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女神捕》 第1章 大齐京城,逍遥百花楼。 歌舞升平中,一个红衣女子突然全身一抖,娇嗔浅笑全部消失,她一瞬间换上一副冷森表情,伸出纤纤玉指,遥遥指向大厅一侧的一个男人。 “你……明天会死。” 众人哗然,花魁娇娘这是在说什么? 男人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消,继而勃然大怒。 “你敢咒我?你胡说什么?” 男人拍案而起,还没来得及过来找她麻烦,女子已经软绵绵倒地,昏迷不醒。 第二天傍晚,有人看见男子浑浑噩噩站在河边,一跃而下。 清晨,一具男尸漂浮到岸边。 **************** “来人啊……死人啦,死人啦……” 一声凄厉惨叫,一个人连滚带爬的从林子里爬了出来。 他身后的泥土里,露出半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人头还挺新鲜,死亡时间不长,没有开始腐烂的迹象,是个男人,脸色惨白爬满蛆虫,一双眼睛圆睁。 死不瞑目! 半个时辰后,山水县捕头谢鼎带着七八个捕快赶到了林子里。 在前面带路的,是附近的一个村民,正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 他哆哆嗦嗦的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就,就在那里……” 谢鼎是个中年男子,拿着佩刀,一脸严肃走在前面。 山水县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县城,也算天子脚下,治安良好。他做捕头这些年,通常办的都是些偷鸡摸狗,夫妻打架之类的案子。 命案,实在不多。 风吹过,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报案人连着后退了几步,虽然早上已经吐过了一轮,又捂着嘴跑到一边去了。 “他,就是他……呕” 报案人蹲在了一边的地方。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惨不忍睹的头颅,别说没见过这世面的普通人,就算是跟着谢鼎的捕快,也有忍不住的,面色扭曲转过身去,一阵恶心。 倒是谢鼎身边有个眉清目秀的小捕快,一脸镇定。 “春晓,你来看看。”谢鼎招呼她。 谢春晓应一声,这声音清脆的很,竟然是个女儿家的声音。 谢鼎身边一个年纪相仿的捕快,看看谢春晓的镇定,再看看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吐的昏天暗地的几个年轻捕快,十分感慨。 “真是虎父无犬子。”捕快说:“你们看看,春晓一个小丫头,她都不怕,你们至于吗……” 几个小捕快很惭愧,但真的忍不住。 谢春晓也有些惭愧,这种场面对她真的不算什么。 如今,她是山水县捕头的女儿。但三年前,她是生在红旗下的一名资深痕检。 痕检,是从事刑事科学技术工作的专业人员,在刑事案件中对现场相关物品进行痕迹提取,分析,鉴定,以确定痕迹与案件事实的关系,或与特定人或物之间的关联。 谢春晓有十几年痕检经验,什么样的犯罪现场都见过,什么样支离破碎的尸体都见过。 可惜,在一次出现场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身死魂穿,来到了这个历史无名的朝代,成为同样出了意外猝死的谢春晓。 谢春晓虽无显赫身家,可是父母疼爱,哥嫂和睦。父亲是县城里的捕头,谢春晓是个从小跟着爹瞎跑的疯丫头,会两下拳脚,活的热热闹闹,无人拘束。 从此谢春晓便换了男装跟着爹,开始了编外捕快的日子。开始大家只觉得小丫头爱玩儿胡闹随她去,被吓两次就不跟了。 可后来,大家都很佩服,这丫头,厉害了。 谢春晓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在案发现场,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蛛丝马迹。 她的一双眼睛,有感恩戴德的人说是一双天眼,有妒忌畏惧的人,说是一双鬼眼。 谢春晓对此流言哭笑不得,封建迷信不可取。 谢春晓站在了人头前。 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将脑袋上的泥土和蛆虫拨去一些,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这是个中年男人,五官端正。看皮肤状态并不粗粝,生前条件不错。 这个年代的人一般不出远门,山水村牵扯的案件,凶手和受害者,通常都是本地人。 所有案件中,确定死者身份,这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死者的身份确定之后,才好围绕死者的各种关系进行排查。在京城脚下,拦路抢劫杀人是极小概率的事件,更多的是情杀仇杀。 谢鼎喊大家都来看了一遍,可惜无人认识。 “不可能只有一颗脑袋。”谢鼎道:“大家找一找,看看附近是否还有死者的身体。” 脑袋已经从土里完全挖出来了,从脖子得地方砍断,血肉模糊。泥土里有大量的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泥泞血腥。 但是昨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将林子表面的痕迹全部冲淡了,而且这条路人走的不多,却有不少来往马车,车痕混乱,因此找不到可疑的脚印,也找不到零散的血迹。 谢春晓起身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挖出头颅的土坑,慢慢的往一旁走去。 其他人提心吊胆的跟着,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知道谢春晓不是在故作玄虚,她是真的能看见。 哪怕地上的血迹已经淡的无可察觉,可只要曾经有过,谢春晓就能看见。 谢春晓走出几十步,不时的停下,捡起一片落叶。 “上面有血迹。”谢春晓指着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 谢鼎接过叶子,众人一起去看。 别说,这么近距离的看,这叶子上,似乎还真有一些痕迹。 有人便不由的感慨:“春晓这眼睛啊,真是神了。” 给你一片叶子,拿到眼皮子底下,凑近看着闻着。和给你一片树林,秋天成千上万的落叶,让你从中将这片叶子挑出来,那可不是一回事。 谢春晓很感激。 幸亏她这是有一双厉害的眼睛,要是有一个厉害的鼻子,大家天天夸她鼻子比狗还灵,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谢春晓顺着地上只有她能看见的模糊血迹走了几步,一指前面一处:“这里,剩下的尸体,应该埋在这里,这地面上有很多血的痕迹。” 第2章 但是这痕迹,只有她能看见,旁人看不见。 捕快连忙拿过铁锹来挖。 之前的头颅,因为村民没有准备,一铲子下去差点把脑袋切了两半。这下大家心里有数,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上面的落叶清理掉,落叶下面,果然这土有被新鲜挖掘的痕迹,又小心挖了两下,一截带血的布料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第一处被发现的,是死者的头颅。 