样的高兴,自然是和父辈一样,义无反顾地追随他。 霍小侯爷做混子,他们就是混子的小跟班,霍小侯爷做主帅,他们就是他手下的将领,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霍老夫人病倒了,送孙儿出征那日,是坐着轿子去的,她自觉精神头还好,就是使不上力气,口口声声, “奎儿,待明年开春,我再前往南疆支援你。” 霍元奎只能一脸憨厚笑地哄着祖母,点着头,佯装同意。 苏黎临别赠言,“表哥,胜不骄,败不馁,胸中有激雷然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霍元奎使劲点点头,“放心,我定不辜负忠勇侯之名。你帮我稳住祖母啊。” 苏黎亦是郑重点头。 冬季日短,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年了。 由于这是先皇驾崩之后的第一个新年,所以,宫宴上不能有丝竹歌舞,也不能饮酒。 皇亲国戚在一起吃团圆饭,分外的冷清。 苏黎端坐最高位,哈欠两天地瞥向小皇帝。 澹台云澈一脸无精打采,吃着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看起来,比她还不愿意应付这场宫宴。 苏黎又看向了澹台珠儿, “昭阳郡主若没什么事,就留在宫里,陪哀家住几日。” 澹台珠儿还没有回话,澹台煜先开口了, “世子受伤,身边又没有正妃,全靠昭阳郡主照顾,太后,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澹台煜可不想凤鸣宫里多一个外人,耽误他行走。 苏黎不说话了,摄政王在人前要立威,什么事都要他说的算。 如今,哥哥和表哥都在他手里捏着呢,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啊!” 倏尔,一声惨叫,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甄向菀捂着肚子,一脸慌张地看向苏黎, “太后,我肚子疼……” 苏黎马上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差点忘了,甄向菀的胎,已经足月了, “太妃怕是要早产了,传太医!快!” 温太医赶去了甄太妃的合欢宫,虽然,也是个摆设。 苏黎亲自为甄向菀接生。 也不知道,这辈子,小耗子足月出生,会是什么个样子,她比亲娘还期待。 “哇!!!” 一个时辰后,一声洪亮的啼哭,从产房传出来。 苏黎看着怀里胖乎乎的小娃娃, “恭喜你啊,生了个皇子。” 甄向菀当即就哭了, “多谢太后。” 苏黎满眼笑意,“不谢。” 甄向菀泪眼婆娑虚弱道, “请太后,为我们的孩子,赐名。” 甄向菀一句话,震惊苏黎两次,“啊?我没有读过多少书,粗略认识几个字罢了,怕取不好。” 甄向菀满眼渴望,“太后取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 苏黎若有所思,“那好吧,容我好好想。” 上辈子,这孩子出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叫小耗子。 这辈子,人家这么胖乎,自然不能再叫小耗子了。 第36章 第二十七代黑无常,为您执剑! 翌日。 摄政王牵着小皇上的手,来合欢宫看望新生儿。 小皇帝对这个小弟弟特别感兴趣,抱住,就不撒手了, “小皇弟好胖啊,他叫什么名字?” 苏黎昨天想了一夜,也没想出来什么好名字,这会儿,反而灵光乍现,脱口而出, “他叫大象!” 长得小小的就叫小耗子,长得胖胖的,就叫大象,很合理。 周围的太监宫女,包括连翘在内,都惊呆了,他们再没多少学问,也知道,一个皇子叫大象,有多不妥。 澹台云澈当即就用清脆的小奶音反驳道, “为什么要叫大象,大象多难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苏黎看这头小白眼狼,就想到自己前世被勒死的情景,不爽得很,冷着脸回怼, “大象朗朗上口,哪里难听了?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澹台云澈从来没听过‘小屁孩’这三个字,不明就里,一脸求知欲地看向他无所不能的小皇叔, “小皇叔,小屁孩是何意?” 澹台煜蓦然开口,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象,是个极好的名字。” 澹台云澈抬头看向澹台煜, “小皇叔,朕怎么听不懂啊?” 澹台煜语气温柔又严厉, “听不懂,就要多读书,长大,就懂了。” 澹台云澈一听读书,脸上的喜色瞬间全无, “小皇叔,今日初一,朕可不可以不读书啊?” 先皇定下来的规矩,小皇帝,一年到头只能休息两天:生辰一天,大年三十一天,其它时间,都要学习。 “不行,你是皇帝,一日不可懈怠。”澹台煜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可违背之意。 他从小皇帝手中,接过来大象,放回了苏黎的怀中,一脸郑重道, “小字就叫大象,大名,就一个敛字,希望他长大做人,礼敬兄长,懂得收敛。” 苏黎可不接受他的敲打,一字一句道, “既然是亲兄弟,小皇子的大名,必须从云从水,就叫澹台云潋。” 澹台煜铁青个脸,“从云?他岂能犯帝王讳?胡闹一样!” 苏黎一个白眼飞过去,“亲兄弟都是这么取名的,犯哪门子讳了?大不了,不让别人叫就行了。” 澹台煜蹙眉,“你一定要跟我对着干吗?” 苏黎毫不犹豫回怼, “你一定要给我添堵吗?一个名字而已,你也要做文章,孩子才一天大,摄政王就要让他知道人心的险恶了,我这个做母后的不为他出头,谁还能护着他?” “随你吧,爱叫啥叫啥!澈儿,我们走!”澹台煜拉着小皇帝离开。 苏黎回到了凤鸣宫,见前几日试药的小白兔,还活着,目露喜色: 七月半的解药成了! 苏黎按照最新的一剂配方,制了药丸,连夜做给了闷葫芦。 不能再让他宫里待着了,因为,大象那张脸若是退去婴儿肥以后,和闷葫芦现在易容的这张周卫的脸,生得极像,澹台煜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夜深人静,苏黎推门进入了西厢房闷葫芦的房间。 苏河在门口睡得正香,感觉有人进来了,鼾声骤停,闻到了苏黎气味,它眼睛也没睁开,就继续睡,鼾声又雷动开来。 苏黎进到了里间,原本已经睡着的闷葫芦已经火速从床上跳下来,迅速穿好了外衫,站在那里等她了,深邃的凤眸凝视着她,等她开口说话。 苏黎手里拖着一枚药丸,开门见山,笑道, “给你的新年礼物,七月半的解药。” 闷葫芦毫不犹豫地拿起解药,吞了进去。 瞬间,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着了火,而后,嗓子一腥,吐出了一口黑血。 苏黎不慌不忙道,“大概要吐十天八天血,把五脏六腑的毒血都吐出来,你就彻底解毒了。” 闷葫芦顾不得擦嘴上的血,跪地致谢, “多谢苏大夫救命之恩。” 苏黎笑把他拉起来,“别跪我,跪了是恩情,不跪是买卖,你这一跪,我还如何收你诊费?” 闷葫芦一脸郑重,“我会付给你诊金的,给我几年时间。” 苏黎不紧不慢道, “几年时间啊,我可等不了那么久。这样,你替我办件事,咱们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闷葫芦,“何事?” 他心里的盘算是: 她的事,他给办,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欠的诊金,他也是要还上的,还有利息…… 苏黎从袖子里掏出师父辞世前给她的玉佩, “你帮我调查一下,这枚玉佩什么来路?”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嫁妆,按理说,师父留给她的万贯家财才是她的嫁妆,为什么会是这块看起来成色不怎么好的玉佩呢? 上辈子,她只当是师父临终前逗她玩,毕竟,师父就是那种浑身恶趣味之人。 可是,毕竟师父临终遗言只说了一半,万一,这块玉佩后面有说法呢。 这辈子就把这事情搞清楚。 闷葫芦行走江湖,让他调查一下,正好,没啥门道,她也不亏。毕竟,一万一千两,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钱。 闷葫芦接过玉佩,在手中翻转打量,玉佩是镂空的,只有图案,没有字,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门道, “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苏黎,“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嫁妆,我师父,就是名震天下的鬼医,她闺名叫佘娘子,是凉州人,两年前过世时八十岁。 我问过几个年长的师兄师姐,他们都没见过这块玉佩。 你去凉州的医馆药铺,找年纪大的人,打听打听。” “嗯。” 闷葫芦在手里转动着玉佩,不经意间,看到了玉佩落在墙上的影子,镂空的花纹很好看。 他信手转动了起来玉佩,倏尔,墙壁上出现了两个字: 魑魅。 苏黎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墙上的字, “诶?这玩意还有字呢?我怎么早没发现?” 闷葫芦继续转动手中的玉佩,墙上,又出现了三个字: 极乐门 苏黎还没有点评,闷葫芦噗通一下,又跪地了,双手捧着玉佩送还, “拜见令主大人,极乐门第二十七代黑无常,为您执剑!” “什么?什么什么?你起来说。”苏黎一脸茫然,拿过了玉佩,顺手,又把闷葫芦拉了起来。 第37章 陪你回门 闷葫芦肃声如实告知, “这是极乐门的魑魅令,魑魅令在手,就是极乐门的主人,可以调动极乐门所有的刺客。” 苏黎浅笑道,“原来,你是极乐门的刺客啊。” 闷葫芦很是郑重,“是,我是极乐门最厉害的刺客,黑无常。” 黑无常,是他在极乐门厮杀出来的荣耀。 苏黎,“有多厉害?” 闷葫芦,“极乐门历代的黑无常,都执行最难的刺杀任务。” “哈哈。” 苏黎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傻啊?你若在极乐门做个不厉害的刺客,随便混口饭吃,是不是就不会动不动就差点死掉了?” 闷葫芦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拿命搏来的荣耀,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大傻子…… 苏黎看着闷葫芦深邃的黑瞳,虽然,谈谈不上有波动,但是,她还是瞬间就能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失落。 苏黎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这么嘲讽一个笨嘴拙舌之人,好像是个奸邪的大反派,尬笑两声,找补道, “呵呵,我知道了,极乐门,魑魅令,还挺有趣的哈,你也是个好样的。明儿,你就可以出宫了。” 闷葫芦拿出了做下属的姿态,“令主,还有何吩咐?” 苏黎淡道,“没有吩咐,刚刚咱们说好的,你帮我查到这块玉佩的来路,咱们就两清了,你自由了,爱去哪去哪。” 闷葫芦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令主大人,不需要,我留下来,做你的护卫吗?” “不用。”苏黎毫不犹豫道 “还需要我跟你多说一些极乐门的事吗?” 闷葫芦有点不死心,他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这么轻易地离开这世上最残酷的刺客门派,这是自己曾经做梦才能拥有的自由。 苏黎略有所思,抿唇一笑, “不用,这么有趣的事情,我自然是要亲自抽丝剥茧,拨开重重迷雾,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我找点乐子,容易嘛我~” 苏黎又从左袖子里拿出他那个半扇鎏金面具, “这个还给你。” 又从右边的袖子,掏出两锭金元宝, “这个也是给你的。” 闷葫芦怔愣片刻,只拿过来了自己的鎏金面具。 苏黎牵起他的手,把金元宝塞给他。 “我不要。”闷葫芦从小就知道,不杀人,得不到钱的道理。 苏黎正色道, “这是你这些日子为我办事的酬劳。你若是不拿着,我就欠了你的人情。 我这个人,从来不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人情。你拿着,咱们两清。 明儿一早,你就出宫吧,不用跟我打招呼,我起得晚,慢走,不送了。” 苏黎说完话,转身就走了。 闷葫芦垂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具和两锭金元宝,双眸有些晦暗失神,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 本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盘算,解毒之后,就算是极乐门的叛徒了,该怎么躲过极乐门的追杀。 极乐门对叛徒,可是杀无赦的,他都做好去别国的准备了。 可是,怎么都想不到,极乐门背后的主子,竟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一刻,他立即就不想出走极乐门了,他想为她效力,为她执剑。 她竟然不要,还要跟他两清。 数次的救命之恩,也能这么两清吗…… 从来没有人教过闷葫芦人情世故,他长这么大,也没有过朋友,他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只是,根据这些日子和苏黎的相处,大概猜测了几许: 她是尊贵的太后,大抵,是瞧不上自己这把会说话的剑吧。 把没用的东西丢掉,很正常…… 亥时又到了。 今夜,澹台煜没来蹭药,苏黎自己一口气喝光了两碗药,心下呢喃: 嘿,这是跟我置气了?谁管你气不气?我不吃亏就行。 隔日上午。 苏黎正呼呼大睡呢,忽然觉得上不来气了,陡然睁眼,发现澹台煜坐在她的床头,还捏着她的鼻子,不让她喘气,正笑盈盈地看她。 苏黎睡眼惺忪有气无力,柔弱的嗓音带着没有睡醒的哑, “干嘛?” 澹台煜特别喜欢她这种懵然的憨态,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变成了温柔的气泡音, “起来,今日初二,我带你回娘家。” 苏黎两眼一闭,推开了他的手, “你没事儿吧?我回娘家,用你带?” 澹台煜不愠不恼,强说理, “你是我从苏府接出来的,自然是要我把你送回去。” 苏黎拉起被子一蒙头,“不回,我一点都不想家,我没有家。” 这个,倒是实话。她五岁离家,早就忘记,也不在乎对家的那份依恋和不舍了。 过去,师父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亭台楼榭是家,草庐山洞也可以是家。 师父过世了,她自己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睡在客栈,客栈就是家,睡在树杈,树上就是家,睡在草地,草地就是她的家。 而今,对待幼时遗弃她的家人,她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的,充其量,就是让他们好好活着,这一世,不要再连累了自己,仅此而已。 澹台煜固执道,“不行,必须回,你不起来,我就掀你被子了。” 苏黎无声,一动不动,不回应。 澹台煜毫不客气地就去扯她的被子,刚一露头,一把迷烟就飞了过来。 谁会料到,她在被窝里藏迷药啊,而且,连着自己一起迷晕了…… 苏黎一点都无所谓,反正,她就是困得不行,想睡觉,迷晕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过了许久,待迷药的药效散去,澹台煜睁开双眸,发现自己正埋头于苏黎的颈窝,还能闻到发丝淡淡的皂荚香。 这样的话,他可就不想醒了,于是,他继续闭眼装睡。 不多时,苏黎也清醒了过来,她推开了澹台煜,坐起身来,特意狠踏着他的背脊,跳下了床榻。 她下的药,她心中有数: 自己都醒了,澹台煜身体比自己好,肯定早就醒了,他占便宜,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 澹台煜嗔唤一声,直起了腰杆,“你要踩死我啊?” 苏黎白了他一眼,戏谑嘲讽道, “踩一脚就死了,摄政王,你是蝼蚁吗?” 第38章 当着太后的面,蛐蛐太后本人 澹台煜看了一眼窗户,明晃晃的太阳已经透过窗户纸,照进来了, “快些更衣,你家人应该等急了,不听话,我就亲自为你更衣。” 苏黎目光露出了愤怒。 澹台煜则不把小野猫的愤怒当回事,抿唇挑衅一笑,起身走出了寝殿,在外面候着。 澹台煜看到了连翘在外面忙出忙进,还有苏河,走来走去,时不时驻足,瞟他一眼,冲他龇牙。 “周卫呢?” 连翘眼神飘忽地撒了她生平的第一个谎,还是太后教给她的, “周卫,他,出宫为太后办事去了。” 澹台煜眼眸半眯: 她又在干什么坏事儿……一天天的…… 连翘生怕摄政王再问点什么,她答不上来,赶紧低头就走,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了。 先前,澹台煜派人告知苏府,太后初二上午会回府省亲。 苏府老小,三百多口子,一大早就在府门候着了,可是,太后迟迟未到,他们也不敢贸然回去。 就这样,在冷风中等到了中午,太后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摄政王,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一旁。 苏宏盛带头跪地,行大礼,迎接太后和摄政王。 苏黎双手把他搀扶起来,“祖父,不必多礼。” 又看向旁边,温婉一笑,一脸和煦道, “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人,你们也都起来吧。” 苏黎扶着祖父冰凉的衣袖,判断他们在这里等挺久了,腹诽着: 他们这么笨的吗?都不知道派个探子出去,自己在屋里等着,看我的銮驾快来了再出来迎接…… 她哪里知道,迎接太后,派个探子,东张西望的,成何体统,哪个文臣会这么干。 苏黎搀扶着祖父入府,而后,就不能去前院了。 按规矩,姑娘回门,得跟女眷去后宅聊家常。 澹台煜回眸,冲她笑了一下,在她祖父和父亲的引导,下了去前院。 苏黎端着太后的仪态,忍住没有冲澹台煜飞白眼。 毕竟,自己日后若想在苏家的大事上说上话,此刻,必须要在这些人的面前,保持太后的威仪,只是腹诽道: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真把自己当姑爷了。他是怎么做到顶着相貌堂堂,志气英瑞的一张脸,做着如此卑劣的小人行径的? 嘿!tui! 苏黎不露声色地在心中骂了澹台煜很多遍。 大冷天的,猫被窝多好啊,谁愿意来这场合,和一群不认识的亲戚假笑,真是晦气死了! 苏黎在一群华服女眷的簇拥下,到了后院。 苏黎上坐,环视了四周,五彩斑斓的一群女眷,坐了一屋子,可她只认识自己的母亲。 苏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端庄又不失亲切,跟下座上的母亲说着场面话, “自从我嫁进宫,事多得很,一直也没得空回娘家看看。 今儿我带了些礼物回来,母亲,你给各位女眷,分一分。” 这些礼物,都是澹台煜为她准备的,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也没兴趣大厅。 苏黎的母亲,霍青楚,还没有说话,二房夫人自顾自站起来,开始指挥丫鬟小厮,张罗开来了。 霍青楚一脸淡然自若,没有任何表示。 苏黎只觉得可笑又可气: 这人谁呀?当朝太后跟亲娘说话呢,她站出来,又蹦又跳的。 看别的女娘皆神色如常,苏黎看明白,这个人,是这个府邸的当家主母。 母亲可是忠勇侯府唯一的女儿,苏家的长房媳妇,她竟然连个掌家媳都没混上,真是……丢人! 苏黎私心想着: 母亲在后宅混得不好,怕不是父亲在这个家也立不住,难怪摄政王迟迟也不肯升他做户部尚书。 祖父为人臣,已经做到了首辅大臣,升无可升,看来,苏家以后在仕途上,只能指望哥哥了。 苏黎看向二房夫人, “你是谁?” 二房夫人笑得有些难为情, “回太后,臣妇夫君是翰林院编修。” 苏黎似笑非笑,“哦,是二房家的婶婶啊” 二房夫人道,“家夫,博才多学,年轻有为,可是时运不济,已经十年没升迁了。” 苏黎自然是明白,二婶这是拿话点她呢,把二叔十年不升迁,怪罪到了自己的头上。 可是,自己那时候才五岁,有没有可能,自己也是个背锅的? 毕竟,先皇还给摄政王下西乌奇毒慢慢死,既不容易察觉,又极难解毒,他就没想过给澹台煜留活路。 先皇从来就不是个慈兄,他腹黑得很,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澹台煜,罢官朝廷重臣,冷落一个簪缨世家。 这一切,应该是先帝的高级阳谋! 是先帝,想让苏家避世,等太子继位以后,再得到重用。 这样一来,苏家就会远离党争,还会感恩戴德地效忠新帝。 自己,不过是正好撞到先帝局中的一枚小棋子,让他将计就计了而已。 不是我,先皇也会找别的借口,罢官冷落苏家,为太子攒家底。 苏黎眉眼低垂,端起茶,用茶盖拨弄着上浮的茶叶,看起来,好像是在反思的模样。 二房夫人开了头,接下来,就是一场对苏黎的大型的阴阳怪气的讨伐大会。 比如说,谁谁谁,当年是我夫君的同期,如今,官职却比夫君高三级了。 又比如说,谁谁谁,当年还是我夫君的下属,如今,已经是他的上官了。 再比如说,谁家的女儿,懂事又听话,高嫁了谁谁谁,整个娘家都借力,鸡犬升天了。 苏黎有些不可置信: 这些女娘没事儿吧?当着太后的面,蛐蛐太后本人,好似有什么大病一样,谁给她们惯的毛病? 跟谁一呀二的,阴阳怪气的呢! 不过,苏黎也没动声色,她静静地听着这些女娘连珠炮似的喋喋不休。她想听听,她们到底对自己有多少怨怼。 霍青楚,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苏黎好像明白了母亲在苏家后宅的地位,那就是: 毫无地位! 其实,这也不怪霍青楚插不上话。 别的夫人都是文臣的女儿,家里姨娘多,姐妹多,自小就是在后宅争斗中长大的,个个心眼多,口才了得。 唯有霍青楚一人,她的老侯爷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人,她是忠勇侯府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没见识过女人家的钩心斗角,花花肠子,弯弯绕。 她只是略懂一些拳脚而已…… 第39章 钝感力美人 霍青楚作为忠勇侯府唯一的女儿,从小被父母兄长保护得很好,她从来小不知道人间的险恶。 加上脑子简单,且天生钝感力十足,别人阴阳她,她都听不出来,整日笑嘻嘻的,心中没有愁事。 作为女子,别人发愁的家世,样貌,婚姻,她一样都没有。 说起出身,霍青楚是侯府的嫡女。说起样貌,她年轻之时就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说起婚姻,那更是苏家和霍侯府两家大人指腹为婚的好姻缘。 且霍青楚嫁入苏家之时,婆婆已经过世了,没有婆媳矛盾的烦恼。 她的夫君,是青年才俊,年少成名,仕途正得意,又对她如珠如宝,连个通房都没有。 以至于,霍青楚从来都没体验过内宅争斗,一直保持着一颗单纯的少女心,认为身边都是好人。 成婚之后,别人操心子嗣问题,她毫不费力地一举得男,三年抱两,儿女双全。 别人操心儿子的学业仕途,忧心女儿的婚事,担心女儿在婆家的日子。 可是,她的儿子苏长安,自小就聪明伶俐,十六岁就高中了武状元,是人间翘楚,京城所有贵公子的榜样。 她的女儿苏黎,一出生就是天生的凤命,注定未来要嫁入皇室,不是做太子妃,就是做皇后,根本就不用她操心女儿的婆家。 苏家不让霍青楚一个长房媳妇管家,她还觉得是家翁对自己好,这样自己不用操心,落得轻松自在。 就算当年,公爹和夫君,因为自己的女儿触怒了天子,被罢官,在别人家,那就是天塌了,一定因为教女无方,成为下堂妇。 可是,霍青楚的夫君没怪过她一个字,反而安慰她,不关她的事,这是苏家的命中该有的劫数,一切都会好起来。 霍青楚听从夫君的话,只不过装模作样地在家公面前稍微管教了一下女儿,轻轻给了小阿黎几个屁板子,家翁也没苛责她半个字,轻轻松松就过关了。 霍青楚这一生,最大的伤心事,就是父兄战死沙场。 不过,她从小就被父亲教育,武将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事情,倒也没给她留下多大心理创伤。 此时此刻,霍青楚听着女娘们对女儿喋喋不休,指桑骂槐的言论,她根本就听不懂真实意思,一直在旁边打哈欠。 苏黎按捺着性子,听着女娘们七嘴八舌说了半晌话,终于把凉透的茶,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女娘们都识相地禁声了,等待太后说话。 苏黎抬眸,平静地扫视了众人,一双狐狸眼,满是见过大场面的从容和松弛,慢条斯理道, “俗话说,兄弟和,虽穷氓小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臣必败。后宅,亦是如此。 只有你们这些妯娌和睦了,前院的兄弟,才能和睦。 所以啊,你们不要互相攀比夫君的官大官小,给夫君压力,这样,不好。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你们这样整日带着负面情绪,像个怨妇一样,家里的夫君在外面忙于政事,回来了,还要听你们数落,哪里还有心思上进?” 二夫人首先吃了一惊,太后不是从小就送去修道,清心寡欲了吗?怎么还知道这些治家的大道理?还会倒打一耙,说起她们的不是了…… 二夫人假笑恭维道, “太后所言甚是,我们苏家的妯娌,和睦着呢,我们,也从来不数落夫君。” 苏黎的眼神,逐渐染上冷色,一字一句道, “自古以来,都讲究长幼有序,兄友弟恭。 苏家的爷们,有没有做到兄友弟恭,哀家不知。 不过,后院的妯娌,哀家倒是亲眼所见,你们丝毫也没有把长嫂放眼里。” 苏黎的语气虽然轻飘飘的,但是,气势里透着久居高位者才有的威压,丝毫也不像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一时间,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二房夫人瞬间如坐针毡,从椅子上起身,跪到了地上, “臣妇一向敬重长嫂,断然没有不把长嫂放眼里啊,请太后明察。” 苏黎狐狸眸骤然闪出几分凛冽的威严, “二夫人的意思是,哀家亲眼所见,还做不得数吗?” 二夫人惊恐低头,“臣妇不敢。” 霍青楚终于看出了场上气氛不妙了,连忙开口, “太后,二夫人,的确没有过对我不敬。” 在霍青楚的眼里,自己真的过得挺好的,反而是女儿一回娘家就抖太后威风,斥责家中长辈,是不对的。 苏黎抿唇浅笑: 母亲,还真是个扶不起来的主儿,既然她自己愿意过这样的窝囊生活,那她尊重祝福。 “二婶婶平身。”苏黎皮笑肉不笑道。 二夫人抬头看着太后不怒自威的表情,眼神冷凝,看她漠视又警告,绝对不是个柔善可欺之人能表现出来的。 识相地低眉敛目,怯懦懦地起身,重新落座。内心,也明白一个道理: 今日,苏黎能鼓动摄政王能陪她回门,绝对是个有本事之人。苏黎和她的母亲不一样,不是一个好拿捏的蠢人,现下,自己必须要示弱了。 二房夫人不开腔了,其她夫人,也自然都不说话了。 苏黎又露出威严又不失温柔的妥帖笑容, “大家说了这么多话,想必都口渴了,上茶。” 本来,苏府准备的是午膳,但是,太后来的时候,都未时了,此刻,所有女眷,早就饥肠辘辘了。 现下,喝茶下肚,肠胃不好受,但是,太后赏茶,又不得不喝。 苏黎深谙饮食和肠胃的关系,有心给她们教训,连着赏茶三次。 热茶利尿,可是,太后在此,她们又得作陪,不能去茅厕,一个个,都憋得十分辛苦。 苏黎无差别地攻击了这里所有的人,给了她们一个警醒: 你们在谁面前拿乔摆长辈的架子呢,竟然蛐蛐到我眼前了,真是岂有此理! 我可是太后!岂容你们放肆! 收拾不了你们这一群后院的女娘,我还如何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弑君篡位呢! 第40章 二姑娘来了 不过,苏黎的用意,她的母亲,还真没感觉出来。 因为,刚刚大家在外面等太后车驾的时候,霍青楚偷摸在袖子里塞了糕点,时不时就偷吃一口。 现下,她根本就不饿,反而觉得口渴噎得慌,喝了几次热茶,又暖和又解渴,可舒坦了。 霍青楚哪里知道,现场的女娘除了她自己,空肚子被茶水涮得痛死了,而且,都快要被尿憋死了。 自然,霍青楚更没察觉出来,女儿对自己也不满,甚至,已经把她连带着收拾一顿了…… 苏府招待太后的午宴变成了晚宴,回宫之时,天已经黑了。 苏黎坐在马车里,心中复盘着今日舌战群妇的表现: 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犹如过去的数年,每次和师父斗嘴,事后都要悔不当初一样,恨自己当时发挥得不好。 应该先这样,再那样才对! 下次有机会,一定好好发挥…… “有刺客!” 忽而一声传来,打断了苏黎的思路。 “保护太后和摄政王!” 刺客?有热闹看了! 苏黎不仅不害怕,反而拉开车窗帘,露出一双大眼睛,兴奋地观看马车外的打斗。 平日里,苏黎只见过连翘抡锅铲子,而今,连翘抡起宝剑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苏黎看得津津有味,唇角微勾,满目欣赏: 嘿嘿,有两下子,不愧是从小就跟在武状元身边的丫鬟,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不过,苏黎也看得出来,那些刺客,都是冲着摄政王去的。 是谁在买他的命啊? 不管是谁买来的刺客,此刻,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摄政王的剑下。 哎呦呵,还挺厉害的,看来,刺客这份钱,还挺不好赚的。 苏黎拉上了马车帘子,不多时,马车就得以继续前行。 因为遇刺的缘故,摄政王不允许苏黎再私自出宫,他命人把澹台琳琅接进了皇宫,住在了咸福宫里。 苏黎提出让澹台珠儿进宫照顾世子,澹台煜没同意, “宫里有的是宫女太监,还用得着郡主亲自照顾世子?那我这个小皇叔,不受人诟病?” 澹台煜的理由冠冕堂皇,实际上,他就是怕澹台珠儿进宫,整日陪着苏黎,他和她接触的机会就少了,那是万万不行的。 可是,苏府得知太后遇刺,提出一个娘家人进宫探望,这个,澹台煜就不得不给苏家面子了。 这一日,苏黎从咸福宫给世子看病回到凤鸣宫,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衣衫华贵,玲珑娇小,容貌姣好,眉眼温柔的女子。 “谁呀?” 女子见到苏黎,莲步轻移,体态轻盈,如弱柳扶风,跪地给太后见大礼, “太后万福金安,小女,翰林院编修长女,苏嫣然,给太后请安。 祖父说,太后遇刺受惊,特命我进宫,陪伴太后一些时日。” 苏黎想起来了,初二回门那日,这个小姑娘就一直站在二房夫人身后,原来,是她的女儿啊。 苏黎笑盈盈地,双手将其搀起来, “原来,是二妹妹,今日衣裳好看,比初二那日更适合你,我都没认出来。怎么站在院子里,快进去坐~” 苏嫣然刚刚被太监带进了凤鸣宫,太监就走了,她见也没有个宫女太监迎接她,院中还放着许多笼子,里面关着奇形怪状的兔子和吐信子的毒蛇,她哪里敢擅入,生怕屋里关着更厉害的东西。 苏黎招呼连翘奉茶,招呼了半晌,屋子里都没个动静, “嘿,哪里去了?连翘!” 这会儿,连翘才刚回来,在院子里就听见太后叫她,连呼哧带喘地往正殿里跑,只不过,四条腿的苏河比她更快跑进来。 苏嫣然陡然见苏河这种巨兽,吓得一声尖叫,拉着苏黎的衣裳,躲到了苏黎的后面。 苏黎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事,苏河不咬人。” 彼时,连翘才欢快地跑进来,面带笑容,“姑娘,你找我~” 苏嫣然探头探脑地看着,心中嘀咕着: 连翘怎么叫太后姑娘啊?还我呀我的,这般没规矩……从前在府里,她老实巴交的,也不是这般没规矩的样子啊…… 苏黎微微闪闪身,指了指自己身后躲藏之人, “二姑娘来了,要进宫住几日,你给安排一下。” “是。” 苏黎又问,“你去哪里玩了?” 连翘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听说御花园新来了一只会说话的鸟,就去看看新鲜。” “好玩吗?” “好玩。” “那就去拿回来,养你屋子里。”苏黎的眼神和语气,都很宠。 苏嫣然又惊呆了: 那日太后回门,刁钻得可怕,把母亲和一干人等都欺负了,今日,竟然对一个下人这么宠,凭啥啊。 连翘讪讪道挠着后脑勺,“那个……怕是拿不回来。” 苏黎,“怎么,我在后宫说话不好使了?” “不是,那只鸟,让苏河一口吃了……”连翘悻悻道。 苏嫣然闻言,又受惊了,马上又躲到了苏黎身后,将自己全部藏了起来,不敢看苏河了。 苏黎回眸,宽慰道,“没事,别怕,我教育教育它~” 苏黎勾勾手指,示意苏河过去。 苏河大概也知道自己犯错误了,迈着小碎步,嘴里呜咽呜咽地上前。 苏黎扯起了苏河的两只耳朵,拧了又拧,煞有介事地凶道, “跟你说过,不许在宫里捕猎,再不听话,仔细我拧掉你的小耳朵!” 苏河被大力扯着耳朵,扯得龇牙咧嘴,嘴里呜呜咽咽的,好似一条受了委屈的温顺大狗狗,凶悍的狼性荡然无存。 苏黎又道,“我身后这个人,是我妹妹,你记住她的味道,不许咬她,也不许吓唬她。” 苏黎花式揉捏了一顿苏河的脸,才放它走。 连翘又进来了,“二小姐,屋子给您整理好了,请随我来吧。” 苏嫣然看给她安排的屋子在东厢房,顿时就不开心了,收起了刚刚在苏黎面前的温顺柔弱之态,扬起了下巴,盛气凌人道, “厢房不是下人住的吗?为何不安排我住偏殿?我可不跟你住对门!” 第41章 你不能使唤我,更不能责罚我(加更) 连翘站得笔直,垂眸看着身量比她矮一个头的苏嫣然,脸不改色,不卑不亢道, “姑娘的偏殿,按宫规,只能让她所出的公主居住,二小姐还没有这个资格,只能请二小姐跟我在东厢房将就几日了。” 苏嫣然仰头看着连翘,颐指气使道, “按宫规,也断然没有一个下人,叫太后姑娘,还满嘴你呀我呀的道理。 连翘,你进宫才几日,就把苏府交给你的规矩,都忘记了。 你给我跪下!掌嘴!” 若是在过去,连翘会乖乖跪下,自己掌嘴自己,可是,现在,她跟着苏黎,苏黎对她好,她有底气,胆子也大了起来,据理力争, “我在苏府,是大公子院子里的丫鬟,只听大公子差遣。在宫里,是凤鸣宫的大宫女,只能凤鸣宫主子一人差遣,二姑娘只是来做客的,你不能使唤我,更不能责罚我。” 苏嫣然真真是吃一惊,心中气恼得紧: 过去,三脚踹不出来一脚闷屁,笨嘴拙舌的连翘,如今,都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狡辩了,真是没大没小,不知尊卑! 不过,苏嫣然又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摄政王,可不是跟一个下人拌嘴的,也没必要浪费精力跟她动肝火了,于是,她退让了一步, “那我住东厢房!” 连翘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哈,二小姐,苏河住东厢房。” 苏嫣然憋着气,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 “你把那头狼,栓别的地方去!” 连翘郑重其事道,“苏河是太后的弟弟,能在宫里随意走动的,我可不敢栓国舅爷,它咬我,我都得夸它牙口好呢。” “你!没规矩!大哥哥就是这么教你的?”苏嫣然气极,实在憋不住气了。 连翘依然不肯服软,“大公子不是这么教我的,但是,姑娘是这么教我的,二小姐,你还能干涉太后怎么教下人吗?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去忙了。” 连翘带着笑离开,心满意足地离开:今日,她总算是给苏家大房所有的下人出气了。 在苏府,二房总是想着压大房一头,明明事事都比不过大房,二房夫人却拿到了管家权。 他们不敢刁难大夫人和长公子,就事事刁难大夫人和长公子院里的丫鬟小厮。 从小到大,连翘受了二房很多气,挨了很多无辜的毒打。 这会儿,有太后撑腰,她可算扬眉吐气了。 苏黎在书房里认认真真地看医书。 澹台煜给她搜罗了好些古籍药典,有许多都是孤本。 她给自己制定计划,一天看一本,这样,离宫之前就能看都完了。 因为,根据她上一世的经验,太后所有的物件都是登记在册的,离开的时候,除了陪嫁,什么都带不走。 彼时,叩门声响起。 苏黎知道,来人不是连翘也不是澹台煜,这两人进她的书房,从来不叩门。 “进~”苏黎眼帘都没抬一下。 苏嫣然端着一盘糕点进来,“太后,这是我做的豌豆黄,您尝尝。” 苏黎不吃别人的东西,也不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吃东西,不过,她还是露出了笑脸, “放下吧。” 苏黎是个以貌取人的。苏嫣然长得好看,柔柔弱弱的,恰好是她喜欢的那一挂长相。 而且,苏黎一向讲究冤有头,债有主,她没有迁怒人的爱好。 苏嫣然的母亲对她不恭敬,是她母亲的事,没必要让她代母亲受过。 因此,苏黎对苏嫣然是没有一丝敌意的,对她说话的脸色和语气,都很好。 苏嫣然乖巧一笑,软软道,“太后,私下里,我可不可以叫你长姐啊?” 苏黎勾唇一笑,“我本来就是你的长姐,人前也是可以叫的。” “长姐,我略懂一些丹青,可不可以为你画张肖像?不影响你看书。” “好啊,我这辈子,还没有过画像呢。” 苏嫣然搬过来自己的笔墨纸砚,坐在书案的对面,看一眼苏黎,再在纸上落笔,认真地画了起来。 苏黎也只有看医书的时候会安安静静的,要不然,一画一个时辰,她是坐不住的。 连翘来招呼开饭了,苏黎才放下医书,看向苏嫣然,“好了吗?” “画好了。” 苏黎这才起身,走过去,看着惟妙惟肖的画像,“嗯,嫣然的丹青,真是妙,画得比我本人好看啊。” 苏嫣然腼腆一笑,“长姐国色天香,宛若谪仙,我能画出长姐的三分神韵,已是难得了,长姐不要嫌弃才好。” “我看呐,是有十二分像了,连翘,裱起来,好生收着。” “是。” 连翘嘴里答应着,心里还在做斗争,到底要不要告诉姑娘,这个二小姐,心思深沉,可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温柔乖巧。 毕竟,自己从前,受过她的许多暗害磋磨……她这次进宫,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皇宫有规矩,奴才不许搬弄是非,现在二小姐还没做出什么坑害太后的事,自己贸然说了,被倒打一耙就坏了。 毕竟,自己在府里,就没少吃过这种暗亏,得亏公子大度,要不然,自己早就被二姑娘害得发卖好几回了…… 连翘想到这里,禁声了,只是,分外打起了精神,紧紧跟着二小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苏嫣然看着一桌子满是红辣椒,绿辣椒的菜肴,吃了一口,就抽手帕捂嘴轻咳了两声,娇滴滴道, “长姐,我失礼了,请长姐不要见怪~” 苏黎眨巴着鸦羽般的长睫,“怎么,你也不能吃辣?” “长姐,我自小就不太能吃辣的……” 连翘看向苏黎,以为她要像从前那样,说客随主便,没想到,人家说的是, “连翘,去炒两个不辣的菜过来。” “是。” 连翘不情不愿地转身出去了,心头替公子鸣不平: 姑娘也忒偏心了,公子可是你嫡亲的哥哥,她不过是二房家的堂妹…… 连翘再次端着一托盘没有放辣椒的菜肴往膳厅里走的时候,正好撞着了刚来的摄政王。 今日,他没有穿摄政王的服饰,一身落拓的白衣,脸上漾着笑,看起来,亲和又养眼。 “哎呦,今儿菜里怎么没放辣椒啊,你主子胃口变了?” 第42章 对号入座 连翘面色明显的不痛快, “主子的胃口没变,二小姐不吃辣,主子特意命我给她做的。” 澹台煜颇为意外: 太后遇刺,娘家人进宫探望,按理说,应该是苏黎的母亲进来探望,怎么变成苏二了? 亏自己还特意打扮了一下,想给苏母留个好印象呢…… “苏二说要住多久吗?” 连翘一张苦瓜脸,“说是几日,具体几日,没有说。” 澹台煜,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耳语了几句。 连翘一脸吃瘪, “啊?” 澹台煜正色,“这是命令,端进去看看苏二吃了之后是什么反应,再出来告诉本王。” 连翘只好端着托盘,去厨房返工。 按照摄政王的指示,用大红干辣椒炝锅,取出辣椒再把菜回一遍锅。 如果苏二一会儿问起来,为何会辣,就说这小厨房的大铁锅,长时间做辣菜,已经沾染上辣椒味,洗锅也无济于事。 这事情,放过去,连翘是不敢干的,但是,她跟着苏黎大半年,胆子变大了,现在又有摄政王兜底,她是敢睁着眼睛扯谎的。 而且,她也是真心讨厌二小姐,不想让她住在宫里惹事端,希望早点把她弄走。 连翘把特制菜端上桌,自己站在苏黎的后面伺候着,观察苏嫣然的反应。 不曾想,眼睁睁苏嫣然吃着自己的专属菜,神色毫无异样,还一直感谢长姐的体恤,顺带夸连翘做菜好吃。 连翘满眼掩饰不住的惊讶: 二姑娘,到底能不能吃辣啊…… 苏嫣然不太能吃辣,但是,她也不想遇到这点刁难就哭丧着脸走出皇宫,她把这些小磋磨,都归咎在了苏黎的身上: 一定是太后暗中授意连翘四处针对我,想赶我出宫!先忍一忍,等我做了摄政王妃,我再把这一切,都找回来! 一个没有亲生皇子傍身的太后,拿什么跟有实权的摄政王的王妃比? 苏黎回眸瞥了一眼连翘, “你要么坐下一起吃,要么出去玩,别站在我身后杵着,跟木头一样。” “那我出去了……”连翘转身出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摄政王。 澹台煜喜怒不形于色,不予点评,心里却有数了: 苏二还是这么有城府。 