第二处,是半截身体。 还有第三处,第四处……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几个刚吐完正在卖力干活儿想要将功赎罪的小捕快,忍不住又去吐了第二回。 谢春晓一脸冷酷,不动如山。 她起身四下一看,点点滴滴的血迹,在林子里错综复杂。 一直忙活到中午,从林子的六个地方,他们终于拼齐了尸体。 山水县的仵作也被叫来了,仵作是个六十来岁上了年纪的老学究,他虽有经验但身体不太好,搬搬抬抬的活儿只能使唤人。 “来,左边的胳膊拿过来……” “这里,这个对上脑袋,把脑袋方向拧一拧。” 尸体被分成了六块。 头颅,两条腿,上半身,两条胳膊。 六块尸块被埋在了林子的六个地方,最近的相隔十几米,最远的相隔了三百米。 谢鼎感慨:“幸亏有春晓这丫头,要不然的话,我们要把这林子整个筛一遍,才能把尸体凑齐了。” 谢春晓深藏功与名,嘿嘿一笑。 她突然侧了侧头,好像听见远处有什么声音。 但是那声音立刻又消失了。 仵作已经指挥人将尸体拼好了,蹲在一旁说:“我都多少年没见这么凶残的案子了。” 杀人分尸。 “凶手是个行家。”仵作说:“尸体的切口十分平整,腰部这样的大伤口被重复切割过,但是胳膊和腿,还有头颅,都是一刀。” 谢鼎道:“死因呢?” 仵作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一刀,两段。” 谢鼎皱眉道:“人的脖子虽然不多坚硬,但是四肢关节可不是一把小刀就能砍断的。能将一个人分尸,不仅仅要有熟练的技术,还要有强大的心理。凶手要么是个惯犯,要么,做的是相关行业。” 比如屠户。 青天白日的,大家都觉得背后一凉。 仵作接着说:“尸体还新鲜,死者十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我推测,不过超过昨天中午。” 谢鼎说:“来收拾一下,先把尸体运回衙门,找点人来认一认尸体的身份。” 小县城这点好,就这么多人,都是固定的,随机找上二三十个人一问,关系连着关系,差不多就能把城里的人都给认全了。 “来吧,我搭把手。”谢春晓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孩子而偷懒,体力活儿她不上赶着,但是这种和尸体相关的,别人觉得有点为难的,她都愿意搭把手。 可是就在谢春晓的手快要碰到尸体的时候,突然亮光一闪。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谢春晓的手指边几乎贴着的地方,插着一把飞刀。 只要她的手再往前一点点,就会被割断。 谢春晓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这身体说起来也是会一些功夫的,但是完全没有察觉,没有反应。可见这射出飞刀的人,武功有多高。 众人这才都反应过来,纷纷抽出了武器。 “什么人!” 谢鼎一把将女儿拽到自己身后,他比谢春晓高一个头,谢春晓在他背后探头探脑。 虽然爹只是个小小捕头,但是爹是个好爹。 凌乱的马蹄声响起,听这声音,有好几匹马正在极速靠近。 一队穿着深红色花纹的男人,骑着一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面前。 谢鼎的脸色微变,他低声说:“这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锦衣卫,是京城中设立的一支特殊队伍,专门负责朝廷的安全和维护社会秩序。他们由皇帝直接统领,拥有巨大的权力。 马匹上纷纷下马,一个男人快步走向尸体,看了一眼后,微微皱眉,转身抱拳:“大人,裴和宜的尸体果然在此处,他被分尸了。” 谢春晓心里明白一些,他们是冲这尸体来的。这种大案子果然不是山水县的产物,这估计是京城的案子,官府已经介入在调查了。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纷纷收起兵器。 交接一下,今天可以按时收工不用加班加点了。 被唤做大人的,一身衣服和旁人略有不同,身形高挑矫健,虽然杀气腾腾面无表情,五官确实十分端正标志,俊秀俊朗。 谢春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实在惭愧,这个年代可能是因为整体社会生活条件的不足,所以身材和长相兼备的男人实在太少,她在山水县三年,也没见着能入眼的长相。 所以她坚拒了家里一系列的说亲安排,不是她肤浅,好歹第一眼要顺眼,不然宁可单着。 好在家里宠,在装模作样哭了几场之后,家里也就屈服了。不着急就不着急吧,丫头还小,再父母面前再尽几年孝也好。 男人跳下马,一掀衣摆,动作行云流水潇洒无比。 谢春晓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男人走了过来:“谁是这里能说话的人。” “我,我。”谢鼎忙走了过去:“小的是山水县的捕头,谢鼎。” 男人略点了一下头:“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正在调查裴和宜被杀一案。” “卫大人。”谢鼎忙让开更宽敞的路:“今天上午,有村民路过林子,无意发现尸体,小的接到消息后,带着手下来到此处。这不,刚将尸体从各处挖出来,拼凑完整。” 我们可是不容易,有兄弟都吐了三回了。 谢鼎是个很顾手下的人,这话说的也是实事求是,如果对方直接带走他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对方给点赏赐给大家分一分,当然跟好。 卫青寒看了一会儿尸体,冷眼扫过众人。 “你说这具尸体,是被分成了几块,从各处挖出来的?” “是。”谢鼎说:“您看,我们在每一处都做了标记。” 谢鼎带着卫青寒大概看了一下,每一处挖掘的痕迹都很明显。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这才道:“我看你们的挖掘十分精准,尸块埋在底下,你们是如何分辨出来的?莫非凶手在埋着尸块的地方,做了记号。” “那倒是没有。”谢鼎有点犹豫,这怎么说呢:“虽然没做标记,但总有些不同。” 卫青寒追问:“哪里不同?” 第3章 谢鼎心里有些警觉,总觉得卫青寒这话有些不对,但是他还没开口,身边一个小捕快便嘴快道:“是咱们春晓发现的,要不然的话,好几天都不一定挖的出来。” 谢春晓脸色微微一变。 “春晓?”卫青寒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谢春晓脸上:“是你?” “是。”谢春晓低头:“民女是谢春晓。” 她知道这个年代阶级分明,山水县里还好一些,只有不常见的县令是他爹的顶头上司,对她也挺和蔼。但是京城里,那可人人都是大官,对付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妥妥的轻易拿捏。 卫青寒皱眉道:“你是女子?你为何女扮男装,出现在命案现场?” 谢鼎忙道:“回大人,春晓是小人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喜欢办案,是以女扮男装跟在小人身边。” 卫青寒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移开。 “昨日,锦衣卫接到报官,说富商裴和宜被一年轻女子杀害分尸,埋在山水县东边的林子里。” 众人都惊了。 难怪卫青寒来的如此快,原来是早有了解。 卫青寒继续道:“我看这林中刚下过暴雨,地面上既无痕迹,也无血迹。你是如何看出地下有尸体的,难道说,这些尸块是你埋得,你就是杀人凶手?” 谢春晓愕然抬头。 啊……这,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啊。 “大人,大人误会了。”谢鼎忙道:“小女……” 卫青寒抬了抬手制止了谢鼎的解释,吩咐:“来人,把谢春晓带走。有什么话,到了锦衣卫里,再慢慢的说。” 两个锦衣卫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如狼似虎。 谢鼎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叫人带走女儿,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不是个好名声的地方,正常人进去都得扒一层皮。何况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但是锦衣卫已经走到谢春晓的面前。 似乎看她是个姑娘家,还挺客气。 卫青寒淡淡说:“你是要自己上马,还是让人绑你上马?” “卫大人。”谢春晓无奈道:“为何能看见地下的尸体,我可以解释。” “你放心,我不会冤枉你的,到了锦衣卫,自然会让你解释。”卫青寒说:“谢捕快,你也放心。若此事当真与她无关,自会好好送还,你也是公门中人,该相信朝廷。” 相信不相信不敢说,反正谢鼎在心里骂人。 谢春晓也有点慌,但是她迅速冷静了一下,道:“爹,你别急。我跟卫大人去把事情说一下就行,不会有事的。这事情你先别告诉娘,我再和你联系。” 一边是锦衣卫,一边是她当捕快的爹,硬碰硬根本不现实。如果她这会儿崩溃哭闹喊爹救我,说不定要把谢鼎也搭进去。 那不行,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哪怕她真的卷进什么案子里被冤枉不能脱身,她也不愿意自己一家被牵连。 谢鼎沉沉看着女儿,也在心里盘算,终于,他忍住了心里冲动,重重点头。 “爹相信你,爹会想办法救你的。” 谢鼎身边一群捕快,都忧心忡忡,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谁也没办法。 锦衣卫来的快去的快,很快就带走了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他们是骑马来的,卫青寒看着谢春晓走到马前,问她:“你会骑马吗?” 谢春晓点了点头。 卫青寒让手下腾了一匹马出来。 谢春晓翻身上马,还特意踩空了几下,显示出吃力的样子。 不能叫卫青寒知道她不但马术很好,而且会点武功。让对方放松警惕,到了关键的时候,这都是可以用来保命的。 锦衣卫从马背上拿下几块油布,将尸体收敛了在马背上捆好,绝尘而去。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谢春晓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时候,想了一路。 锦衣卫来的太巧,抓人抓的太干脆,这案子,只怕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 快马加鞭,山水县离京城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半下午的时候,便到了锦衣卫衙门。 锦衣卫衙门叫做镇抚司衙门,威武庄严,众人下马,谢春晓看着这比山水县衙门要威风许多的地方,十分感慨。谁能想到呢,这辈子第一次去上级单位,竟然是以一个犯人的身份。 进了衙门,谢春晓被带到一个小厅中,卫青寒坐在上位。 谢春晓自然不敢坐,想四处打量一下,也不敢打量,只好低着头,摆出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来。 “坐吧。” 一个声音说。 谢春晓愕然抬头,却见这话真的是卫青寒说出来的。 谢春晓定了定神,谢了之后,在一旁坐下。 卫青寒说:“给谢姑娘倒茶。” 很快有人上来,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却放着四个茶杯。 卫青寒做了个手势:“谢姑娘,挑一杯吧。” 谢春晓瞬间觉得这场景那么熟悉,电视里很多类似桥段,这里有一杯毒酒,一杯无毒的,你挑一杯吧…… 眼下,这里有三杯毒酒,有一杯无毒的,你挑一杯吧。 卫青寒把自己抓来,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谢春晓仔细看了看,挑了一杯。 下人托着剩下的三个杯子走到卫青寒面前,卫青寒将三杯水都倒在托盘里,将杯子翻了过来。 三个杯子底部,都点了一个红点。 卫青寒一一看完,看向谢春晓:“你果然能看出这四个杯子的不同之处,谢春晓,你是如何做到的?” 卫青寒这话一出,谢春晓刚才看见那四个杯子,就知道这事情不对。卫青寒一定对自己早有耳闻,这是有准备的样子。 她虽然不是捕快,但是跟着爹在山水县也跑了三年的案件现场,这特殊的本事,亲近的人都知道。难免外传。 不过大部分人都会当做玩笑和吹牛,一笑了之。 卫青寒,怕是认真了。 刚才拿在自己面前一模一样的四个杯子杯盖上,有三个上面涂抹过红色的颜料,然后擦掉了。剩下非常浅非常浅,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红色痕迹。 只有这个杯子,是没有涂抹过红色颜料的。 谢春晓中午没吃又渴又饿,抱着杯子喝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第4章 “大人,我不骗你,我真的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痕迹。但不是什么阴阳眼,我就是眼神比普通人好一点,所以我能看见从泥土里渗出来的血迹,知道尸体埋在什么地方。” 不能通神,没有阴阳眼,谢春晓是一个少见的四色视觉拥有者,寻常人眼中的一种颜色,在她眼中,是一百种颜色。这诡异的视觉曾经困扰了很久,终于慢慢适应,并且开发出了新用途。 她能看见物体上残留的,哪怕是非常浅非常浅,旁人都看不见的颜色和痕迹。 卫青寒盯着谢春晓许久,缓缓道:“很好。”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 她上辈子本就是在干痕检的,如果锦衣卫是个正经地方,需要她效力,专业对口,也未尝不可。 就在谢春晓打算和卫青寒谈一谈职业规划的时候,卫青寒说:“带下去,关起来。” 谢春晓呆了:“啊?” 一个差役便来扯谢春晓。 “等等,等等。”谢春晓忙道:“大人,大人您不能抓我呀,我也是为朝廷效力的,都是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 呜呜呜,我还是不拿工钱的自己人啊,我冤枉啊。 卫青寒听着谢春晓喊冤,淡淡道:”你放心,不会冤枉你。若是查明真相后,果然与你无关,自然会放你走。” 卫青寒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挥了挥手。 可怜谢春晓,就这么被带走了,投入了大牢。 锦衣卫的天牢,一个人一个房间,房间和房间之间是墙壁,前面是铁棍排成的栏杆。 谢春晓被推了进去。 “老实在里面待着。”差役丢下一句话,就锁上了门。 门上,是一个大铜锁,钥匙在狱卒的腰上。 