澹台煜转身离开。 这世上,澹台煜没什么不敢见的人,唯独,他挺膈应苏二的所作所为,不想见她,场面话都不想跟她说一句。 三年前,澹台煜放出了一个风声: 七王爷倾慕苏家嫡女。 澹台煜的本意,是给从来不出门的苏黎传递一个消息。 谁知道,没多久,苏二就在京城贵女的诗会上拔得了头筹,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流传成了,七王爷倾慕苏嫣然。 澹台煜哪里知道苏家还有一个二房的嫡女? 澹台煜本想冷处理一段时间,谣言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谁知道,此后的皇家秋猎春猎,马球会之类的大型活动,苏二总是频频出现,频频跟他偶遇。每次见他都含羞带怯的,像个狗皮膏药一样…… 而且,谣言也没消失,还越传越离谱,变成了七王爷倾心苏嫣然。奈何,苏家长辈得罪了皇帝,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七王爷为了苏嫣然不娶不纳,守身如玉……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后面,有人对谣言推波助澜。 澹台煜硬着头皮出席这些活动,就是想见苏黎一面,可是,苏家大房的嫡女,一直没出现过。 不过,也可以理解,苏黎的父亲和祖父,都没有官职了,她不好参加京城贵女的活动。 而苏嫣然的父亲一直是翰林院编修,虽然官很小,但是,她是可以出来抛头露面。 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之女,也敢肖想算计一个王爷,也是离谱…… 虽然过去挺长时间了,但是,澹台煜仍然怕苏二还对他心存幻想,故而就决定回避避嫌。 不多时,小石头带着两个小宫女,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绿,来到了凤鸣宫。 早不给宫女晚不给宫女,偏偏这时候送来宫女,连翘有点猜出来了: 小红小绿,是摄政王的眼线吧? 而苏嫣然,则完全把自己带入了摄政王倾慕多年的女子: 摄政王知道自己在太后这里受委屈了,特意派了人来照顾她…… 这两个眼线带给摄政王的消息是: 苏二姑娘侍奉太后,端茶倒水,揉肩捶腿,谈天说地,给太后哄得可开心了。 澹台煜眯起眼睛:她还真是来安抚陪伴受惊的太后的吗? 那不行,得给她弄走! 这一日,苏黎用过早午膳,如常要去咸福宫给世子诊病。苏嫣然毛遂自荐,要替长姐拎医药箱。 由于每次都是给世子双腿施针,苏嫣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进去,苏黎就让她在咸福宫的院子里等候自己出来。 澹台煜也和前几日一样,早早地就在琳琅的病榻前等着苏黎了。 针灸结束,苏黎又检查了一遍澹台琳琅的一双皮包骨的腿,蹙着柳眉, “看你这恢复情况,你早就应该能站起来了,可是,你怎么还站不起来?好奇怪啊,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澹台琳琅一脸颓丧, “太后,我起不来,我没有力气,我是不是以后都起不来了……” 苏黎,“你在床上躺四个月了,大腿肚子小腿肚子都萎缩了,没力气很正常,经常起来走一走,松弛的皮肉才会紧实粗壮起来。要不然,你起来走走看?” 澹台琳琅一脸可怜相,“太后,我真起不来……” 澹台煜示意站在旁边的两个太监,“你们,把世子架起来,走两步!” “啊,小皇叔,我不行啊,我会摔的,又摔断腿了怎么办?”澹台琳琅带着哭腔叫唤开来,太监就不敢动他了。 澹台煜不由分说,亲自把人抱起来,双手提着他的腋下,把人往地下一放, “这不是能站住嘛?” 往日里,澹台琳琅站直了,也只到澹台煜的胸口,今日,他还没怎么站起,就感觉自己够到了他的下巴, “小皇叔,我是不是长高了?” “是,还高了不老少呢。” 第43章 我是来诉苦的,不是来听你气我的 澹台琳琅得到了来自小皇叔的肯定,哭丧的表情,瞬间就被兴奋取代,转向太监, “你们两个过来,扶着我!” 两个太监过去,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往日里,随便一个太监,都比他高,现下,他竟然比这两个太监,高出一个脑袋顶。 澹台琳琅笑一笑,就哭了,涕泪滂沱地看向苏黎, “谢太后再造之恩……” 苏黎掏出手帕,替他拭去了脸上的眼泪鼻涕, “既已脱胎换骨,日后就好生做人,若是再混迹秦楼楚馆教坊司,我就再打断你的双腿,让你比从前还矮!” 澹台琳琅哽咽,“是,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去那些地方了,我一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澹台煜看着此情此景,就想起了儿时苏黎给自己擦眼泪的情景,心头莫名泛起了酸水,立即从苏黎手中拿过手帕,攥在手心里,用手背使劲在澹台琳琅的脸上揩了几下,瞬间就擦出来一片红,沉声道, “不许哭,再哭,我就把你送军营里去!” 澹台琳琅瞬间哑声了,眼睛瞪得可老大,即便脸疼,也势必不能让泪水再流出来了: 自己身娇体弱,军营那种地方,头天去,第二天就得死了…… 澹台煜吩咐太监,“架着世子,去院子里走走。” 澹台煜也跟了出去,手帕却没有还给苏黎。 苏黎也没有在意这种小事,自顾自地开始收拾医药箱。 而后,出门,对远处正在卖力走路的澹台琳琅高声道, “世子每日要坚持走路,到微微出汗为止,我以后,每三日来施针一次。” “是,有劳太后。”澹台琳琅回首哽咽道。 苏嫣然从澹台煜的身上撤回了娇羞留恋的目光,走到苏黎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医药箱,对摄政王和世子行了个蹲礼,告退。 澹台煜全程都没给她眼神: 早知道她在院子里,我就不出来了。被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染上了晦气! 苏黎的注意力一直在澹台琳琅身上,根本没发现苏嫣然方才的神情不对劲。 两个人回到凤鸣宫,一进宫门就远远地看见苏长安和连翘站在回廊下说话。 感觉到门口来人,同时禁声,转头看过来。 苏嫣然朝着苏长安福礼,“见过长兄~” 苏长安没理会她,目光直视苏黎,一脸严肃,掩饰不住的焦急意味, “太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苏黎淡道,“来我书房。” 书房的大门一开一关,苏长安开始压着嗓子,大吐苦水, “甄府的人,真是臭不要脸! 先皇大丧还没到一年,甄家夫人就日日来苏府跟母亲聊家常,明里暗里夸赞她的小女,暗戳戳地提婚事。” 苏黎不解,“甄夫人自己的女儿,人家爱夸就夸,爱提婚事就提呗,你一个大老爷们,掺和这些后宅私房话干嘛?” 苏长安怒气抑制不住,“旁人的话,自然不关我的事,可是,他们想撮合甄府的幼女和我!” 苏黎狐狸眸一闪,揶揄道, “暗戳戳?哈哈,甄府是怕他们不早点下手,先皇孝期一过,哥哥被别人抢走了,想提前来定这事儿,又不敢明说。 苏长安,就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让骠骑将军府如此上心啊! 甄家的幼女叫甄娇娇是吧? 表哥出征那日,她去送行来着,我见过的。 那姑娘,长得水灵,活泼又爽朗,我若是个男人,我就娶她了,哥哥,你命真好~” 苏长安一脸苦瓜相,白了她一眼,一脸嫌弃溢于言表, “你就别调侃我,我都要烦死了! 什么甄娇娇?京城公子哥都叫她真汉子! 她仗着自己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女儿,姐姐又是皇妃,整日作威作福,京城有名的女纨绔。如今,都是个二十岁的老姑娘了,根本就嫁不出去。 整日和一群混子,对,就是表哥他们那帮街溜子混在一起,惹是生非,动不动就打群架,十个老爷们都打不过她。 现在,表哥带着那群男人去南疆了,甄娇娇就整日带着二十多号小厮满大街跑,乌央乌央的,大街上咬人的疯狗见了他们都得绕路走。 我要是娶她,还不如出家当和尚!不!我当场自尽,以死明志!” 苏黎眉眼弯弯,笑不停,“嘿嘿,原来甄娇娇是这个样子的啊,蛮有趣的,我挺喜欢的,我若是没进宫啊,就跟她混了~” 苏长安脸上的嫌弃之色更甚, “你省省吧,手无缚鸡之力,人家还瞧不上你这样的柔弱女子呢。” 苏黎不服气,“我哪里柔弱了?他们打架,我可以当军师,他们受伤,我可以当大夫,我厉害着呢~” 苏长安眉头皱成了川字,“求求了,我是来诉苦的,不是来听你气我的。” 苏黎笑道,“那还是咱们的珠儿好,知书达理,身怀大义,能文能武,招人稀罕,还从来不惹你生气,是吧~” 苏长安脸一红,“什么叫咱们珠儿,你别胡说。” 苏黎一脸坏笑,“不是咱们珠儿,是你的珠儿,行了吧?” 霍长安的脸红到了耳朵,“你别胡说!” “咳咳~” 苏黎清了清嗓子稍稍正色, “你的婚事,也比较好推辞。 你本应去南疆戍边,人尽皆知。如今,表哥替你出征了,你却在京城娶妻,像话吗?别人不得踩断苏家的脊梁骨啊?” 苏长安愁眉不展, “话是这样,可是,如今,你入后宫了,甄太妃又生了小皇子,叫你一声母后,你们在后宫的命运,会连在一起。 甄家这个时候上苏家,提出把幼女嫁给我,亲上加亲,就是笃定我们不好拒绝。 甄家和苏家,一武一文,两家的命运就紧紧连在一起了,我私心想着,祖父和父亲,怕是不会拒绝。” 苏黎点点头,“站在太后的立场,我也会同意这门婚事。” 苏长安顿了顿,满脸通红,双眸真情流露, “可是,我只想娶昭阳郡主,妹妹,你帮帮我。” 苏黎想了想,长出一口气,道, “你和珠儿的事情,不急。 珠儿的终身大事,我说得算,我日后找机会,给你们指婚就是了。 现下,让我想想办法,让甄家不打你主意就是了。” 苏长安迫切道, “那你快想啊,甄家夫人,隔三岔五就找母妃聊家常,我真怕她那日嘴上没把门,跟人家承诺什么。” 第44章 万千京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加更) 苏黎神情肃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母亲那嘴笨的……没准真能上了别人的套了,不过,你放心,我今天,就把这事,给你办了!” 苏长安讶异,“这么快,你没逗我开心吧?” 苏黎轻松地浅笑, “这么大的事,我逗你作甚?你甭担心了,甄家暗戳戳地提婚事,我也给甄娇娇暗戳戳地赐婚就是了。 太后的身份,不用白不用!” 苏长安眉头舒展开来,“嘿嘿,这个好!” 苏黎含笑,摆摆手,“你回去吧,我即刻就去给你办事!” “嗯!” 苏长安喜出望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了摄政王交给他的重任,转身回来,又问道, “嫣然,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苏黎眼帘一挑,疑问道,“她那么乖,能给我惹什么麻烦?” 苏长安撇嘴,“本来,是母亲要进宫看你的,不知道二婶跟她说了些什么,母亲就把机会让给嫣然了。依照二婶的作风,定是没安好心。你早日给她打发出来,我也好安心。” 苏黎不以为意,“不要,我还挺喜欢嫣然的,想留她多住些日子。” 苏长安脸色骤变, “你喜欢她?你没事儿吧?你看我搭理她吗? 二房长久以来都想压咱们大房一头,这些年,二叔没有升迁,背地里,二房的人都要把你骂死了。 听说,你回门那日还在后院抖威风,欺负了二婶,新仇旧恨,嫣然进宫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苏黎耸耸肩, “那又如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骂几句就过去了。难道,你希望我和二房结仇吗? 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我没兴趣搞内斗。无论谁输谁赢,最后输的都是苏氏家族。 嫣然毕竟是妹妹,她笑脸进宫,事事讨好我,只要她的目的没有损害我的利益,成全她又何妨? 更何况,我这么刁钻,她能博得我的好感,是她的本事。 人家凭本事赚来的回报,有什么诉求,我用太后的身份成全她一下,那都是应该的。 再说,一个女儿家的诉求,也祸害不到国家朝政。 哥哥,你不要太小气,嫣然也是你的妹妹。” 苏长安沉默良久,踌躇了半晌,才艰难开口, “如果嫣然只是有点女儿家的小心思,我做兄长的,何至于如此刻薄? 她打摄政王主意,许多年了,从前就想着做七王妃,现在,怕是更想做摄政王妃了。” 苏黎三观被震碎,瞠目欲裂, “她没事儿吧?一个太监她都不放过?就为了一个王妃的名分?” 苏长安白了苏黎一眼, “摄政王受伤那件事,可是天大的秘密,苏家只有祖父,父亲还有我知道,连母亲都不知道。 你以为二房的人会知道吗? 你可知在旁人的眼里,摄政王是什么人? 他是先皇当做皇子一样抚养,集千万宠爱于一身长大的皇弟! 十三岁就能拉开霸王弓,十四岁就领兵上战场,打了胜仗,是大乾最英武的男儿郎! 摄政王可是名副其实的万千京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呢。嫣然倾慕他,也是正常的。” 苏黎撇撇嘴: 先皇把澹台煜当儿子养?千万宠爱?我是没瞧见,不过,他身上的西乌奇毒我可是亲眼瞧见了~ 苏长安继续道, “从前,嫣然只不过是个翰林院编修之女,她和别的贵女比,只有一个京城第一才女的优势。 如今,可不一样了,她也是首辅大人的孙女了,还是当今太后的妹妹。 你说,她会不会继续做这个摄政王妃的梦?” 苏黎捂嘴笑道, “哥哥你何必这么生气,她能若是能做成摄政王妃,对苏家来说,也是极好的。 那样,就不用你去和甄娇娇联姻了,你还得谢谢她呢~” 苏长安怒目低吼, “好什么!苏家已经搭进去你这个嫡女了,还要再搭进去另一个吗? 你是皇命难违,她是主动跳火坑,能一样吗? 咱们能眼睁睁看她入火坑追悔莫及吗?” 苏黎捂嘴笑, “嘿嘿,未必是火坑。 我的医术冠绝天下,兴许,我能把摄政王的隐疾治好呢? 那嫣然不就是真正的摄政王妃了? 那咱们苏家,可就是大乾最大的外戚,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了,千秋万代的荣华富贵啊~” 苏长安黑着脸,郑重道, “你不要异想天开! 这也是祖父的意思,他也不同意嫣然嫁给摄政王! 物极必反,苏家不能再和皇家有这种联姻,有你一个足矣。 明儿,你就给嫣然打发回府。等先皇周年过了,家里会给她定亲,嫁出去,就消停了。” 苏黎才不想让苏嫣然走呢,她揉肩捶腿的功夫,可有一套,每天都伺候得她很舒服。 而且,她在这里住着,澹台煜就不来了,傻子才让她走。 养着她,也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不过,苏黎也没再反驳,和颜悦色道, “知道啦,哥哥,我过几日,就让她回府~” “那就行,我走了。” 苏长安走后,苏黎翻箱倒柜地找自己先前给大象买的拨浪鼓,怎么都找不见。 “连翘,你把拨浪鼓收哪里了?” 连翘进来,也找不见了,一脸懵然, “我明明记得就放在书架下面的柜子里了,怎么不见了呢?” 苏黎忽然又问道, “诶?你听说过嫣然和摄政王的事吗?” 连翘翻找的手,蓦然停滞了。 苏黎就知道,她肯定知道点什么,立即拉着她坐到桌子旁,眼睛放亮,饶有兴致道, “快快快,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连翘有些犹豫,“姑娘,我是公子院里的丫鬟,二姑娘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就是听杜鹃说过。哦,杜鹃就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说过一点点,不知道真假,不敢乱说。” 苏黎,“杜鹃跟你说什么了?不管真假,你把听到的,都说出来,我自己判断真假,不怪你~” 连翘放下心来, “其实,我们大房的下人,和二房的下人,一直不和。她们总仗着自己的主母管家,也拿自己当主子,欺负我们。 杜鹃也没具体跟我说什么,只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说王爷倾慕她家主子,二小姐迟早要做王妃。 她和我们这些丫鬟,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了,到时候,要把我们这些丫鬟都送进宫刷马桶,还要把小厮都阉了送进宫当太监。” 第45章 一个太监娶媳妇回去能干嘛? 苏黎从中提取了有用的信息: 澹台煜倾慕嫣然…… 她惊讶得目瞪口呆: 哥哥也没跟我说,他们两个是双向奔赴啊,这什么情况? 苏黎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听差了, “摄政王倾慕嫣然?什么时候的事情?” 连翘挠头想了想, “好像是三四年前吧。记得那一年,二小姐在京城贵女的诗会上夺魁,京城世家公子来提亲的都踏破苏府门槛了,二夫人得意了好一阵。 摄政王那时候,还是七王爷,也是其中的一个。 据说,就等着二爷升官,摄政王就会来苏家下聘。 所以,二夫人把那些上门来提亲的,都拒绝了。” 苏黎惊讶得眼眸放大了一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连翘直点头, “二房家所有人都觉得他家二爷,升不了官,是因为姑娘你小时候得罪了皇上,连累了他们,因此,二房对咱们大房可敌对了。” 苏黎牵起了连翘常年干粗活的粗糙大手,轻轻抚了抚上面的死茧,“她们没少拿你撒气吧?” 连翘抿唇点头, “嗯……都过去了,不提了……姑娘,我可没有怨怪你的意思,我们做丫鬟的,哪里有不受气的,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 苏黎微微一笑,随手拔下了自己的头上的两只价值连城的金镶玉的发钗给连翘插头上,两只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知道,连翘最忠心,最好了~” 连翘紧张死了,连忙要拔下金钗, “不敢要姑娘的东西,这太僭越了……” 苏黎摁住了她的手,又给她把金钗插回了发髻,笑道, “你放心戴着吧,这金钗是我自己买的,不是御赐之物也不是嫁妆,我爱给谁,就给谁。你戴着好看,我看着养眼,心中欢喜,你不许摘下来!” 连翘既开心又感动,想哭,可又想起了眼下的正经事,把眼泪憋了回去, “姑娘,拨浪鼓找不见了,要不,我现在出宫给你买一个吧?” 苏黎扭头看看窗外, “天都要黑了,估计你到了街市,都收摊了,你明儿再去吧。” “是。” 苏黎又想想,哥哥很着急此事,又对连翘说, “你去御花园,给我掰个小树杈回来,能做弹弓的那种。” “好嘞!” 苏黎带着亲手做的小弹弓,嘴里哼着小曲儿,走去合欢宫看望大象。 路上,捡了一块小石子,瞄准了树梢上的一只小麻雀,想试一下这把小弹弓好不好用。 “啪!” 麻雀应声倒下,半树腰处,又飞了起来。 说明打是打中了,但是力气不够,伤害性没有。 “我可真是个神射手,哈哈~”苏黎自言自语地自夸道。 倏尔,一道黄影从眼前闪过。 澹台煜出现了,问道,“干什么去?” “去看我儿子。”苏黎晃动着手里的弹弓,炫耀道,“给他做的玩具~” 你儿子? 澹台煜心中无名火上窜,抬手夺了过去, “你进不去东宫,让我带给澈儿。”澹台煜故意混淆了这个‘儿子’。 澹台煜转身就走,把弹弓没收了。 苏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用嘴型骂了一句: 王八!真是狗人! 不过,彼时,苏黎也突然反应过来,澹台煜最近不来凤鸣宫的原因了,他是怕她看出来,他和嫣然有一腿! 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好好谋划利用一下…… 不过眼下最迫切的,是自己不能空手去合欢宫,毕竟,人家甄太妃每次来凤鸣宫都不空手,恨不能把她的好东西,都搬过来给她。 于是,苏黎就地取材,扯了几根狗尾巴草,编了一只小耗子。 从前,师父给她编过好多次,虽然没有自己动手编过,但是,每一个步骤,她都熟谙于心。 不多时,一只毛茸茸的草耗子,就惟妙惟肖地出来了~ 合欢宫里,苏黎逗了一会儿大象,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才开始说正事, “成王世子能走路了,明日,我宫里摆宴,庆祝一下,你也来吧。” “好~”甄向菀自然没理由拒绝。 晚上,苏黎躺在床上,心中思忖着怎么利用澹台煜和苏嫣然的事,才能给苏家带来最大的利益。 如果嫣然能做摄政王妃,自己不就能从澹台煜不要脸的纠缠中解脱了吗? 从这些日子的接触,能看出来,嫣然不笨,心机也不缺,她能替代自己,成为苏家和皇室的纽带。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离开皇宫,过逍遥日子了。 不就是一个摄政王妃吗?她想要,自己就助她一臂之。 只是,有一点,苏黎有些不明白: 澹台煜那个狗人,一个太监,娶媳妇回去能干嘛? 不过,她又突然想到了那日在荷塘,偷听太监找宫女对食之事。 太监都能找个对食,更何况他一个天潢贵胄? 太监是彻底没有,他只是不行,情况还能比太监好一些…… 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这件事,就是临门一脚的事了,不难。 唯一的难点,就是此事要做得隐蔽,事后还要把自己摘干净,免得自己挨哥哥的鞋底子暴揍…… 苏黎突然就想起了师父做的‘相见欢’。 这种迷情药,厉害之处在于,只要是个男的,活的,只要他有,就能支棱起来。 而且,中了相见欢,还要用酒做药引子,只要三日之内喝酒,都能触发‘相见欢’的药效。 只需自己先给澹台煜下了药,他又好酒,三日之内必定中招。 到时候,自己找个理由出宫躲三日,就可以撇开关系了。 待这期间,他们两个生米煮成熟饭,即便澹台煜现在不想娶嫣然了,那也不得不得娶。 苏黎想到这里,立即就从床上蹦起来,开始配制相见欢。 准备明日顺便请澹台煜来赴宴,顺理成章的就把相见欢给他下在饭菜里。 等嫣然做了摄政王妃,自己自然会尽全力把澹台煜的隐疾治好,不会让她守活寡。 凤鸣宫第一次正式设宴,连翘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午膳了。 苏黎慵懒地坐在院中的摇椅里,等待开饭。 苏嫣然给她按摩着肩膀,苏黎手里也不闲着,来回扔着一个小树枝,让苏河和来回捡。 第46章 什么摇香菇? 苏河来回捡树杈好多次后,好像终于玩腻了,回首冲苏黎呜咽了两声,叼起了树杈,朝大门口走去。 “诶!回来!苏河,苏河!” 苏黎怎么它,它叫都不回头,摇着尾巴走可快了。 “嘿!明明是狼,越来越狗了,我还没玩腻,它先玩腻了。” 苏嫣然蹲下身来,为她捶腿, “长姐,我给你念诗解闷,如何?” “好,你念~” 苏黎活了两辈子,除了医书,闲书也看过很多,但是唯独对诗词不感兴趣,一窍不通,一首都不会背。 但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扫兴之人,微笑着,摆出一副很欣赏很懂的样子,一边听一边点头,情绪价值拉满。 虽然,她根本就不懂嫣然背诵的,“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什么摇香菇?什么鸡断肠? 苏黎对于这些没用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不过,她还是挺讲究礼尚往来的, “我突然想起个故事,讲给你听啊。” 苏嫣然偏头,乖巧道,“好啊,长姐,嫣然洗耳恭听~” 苏黎眉飞色舞地开讲, “从前,有个姑娘,远嫁到了隔壁县,回门的时候,她娘问她,隔壁县和咱们这边生活习惯可有不同?她可适应? 那姑娘说,饮食到差不多,只是睡觉的习惯不一样,隔壁县,晚上睡觉,都把枕头垫腰上……哈哈哈~” 苏嫣然按摩小腿的手,倏尔顿住了: 她不知道此次的自己,应该作何反应才妥帖,自己还未出阁呢,到底该不该听懂这个故事,该不该笑…… “哈哈~” 苏嫣然正在犯难之际,一个清脆的笑声,从门口传来,是摄政王。 澹台煜都来半天了,在门口偷听半晌了。 刚刚,苏河就是嗅到了他的气息,才走掉的,它不喜欢这个男人,不喜欢和他待在一处。 苏嫣然蓦然红了脸,起身,快速跑进了屋里。 苏黎白了澹台煜一眼, “不是告诉你吃午膳吗?怎么来这么早?” 澹台煜眼中只有苏黎,迈大步走过来,眉眼含笑, “这会儿才下朝,顺路就过来了,免得中午再折腾一遍。” 苏黎白了他一眼,“偷听就算了,怎么还笑出声了?” 澹台煜勾唇一笑,眉眼皆是春风,“我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苏黎板着脸,“有那么好笑吗?” 澹台煜,“我又没笑你~” 澹台煜真的没有笑她,他笑得是苏嫣然: 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竟然私下在这里念墙头马上遥相顾。 难道她不知道这首诗是讲私奔的吗? 看来,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也是浪得虚名。 澹台煜自顾自地拉过了椅子,凑近了些,在离苏黎一手臂远的地方坐下, “你故事讲得挺好,赏个脸,再讲一个呗?” 苏黎从摇椅上端正了坐姿,正色道, “听故事,好说,不过,我爹升官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澹台煜一双星星眼看向她, “哎呦?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早朝,宣布你爹做户部尚书了?” 澹台煜考察了一段时间,她爹,的确有这个能力胜任户部尚书一职位,就拔擢了。 苏黎终于露出喜色,“真的?” 澹台煜郑重点头,“如假包换!” 苏黎红唇一扬,笑道, “摄政王想听故事啊,我可会讲故事了,再给你讲一个哈。 还是刚刚那个姑娘,是个孝顺姑娘,成亲之前,她舍不得父母,说什么都不肯出嫁。 她母亲就告诉她,这是周公定下的规矩,女子到了年龄,必须出嫁。 后来,女子就哭着出嫁了,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了吗?她嫁到了隔壁县。 回门的时候呢,那姑娘就问她母亲,那个叫周公的住在哪里,她想给他做双鞋,哈哈~” 苏黎笑得大大剌剌,可豪放了,一点羞怯之色都没有。 澹台煜反而有点难受了,她懂得,未免有点太多了…… “这些,都是谁讲给你的?” 苏黎,“没人给我讲,我自己在话本子上看的。” 澹台煜笑容消失,“我给你的医书看完了吗?就会看些乌七八糟的闲书,以后,不许看了。” “呵呵,好吧~” 苏黎浅浅笑了一下,略微敷衍以示敬意,毕竟,摄政王刚刚给她爹升了官,礼尚往来,她也应该给他面子,不管他说什么,口头答应他,她也不少块肉。 她可不会告诉别人,她懂的可不只这一点点。 苏黎不仅会讲故事,她甚至还会写故事呢! 早几年,她就以辣手摧花为笔名写的《青梅竹马之洞房醉里看桃花》至今仍风靡京城,稳居闲书畅销榜榜首。 里面各种知识,各种细节,乃是新婚夫妻必备读物。专治小夫妻这也不懂,哪也不懂,专克不孕不育,看者多子多福,令人回味无穷,看过的都说好。 不过,苏黎打死也不会把她写书的事情说出来,她不要脸,苏家可还要脸呢。她的祖父和父亲,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写这种书,怕是以后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澹台煜颇为意外,又露出了笑容, “今日这么听话,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霍元奎,又打胜仗了。” 苏黎一脸骄傲, “这种小事,我已经听腻了,以后,就不用告诉我了。我表哥,长着一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军脸,老天爷赏饭吃,注定他这辈子都不会打败仗。” “太后,小皇叔,我来啦~” 澹台琳琅在院门口一露头,就热情地打招呼,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一听说赴宴,澹台琳琅可积极了,他这几个月,一直被饮食管控,都不知道上一次吃饱饭的感觉了,昨夜兴奋得一宿都睡不着呢。 这不,还没熬到午时,就等不住了,早一个时辰就来了,生怕自己走得慢,错过了~ 澹台琳琅一进来,苏黎就走过去,蹲地上捏了捏他的双腿,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 “比昨日紧实了,很好,坚持锻炼,你很快就能跑了。” 澹台琳琅兴奋无比,“嗯!谢太后。” “不谢。” 成王府的礼品,整日像雪花一样往凤鸣宫飞,有什么好谢的,都是生意罢了~ 第47章 以后生十个 甄太妃也提前了许多时间,抱着儿子来了,微微行了一个蹲礼, “嫔妾见过太后,大象,给母后请安~” 苏黎转身,快走两步,笑着将甄向菀搀扶起来,官方又客套, “太妃不必多礼,大象,来,母后抱抱~” 大象今日兴许是见到了许多生脸,一下就啼哭了出来。 苏黎无比熟稔地接过大象抱在了怀里,拍了两下后背,而后,让大象趴在了自己的小臂上,马上就不哭了。 虽然苏黎不曾生育过,但是,她接生过许多小孩,也为许多小孩治过病,对待小孩的啼哭,她很有一套。 甄向菀恭维道, “大象就喜欢让母后抱,瞧一抱过去,就不哭了,昨夜哭了一夜,我们十个人都没哄好了。” 苏黎,“这样啊,大象应该是有些胀气了,让奶娘,少喂一些,小孩子吃太胖了也不好。” “嗯,我让奶娘少喂一些,一天六顿可以吗?不会不会有点少?” “白天一个半时辰喂一次,晚上,醒了哭就喂一次,不哭就不喂。” “嗯嗯!” 澹台煜目光森冷地看向大象: 就他?凭什么能叫她母后啊! 甄向菀心中有鬼,根本就不敢瞧澹台煜的方向,她的目光忽然移动到了院子里练习走路的琳琅身上, “他是……” 苏黎笑道,“成王的世子啊,如今,俊俏得认不出来了吧?” 甄向菀看着脱胎换骨般的世子,惊讶得合不拢嘴, “哎呦,瞧我这一孕傻三年,好久没出宫门,竟然眼拙到认不出来世子了,世子已经康复了吗?” 澹台琳琅晃晃悠悠走过来,高兴地显摆, “谢谢太妃娘娘关心,我已经大好了,太后说,我马上就能跑了。” 甄向菀一脸崇拜地看向苏黎, “太后的医术真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我看,就是当今名满天下的鬼医来了,也得逊色您三分呢。” 苏黎微笑接受了她的夸赞, “都别站院子里说话了,进来喝茶吧。” 甄向菀不由得多看了澹台琳琅几眼,她真心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俊朗的清瘦少年,棱角分明,是过去那个矮胖成球的成王世子。 可是,细看五官,他还真就是他…… 真是神奇。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客厅,分宾主落座,苏黎强行哀叹一声,一脸愁容地对甄向菀道, “世子都弱冠之年了,还没个世子妃,我这个做太后的,都愁得不行。” 甄向菀会意,“那,我帮太后留意一下京城的贵女?” 苏嫣然见甄太妃来了,又说到了世子的婚事,生怕长姐把她奉献出来,撮合她和世子,赶紧拿出了她为大象做的小衣裳走出来相送,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一脸腼腆,温声细语, “太妃娘娘,这是我给大象做的衣裳,做得不好,粗针粗线的,太妃娘娘不要嫌弃。” 甄向菀抚着柔软的布料,细密的针脚,简直赞不绝口, “苏二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做得真好,不像我家的那个妹妹,整日舞刀弄枪,唉~” 甄向菀说起自己家那个二十岁还没人敢上门提亲的老姑娘妹妹甄娇娇,也是头疼得紧。 不过,甄娇娇都二十岁了,名声又不好,全京城公认的女纨绔,她是不敢让妹妹高攀世子的。 苏黎顺势道,“听说你娘家妹妹和我妹妹年龄相仿,改日,让她进宫来玩,她们年轻人在一起,有的聊。” 甄向菀是个明白人,太后这哪里是要自己妹妹见她的妹妹啊,这是要撮合自己的妹妹和世子呢。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虽然,父亲和母亲都中意苏长安,但是,苏长安一个文臣世家出来的武将,毫无根基,将来能当多大的将军,八字还没一撇呢。 况且,苏长安是大乾朝最年轻的武状元,年少有为,哪里能瞧得上自己的那个混子妹妹?就算两家强行按头成亲,娇娇以后也不会幸福。 再说,成王世子如今有这般模样了,算是个美男子,娇娇嫁给他,一点都不吃亏。 成王虽然没有什么权,但是,毕竟是个王爷,娇娇现在嫁过去是世子妃,将来,就是成王妃。 让娇娇做现成的王妃,不比做苏家的将军夫人安逸吗? 甄向菀眉目溢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 “那自然好,她们年轻人,有话题~” 甄向菀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太后比自己小了十几岁,比她妹妹甄娇娇,还小四五岁呢。 太后说她们两个人的妹妹年龄相仿,有的聊,不过是个说辞,自己怎么还顺杆爬了…… 甄向菀连忙找补道, “太后也是青春正好,只不过,您这份气韵,她们这些小姑娘可不比了,我妹妹见了太后,非得自惭形秽不可。” 苏黎也没在意这些,笑道,“我都嫁人了,还跟她们这些闺阁女子比什么。” 凤鸣宫初次正式宴请,一改往日的大圆桌,每位宾客都是独坐一个长桌,分尊卑位分落座。 苏黎高坐在上,还抱着大象,爱不释手。 几个月的小家伙正是可人的时候,胖嘟嘟的,胳膊腿都像是莲藕做的似的,软软的,奶香奶香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苏黎也是这么做的,照着大象的小胖手,先嘬了一口,又轻轻咬了一口, “大象,叫母后~” 几个月的奶娃娃哪里会说话啊,只不过,奶娃娃已经能分出美丑善恶了。见到好看又对他好的人,自然而然地奶声奶气地笑了起来,并且,开始抓苏黎的头发。 小孩子的手,很有力气,抓到就不松开了,疼得苏黎哎呀一声。 甄向菀赶紧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秋香, “快去把大象抱走,不要影响太后用膳。” 苏黎温柔地笑道,“无妨,我抱着就好。” 澹台煜看着眼气得恨,不停在心里翻白眼,默默地发誓: 以后,要跟她生十个比这个好看的娃娃,让她稀罕个够~ 连翘带着小红小绿,开始布菜,澹台琳琅看看旁边小皇叔的长桌,再看看自己的,当即就不开心了, “太后,怎么我的饭菜和大家的不一样啊,我怎么这么素?” 第48章 他们两个是真的! 苏黎看向澹台琳琅, “你每日的菜谱都是根据你的身体状况特定的。” 澹台琳琅看着澹台煜桌上的红烧肉,色香味俱全,当即就带着哭腔了, “小皇叔,我都半年没吃过红烧肉了,我要馋死了,你帮我求求太后,让我吃一口吧。” 澹台煜正窝火呢,看着他这副窝囊样,语气严厉得很, “明儿,我就送你去军营,红烧肉管够!” 澹台琳琅缩了缩脖子,从他的桌上收回了眼神,看向自己桌上的莲藕排骨汤, “算了,我吃不上那碗饭,我还是吃这碗饭吧,汤汤水水的,看起来,也挺好的。” 澹台琳琅喝了一口排骨汤,瞬间两眼放亮光, “哇,这也太好吃吧?这是哪位御厨的杰作啊?” “连翘做的。” “连翘姑娘还是个大厨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黎微笑,“喜欢的话,以后让连翘给你做病号饭,直到你出宫。” 澹台琳琅感动得眼泪汪汪, “太后,你太好了,比我亲皇婶都好。” 苏黎正色, “我是先皇明媒正娶的皇后,怎么就不是你亲皇婶了?” 澹台琳琅神色一顿,太后太年轻了,平日里,总是情不自禁地拿她当妹妹,实在很难把她代入皇婶的角色,当即实诚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瞧我这张破嘴!皇婶,您就是我的亲皇婶!以后,我一定孝顺您!有事儿,您就拿我当亲儿子用!” 苏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那感情好,倘若我为你指婚,你可有异议?” 澹台琳琅信誓旦旦,“皇婶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是您的亲儿子,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 澹台煜气得心中冒火: 这个蠢货!大蠢货!比他爹还蠢! 宫里人都看出来我什么心思了,他偏偏看不出来! 屁用没有,就会给我添堵,明天就把他撵回成王府去! 酒宴上,苏黎借着哄孩子,不动声色地观察澹台煜和苏嫣然的表情。 果然,苏嫣然时不时地就要瞟一眼澹台煜,含羞带怯,情意绵绵的。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根本就藏不住。 而澹台煜,却不敢往对面苏嫣然的方向看。他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不敢看人家?他若敢抬头,就不信他两眼空空。 就他那么大一双桃花眼,根本就藏不住事。 苏黎内心很笃定: 澹台煜就是怕自己看出来他一下勾搭两姐妹,才躲着嫣然的! 真真是个贱男人!不行都花成这样,行还了得了? 苏黎心中有数了: 他们两个,是真的! 苏黎扫了一眼正在大口扒饭的澹台煜,而后眉眼一垂,轻轻拍了拍大象的后背哄睡,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很好,相见欢下肚了。 接下来,就差酒引子了,澹台煜那么好酒的一个人,这次,绝对稳了! 宴席结束,苏黎才把怀中熟睡的大象还给甄向菀, “回宫就把他叫醒吧,要不然,晚上要闹,小娃娃晚上不睡觉,长不高的。” 甄向菀满目感激,“嗯,得亏有太后,要不然,我真心不知道怎么养孩子。” 一行人告退,苏黎十分大方道, “摄政王留步。” 苏黎把人带到了书房。 澹台煜笑吟吟,“小酥梨,你这是,舍不得我走?” 苏黎忍不住翻白眼, “能不能别叫我小苏黎啊?瞧瞧你身边的人,小石头,小红,小绿,我们都是小字辈吗?” 澹台煜桃花眸半眯,笑道,“那从今日起,他们就改名叫石头,石红,石绿了,你依然是小酥梨~” 苏黎也懒得跟他辩驳,说正事, “清明节要到了,我明儿想出宫,为我师父上坟。” 澹台煜,“我派侍卫护送你。” 苏黎,“不用,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师父的坟在哪里。” 澹台煜,“那我陪你去。” 苏黎,“更加不用,我怕刺客行刺你,反而连累我,我微服,带着苏河去就行了。” 澹台煜思忖一下,“行吧,快去快回。” “嗯。” “对了,周卫,哪里去了?” 苏黎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不是正在给你做慢慢死的解药吗?需要一味药引子,那药引子,只有我师叔会做,我那个师叔啊,住在很远的地方,我派他去取了。” 澹台煜不置可否,转身走了。 一开书房的门,只见苏嫣然正端着水果盘,保持着欲叩门的姿势。 澹台煜侧身绕过苏嫣然,走得飞快,生怕被沾染上。不过,这一切落到苏黎的眼里,就变成了刻意避嫌,越避越是嫌疑犯。 苏嫣然回头,巴巴地看了良久,看到摄政王的背影消失,才迈步进屋,把果盘放到了书桌上。 苏黎看破不说破,嫣然跟了自己这么些日子,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在书房吃东西,她依旧端果盘过来是为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苏黎自顾自地拿起一本医书,看了起来,心下盘算着: 只要澹台煜的相见欢发作,他还能支棱起来,我就有把握把他的隐疾治愈。 嫣然,不会守活寡,家里人应该不会怪我撮合他们。 再说,我有不在场证明,他们凭什么怪我? 至于嫣然能不能栓得住这么花心的男人,就不是我要操心的事了…… 隔日清晨。 苏黎起了个大早,卸下钗环,褪下华服,扎了一个高马尾,穿了寻常男子的衣裳,骑上快马,带着苏河,出宫了,往无疾山出发。 从前,苏黎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让自己把她安葬在无疾山,还不让她做坟立碑,不放陪葬,隐蔽安葬。 人,不都讲究落叶归根吗?她为何不想葬回凉州。 现在,她有点想明白了: 师父应该有很多仇人,她怕人家来掘坟鞭尸。毕竟,她是极乐门的主子。 日后,自己应该对师父的埋骨处更加保密,谁都不能告诉! 想进入无疾山的深处,没有路,不能骑马。 苏黎把马往明月观山下的接待小院门口一扔,敲了一下门,没等里面人来开门,就带着苏河走了。 门里面的小道士开门出来,看见了苏黎一人一狼离开的背影,把马牵了进去。 第49章 师父,我不能给你当娘了 一人一狼,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跋山涉水地来到了无疾山老林子的最深处。 苏黎找到了那棵标志性的千年老槐树。 她用步子丈量,向西走了八十步,就是师父的埋骨处了。 无坟无碑,只有一片杂草,和四周无异。 苏黎找准了师父的埋骨处,坐下身来,想想自己上辈子,一次都没有来为师父扫墓,自己就死了,也算是一桩遗憾。 不过,这也不全赖她…… 苏黎招呼在她身边打转的苏河过来,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来,苏河,给我师父磕一个~” 苏黎强行摁着苏河的脑袋,往地面点了三下。 