谢春晓很郁闷,但是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她也听谢鼎提起过锦衣卫,听起来,不是个特别黑暗的地方。 说不定这案子有什么隐情?等等看吧。 谢春晓想着,只听见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摸了摸肚子,可不是饿了,上一顿还是早上吃的包子,这都快晚上了,中间就刚才喝了两口水。 谢春晓叹了口气,坐不坐牢先不说,晚上牢里也是有饭的吧?应该马上就到吃饭的时辰了。 这一点谢春晓猜的还是准的,没等一会儿,就有差役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送饭进来。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了,这牢房里关的都是女囚,大概男犯人在另外的地方。 “吃饭了。”差役不耐烦的喊着,托盘里放着一份一份的饭,到了一个牢房门口,就从门口的小缝里塞进来。 谢春晓过去一看。 顿时心比冰块还要凉。 一碗有点黑黄的米饭,一勺子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大概是青菜萝卜之类,反正炖的烂乎乎,还有些焦黑。 谢春晓虽然饿,但是还没饿到能吃得下这一顿的时候。 她上辈子有吃有喝不说,这辈子在谢家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也是衣食无忧。不说吃好,至少干净可口,哪里吃过这猪食一样的食物。 谢春晓转身就回去了,依然靠着墙边坐下。 这种食物她现在实在下不了口,非要吃,等饿傻了再说吧。她身上现在还有些小零食,卫青寒虽然抓了她,但是没有搜身也没给她换囚服,身上的东西都还在。 又坐了一会儿,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去,差役来收碗筷托盘,看着她一口没动,也不奇怪,直接就收走了。 他们见多识广,刚进来的犯人,大抵如此吧,总能熬两天。再过两天,就什么都吃了。 谢春晓心里有各种想法,但是不动声色的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靠在墙边。 只见差役到了斜对面的牢房。 斜对面是一个穿着囚服的年轻女人,长的十分标志,谢春晓被关进来的时候,一路关着的人都看了一眼。 观察周围环境是她常年养出的习惯,别看只是惊鸿一瞥,现在给她一支笔,她就能把她路过了几间牢房,牢房的门在什么地方,里面的人是年老年轻,写出个七七八八。 “收盘子了。”差役不耐烦的说:“你明天就要被处斩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 谢春晓略抬了下眼皮,那是个死刑犯? 看起来还挺文弱的,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个年代习惯秋后问斩,除非是罪大恶极,要不然的话,怎么也要过完夏天再说。 她本只是随便看一眼,是个吃瓜群众罢了。谁知道这一看,却看出了端倪。 差役也进了牢房,死囚背对着大门,差役正对着大门,大声说完之后,低声的嘴唇一动一动。 那声音非常的小,小到几乎是耳语,应该只有站在一边的女死囚才能听见。 可是谢春晓虽然听不见,却能看的见。 她会唇语。 差役说的是,你放心,今晚我都安排好了,新来的那个和你身材身高都差不多,一把火烧了,没人认得出来。 谢春晓一下子惊醒了,虽然她还是保持靠在前边眯着眼睛的姿势,好像是昏昏欲睡,但是全身的细胞都清醒了。 这差役说的,新进来的和女死囚差不多的是谁?她是新来的,她的身高体型,也确实和这个女死囚差不多。 最重要的是,在差役说了这个话的时候,这个女死囚还看了她一眼。 简直让谢春晓毛骨悚然。 大约是怕被人发现,差役和女死囚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差役就骂骂咧咧的出来了,锁上了牢房的门。 路过谢春晓牢房门口的时候,他往里看了一眼,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门。 “新来的老实点啊,要是闹事可要吃苦头的。” 谢春晓这才仿佛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差役没有注意,只是随口说一句,然后就走了。谢春晓看见他的衣服后摆上,有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那是不小心碰了火油留下的。 今天晚上,看来不好。 卫青寒此时正在书房里,将这次案子的卷宗一字排开,进入沉思。 “大人。” 有人推开书房,他的亲信侍从仲展鹏从外面进来。 卫青寒的视线离开卷宗,抬起头来:“怎么样?” 第5章 “没吃晚饭。”仲展鹏说:“不过牢房里的饭,不是饿了三四天的人,确实吃不下去吧。” “虽不是千金小姐,也是个被爹娘宠着,娇生惯养的。”卫青寒点了点头:“找个理由,丢点吃的给她。今天莫名其妙被抓来,小丫头委屈了。” “是。”仲展鹏应着。 仲展鹏正要走,卫青寒叫住了他。 “罢了,我亲自去。”卫青寒说:“正好我有话要对她说。” 仲展鹏应了一声。 眼见着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卫青寒回房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去了天牢。 锦衣卫的天牢不是死牢,虽然也有死刑犯人,但没有穷凶极恶的,穷凶极恶的另在一个单独的牢房,因此看管也并非滴水不漏。 今天晚上不知为什么,本来的两名守卫,更是只剩下一个,在门口打盹。 谢春晓等了一会儿,一切安静下来,是时候了。 牢房里很昏暗,每隔一段墙壁上有一盏油灯,勉强带来一点光明。大家都闲得慌,绝望而麻木的等待第二天,没有体力也不想浪费体力,因此都睡了。睡不着的,也躺着发呆。 能看见谢春晓牢房的,只有对面那个女囚。 她明天就要问斩,当然睡不着。 谢春晓也不指望她自己睡着,你自己睡当然好,你自己不睡,我也可以帮忙。 牢房的地面就是泥土地面,还有一些碎石子,刚才谢春晓已经找了好几颗大小适中的小石子握在手里,她牢牢盯着对面,终于等到对方好似舒展筋骨一样的侧了一下头。 谢春晓手指微动,一粒石子从指尖弹了出去。 几乎不可闻的噗嗤一声,对方缓缓地倒了下去。 百汇穴,致人昏迷最好的穴道之一。 对方昏过去之后,谢春晓起身走到牢房门口,从头上取下一个细细的发卡,将发卡伸进锁孔,三下五除二,开了。 惊天本事她没有,这种三教九流的本领谢春晓多的是,以至于一度让谢鼎十分忧愁。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像是我们家春晓这样啊?以后咱们家得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能撑得住啊? 但是谢春晓就是这样,爹娘也没办法。 谢春晓轻手轻脚的将锁给拿了下来,推开了门。 牢房的尽头,一个差役背对着牢房,坐在长条椅上打盹。 女囚牢房从没出过犯人逃狱的事情,所以看守只是走过场,与其说是为了防止女囚犯逃跑,倒不如说是在这里待着,万一谁有点什么急事,好立刻处理。 比如谁发了疾病,帮她请个大夫什么的。锦衣卫从某方面来说,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谢春晓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屏住呼吸,很快就到了睡着的看守身后。 这个看守,不是和女死囚勾结,晚上想要烧死她,来个狸猫换太子的哪个看守。 谢春晓毫不犹豫的一个手刀,将他劈昏。 会武功真好。 谢春晓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快步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回来,将看守身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裹在自己身上,又快步离开。 她本来是不想走的,虽然卫青寒将她关了起来,但给人的感觉不是蛮不讲理,不是赶尽杀绝的,她觉得还可以解释一下。 毕竟她不是孤家寡人,她有家有口的,如果自己跑了,卫青寒可能会去找她爹她娘,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她也不愿意连累家里。 可是现在不能不跑了,她可不想被一个不认识的差役活生生的烧死。 对方不但要把她烧死,还要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 牢房起火,烧死一个女囚犯,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还跑了一个,不知道跑的是谁。 一旦死了的那个被认定是明天要处斩的,那么少的那个,自然就是谢春晓了。 那谢春晓就倒了八辈子霉,不但被烧死了,而且还被通缉。而那个跑了的人,因为已经被认定死亡,只要远远的离开京城,不要被认识的人看见,就万事大吉。 如果是在山水县衙门,谢春晓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拆穿此事。但这是在京城锦衣卫,人生地不熟,无处申冤。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然后再想办法。 谢春晓换上看守的衣服之后,便往外跑去。 此时,卫青寒也正要过来找她。还没走到,便看见天牢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里面溜了出来。 虽然谢春晓换了一身看守的衣服,但是身形是不一样的,锦衣卫里的每一个人卫青寒都知道,就没有这么瘦弱的。 卫青寒脑子里不可置信的涌上一个念头。 “谢春晓竟然敢逃狱?这姑娘是疯了吗?” 但事实摆在面前,谢春晓确实跑了。 卫青寒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发现谢春晓竟然是会武功的,一人多高的墙犹如平地,蹭的一下就跃了过去。 谢春晓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是绝佳,一路躲着人,虽然不认识路但是只要走直线就行。只要始终往一个方向,就能用最近的路线离开。 好在一路都没遇到什么人。 谢春晓跃过最后一堵墙,到了街道上,松了一口气。她没看见身后的墙上,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卫青寒朝一路跟着的仲展鹏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打草惊蛇,倒是要看看这个姑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谢春晓离开锦衣卫,站在街上犹豫了片刻,快步走开。 跑是不能跑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死在林子里的男尸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必须查清楚,别把锦衣卫当大神,万一是一群草包呢,还得靠自己! 跟在谢春晓身后的卫青寒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想要打一个喷嚏,但是怕被发现,只好使劲儿揉了揉。 大齐京城没有宵禁,不过天黑了也没什么人,偶尔一个回家晚的,剩下的也就是娱乐场所和酒楼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谢春晓虽然生活在山水县,但也是来过京城的,还来过几趟,来赶集,来玩儿,来看朋友……虽然小巷子不熟悉,但是大路还认识几条。大致的方位也都知道。 她知道这个时辰,哪里最适合打探消息。 就是百花楼。 第6章 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没去过百花楼,但是百花楼里她有熟人。 是伙房的一个厨娘。 那厨娘本是山水县的人,和谢家是邻居,关系十分不错。后来嫁到了京城,成亲生子,现在在百花楼里做厨娘。 虽然百花楼是烟花之地,可是里面也有正规的工作,比如伙房里的厨娘。刘婶是个略有些胖的中年妇女,对谢春晓很热情,上次来的时候,给她塞了不少好吃的。 卫青寒一路跟着谢春晓到了百花楼,抬头看向百花楼三个字,神色晦暗不明。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在谢春晓想来,百花楼是个白天休息,晚上做生意的地方。那么百花楼里的一切工作,都应该是晚上展开的。厨娘也是,白天最多做一点员工餐,真正的忙活是晚上上客人的时候。 但是她失算了。 卫青寒脱了锦衣卫里看守的衣服,那衣服太扎眼了,但是一身女装去百花楼也不合适,干脆敲开了一家成衣铺子的门。 好在爹心疼女儿,谢春晓身上始终有些碎银子傍身。 也不挑款式也不挑布料,很快,谢春晓换了一身男装出来,直奔百花楼去。 依然和上次一样,还是从后门进去,直奔伙房。 可是他失算了,刘婶没在。 伙房里打杂的伙计说:“你找刘婶啊,她只有白天来上工。因为家里有小孙子要照顾,晚上没时间。” 谢春晓一听,脸上就有些为难。 她来找刘婶,是因为在京城只认识一个刘婶,所以想要问问,京城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案子。锦衣卫出动了那么多人,来的那么快,说不定是刘婶也有耳闻,就算没有,替她打听打听。 百花楼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地方,但是这种地方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大消息小消息,正经消息不正经消息,在这竖着耳朵待一天,齐全了。 就在谢春晓听着刘婶不在,今晚上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消息的时候,伙计接着说:“听你口音不是京城人,你该不会也是来找娇娘算命的吧?” 谢春晓不明白:“啊?” “别算,真的。”伙计大概看谢春晓虽然一身男装,但明显是个漂亮姑娘,所以格外热情的多说几句:“不是什么好事儿。以前也没听说她会算命,这几日跟中了邪似的,说谁谁死,你想想,这能是好事儿吗?” “说谁谁死?这是怎么回事?”谢春晓虽然不知道伙计在说什么,但是对死这个字特别在意。 卫青寒带人去山水县寻尸,不就是因为有人说出了死者尸体的准确位置吗? 