松开后,苏河呜呜咽咽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嘴里不停地呜咽呜咽。 苏黎不能听懂苏河的全部狼语,凡是她听不懂的,一律当骂人处理。 彼时,她也没甚在意苏河是何意,只当是苏河不愿意被她当狗一样撸,在骂她而已。 苏河来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驻足,抬着头,冲树上龇了龇牙。 那上面,有它不喜欢的人: 澹台煜。 苏河回头看了看苏黎,又抬头看了看树顶,呜咽呜咽地不停。 然而,最终,它也没引起苏黎的回眸,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回去,围绕着苏黎转圈。 苏黎正忙着祭拜师父,根本就没心思理会苏河。 她踩平了眼前的一小片杂草,从篮子里,把贡品一一摆了出来,跪下, “师父,我来看你了,你要的一百个响头来了,你数好了哈。” 澹台煜藏在她身后的树上,竖起耳朵听她说话,有点难以相信: 她没有撒谎,还真来祭拜她师父的,不过,她师父为何无坟无碑,是随葬品太贵重,怕人盗墓吗…… 苏黎开始磕头,默默数着数: 一个,两个,三个…… 澹台煜看在眼里,在心里评价:磕这么多头,她对她师父,很是孝顺啊~ 苏黎终于磕完一百个响头,眼前都冒金星了,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四仰八叉躺在了草地上,整个人几乎都被杂草埋没了,缓了好久都动弹不得。 啊,她这体力,也太差了…… 澹台煜特别想现身把苏黎抱起来,可是,想想人家是在祭拜师父,表孝心,自己不好粗暴干涉,只能干巴巴地看着。 还好,居高临下,看得比较清楚,只要她没危险就好。 苏黎躺在地上缓了半晌,才动弹了一下,侧身摆了一个美人卧的姿势,一手撑着头,一手揉着后腰,抱怨道, “师父,你可真够损的,死了还要祸害我。让我每次祭拜你,都磕一百个头,哪个好人受得了这种磋磨?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看你了,别人祭拜要钱,我祭拜,要命。” 澹台煜抿唇浅笑,有些哭笑不得,实在很难平她是不是真的孝顺。 “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苏黎盘腿坐起来,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七月半的解药, “我把七月半的解药做出来,作为你让我磕头报复呢,我决定把这个解药命名为‘后浪’,就是我比你强的意思,您品尝一下哈~” 苏黎说着话,就地挖了一个小坑,把后浪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苏黎真心觉得又累又饿,又抓起贡品开始吃, “师父,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给你磕头才来看你的,你养了我九年,教我本事,给你磕一千个也不算过分。 我是没有脸来见你,是因为我骗了你。 实对不住啊,师父,我不能给你当娘了。” 澹台煜真真以为自己听差了: 什么情况?她要给她师父当娘?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苏黎愧疚满满: “师父,你有那么多徒弟,我是怕你不把财产全部交给我,才给你画大饼。 说等你死了,投胎来我肚子里,我定会找大乾最好的看的男人,合伙把你生出来,保证把你生得漂漂亮亮的。 然后,我们做相爱相杀的母子,再一起把你没花完的钱花完……” 澹台煜震惊了: 啊……这……这样也可以吗……她师父竟然也同意了,没觉得这是倒反天罡,还觉得这是个好饼…… 大乾最好看的男人……听说,好像是我诶……真是有点高兴…… 苏黎说到动情之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其实,都是我骗你的,我就是为了骗你的钱,才说好听的骗你。 师父,我根本就不敢生小孩,我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的,我就是想骗你的钱……” 澹台煜神情一滞,觉得自己,有点碎了…… 苏黎说到愧疚处,哭泣了起来,哑着嗓子, “实在是对不住啊,师父,害得你这么久都没有投胎,一定等得很着急吧?” 澹台煜:…… 苏黎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水, “师父,咱们没有母子缘分这件事,其实,说到底,也不怪我胆小,都怪你,从小教我接生。 夭寿的,生孩子的场面,太吓人了,那血淋淋的孩子,那么大的洞,真的是吓死我了啊,我是真的不敢生……” 澹台煜心头五味杂陈:小酥梨,你是说真的吗…… 苏黎哭一哭,又笑了, “不过,师父,我现在已经想到补救办法了。 师父,你可以再等等,等我哥哥和澹台珠儿大婚了,你投胎到珠儿的肚子里。 我哥哥和珠儿,都是很好看的人,他们定能把你生得漂亮。 就算你没从前那般漂亮了,我还可以动用我太后的身份,封你做天下第一大美女,如何? 你一定要来哦,等你~” 澹台煜听得龇牙咧嘴: 她哥和珠儿,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再说,投胎这种事,真的可以这么商量着来吗…… 苏黎还在一脸虔诚地诉说, “以后,你喊我姑姑,我一样可以把你当女儿。 你放心,我没有打小孩的癖好,肯定会对你好。 珠儿脾气也很好,她也不会打娃娃。 至于我哥哥嘛,脾气差了点,他兴许会打娃娃,不过,没关系,他若是敢打你一下,我就一针扎死他。 你放心来投胎到我哥哥家就是了,我的钱和爱还有医术,都给你。” 澹台煜只觉得心口有点疼,天空好像有点发灰: 她不是认真的吧…… 第50章 相见欢 苏黎顿了顿,又说道, “师父,我知道你留给我嫁妆是什么了,嘿嘿,还真挺有意思的,我先帮你守着,等你长大了,我都还给你~” 苏黎说着话,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坛子酒,两个小酒杯, “师父,抱歉骗了你这么久,我喝酒赔罪,诚心诚意给你道歉。” 苏黎满上了两杯酒,一边吃糕点,一边小口小口地抿酒喝。 自己每抿一小口,就给师父满上一杯,倒在前面的地面上。 苏黎不胜酒力,虽然是小口小口地抿,但是,也慢慢上了头,看着眼前的草地都在起起伏伏了,脑子也开始犯迷糊。 她着手把贡品往篮子里装, “师父,我困了,我得回去睡觉了,反正你也吃不完这么多,我带走了哈,免得走山路饿肚子~” 苏黎刚刚从地上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黑,大头朝下倒了下去。 随之,“噗通”一声巨响。 苏黎竟然砸穿了地面,掉了进去…… 苏河‘呜嗷!’一声,就飞扑过来,跟着跳了进去。 “小酥梨!” 躲在后面树上伤怀的澹台煜,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一声惊吼,连忙跳下树,飞奔了过去…… “小酥梨!” 澹台煜跑过去,只见苏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苏河正在卖力地用头顶着她,用两个前爪扒拉她,但是,毫无反应。 澹台煜纵身一跃,跳进了陷阱,把苏黎抱起来,一看脸,不出意外,苏黎一脸酡红,醉得厉害。 澹台煜之所以判断这里是陷阱,因为,没人会把坟坑挖这么深,比人都高,而且,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棺材! 而且,挖坑的人明显不想让掉下来的人受伤,里面垫了很多松针! 虽然坑很深,但是,坑里还放了一个铲子,只要铲土,挖出来几个台阶,不会轻功之人,也可以上去。 “还真是个特别的师父,两个人坑来坑去的……” 澹台煜抱怨着,一手单手公主抱苏黎,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放进篮子里,拎着她的篮子,施展轻功,跳了出去。 苏河也跟着跳了出来。 清明时节多阴雨天,这会儿,原本就阴霾的天空,开始掉雨点了。 澹台煜有点犯愁了,春日里雨水寒凉,自己淋雨无所谓,可不能让她淋雨。 澹台煜抱着苏黎,来到了那棵千年大槐树下躲雨,内心期待这场雨不要下太大,要不,这树是遮不住的。 苏河嘴里呜呜咽咽的,围着澹台煜转圈,然后,又往外走了几步,驻足回首,似乎是在示意澹台煜跟它走。 澹台煜知道苏河通人性,猜测它大概是知道能避雨的地方,于是,就跟它走了。 苏河带着澹台煜来到一个山洞,刚刚进山洞,雨点就大了起来。 澹台煜庆幸及时赶到了山洞里,冲着苏河笑了一下, “多谢。” 苏河明显不爱搭理他,自顾自地来到了山洞口,趴在了地上,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 山洞里很凉,澹台煜就脱下外衫,给苏黎盖上,让她睡在自己的怀里,自己,则靠在冰冷的洞壁上,时间一长,他也觉得后背发凉。 信手就打开了苏黎的食篮子,从里面拿出酒罐子,晃了晃,还有大半罐子呢,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两口酒下肚,澹台煜就觉得浑身热了起来。 起初,他也没太在意,心想大概是怀中抱着人的缘故。 可是,少顷之后,澹台煜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了。 他一向自控力很强的,断不至于抱着她,就脸颊发烫,心跳加速,砰砰直响,还有一股火热的真气,在小腹不断地打转,明显有点把持不住的意味…… “小酥梨,小酥梨~”澹台煜拍了拍怀中之人的肩膀,把她叫醒。 苏黎只睁开了一只眼睛,半眯着眼看着他,声音充斥着懒倦和疑惑, “诶?摄政王,你怎么在这里?” 澹台煜双颊火红,皱着眉头, “这个,一会儿再告诉你,我且问你,你这酒里,是不是下药了?” 澹台煜举起酒坛子给她看。 “没有。嘿嘿~” 苏黎傻笑两声,一脸娇憨,一老一实地把自己卖了, “是相见欢,我在宴会上就参进你的饭菜里了,酒只是药引子。瞧你这脸色,是要发作了,哈哈~” 澹台煜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 我又怎么惹到你了,你竟然给我下这种药! 澹台煜哑着嗓子, “你快把解药给我,我好难受。” 苏黎眼睛一闭,有气无力, “没有解药。” 澹台煜心中颇感无助,“没有解药,那怎么办?我好难受,你给我解吧?” 苏黎眼睛都没睁,含含糊糊地道,“我头疼……要睡觉……你自己动手吧……” 自己动手?她说得倒是轻巧! 澹台煜努力压着心火,又把人推醒,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在耍无赖, “不行,你下的毒,你得负责给我解!” 苏黎又睁开了一只眼睛,淡道, “行吧,那你宽衣。” “答应这么痛快,你……你是认真的吗?”澹台煜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虽然很难受,但是他理智尚存一丝,看向山洞门口趴着的苏河,彼时,苏河也在看向他这边,虽然只是一头狼,但是,它通人性,应该懂人事吧…… 这种事让它看了去,好膈应啊…… 苏黎顿了一下,长睫一垂,有气无力道, “你不宽衣,我怎么给你解毒啊……我要睡觉了,我头好疼……” 彼时,相见欢已经让澹台煜在崩溃和失智的边缘徘徊了,他无法再顾忌太多,几乎用气声道, “你别睡……” 澹台煜解开了腰封,衣襟敞开,刚刚露出了腹部,还没来得及退下衣衫,苏黎手中的银针,就扎到了他的腹肌上。 “嘶~” 澹台煜疼了一下,充满了意外。 苏黎眯起了眼睛,彼时,她的眼前,有三个肚脐眼,三根银针,她凑近了几许,还是看不太真切, “诶?好像扎歪了,这里不是丹田穴吧? 不好意思,我好像喝多了,现在眼前好几个肚脐眼,实在找不准穴位,没办法施针了,还是你自己动手吧……” 第51章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要死了 苏黎说完话,醉意上头,眼前一黑,沉重的脑袋一耷拉,就栽倒在了地上。 澹台煜则是双臂无力地下垂,靠在了山洞壁上,一动也不动,并且,鼻孔里流出了两行鼻血。 苏河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回首,一双浅绿色的圆润狼眸闪着光,看了一会儿澹台煜,而后,起身小跑了过来,用带毛刺的舌头舔了舔他的鼻血。 澹台煜心中一凛,感受到了死亡威胁: 完了,血会触发狼的兽性,它不会把我吃了吧…… 可是,此刻,他浑身麻痹,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给这头狼警告。 苏河呜咽了两声,看着澹台煜汩汩流血,又开始用鼻子拱苏黎,苏黎没反应,又用两个前爪扒拉她,嘴里呜咽呜咽的,企图唤醒她。 苏黎抬手,搂住苏河的脖子,眼睛也不争,含糊道, “别闹,我头疼,我困~” 苏河只老实了一下,澹台煜身上散发的浓重血腥气味,动物的危机意识,让它知道了这很危险,张大嘴,咬着苏黎的胳膊,把人扥醒了。 苏黎感觉到了疼,才艰难地睁开眼,直起身,一脸懵然地看着身边的澹台煜。 只见他一脸猪肝色,一动不动,双目赤红,鼻血汩汩,已经染红了胸膛,流到了肚子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苏黎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哈,我忘记我袖子里的银针都是淬了麻药的,你不能动了是吧…… 相见欢发作起来,这么凶猛的吗?你看起来,好像有点要死了……” 澹台煜瞪着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说不出来话。 他可不想以这种方式,这种窝囊的死法,死在这里。奈何,浑身都动弹不得,实在是不能自救…… 苏黎挽了挽袖子, “不过,没关系,我是鬼医,我什么病都会治,你死不了,别怕哈。” 苏黎一只手捏住他高挺的鼻子,为他止血,另一只手,往腰间伸过去,扯开了他的裤带…… 苏河就蹲在一边,跟一条大傻狗一样,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歪着脑袋,露出一脸思考的模样,观摩着。 苏河是一头通人性的狼,这和被人看见,也没什么差别。 澹台煜尴尬地想原地去世,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奈何,此刻的他,手指都动不了一下,只能默默地合上了眼眸,任她摆布…… 心中只能安慰自己,狼再通人性,它也是一头狼,不会说话就好。 空气里,只剩粗重的喘息…… 待麻药针的效力散去,澹台煜得以动弹,彼时,苏黎已经倒在地上,抱着苏河的狼头打小呼噜了。 澹台煜拉起苏黎的手臂,挽起衣袖,看看她手臂上刚刚被狼咬过的地方,还好,就几点浅浅的牙印,应该不疼,估计天亮就能散了。 看来,这狼很能掌握分寸。 也得亏它聪明,不计前嫌,救了自己一命,以后,自己一定好好对它,烤鸡管够。 澹台煜又拉起了苏黎的手,扯起自己干净的里衣衣角,为她擦手。 其实,她的手已经算是很干净了,刚刚她都胡乱地擦在了苏河的毛上。 擦了许久,澹台煜才起身,抖了抖身上松垮的衣衫,让其掉落在地,而后,走出山洞,来到夜雨里,冲洗掉自己身上的血水和汗水。 彼时,澹台煜心中五味杂陈,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太丢人了。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衣衫上没有沾染上血迹,明早可以在她的面前,装作无事发生。 隔日清晨,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总算停了。 苏黎在澹台煜肩膀醒来,扑闪着长睫,一脸迷茫, “诶?摄政王,你怎么在这里?” 澹台煜桃花眸半眯,露出戏谑的笑容, “路过,看你掉坑里,晕倒了,就顺便把你捡起来了。” “啊?我掉坑里了?” 苏黎一脸不可置信,她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祭拜师父,给她磕了一百个响头,然后,喝酒赔罪,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刻,苏黎只觉得后腰酸疼得厉害,这是磕头后遗症。 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揉自己的后腰,结果,发现手腕也酸疼得厉害。 什么情况……是掉坑里摔的吗? 苏黎拧眉看向澹台煜,“莫要骗我,坑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澹台煜起身,“看就看,走呗。” 山里虽然没路,但是,苏黎对这里无比熟悉,她认得这个山洞,也认得,这是去师父坟头的路。 她远远就看见了,师父平坦的坟头变成了一个大坑! “啊!这是怎么回事!”苏黎急匆匆地奔过去。 她心跳加速,惶恐不已: 难道,是我昨日耍酒疯,把我师父的坟刨了?难怪手腕这么酸,一点力气都没有…… 天杀的,我可真是天杀的,我竟然耍酒疯,掘了师父的坟…… 可是,苏黎跑到跟前,才发现,这个坑,比她埋葬师父的时候,深多了,也大多了,而且里面也没有棺材, “我师父呢?!” 苏黎紧张地回眸质问着。 澹台煜一脸坦然,“什么师父,这坑昨日就这样,什么都没有。” “啊?!” 苏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坑,随之‘哎呦’一声,她崴了脚,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 苏黎开始徒手挖地,地上铺满了松针,又下了雨,很不好挖。 苏黎跳下来的时候,苏河也跟着跳了下来,苏黎开始挖地,苏河的两个前爪,也跟着一起挖。 苏黎,双手被松针刺破了,指甲盖里全是泥,才发现,坑里有把小铲子。 工具在手,快多了,很快,苏黎就挖出来一个枕头大小的木盒子, “什么玩意?” 苏黎抱起来盒子,轻飘飘的,她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羊皮纸,打开,是师父的字迹: 乖徒儿,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师父我没死,哈哈。 你没发现为师假死,这个坑,算是对你学艺不精的惩罚,好好享受吧,宝贝徒儿。 苏黎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被师父摆了这么大一道啊! 第52章 叫我名字 苏黎的脑海里,回想起师父‘过世’之时的情景。 师父气若游丝地给她上着最后一课: “阿黎,过来,摸摸师父的脉,记住,这叫绝脉……” “再摸摸师父的背,记住,这叫绝汗,绝汗如油,师父,只能教你这一次……” 绝脉和绝汗,都是人临死之前才会出现的症状。 就算师父能用银针制造出绝脉的现象,但是,绝汗,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苏黎皱着眉头,实在想不出来咋回事,只能承认自己确实是学艺不精。 心里真是备受打击: 把上辈子的时间也算上,离师父诈死,已经过去十一年了,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师父当年是假死骗自己,不是一般的学艺不精。 自己跟师父一比,简直是个小趴菜,菜得不能再菜那种。 这个坑,自己掉得不冤枉…… 不过,师父没有死,她还没有死,真是太好了,这世上,不是我一个人…… 苏黎愁眉骤然舒展,就笑了,笑一笑,又哭了,哭了一会儿,又开始笑…… 苏黎又哭又笑的,好半晌才整理好自己激动的情绪,再把羊皮卷凑到了苏河的鼻子下, “记住了,这是我师父的味道,下次你遇见了此人,可别放她走,带她来见我。” 苏河认认真真地嗅了羊皮卷数息,嘴里呜咽呜咽地应着。 苏黎再抬头看向上方,才意识到,这个坑真的特别深,比她还高,难怪跳下来会崴脚呢…… 澹台煜就站在上方嘴角挂着笑,眼中闪着光,似乎是在看她的乐子。 “摄政王,你拉我一把。”苏黎伸出手,即便这样,手指离地面,还有还有一段的距离。 澹台煜蹲下身来, “叫我名字,以后,都得叫我名字,否则,我就不管你。” “澹台煜,你拉我一下。”苏黎一点都没有犹豫,这种要求,一点难度都没有。 澹台煜跳进坑,一哈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穿过她的后背长发,把人打横抱起来,而后,施展轻功,轻松跳出了坑。 随后,苏河也跳了上去。 澹台煜把人放下,脚触地面那一刻,苏黎脚踝一吃痛,疼得皱了一下眉,不过,她没有声张,只是在心中埋怨师父这个坑挖得太深了。 难怪师父要求我祭拜她时要磕一百个响头呢,感情,头磕少了,磕不开表层的虚土啊! 这一遭,真是太长教训了! 苏黎忍着脚踝的疼痛,步伐如常地走着。 这会儿,她饥肠辘辘的,着急返回山洞,吃篮子里的糕点。 不曾想,一堆小松鼠正蹲在篮子周围,吃糕点,吃得正欢。 苏河冲过去,赶走了小松鼠,叼了空篮子过来。 苏黎满眼失望。 澹台煜,“饿了吗?我去抓只山鸡。” “不用麻烦,道观里有现成的。” 二人一狼,结伴往回走。 雨后的深山老林,泥泞难行,黄泥巴夹杂着落叶,沾了厚厚一鞋底子,衣衫上也被甩得全是泥点子。 苏黎虽然是一袭黑衣,但是,先前在掉过泥坑,现在,像个泥娃娃,澹台煜一袭白衣,上身挺干净,下身全是黄泥巴。 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像逃荒的。 苏黎时不时要停下来,在石头上刮一刮鞋底子的厚泥巴,本来脚踝就疼,被黏土一缠,根本走不动。 澹台煜和颜悦色,“我背你走。” 苏黎板着脸,“不用,我从小就在这片山林里摸爬滚打,早就习惯了。” 苏黎一边走,一边寻觅着草丛,扯了一堆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 澹台煜,“你扯这些做什么?是药材吗?” 苏黎,“是呗,我打小就在这山里采药。” 下山遇到陡坡,澹台煜又想伸手搀扶她一把。 再次被苏黎拒绝,提着自己裙摆,大步往下走, “这个小陡坡,我都爬了八百遍了。” 两人一狼,终于来到了无疾山脚下的道观门房,苏黎抬手叩门。 门缝一开,小道士霎时间就脸色骤变,‘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随之,大门里传来小道士带着惊悚的呼喊, “快跑啊!小毒物又来了!” 苏黎气得龇牙,自己的脚踝要痛死了,怕是没力气爬树再跳墙…… “澹台煜,劳烦翻进去,帮我开个门。” 澹台煜笑道,“成~” 拒绝了他一路,又终于被需要了,有点暗爽。 进去院子里,苏黎轻车熟路地带着澹台煜往厨房走。 厨房的门口,有一个大水缸。 苏黎拿起水舀子,使劲喝了几口水,才开始往旁边的木盆里,舀了水,洗干净了满是泥污的手,而后,甩甩手,抬脚踢门,进入了厨房,寻觅吃食。 现在,不是早饭时间,也不是午饭时间,厨房的碗柜里,只找到了一个馒头。 苏黎拿起了馒头,这时候,澹台煜也进来了,同样甩着湿哒哒的双手。 苏黎掰开了馒头,把比较大的那半给了他, “先垫一口,吃完去鸡窝捉两只鸡杀了,剁成块。” 澹台煜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嬉笑道, “得令~” 苏黎一边啃馒头,一边走到筷笼,抽了一双筷子,走向墙角,打开泡菜坛子,从里面夹出来一根泡椒,转身,递给了澹台煜。 这次,澹台煜是用嘴接的。 苏黎面色淡定毫无异常,只是,再往坛子里夹泡菜的时候,默默地把手里的筷子调了头,又夹起一根长长的泡椒,拿在手里,一口泡菜一口馒头吃完了, “你去杀鸡,我去禅房歇会,收拾好了叫我来炖汤,吃完饭,咱们就回宫。” “好啊,好期待小酥梨的厨艺啊。” 澹台煜的桃花眸星河闪动,笑语盈盈,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犹如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但凡旁人看了,定是会移不开眼,然而,苏黎却情不自禁地给他翻了一个嫌弃的大白眼: 一个太监还四处开屏勾三搭四,晦气! 澹台煜无奈地笑道, “小酥梨,又给我翻白眼,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我这么听话,你也要给我脸色瞧,难道,你喜欢强制?” 苏黎冷笑, “呵呵,我天生脸臭,就喜欢翻白眼。 你若不想看,我可以帮你把眼睛戳瞎,免费的。” 第53章 不说实话,就灌你酒 澹台煜颇为无奈,苦笑道, “我谢谢你哈,真不用~” 苏黎转身离开厨房,去到一间无人居住的禅房,坐到床上,脱下鞋子,查看自己左脚踝的伤势。 已经肿了两圈了。 “夭寿的……” 苏黎掏出新采的草药,在手里搓,要把这些草药搓成泥,才能敷在伤处用。 苏黎手里干活,心里想着事情。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下毒计划怎么会失败。 摄政王不是日理万机,超忙的吗?他如何能离开京城好几日,尾随自己来无疾山? 不管那么多了,只能一会儿在鸡汤里再下一次相见欢了。 等他回宫喝酒发作,到时候,我去合欢宫躲一躲就是了…… 不多时,澹台煜推门而入,苏黎一条肿腿放在床上,一条好腿放在地上,很豪放的姿势,在搓草药。 澹台煜十分眼尖地看到了她肿胀的脚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蹙起了眉头, “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苏黎抬眸轻瞥他一眼,淡道,“告诉你作甚?你又不是大夫。” 澹台煜心疼得紧, “我可以背你回来啊,伤成这样,如何能走那么远的山路?” “这算什么?我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 苏黎一脸骄傲,“我小时候跟我师父上山里采药,脚底板血泡都走破了,袜子都粘着皮肉脱不下来,晚上上点药,白天继续走,一走就是十几日呢。” 澹台煜鼻头一酸,眉目含情,“你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吧?” 苏黎云清风淡地笑笑, “小时候觉得自己挺苦的,现在回头再看,并不觉得。 小时候不吃那些苦,我如何能得到师父的真传? 小时候不吃苦,长大了身上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才是真的苦。 苦几年和苦一辈子,我还是拎得清的。” 澹台煜坐下,拿起几片青叶子,学着她的样子,帮她搓。 苏黎,“这里不用你,你杀完鸡了吗?” 澹台煜,“杀好,剁好了,本来就等着大厨了,现在这种情况,一会儿还是我去掌勺吧。” 苏黎,“不用你,我来。” 澹台煜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不是个勤快人,做饭这么积极,怕是没安好心…… “既然小酥梨这么坚强,那我就不跟你抢了,毕竟,我还没做过饭,不知道会做成什么鬼样子。” 苏黎头也不抬,“等会,我包好药就去,你等着吃就好了。药膳是我的必修课,我很擅长炖汤的。” 澹台煜浅笑,“那好,真是狠狠地期待上了。” 苏黎把草药渣敷在了肿胀的脚踝上,再用纱布缠紧,拍拍手,下床,站起身来,神采奕奕, “开工~” 澹台煜一躬身,把她打横抱起来。 苏黎一怔愣,“你干嘛?” 澹台煜微微一笑,低头对上她讶异的目光,温柔的声线带着几分沙哑,慢慢压下来, “我不知道就罢了,既已知道了,就不会让你再吃苦了,抱你去厨房~” 苏黎长睫一垂,回避了他沉溺了星河般的桃花眸,腹诽了一句: 贱男就是喜装深情,我可不吃你这套! 到了厨房,澹台煜在灶台边把苏黎放下,自己走到灶后,往灶膛里添柴火,拉风箱。 苏黎着手炖鸡汤,可是,澹台煜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自己是没机会给他单独下药了。 可是,现在不下手,回宫,他不来自己宫里吃饭,那就更没机会下手了。 于是,苏黎心一横,把相见欢当做调料,大大方方地撒在了一整锅鸡汤里。 只要自己不饮酒,就不会有事。 鸡汤出锅,一人一碗,端上了方桌。 两个人相对而坐,澹台煜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坛酒,放到桌上。 苏黎眼眸放大: “这不是我祭拜师父的桃花醉吗?你不能喝!” 澹台煜轻慢一笑,桃花眸半眯,慢条斯理道, “你师父不是没有死吗?这也不算死人酒了,我怎么就不能喝?” 苏黎很紧张,“这坛酒都让松鼠爬过了,多脏啊!” 澹台煜浅浅笑着,“我不介意,吃肉没酒,味同嚼蜡。” 澹台煜作势就要打开盖子,苏黎一把抢了过来, “这是我给师父买的桃花醉,价值千金,不给你喝!” 澹台煜诚心试探她,又一把酒坛薅了回去,抱在了怀里, “不要这么小气嘛,大不了,我回去给你钱,全款~” 苏黎盯着酒坛,紧张得不行, “我就小气!你敢动我的东西,我,我就骂你!用世上最脏的话,骂你祖宗十八代!” 澹台煜幽幽一笑,轻描淡写道, “行吧,不喝就不喝,不过,你做的鸡汤,我也不敢喝,我怕你在里面下药,让我拉肚子。” 苏黎心中咯噔一下,满头云里雾里: 什么情况?他发现我下药了,还是诈我了呢? 苏黎理不直气也壮, “谁下药了?疑心病怎么那么重?” 澹台煜一挑眉,“没下药,你敢喝吗?” “有何不敢?” 苏黎吹了吹刚出锅的鸡汤,端起陶土海碗,喝了起来。她觉得,只要自己不碰酒,即便喝了相见欢鸡汤,也没什么事。 澹台煜笑着看她, “你确定,这鸡汤里,没有放相见欢之类的?” “咳咳!”苏黎一下呛到了。 相见欢,是师父秘制的燃情散,这世上,只有她们师徒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澹台煜如何能说出这个名字? 难道,是我跟师父撒酒疯的时候嘚瑟出来的?他是那时候捡到我的。 夭寿的……我还说了什么……苏河怎么没告诉我被他跟踪了…… 苏黎放下了碗,神情严肃,定定地看着他的表情,等他发难。 澹台煜笑容渐冷,平静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淡淡的疯感, “小酥梨,接下来,你再骗我一个字,我就把这半坛子酒,都给你灌下去。 我可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我的手段你知道的,后果自负。” 平静地发疯,比大吵大嚷更加有震慑力。 苏黎吓得呼吸一滞,桌下的双手默默地攥成了拳。 她相信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毕竟,毒药他都灌过自己,酒又算什么? 第54章 你为何要给我下药? 彼时,苏黎有点慌神: 自己刚刚已经喝下加了相见欢的鸡汤,若再沾酒,那不得对他搔首弄姿,投怀送抱啊? 天呐,好恶心,简直不敢想象…… 苏黎慌了一瞬,又马上冷静下来,在心中安慰自己: 遇到万事不要慌,凡事都有出路…… 此时此刻,澹台煜一改往昔的嬉皮笑脸,神情严峻,眼神冷凝直戳苏黎双眸,沉声质问, “你为何要给我下药?” 澹台煜浑身散发着凛凛威压,仿佛她回答得不好,下一刻,就要接受他残忍的制裁。 苏黎定定地回望着他,明明两个人是在方桌相对而坐,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大灰狼逼到绝壁的小白兔一样,可怜又无助。 苏黎紧了紧桌下的拳头,觉得不能跟一个有发疯前兆之人硬刚,她挤出一个轻巧的笑容, “我是一片好心,听说,你倾慕我妹妹多年,爱而不得,我举手之劳做个好事,想成全你们,你不用谢我。” 澹台煜阴沉着冷厉的俊颜,黑眸森森,声音又低又沉,一字一句, “谁跟你胡说八道的?敢造我谣,是苏长安还是苏嫣然?” 苏黎神情自若地扯着谎,企图蒙混过关, “都不是,我是听琳琅说的。” 把锅给你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哭包大侄子,看你还能弄他不成? 在苏黎的认知里,只要谎言合情合理,对方找不出破绽,那都不叫撒谎。 澹台煜眉头一蹙,语气肃然又坚毅, “你撒谎!琳琅他再蠢,也不敢说我的是非!” 苏黎依旧淡定地圆谎, “句句实话,是我看诊之时,给琳琅下了药,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的。 嫣然进宫,也是我安排的。我就想着你们成婚了,你就不缠着我了,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我是太后,祖父和父亲都身居高位,你又没证据,能把我如何? 大度点,开个价吧,把这事情,揭过去。” 在苏黎的心里,万事,都可以用钱解决,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澹台煜面色铁青,语气却是坦荡又真诚, “苏黎,你别听旁人胡说,我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 我从七岁起,就想娶你为妻了。” 苏黎故作轻松浅笑,试图缓化解对面扑面而来的正经感, “呵呵,七岁,还尿床呢吧?你不要太离谱。” 澹台煜微微蹙起眉头,情真意切道, “我生在皇家,母妃又早逝,自然比寻常的孩童早慧些。” 早慧?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早慧了,大傻狗一个。 苏黎缓缓把目光转向窗外,企图把两个人之间紧张的对话节奏放缓下来,以便自己说出的话,不出现任何纰漏。 一阵微风袭来,卷来一阵清幽的梨花香。 澹台煜转头,也看向窗外, “看到那片梨花林了吗?那年,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你跟我说,等御花园的梨花开十回,你就嫁给我,还记得吗?我们拉勾来着。” 苏黎看着远处那片在春风中摇曳的梨花,脑海中忽然就有了画面。 她真的想起来了一点: 小时候,自己真的跟一个特别好看的小娃娃说过这种话……那个人,眼睛特别大,特别亮…… 苏黎转过头,目光不偏不倚和澹台煜的亮晶晶的桃花眸对上。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是他! 真是夭寿啊……小孩子过家家随便说的话,他还当真了。 这不是大傻狗是什么? “不好意思,我记事晚,不记得太小时候的事情。” 苏黎极力保持镇定,这事情,她没打算承认,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记得! 澹台煜眉眼柔和,语气平静,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澹台煜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从七岁起,每年都数着御花园的梨花花开花落,数了好多年,就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很想你,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听说,苏家的家规很严,嫡女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生怕你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故而,我就在我取得军功那年,放出了一个消息,说我钟情于苏家的嫡女。 是我草率了,没打听出苏家还有一个二房嫡女。 我实在很费解,我和苏二都没有说过话,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冒领我的意中人的。” 苏黎从梨花林撤回目光,转头,掀起眼帘看向澹台煜,认真脸, “我问你,我妹妹,可曾明面上跟你说过倾慕之言?” 澹台煜淡然出声, “不曾。” 苏黎一脸义正辞严, “那你就不要说我妹妹冒领了什么?不要毁她清誉。 我妹妹可是个乖乖女,不似我这般厚脸皮,她要脸面的。 你这话若是让她听到了,她非要羞愧得自挂东南枝不可。” 澹台煜冷面苦笑一声, “你既然如此维护你妹妹清誉,你为何还给我下药?” 苏黎不慌不忙,神情自若, “因为,我是个混账! 我们混账做事呢,一向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坑妹妹算什么?亲爹都照样坑。” “呵!” 澹台煜冷嗤一声, “你妹妹那点才情姿色,哄一哄酒囊饭袋还行,可入不了我的眼。 我就是中了毒,也不会碰她一下。我又不是没长手。” 他一个太监,还懂得挺多…… 苏黎内心有点小有触动,不过,还不足以让见过世面,擅长男科妇科的她,回避这种让别人钻地缝的话题, “摄政王坦率,是我混账了,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你开个价吧,我给你赔钱,让这些恼人事情,翻篇好不好?” 苏黎再次企图发动真金白银攻势。 澹台煜清浅一笑,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赔钱就不必了,事情再恼人,咱们也不能回避。 苏黎,咱们重新开始吧。” 苏黎又紧张地攥了攥桌下的手,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傲娇不羁的一个人,他一副太监的身子骨,哪里来的自信,妄想我给他当对食。 难道,他是觉得,我跟了他以后,会竭尽全力地帮他把隐疾治好? 第55章 诉衷肠 苏黎还是很想不通: 治病这种事情,他为什么不跟我直说呢? 一个病人,跟一个大夫,有什么可忌讳的? 这么要面子的吗? 呵呵,男人啊!就是打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 行医多年,男人自己有病,生不出来孩子,却对媳妇反咬一口,殴打媳妇的病例,她见得多了。 现下,他不说,我也不能主动提啊,要不然,不就变成我变相承认,是我小时候把他打废的了? 那我岂不是欠他一个大的,让我如何还这个孽债? 苏黎思及此,决定委婉一点规劝他, “澹台煜,你能把一句童言记到现在,我很感动,可是,是我没福气,我已经嫁人了,咱们错过了。” 苏黎自认为,自己说的话,客套又体面,还照顾了他的自尊心,给他留了最大的面子。 澹台煜的情绪,也一直很稳定,他满眼柔情,声音不大,一字一句,诉衷肠, “那又如何?我皇兄,已经死了。 就算你嫁过一百次,一千次,你都是我此生唯一想娶的姑娘。 阿黎,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就好。” 苏黎默默扣了扣脚趾,实在有些替他尴尬,勉力保持风度,好言好语道, “澹台煜,既然今日咱们把话说开了,我也劝你一句。 先皇把你当皇子教导养大,你还惦记他的皇后,实在不像话。 朋友妻不容欺,更何况,你们还是兄弟。 我们都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就得放在心里,不能太任性。 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事如意?” 澹台煜面容苦涩,声音有些哽咽, “先皇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慈兄,扮演长兄如父。 背地里,却给我下缓毒,他想要我为他卖命,还想要我的命。 装出来的对我好,不过是他控制我的手段罢了。” 苏黎长叹一口气, “唉,我挺同情你的遭遇,可是,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啊。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只相信他们看到的。 先皇能让大家相信他是个对你如子的慈兄,是他的本事,你技不如人,磨灭不了这种印象,就不能抱怨。” 澹台煜回忆起上一世,自己瞎了双目,依旧镇守西疆,直至战死,心痛不已, “我为何不能抱怨?我为何要认命? 我请求先皇为你我赐婚,他一改慈兄的面容,不但不同意,还立即下旨,让你给他冲喜! 我在勤政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他不但不收回成命,还命我去西疆戍边,永不得回京。 那是人干的事吗?他那时候,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还要祸害你。也不管澈儿那么小一个人,身边没有亲人,会如何自处。 疑心病,已经让他失去理智了!他是个昏君!” 苏黎抿了抿唇, “先皇下旨让我给他冲喜,我也挺痛恨他的。 可是,站在先皇的立场,他也没做错什么。 先国师给我批了八字,天生凤命,他不娶我,别人娶我,就是想借我的命格夺他的江山。 若我是皇帝,我也会下同样的圣旨,帝王谋略而已,儿女情长和江山社稷比起来,太小了。” 澹台煜摇摇头,平静的语气中又充满了狠厉和决绝, “我不会原谅他,也不会认命。 就因为国师给你批过一个天生凤鸣的八字,他就要强娶你,就觉得我想娶你,是觊觎他的江山。 哪怕他是在我提出求娶你之后,再给我下毒,我都会原谅他。 可是,他却是在我从军那年就冲我下毒手了。 我不会原谅他,我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苏黎语重心长道, “你再委屈,你也要克制点,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皇嫂了,我也很享受太后的尊荣和身份。” 澹台煜再也不想做前世那个被皇兄圈套裹挟的大傻子了,依旧固执,沉声道, “你不是我皇嫂,我的皇嫂,已经在七年前,生澈儿的时候,薨了。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遵从我的本心,我想要你。” 苏黎特别理解不了澹台煜的脑回路: 他脑子有病吗?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放着至尊的太后不做,连降好几级,做摄政王妃? 苏黎的目光从澹台煜的脸上,移动到桌面,回避了他仿若藏着勾子的眼神。 放在桌下的双手,拇指碾磨着食指,脑子转得飞快,半晌之后,才开口, “大言不惭地讲,我一直自诩大美人,你有爱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我也很能理解你。 但是,人生就是充满遗憾的,我已经嫁给先皇了,继后也是皇后,这是记录在史册上的事情。 你再意难平,也得咽下这口气,不要妄想了,我们,不可能。” 澹台煜容色坚毅,斩钉截铁, “不,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要你!” 苏黎低垂着眉眼,浓密的长睫遮住了眼瞳,以便不让自己内心的鄙夷之情外流: 怎么还耍上无赖了…… 我可不想跟一个太监搞对食啊,长得好看也不行…… 苏黎只觉得有点头大,还有些怀疑人生。 自己一向自诩伶牙俐齿,还很聪明,可是,既搞不定眼前这个固执的男人,还看不穿师父诈死。感觉自己两辈子都白活了…… 澹台煜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说说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得到。 兴许,一来二去,你会觉得,我还挺值得依靠的呢。” 苏黎现在很想找到师父,上一世,师父假死十一年都没有回来找过自己,这辈子,自己若是不去找她,她怕是也不会回来。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自己一个人,去哪里寻她? 苏黎很坦诚,“你这样直白,倒是挺好的,我也实话告诉你,我想要找到我师父。 不过,我这个人,人品低劣,又一向没良心,你帮我办事,我也不见得会感激你……” 澹台煜毫不犹豫, “小酥梨爽快人,我很喜欢,我帮你找师父!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苏黎,“你说吧。” 澹台煜认真道,“以后,你不能再给我下毒,也不能拿银针扎我,否则,我就咬你!” 第56章 好看吗? 澹台煜真心怕她再对自己搞什么小动作了,一不小心,真的会被她弄死。 昨夜之事,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那种濒死感,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让他心有余悸的程度。 苏黎内心呵呵哒: 果然,那些宫女说的没错,太监就是爱咬人。 不过,可以先利用他把师父翻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苏黎不露声色,抿唇一笑, “好。” “咕咕咕~” 苏黎饿得肚子叫,她尴尬一笑, “不说了,要饿死了,开饭吧。” 苏黎拿起筷子,开始吃鸡肉。 毕竟刚刚已经喝汤了,一口毒和一碗毒,没有任何区别,不吃,真的会饿死。 澹台煜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我这一趟,真是赚了~” 苏黎没明白他赚到了什么,但是,她也懒得再跟他说下去。 无法沟通,多说无益! 苏黎虽然不受明月观小道士的待见,但是,她先前寄存在这里的马,都被喂足了草料。 而且,马毛也刷干净了,连马蹄子都修了一遍。 苏黎看向澹台煜,“你的马呢?” 她生怕他蹭自己的马。 澹台煜,“应该在外面。” 二人一马一狼出了道观,摄政王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澹台煜平日里都是骑马出门,马车几乎不用,这次特别让马车跟出来,就是想回来之时跟她同乘,增加接触机会。 澹台煜看向苏黎,“是你自己上去呢,还是我抱你上去?” 苏黎看着自己浑身是泥污的衣衫,加上还腰痛背痛脚痛,疲累得紧,她也不愿意这样骑马,于是,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旁边的锦衣卫,上了马车。 澹台煜也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苏黎问道,“上次行刺你的幕后主使查出来了吗?可别再连累我了。” 澹台煜,“不用查也知道是东厂干的,我架空了他们手中的权力,他们买凶杀人,很正常的。 不过,东厂为先皇办事十几年,干雇凶杀人这种小事,他们是会做干净的,查下去,也没有证据会指向他们,浪费人力财力而已。” 苏黎想起东厂就来气,“你为何不把那些阉人都杀了?” 澹台煜,“我又不搞暴政,岂能随意杀先皇留下的心腹?那定然会引起朝臣人人自危。现在,大乾积贫积弱,百废待兴,还指着他们办事,万事求稳。” 苏黎又想起上一世一条白绫勒死自己的汪雨直,现在,也不知道还是那个犄角旮旯的毛孩子。 他应该还会进宫做太监的吧? 澹台煜看着她,“想什么呢?” 苏黎抿唇一笑,无比自然地扯谎,“我在想,你出宫好几日,是不是耽误朝政了。” 澹台煜目光柔和,语气戏谑,“哪里有好几日,满打满算三日而已,况且,这三日是清明休沐,不用上朝。” “啊?清明休沐三日,不是一日吗?” 澹台煜气定神闲,又掩盖不住手握大权的得意, “我说三日,就改三日了。” “哼~”苏黎冷笑一声,阖眸假寐。 忽而,听见窸窸窣窣衣衫响动之音。 苏黎微微掀开眼帘,从缝隙里看到了澹台煜正在宽衣,肩宽腰窄,浑身肌理分明,皮肤白得刺眼。 他想干什么? 马车里备着澹台煜干净的衣衫,他洁癖严重,自然受不了穿着满是泥巴的衣裳,也没有回避苏黎的意思, “好看吗?” “好看啊,如同鬼斧神工呢。”苏黎慢条斯理地揶揄了一句,又阖上了双眸,腹诽道: 绣花枕头而已,骄傲个什么劲儿啊。 忽而,“嘭~”的一声响,瓶塞出瓶口的声音传入了苏黎的耳廓,继而,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苏黎猛地睁开眼睛, “你干嘛!” 彼时,澹台煜已经换好了一袭干爽的白衣,手里拿着酒葫芦,挑眉一笑道, “你不理我,我无聊,喝点闷酒,犯法吗?” 苏黎正色道,“不犯法,但是,你肾不好,不能喝酒。” 澹台煜微笑又宠溺,“你个小骗子,总是瞎胡说,我肾好不好,我心里没数吗?” 苏黎一脸郑重,“我是天下最好的大夫,绝对不会看走眼,你不信,后果自负!” 澹台煜,“那你从前怎么不说?” 苏黎语气带火,“从前不想说。” 澹台煜,“那为何今日肯说了?” 苏黎板着脸,“今日想说便说了。” 澹台煜挑眉一笑,声音又低又磁,“是不是今日,学会关心我了?对我的印象,变好了?” 苏黎黑着脸,“是,所以,你别喝酒了,行吗?” 苏黎都不敢想象,此刻他一口酒下去,让相见欢发作,她该怎么办…… 澹台煜得逞了,笑着塞回了木塞子到酒葫芦, “好,我接受你的关心和好意,不喝了,咱们聊聊天,如何~” 苏黎,“成!” 摄政王的马车停在了凤鸣宫,澹台煜把苏黎抱下了马车。 连翘恭候主子多时了,彼时听见动静就赶快迎了出来,瞧着眼前的架势,立即就紧张了起来, “太后,你受伤了吗?伤哪里了?” 苏黎,“扭到了脚踝而已,无妨。” 石红和石绿,听见外面的动静,也出来,伺候主子。 苏黎对连翘说,“让嫣然去书房等我。” 连翘,“二姑娘回府了。” 苏黎,“啊?她竟不辞而别!” 连翘看看摄政王,“是石头把二姑娘送走的。” 澹台煜瞥了她一眼,“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去烧热水。” “是……” 澹台煜把苏黎放到床上,问道, “你找苏二做什么?” 苏黎,“我要找嫣然给我师父画像,你不是要帮我找师父吗?没有画像怎么找?” 澹台煜,“不就是画肖像嘛,我会。” “啊?你?”苏黎看看他的大手,实在不相信,拿剑的手还会拿画笔。 澹台煜言辞恳切,“我真的会,跟我说说,你师父长什么样?” 苏黎说起师父,琥珀色的狐狸眸,闪出了宝石一样的光芒, “我师父啊,她可好看了,长得跟神仙下凡一样。 虽然八十岁了,但是,看着跟十八岁一样。 身高七尺,身形凹凸有致。 一头银白的长发,一直到脚踝,肤白胜雪,明眸皓齿。 柳叶黛眉,小鹿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漆黑漆黑的,一看就是个满眼冒坏水的老机灵鬼。 她是高鼻梁,鼻头小巧圆润又上翘,像水滴一样的鼻子。 嘴若含丹,不描而红,不薄不厚,整日都挂着笑。” 第57章 我就是王法 澹台煜听笑了, “你说的是你师父,还是仙女?八十高龄了还长这样?” 苏黎一脸认真,“我师父吃过驻颜丹,她真的是个不会老的小仙女,真真就长这样,可惜我笨嘴拙舌,形容不出她的美,你就想象一下,画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大美女。” 澹台煜,“按照你的样子画吗?” 苏黎,“虽然我是大美女吧,但是,师父的确比我长得好看,只不过,她出门经常易容,男女老幼不一定。 不易容的时候,也是戴着帷帽,很少有人见过她真实的模样……” “哦?”澹台煜狐疑,“还会易容,男女老幼都不一定。 那岂不是在眼前也认不出,很难找的,画像也没什么用吧?” 苏黎,“你傻啊,画像主要是给我师父看的,她若知道我识破了她诈死,没准愿意见我呢。” 澹台煜点点头,笑道, “有点道理,现在就去你书房画。 你洗个澡,再出来,我就画好了。” 苏黎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一会儿见。”澹台煜微笑转身离开。 苏黎沐浴更衣后,去到书房,澹台煜还在执笔作画。 长桌上已经摆满了画像,每幅画像都不一样,然而,每一张画像师父。 再见师父,已然隔世,苏黎瞬间就泪目了。 澹台煜,“怎么样,有没有像你师父的?” 苏黎选出一张最像的,“这张,改一下眉毛,再细一点。” 澹台煜起身,隔着桌子,掐着腰,将人提起来,捞到自己的怀里, “咱们一起,慢慢改~” 苏黎自然是不肯乖乖地坐他腿上,立即挣扎,想站起来。 奈何,澹台煜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禁锢着她, “别动,否则,后果自负。” 两个人体型差明显,苏黎看起来,就像毫无反抗之力的笼中兔。 不过,苏黎才不肯接受他的警告和威胁,想也没想就抖出了袍袖之中的银针。 澹台煜就是防着她这一手呢,立即扭着她的手腕,苏黎一吃痛,下一刻,银针就掉落在地。 忽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苏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就被澹台煜狠咬了一口。 咬在了她一侧脸蛋上! 苏黎吃痛,大力推他,可是,他身子结实的,跟铜墙铁壁一样,搂她很紧,怎么都推不开。 澹台煜咬够了才松嘴。 苏黎抿着唇,捂着火辣刺痛的脸颊,都触碰到深深的牙印儿了,感觉差一点点就要破相了,疼得泪眼汪汪,气极了, “澹台煜,你是狗吗?” 澹台煜目光冷凝,神情严肃,看起来,也很气, “我说过,你再用银针扎我,我就咬你!这都是你自找的。” 倏尔,苏黎眼眸放大一瞬,从他的怀里弹坐而起,坐到了桌子上。 随之,目光惊惧下移,看着她刚刚坐过的地方: 什么情况? 他不是太监吗?怎么会有反应? 难道,是相见欢的功效? 师父不是说,相见欢没有酒桌药引子,无效吗? 难道,我又被师父骗了? 澹台煜看着她震惊加质疑的眼神,抿唇一笑,站起身来,双臂在她身侧撑开,将其困在怀里,倾身逼近, “怕了?” 苏黎身子后仰,双手撑在身后,跟他拉开了距离,紧张地吞咽了口水, “怕了,求放过。” 澹台煜温柔又胁迫的语调, “怕了就听话,乖乖到我怀里来,否则,我就让你怀个小小梨。” 苏黎瞳孔震颤,声音却铿锵有力, “混账!竟敢轻薄太后!我要去宗人府告你!” 澹台煜冷笑, “告状?真是笑话! 如今,澹台皇室靠我一个人支撑。那些宗人府的老东西,都得看我脸色过日子。 你去告状,他们八成会灌你一杯假死药,宣布太后驾崩,第二日,就把你改名换姓,送到我的清凉殿,做暖床婢~” 苏黎嘴角一抽, “你,你们还有王法吗?” 澹台煜淡然一笑,慢条斯理道, “王法?你以为,王法是谁写出来的?现如今的大乾,我就是王法。 三个数,要么你到我怀里来,要么,我就在这里,为所欲为!” 苏黎都要吓死了,相信他真干得出来。 她果断选择好女不吃眼前亏,伸过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澹台煜内心很是有成就感: 果然,《青梅竹马之洞房醉里看桃花》那本书里写得没错,外放的姑娘,更喜欢强制爱。 我若是对她温柔有礼,一百年都不会有进展的。 澹台煜把人从书桌上抱下来,坐到了怀里,一手搂着人,一手重新拿起了毛笔,蘸墨, “说吧,哪里需要改?” 修修改改,改到了后半夜,总算画出了师父的画像。 苏黎虚伪又客气,“谢啦,你回去安歇吧。” 澹台煜放下毛笔,伸伸懒腰,“乏了,走不动了,我要留宿。” 苏黎瞬间又不淡定了,“才几步路你走不动?实在不行,传轿撵来接你。” 澹台煜一脸严色,“不,我就要留宿。” 苏黎容色一僵,声音有些发颤,“澹台煜,你控制点,你不控制,我真要发疯了。” 澹台煜和缓一笑,“逗你玩的,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我住偏殿,总行了吧?” 隔日。 骠骑将军府的幼女甄娇娇进宫拜见太后。 连翘招呼正在呼呼大睡的苏黎起床, “姑娘,甄家的小女来了,都恭候你多时了。” 苏黎眼睛都没睁,昨夜被澹台煜吓得不轻,一直在想对策,都没怎么睡觉,现下根本起不来,她拖着懒倦的长音, “困死了,让她晌午再过来。” 连翘,“可是,现在已经过了晌午了……” “我睡这么久了吗……”苏黎勉强撑起身,还是觉得乏力得很,想着两句话给她打发了,接着睡, “叫她进来吧。” 甄娇娇给太后见礼,太后让连翘给她赐座。 甄娇娇提鼻子就闻到了药草的味道, “太后,你受伤了吗?” 苏黎,“嗯,崴脚了。” 甄娇娇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献宝, “太后,这是我们骠骑将军府的跌打损伤药酒,哪里伤了抹哪里,可管用了,我从小用到大。” 第58章 我要毁了你的名节 “有心了。” 苏黎示意连翘收下,虽然,她压根也不稀罕用别人的药,更何况还是酒。 苏黎困得睁不开眼睛,强打着精神,直奔主题, “娇娇,哀家想为你和成王世子指婚,你可愿意?” 甄娇娇面露喜色,是发自肺腑的那种开心外露,声音雀跃了起来, “多谢太后赐婚,臣女名声在外,嫁不出去。 别说世子现在长这样了,就是他过去那样,我也愿意嫁。 只要世子愿意娶我就行,我可是求之不得。 太后最好越快赐婚越好,最好今年就把婚事办了,要不然,明年我就二十一岁了。” 旁的贵女,若是提及婚事,必定含羞带挈,甄娇娇这般爽朗,苏黎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可是,想想她京城女纨绔的名声,也没再多想了。 苏黎,“你愿意就好,等先帝的周年过了,哀家就为你们二人赐婚。” 甄娇娇跪地行了大礼,眉眼皆是笑意, “臣女,多谢太后大恩!” 甄娇娇告退,苏黎两眼一闭,身子一软,从背后的靠枕往被窝里一滑,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嘈杂响动,又把苏黎从梦中惊醒,只听连翘焦急的声音, “你们不许进来,不合规矩!” 谁?敢闯我的凤鸣宫?我不发威,真当我好欺负了! 苏黎义愤填膺,拽过来外衫,披上,趿拉着一双鞋子,急匆匆地出去了。 只见,石头领着几个清凉殿的小太监,完全忽略了连翘的阻拦,在往偏殿里抬东西,里出外进的。 苏黎看懵了,这也不像是给她送东西,看着都是旧物…… 石头过来见礼,“太后,这些都是摄政王的东西,他说,凤鸣宫的偏殿风水好,他睡得安生,他征用了。” 苏黎气笑了, “呵呵?摄政王征用太后的偏殿?可给他牛坏了! 连翘,咱们搬去别的宫殿,把这里让给摄政王。” 石头,“摄政王还说了,太后若是走出凤鸣宫一步,你后果自负。” 苏黎她很少遇见比自己还没规矩的人,澹台煜算是一个。 小叔子住进了寡嫂的院子里,这事发生在民间,是要被浸猪笼的吧? 就算他在后宫说一不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宫女太监侍卫,总有嘴不严的,会在私下传出去啊。 我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可是,我的祖父,父亲,哥哥,表哥都在朝为官,他们都不要脸了吗?他们会被同僚耻笑议论吧? 还有苏家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她们都不要嫁人了吗?还有嫁了人的那些女子,她们在婆家不要立足了吗? 苏黎黑着脸,拧着绣眉,攥着拳头,看着里出外进忙碌不停的太监,飞快地头脑风暴,想着该如何破局。 思来想去,硬刚不成, 唯有用流言去掩盖蜚语! 给摄政王造个黄谣,让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个断袖! 苏黎想到这里,抿唇一笑,转身去到书房,挽起袖子,提笔就干。 她本人,眼睛一眨,就能说十个谎,编故事这种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 上一世,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以‘辣手摧花’的笔名,写过著名的洞房读物《青梅竹马之洞房醉里看桃花》,赚得盆满钵满,在不入流的文人圈子,也算是一枝独秀的存在。 苏黎说干就干,落笔就写下了书名: 《摄政王之宫闱秘事》 可是,苏黎写完书名,她就有点卡文了,另一个男主,该写什么身份。 一时间拿不准,索性,就写了个群像故事: 以石头为原型,写了摄政王和小太监,两小无猜。 以苏长安为原型,写了摄政王和皇子伴读,竹马竹马。 以霍元奎为原型,写了摄政王和大将军,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倏尔,苏黎心思一晃,又想到了闷葫芦。 他们那两张脸,倒是蛮登对的,且一个风流,一个清冷,实在是般配啊! 于是,第四个男主也有了,就是自古竹马不及天降: 摄政王和覆面刺客,相杀相知相许的故事。 而且,摄政王还是在身下承欢的那一个…… 苏黎全程扬着嘴角,把故事写完了,成就感满满: 澹台煜,这可是你先惹我的,我要毁了你的名节! ‘辣手摧花’新作一问世,很快就风靡了全京城。 当然,澹台煜一点都不知道,这种事情,即便下面的人有人知道了,也没人敢告诉他。 因为,书里面摄政王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刻画的入木三分,写作之人,明显是近距离接触过摄政王才能写出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愿意没事找事,毕竟,摄政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有更离谱的谣言在前面顶着,摄政王住在太后宫里的事情,就变成毛毛雨一样小的事情了。 近来,澹台煜十分繁忙,除了处理朝政,批折子还要去城外的军营练兵。 他记着前世和西乌的仇恨,这一世,他要先发制人,率先攻打西乌。 因此,好几日,才能回一次皇宫,看看苏黎。 苏黎也不关心澹台煜在忙什么,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医书,看累了就研究慢慢死的解药,晚上,都给自己灌安神汤,之后早早睡下。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京城第一女纨绔甄娇娇,终于以二十岁芳龄,嫁给了成王世子成为正妃。 婚礼风光大办,十里红妆,喜床开路,棺材结尾,一时间,风头无两,老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太好了,这个女纨绔终于嫁出去了。” “她嫁人了,就不能再出来嚯嚯我们了吧?” “我的豆汁摊,她三天能来喝八回,连喝带倒的,这下好了,再也没人糟蹋东西了。” “瞧你这话说的,多没良心!若不是甄姑娘带人一天来喝八回豆汁,你能赚那么多钱,你女儿的病,能有钱治吗?” “唉,甄姑娘嫁入了王府,怕是不会再来我的摊子吃炒菜了,我的路边摊,怕是也开不下去了,我还是收拾收拾,关张吧。” “谁说不是,自从霍小侯爷领兵去了,我的饭庄就无人照拂,生意就一直不好了,甄姑娘再不来,更没人来吃了,我也关张不干了得了。” “不干这,干什么去呀,这年头,讨生活太难了。” “听说,朝廷正在招兵,要不然,咱们都去从戎吧?现在南疆还在打仗,说不定,咱们还能分到霍小侯爷的麾下做伙头兵呢。” “那也是条出路哈,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去军营做饭去!” 第59章 闺房之乐 大婚第二日,澹台琳琅就哭着四处找小皇叔,一路找到了军营,哭着跟澹台煜告状, “小皇叔,救救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和离。” 澹台煜惊讶怒骂,“混账东西!昨日才成婚,今日就和离,你若不愿意娶甄家女,为何不早说?” 澹台琳琅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得泣不成声, “原本,我只是想给太后一个面子。 我私心想着,太后和甄太妃交好,甄娇娇老姑娘没人要,太后是想给甄娇娇一条出路,我就当府里多一双筷子,娶回府里好好养着就是了。 可是,谁知道,昨日我一入洞房,甄娇娇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揍我。 小皇叔,你看看她给我打的,除了脸和手,身上都没有一块好地方。” 澹台琳琅一边啜泣,一边脱衣衫,给小皇叔看。 耳畔,还回想着甄娇娇的恶言恶语, “澹台琳琅,你这个大混蛋,竟敢欺辱娉婷姑娘,害得她寻了短见! 害得小侯爷和我的兄弟们都去了南疆,上了战场,随时都有可能丢命! 澹台琳琅,你完了!你这辈子都完了! 我要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不过,这种话,澹台琳琅不敢跟小皇叔说,要不然,这些都成他自己的罪证了。 澹台琳琅褪下衣衫,给小皇叔展示自己的伤痕。 澹台煜看着青一块一块的小痕迹,像是掐或者拧出来的,还有一道道的指甲血痕,虽然挺多的,但是,很明显是皮外伤。 澹台煜一脸不屑,“就这?跟猫爪子挠的一样,也叫伤?” 澹台琳琅一把鼻涕一把泪,无比真诚地哭诉, “小皇叔,真的可疼了,我可不像你军旅之人,身子骨结实,我可脆弱了,可受不住疼啊。 甄娇娇说了,她要见我一次打一次。 再让她打几次,我浑身都要烂了。 小皇叔,救命啊,请准我们和离。 我可以把我名下的田庄铺子,分给甄娇娇一半,给足太后颜面,只求她准我和离。” 澹台煜想了想,和离不是小事,这事情,也不听一家之言, “你先回去,我自会处理。” 晚上,澹台煜忙完军队的事,回凤鸣宫就寝的时候,苏黎已经睡下了。 澹台煜来到床榻边坐下,捏着鼻子,把人叫醒。 苏黎慵懒地掀开眼皮,“这么快就天亮了吗?” “天还没亮,我有事跟你说。” 苏黎揉了揉被烛光刺到的眼睛,“说吧。” 澹台煜,“今日,琳琅哭到了我跟前告状,说,甄娇娇揍他,嚷着要和离。 这事情,关系成王府和骠骑将军府的体面,关乎朝堂,不是小事,也不是私事。 你明日,处理一下,不能让他们刚成婚,就和离。” “知道了……”苏黎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就闭上了眼睛。 她困觉的时候,和醉酒一样,好乖…… 澹台煜拉丝的目光,落在她恬静秾丽的面庞,移不开眼。 都说判断一个人脾气好不好,一看酒品好不好,二看有没有起床气。她酒品极好,也没有起床气,说明是个好脾气之人。 可是,白日像个一碰就浑身炸毛的小野猫,一定是小时候被家里扔到了山上, 吃了太多苦,才学会了靠装凶斗狠保护自己吧。 澹台煜默默心疼几许,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白日里,苏黎睡醒了,一直在想昨夜的事情: 到底是自己梦里梦见摄政王交代了事情,还是确有此事? 思考了一会儿,苏黎觉得自己做梦的时候,应该不会梦见澹台煜,所以,她判断,这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于是,果断差连翘去成王府传话,把世子妃叫进宫里来。 再见甄娇娇,她已经换下了未婚女子的装束,头发高高挽起,做贵妇的打扮。 苏黎直言不讳地过问她和世子是否和睦。 甄娇娇一口咬定,“和睦至极!” 苏黎,“既然和睦,世子为何要跟摄政王哭诉和离?” 甄娇娇大言不惭,说得极为坦然, “不敢欺瞒太后,大概,是我喜欢的闺房之乐,世子不喜欢,不过,这也不怪他,他身子虚嘛。 既然太后开口了,我以后就减少频率好了。 至于和离,那是不可能和离的,我们甄家,丢不起这个人。 世子若非要和离,我就吊死在成王府的大门口~” 苏黎自然而然地想歪了: 娇娇将门虎女,世子娇生惯养,不堪用也正常。 她心中还挺佩服世子妃的坦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样啊,世子的确柔弱了些,不过,问题也不大,我给他开几味补身子的药,世子毕竟年轻,补一补,就会好的。” 甄娇娇满脸笑意,“多谢太后。” 苏黎提笔,开了一副壮阳药,让连翘去太医院抓药。 温峦抓了药,亲自送到了凤鸣宫。 世子妃告辞了,他也没告辞,有一搭无一搭地跟苏黎聊天。 苏黎,“你有事?” 温峦左右观望,四下都没有耳目,才压低声音, “掌门小师叔,我想请个假,出宫一些日子。” 苏黎,“干嘛去?” 温峦,“我听说,北幽太后生了重病,北幽皇发了皇榜,治好太后的病,赏黄金万两,我想去试试。” 苏黎想了想,去北幽国的话,最近的路,是要经过凉州。 根据上一世的发展,两年后,大乾和北幽交界的凉州会爆发一场罕见的瘟疫,而后,瘟疫会席卷大乾和北幽,死亡无数。 此后,大乾和北幽的国力双双衰退,自保都难,再也无法彼此驰援…… 那场瘟疫不知道是如何来的,无法从源头控制,但是,我知道是怎么治好的。 这辈子,我得提前把药方送到凉州和北幽皇宫,让瘟疫一发病的时候,就被控制住,拯救大乾和北幽的百姓,也拯救两国的国运。 苏黎想到这里,对温峦说道, “你这把老骨头,就别跋山涉水去北幽了,缺钱就去鬼医门的账上支,赚黄金万两这种事,我亲自去。” 温峦惊呼,“哎呀,你现在是太后,如何能够离京?” 第60章 从他身上碾过去! 苏黎满不在乎, “偷偷去不就行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料甄太妃和大象,确保她们母子贵体无虞。” “是……” 苏黎执行力非常强,留下了一封书信,说走就走,一直到出了皇宫,连翘还以为,今日和往常一样,她们只是出来放放风而已。 恰好,澹台煜这几日忙着整顿军营,也没有回宫,等他几日后,再回宫,只能对着苏黎的留下的书信咬碎了后槽牙。 澹台煜, 我出去找我师叔为你配慢慢死的解药,一年半载就回来了,留下苏河做狼质。 不要寻我,你寻不到。 回见。 澹台煜气得浑身颤抖,心中一片苍凉,他自然是不信她去为他寻药的鬼话,只是认为,她是见他找师父没什么进展,自己出去找了。 留下苏河为质,她会回来的吧…… 苏黎习惯于说走就走的行程,因为,她有的是钱。 两个人,买了车马,置办了行李,穿了男装,一路向北。 连翘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一路欣赏风土人情,吃各色美食,都要高兴死了。 可是,越往北,越荒凉,好吃的越来越少,老百姓衣衫上的补丁越来越多,连翘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公子,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前面好像没什么好玩的了。” 苏黎,“我可不是出来玩的,我是出来赚钱的,继续往北,去北幽,赚钱去。” 苏黎终于肯把目的地告诉连翘了,已经走这么远了,她想回,都回不去了。 连翘大惊失色,“啊?公子,咱们要出国啊?那怎么行啊,你的身份,私自出国,那就是形同叛变啊。” 苏黎嗔怪, “叛你个头啊!我就是坏事做尽,头没了,也不会叛国。 只要你不说,谁知道我是谁?咱们去北幽,狠狠赚一笔,等回去了,我送你一个宅子几亩良田。” “不,不敢要公子赏赐。” 苏黎脸色一板,“你必须要!别废话,马鞭子抡圆点,咱们争取早去早回。我可不想在北幽过冬,据说,流鼻涕都要冻成冰柱子。” “啊?那么冷啊,那我也不想在北幽过冬,驾!”连翘抡起了马鞭子,给了前方两匹骏马各一鞭子,马车飞驰了起来。 这一日,终于到了凉州的地界上,时不时能看到三五成群,往凉州城里走的流民。 “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啊?也没听说北边闹灾荒。”苏黎透过马车窗户观望着,自言自语道。 连翘勒停马车,用马鞭子拦住一家流民三口,问男人, “小哥,你们为何流浪?” 小哥一脸痛苦,有气无力,颓然道, “唉,我们的家的地,被燕王圈进他的王府私产了。 我们没有活路了,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凉州城讨生活。” 连翘目露同情,“这么可怜啊……” 男人打量着眼前人,壮实圆脸,气色红润,一看就吃得很饱, “小哥,我们一家五口人出来的,一路上饿死两个,现下,只剩下一家三口了,你能不能施舍我们一点吃的啊?” “哦,好。”连翘下马车,去车里拿她们携带的吃食。 苏黎按住了包袱,一脸严色, “不行,你给了他们一家,其他的流民也会来要。” 连翘乞求的语气, “公子,他们都要饿死了,咱们高低忍忍,进城就有吃的了。” 苏黎严肃道,“不是忍一忍的问题啊,人心险恶,饿急眼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你听我的,出去把马鞭子抡圆了,全速前进,这里危险。” 连翘,“是……” 可是,连翘再掀开马车帘子出去的时候,刚刚一家三口里的小儿郎,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跪在了马头前面。 马车又不隔音,刚刚她们两个在马车里的对话,都被外面的一家三口听到了。 连翘看着那骨肉如柴的孩子,眼神呆滞,心中实在不落忍,进去泪汪汪地道, “公子,那小儿郎实在太可怜,就给他一个炊饼,好不好?求您了。” 苏黎白眼一翻,语气决绝,“不行!快走!” 连翘蹙眉,惆怅不已,“可是,那小儿郎就跪在马前,不给,他怕是不会起来。” 苏黎目光闪过一丝寒芒, “那就从他身上碾过去!快点走,不要妇人之仁!” 连翘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她想不明白,过去连一个刺客都要救的姑娘,此刻怎么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这般残忍。 “姑娘,得罪了,你回去怎么罚我都成。”连翘强行从苏黎的怀里,拽过来装食物的包裹,出了马车。 连翘再出来,马车周围已经围过来了十几个流民,还有人不断地往这边走过来。 苏黎看了看窗外的情景,预感大事不妙,惊呼一声, “连翘!把手里包袱扔远些,快走!冲过去!” 连翘扭头,见那小儿郎还是怔愣地跪在马前,怕是饿得没力气起身了,她哪里肯听话,从他身上压过去? 连翘打开了包袱,想把里面的食物,给这些人都分一分,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当她打开包袱的那一刻,被一把抢走,进而,十几号流民围着那个夺走包袱的人一顿疯抢。 抢到的,立即就囫囵往嘴里狂塞,那模样,像极了猛虎吞食,吓人得很。 连翘有些害怕,赶紧过去,把跪在马前的小儿郎抱走。 小儿郎轻得让她感觉不到分量,在她怀里软得像一摊泥。 连翘顺势摸了摸他的脸蛋,冰凉,不像是人该有的温度, “公子,这小儿郎病了,你救救他吧?” 马车里传来苏黎一声怒吼,“你听不懂人话吗?放下那个孩子!快些走!快!” 连翘实在不忍心,硬是抱着小娃娃上了马车,想为他医治。在她的眼里,姑娘医术高明,只要她肯出手相助,这孩子,就能活。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一群流民都冲了过来,冲进了马车里抢东西。 连翘慌了,惊呼道, “啊!你们上来干什么,都下去!” 苏黎扔出了迷幻药和麻醉针,击退了冲上车来的流民,惊慌地吼道, “快走!快!” 第61章 有我在,你别怕 可是,现下,少说也有二百多号流民围了过来,把他们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无法走了。 连翘惊慌大吼,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让我们过去!” 然而,这些流民,都饿急眼了,突然又找到了能救命的食物,哪里会听她的吆喝? 连翘寸步难移。 彼时,苏黎再释放迷药和麻醉针,也失去了震慑作用,几十号人冲倒了马车,哄抢财物。 连翘看姑娘真的有危险了,终于放下了怀里没有了气息的小二郎,拔剑,连打带踹。 可是,她越是护得紧,越是给人释放这里有好东西的信号。 所有的流民,都开始冲车,也将她们二人冲散了。 连翘受过的剑道教育,是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杀老弱妇孺,可是现下,眼前,都是这种人。 连翘慌了,既不敢杀人,又想保护姑娘不被他们伤害,然而,这种左右摇摆的心态,如何抵抗得了这些已经饿得失去了人性之人。 人群将她们两个冲得越来越远。 彼时,苏黎身上的迷魂药和麻醉针都用光了,也阻止不了这群人,她平日里学的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管用了。 流民不仅抢她车里的东西,还抢她头上的金发簪,腰间的玉腰带…… “救命!连翘!救我!”苏黎浑身被无数的手抓得生疼,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啊!放开她!否则,我就杀了你们!”连翘看到姑娘被一群流民团团围住,上下其手,终于开始动杀手了。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局面太混乱,鲜血已经不能对这群人形成震慑。 苏黎被蜂拥的流民推搡倒地,疯狂地抢夺她华贵的衣裳和里面掉落出来的大额银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衣飞过来,转瞬间,围着她的流民,头颅掉地,才让这些人稍微清醒。 彼时,苏黎头蓬乱发,衣衫散乱,肚兜都漏出来了,脸和手都被抓破了,流着血。 她狼狈抬头,透过凌乱的头发缝隙,看清了来人: 冷峻出尘的一张脸。 苏黎看到了大救星一般,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闷葫芦,救我……” 闷葫芦一把把苏黎拉起来,护进怀里,另一手一剑横扫,清光了眼前张牙舞爪的流民。 而后,施展轻功,踩着一群流民的头顶,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大长腿夹了马肚子,扬声, “驾!” 高大的骏马在人群里冲开了一条路,飞驰而去。 连翘见姑娘得救了,手脚并用,打开了围在自己身边的流民,跳上了一匹拉车的马,宝剑一挥,斩断了连接马匹和车子的绳索,追了上去。 闷葫芦感觉到怀中之人,浑身冰凉,在剧烈地颤抖,还在小声地抽泣。 他垂眸看向苏黎,只见她白皙的脸颊上,三道血淋淋的抓痕,胸口也是血痕,脚上的鞋袜不见了,蜷缩着脚趾,看起来,很痛苦…… 闷葫芦一手牵马缰绳,一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把人裹住,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没事了,有我在,你别怕。” 苏黎没有回应。 闷葫芦有力的大长腿狠夹马肚子,扬声, “驾!” 凉州城内,客栈。 苏黎坐在镜子前,给自己处理伤口。 闷葫芦包裹里带着她送的金疮药,现下,正好用上。 连翘跪在地上,涕泪滂沱,不住地忏悔。 闷葫芦抱着剑,站在门外,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连翘在说什么,苏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知道,这个人,蠢善,还死犟。 若不是闷葫芦碰巧路过,现在,她恐怕已经在锅里了。 虽然特别生气,但是,这事情,说到底,圈地的燕王才是罪魁祸首。 冤有头债有主,收拾燕王才能出口恶气,处置她这种小丫鬟,亦或者说那些流民,没有任何意义,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不过,连翘从小生活在苏家那一亩三分地,是不懂得人饿急眼了是要吃人的道理,若再留在自己身边将就用,是会坑死自己的。 既然人是找哥哥借的,等回去了大乾,就把她退回苏府去。 苏黎心中打定了主意,手上,也处理好了身上的抓伤,转过身来,淡道, “别哭了,我不是还没死吗?跪了这么久了,起来吧。” 连翘哭道,“姑娘,你打我几下吧,都怪我不好,都怪我,害你受伤,嘤嘤嘤……” 苏黎淡笑道,“都是皮外伤,起来吧,打你,我还怪疼的勒。” 连翘抬手就开始抽自己耳光,“不劳姑娘动手,我自己来。” 啪啪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来。 “啧!住手!不要给我添堵!”苏黎朗声道,连翘停手,还是哭。 她是真的伤心,真的自责,姑娘对她那么好,出手那么阔绰,她却恃宠而骄,不听她的话。 结果,害得她差点被流民生吞活剥,如果不是闷葫芦,自己都不敢想象现在会怎样…… 苏黎,“别哭啦,事情都发生了,哭也无济于事,快起来,去楼下点几道菜端上来,我都要饿死了。” “是。” 连翘起身,抹着眼泪,顶着红肿的脸颊和眼泡,下楼去点菜。 八道菜上桌,三个人落座。 苏黎因着有外伤,只能吃清淡的,对于无辣不欢的她来说,简直比忍受浑身的伤口痛还遭罪。 勉强吃了两筷子,就食不知味,两眼放空了。 连翘满眼关切道,“姑娘,你是不是手疼啊,我来喂你吧?” 苏黎笑道,“不用,我没那么脆弱,想吃辣又不能,难受而已,唉,有点味同嚼蜡。” 连翘闻言,又眼泪汪汪了,两行泪,掉进了饭碗里,吃不下去饭。 “哎呀,别哭哭啼啼的,赶快吃,吃完了,替我办事去。” “是。”连翘一顿往碗里猛扒饭,菜都没吃。 顷刻之后,连翘放下了碗筷,看向苏黎,“姑娘,你有何事,我一定给你办好。” 连翘大有要将功补过的架势。 苏黎,“你去跟客栈掌柜打听,城里有一家叫百草园的药铺怎么走。 你去跟百草园的掌柜的说,京城的苏大夫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 第62章 做太后也会缺钱吗? 连翘起身,看向闷葫芦。 本来,她想叮嘱一下,让闷葫芦好好保护姑娘,可是,看他那张清冷得冒寒气的俊朗脸颊,比从前贴着的周卫的那张脸,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硬生生把话憋回去了。 私心想着,即便自己说了,他也不会给自己回应,他应该会主动保护姑娘的,应该不用自己多余说一嘴…… 连翘想到这里,就急匆匆跑着出门了,想着快去快回。 苏黎嚼着无味的饭菜,寒暄着, “闷葫芦,谢谢你啊,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闷葫芦面色平静如水,漆黑的凤眸深不见底,也看不出来他的半分情绪,沉声道, “你永远都不必跟我说谢谢,我欠你的,还没还清。” 苏黎笑道,“哈哈,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会说话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闷葫芦,“北幽。” “北幽哪里?” “我只知道澧都,就那里吧。” 苏黎,“哦?这么巧啊,我也要去澧都,咱们结伴吧?” 闷葫芦,“嗯。” 苏黎会心一笑:太好了,能打的护卫有了! “实不相瞒,我是要去北幽揭皇榜,给北幽的太后治病,赚赏钱。我带你进北幽皇宫,见见世面,如何?” 闷葫芦,“嗯。” 苏黎很开心,他可真好说话,就会嗯,嗯,嗯。 闷葫芦蓦然开口:“做太后也会缺钱吗?” 苏黎撇嘴点头, “做太后一年才五百两例银,够干嘛使的?还不够我打赏丫鬟。 国库里倒是有不少,可是,没有一个子儿是我的。 我跟你说,人啊,就是要趁着年轻多赚钱,上了年纪才不会吃苦。” 闷葫芦,“极乐门应该颇有积蓄,你不必如此辛苦,千里迢迢去赚赏钱。” 苏黎煞有介事,“那你就不懂了吧?谁嫌弃钱多啊? 有了足够多的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反正,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闷葫芦沉默了,苏黎调侃了一下老实人,心情好多了,也开始大口吃饭。 