伙计皱眉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谢春晓说:“小哥你给我说说,听起来有些奇怪啊,我最喜欢这些奇怪的故事了。” 伙计一脸空白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是没钱的,但是她从腰包里摸出一包糖:“小哥,我请你吃糖。” 伙计一看就笑了。 在百花楼里见了太多,他觉得这丫头肯定是乡下来的,单纯懵懂啥也不知道。 也没毛病,对京城里的人来说,所有京城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 伙计真的拿了谢春晓一颗糖。 “说了你可别害怕。”伙计说:“咱们百花楼啊,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楼里有个花魁叫娇娘,一直好好的。五天前,突然指着一个常来的客人说,你……明天会死。” 谢春晓听的屏息静气,连忙问:“然后呢?” 伙计道:“第二天果然有人看见那个人跳了河,淹死了。” “啊?” 伙计又道:“你说邪门不?前天,她又指着一个男人说,你会被五马分尸埋在山水林,我不知道他死没死,但是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谢春晓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其实心里更惊讶。 山水林就是山水县的那个小树林,难怪锦衣卫去的那么快那么准,而且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找尸体,原来是有这么一出内情。 伙计看着谢春晓的样子,接着道:“是不是不相信,但我都是亲眼所见,真的不能再真。这不,有些人觉得娇娘能通灵,跑来找她算命,但这命怎么能算,也不怕有命算没命灵。” 谢春晓点了点头,表示伙计说的对。 “那娇娘现在人呢?”谢春晓问:“她说谁死谁,没有被抓起来吗?” “那倒没有。”伙计说:“其实她也没干什么啊,当时就像是被附身一样,醒来之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说抓起来,我觉得她也挺冤的,毕竟死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自从这事情之后,大家都想看个热闹,百花楼的生意不但没差,反而更好了呢。” 真是看热闹不怕死,谢春晓也是佩服的。 正说着,突然一个小丫鬟冲了进来。 “酱油,酱油。”小丫鬟喊着。 “怎么了怎么了?”伙计忙冲过去,谢春晓让在一边。 小丫鬟举着胳膊,哭丧着脸:“烫着胳膊了,好痛……” 她的袖子卷了起来,胳膊上一片红红的。 伙计忙进厨房里拿了酱油出来,给抹了一层,顺口问道:“怎么了这是,这么不小心?” 小丫鬟后怕道:“刚才太可怕了,你不知道,娇娘,她……” 一句娇娘,几人都紧张起来,伙计忙问:“娇娘怎么了?” 难道又点出了谁? 丫鬟道:“她说冷眉姐姐要死了!” “啊?”伙计手中的酱油瓶子啪的一声落了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丫鬟重重的点头:“本来娇娘站在走廊上,冷眉姐姐只是路过,她突然就指着她,说你要死了。大家都吓坏了,娇娘说完就昏过去了,差一点摔下楼。冷眉姐姐也吓坏了,现在楼里正乱着呢,我就是被人不小心碰着摔到了油灯上。” 谢春晓在一旁插嘴:“冷眉也是百花楼里的姑娘吗?” 丫鬟顺口应了一声是,然后看了谢春晓一样奇怪道:“你是谁呀,是我们楼里的人吗?” “哦,她是来找刘婶的。”伙计解释道:“是刘婶的邻居。” 丫鬟点了点头没想太多,只是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呀,冷眉姐姐真的会死吗,她是那么好的人。” 第7章 看来这个叫冷眉的姑娘,在百花楼的人缘关系还不错,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一个丫鬟一个小厮,都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 谢春晓立刻说:“我认识冷眉,我去看看她。” 管他真认识假认识,百花楼里的姑娘都是交友广泛的,可谓是知交遍天下,果然她说认识,两个人都没有怀疑。 这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偷的,虽然谢春晓是女扮男装,但只要扮的是男装,就能往里放。 谢春晓顺利的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里现在果然乱,谢春晓进去之后,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丫鬟,用非常娴熟的语气问:“冷眉在哪里?” 小丫鬟随手一指。 就在大厅。 只见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谢春晓看了看看不清,干脆上了二楼。这下就能看清了。 在人堆中间,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也是和旁人一样穿着华丽,打扮精致。但是俏脸煞白,面无表情,一双美目泪水涟涟。 她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人,也是打扮精致,风韵犹存,应该是这里的老板。 百花楼里的女子,有四种身份。 年轻漂亮的姑娘,青涩简朴的丫鬟,粗糙的婆子,还有一个,便是老板娘。 百花楼老板娘正在安抚冷眉,从装扮看,冷眉也是这百花楼里的红人,如果冷眉出了事情,损失不小。她可以不心疼冷眉,但是一定要心疼自己的钱。 还有那些喜欢冷眉的客人,也都在一边安慰她。 谢春晓不必靠近,只要站着看,就能知道老板娘正在说什么。 “你别怕。”老板娘说:“从现在开始,你在房间里待着,我派四个人在门口守着,日夜换班,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去,我倒是要看看,谁能伤害你。” 冷眉点了点头,我见犹怜。 那模样,别说是那些喜欢她的客人,就算是谢春晓看着都心疼。 冷眉做为将来的受害者,肯定是受到大家重点保护的。那娇娘呢? 谢春晓随手拽过一个丫鬟。 “娇娘呢?”谢春晓说。 冷眉是被动的,娇娘是主动的,谢春晓可不相信什么,点兵点将,点着谁谁死,她相信死者和预言家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丫鬟说:“娇娘在自己屋子里,她还没醒。” 哦,谢春晓想起来了,之前伙计就说了,娇娘在预言之后,就会昏过去。老板娘请了个道长来看过,也看不出什么,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说了跟没说一样,就走了。 谢春晓去了娇娘的屋子。 娇娘的屋子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预言死亡这种事情,虽然大家都非常理解的说,不怪你,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无辜的。但是,搁谁身上谁不怕? 之前娇娘还是说外面的人,那还好些。 害怕的不来,来的不害怕。百花楼里的自己人无所谓,想着自己就是看个热闹,怎么也没关系。 可今天娇娘开始指认身边人了,还是跟她没有矛盾,关系甚至不错的姐妹,这就让大家慌了。 