毕竟,自己一会儿还得跟百草园的掌柜的,端鬼医门门主的架子,可不能饿得有气无力的,让人觉得她是个骗子,不给她钱。 凉州城不大,不多时,百草园的掌柜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郎中,火急火燎地赶来见素昧谋面的门主兼掌门小师叔。 苏黎把连翘和闷葫芦都打发出去了,两个人都站在门口护卫,竖起耳朵听门内的动静,谁也不肯走远。 里面的人说话声音不大,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能听见,苏黎打听为何会有这么多流民,凉州的地方官如何处理的,还有燕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及一些民间疾苦。 连翘有点顿悟了: 姑娘,这是来微服私访的吧? 最后,苏黎又让百草园的掌柜给她准备车马钱财药物,她三日后要赶路。 掌柜没有怀疑苏黎的身份,因为,他见过新掌门的画像,再说,长成掌门这样的端丽模样,可不好冒充。 他把掌门的要求,都一一应下,才恭敬告辞。 不多时,就派人送来了自己女儿的新衣裳,鞋子,一些银票和药材,给掌门救急。 晚上的时候,苏黎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连翘站在她的床边,不肯离开。 苏黎十分不解,“你傻乎乎地站这里干嘛?” 连翘,“我守着姑娘。” 苏黎笑道,“我就一点点皮外伤,不用你守夜,去睡吧。” 连翘,“城里流民多,我怕有人半夜爬进来,我在这里护卫你。” “这下,你学会小心驶得万年船了,也算有进步。”苏黎往里挪了挪,“上来一起睡吧。” 连翘,“不敢,我站着值夜就好。” 苏黎,“站着跟块木头似的,我半夜睁眼怕是要被你吓到了,你要么就在这里睡,要么,去隔壁睡。” “那我在这里睡……”连翘扭扭捏捏地宽衣上榻。 苏黎心中觉得好笑:都是姑娘家,她在扭怩什么…… 翌日清晨。 连翘蹑手蹑脚地起身,生怕吵醒了苏黎,而后,出门,想着找店家借厨房,亲自为她准备吃食。 出了房门,就见闷葫芦抱剑站在房门口,看他那困倦模样,应该是默默在这里站了一夜岗。 连翘有点感动,好心好意道, “姑娘有我护着,你大可不必如此。” 闷葫芦看也没看她,自然也没跟她说话。 他对除了苏黎以外的人,时刻秉承着自己的生存之道,也是刺客信条之一: 不能和人交流。 彼时,闷葫芦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弥漫着浓重的杀意: 这个人把苏黎护卫得浑身是伤,严重失职,我不杀她,就是看在苏黎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仅此而已! 彼时,客栈掌柜带着客人来住房,打破了二人对峙的尴尬气氛, “让一下哈,让一下,客官,这是您的房间~” 连翘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给了店掌柜, “店家,我家姑娘没胃口,可不可以借用你的厨房,做几样菜?” 店掌柜把银子推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姑娘,小店不能让外人进厨房。 世道乱,我们总得对住店的其他客人的饮食安全负责不是?” 店掌柜话音落,闷葫芦的剑,就出鞘三寸,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店掌柜吓得举起了双手,“好汉,您有话好好说啊!别杀我!” 连翘高呼,“你干什么?把剑放下!” 闷葫芦自然不肯听她的话,在他看来,拔剑是最有效的沟通手段。 屋外的声音吵醒了苏黎,她掀开被子就跑了过来, “把剑放下!” 闷葫芦这才把剑放下,店掌柜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了。 苏黎拿过连翘手中碎银子,塞到了店掌柜的手里,拍拍他的肩膀,陪着笑脸, “不好意思哈,掌柜的,您受惊了,我这朋友,是个半憨憨,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哈~” 闷葫芦内心有点痛:半憨憨?我在她心里,就是个傻子吗…… 店掌柜心有余悸,把碎银子塞了回去, “没事,没事,你们三位啊,去别家住吧,我家客满了。” 苏黎依旧挂着笑脸,“行,您受惊了哈~” 苏黎转身进屋更衣,连翘实在气不过,瞪了闷葫芦一眼, “都怪你!” 苏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和睦相处,别拌嘴~” 第63章 蹭席 连翘抿唇禁声。 闷葫芦看到苏黎脸上的伤痕,已经尽数消散了,只剩浅浅的红痕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现下,他心中的杀意没那么重了,也收了剑。 苏黎带着他们两个人,找了新的客栈,安顿好,又出门找饭庄。 一路上,他们三个人不断地吸引人群侧目。 苏黎和闷葫芦的长相太出众了,而连翘,身为女子,又太高壮,三个人都很吸睛。 苏黎一边走,一边观察凉州城里的百姓,结论就是: 这里的百姓偏穷。 在人流最多的地方,苏黎看到了官府贴的寻人启示,是澹台煜帮她找师父的。 苏黎抿唇一笑:还挺能办事,这么偏远的小城都贴到了,不错~ 只是,师父,你在哪里?你看到了吗? 凉州是你的故乡,你回来过吗? 彼时,三个人路过一处高门大户,门上挂白,正在办丧事。 苏黎看着冷府的牌匾和高高的院墙,心想着,这样的人家,应该是非富即贵,去看看他们的席面如何,就能判断凉州城里富贵人家的生活水准了。 “不去饭庄了,咱们进去吃席。” 连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虽然,连翘很想说,咱们又不认识这家,怎么去人家家里吃席,还是丧事。 但是,姑娘的决定,总是没错,自己还是别多嘴,跟着去吃就好了…… 苏黎抽出手帕,捂着脸,假哭着走到了冷府门口的写礼台,给了一百两银票,带着哭腔, “在下佘氏,亡夫,生前承蒙恩公照拂,他临终前一直嘱托我来看望恩公,报他大恩,没想到,我终是来晚了一步……” 管家看着一百两的银票目瞪口呆: 这里哪里来的富贵寡妇啊,我家大人一年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 再说,老太爷生前,瘫痪在床,三十年没出过门了,一穷二白,没钱没权,哪里能给谁施恩…… 可是,看这小寡妇哭得泣不成声直不起腰,管家也不好多问,忙还不迭地把人让了进去。心想着,自己不认得,主子,总会认得。 连翘默默地表示,自己又被姑娘给震惊到了…… 苏黎被家丁引导,去灵堂,给冷老爷子磕了头。 回礼的孝子,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 他不认识这三个人,不过,他正沉浸在失去老父亲的悲痛之中,也没有过问这三个人的来历。 只是想了一瞬,既然被管家放进来了,那管家肯定是认识的,可能是老爷子认识的故人之后。 就这样,苏黎顺利地入席。 席间,她知道了这户人家的家主,是凉州的州府大人,冷良。 看着席面上的稀粥咸菜窝窝头,连个荤腥都没有,苏黎非常意外: 想不到,凉州最大的官,老父亲的丧事这么寒酸,看来,凉州真的是从上到下的穷酸…… 后来,她又听宾客说,是州府大人把家里的钱粮都拿出来,安抚流民了,所以,才没有钱给老父亲办丧事。 说起冷州府的为人,一个个都赞不绝口。 吃完席,苏黎还在城里溜达,来到了官府发放赈灾粮的地方。 排队领救济粮的,都是女人和小儿,有一个男人,跟官兵闹起来了, “我家全饿死了,就剩我一个了,没女人也没小孩,我不来领,谁来领?” 官兵很凶,“那就去劳工处登记,男人干活才有饭吃。” 流民带着哭腔和愤恨, “我现在饿得就半条命了,哪里干得了活儿啊。” 官兵依旧冷峻脸, “还有力气说话,就有力气干活,要么去干活,要么滚!上面就是这么规定的!” 连翘蹙眉,小声道, “姑娘,我看这个男人,骨肉如柴,站都站不稳了,他应该真的干不了活了,官府为何要做这样的规定啊?” 苏黎微微叹了口气, “政策不可能十全十美,只能顾全大局。 救济粮三日才能领一次,只能保证饿不死,总归还是要挨饿的。 若是男人也可以来领救济粮,那么,他们就会选择饿死家里的女人和小孩,自己吃顿饱的。 人饿的时候,是没有人性的,冷良能制定这样的对策,说明他很理解人间疾苦,也知道人性。” 连翘又有些后悔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了: 自己好无知啊,白白让闷葫芦看了笑话…… 不过,她瞟了一眼闷葫芦,人家一直盯着苏黎看,余光都没给自己。 自己,大概是多虑了,认识这么久,就没看他笑过…… 唉,自己若是懂得流民的可怕,就不会让姑娘置身于危险之中,随时想起来,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么定定地盯着姑娘看,也不礼貌吧?虽说,他没什么猥琐的表情,但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连翘想提醒一下姑娘,小心此人,可是,又想着,自己见识短,姑娘肯定早有自己的注意到了,也就忍住没说出来。只能告诫自己,盯紧一些,不能让闷葫芦有做坏事的机会。 苏黎一向都很擅长察言观色,奈何,闷葫芦实在比她高太多了,她不像连翘那样,能和他平视,也没特意抬头关注过他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察觉。 苏黎一心只想着此行的目的: 早日到达北幽的澧都,早日把治疗时疫的药方送进皇宫,还有就是,把赏金赚回来! 百草堂没有多少积蓄,她现在对凉州,也是爱莫能助。只能等她为北幽太后治好病,得到黄金万两,回来捐助给凉州城里的流民。 不过,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还要把凉王,也是此次害她遇险,受惊吓的罪魁祸首收拾了: 回京,削藩! 把这些祸害大乾子民的藩王,统统削掉! 苏黎为了快点到达北幽的皇城澧都,弃了马车,改成骑马,一路往北飞奔。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黎和连翘不仅换上了男装,两个人还简单地易了容,贴了一脸络腮胡子。 闷葫芦又戴上了他的半扇鎏金面具,遮住自己优越于常人太多的容貌。 一路上,自然没人再观摩三个骑马奔走,还带着剑的大男人。 过了凉州的地界,就到北幽国的领土了。 第64章 从现在开始我叫佘梨花,是个寡妇 这一日,三个人在湖边歇脚,闲聊,连翘感叹着, “北幽人都好高啊,咱们到了这里,都没有人瞅咱们了。” 彼时,苏黎一边活动着骑马骑僵硬的腰肢,一边跟连翘说道, “北幽寒冷,一年有半年冬天,瘦小的人都活不下来,一代一代的,人就越来越高了。” 连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姑娘,你知道的可真多,你从前来过北幽吗?” 苏黎双手握拳,揉着自己酸胀的后腰,笑道, “没有,都是我师父给我讲的,她来过。 北幽人和大乾不一样,他们各个都很擅长弓马骑射。 而且,北幽人也不喜欢娇小柔弱的女子,你这样的孔武有力的女子,在北幽可是顶级的大美人呢。 你若是穿女装,咱们估计三步能遇见五个劫色的。” 连翘脸一红,走过来,替她轻轻揉后腰, “姑娘就会打趣我。” 苏黎笑嘻嘻,抬眸看她,“我说话,那都是至理名言,不过,你穿男装也很好看,英气得很。” 连翘捋了捋自己的假胡子,沉下了嗓音,粗声粗气道, “我这样,像男人吗?” 苏黎大笑,“哈哈,粗略易容,一点点像而已,细看还是个姑娘。” 连翘一脸怅惘,“我要真是个男人就好了,就可以从戎,建功立业了。” 苏黎乐了,这不是正好顺水推舟,给她退回去了吗? “女子也可以在沙场建功立业啊。 我外婆就是,她当年给我外祖做副将的,一杆长枪,横扫千军万马。 你若是真有心,我送你去军队,你想跟着我表哥还是哥哥,都可以。” 连翘迫不及待,“我当然跟着公子,我要做他的亲兵。” 苏黎俏脸一扬, “成!等回去,我就跟哥哥说,让你做他的亲兵。 等我表哥回来了,我再让他把霍家枪教给你。” 连翘神情一骇,给苏黎揉后腰的手,都顿住了, “不敢,我可不敢学霍家枪……” 苏黎笑意柔和, “没关系,我表哥手下的那帮小将军都会,世子妃也会,也不差你一个。 就当你替我学了,可惜,我一身懒骨头,腰还不好,吃不了学了功夫的苦,实在学不来那个,要不然,我也可以持枪策马上战场。” 连翘眼泪汪汪,感激涕零,“姑娘,你太好了。” 闷葫芦在一边站着,静静地看着二人,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确实很吃味: 她是不是,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这么好…… 苏黎左右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颈,双手一勾,拍了拍自己,肩膀,示意连翘给她按一按肩膀, “马上就到澧都了,你别叫我姑娘了,我得有个能揭皇榜的身份。” “嗯!” 苏黎的身量,在女子里,算是很高的,但是,连翘还要比她高上一个头,给她按压肩膀,高度毫不费力,因为开心,手下的力度也比方才重了些,疼得苏黎龇牙咧嘴, “呀呀,轻点,肩胛骨要裂了。” “呀呀,我轻点,嘿嘿,从前给公子按摩,他总是嫌弃我手劲儿小。”连翘的表情有点羞涩。 想起温润如玉的苏家长公子,总是让她心头一暖,虽然,跟着姑娘也挺好的,但是,她还是更愿意伺候公子。 彼时,连翘又在心里祈祷公子赶快成亲,这样,他就可以纳妾了,自己,就有机会了。 若是此生能给公子生一儿半女,此生无憾。 苏黎后脑勺没长眼睛,并没有看到连翘的小表情。 她放眼远处的湖光山色,想了片刻,给自己编造好了身世, “从现在开始,我叫佘梨花,是个寡妇,今年三十六岁,是凉州人,夫家是京城人,我们都是祖传的大夫。 我上有八十岁的公公婆婆,下面有二十岁大龄未婚的儿子,偏傻,还有一个傻得很彻底的小叔子,家里就指着我一个人赚钱养家糊口。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护卫,从小就跟着我的。 剩下我想到什么,路上再给你们说。 你们现在开始改口,叫我夫人,免得到时候改不过来。” 连翘,“啊?三十六岁啊,足足说大了二十岁,也不像啊……” 苏黎白了她一眼,“医学世家会点驻颜术,不奇怪,说小了,医术别人也不信服啊。 再说,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我说什么,你记住就好,叫夫人。” 连翘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道,“是,夫人……” 苏黎回眸,给坐在旁边的闷葫芦一个眼神示意。 一直沉默的闷葫芦薄唇微启, “夫人。” 苏黎这么编造,是怕北幽皇宫有人觊觎她的美色和医术。 如果自己是个三十六岁的,都能做祖母的大龄寡妇,就不会有人对她心生非分之想了。 加上,她家里还有一堆老弱傻子要养活,就不会被留在北幽皇宫当太医了。 苏黎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湖里, “诶?有鱼诶!正好有点饿了,咱们吃了鱼再赶路吧。” “好!” 连翘答应着,就起身,要往湖里跳,下去抓鱼,被苏黎拉住了, “性子这么急,不要擅自行动,看我的~” 苏黎转头,去马褡裢里拿出一堆药,开始勾兑, “你随便给我扯点草。” 连翘蹲下扯,双手扯。 她们两个身后的闷葫芦,则抽剑横扫,眨眼之间,就割了一片草,聚成了堆,抱到了苏黎的面前。 苏黎看着一老一实扯草的连翘,再看看闷葫芦怀里的一抱草,浅笑, “你就是看起来闷闷的,其实还挺机灵的,来,把药和草拌一下,扔湖里。” 闷葫芦照办,草球入湖,不一会儿,就浮起来一片鱼。大大小小,一锅端了。 连翘惊讶不已,“姑,夫人,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苏黎,“我把它们麻晕了,你们挑大的,插几条上来,剩下的,一会儿就能动了,还会游走的。” “好嘞!夫人,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苏黎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一脸得意, “那是自然,我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够你学一辈子~” 吃了几口烤鱼,连翘咬了咬唇,十分没底气地说, “夫人,我的嘴好像有点麻了,这鱼,是不是有毒啊……” 第65章 这位大乾的北宁公主,眼光挺独啊 苏黎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也麻,脸都麻了,现在,给我一巴掌,我都感觉不到疼,不过,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连翘龇牙咧嘴,不知说啥好了……总感觉,姑娘,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时而离谱…… 这一日,三个人终于到达了北幽的都城,澧都。 苏黎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把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 穿上一身老年人惯常穿的藏蓝色衣裳,把头发都盘起来,成已婚老妇人的模样,又化上了成熟老气的妆容,再次嘱托连翘和闷葫芦, “你们记住了啊,我现在是佘夫人,三十六岁,是个寡妇,婆家和娘家都世代从医,你们都是我的护卫。” 连翘点头如捣蒜,信心十足道, “放心吧,夫人,你一路上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连咱们家护院的狗叫大黄,今年下了六只小崽子是什么毛色,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闷葫芦也投给她肯定的眼神,让她放心,自己也不会出错。 苏黎带着他们两个,在澧都城里溜达了一圈,观察了一下风土人情,就随便找了个饭庄,吃了饭。 苏黎对澧都人的印象是:长得高大,还爱搭话,一个赛一个的热情。 饭菜的分量也超大,按照以前的习惯三个人点了八个菜,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苏黎随便一打听,就找到了贴皇榜的地方,抬手就撕了下来。 见有人解皇榜了,马上就从旁边出来了两个侍卫,把他们三个请走了。 第一步,三个人被太监领去检查搜身,盘问来历。 防身的刀剑匕首被人家暂时保管了,就连苏黎身上的银针,都不能带进宫,自然,闷葫芦的面具也是不能戴的。 管事的老太监看了闷葫芦的长相,愣了一下,而后,又马上恢复了客气的神情。 苏黎眼神敏锐地抓住了老太监的神色变化,但是,她只当老太监是被闷葫芦俊美无俦的长相惊到了,没有太过在意。 第二个步,是去太医院考试,要有被太医们认可的真才实学,才能去面圣。 路上,闷葫芦看着北幽皇宫的红墙黄瓦,和青石砖路面,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断地加重,扰得他头疼。 ‘凌儿,凌儿~’ 闷葫芦的脑袋里,又涌现出了梦里那个摇着拨浪鼓的温柔女声,看着青石地砖,好像梦里看到脚下地面,就是这个样子。 闷葫芦的脑子里,不断地涌现拨浪鼓的响声,乱得他头疼不已,头晕眼花,最终,‘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呀!” 苏黎蹲下,拍了拍闷葫芦的脸,叫不醒人,立刻就按压他的人中,终于给人叫醒了。 苏黎关切道,“感觉怎么样?” 闷葫芦五官扭曲作一团,“我头好痛。” 苏黎手里没有银针,也无法为他进一步治疗,只能看向领路的太监,乞求的眼神, “公公,我家这个孩子,从小就有头疾,怕是没办法随我面圣,你不能给他安排一个地方歇息?” 管事公公招呼身后的小太监,“送这位大夫去休息。” 苏黎,“有劳公公。” 紧接着,苏黎和连翘被带到了太医院。 以窦太医为院首的三十号太医,轮流对苏黎提出了医理考问。 考问了两个时辰,苏黎对所有的难题都是对答如流,太医们一致表示,此人,可以去面圣了。 终于,苏黎一人,去到了御书房,见到了北幽皇,北宫渊。 北宫渊人到中年,依旧气宇轩昂,容貌风逸俊朗,颇有帝王之风。 而且,长得特别像闷葫芦!面部轮廓和下颚线的棱角几乎一模一样,还是同样的凤眼,薄唇。 苏黎一时间,看愣了,险些忘记了行礼。 北幽皇倒也没在乎她的失礼,老百姓见到天子,有几个不紧张的呢。 北宫渊问了苏黎几个简单的问题,说了一些太后的情况,就让太监带她去太后住的慈宁宫看诊了。 北幽太后澹台成碧,已年近花甲,虽然久病在床,神色不佳,但是,依旧能看出来她身上掩饰不住的尊贵优雅之气,也明白了那句话: 澹台皇室出美人。 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靠着一张脸,就维护了大乾和北幽两国四十多年的太平。 澹台成碧本来已经起不来床了,听说揭皇榜的大夫是大乾人,特意靠坐在了床头,想听听她的大乾口音。 苏黎此刻的扮相,端庄大气又美丽沉稳,很合太后的眼缘,她的眼神,在苏黎的脸上逡巡, “好多年,没有看到大乾女子了,是个美人。” 苏黎莞尔一笑,“谢太后夸奖,可不敢在太后面前妄称美人。” 澹台成碧勉力一笑,“哪里人,多大了?” “草民娘家是凉州的,夫家是京城的,今年三十有六了。” “真看不出来,长得像十五六岁似的。” 苏黎心里噔的一下,这位大乾的北宁公主,眼光挺独啊, “回太后的话,草民从小就喝养生汤,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几岁。” 澹台成碧,说了几句话,就有些累了,亮出了手腕,虚弱道,“你,诊治吧。” “是,太后。” 苏黎给澹台成碧诊断,主要是风湿造成的关节痛,以及一系列老年病加上经年不锻炼所致的体虚,再有,就是心思重,积郁成疾,以致拖垮了身子,下不来床了。 她一个尊贵的大乾公主,来北幽这么冷的地方,几十年水土不服,活生生冻出来的病,还思念家乡,整日心情不好,也算是为国工伤了。 这些病能治,但是不好治,起码,也要治疗三个月她才能正常下床走路。 苏黎施针之后,澹台成碧关节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感觉也没之前沉重了,腿都能打弯了。 澹台成碧很高兴,特许让苏黎在离她慈宁宫最近的长秋殿居住。 苏黎伺候北幽太后泡药浴,焚安神香,就寝之后,方才离开。 虽然很累,但是,她没有着急回房间休息,而是去长秋殿的厢房看望闷葫芦。 什么情况啊,他和北幽皇上长那么像,不是亲儿子,都说不过去吧! 苏黎点燃烛火,靠近床铺,拉开幔帐,隆起的被褥里,只塞了一个枕头,假装有人。 人呢?! 第66章 恭喜你啊,阿凌,你找到家了 苏黎正在懊恼之际,门陡然被推开,闷葫芦踉跄着进来了。 苏黎紧张发问,“你上哪里去了?” 闷葫芦还没说话,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侍卫的声音, “刺客进长秋殿了!围起来!抓住他!” 闷葫芦身子一打晃,往前倾倒。 苏黎赶紧上前一步,扶助他,把人搀扶到床上,扯过棉被给他盖上,命令的语气,压低了声音, “你别说话,我来应付一切。” 苏黎刚给闷葫芦头上插上三根银针,侍卫们就冲进来了。 苏黎不慌不忙地起身,语气平静, “何事,竟让侍卫大哥们闯门而入?” 揭皇榜的大乾名医佘梨花住进了长秋宫,侍卫头领自然也不敢怠慢,抱拳施礼, “佘大夫,得罪了,我们在执行公务,正在追捕一名刺客。” 苏黎的语气,可不是商量,而是带着命令的语气,道, “这里没有刺客,只有我们两个,你们去别的房间搜查吧,我的随从还病着呢,需要静养。” 北幽皇宫的侍卫头领,是断然不肯听她一个外来大夫的话。 他径直走过来,一把掀开了被子,确定了被子里面的确没有旁人了,又才看了看床榻上之人红扑扑的脸颊,伸手摸了摸闷葫芦的额头: 烧得烫手,看样子,的确病得很重,不像是刚刚那个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的刺客。 房间里,也很简洁,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侍卫头领看了苏黎一眼, “得罪了,佘大夫。”而后,大手一挥,“撤!” 一群侍卫在长秋殿搜查了许久,方才离开。 苏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取下了闷葫芦头上的银针,把他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闷葫芦依旧没睁开眼睛,他是真的晕倒了,苏黎又施针,把他唤醒。 苏黎压低了声音,佯装生气地斥责道, “你竟然利用我来北幽皇宫重操旧业,你想害死我吗?” 闷葫芦做起身来,半靠在床头,盯着她的双眸,真诚道, “我没有想杀人,你信我。” 苏黎,“那你大晚上的,在后宫乱窜什么?” 闷葫芦沉默了一瞬,“看看。” 苏黎,“看看?我带你见世面,是让你白天看,不是晚上看。你看着什么了,怎么被当刺客了?” 闷葫芦沉默不语。 苏黎很严肃,“问你话呢,你别跟我装哑巴!” 闷葫芦思忖片刻,艰难开口, “我随便看看,突然头疼,失足从房顶掉下来了,就被侍卫发现了,抱歉。” 苏黎揶揄道,“随便看看?还是在房顶上看,你不会是在偷看后妃沐浴吧?你也好人妻?” 闷葫芦盯着她,无声地反抗。 苏黎想逼迫他说话,就一本正经地说教开来,她就不信,屎盆子口头上了,他还不为自己辩白,那,她敬他是条好汉, “我跟你说,好人妻,是不对的。就算你管不住自己的喜好,你也不能偷窥啊。退一步讲,即便是偷窥也不能偷窥后妃啊,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嘛!” 闷葫芦一脸吃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他是想说点什么把这事敷衍过去,却找不到说辞,只能继续沉默。 苏黎叹了口气, “啥也别说了,偷窥后妃沐浴,可是死罪,明日天一亮,你就出宫,爱去哪去哪,别在这里连累我了。” 闷葫芦赶忙道,“我不走,我要留下,保护你。” “呵呵~” 苏黎嗤笑一声,“你保护我,你连累我还差不多,刚刚若不是我在这里,施针让你发烧,你该如何应对那些侍卫的搜查?” 话音落,苏黎手中的银针,已经顶到了他的手臂上, “你不走,我就把你扎晕,送你走。” 闷葫芦蹙眉,他可以接受任何冤枉,但是,他不想离开她,“别,我……我都告诉你……” 苏黎收回了银针,“那你快说。” 闷葫芦,“我小时候,好像来过这里,刚刚,去确认一下……” 苏黎嘴角抽动,“你,你小时候来过这里?到底什么情况?” 闷葫芦,“我小时候,好像住这里,就在临华殿,我记得那里的柱子,我在那里,捉迷藏,母妃摇着拨浪鼓,引我出来……” 苏黎惊讶得倒吸一口气,捂嘴,瞪大了眼睛, “母妃……你真是皇子,天呐,难怪你和北幽皇长得那么像……” 闷葫芦,“我想起来了,从小到大,梦里那个女子,她是我母妃,她叫我凌儿,别人都叫我大殿下,叫我母妃虞美人……” “凌儿?” 苏黎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相国寺测字,他测的就是凌字,那老道士说他金鳞并非池中物,遇到风雨变成龙,是帝王之兆。 天呐,还真让那老道蒙对了…… “你叫北宫凌,是吧?” “嗯。” “恭喜你啊,阿凌,你找到家了。” “嗯。” 苏黎好奇追问,“还有呢?那你是怎么离开北幽皇宫去大乾做刺客的?” 北宫凌,“不太能想起来了,只记得我和母妃好像是从山上,被人推下去的,再醒来,就在极乐门了。” 苏黎,“还能有呢?关于北幽皇的呢?” 北宫凌,“想不起来,一想,就头疼。” 苏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般,有失忆症,头疼就是有恢复的迹象。你躺下,我给你施针缓解一下头疼,再想起来什么,你再告诉我。” “嗯。” 苏黎手上施着针,心中已然有自己的猜测了: 他母妃生下了皇长子,还只是个后宫最低阶的美人位份,恐怕是宫女一朝得幸,生下的皇长子。 北幽的皇位传承,一向是传位给嫡长子。 然而,他母妃家没有家世,他还是长子,皇后怎么能容许有这个长子的存在,威胁到她嫡出的儿子呢? 这种情况,皇长子被害,太正常了。 现在,他这个死去多年的大皇子想认祖归宗,谈何容易啊…… 施针之后,北宫凌终于不头疼了。 苏黎盯着他的倾世容颜, “难怪白日里,宫里的老太监见你,眼神直勾勾的,我还以为,是看你长得太好看了,他想多看几眼呢。 不过,长得像,和你的些许回忆,不足以让北幽皇认下你,弄不好,还会有冒充皇子的杀身之祸。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第67章 蜂针 北宫凌心中很怕此事连累苏黎,便落寞开口, “母妃已经不在了,我的记忆里,没有父皇,我不想认他。” 苏黎浅浅地笑道, “那你可真够与世无争的,我若是有个做皇上的爹,天下都得是我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北宫凌眼睫一垂,自己又被她嫌弃了,沉默了半晌,才问, “你想要天下吗?” 苏黎笑道,“呵呵,我又不是皇室血脉,如何能要天下? 不过,道理都是大差不差的。 就比如说,我师父是个大夫,我就要继承她的全部医术和财产。 其实,我前面有蛮多师兄和师姐的,我是最后一个入门的,但是,有我在呢,他们最后什么都没捞着。 谁跟我抢,我就弄谁,他们谁都弄不过我,最后只能乖乖跪地叫我掌门。 同理,如果我爹是皇帝,虽然我一介女流,但是,也定是要争一争女皇的位置的。” 北宫凌不想被她当成废物看,盯着她亮晶晶的狐狸眸,认真发问,“我若认父皇,会连累你吗?” 苏黎笑道,“你傻啊?这么大的事情,我佘大夫的身份兜不住了,我就会亮出大乾太后的身份,谈何连累? 只不过,这样会显得我一个太后隐藏身份来赚赏金,有点丢人罢了。 这事情,你容我好好想想,最好,你认祖归宗,我也不暴露身份,两全其美。” 北宫凌,“胎记,我身上有胎记,他,是我父皇的话,应该知道。” 苏黎,“你哪里有胎记?我咋没看见?” 苏黎给他全身都缝合过伤口,问这话,她很自然,闷葫芦却羞臊了起来,不吱声了。 苏黎说得很坦然,“不会是你侧腹那一朵红梅吧?我还以为是纹身呢。” “是那个……” 苏黎打了个哈欠, “我知道了,容我想想这事情怎么说。 我先回去睡了,等你想到什么,再告诉我。 还有,别乱跑,想去哪里告诉我,我带你去。” “谢谢你。”这一声感谢,凝结了北宫凌能表达出来的全部情绪。 苏黎爽朗一笑,“呵呵,不谢,大外甥,都是亲戚~” 从大乾的先皇那里论,北幽太后是大乾的北宁公主,是先皇的姑姑,苏黎一个继后,叫北宫凌大外甥,也很正确。 只是,这一声称呼,顿时把北宫凌叫得面如死灰,心头一紧。 虽然,他从小就不懂亲情,不懂亲人之间的称呼,但是,突然之间就有一种心如中箭的感觉。 他不想她这么叫自己,这样,他心里很难受,许久都没有眨眼睛。 北宫凌脑子乱得很,他理不清这些人情世故,也不懂自己现在为何心里像压着石头一样难受,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见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听得出来,那轻快的脚步声来自苏黎。 他没有动,等她进来。 苏黎进门,推了推他,“诶,醒醒。” 北宫凌装作才醒过来,半坐起身来,看着她。 室内光线很弱,也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只是能看到她的一双大眼睛亮亮的。 “我刚刚想到让你认亲的办法了,你记好了啊……”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苏黎说完话,就走了。 翌日清晨,北宫凌就在院子里等候苏黎出来。 他要随她一起去见北幽太后,他的皇祖母,虽然,在他年幼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可是,现下,连翘叫不醒赖床的苏黎,叫一声,她答应一声,就是不起来。 连翘很着急,“夫人,不能再睡了啊,这里又不是家里,你还要给太后治病啊。” 苏黎闭着双眸,嘴里拖着含糊的长音, “我睡不好,也没精神给太后治病啊,太困了,不吃早饭了,再让我睡会……” 苏黎昨夜脑子里一直在演练北宫凌认亲的各种突发状况,想对策,越想越睡不着,天亮终于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现在,真的起不来了。 “不行啊,夫人,不吃饭怎么行呢。” 连翘突然急中生智,端过来一盆冰凉的井水,给她用冷水擦脸擦手,然后,把人抱起来,给她穿衣裳。 一番折腾,苏黎也睡不着了,一脸幽怨地看向连翘,满心怨艾: 我可能对她太仁慈了,她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 若不是她是哥哥借给我的人,现在已经被我扎八百针了,真想现在就把她退回苏府去…… 苏黎给自己灌了一碗醒神汤,才带着连翘和北宫凌,神清气爽地去见太后。 太后的慈宁宫里,不乏许多上了年纪的宫女和太监,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北宫凌的脸上。 这个男子,好像皇上年轻的时候! 不过,毕竟都是在太后身边当差的,看过就看过了,嘴上不评论,脸上也没有异色。 太后还没有起身,苏黎在院子里等着,欣赏着院子里摆满了各色菊花,花气袭人。 “阿嚏!” 苏黎的鼻子,比寻常人敏感许多,被鲜花包围着,有些受不了。 现在才九月,若是在京城,还热着呢,可是,澧都已经凉嗖嗖的了。 连翘以为是自己给她衣裳穿薄了,关切地询问, “夫人,要不要我回去帮你取件披风?” “不用,不冷,春捂秋冻。 闷葫芦,你找找这花丛里没有没吊脚蜂,捉几只给我,要活的。” 苏黎说着话,把手帕递给了他。 北宫凌捉吊脚蜂的时候,故意笨手笨脚,不出意外,追逐的时候,掉进了院中的莲花池。 自然有太监过来,引着他去更衣。 苏黎很满意他的表现: 明明身手敏捷的一个人,竟装得像四肢刚长出来似的,表面木讷,实际是个聪明人,北宫家的血脉,从根儿上,是机灵的。 今日,苏黎给太后双膝施针,从银针,变成了蜂针。 好人被吊脚蜂蛰一下,会疼得受不了,但是,太后积年风湿老寒腿,以毒攻毒,被蛰了只会觉得双膝发热,舒服得很。 太后的侍女端过来了太医院按照苏黎要求备好的药材: 苘麻叶和花椒。 第68章 你觉不觉得闷葫芦和朕有些像 苏黎接过来药盘,把两片苘麻叶之间夹上一层花椒,再用针线缝好,吩咐连翘,去上锅蒸一盏茶的时间。 而后,趁热,拿来给太后敷在双膝上,需要等待半个时辰后,才能取下。 这期间,苏黎弹起了五弦琴。 纤长的十指在琴弦上翩跹起舞,唯美之音流淌而出。 宫商角徵羽,对应心肝脾肺肾,一曲悠扬静心的《归》,助药效从表皮入肌理。 一曲毕,太后失去的精气神,也找回来了许多。 苏黎给太后除去了敷在双膝上的苘麻叶, “太后,您下床看看,能不能站立?” 澹台成碧将信将疑,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竟然真能站起来了! 大乾神医来的第二日,太后就能下地了,佘神医的名号,霎时响彻了后宫。 当然,同时传开的,还有佘神医身边那个容貌极像皇上的随从。 看诊结束,回到长秋殿,苏黎连忙去到闷葫芦住的厢房,问道, “怎么样,帮你更衣的太监,有没有注意到你身上的胎记?” 北宫凌点头,“他应该看到了,但是,似乎没什么反应。” 苏黎,“正常,伺候太后的老太监,可不会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这会儿,想必太后已知晓此事了。 现在,咱们一起想想,明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和应对之法。” “嗯!” 翌日清晨。 苏黎又带着二人去往太后的慈宁宫。 必经之路上,好多人远远地观望他们一行三人。 连翘压低声音,“夫人,咱们好像被人围观了,他们在看什么啊?” 苏黎淡然一笑,“在看我长得好看,无妨,你别四处张望,快些走。” “是。” 连翘还没见过北幽皇的模样,压根也没怀疑苏黎在敷衍她,的确,姑娘长得国色天香,整个北幽后宫加一起,都没她好看,被围观,也正常。 路上,又遇见了一个后妃装扮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罚跪。 苏黎和她遥相对望一眼,又马上收回眼神,加快了脚步。 北幽后宫大清早的就罚跪妃嫔,还是在人流最多的地方,看来,皇后非常凶。 是非之地,我得早日办完事离开。 太后澹台成碧今日精神头格外好,苏黎给她诊疗以后,她还饶有兴致地跟她探讨了乐理。 苏黎胡编乱造了一遍自己创作的经历, “起初,是因为犬子是早产儿,小时候,还是个药罐子,十分难养。 于是,我就改编了一些古籍,谱了几首安睡曲助眠,犬子听后,逐渐就告别了每日汤药。 经过多年的发展,经过了好多病例,才有了现在这几首有利于心肝脾肺肾的治病曲。” “佘大夫,聪慧啊。” “谢太后夸奖,都是母爱使然罢了。” “母爱使然,说得好啊,做母亲的,就是见不得自己的孩子遭罪。 皇帝近来身子一直不爽利,一会儿他下朝,你去给他看看。” “是。” 苏黎心中有数,这怕不是皇上想看病,他是想看看跟他长得很像的那个人。 我这是什么气运,随手捡个人,就是北幽的皇子。北幽皇肯定会给我丰厚的赏赐,真是赚大发了~ 苏黎给北幽皇北宫渊看诊,出乎意料地发现,他的身子骨,外强中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不过,这种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敢问皇上,可曾受过刀剑伤?” 北宫渊感慨道,“朕做太子的时候,领兵,上过战场,受过很多外伤。” “脉案可否给我一看?” 太监取来了皇上经年脉案,苏黎一目十行地翻看着。 这位北幽皇,是用马背上杀出来的功勋,稳住了他一个和亲公主所出太子的地位,是个狠人。 不过,年轻之时不把身体当回事,老了,是要遭罪的。 这位北幽皇,寿数难永,怕是活不过他的母后,龙驭归天,也就这几年的事了。 不过,这也是掉脑袋的话,自然也不能说。 苏黎神情自然,“皇上是从前的旧伤,带来的身子疲惫,需要静养,不宜剧烈运动,尤其是要禁欲,加上每日练习半个时辰五禽戏,假以时日,会康复起来的。” 北宫渊,“五禽戏是什么?” 苏黎,“是一种养生的功法,既能保持皇上每日所需的运动量,又不会过度劳累。皇上,我给你演示一遍吧?” 演示五禽戏,自然来到了室外。 北宫凌就候在殿外。 北宫渊见到清俊自持,长身玉立的北宫凌,就算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也禁不住愣了神: 看到这个年轻人,好像看到了年轻之时的自己。 当年,凌儿的尸身,一直找不见,如果凌儿还在,也该是他这般年岁吧? 他身上,还有和凌儿一样的胎记,可是,朕的凌儿,眼下没有痣。 他是朕的凌儿吗? 苏黎展示的五禽戏,北宫渊都没心思看,一直在想心事。 而北宫凌,对父皇可没有任何兴趣,他都没有看皇上一眼,目光,一直在苏黎的身上。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出类拔萃之人啊,人美心善,光芒万丈,无所不能,让人移不开眼。 苏黎演示完五禽戏,北宫渊看向北宫凌,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彼时,北宫凌才浅浅看了北宫渊一眼,沉声道, “闷葫芦。” “闷葫芦?这叫什么名字?你姓甚名谁,多大了,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北宫凌不语。 其实这些简单的问题,昨夜苏黎和他都串过供,但是,此刻,他就是不想开口,他十分抵触说那样的谎话。 苏黎撇撇嘴,暗骂了一句不争气,替他回答, “皇上,我这个随从,是我十五年前,回凉州娘家省亲之时捡到的。 他那时候,大概五六岁吧,额头还有伤,一问三不知,应该是摔坏了脑子,失忆了。 我看他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就带回了京城,想着,给我儿子做个玩伴。 他不爱说话,就给他取了闷葫芦的名字,我算他半个娘。” 北宫渊,“佘大夫,你觉不觉得,闷葫芦和朕,有些像啊?” 苏黎立即跪下了,做出了一脸惶恐, “他卑微流萤,怎敢与皇上伟岸的容貌相提并论?” 第69章 滴血验亲 苏黎表面惊惶,内心暗爽: 事情,完全在按照她的预料发展。 这可是皇上主动要认皇子的,认错了,可怪不得我~ 闷葫芦见苏黎跪下,也跟着跪下了。 彼时,连翘方才从震惊和错愕中回神,忙不迭地跪地,本色表现出了丝毫不知内情的状态,增加了此次认亲是突发事件的真实性,而不是他们一伙人蓄谋已久。 北宫渊感慨道,“朕曾经有个皇子,后来,走失了,算起来,如今,也该这般大了。 佘大夫,你只需告诉朕,他到底像不像朕的儿子?” 苏黎低头看着地面, “草民驽钝,不敢妄言,但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滴血验亲即可打消皇上心中的疑虑。” “放肆!皇上龙体,岂能有损!”说话的,是皇后,她得到了消息,特意赶来了乾清殿。 苏黎一见此人的穿戴和气势,就知道她是后宫之主,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得收敛锋芒。 苏黎把头埋得更低了,不再说话。 北幽皇后沐兰枝施施然地走过来,给皇上见礼, “皇上龙体事关国本,万万不能有损。 臣妾听说,亲兄弟之间的血,也能相溶,只要让太子和此人验血即可。” 皇上看向苏黎, “佘大夫,此法可有效?” 苏黎斩钉截铁地回道,“有效!” 不管有没有效,她都会让此次滴血验亲有效! “你起来吧。” “是,谢皇上。” 苏黎起身,转头把闷葫芦拉起来,不动声色间,趁机碾了他的食指,又用指甲盖掐了一下。 她的手指温热细软,滑滑腻腻的,好似是涂了什么膏脂。 北宫凌不傻,他一下就明白了,苏黎一定是示意他一会儿滴血,要取这个手指的血。 苏黎也的确是这个意思,有人出来阻止此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管皇后在那滴血验亲的水里做了什么手脚,她的药膏,都会让闷葫芦和那里面的水相溶! 兹事体大,北幽太医院的院首,窦太医亲自准备好了滴血验亲用的水。 北幽的太子北宫照也来了,他看北宫凌的眼神,蕴藏着刀子: 他从小就痛恨这个兄长,一个宫女生的贱种,竟然抢了自己长子的位置! 他更想不到,过了十几年了,他还能再找回来,真是贱命易养,阴魂不散! 现下,我就让你因为冒充皇子,死无葬身之地! 北宫照率先刺破手指,往水中滴了一滴血。 紧接着,北宫凌上前,拿起针,刺破了那根被苏黎掐过的手指,滴血入水。 而后,就退下了,站回了苏黎的身边,他一点也不好奇结果,反而是北宫照,眼珠子都要掉水里了。 看着在里面打转,似乎在博弈的两滴血,脸上的笑容都抑制不住,“没有相溶,父皇,他不是大皇兄!” 北宫渊在龙椅上坐不住了,他不敢相信,长得这么像自己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起身,快步上前,看向碗里,眼睁睁地看着两滴血,慢慢靠近,渐渐地,溶合在了一起。 北宫照破防了,大喊,“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苏黎暗自得意: 就下药而言,我就是斗不过我师父而已,还搞不过你们这些东西吗?那我两辈子不是白活了?今儿就是狗来了,我也能让血溶进去! 北宫渊一回头,抱住了北宫凌,无比动情哽咽, “凌儿,你回来了。” 苏黎特别机灵的跪地,“恭喜皇上找回大殿下!” 周围的宫女太监也随之跪地,“恭喜皇上找回大殿下,奴才见过大殿下。” 北宫凌实在不适应这种亲厚的行为和亲密的距离,浑身都难受,竟然从皇上的怀中挣脱了,转身,把苏黎搀扶了起来。 苏黎有些恨铁不成钢,“大殿下,快给你父皇磕头啊。” 北宫凌这才跪地,磕了一个响头,“凌儿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这是他小时候,惯常说的话,皇上一时间,感慨良多,激动得热泪盈眶。 北宫渊把人搀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眼眶悬泪, “不愧是朕的皇长子,颇有朕年轻之时的风采。封皇长子,北宫凌为靖王,暂住临华殿,不日,出宫立府。” “谢父皇。” 北宫凌终于堂堂正正地回到了临华殿。 临华殿,就是他儿时和母妃居住的地方。里面的陈设,也和他记忆力一模一样,母妃用过的东西,也都还在。 北宫凌看着母亲的梳妆台,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素银首饰。 按规矩,皇妃死后,御赐之物都要回收入库内务府,只有从娘家带进宫的东西,可以被送回娘家,或者陪葬。 如今,这些东西还遗留在这里,说明他母妃的娘家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些东西,太过廉价,也没体面成为皇妃的陪葬品。 北宫凌打开梳妆台下的抽屉,里面,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拨浪鼓。 北宫凌拿出拨浪鼓在手里晃了晃,这就是他梦中的声音。 而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拨浪鼓,这是他离开凤鸣宫的时候,从苏黎的书房里,顺走的。 苏黎找机会,把北幽皇的身体状况告诉了北宫凌,知道他对他父皇没感情,就直言不讳道, “我跟你说啊,你父皇,活不了多久了。 皇后和太子,都是肉眼可见的讨厌你,你以后,在北幽,想要过好日子呢,得学会抱大腿。 在北幽,能护住你的,除了皇上,只有太后。 皇上咱们总也见不到,但是,太后却是天天见,所以,从今日起呢,你要学会讨好太后,学会哄她开心。” 讨好和哄人,这两个字眼,对北宫凌来说,太陌生了。 北宫凌面露难色:“我不会……” 苏黎一脸毫不掩饰的自得, “我会啊!我最会哄上了年岁的女人开心了!我教你。 根据我的经验,只要你把太后哄开心了,家底都能给你。” 这都是苏黎哄她师父的经验之谈。并且,她也深信,北幽太后再难哄,也不会有她师父难哄。 北宫凌只需要学会一点点皮毛,就够他在北幽安身立命了。 第70章 她跪出了他的野心 苏黎一本正经地说教开来, “俗话说,百善孝当头。皇上日理万机,没多少时间在太后床前尽孝,你这个做孙子的,就改去替父尽孝。 从前,你是外人,只能在太后的院子里候着,如今,你是皇孙了,可以进殿内了。 我把养生曲交给你,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给太后弹,日日见面,就算你再不会说话,也是见面三分情,你皇祖母啊,肯定会护着你的。” 北宫凌只会杀人,对音律,一窍不通,也没兴趣,不过,想想她要教自己弹琴,那还是挺期待的,他乐意学。 北宫凌硬是用学武功的方法,一招一式的,记起了五弦琴。 这一夜,苏黎安置好太后就寝,从慈宁宫回到了长秋殿。 皇后的大宫女正在院子里等着她,说是皇后请佘神医去给她请平安脉。 苏黎知道,瘟神找上门了。 她早有心理准备,皇后会刁难她,只是她没想到皇后会这么心急。 连翘很担心,想跟着苏黎一同前往,被宫女拦住了, “皇后只请了佘大夫一人。你,还没体面进皇后宫里。” 连翘等他们一走,转身就去临华殿,找了北宫凌,慌张道, “大殿下,不好了,夫人被皇后请走了!那些人还不让我跟着,我担心皇后对她不利,你能不能去看看?” 北宫凌立即起身前往,可是,被坤宁宫的侍卫拦下来, “夜色已深,大殿下岂能进皇后的宫中?” 北宫凌想不到除了拔剑硬闯的办法,可是,最近刚刚学了皇宫里的规矩,武力闯宫那可谋逆的死罪,此刻,他只能不言不语,就站在那里等着。 面色平静,心乱如麻。 坤宁宫里,苏黎按照北幽的礼仪,跪地给北幽后请平安脉。 问诊结束后,沐南枝就问一些北宫凌的过往,苏黎瞎编一通,对答如流,自觉没什么破绽。 不过,皇上既然已经认下了北宫凌,沐南枝自然也不是来找破绽的,她就想磋磨一下这个把大祸害带回来的女人,出一口气。 苏黎跪得膝盖疼,也才领悟到了北幽后的‘良苦用心’。 呵呵,自己现在是来给太后治病的,她不敢明面上把自己怎样,就暗戳戳地罚跪,先给我点颜色瞧瞧。 一国皇后,也就这点能耐,实在是不高明,不过,也确实有效…… 跪得久了,苏黎只觉得双腿麻木了。 苏黎想想自己两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大苦,就有点想反抗。 可是,转念一想,一介草民,面对皇后的责难,不战战兢兢就不错了,还能支棱起来,就太不合理了。 她只能忍住这口气,在坤宁宫跪了两个时辰,才被允许离开。 苏黎站起来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双腿的骨头缝要裂开了,疼得站不稳,往前一倒,摔在了地上。 双手下意识地撑地,又摔得两个手掌都破皮了,手腕也扭到了。 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在看她的狼狈状,脸上憋着得意的笑容,没有一个上前去搀扶。 苏黎咬咬牙,忍着疼,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安慰自己: 我是来赚钱的,黄金万两呢,哪里那么好赚,忍了,忍了。 苏黎拖着不听使唤的两条腿,从坤宁宫里挪出来,等候在门口的连翘,看她这样子,当时就泪眼婆娑地跑上去,搀扶住她, “夫人,夫人!” 苏黎,“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你别大呼小叫的。” 连翘连下就将她打横抱起来了,明知她是撒谎,带着哭腔, “我从小跪到大,我能不知道你是咋弄的吗?” 苏黎真心有些恼,“快把我放下,成何体统。” 连翘不肯松手,大步往回走着,心疼得紧,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咱们是来北幽皇宫为太后治病的,又不是来看人脸色的,要什么体统? 北幽的规矩,还能管到咱们大乾人吗?” “啧!”苏黎抬手捂她的嘴,“闭嘴!我是把你惯坏了。” 北宫凌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了看坤宁宫的牌匾: 这里的人,都得死! 苏黎这一跪,跪出了北宫凌要夺取大位的野心。 今日你为我遭难,来日,我必然十倍百倍地为你讨回来! 太后澹台成碧久病,虽然不出慈宁宫,也不理后宫事,但是,昨夜坤宁宫发生的事,她还是知道了。心中对皇后的跋扈,很不满: 皇后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来为哀家治病的大夫,她都敢惩治。 沐兰枝作为一个身体康健之人,是无法共情太后一个久病卧床之人的心境。 太后二十年沉疴渐愈,能重新站起来,如同重获新生,她对这个佘神医,是有多感激。 动太后的恩人,往轻了说,就是给太后上眼药,往重了说,那就是不想让太后病愈!是大不孝! 苏黎再来慈宁宫,如常为太后治疗,事后,太后赏赐了她很多珠宝首饰。 苏黎心中有数了:太后知道昨夜的事情了,这是要用这些东西安慰她。 虽然,她一点都不稀罕这些东西,只想着,赶快把太后的病治好,自己拿着黄金万两,回大乾。 大乾积贫积弱多年,朝廷定是没有余钱拨给偏远的凉州小城,凉州的流民,还等着这笔钱去安置呢。 澹台成碧最近身子骨好了许多,话也比从前多了许多,她跟苏黎聊起了大乾,聊起了自己做大乾公主之时,在京城的事。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相国寺的元宵灯会。 苏黎笑道,“太后,我会做灯笼,相国寺卖的那些个灯笼,我都会做,我都做给太后。等到了元宵节,差不多就都能做出来了。 只是,我不擅长笔墨,不会作画,还得请个画师,为灯笼作画。” 澹台成碧笑眯了眼,和蔼又慈祥, “巧了,哀家会作画,好些年不画了,现在,有些技痒。” 北宫凌擅长使刀,就理所当然地打辅助,在一旁削竹条,把竹条削成苏黎需要的厚度和长短。 还特意刮平了竹条的毛刺和锐利的边角,免得刮伤她。 第71章 佘大夫给母后下毒 苏黎手很巧,几根竹条在手里摆弄了几下,就成了一只兔子的形状。 澹台成碧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人扎灯笼,脸上挂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 等苏黎糊上纸,把灯笼交给了她, “太后,请动笔~” 澹台成碧给兔子画了大大的一双眼睛,在画上了鼻子和三瓣嘴,兔子灯仿佛就活了过来。 苏黎拍手叫好,眉眼弯弯,马屁拍上了天: “太后真是厉害,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画师。” 澹台成碧笑盈盈地看着她: 一副小姑娘的活泼烂漫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三十几岁,家里还有一堆糟心事情的寡妇。 澹台成碧心中感慨良多: 大概,是乐观的人不会变老吧。 自己出身皇室,从小就要应对复杂的人心,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单纯的快乐,如今,行将就木,不可谓不遗憾。 若有来世,绝对不做皇家人…… 澹台成碧转头看看北宫凌,虽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是,从他修竹条的毛刺,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把关心都放在了行动上。 彼时,太子北宫照带着几个御前侍卫,穿过了一片菊花,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慈宁宫,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澹台成碧一看,来者不善,脸色的笑容消失, “哀家在养病,太子带这么多人来,让哀家,如何安?” 本来抱拳请安的太子,听见这话,立即就跪下了, “皇祖母恕罪,听闻佘大夫给母后下毒,孙儿一时着急,亲自来拿人,故而才叨扰了祖母,还请祖母赎罪。” 苏黎不慌不忙,手里在扎的灯笼,也没有停下。 一边的北宫凌,还在帮她的鲤鱼灯笼捆绳子。 听见太子的话,两个人既没有停手,也没有抬头看太子,十分默契地把太子蔑视了。 澹台成碧觉得这对母子是好样的,一向不管事的她,便主动为他们冲锋陷阵了, “太子是听何人所说?” 北宫照理直气壮,“昨夜,佘大夫去了母后的坤宁宫,今日,母后就病了,听太医说,母后是中毒了,不是她下的毒,还能是谁?” 澹台成碧,“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北宫照,“我带佘大夫走一趟,证据很快就有了。” 彼时,苏黎手中的鲤鱼灯的骨架扎好了,她才站起身,微微下蹲,给太子见礼, “太子殿下,草民昨夜只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并没有给娘娘开方子,也不曾用药,如何能给她下毒?” 北宫照盛气凌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级别的医者,都能下毒于无形之中了。 母后见过你就晕了,昨夜,伺候的人只当母后是睡着了,不曾想,现在都没醒过来。 后宫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 苏黎不慌不忙,反问,“我为何要给皇后娘娘下毒?” 北宫照目光狠厉,凶相毕露, “那就要问你了!在这里,你说不明白,就跟我去慎刑司说!” 苏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那倒不必,我在这里,就能把话说明白。我,没有给皇后娘娘下毒。” 彼时,心里没底的,反而是连翘,她有点慌: 姑娘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昨夜,她在皇后那里吃了亏,反手给皇后下毒,也不是不可能,而是太可能了…… 北宫照很敏锐地看到了站在苏黎身后的连翘,脸色不自然了,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厉声道, “你红嘴白牙的,说的可不算,跟我走! 如果你把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罚受个遍,还说你没有谋害我母妃,那我就信你。” 苏黎浅浅一笑,轻描淡写道, “七十二道刑罚受个遍?那倒不必如此麻烦。 我只需听听太子要我对我用刑,我就承认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北宫照激动大喊,“皇祖母,你看,她承认了!” 苏黎神情自若,语气淡然, “我没有承认,我只是说,太子恐吓我,你让我承认什么,我便承认什么。 只不过,我若死在了北幽,太子怕是不好跟大乾交代。” 北宫照一脸懵不然,“你谋害我母妃,我处置了你,还用跟大乾交代?” 苏黎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 “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想说的,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 北宫凌以为她想亮出大乾太后的身份,忙道, “不要说!” 苏黎一摆手,话锋一转,“家夫在世的时候,为大乾的皇上治过病,他和大乾的摄政王也有交情。 我一个寡妇,本来不好抛头露面,是大乾的摄政王,亲自登门求到我,来为北幽为大乾的北宁公主治病,我才来此揭皇榜。 太子杀了我,就好好跟大乾的使臣解释一下,为何要给我扣一个谋害北幽皇后的罪名吧。” 苏黎气场强大,镇定自若,一字一句,说得坦然,一看,就是见过世面之人,一时间,北宫照竟也被唬住了,怔愣了片刻, “那你进宫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大乾的摄政王让你来的?” 苏黎面不改色,“摄政王是以晚辈的身份,请我千里迢迢去为他的姑姑治病,又不是下旨命令我来的,我为何要说这种事?” 北宫照满脸狐疑, “信口雌黄!皇祖母都嫁来北幽四十多年了,那时候,大乾的摄政王还没有出生呢,他对我皇祖母,哪里来的关心?” 苏黎轻蔑一笑,“太子还小呢,怕是还没听说北宁公主在大乾的故事,太后在大乾,可是个人人爱戴景仰的英雄。 再说,摄政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挂念姑姑,很正常,太子,你很难理解这种亲情吗?” 北宫照冲进慈宁宫,捉拿为太后治病的大夫,已经惹得太后不快了,只不过,他没觉出来。 在北宫照的眼里,太后,只是他从小一年只能见两次的病弱老人,对她,是没有什么畏惧之心的,孝心,更是没有。每年生辰和过年,和其他人一起给太后磕头,走个流程而已。 他真理解不了这种从没见过面的亲人,还有什么亲情,皇家,哪里来的亲情? 彼时,北宫照看了看太后沉下的脸色,终于意识到太后不高兴了,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就算你是大乾的摄政王派来的,也无法摆脱你给我母妃下毒的事实。” 第72章 封长公主 苏黎微微一笑, “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对我用刑就是了,只是,草民实在不明白,侄子为什么要给姑姑的儿媳妇下毒。 难道,大乾和北幽,已经不再友好,要用此作为理由,开战了?” 北宫照可背不起让两国开战的这么大一口锅, “住嘴!你这个疯妇!你是个什么东西,两国还能因为你开战!” 苏黎,“太子,草民现在,还用跟你走吗?” 北宫照看向太后,太后给了他一个警示的眼神。 北宫照只能咬牙切齿, “既然你是大乾摄政王派来给皇祖母治病的,就等你给皇祖母治好病以后再审。” 苏黎目光坚毅,字字铿锵有力, “那就请太子给大乾摄政王书信一封,征求摄政王的同意,否则,我不接受任何审判,我要以死自证清白。” 一时间,北宫照被拿捏了,不敢接话了: 他作为一个太子,还没有主政,是不能给大乾的摄政王写国书的,否则,就是僭越。 北宫照吃了一个大亏,只能恨恨地道, “我这就去告诉父皇!” 彼时,北宫凌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吃味: 她有危险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为什么此刻,能替她遮风挡雨的人不是我。 多希望,她搬出我的名号,就能为她解除危机,而不是那个摄政王…… 此时此刻,北宫凌夺嫡的信念,又加重了。 只有登上权力之巅,才能保护她。 北宫照去御书房跟父皇告状,刚说了怀疑佘大夫给母后下毒,就挨了一个大比兜, “混账东西!如今世上,只有佘大夫能治太后的病,你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是要你皇祖母的命吗!” 天子一怒,如同雷霆。 澹台照是第一次挨父皇的打,练武之人的巴掌,迅猛有力,拍得他眼冒金星,把后面那些话,也咽了回去。 目瞪口呆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心中万般惊恐, “父皇,儿臣知错,是儿臣糊涂了,请父皇息怒。” 北宫渊只觉得头疼,自己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没眼力见又冲动的蠢货嫡子!哪一个庶出的皇子,不比他强? 彼时,太后身边的老太监过来了, “启禀皇上,太后说,她要收佘梨花大夫做义女,名入玉碟,封为公主,请皇上,亲自为长公主拟定一个封号。” 跪在地上的北宫照都听傻了,他怎么都想不到,从来不出宫门,不管后宫事的皇祖母,竟然能如此为一个外人撑腰。 北宫照惊讶得合不拢嘴,一脸期待地看向父皇,满心期待父皇能拒绝皇祖母的无理要求。 北宫渊是个大孝子,早年,母后作为一个外来和亲的公主,为了他,屡遭暗害,历尽千辛万苦,扶他做稳太子之位,又登帝位。 如今,母后不过是要认一个公主,安享晚年,这有什么可拒绝的? 北宫渊思忖了片刻,就想好了长公主的封号, “封佘梨花为安乐长公主,赏西邑州为封地,食邑千户!” 北宫照一听,顿时腰都塌了: 别的公主敕封封号,不过是虚封,然而,这个外来的寡妇,却给了封地,是实封的公主!竟然比父皇亲生的公主还要尊贵! 父皇莫不是老糊涂了…… 北宫渊继续道,“既然皇后在病中,安乐长公主的册封仪式就交给高贵妃来筹备。” 北宫照再次震惊得合不拢嘴: 父皇这是要打我们母子的脸啊,凭什么?那个该死的家伙一回来,父皇就不喜欢我们了…… 一定是那个容颜不老的寡妇,给父皇下蛊了!皇祖母也被她下蛊了!一看她的长相,就是个会蛊惑人的老妖精! 皇后沐南枝一听说高贵妃要代行皇后的职责,吓得立即病好了。 高贵妃也是有皇子的人,皇后怎么可能让她沾染后宫的权力。 苏黎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趟北幽行,还能混个长公主,拿到安乐公主的册封宝册和大印,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想想自己控制时疫的药方能挽救万民,自己为了送药方还差点死路上,这食邑千户,她倒也受得起,美滋滋收下了。 再想想沐南枝还要为她操持册封典礼,就格外开心,就喜欢看别人看她不爽,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澹台成碧给苏黎准备了好多礼品,让她送给在大乾的家人,其中,特意给她的婆婆准备了许多东西: “梨花啊,哀家要了她的好儿媳妇,不能床前尽孝,稍作补偿,等来年,你的长公主府建好了,就把家人都接过来北幽,派人好生伺候着,你就日日在宫里,陪伴母后。” “是,一切听母后安排。”苏黎无比恭顺道。 澹台成碧认苏黎做公主,也不全是为她撑腰,也是有私心的,她打算,让她的公主,替她好好管理一下皇帝的后宫。 如今,皇后跋扈的不像皇后,娘娘窝囊的不像娘娘,后宫乌烟瘴气的,成何体统…… 北幽的冬季来得特别早,十月中旬就下了第一场雪。 一夜厚厚的初雪,北幽皇宫银装素裹。 苏黎第一次天蒙蒙亮就主动起床了,准确地讲,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兴奋得一夜没睡。 她敲开了连翘的房门,又跑去临华殿找北宫凌, “咱们去太后的宫里,堆雪人,等太后起来,给她一个惊喜!” 澹台成碧醒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被苏黎拉到了院子了, “母后,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快来!” 澹台成碧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拉着她暖呵呵的小手,就知道,她肯定是堆雪人,要给她献宝。 皇宫里,还从未有过这么活泼的人呢。 澹台成碧很给面子的随她来到院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冰雪动物园: 狮子老虎大象小鹿,小猫小狗小刺猬,鸡鸭鹅,鱼虾蟹…… 澹台成碧惊喜不已:“哎呀我的小梨花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巧啊~” 苏黎搀扶着她,走进了雪中, “还有呢,母后,跟我来。” 苏黎拉着太后走过了一片动物,来到了三个雪人跟前, “母后,你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这个,是阿凌。” 苏黎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给太后灌输祖孙情。 她希望自己这个纽带走了以后,太后也能时常想起阿凌,时常照顾他。 第73章 这辈子都不会叫她姑姑 澹台成碧看着这三个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嗯,像的。” 北宫凌还在一边卖力地铲雪,拍雪,堆了一摞子大雪球在一起。 澹台成碧不解,“凌儿,你这是堆了一个什么?” 北宫凌闷闷地回复,“冰糖葫芦。” 澹台成碧又笑眯了眼睛,“哈哈,这么大个头的冰糖葫芦啊,我还以为,是一串大南瓜。” 北宫凌,“皇祖母和夫人,一个人一个,就够吃了。” 澹台成碧嗔怪道,“多少天了,还改不了嘴,以后,就不要叫夫人了,叫姑姑。” 苏黎抿唇笑,“孩子从小叫惯了,慢慢改。” 北宫凌可没打算叫她姑姑,这辈子都不会叫的,也不会承认她北幽长公主的身份。 苏黎嘴甜得很,“母后,你还想要什么,我要把你这个院子前前后后都堆满了。” 澹台成碧,“那感情好,我这一个冬天,就不会无聊,我想想哈,既然冰糖葫芦有了,那就再堆一些水果吧。” “好!阿凌,你去外面多拉点雪进来。” “嗯。” 澹台成碧拉着苏黎的手,“进来,给母后梳头发。” “好,母后,今日梳飞天髻如何?” “飞天髻啊,会不会太年轻了?” “您梳飞天髻,我就梳元宝髻,假装我五岁,这样,您就是二十岁了。” 澹台成碧笑得合不拢嘴,“哎呦,你这小机灵鬼哦,就会哄母后开心。 好,今日,咱们就关起门来堆雪人,你五岁,我二十,咱们一起返老还童。” 苏黎从小和师父斗智斗勇,她最是了解上了年岁女人的心理,就是喜欢听别人夸她比同龄人显年轻。 尤其是这种物质生活极度充盈,什么都不缺的女人,每日的烦恼,只有日渐增长的年龄。 这时候,她们就需要超高的情绪价值,陪她做一些年轻人做的事情,她就会觉得自己其实还没那么老,包开心的~ 今日慈宁宫的午膳,安排的是羊肉锅子,苏黎在雪地里待一上午了,此刻正有点透心凉,吃热腾腾的火锅正好。 大口吃肉。 澹台成碧笑道,“我刚来北幽的时候,可吃不惯这种东西,可是,先皇喜欢吃,我就硬着头皮吃,后来,也就爱吃了。梨花,你不挑食,很有口福啊。” 苏黎笑道,“跟母后在一起用膳,吃什么都香。” 澹台成碧,“要不要喝点酒,北幽很有名的烧刀子。” 苏黎不喜喝酒,也表现出很欢乐的样子,给足了情绪价值, “烧刀子,听着好厉害的样子,那我必须得尝尝。” 苏黎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拿出一粒解酒丹,趁着太后不注意服下,而后,就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千杯不醉。 午膳过后,按惯例,是苏黎给太后弹奏养生曲。 今日,苏黎把这差事交给了阿凌, “母后,阿凌跟我学好多日子了,说要孝顺皇祖母,今日,您点评一下他的琴技。” “凌儿有心了。” 室内的地龙烧得暖如夏日,苏黎堆了一上午雪人,现下疲累得紧,坐在旁边听了半支曲子,就睡着了。 有宫女过来,给她盖上了兽皮毯子。 澹台成碧笑道,“看来,凌儿已经学到了精髓了。这么快就给你姑姑弹睡着了。” 阿凌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苏黎怔愣了片刻,才说道, “是她教得好。” 澹台成碧,“你从小就跟着梨花,可曾学一些医术?” 北宫凌,“不曾,我不喜读书,学不了医,就拜了武师,学一些拳脚,主要是做护院。” 澹台成碧有点失望,“从前,你不喜读书就算了,以后,你是皇子了,必须得多读书,等过了年,哀家给你寻觅一个好先生,你好好读书,等梨花的儿子过来了,可以给你做伴读。” 北宫凌,“谢皇祖母,一切听您安排。” 澹台成碧,“一直没问,梨花的儿子,多大了?可曾婚配?” 北宫凌心中有些紧张,虽然,他们之前都串过供,但是,还是怕自己说话出了纰漏,因此,语速很慢, “公子二十岁了,小时候,定过一门亲娃娃亲,可是,后来,随着公子年长,对方觉得公子不怎么聪慧,就退亲了,公子,一直没有再找到合适的,就耽误了。” 澹台成碧有点意外, “梨花看着挺精明的,儿子怎么会不聪明?都到了被人退亲的地步了?” 北宫凌,“别人都说公子是个半憨憨,可我觉得,公子只是天真无邪了一些,没那么多心眼而已。” 澹台成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这样啊,那,那是不太适合做你的伴读……” 澹台成碧觉得讨论人家儿子聪明不聪明,有点背后蛐蛐人,不太好,于是话锋一转, “你也不小了,也该懂一些了,梨花把你当儿子养的,她就没想过给你娶妻吗?” 北宫凌,“夫人说让我自己拿主意,看好哪家姑娘,她去提亲,只是我一直没有想法。” 澹台成碧语重心长, “现在也一样。 等来年春猎,文武百官家的公子姑娘云集,你看好哪家的贵女,让你姑姑,给你张罗婚事。 到时候,你的靖王府落成,就把婚事办了。 你父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好几个皇子公主了。” 北宫凌低眉顺眼地敷衍道, “嗯,一切,听皇祖母安排。” “我们不可能啊,我是你嫂嫂……” 苏黎突然的一句梦呓,打断了祖孙二人的谈话。 澹台成碧这一生,还没听见过这么背得感拉满的浑话,惊得险些没端住太后的仪态,人性的好奇心,驱使她定定地望着苏黎绝美的面颊,内心特别期待她再说点什么。 北宫凌真真是吓得心中一抖,生怕下一刻,她就要把澹台煜的名字招出来。 纵使她千万算计,她大概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吧? 苏黎真不知道,她会在吃完解酒丹后说梦话,因为,平日里她是不说梦话的。 北宫凌企图通过说话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虚咳了一声, “咳!她的小叔子,是个纯纯的傻子,长得还很丑,整日痴缠她。” 第74章 祖坟出问题了 澹台成碧蹙眉, “这样可不好,怎么不给那个小叔子,说一门亲事?” 北宫凌一脸平静,“兴许,是太傻了的缘故,下雨都不知道往家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 澹台成碧吃惊,“啊?下雨都不知道往家里跑啊,那的确是太傻了些。 儿子和小叔子都傻,也是可怜了梨花。” 北宫凌依旧表情镇定自若地说着串供词, “从前找人看过,风水先生说,是祖坟出了问题,若是不迁坟,后代会越来越傻。 可是,家里的族叔们不同意迁坟,怕影响自己家的运势,找夫人要了许多钱。 所以,夫人才四处行医赚钱,以便顺利迁祖坟。” 澹台成碧点点头,“迁祖坟,的确是大事,好在能用钱解决,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彼时,苏黎又含含糊糊地开口了,还带着哭腔, “师父,你别扔下我,我再也不往你被子里藏银针了……” 澹台成碧和北宫凌面面相觑。 北宫凌实在忍无可忍,起身,过去,两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 “夫人,醒醒。” 苏黎挪动了一下肩膀,躲开了他的手指,眼睛都不睁,含糊道, “不醒,我困。” 北宫凌摇了摇她单薄的肩膀,“夫人,醒醒,你说梦话了,要闹笑话了。” 半醒半梦的苏黎,霎时间清醒了过来,睁开了大眼睛,怔愣地看着太后。 澹台成碧笑得宠溺, “困就回去睡吧,这里有阿凌伺候就好。” 苏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母后,我好像有点喝多了,我去熬点醒酒汤,可不敢回宫去睡懒觉,要不然,别人肯定说我恃宠而骄,不孝顺母后。” 苏黎扯下了盖在身上的兽皮毯子,从椅子上起身,问北宫凌, “我说什么梦话了?” 北宫凌,“你说,我们不可能,我是你嫂……” 苏黎眼眸瞬间放大了一圈,连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啧!你这个呆子,这种话能学吗?不许往外传!” 北宫凌点点头,苏黎松开了他的嘴。 苏黎笑嘻嘻地看向太后, “市井人家,乌七八糟的,让母后见笑了,以后,我不会再说这些污言秽语,脏您的耳朵。” 澹台成碧慈祥一笑, “无妨,去吧。” 苏黎再回来,已经是给自己灌了醒神汤,神清气爽了。 她给太后诊脉,看太后的康复程度,来年开春,就能行动自如了,自己,就可以带着黄金万两功成身退了。 “母后,宫里可有地方泡暖泉?若是泡暖泉,可以助你身子快点恢复。” 澹台成碧,“宫里没有,不过,城外有先皇为我修建的暖泉行宫,里面,大大小小几十个汤池子呢。只是,十几年没去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住。” 北幽皇是个大孝子,就算母后十几年没住的暖泉行宫,他也一直派人打点着,太后只要想去,随时都可以前往。 苏黎和北宫凌陪同太后前往暖泉行宫休养,要住到过年,才回宫。 北幽很冷,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季,四处白雪皑皑。 苏黎震惊于暖泉行宫,竟然绿意盎然,犹如春日。 有这般好地方,太后竟然十余年没有来过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苏黎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换上了轻便的春装,和北宫凌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后,在行宫的花园里漫步。 花园里,散养着梅花鹿还有孔雀,生机盎然。 苏黎看向鹿群里一匹样子很奇怪的马, “母后,那匹小马怎么没有毛,脖子上还刺了个狼头?” 澹台成碧笑道,“那是一匹锦脖骢,肩胛处是自然生长的狼头纹,据说,野生的性格很凶悍,狼见了都要绕行。 锦脖骢个头不像其它的马那么高,很适合女子骑。 这匹,是皇上特意驯化了几代锦脖骢,从里面选择最温顺的一匹给我的。” “皇兄可真孝顺,母后,等真正的春暖花开,你就能骑马了。” 澹台成碧由衷地开心, “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本以为,我这一生,没有女儿缘,还好,上天垂怜,让我在花甲之年,把你等到了我的身边,我要为你的生母立庙,感谢她生了你。” 苏黎抿唇一笑,“谢谢母后。” 澹台成碧又道,“我让皇上把澧都未出阁贵女的画像,都送来了,闲来无事,咱们一起看看吧?” 苏黎,“好啊,母后~” 北宫凌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黎一眼: 任你们挑中谁我都不会要…… 一幅接一幅的贵女画像,挂满了整个长廊。 苏黎认真看着,“画像能到此处的,想必都是家世和性情极好的女子,我看着都很喜欢。 不过,既然是阿凌的王妃,还是跟他合得来最为重要。” 澹台成碧点点头, “嗯,画像你都看看,有点印象,等来年春猎,就能见到真人了。 到时候,给你的儿子,也从中挑一个,让他们两个,一起把婚事办了。 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你也好安心在皇宫里陪我。” 苏黎感激道,“母后思虑得周全,劳烦母后,病中还为我操心。” 澹台成碧拍拍她的手,“他们也是我的孙子,做祖母的,自然要为他们考虑。” 苏黎笑盈盈地看向北宫凌,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等她离开了北幽,太后会成为他的依靠。 晚上的时候,苏黎伺候太后睡下,又抱了一堆草药包,叩开了北宫凌的房门。 北宫凌也猜到了她晚上大概回来,没睡觉,一直在等她。 苏黎开门见山, “这些都是给你配的药浴,每日早晚各泡一个时辰。 你从前受过重伤,现在趁年轻,一定要好生调养,免得上了年纪,像你父皇那样,寿数难长。” 话说到这里了,北宫凌也直言不讳地问道,“我父皇,还有多少时日?” 毕竟,父皇的余寿,和他夺嫡的手段,息息相关。 苏黎漠然地笑笑,“呵呵,我不是神仙,也说不准,大概三五载吧,超不过五年就是了。” 北宫凌神色很平静,他对父皇,没什么记忆,更没有什么感情,即便现在驾崩,他的情绪,都不会有波动,只是,出于人子的道义,他觉得自己应该过问一句, “你有办法救他吗?” 第75章 每日教你一个心眼子 苏黎叹了一口气,正色道, “来不及了,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若是二十年前你父皇遇见我师父,给他调理,那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北宫凌不语,他不是哀伤父皇时日无多,而是,在想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父皇传位于他。 苏黎自己找凳子坐下,招招手,示意要给他切脉。 北宫凌挽起一截袖子,走过去,把手臂递给他。 苏黎好言安慰道, “你也不用太紧张,担心自己活不长。 你这两次要命的伤,都是我亲自处理的,只要你好生疗养,亏空都会补回来的。 从前,你是刺客,没那个条件,现在,你是皇子了,怎么养生怎么来。 放心吧,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嗯。”北宫凌对长命百岁没兴趣,只要不要死太早就好。 苏黎,“还有,我白日里说的话,都是骗太后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什么话?” 苏黎认真道,“就是画廊里我说的那些场面话,我现在跟你认真说,你往心里记哈。” “嗯。” 苏黎以最客观的眼光,娓娓道来, “从前呢,你若是选媳妇,自己喜欢的,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现下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身为王爷,选王妃,喜不喜欢,一点不重要,王妃的家世,才是最重要的。 你身后没有母族,势单力薄,太后也不能护你一辈子。 你选王妃呢,一定要选一个母族势力大的。 这样,你就可以趁着你父皇在世,弄到一块富庶的封地,去封地过好日子。” 北宫凌虽然不打算娶什么澧都贵女,但是,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苏黎以为他都听进去了,点点头,继续道, “咱们接下来要运作的,就是选一块富庶的地方,让你父皇在世的时候,就分封给你。 否则,等太子继位,你八成,要被新帝弄到犄角旮旯做穷鬼藩王,吃糠咽菜,以后,子子孙孙都回不了澧都。” 北宫凌依旧平淡如水, “嗯。” 苏黎连连点头,“孺子可教也。” 苏黎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 “比如,这是北幽。” 她又在圆上点了一个点,“这里,就是澧都。你觉得选哪里做封地比较好?” 北宫凌指了指南边,“南面,离凉州最近的地方。” 苏黎直摇头, “不不不,北幽的南边多高山,发展不起来,凉州在大乾也是犄角旮旯,基本是朝廷放养的地方,你不能选。 你来看看北幽这个位置哈,最北边,比澧都还冷,发配才去那种地方,自然不能选。 再说西边,和西乌接壤,然,西乌人野蛮好战,你若选了西边,就是找仗打,没必要去吃那份苦。 你应该选择东边,东边,一侧和东渤接壤,一侧和大乾接壤,都是平原,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且睦邻友好,三国都开放了边境互市。 你若得了东边的封地,子子孙孙,都是享福的命。” 北宫凌,“这样好的地方,别的皇子也会惦记,轮得到我吗?” 苏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信誓旦旦起来, “轮不到才要抢啊! 你小时候,你父皇没保护好你们母子,把你弄丢了,你母妃还丢了命,他理应补偿不是吗? 你以为,一个天子对儿子的补偿,就是给个封号盖个王府,再赏赐金银财宝,指一门婚事吗? 打发要饭的呢? 咱们一定要敢想敢干,狠狠敲他一笔竹杠,才对得起你曾经吃过的那些苦。 我跟你说,你年龄小,不知道一个人的愧疚之心有多好利用。 尤其是你父皇那种,临近暮年之人,冥冥之中,他们是想全了自己此生的遗憾,完美落寞的。 再加上太后还有你未来王妃母家的助力,封地这事情,可以实现。” “嗯。” 北宫凌面无表情的应答着,可是,如今,一块富庶的封地,已经不能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野心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黑无常了,彼时,他早就明白,只有自己登上至高之位,才能和她站在平等的位置。 