慌了还不敢对她怎么样。 现在这种情况,乌鸦嘴也好,预言家也好,你要是对娇娘恶语相向,把她给惹急了,她对你说一声,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那怎么办? 你是信,还是不信?万一她就灵了呢? 所以虽然老板娘心里很不安,可还是非常温柔的叫人将娇娘给送回了房间,一个都不敢得罪。 但是没有丫头敢在娇娘的房间里多做停留,将人送回房间后,就退了出来。 娇娘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慢慢醒来。 谢春晓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打算去找娇娘聊一聊。别的可以不关心,但是今天上午在山水县林子被分尸的裴和宜,一定要问清楚。 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别说是托梦,鬼都不信。不但知道他会死,还知道是一个女子将他分尸,详细到这种地步,很难说她有没有参与。 谢春晓趁着百花楼里乱糟糟,随便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托盘。 “我去看看娇娘。” “啊?”那丫鬟愣了一下。 “娇娘那么好的姑娘,我不怕。”谢春晓说着就往前走。 丫鬟有点感动,现在刚去找娇娘的,那是真爱啊。然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刚才从自己手里拿走托盘的,不是个男人,是个姑娘啊。难道是娇娘外面的姐妹? 丫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今天的事情对百花楼里的每一个人的冲击都是巨大的,她也不例外。因此虽然觉得奇奇怪怪的,可是也没有深究。 娇娘平时在百花楼里的人缘也不错,大家虽然现在不敢过去找她,可心里也是担心,有人去安慰她一下,当然是最好的。 谢春晓端着托盘往娇娘住的房间走,因为最近的事情,娇娘的房间被换到了走廊的尽头,在旁人看来,她身上现在有一种神鬼莫测的气质,不适合和大家接触过多。 这正好适合谢春晓问话。 娇娘的房间南北通透,正面是门,对面是窗户。谢春晓是从靠近窗户的那一侧走过去的,过去之后要绕半圈,绕到正门然后再进房间。 谢春晓到了窗子边的时候,无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其实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因为窗户关着,但是这一眼,她看见窗户纸上,有一个晃动的人影。 她没见过娇娘,但是这人影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女子。 这个时候,娇娘的房间里有男人?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这么痴情一片?娇娘的预言死亡的能力,和这个人有没有关系? 在谢春晓曾经经手的,听说过的,看过的资料,看过的电影电视的所有的经验中,情杀是一个大头。男男女女为了各种各样的感情,能想出来的招数多了去了。 有很多,你别说想都想不出,就算是看见真相摆在面前,你都难以相信世上还有如此事情。 这么一想,谢春晓便停下了脚步,将呼吸放轻缓,想要偷偷的听一听。 这个时候,热闹都在外面,这里反倒是成了无人的角落。 谢春晓贴在墙上,听里面说话。 第8章 里面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谢春晓现在是个会一些武功的人,听力比普通人的时候好了许多,靠的近,竟然勉强能听见一些。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谢春晓心神一震,果然有问题。 一个女声响起:“你是谁?” 谢春晓不知道娇娘说话是什么声音,但这屋子里应该没有别的女子,这只能是娇娘了。声音也确实很符合她的名字,娇滴滴,细声细气的,即便是如此语气冷冽,也还是给人温言软语的感觉。 男人说:“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人,我就替你赎身,再给你白银千两,给你自由。” 娇娘沉默了一下:“公子可能有些误会。” “有什么误会?” “那些死人,真的与我无关。”娇娘说:“我整日待在百花楼中不出一步,怎么能杀人。何况他们和我无冤无仇。我知道你们都不信,可是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娇娘说着说着,声音中便带着哭声,可以想象美人垂泪是多么一副叫人怜惜的样子。 但是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 “这不重要。”男人说:“我不管你是说谁谁死,还是谁死说谁,我只要你明天找个机会,说出一个名字。” “那怎么行?”娇娘有些着急:“万一,万一……那不是害人吗?” 男人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人并非你杀的吗?” “人当然不是我杀的。”娇娘说:“若是我杀的,我早就被官府带走了,但是,万一我这么说了,对方真有什么不测,那不是我害了他?无仇无怨的,我不能害人。” 这姑娘,还挺有正义之心的。 但是男人又冷笑了一声。 “你一个百花楼的姑娘,要一颗慈悲的心有什么用,还是先顾顾自己吧。”男人的声音无比凉薄:“我只要你说一个名字,其他与你无关,人是死是活,跟你也没有关系。但你如果不说……” 男人顿了顿:“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人是鬼是神,都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你现在可以好好的躺着,但是只要我一句话,也可以让你被送进天牢,让你被当做异类活活烧死。” 这男人和娇娘竟然不是一伙的,他正在对娇娘威逼利诱,让她协助自己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一刻谢春晓抓耳挠腮一般的难过,好想看一眼这个男人是谁?当然她肯定不认识,但是看一眼,以后再见面,就能认出来了。 就在谢春晓脑子里转着,要怎么想个办法看一眼这个男人的时候,走廊的那一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人过来了。 谢春晓的第一个念头是赶紧躲开,但是她四下一看,还没来得及决定往哪里躲的时候,房间里的男人动了。 他的警觉性比谢春晓想的还要高,几乎是人影一闪,就扑向了窗户。 遭了。 谢春晓心里咯噔一声。 房间里的男人现在说的是杀人的事情,听他不急不躁,稳操胜券的口气,是个有身份的人。他要杀的人,定然也不简单。 这样的人,冷静多疑,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 如果路过门口的是百花楼的丫鬟小厮,他可能会觉得这很正常。但她女扮男装进来,这身份绝对可疑。要是被他看见,就麻烦了。 各种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男人已经在推窗户了,走廊那边的人,也快要转过来。 