苏黎见北宫凌情绪不高,以为他没自信搞下东边的封地,安慰道, “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呢吗?我要开春了才能走呢。 这期间,我一天教你一个心眼子,教你为人处世,肯定让你以后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只要你不去搅弄朝局,想要安身立命,还是很容易的。” “嗯。” 闷葫芦抬眸看她,深眸反应不出一点点他内心的情愫: 你怎么这么好啊…… 苏黎起身,“今天就聊到这里了,我走了啊,你记得泡药浴。” 苏黎走到门口,又驻足回眸,郑重叮嘱道, “不要选温度太高的池子泡,男子泡太烫的暖泉,容易生不出孩子。” “嗯。” 北宫凌应了一声,觉得这个话题有点羞耻,不好再看她的眼睛,低下了头。 苏黎浅笑一声,推门离开。 她一个大夫,对这些医理没什么羞耻心,大夫给患者医嘱,有什么可害羞的呢? 不过,她倒是有点喜欢看纯情男人害羞的恶趣味。 苏黎每晚都要过来给北宫凌授课,教他在后宫安身立命的本事。 其实,她没经历过宫斗,也不是很懂,都是听来或者话本子看到的野史,只不过,聊胜于无,希望他听过这些事情,能举一反三,防着皇后和太子对他下毒手。 苏黎讲得很起劲。北宫凌安安静静的听着,内心只希望,时间能慢慢过,最好,永远不要春暖花开,她永远不要离开北幽才好。 可是,北幽的冬天昼短夜长,时间过得格外快,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皇上派人来接太后回宫,准备过大年了,苏黎和北宫凌自然也一同回宫了。 苏黎一回到自己的长秋殿,就被皇后身边的人来请。 连翘这回学精明了,她不去找北宫凌求救了,知道他就会拔剑杀人,啥用不顶,她直接去请太后。 不曾想,太后无动于衷: 就皇后那样愚蠢肤浅的两下子算计,她都不能自救的话,就不配做我寄予厚望的长公主。 第76章 厌蠢症要犯了 苏黎到了皇后的坤宁宫。 北宫凌已经在地上跪着了,身板笔直,满脸淡漠,好似,在这里修炼打坐一般,没有把这里的任何人当个人。 皇后高坐凤椅,面色不善。 北宫凌这种蔑视的态度,太让她不爽了,可是,又没有哪条宫规治得了面无表情。 苏黎好整以暇地看向皇后,微微躬身, “给皇后请安。”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声色俱厉, “跪下!” 苏黎冷嗤一笑,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草莽女医了,也可以跟皇后刚一刚了, “刁奴,让谁跪下呢?我是太后亲封的安乐长公主,母后特许我见了她不必下跪,难道皇后比太后还要尊贵不成?” 大宫女替主子立威不成,只能收回了狠厉的嘴脸,不敢造次了。 苏黎看向皇后,语气寡淡, “皇后叫我前来,所谓何事?” 沐南枝面色如铁,厉声质问, “太后宫里的那些雪人,可是你们两个堆的?” “没错。” 沐南枝目光戳向她,犹如含着利刃, “那些雪人已经残破,前日,内务府为迎太后回宫,特意打扫了一番,在其中一个雪人里,发现了这个,你如何解释?” 有个太监,端出来一个盘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布偶小人,写着太后的生辰八字,上面,还插着银针。 是巫蛊之术,也是后宫陷害人的常用手段。 苏黎瞥了一眼,不屑地笑了, “原来如此,这东西,不是我们做的,阿凌,起来,跟姑姑走。” 北宫凌起身,就跟苏黎往外走,被带刀侍卫拦住了。 沐南枝从凤椅上站了起来, “放肆!安乐公主,你实在是放肆!本宫要禀告母后,废了你!” 沐南枝被如此轻视,气得大发雷霆。 苏黎见皇后被气到了,心里高兴,转身,抿唇一笑, “这东西,是谁做的,皇后就去找他就是了。 不是我们两个做的,你还想屈打成招吗?” 沐南枝额头青筋一跳, “雪人是你们两个堆的,不是你们做的,还能是谁?” 苏黎不由得腹诽:这北幽的皇后和太子,断案的理由,都这么蠢吗?看得我厌蠢症都要犯了。 苏黎勉力控制住想翻给皇后的大白眼,一字一句,道, “首先,皇后,你看看这小布人的用料,看起来挺素的,毫不起眼,实际上,不是一般的名贵,这是大乾江南产的月华纱,一寸一金。 在大乾,是皇宫里用的供品,民间不得用。 想必这料子是大乾送给北幽的国礼,我和靖王,上哪里弄这种东西?” 苏黎说到这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明显瑟缩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到,这来自大乾的布料,看似普通,竟然这么珍贵。 自己还给皇后出馊主意,用大乾产的布料,嫁祸给大乾来的人,一嫁祸,一个准…… 沐南枝也有点绷不住了,没想到,大乾送来的国礼,竟然这么珍贵,她极力保持镇定, “既然是月华纱,在大乾那么珍贵,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黎,“我进过大乾的后宫,给太后瞧过病,北幽的太后,当日穿的就是月华纱。 我就顺口夸了一句好看。 太后说,江南进宫的不多,她只给自己做了这一身衣裳,剩下的五匹月华纱,都送给了北幽做国礼,要不然,一定赏我两匹,故而,我印象深刻。” 沐南枝有点丧: 大乾的确送过来的是五匹月华纱,只是,自己没觉得这是好东西,只觉得在大乾有钱就能买到的,还抱怨大乾越来越小气,想不到,竟然这么珍贵…… 怎么这么寸啊,抓狐狸不成,反而惹一身骚……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五匹月华纱,她除了赏赐自己的大宫女,还赏给了另外四宫的娘娘。 只要那四个人用了月华纱,就可以洗脱坤宁宫的嫌疑了…… 苏黎看沐南枝神情凝滞了一下,就知道她上道了, “我和靖王还要去伺候太后服药,就不能帮皇后娘娘查案了,阿凌,我们走。” 其实,苏黎在胡说八道,月华纱的确是大乾皇宫供品,不假,但是,还没珍贵到只有太后一个人穿那个地步。 去年,江南进贡了好多,只不过,赶上先皇大丧,都用掉,就剩下了五匹。 大乾和北幽友好,每年过年都会互送国礼,她就大笔一挥,把这剩下的五匹月华纱纳入了给北幽的国礼。 彼时,苏黎不过是笃定,这些个北蛮子,不懂衣料,他们这里天寒地冻的,流行穿兽皮,对夏季穿的这种轻薄的月华纱,肯定不懂行,也不稀罕。 慈宁宫。 苏黎陪着太后听北宫凌听琴,就听外面传来了一个小姑娘的哭腔, “求皇祖母,救救母妃,她是冤枉的,母妃绝对没有行巫蛊之术,诅咒皇祖母,请皇祖母明鉴。” 皇后很快就找到了当时收到月华纱的王美人,为巫蛊之术背锅,把人关进了慎刑司。 王美人母家没什么家世,只生了一个九公主,皇上平日里也不在意她,没什么赏赐。 另外三个被赏赐月华纱的后妃,没有看上月华纱,都放着没动。唯独王美人,用月华纱裁了新衣裳,边角料早就扔掉了,此时,无法自证清白了。 九公主护母心切,就闯了太后的慈宁宫求救。 慈宁宫历来不见客,被嬷嬷拦了下来,因此,九公主就在殿外哭开了,小姑娘的声音,穿透力很强。 澹台成碧睁开了闭目养神的双眸, “梨花,你去看看。” “是。” 苏黎应声,站起身来,往外走。 她知道,太后的一句轻描淡写,你去看看,是要她处理这个事情,是太后对她能力的考验。 可是,我是大乾的太后啊,我今日弄了北幽太子的生母,日后太子继承大统,再发现我的真实身份,那两国关系不得火速交恶啊? 那我不就成大乾的千古罪人了? 再说,巫蛊之术能不能致人死,尚不明确,但是,能害人至死是肯定的。 太后的命多尊贵,这事情,必须要有人命来赔才能了解。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我插这一杠子,拍拍屁股走人了,那人日后都得报复在阿凌身上。 这事情,得甩出去才好。 第77章 自古无情帝王家 苏黎走到院子里,搀扶起跪在地上哭诉的九公主。 小公主看起来,约么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生得很清秀,大概是出来的急,衣衫单薄,也没有披斗篷,小脸冻得通红,哭得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爱。 苏黎掏出手帕,给她擦擦眼泪,柔声安慰道, “小九儿,别在这里哭,打扰了你皇祖母养病。” 九公主收起了哭声,抽噎着,眼泪还是哗哗掉。 苏黎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牵着她的冰凉的手,往外面走, “跟姑姑走,姑姑带你去个地方。” 苏黎把九公主带到了离御书房不远的地方, “你父皇就在那里批折子,你去门口跪着,可以哭,但是,不要哭出声,不能影响你父皇做正事。 等你父皇出来,他问你缘由,你再把你母妃的冤屈,你的眼泪和鼻涕,一股脑地甩给他。 切记,不要说对皇后处事的不满,你父皇,自然会过问此事。” 九公主抽噎,“是,谢谢姑姑提点。” 苏黎站在远处观望,她在赌皇上的舐犊情深,如果看着自己的小公主,在寒风中哭得这么伤心都无动于衷,那北幽皇可真的是铁石心肠。 然而,苏黎真的赌输了,北宫渊从御书房出来,听了九公主的哭诉,只是示意身边的掌事太监去看看,就走了。 苏黎看着北幽皇离去的背影,呆愣半晌: 自古无情帝王家啊,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妃子都生死攸关了,他都不亲自去处理一下。 看来,北宫凌日后的路,比我想象的要艰难。 皇后处理这件事,表面上让人根本挑不出错误来。 她查了后宫所有拥有月华纱的人,其他妃嫔没看上月华纱,收到了赏赐,都放在库房没有动。 只有王美人家世不好,手头拮据,用月华纱裁制了衣裳,因此,被关到了慎刑司,严加拷问。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用了月华纱,皇后秉公办理,也把大宫女送进了慎刑司,但是,只是不轻不重地挨了板子。 而王美人,却是实打实地挨了皮鞭子,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了。 她一个柔弱后妃,哪里受得住鞭刑?十鞭子不到,就痛哭着屈打成招了。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则无罪释放,还是回到皇后身边,继续做大宫女。 事情当天就结案了,王美人,问斩。 当夜,皇上来看望太后,太后过问此事。 皇上容色冷淡,“王美人对母后使巫蛊,着实可恶,但是,朕念在九公主大了,需要体面的份上,对外宣布她是身患恶疾,暴病而亡,还请母后,体谅。” 澹台成碧也很平静,“你是皇帝,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北宫渊又继续道,“母后,来年,九公主就及笄了,儿臣觉得,北幽和大乾互嫁公主的传统,应该延续。儿臣准备,来年,让九公主去大乾和亲。” 苏黎给太后按压肩膀的手,顿了一下: 真是自古无情帝王家啊,人家小公主刚刚失去了母妃,这就要让人家去和亲了,真是欺负一个没娘的孩子。 澹台成碧,“公主和亲,乃是国事,皇上自己做决定就好,只是,大乾的小皇帝,好像才七岁吧?” 北宫渊,“大乾的小皇帝才七岁,可是,摄政王已经成年了。等小皇帝长大,还要许多年,但是,摄政王是现成的。 如今,摄政王把持大乾的朝政,让九公主嫁过去,做摄政王妃,也是一样的。 以后,等小皇帝长大了,咱们再选个合适的公主,嫁过去。” 苏黎:夭寿啊,澹台煜可是个火坑啊……这小公主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过?况且,我也就暴露了…… 北幽人会怎么想我啊,大乾太后改名换姓来北幽赚赏金,国家的颜面都让我丢尽了…… 太后转向苏黎,“梨花,摄政王那个人,如何?” 苏黎,“我只跟摄政王有一面之缘,摄政王那个人,长相极好,只是,民间有传闻,说摄政王,好男风。” 北宫渊,“无妨。” 政治联姻,只要名分。 北幽皇原本就没打算让九公主做了摄政王妃,还能让他留下子嗣。 摄政王,若有了子嗣,就有野心。 将来摄政王若不肯还政于小皇帝,大乾朝廷,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到那时,各路藩王有可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进京讨伐。 邻国也可能趁机大肆兴兵。 到那时,大乾内忧外患,他的北幽,还要派兵去驰援。 如今,北幽的百姓日子好过了,他可不想再打仗了,置百姓于水火之中。 苏黎不再多言,两国联姻这种大事,不是她现在这种身份,能够置喙的。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皇上,真的不心疼孩子,阿凌想要东边的富庶封地,不容易。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夜,合宫宴饮。 王美人被处死,九公主生病缺席,丝毫没有影响后宫的欢乐气氛。 苏黎坐在太后身边的小桌上,欣赏着北幽的歌舞丝竹。 去年,她的大乾的皇宫过年,虽然不能有歌舞丝竹,但是,美食是富足的。 至少,她见到北幽的宫宴席面之前是这么觉得。 可如今一看,大乾的宫宴,是小家子气了。 北幽的宫宴,特别大气,食材都是整只端上来,就连猪,都是一整只的烤乳猪。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非要挽尊,可以说是饮食习惯不同,不能由此判定北幽比大乾皇室富有。 可是,看着燃的烛火,北幽把夜里的宫殿照得宛若白昼,再想想大乾,自己宫里的烛火,每月就那么几根,自己晚上看书,只能点两根,就没得比了。 到底是大乾先皇体弱多病许多年,不能很好地理政,大乾已经被北幽超越了。 一旦两个国家贫富差距太多,就不能再做友邦了,和亲只是面子功夫,最主要的,还是要大力发展经济。 “梨花~”澹台成碧看着她盯着烛台愣神,唤了她一声。 苏黎回神,“母后,有何吩咐?” 澹台成碧,“你想家了吧?” 苏黎点点头,“嗯,有点想念儿子,记挂公婆,也不知道,家里的年夜饭,做了什么。” 第78章 刺杀太子 澹台成碧安慰道, “马上就开春了,等春猎之后,天气暖和了,路好走了,你就回大乾,把他们都接过来。” “嗯!” 正月里都是年,每一天,都是张灯结彩的,苏黎有些看腻了宫里的景色,凑到了太后跟前, “母后,元宵节到了,咱们悄悄出门看花灯吧?” 澹台成碧满耳朵,就听到了‘悄悄’二字。 她出嫁前是公主,出嫁后,是皇后,是太后,还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偷感这么重的两个字, “成何体统。” 澹台成碧虽然拒绝了提议,但是,苏黎听得出来,她挺期待的。 人上了年岁,就会变得老小孩,一辈子规矩惯了,老了,也会想着破一破这些束缚她一生的条条框框。 苏黎深谙此道,对付上了年岁的女人,她可是很有一手的。拿出了从前对师父撒泼打滚的那一套,跪在太后的座椅下,拉着太后的手,左右摇晃着, “母后,去嘛,没关系的,咱们穿老百姓的衣服去,谁也发现不了,你走累了,阿凌背你,去嘛,去嘛~” 太后,终于也是被说动了。 微服出宫这种事情,也就她做公主的时候,皇兄带她出去过,如今,已经是恍若隔世了…… 苏黎和阿凌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后在热闹的人群里走着,观看五彩缤纷的花灯,让她在花甲之年,也享受到了寻常百姓家,儿孙绕膝的那种天伦之乐,嘴笑得都没合上过。 花灯会回来,太后走路,就不要人扶了,她能拄拐,自己走了。 苏黎心中有数了: 太后这里,已经被她哄到位了。 元宵节之后一个月,就到了皇家春猎的日子。 二十年来,都没有参与过春猎的太后,欣然前往。 北幽皇大喜:“母后安康,北幽之福!” 猎场上,苏黎告诉北宫凌,一定要争头名,让北幽皇高看他一眼,还特意让连翘跟着他,给他打辅助。 连翘很不情愿,“夫人,我得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啊。” 苏黎,“这猎场,没有比太后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你去跟着阿凌,机灵点,他狩猎,你帮他看看身后。” “是!” 连翘跟着北宫凌策马入林,一进去,北宫凌就把她甩掉了。 连翘骑马找了一个时辰,都找不见北宫凌的影子,也不敢回去见苏黎,怕没法跟她交代,委屈地坐在地上掉眼泪: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难相处的人啊…… 姑娘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他,真希望不要被当成驴肝肺…… 连翘哭罢多时,还是起身上马,决定继续找北宫凌。 毕竟,姑娘交代的任务,她得完成。 北宫凌私自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场春猎上,刺杀太子! 只要太子死了,自己就有机会上位了。 这会儿,北宫凌已经找到了太子的行踪,并且,爬上一棵大树隐蔽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拉弓搭箭,瞄准了太子北宫照。 虽然,北宫照的身后,跟了好多侍卫,但是,他离得很远,暗杀又是他的专业,他有信心全身而退。 “嗖!” 一支暗箭发了出去,却不曾想,被凌空飞来的一只箭截断,打飞了。 北宫凌顺着飞来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和连翘对视。 连翘看到了北宫凌杀气四溢的眼神,跳下树,直接落到了马背上,扬鞭就跑。 必须要把此事告诉姑娘! 刚刚,她是发现了北宫凌的马,才爬上了树,寻找北宫凌的踪迹,却不曾想,正好看到他竟然冲太子放冷箭。 连翘内心后怕不已,刚刚,自己坏了他的好事,自己若跑得慢一点,会被他杀了泄愤吧…… 连翘赶回营地的时候,苏黎正开心地骑着锦脖骢在空地里转圈。 太后把自己的宝马赏给了她。 苏黎兴奋地招呼连翘,“嘿嘿,你们回来了,快来帮我给锦脖骢想个名字。” 连翘策马过去,拉停了锦脖骢,倾身凑到了苏黎身边耳语,把她看到一幕,一五一十地跟苏黎说了。 苏黎心中骇然: 天呐,人人都知道北宫凌是我带回北幽的,他若刺杀了太子,我还回得去大乾嘛? 即使我把大乾太后的身份亮出来都无济于事吧? 到那时,就变成了大乾太后谋杀北幽太子,两国就要开战了。 天杀的,真是天杀的…… “带我去找他!” “是!” 两个人在林子里钻到天黑,也没找到北宫凌的踪迹。 苏黎有点绝望,脑子里已经在想北宫照死后,她该怎么脱身了。 想不出来办法,有点想哭: 自己真是何苦管他的闲事,他认不认爹,跟我有关系吗?现在好了他胃口大了,都要把大乾折进去了…… 苏黎和连翘回到了营地,今日,出去狩猎的人,也回来大部分了,大家都在议论谁打的猎物多,谁能夺得今年的彩头。 苏黎没心情听这些,人群里没有看到北宫照,也没有看到北宫凌,她心情忐忑,假笑都笑不出来。 太后身边的宫女,守在这里等安乐长公主许久了,见她回来,连忙笑脸迎上去,“长公主,太后找您。” 苏黎去到太后的帐子。 澹台成碧兴致很好地问她, “梨花,你看着阿凌长大,最了解他的性子,你看,这里的贵女,哪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苏黎回忆了一下,现场的那些贵女,她也对不上谁家是谁家的, “我私下瞧着,姑娘们跟朝阳一样活泼,都极好,婆婆挑媳妇,看着都喜欢。 只是,阿凌从小沉默寡言的,说真的,我毕竟不是他生母,也没有亲自教导过他,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此刻,苏黎在极力撇开和北宫凌的关系,如果他真的刺杀了太子,可不是我怂恿的…… 澹台成碧一脸慈祥笑, “我瞧着,白大学士府的孙女就不错,容貌昳丽,文静典雅,也不知道阿凌,能不能瞧得上。 一会儿他回来,我让那姑娘来给我请安,你帮他一起看看。” “是。”彼时,苏黎心中焦急得犹如百爪挠心,也无心跟太后多说什么。 恰逢此时,帐外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 “靖王殿下回来了!猎了一只老虎!” 第79章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哦?凌儿竟然能猎得一只老虎,梨花,咱们出去看看。”澹台成碧来了兴致,忘记杵拐棍就往营帐外走去,走得还很快。 苏黎看着太后利索走路的背影,心中莫名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场春猎后,我就可以拿着黄金万两走人了。 皇室是非之地,早走早安生。 帐外,北宫凌正在接受皇上的夸赞。 北宫渊对他的喜爱,都要从眼神中溢出来了, “靖王好样的!朕记得朕在二十岁那年春猎,也猎得过一头吊额白睛虎,父皇把他的宝剑赏赐给了朕,朕,现在就把这把剑赏赐给你。” 在场的文官武将都懵了: 先皇当年赏赐给今上宝剑,那是因为,他是太子,可是,现在,把这把代表帝王代代相传的宝剑,给靖王,又算怎么回事? 难道,皇上是想改立储君吗? 北宫渊刚刚只是透过北宫凌的那张脸,看到了年轻之时英武的自己,免不了兴奋,一时忘形了,他说完话,立即就后悔了,但是君无戏言,此刻,有些无法收场了。 苏黎不禁替北宫凌捏了一把汗,如果他接受了这把剑,那他从现在开始,就要成为太子党攻讦的对象,朝堂波谲云诡,后宫的太后,护不住他了…… 北宫凌端端地跪在地上,神情自若,一字一句, “父皇,儿臣猎老虎,只是略懂一些医理,想取虎骨泡酒,给皇祖母强身健体,并不是贪图父皇的赏赐。 父皇以后还得持剑策马,儿臣,断不敢要父皇的宝剑。 如果父皇一定要赏赐,就把您的杯中酒,赏赐给儿臣。” 苏黎眼眸都放大了一圈,内心直呼好家伙,瞬间懂得了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这是出师了啊~ 她第一次听闷葫芦说这么长一段话,如果他保持这个说话水平,以后,在北幽自保绝对不成问题。 北宫渊果然很开心,拿起了自己的酒杯,示意身边的太监拿给靖王。 太监最会察言观色,知道,靖王已经入了皇上的心,以后必定前途光明灿烂,双手毕恭毕敬地把酒杯拿给他,阴柔吐声, “靖王殿下,您请~” “谢父皇。” 北宫凌双手接过酒杯,头一仰,一口喝光了杯中酒,而后,把目光投向苏黎,才起身,到自己的长桌落坐。 苏黎环视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太子回来,实在绷不住,就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同时,转身对太后说,“母后,我把阿凌叫一边去问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而后,再去找您。” 澹台成碧一脸慈爱,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 “好,好好~” 彼时,她也在大孙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儿子年轻之时的影子。 高大英俊,又懂事孝顺。 开心得很,对这个孙子,也越发地喜欢。 而且,这会儿,澹台成碧又觉得,白家女的家世,配不上她孝顺的大乖孙了。 苏黎把北宫凌带回自己的营帐,让连翘在外面守着,压低声音问道, “你把太子,怎么样了?” 北宫凌一脸坦然,“我没把他怎么样。” 苏黎蹙眉,“那为何太子现在还没有回来。” 北宫凌依旧淡然回答,“不知。” 苏黎严肃脸,“闷葫芦,你最好别跟我撒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不告诉我实情,咱们都脱不了身!” 北宫凌看着她的双眸,郑重道,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苏黎看他一板一眼的脸庞,本来想信他的话,可是,想想刚刚他在皇上跟前的机灵劲儿,又觉得此话不可信了。 罢了,自己亲自教出来的人,嘴里能有什么实话? 苏黎长长呼出一口气, “唉,既然你不想说的事,一旦东窗事发,就是受遍慎刑司七十二道刑法也不能说,知道吗?” “嗯。” 苏黎一脸认真,“若实在扛不住刑罚,你就咬舌自尽,可别连累我。” “嗯。” 苏黎白了他一眼,话锋一转, “太后给你挑了一个大学士府的姑娘,一会儿要去给太后奉茶,你去相看一下。” “嗯。” 两个人以前以后,走去了太后的营帐,陪太后说话。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过来了,神情焦急, “启禀太后,太子在猎场追一只白鹿跌落山崖,伤得很重,皇后想请长公主,协同太医诊治。” 彼时,苏黎才意味深长地看了北宫凌一眼: 他真没有骗我?那我让他扛不住刑罚的时候咬舌自尽,他答应什么? 实在搞不懂这种闷葫芦的脑回路…… 白日里,在猎场的时候,北宫凌是想刺杀太子来的,但是,被连翘打断以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兹事体大,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有一个目击者都不行,决定再寻找机会下手。 不曾想,太子自己掉下山崖了…… 太子事关国本,太后闻言太子重伤,面色骤变,立即从椅子上起身, “去看看。” 苏黎和北宫凌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往太子的营帐走去。 皇上和皇后都在太子的营帐里了,皇上板着脸,皇后在抹眼泪。 太子的床榻边,已经围了一圈太医,见苏黎过来了,立即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苏黎看着脸上挂彩昏迷,双腿变形的太子,内心一阵冷嗤: 呵呵~摔这么严重,脚指头都朝后了。 窦太医深知,太子伤太重,即便能救活,日后,也会不利于行,那他们太医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好果子吃,必须把这个锅甩出去, “长公主,请您给太子主治。” 苏黎当然知道窦太医打的什么算盘,若不是之前,皇后和太子都冲她发难,此刻,她定是会全力救治,保他无虞。 既然是他们母子不做人在先,那自己就必须眼睁睁看他以后变瘸子,失去大统继承人的资格。 苏黎无比谦卑的语气, “窦太医,我擅长的是内科和妇科,太子这是外伤,我实在是无从下手,还是你们来吧。” 窦太医不死心,“那请长公主,给掌掌眼,提供一下治疗建议。” 苏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太子坠崖,兴许是今日命里犯太岁了,不如,请个道士,来给看一看。” 第80章 两辈子都没戴过这种便宜货 皇后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冲苏黎大吼道, “先治伤要紧,请什么劳什子道士!” 北幽不像大乾那样信奉道教,道士并没有什么地位,在皇后看来,请道士无异于实在不行了,死马当活马医,自然是气愤不已。 苏黎低头垂眸不说话了,作为太医院院首的窦太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给太子治疗。 如何治得好啊,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由于太子重伤,春猎提早结束。 苏黎怕太子后续康复成问题,太医院会拿这个裹胁自己,索性,就跟太后请辞,要回大乾接家眷过来。 澹台成碧虽年老,但是,通透,她能看明白,梨花这是要躲事情。 “太子,真的治不好了吗?” 苏黎立即跪地,无比真诚道, “母后,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双腿伤得太重,只怕,以后会跛脚。 我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即便拼尽毕生医术,也治不好太子的腿。 故而,我才不敢插手,怕以后皇后会借此事迁怒于我,请母后体恤。” 太后哀叹一口,“皇上有十五个皇子,太子不是里面最出息的,都是天意。 你走吧,处理好家里的事,快些回来。” “是,母后。” 苏黎带着皇上给的黄金万两和太后的许多赏赐,由一队官兵护送,返回大乾。 北宫凌送别到澧都城外十里, “你还会回来吗?” 苏黎抿唇一笑,回首看了看远处的上百车财物,唇角露出两个小酒窝, “你觉得呢?” 北宫凌一脸信誓旦旦, “如果有一天,你在大乾过得不好,给我捎信,我去接你。” 苏黎笑笑, “放心,我有的是钱,有钱人,在哪里都会过得好。” 苏黎从袖子里拿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 千里迢迢,为此而来。 苏黎原本打算,在太医院交个朋友,然后,把这个方子送给他,助他平步青云。 奈何,自己来北幽这么久,太医院那些人,对她都不咋友好,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北宫凌以为是书信,呆愣地看着,没有接,心里在猜书信的内容。 苏黎把药方塞到了北宫凌的手里,用自己仅有道家知识,一本正经地话说八道, “太子遭难,国家不宁,有可能会发生疫情。 这是我这几天想出来的一个方子,包治各种瘟疫。 你好好留着,如果有一日,上苍真的降灾于北幽,你就把这个方子拿出来。 就说,是你做梦的时候,老神仙给的,必定保你此生在北幽的荣华富贵。” “嗯。” 北宫凌收好药方,又从袖子里拿出母妃的发簪,原本暗沉的银发簪,已经被他擦得锃亮了, “送你。” 苏黎活了两辈子,还没戴过这种便宜货,心里也挺不舒服的: 我帮了他这么多,他就送我个这玩意儿?也忒小气了!此人,真是交不得。 苏黎压了压心里的不爽,才接了过来,不客气地嘲笑他, “谢啦,真难为你,这种东西,在澧都也不好买吧?” 北宫凌现在也灵巧了许多,听出来了苏黎的阴阳怪气,知道她看不上这种便宜的首饰,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要她收下了,他就满足了。 苏黎也不想让对方太尴尬,把银簪插到了头上,笑道, “用来试毒还挺不错,有心了,我走了!” 苏黎抖了一下手里锦脖骢的缰绳,毫无留恋地扬声, “驾!” 苏黎一夹马肚子,追上了等候她的卫队,发号施令, “跑起来,全速前进!” 北幽到大乾,山高路远,她带了这么多财物,虽然有官兵护送,也担心遇见不怕死的劫匪。 所以,都是用药草夹带,打着皇家药商的旗,大老远就闻到药草香了,一路上,倒也安稳。 这一日,终于到了北幽和大乾的边境。 苏黎早就写信,让百草园的掌柜带人来接她。 苏黎给北幽的护卫头领打赏了银票, “耿护卫,你们都是有军籍之人,不方便进入大乾的国境,请在此留步。 我家里人来接了,你们放心折返,回去复命吧。 千里护送辛苦,小小心意,请兄弟们喝茶。” 耿护卫看着千两的大银票,根本不敢要, “护送长公主殿下,是末将的职责。” 苏黎硬是把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拿着!” 所有护卫跪地,叩首送别,齐声道, “祝长公主殿下,一路顺风!” 这一趟差事,虽远,但赚,长公主一路都对他们很大方,且相处愉快,因此,此时磕的这个头,一个个都无比诚心。都一心盼着长公主回来,以后能调到她身边做护卫呢。 苏黎微笑,“都起来吧,你们返程,也一路顺风。” 苏黎带着一百多车财物,直接来到了凉州知州大人的府邸。 连翘去叩门。 管家一看,这高大壮实的女子,眼熟! 再看她身后站着的苏黎,认识! 就是老爷子办丧事,拿一百两吃酒的佘夫人。 事后,老爷还问起过,说不认识此人,还断定此人来奔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她又带这么多箱子东西来干什么?不会是来贿赂大人的吧? 管家心思一晃,赶紧出门迎了过来,一脸为难, “佘夫人,你这是何意啊……” 苏黎直言不讳,“我要见冷大人。” 管家一脸愁容,“我家大人不在家啊,您请回吧。” “那我进去等。”苏黎边说,边绕开管家往里走。 连翘一招手,伙计们就抬着箱子往府里走,管家拦都拦不住,焦急道, “哎呀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家大人从来不收礼!哎呀!住手!快放下!” 管家一个干巴老头,拦不住这些年轻力壮的小厮,就去求苏黎, “哎呦,姑奶奶额,你是哪个庙里的神仙啊?你别祸害我家大人啊,我家大人可是个好官呐,你别害他啊……” 苏黎瞥了一眼,不怒自威, “让冷良来见我!” 苏黎记得冷府客厅的方位,自顾自地走去了。 管家看她这样气场十足的样子,也不敢怠慢了,一路小跑,亲自去请老爷回府。 第81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苏黎高坐客厅主位,屏退了左右,等冷良回府。 冷良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只见苏黎独自在客厅等着他。 就一个清瘦的女人家,也不像是来闹事的,只是,看她这居高临下的派头,也不像是没事。 “你到底是何人,想做什么?” 苏黎一字一顿,气场十足, “哀家是苏太后。” “啊?”冷良怎么都不肯相信,京城里的太后,怎么回来这个偏僻小城。 “大胆,冒充当朝太后,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苏黎冷笑一声,“呵呵,身份可以冒充看,真金白银可没办法冒充吧?” 彼时,冷良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他生怕院子里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银子,这是要毁了自己的官声啊……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苏黎娓娓道来,“去年,哀家路过凉州,看到了百姓疾苦,也看到了冷大人为百姓所做的一切,特意去北幽,借来了黄金万两,助大人,渡过难关。” 冷良瞠目:黄金万两。 从前,他只在书里才见过这个数字。 苏黎,“就在院子里,冷大人去找人查验即可。” 这么大的事情,冷良可不放心让外人去查验,若是遇见江湖骗子,用假金子行骗就完了。 他到院子里,亲自开箱查验,药草之下,都是黄灿灿的金元宝,底下还刻字: 北幽国库 冷良一连咬了好多块金元宝,确认都是真真的金子。 他膝盖一软,跪地,一路膝行,回到客厅,激动地泪湿眼眶,声音颤抖, “微臣,有眼不识泰山,请太后降罪。” 苏黎微微一笑,和蔼又不失威严,“冷大人请起。” “谢太后。” 苏黎又正色问道,“冷大人,燕王圈地,造成百姓流离失所,你为何不上报朝廷?” 冷良满眼泪,目光充盈着恨意,身上,还有些颤抖, “微臣上报许多次了,可是,都是石沉大海。怕是奏报在驿站,就被扣下了,难以达到御前。” 苏黎点点头,“那你再写一封奏折,哀家带给摄政王,再把手里的证据,都给哀家。” “是。”冷良做梦都不敢想会有这种好事,感激涕零,跪地叩首,哽咽, “微臣,代边陲所有流离失所的百姓,叩谢太后圣恩,太后千岁,千千岁。” 苏黎带着燕王圈地的罪证,一路快马加鞭,春风得意马蹄疾。 回到京城之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苏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把这些证据,都送回了苏府。 毕竟,燕王是姓澹台的,苏黎怕澹台煜会徇私。 而且,削藩之事太大了,历朝历代,削藩引起藩王叛乱,最后亡国的也不少,她得听听祖父的意见。 最好得到祖父的认同,让他在朝堂之上上奏,过明路,寻求一个万全之策,消灭这些国家蛀虫。 苏黎回到苏府,府里还挂着红。 跟管家一打听,原来是苏嫣然成亲了,嫁的还是和苏长安同期的文科举状元郎,虽然是出身寒门,但是有着惊世之才,连中三元。 要知道,大乾开国以来,连中三元者,不过三人,这位二姑爷,注定是前途无量。 苏黎感慨道,“寒门出身也不要紧,有才华就好。只是,不知道妹夫的长相和人品如何?” 管家满脸笑容,“太后娘娘诶,历朝历代,选状元郎,都得看脸啊。 状元郎的长相,那就比咱们长公子,差一点点而已。 而且,就在翰林院任职,和咱们二爷是同僚,二爷亲自选的女婿,自然是知根知底。” 苏黎点点,“那就好。” 苏嫣然嫁得好,也是苏家的助力。 苏黎来到母亲的院子里,被告知祖父和父亲还有哥哥,都不在府里。 苏黎不解,“他们干什么去了?” 霍青楚脸上漾出些许愁容,“朝廷要攻打西乌,你祖父和你父亲,他们都好几日没回府了,你祖父恁大年岁,不要累坏才好。” 苏黎震惊了,“啊?要打仗了啊?谁挂帅?” 霍青楚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这几日去给你祖父和父亲送饭,都没看到甄老将军,私心想着,大概是他领兵远征了。” 苏黎瞠目,“天呐,甄将军都六十多了吧?摄政王可真不做人。那,我哥哥哪里去了?” 霍青楚抿抿唇, “你哥哥,都上个月来跟我拜别,我问他去哪里,他不告诉我,说是军事机密。 我私下里问过你爹,你爹说,长安是去西面了,执行机密任务,他一个文官,也不甚清楚武将的事。 我私心想着,他大概也是去西乌领兵了。” “啊?我哥哥领兵?”苏黎满眼不可置信。 “嗯嗯,他这个武状元,终于有用武之地了。”霍青楚一脸期待,她是一点都不担心儿子有危险,毕竟,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天下第一将才,必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苏黎对母亲这样的心态,很不满,面露担忧, “就他?别给甄老将军添乱才好。” 霍青楚满脸扬着自信,“话不能这么说,你表哥,在南疆打仗,从无败绩,你哥哥,也不能差,咱们等他打胜仗的好消息就是了。” 苏黎忍不住腹诽: 他苏长安能跟霍小侯爷比吗? 表哥的那些个小兄弟,个个出身将门,一个比一个能打,且都愿意为他身先士卒,甚至替他当刀。 带去的士兵,也是霍家军的后人,他们的父辈,说白了,就是表哥的嫡系亲兵。 可是,他苏长安有什么啊?就一个武状元的头衔,啥也不是! 不过,这些母亲考虑不到,她也懒得说出来给她徒增忧思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二房夫人不请自来。 开始跟苏黎拉家常,说一些有的没的。 她说她的,苏黎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只是在心里,做好赶到西乌,给哥哥做军医的准备。 万一苏长安被凶悍的西乌人砍了,她也能救他一命。 二房夫人终于说到了正题, “太后,嫣然的夫婿,你见过了吗?” 彼时,苏黎着急去追苏长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语气不善, “哀家又不上朝,去哪里见他?” 第82章 军营来了个女扮男装的 二房夫人一脸尴尬又讨好地笑道, “太后啊,我这女婿啊,他只是个翰林院七品小官,也不用上朝点卯的。 他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内向,不争不抢的,在翰林院都两年多了,也不爱表现自己,一直没有得到拔擢,不为朝廷效力,岂不是埋没了一腔才华。” 苏黎语气淡淡,“金子在哪里都发光,状元郎惊世之才,岂能埋没?” 二房夫人听到太后的夸赞,又来了底气, “我女婿,惊世之才倒是没错,可是,如今摄政王把持朝政,重武轻文,文官晋升之路,太难了。 这么长时间没拔擢,摄政王,怕是把他这个人忘记了。 太后,你能不在摄政王面前,替小婿,美言几句?”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姿态卑微又乞求。 苏黎点点头,“二婶婶不要着急,如今朝廷两线开战,自然是会重用武将。等仗打完了,自然就到该用文官的地方了。到时候,我会跟摄政王美言的。” 二房夫人立即笑开了花, “哎呀,多谢太后,太后,我已经备好了午膳,请移步……” 苏黎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哀家还有事,回宫了。” 苏黎起身就走,连翘紧随其后。 苏黎可不想再带着她了,本来没麻烦,再被她招惹什么麻烦,连累自己。 出了母亲的院子,苏黎对连翘说道, “我现在回宫,你就别回去了,留在家里,帮我看着那些东西,锁在苏长安的书房里,谁都不许动。” “是。” 苏黎自然是没有回宫,上次偷跑容易,这次再回去,怕是再难跑出来了。 扬鞭策马,直接出了城门。 锦脖骢,耐力极强,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苏黎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西行的大乾军,他们正在扎营做晚炊。 苏黎嬉皮笑脸对守卫的小兵道, “军爷,我叫杜仲,是苏府的小厮,奉大夫人之命,来给苏长安将军送东西,劳烦通传一下。” 小兵上下打量了一下,进去上报了, “丁将军,门口来个女扮男装的,说是苏家的小厮,来找苏长安将军,要给他送东西,可能是个细作,要不要抓起来了?” 丁勇拧眉思忖: 找苏长安将军?她是哪里听来的假消息。 丁勇疾步来到驻地外,上下打量着苏黎: 单薄高挑一女子,一袭黑衣短打扮,高束的发髻插着一只素银簪,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粘贴的假胡子,边角翘起,都要掉了。 这样敷衍的变装,不能是细作。 再看马背上,还挂着一把剑,哪个会使剑的会人剑分离啊? 她明显不会功夫,还长这么好看,难道是苏长安的相好的,被苏长安忽悠了? 家世好就欺骗姑娘,这可不对,我得告他一状! 丁勇冷冰冰,“跟我进来吧。” 苏黎看着眼前黑瘦的男人,穿戴是个将军的模样,给了他一个笑脸, “嘿嘿,谢军爷。” 丁勇板着脸,沉声,“你把马给我。” 没收她的马,想着,万一她是细作或者刺客,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了。 苏黎不明就里,把缰绳给他,“给它喂最好的马饲料,少吃青草,再修修蹄子。” 丁勇却没有回答,而是一声不响地又把缰绳交给了别人,自己继续领路。 苏黎不满,“嘿,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我这马,很贵的。” 丁勇还是不说话,只管在前面走。 苏黎最讨厌这种三脚踹不出一声闷屁,说话不给回应之人, “嘿,你小子,聋子吗?看一会儿我家将军怎么收拾你。” 自然,丁勇还是没有回应。 终于来到营地中间,最大的一个帐篷。 “你在这里等着。” “呵呵,等着就等着,有你好瞧的。” 丁勇将军进去大帐,“王爷,外面来了个女扮男装的,说她是苏家的小厮,叫杜仲,奉家中夫人之命,来给苏长安将军送东西。” 澹台煜勾唇一笑: 给苏长安送东西,她还挺会送啊。 “请进来。” “是!” 丁勇是做副将的,很会察言观色,再出来,他已经确认此人不是细作了,更不是苏将军的相好的。 而且,能让摄政王这么客气和欣喜之人,来头肯定不小,终于露出了讨好的笑脸,点头哈腰, “您请进。” 苏黎指着他,狠呆呆,“你小子,就是见人下菜碟,变脸可够快的,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叫丁勇。” 苏黎,“我可记住你了,丁勇,你现在就亲自去给我刷马,刷不干净,你就等着瞧吧!” “是。”丁勇一溜烟,跑了。 苏黎一把扯下自己的假胡子,兴冲冲地往营帐里冲, “哥哥!我来啦!” 一见澹台煜,苏黎兴奋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因为嫌热,没有戴人皮面具易容,否则,现在还可以垂死挣扎一下…… “不用叫哥哥,叫名字就好。” 苏黎讶异道,“澹台煜,你怎么离京了?你疯了?不怕京城生乱子吗?” 澹台煜清浅一笑, “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两年,能在京城掀起风浪之人已经被我料理了。倒是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你才疯了。” 苏黎,“苏长安呢?” 澹台煜,“他不在这里,我派他去执行别的任务了。” 苏黎,“什么任务?” 澹台煜煞有介事道,“军事机密,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跟你说,是个单独任务,独一份的。” 苏黎心一凉,“你可真是疯了,苏长安初出茅庐,你竟然让他单独执行任务!” 澹台煜笑道:“怕什么?凡事都有第一次。苏长安年纪不小了,也该独当一面了。” 彼时,一道灰色的影子冲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照着苏黎就扑,给苏黎吓出了一声惊叫, “啊!” 是苏河。 它嗅到了她的气味,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苏黎日夜兼程,累了一路,腰酸腿疼的,实在架不住壮实的苏河猛扑,连连后退,马上就要摔了, “啊呀!是我的苏河啊,你想吓死谁,你别扑我啊~” 第83章 这里没有太后,只有苏大夫 苏河还是热情地摇着尾巴,前爪搭在苏黎的身上,不肯离开,吐着热气,想舔她。 奈何,它知道自己现在脖子上挂着铁刺圈,怕伤到她,又不敢太往前,只能用热切的狼眸盯着她。 澹台煜来到了苏黎的身后,用结实的胸膛撑住了她,长臂伸展,按住了苏河的狼头, “苏河,别闹,安静些。” 苏河真的肯听他的话,放下了两个拳头大的硕大前爪,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很热情。 苏黎阴阳怪气,“苏河,你们两个怎么玩一起去了?” 澹台煜微微一笑,戏谑道, “它不是你押给我的狼质吗?既然是为质子,就得按着我的规矩过活,苏河现在从戎了。” 苏黎嘴角抽动,“你没事儿吧?狼也能从戎? 你给苏河脖子上挂的什么玩意儿?铁一圈铁刺,上酷刑呢?” 澹台煜,“这个,叫防狼刺,狼一般都攻击脖颈。 西乌人擅长在战场上放狼辅助大军作战。 苏河戴上这个,自己就能咬过一群狼。” 苏黎一听自己的毛茸茸弟弟还要上战场,登时黑脸, “你疯了?你要我哥哥上战场,还要苏河上战场,你太丧心病狂了吧? 好好的,干嘛打西乌?明明没人可用,硬要挑起大战,你有病吧!” 澹台煜脑海满是前世被西乌大军破国的仇恨,此事不了,他日夜难安。 他目光坚毅,斩钉截铁道,“我就是要攻打西乌,此战,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我必定要西乌灭国。” 苏黎瞠目,抬手摸向澹台煜的额头, “你发烧了吧?这胡话说的……” 澹台煜一边把人搂进怀里,“我是疯了,你一声不响地跑了这么久,我能不疯吗?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什么叫一声不响,我不是给你留书信了吗?”苏黎想推开他,奈何,怎么都推不开, “你能不能松开啊,都要给我勒断气了。” 澹台煜微微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绪,低头看着她,深情款款道, “你瘦了。” 苏黎这两个月,就在路上风吹日晒跑马了,能不瘦吗? 忽而,帐帘子一开,石头进来了,手里端着托盘,他是来给王爷送晚饭的。 石头只瞥见了背影和衣着,第一反应就是王爷怀里抱着一个黑衣男,赶紧转身往外撤。 苏黎转身,“石头!” 石头听闻熟悉的嗓音立即转过头来,头都不敢抬,“奴才,见过太后。” “把东西放下。”苏黎现下,是又累又饿,看到吃食,自然是想要填饱肚子。 石头把餐盘放到了桌子上,他还不知道太后来了,只端了王爷一份的吃食。 苏黎看着窝头稀粥,没好气儿地道, “你就吃这玩意啊?这么穷酸,打什么仗啊?” 澹台煜不以为意地笑笑,“穷酸才要打仗啊,等攻下了西乌,国库里有的是钱,咱们大乾,不就发达了吗?” 其实,苏黎这一路紧赶慢赶,基本也是吃干粮睡荒地,现在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已经算是改善生活了。 她没有再挤兑澹台煜,坐下来,大口开吃。 澹台煜见她粗茶淡饭都吃得这么香,内心又是一阵心疼,她跑出去这么久,肯定是吃苦头了…… 不一会儿,石头又端着餐盘进来了。 苏黎吩咐石头,“给我支个帐篷,准备洗澡水。” 石头看向摄政王,求指示。 澹台煜撇了一下头,示意石头出去,转头对苏黎说, “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帐子给你用,这附近也没有河,也无法给你提供洗澡水,晚上,你就在这里跟我将就一下吧。” 苏黎眼睛一剜,“我才不跟你共处一室呢。” 澹台煜冷魅一笑,“怕我给你吃了?行军呢,我没这么饿,你在这里将就一夜,明日天一亮,我就派一队兵,送你回京城。” 回京?我回京了,苏长安怎么办? 彼时,苏黎捧着碗喝粥的手,僵住了,尴尬一笑, “我承认,我刚刚有点激动,对你说话声音大了些,但是,你也不能赶我走啊。” 澹台煜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也舍不得你走啊,可是,我是去打仗,很危险的,带着你一个弱女子,也不方便。” 苏黎一脸义正言辞,“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可不是弱女子,你可拿我当男人用。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大乾军的军医了,你冲锋陷阵,我镇守后方。 行医者百无禁忌,咱们住一起!” 澹台煜无奈一笑,“别胡闹,我带着军一支军医呢,这里不用你。” 苏黎正色,“你带的军医,那能有我厉害吗?我是不会走的,你送我回去了,我再偷偷跑过来就是了。 那时候,大战已经爆发,一路上还能不能这么顺利就不一定。 说不定,我被流民抓住了,就扔锅里煮了呢。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澹台煜蹙眉,“你真是让我头疼,怎么就不能听话呢?” 苏黎又端起碗,喝下最后一口粥,朗声招呼石头入帐, “石头,你听好了,这里没有太后,只有苏大夫,你去把所有的军医招呼过来,我要给他们授课!” 石头看摄政王脸色。 澹台煜点点头,石头才下去办事。 苏黎自嘲地揶揄,“呵呵,我一个太后,还使唤不动一个太监啊。” 澹台煜笑道,“这里是军营,只听军令。” 苏黎,“那你能不能封我一个官,比如军医大统领之类的,让这里的军医都听我的?” 澹台煜,“不能,行军太辛苦了,军医更辛苦,你坚持不到目的地的。” 苏黎撇撇嘴,压下不满,“我都说我不是弱女子了,我能!” 彼时,苏黎心中默认哥哥已经到了西疆了,她必须能坚持,可不能让苏长安死在外面。 几十号军医,在中军帐外洗地而坐,听这位年轻的苏大夫给他们授课,没有一个服气的。 他们之中,不乏有很多人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岂能听一个女子指手画脚地给他们上课? 苏黎对牛弹琴一样,讲了一个时辰,终于疲累得受不住了, “今日就到这里,明晚上扎营的时候,你们早些过来,我多讲一些。散了。” 军医们起身散开。 苏黎转向石头,“你跟我进来。” 第84章 搬救兵 澹台煜坐在帐子内看书,苏黎也没有理他,径直走去简易的床榻。 说是床榻,其实,就一块木板子,很窄,只够一个人睡,而且,还没有被褥。 苏黎往上一躺,把后背亮给了石头,懒洋洋道, “给我按一按。” “是。” 石头跪在地上,给她按压肩膀。 苏黎又想起了苏嫣然,就捏肩捶背这一套,谁也比不上她…… 不多时,苏黎就睡着了,石头起身,看了一眼摄政王,见他没有反应,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澹台煜望了一眼苏黎: 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睡一夜硬板床,明日腰酸背疼,就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隔日天空刚刚蒙蒙亮,苏黎就被一群犬吠声吵醒。 她睁开朦胧睡眼,借着帐篷内微弱的光线,看到澹台煜睡在帐子另一头的木板床上,跟她一样,和衣而卧,什么都没盖。 夏日,倒也不冷,只是刚起来有点口干。 苏黎起身,走过去,推了推澹台煜,嘶哑着嗓子, “什么情况?感觉外面有千八百只狗,好吓人啊。” 澹台煜坐起身来,笑道,“别怕,是猎犬大军,很听话的。它们在晨跑,一跑就兴奋,兴奋就会吠。” 苏黎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要用猎犬对付西乌人的狼?能行吗?” 澹台煜胸有成竹,“我训练了它们两年,猎犬比狼更有服从性,而且,它们都戴了防狼圈,比狼要厉害,没问题的。 怎么样,你还要继续随军吗?一路上可都得这么吵了,没得懒觉睡了。” 苏黎下巴一扬,“一点都不吵!天亮本来就应该起床的,我也出去跑几圈。” 澹台煜,“叫上苏河陪着你,别走太远。” “嗯。” 苏黎转了一圈,远远看见几个将军模样的人在说话: “王爷要让苏将军打头阵,我这心呐,一直悬着。” “就是啊,我也担心,它第一次见大场面,会临阵退缩,毕竟……” “你在干什么?!”坐在其中的丁勇发现了苏黎在偷听,严厉呵斥了她一声,起身走了过来, “军事机密,不能偷听。” 苏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嘿,你小子,挺横啊,谁偷听了,我是来找你的,我的马呢?” 丁勇尬笑,“在马厩呢。” 苏黎,“去带它吃些青草,然后牵到摄政王的营帐前。” “是。” 苏黎偷听到了这个消息,默认这些人口里的苏将军,是苏长安,心中十分的不快: 苏长安,有这么差吗…… 在苏黎的意识里,自己的哥哥再差,只能自己说,别人说,她就是不服气。 今天的早饭,只有一碗稀饭,苏黎二话不说,就喝了。 拔营的时候,丁勇把锦脖骢牵来了。 澹台煜一见她的马,惊讶出声,“你去北幽了?” 苏黎矢口否认,“没有啊,我去北幽干什么?” 澹台煜,“北幽才有这种马。” 苏黎的谎话,张口就来,“我去凉州了,在凉州买的,马贩子说是北幽的宝马,还挺贵的,不过,物有所值。” 澹台煜冷然一笑,酸呼呼道,“果然是去找你师父了,找到了吗?” 苏黎摸头尬笑,“我主要是去给你找药,顺便找我师父,不过,我师父没找到,你的药真找到了。” 澹台煜将信将疑,“解药在哪里呢?” 苏黎说得一脸坦然,“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没带出来,放苏府了,回京就给你。” 澹台煜幽幽一笑,拿腔拿调,“你最好没说谎,否则,回京以后,数罪并罚~” 苏黎忍住没翻白眼: 呵呵,回京以后,我肯定已经想到新的说辞了。 苏河低沉的咆哮声,引起了苏黎的注意,放眼望过去,只见锦脖骢正在和苏河对峙,一只马蹄子正在刨地。 下一刻,这两个家伙就能斗起来。 苏黎赶紧跑过去,抓住了苏河的耳朵, “你怎么惹着人家了?人家锦脖骢最是温顺了,你不要欺负它,要和睦相处,知道吗?” 澹台煜走过来,拍了拍马头,“据说,野外的锦脖骢能和狼打个平手。” 苏黎警惕道,“我这匹,可是家养的,而且很贵的,黄金万两呢,可不能用来打斗。” 澹台煜戏谑地嘲讽道,“黄金万两?那你可真是人傻钱多。” 苏黎红唇一撇,“哼,我是钱多,但是,我真的不傻。” 天大亮的时候,队伍正式开拔上路。 澹台煜看向苏黎,“急行军,到中午的时候才能歇着呢,受不了,跟我说,随时送你回去。” 苏黎瞥了他一眼,“都说我没那么娇弱了!” 一路上,苏黎跟着军队,没抱怨一声,精神头还很足,天天晚上都要给军医们授课,就这样,欢乐地来到了大乾和西乌的交界处: 定远城。 还没有见到苏长安,苏黎心中有点打鼓: 就算是苏长安做先头军,也应该有消息了吧? 苏黎蹑手蹑脚地去到会议厅,偷听澹台煜和下面的将领商量军务。 “回禀王爷,咱们的先头部队被西乌人伏击了,领将被俘虏。西乌人提出了一堆苛刻的赎人条件。” 澹台煜的声音嘲讽又鄙薄,“以西乌人的尿性,给了东西他们也不会放人的,咱们现下释放一个信号,让他们以为咱们怕了。” “可是,西乌人真杀了那些俘虏怎么办?” “这里是战场,为国捐躯很正常……” 苏黎听着倒抽一口凉气: 好你个澹台煜,竟然让我哥哥去送死,他就算再废物,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吧? 苏黎在门口听了一会,确认澹台煜没有去救苏长安的意思,沉着一颗心,默默离开了。 她拧着绣眉,想着如何救出哥哥。 忽而,灵光一闪,这里是大乾北幽和西乌的交界处,北幽的西邑州离这里不远。 西邑州是安乐公主的封地啊,自己拿着安乐公主的大印,应该可以调动西邑州的边防大军。 我自己带兵,去把哥哥救出来,不指望澹台煜那个混蛋! 苏黎骑着锦脖骢,带着苏河,出了定远城,一路向北,赶往北幽的邑州。 第85章 一马一狼战三虎 苏黎为了尽快搬救兵,没有走大道,而是选择了抄近路。 可是边陲的小路,哪里算什么路,都是荒郊野岭。 一路荒无人烟,人迹罕至,夜里只有鸟兽的悲鸣。 这一夜,下起了雨,硬是把架在树杈上过夜的苏黎淋醒了。夏季的雨夜骤然失温,也是会冻死人的。 “夭寿的,好冷啊……苏河,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山洞。” 苏河得到了指令,呜咽了两声钻进了林子里。 苏黎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裹了裹身上的湿衣服,想把自己抱紧一些,聚一聚体温, “再有一天一夜就能到邑州了,坚持一下吧,苏长安那个废物啊,怎么就被捉住了呢……” 苏黎正抱怨着,只听树林窸窸窣窣,她以为是苏河回来了,还挺高兴, “苏河,还挺能办事的嘛,你比苏长安那个废物点心靠谱啊~” 苏黎的话刚落音,倏尔从树林里钻出来一只巨大的吊睛白额虎,都快赶上锦脖骢大了。 苏黎吓得呼吸一滞,连忙抱紧了树干,而后仰天,扯着嗓门高喊: “苏河!苏河!救我!” 不过,苏黎很快就发现,老虎的目标不是树上的自己,而是树下拴着的锦脖骢。 苏黎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目眦欲裂: 吃了我的马,就不能吃我了吧……可是,没有马的话,我两条腿也走不到邑州…… 这匹锦脖骢,虽然被驯养得很温顺,但是,骨子里,是个大胆的好战分子。 它见到跟自己体型差不多大的老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在地上刨着前蹄,嘴里发出低声的嘶鸣,准备迎战。 苏黎定了定神,拿出了袖箭,瞄准了老虎,只待老虎冲进袖箭的射程,她好释放麻醉针。 不曾想,大老虎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发出高亢的咆哮,这时候,树林里有走出了两只半大的小老虎,看样子,是它的崽子。 苏黎两眼一黑:天杀的,这是捅了老虎窝啊……我怎么这么倒霉…… 大老虎观察了一会儿,猛然对锦脖骢发起了攻击。 锦脖骢不躲不闪,抬起了铁打的前蹄,给予了沉重的还击,铁马蹄子稳准狠,踢得大老虎一个趔趄! “好样的!不愧是北幽国宝啊!”苏黎激动呐喊。 大老虎徘徊了一下,又带着两只小老虎一起发动了攻击。 苏黎瞅准时机,瞄准了其中的一只小老虎,释放了袖箭,奈何,距离有点远,目标还一直在移动,她射了好几个麻醉针,都打偏了。 “夭寿的!” 彼时,锦脖骢以三敌一,又是被拴住的,不便施展,已经落了下风,身上被咬出了好几块伤口。 “啊!!!苏河!苏河!快回来救我们啊!” 苏黎修长的脖颈仰天长啸,对着漆黑的夜空全力嘶吼。 “呜~嗷~”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苏河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扑开了正要撕咬锦脖骢脖颈的大老虎。 大老虎想反扑苏河,奈何,苏河脖颈带着铁刺,它无法给苏河造成致命伤。 最终,缠斗一番,苏河一狼敌三虎,把它们都咬死了,自己只是负了轻伤。 “苏河,你真真个好样的啊!” 苏黎激动地解开了把自己和树干捆在一起的安全绳,爬下了树, “好东西,别浪费了。” 苏黎抽出靴子里的锋利匕首,割下了大老虎的四条腿, “苏河,虎腿肉给你吃,虎骨给我留着泡酒。可惜是只母老虎,要不然,还能得一条虎鞭。” 彼时,雨越来越大,冲散了满地的虎血。 苏河嘴里呜咽呜咽的,示意苏黎跟它走。 苏黎匆匆把老虎腿装进了马褡裢里,牵着锦脖骢,跟苏河来到一处山洞。 山洞里,有篝火的痕迹,还有些许干柴。 苏黎很开心,攒起了篝火。 苏河趴在地上啃食它的战利品。 苏黎借着亮光,给锦脖骢和苏河的伤口上了药,忽而,小腹一阵抽痛,让苏黎疼弯了腰。 “天杀的,偏偏赶上这个时候提前,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月事期间,湿衣服可穿不得,她脱下了滴水的衣裳,拧一拧水,把湿衣服在一边烤一烤。 自己抱着膝盖,坐成了一团,在雨夜里冷得瑟瑟发抖。 把自己搞这么狼狈,苏黎特别想哭,怨艾道, “苏长安,你这个废物,可把我坑苦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可不管你死活,废物点心,自生自灭好了……”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衣服终于烤干了,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下来,苏黎牵马出山洞,继续赶路。 锦脖骢性子坚韧,耐力极强,并没有因为身上有伤耽误了脚程。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苏黎终于赶到了邑州城下,她拿出了印章,对城门守将大喊, “安乐长公主在此,开城门。” 城门守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乐长公主不在澧都享福,怎么回来这里? 可是看着马上的女子,姿容秀丽气质不俗,胯下又骑着锦脖骢,身边还跟着一头巨狼,也不敢怠慢,连忙去上报。 不一会儿,城门打开,出来一对兵马。 苏黎眯起眼睛,看着领头之人: 北宫凌。 “阿凌?你怎么在这?” “父皇派我来戍边。” 北宫凌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她,尤其,看着她头上还戴着自己送她的银发簪,心里很开心。 只是,从小的刺客生涯,让他不会情绪外露,更不会笑,清冷的脸颊,看起来,波澜不惊。 不过,北宫凌不知道的是,苏黎之所以戴着这个银发簪,是因为她把值钱的首饰都留给凉州的百姓了。 在苏黎看来,戴这便宜东西,自己独自赶路不会被贼惦记,安全而已。 彼时,苏黎倒是把惊讶都写在了脸上,替他鸣不平, “啊?你父皇真够狠心的啊,太后给你求情吗?” 北宫凌如实告知,“皇祖母说了,太子重伤,皇子们必定展开一场夺嫡之争,京城要乱了,我没有根基,趁机避一避。” 苏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太后这么思虑,倒也对头。远离是非之地,免得你不小心被人算计进去。” 进城后,苏黎直言不讳地说明了来意。 第86章 你这是叛国罪! 北宫凌也爽快,一口就答应借兵了。 他连夜点兵,隔日一早,就带着邑州的一万边防守军,开拔了。 定远边防军,见着打着北幽旗号的大军,跨过两国边境,当即吓得大叫: “不好了!北幽大军来犯!快上报!” 澹台煜十分吃惊,大乾和北幽历代友好,没有理由来打他啊? 澹台煜派出副将丁勇前去接洽。 丁勇领着一队人马去问究竟,远远地就看到了苏大夫带着一个将军模样的高大男人,骑着锦脖骢往这边来了,很快就到了近前, “丁勇,去跟王爷说,北幽援军到了。” 丁勇一脸懵然,“啊?我们何时找北幽求援过啊?” “我求援的,你去给摄政王汇报就行。” 澹台煜见到受伤的苏河和锦脖骢,就知道苏黎偷跑出去的这一趟,遇到危险了,又气又心疼,控制不住地吼道, “苏黎!你在干什么?谁让你去北幽求援的?我带了十万大军,根本用不着救援!” 苏黎不甘示弱,也恼怒地大声道, “你带了十万兵,就拿不出一点点去救苏长安吗?澹台煜,你怎么这么冷血!” 澹台煜剑眉紧蹙, “怎么又扯上苏长安了?他咋地了,需要我发兵救他?” 苏黎横眉怒目,指着他鼻子, “哼!你还跟我装!若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就要被你骗过去了!我都听见了,苏长安被俘虏了,你不想救他,还想用他诱敌!” 澹台煜桃花眸里写满了无辜,刚刚暴怒的情绪,已经消散过半了, “谁告诉你被俘的是苏长安?我再发疯,也不能用首辅大臣的孙子,户部尚书的儿子,你的亲哥哥,去做这种事吧?” 苏黎一愣,“真的?” “比真金还真呢,你偷听一耳朵,就用这么大的恶意揣测我,真是要气死我了!”澹台煜表示冤枉又委屈。 苏黎将信将疑,“那我哥哥人呢?” 澹台煜知道她心眼多,爱撒谎,还多疑,对谁都不信任,突然产生一种浑身嘴都说不清的无力感, “苏长安在京城啊!我见你第一面就跟你说了,苏长安不在这里啊,你信我,好不好啊。” 苏黎还是不肯信,摆出了自己的证据, “你撒谎,我爹娘都说,我哥哥去西边执行秘密任务去了。还有队伍上的将领,他们都在私下议论你让苏将军打头阵,还说他不行。” 澹台煜真是觉得有点头大,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误会,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说的苏将军,是苏河?” 苏黎嘴角一抽,“啊?苏河怎么还混上将军了?” 澹台煜看她吃瘪的样子,又气笑了, “堂堂国舅爷混个将军很奇怪吗?军队里的几千只猎犬,都归它领队,我觉得它完全可以胜任。” “那,那苏长安在哪呢?能说吗……”尽管知道是军事机密,但是,她还是想知道。 澹台煜微叹了一口气,“苏长安在京郊的西大营练新兵,练好以后,这些新兵都归他统领,从此,朝廷就多了一支苏家军。” 苏黎琥珀色的狐狸眸放大了一圈, “啊?我哥哥,他,他能行吗?” 澹台煜不以为然,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带兵的,自己一点点带起来的亲兵,就跟自己的手足一样,很好用的。” “天呐,苏家军……”苏黎的惊大于喜。 哥哥有了自己带出来嫡系部队,以自己的姓氏做番号,那就可以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以后,苏家在武将队伍里,也算一号人物了,他不再是光杆将军了。 苏家有军队了,要文臣有文臣,要武将有武将,这大乾第一世家的地位,稳稳的啊! 澹台煜桃花眸漾出了宠溺的光, “开心吗?” 苏黎这才合上震惊的嘴,点头如捣蒜, “嗯嗯!开心,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说,我就不去借兵了。你都不知道,我差点让老虎吃了,还好,苏河和锦脖骢都很能打……” 澹台煜想到这闹心事,笑容骤然消失,神情比方才更严肃, “我问你,你是怎么搬来北幽边防军的?” 苏黎信口雌黄,自以为有理,“就一万人,大乾和北幽两国交好,这点忙,没理由不帮吧?” 澹台煜黑着脸, “这是帮忙的事吗?出兵,这是战争!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北幽守将断然没时间上奏朝廷。 北幽守将,为何肯做这种事情? 私自出兵他国,参战,这是战争罪,是灭九族的大罪!” 苏黎抽了一口凉气,她真真不懂这些,眼见躲不过去了,就尬笑两声, “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我前一阵,是去北幽揭皇榜了。想必你也听说过了,给北幽太后治病,赏黄金万两。” 澹台煜只觉得眼前发黑,恼道, “你什么身份啊?这钱你也要赚,你把大乾的脸面,置于何地?” 苏黎挠挠鼻子,明知理亏,也硬要掰扯, “我也没说我是大乾的太后啊,我就一个江湖郎中的身份去的。 我把北幽的太后哄高兴了,她就封我做了北幽的长公主,封地正好是邑州。 正好,在邑州戍边的是北幽的靖王,我先前也给他看过病。我开口求援了,他也不好推脱,就来了。” 这次,轮到澹台煜倒抽一口凉气了, “北幽长公主?有封地的那种?你这是叛国罪啊!” 苏黎有些悻悻地笑,强力给自己开脱, “叛国?你这就危言耸听的了吧? 北幽太后,也不是外人,论起来,我还得叫一声姑姑。 我捞姑姑一点点钱财,算什么叛国?顶多,算是欺老不孝。 再说,那黄金万两,我都捐给有需要的大乾百姓了,我可是一分都没留。 叛什么国?大乾找不到比我更爱国之人了。” 澹台煜可不信她这一套说辞, “捐了?黄金万两你说捐就捐了?” 苏黎连连点头,一脸郑重,三指指天, “真的都捐了,连带着姑姑的赏赐,什么金银珠宝,珍珠玛瑙翡翠,各种首饰都捐了。 骗你我是王八,我死全家,真的,带着苏河一起死那种。 我发誓,如有一字谎言,天打雷劈,带着祖坟一起霹!” 第87章 我一个女子,可不懂这些国事,只懂家事 苏黎不敢贸然跟澹台煜说凉州燕王圈地之事,太复杂了。 而且现在,还不知道他对燕王是什么态度,弄不好,削番不成,还让他有了保燕王的准备。 澹台煜见苏黎发了重誓,就信了她的话, “那北幽靖王,现在知道你的身份了,回去不会宣扬此事吗?大乾皇室,要让北幽看笑话了!” 苏黎笃定道,“阿凌不会说的。” 澹台煜瞬间警铃大作,“阿凌,你叫得倒是亲切啊。” 苏黎眯眼一笑,“嘿嘿,我在北幽冒充三十六岁呢,我是他姑姑嘛,叫小辈自然是亲切的。” “咣咣!”两声短而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滚!”澹台煜十分生气,谁这么没眼力见! 那人不退反进,自顾自地进来了,是北宫凌。 北宫凌没有看澹台煜,定定地看向苏黎, “我心口疼。” 澹台煜看来人,由外到内的被他的精绝之貌惊讶到了,想必,他就是北幽靖王了,瞬间,敌意爆棚,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呵斥道, “谁让你进来的!” 北宫凌的冷漠性子,自然不会理会澹台煜,看都不看一眼。 苏黎热情地给他们两个做了介绍。 澹台煜是很懂邦交礼仪,也很懂人情世故的,彼时,他心中再不高兴,也得给北宫凌摆出一个好脸色。 只是,北宫凌一直是冰块脸,他可不管什么人情世故,虽然也跟苏黎学了些,但是,他不想对这个人用! “坐下,我给你看看。”苏黎指了指凳子,示意北宫凌坐下,又转向澹台煜,“劳烦摄政王回避一下。” 澹台煜明白了,这人,是来给苏黎解围的,他刚刚一直在外面偷听,自己竟然没发现,看来,此人的功夫也是了得。 不过,这些年,没听说过北幽靖王的名号,不是多出色的皇子,再说,皇子被派戍边,基本上是等同于被流放了…… 澹台煜憋着一口恶气,走到门外,关上门,他也没离开,大大方方的偷听。 我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回避? 苏黎给北宫凌切脉,“脉象有点快,从前,可曾有过心口疼的症状?” “不曾。” 苏黎思索着,“那可能是这几日赶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不要紧,我给你煎一副药,你服下,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北宫凌关切道,“摄政王凶你了?” 苏黎怔愣一下,“呵呵,他没有凶我,我们在讲道理,摄政王就是说话大声了些,但是,不是不讲理之人。” “他给你的扣的罪名会成立吗?” “不会。”苏黎说的肯定,其实,现在,她心里也拿不准,澹台煜会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北宫凌沉默,想着自己的心思: 如果她的叛国罪成立,他立即带她杀回北幽。 苏黎尬笑道,“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不太懂军事,不知道你带兵来大乾,后果如此严重。 想必,皇后和太子知道此事,一定会借机做文章,难为你。 不如,我们大乾补一份国书,正式请求北幽支援。 这样,你带着功劳回去,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嗯。” 苏黎转身,推门出去,迎面就撞见了面如菜色的澹台煜。 啊……这…… 他们怎么都偷听别人说话啊…… 苏黎感觉,澹台煜下一刻就要冲进去,找北宫凌理论了。 北宫凌笨嘴拙舌的,分分钟被澹台煜套话,要不然,就是一句话不说,两个人怕是要打起来。 苏黎想到这里,硬拉着澹台煜走, “陪我熬药!” 澹台煜不想走的,可是,她拉着他诶,脚下自然就跟着走了。 不过,嘴上还是诉说着不满, “你凭什么说要给北幽发国书借兵啊?” 苏黎嬉笑道,“我想着,你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大外甥送死,自然会这么做,我就是提前说出来而已。” 澹台煜嗔怪道,“自以为是!生在皇家,还是两国阵营,哪里有什么大外甥!” 苏黎笑脸卖着乖, “呵呵,我一个女子,可不懂这些国事,只懂家事。” 澹台煜十分吃味,“北幽靖王,真真是好相貌,对你还很关心,你们相处很愉快吧?” 苏黎一本正经道,“姑姑生得倾国倾城,一张脸能维护两国四十多年的和平,生的儿子个个好看,孙子,自然也都很好看。 毕竟,我现在也是上了北幽皇家玉牒之人,他喊我一声姑姑,做晚辈的,关心一下长辈,也是应该的。” 澹台煜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从戎多年,知道未经圣命,带兵跨出国境,是多大的事情。 一个便宜姑姑,值几个钱啊?怎么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哪里能是亲情的原因?皇家,有什么亲情可言?简直荒谬。 只不过,他喜欢听她自以为是地胡说八道,喜欢看她笑着敷衍自己,才在这里耐着性子听罢了…… 苏黎见澹台煜不说话了,以为他已经被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 “你现在去写国书,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澹台煜勾唇一笑,“好吧,既然大外甥来了,就让他捡个战功回去。免得,传出去,说我这个做小表叔的,太小气。” 一封请求北幽联合出兵,对抗西乌的国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了澧都。 数日后,第一战打响,攻打西乌边城抚东。 苏河身披特制的战甲,带着猎犬大军打头阵,对抗西乌人引以为傲的狼群。 西乌的狼,哪里见过披着铁皮的狗?浑身都无处下口,登时就被猎犬军咬得七零八落,四散而逃! 战场之上,澹台煜发现,北宫凌这个人,十分不对劲。 他一出手,剑剑都是杀招,根本不顾自己的短板是否会暴露在敌人的眼前。 正常人哪里有这么打仗的? 只有刺客,为了完成任务,才不会计较自己的生命安危。 澹台煜看着北宫凌策马掠过自己远去的身影,他豁然开朗: 这个人,我见过的! 先前,每次碰面,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他俊朗的脸庞吸引,以至于忽略了他的身形。 早就应该发现,他的背影,举止,和周卫一模一样!除了那张脸! 澹台煜分神之际,一把剑飞过来,他躲闪不及,被划了一下手臂,瞬间,就见了血。 彼时,丁勇已经冲到了近前,剑刺敌人胸口, “王爷!当心啊!” 澹台煜凝定了心神,压住了火气: 苏黎,你竟敢如此欺骗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第88章 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苏黎在定远城等待消息,攻城战只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传来了捷报: 攻城成功!夺下了抚东! 只是,摄政王受伤了,要苏大夫前去治疗。 苏黎骑着锦脖骢,火速前往抚东城。 澹台煜躺在床上,昏睡着,还发着低烧。 苏黎拆开他受伤的左臂,好大一个口子, “谁主治的?” 一个军医站了出来。 苏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一路上给你讲的,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了吗?这种程度的伤,要缝合的,仔细学着点!” “是……” 军医本想申辩来着,这么点伤,不用缝合,但是,方才看摄政王脸黑,心情很不好,他不想给自己找军棍受。 苏黎给伤口抹上了麻沸散,而后,清创,缝合。 “学会了吗?” 军医低头低声,“学会了……” 苏黎很凶的语气,“别在这杵着了,外面好些伤兵呢,去帮忙,摄政王我自己管了。” “是。” 苏黎出门,准备去熬药,远远看见苏河正围着北宫凌转圈呢。 一人一狼看起来,都没什么疲态,更没有受伤。 苏黎腹诽着: 澹台煜怎么这么弱啊?别人都没事,就他受伤昏迷。 十三岁领兵打仗,莫不是吹出来的…… 苏黎熬好了药,回到病房,捏开了澹台煜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 她的手法,粗鲁了些,给澹台煜呛得直咳嗽。 苏黎讥诮笑道,“我就知道你装晕呢。” 澹台煜半坐起身,靠在了床头,神情落寞, “我受伤了,你还笑得出来。” 苏黎不以为意,“皮肉伤而已,我已经给你缝合好了。 等伤口结痂,再给你抹点祛疤药,保证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澹台煜冷面,目光幽深地看向她, “你当年给刺杀前任户部尚书的刺客缝合伤口的时候,也是这般从容自信吗?” 澹台煜的声音很轻,却足以震颤了苏黎的天灵盖: 完了,被发现了…… 不过,苏黎没打算承认,在她的观念里,只要自己的谎言能自圆其说,只要咬死不认,这事,它就没发生过! 苏黎心中一凛,马上就镇定了下来,笑嘻嘻, “呵呵,澹台煜,你烧糊涂了吧?” 澹台煜的深眸,直视着她的狐狸眸,声音大不,有条不紊,娓娓道来, “我今日一直在复盘这些事情。 那日,满京城都在找个刺客,可是,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哪怕是尸体。 就那么凑巧,皇宫里消失数日不见的侍卫,周卫,出现在了你的凤鸣宫。 我先前查过甄太妃怀的是谁的种,只有周卫和甄太妃,有往来。 我可以合理怀疑,是你和甄太妃勾结,杀父夺子,料理了周卫。 同一时间段,你从无疾山回来,把那受伤的刺客带回了皇宫。 是你,把那刺客易容成了周卫的样子,藏在了凤鸣宫。 你说过,你师父会易容,你会你师父的全部本事,你可以做到的。 而且,刺客,就是北宫凌,他就在这里,他和那个所谓的周卫,背影身形一模一样,你抵赖不掉!” 苏黎内心直呼一句好家伙,他娘的,这厮是开天眼了不成。 澹台煜继续道, “这样,也才能解释,为何北幽的靖王,说话是大乾口音。 为何苏河见北宫凌的第一面,就那么亲昵。 他们之前就见过,而不是你先前解释的,苏河是自来熟。 苏河是狼,它不是狗,不是见人就会摇尾巴的狗,哪里有什么自来熟?” 苏黎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脑子转得飞快,在想说辞。 澹台煜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嗓子有点哑了, “这也就解释了,你为何会去北幽,北宫凌为何肯为了你,宁愿杀头,也要带兵入大乾边境。 你救过他的命!你们关系匪浅! 苏黎,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为何要如此地欺骗我,把我当成傻子!” 苏黎紧了紧拳头,又蓦然松开,故作轻松, “呵呵,澹台煜,你还挺敢想的,不如,别领兵打仗了,写话本子吧。” 澹台煜拧着两道剑眉,双眸氤氲出了泪水,痛心疾首, “苏黎,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你勾结他国皇室成员,协助其刺杀朝廷一品大员,是重大的叛国罪,你九族死十个来回,都不够赎你的罪! 你做这种事情,是要把你的祖父,父亲和兄长,置于何地? 如今,你又要北幽军参与进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帮北幽谋取什么好处? 你家世代簪缨,享受高官厚禄,你这么干,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乾子民吗? 我对苏家,掏心掏肺,提携你父亲做了户部尚书,提携你兄长,给了他一支军队,对你百般迁就,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苏黎心中很受触动,面色一白,咽了咽口水,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 “澹台煜,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不会做叛国的事情。” 澹台煜桃花眸闪出一道犀利的寒芒,冷不防地抽出床头的宝剑,指着她的咽喉,落下了两行泪, “我可以容忍你的一切,但是,绝对不能容忍你叛国!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说不明白,抚东城,就是你的埋骨处。” 你大爷啊……真的假的,这么严重的吗…… 苏黎垂眸闪着寒光还带着血腥气的宝剑,心里紧张得要死,又默默地攥了攥拳,抿了抿唇,极力保持镇静,解释道, “澹台煜,你别激动啊,我发誓,我绝无叛国之心,更没有叛国的行为。 北幽对大乾,也无觊觎之心。 我先前在京城,救下北宫凌,我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很小的时候,就走失了,还摔坏了脑子,才做了刺客。 他刺杀前任户部尚书,不过是拿钱办事,没有私人恩怨的,和我,或者北幽,都没有任何关系。 我出手救他,就是为了还人情。 他之前救过苏河,真的,当时,也是苏河发现的他的踪迹,他都快死了,我不救他,苏河就不会走。 你别看苏河是头狼,它真的很善良的,不会允许我见死不救,它会咬我的。 你看,苏河见到他,连我都不理了,你就能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时候,北宫凌伤一好,我就让他走了,从此再没有半分联系。 谁知道,后来又在北幽皇宫见着了,包括这一次,我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戍边,真的都是凑巧。 祖父给我取名为黎,黎明百姓的黎,我永远都不会叛国,永远都不会做对不起黎明百姓之事。 澹台煜,你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