跑已经来不及跑了,就在谢春晓浑身都绷紧打算硬碰硬的时候,对面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一个人飞快的从里面扑出来,一把将谢春晓拽了进去。然后门又关上了。 这房间的窗子也是开着的,那人拽着她往外跳下,下去的同时,反手关上了窗子。 黑暗中,两人就在窗子边上挂着,就像是两根正在风干晃荡的腊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谢春晓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拽走了,但挂在窗子上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按住了腰上的匕首。 女孩子出门在外,总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防身的武器还是要带一点的。幸亏锦衣卫挺宽容,坐牢没搜身,不然一样也留不下。 这里只是二楼,谢春晓做为一个会一点武功的姑娘,是一点都不怕的。但是有一点尴尬。 刚才的动作太快,两人跳下窗子的时候,那人怕她摔着,所以一手抓住了窗边,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现在房间里的男人已经开窗出来了,正在质问路过的丫鬟,问完了之后,显然还有些怀疑,又开了这边的门。 门开了,他看了看这黑暗的,显然没有人在的房间,脚步没动,应该在沉思。 在这个时候,不想被发现的两个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不说话也不呼吸。 谢春晓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谢春晓。 那人虽然用一块黑布将大半张脸都蒙住了,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但是谢春晓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是谁。 这不就是今天把她抓了的,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吗? 这是玩的哪一出,要说他不是来抓自己的,怎么那么巧?要说他是来抓自己的,为什么不直接抓呢,还蒙着脸,表现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但是现在这个场面,不好说话的。 谢春晓既不能说,咱们要不跳下去。也不能说,你放手我能撑住。 什么都不能说……只听见一声非常轻微的撕拉声,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不知被什么地方勾破了衣服。 谢春晓怀里,有东西慢慢的往下掉。 噗……嗤……噗…… 好在下面是很软的草地,小玩意掉下去没有什么声音。 卫青寒也有些奇怪的往下看了一眼,不知道谢春晓怀里揣了什么东西,怎么一件一件的掉个没完。 谢春晓的脸色也有点奇怪。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一会儿卫青寒肯定要下去看一看,但他看将一地的糖果,瓜子儿,蜜饯的时候,肯定会对她有新的认识。 在这个不能随时点外卖的年代,怀里不揣点吃的怎么行? 第9章 房间里的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下,觉得不放心,走了过来,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子。 两人屏息静气,一声不响的挂着。 男人打开了窗子,往外看了看。 夜色茫茫,什么都没有。 他们虽然就躲在窗子下面,但这个角度,除非男人把头探出来,不然的话,是看不见窗子底下的人的。 男人看了一会儿,关上窗子回去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确实多心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卫青寒也松了一口气。 直到男人关上房间门的声音响起,卫青寒才一松手,两人一起落在草地上。 谢春晓是可以站稳的,但卫青寒还是习惯性的扶了一把,见她没有摔倒的迹象,这才放手。 放手之后,他拿出火折子,低声道:”看看你丢了什么东西,赶紧找一下,我们离开。” 卫青寒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不过没有用。谢春晓虽然没有拆穿他,也不傻。 “不用,不用。”谢春晓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卫青寒人还怪好的,说话间,还帮她一起找掉的东西,并且很快找到一个纸包,捡起来要还给谢春晓,只觉得一阵香甜味道。 卫青寒狐疑的将手收回来,闻了闻。 “是什么?” “糖。”谢春晓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将纸包拿过来。 虽然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生死关头,但卫青寒都要躲的男人,又开口就要杀人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他这会儿是回去了,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觉得不对劲,又要来查一查。 为了一口吃的,就没必要冒暴露的风险了,还是赶紧走吧。 卫青寒也愣了一下。 他以往接触过的人,不乏一身都藏着东西的,怀里袖子里一撕开哗啦啦的往外掉零碎。不过都是些毒药解毒药,暗器飞镖之类的。 掉了一地零食的,谢春晓还是第一个。 谢春晓趁着卫青寒发呆,连忙从地上捡起她的肉干,麦芽糖,蜜饯,果断的都塞进腰包。 “走,快走。” 卫青寒这才反应过来,快步往外走去。 两人一直走出来百花楼所在的巷子,走过大街,走进了对面的巷子,这才停下来。 大眼瞪小眼。 卫青寒就奇怪了:“我让你走,你就跟着我,不怕我是坏人吗?” 谢春晓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卫青寒其实她已经认出她是谁了。 卫青寒看着谢春晓,等她回答。 谢春晓想了想,觉得这事情不好瞒着。 她确实是逃狱出来的,但是卫青寒既然这么准确的找到了她,就证明逃狱这件事情已经暴露了。 卫青寒是锦衣卫指挥使,看见逃狱的人,按理说应该二话不说抓起来才对,严重的说不定可以格杀勿论。 但是他不但没有把自己抓住押回去,而且还帮自己打了个掩护。这是要干什么呀? 不管干什么,不能装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装傻容易引起反噬。 既然现在卫青寒没有表现出敌意来,她就应该跟坦诚。 赌一下。 谢春晓定了定神,含蓄道:“其实我是女扮男装,你是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卫青寒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变了。 谢春晓尴尬一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唱什么聊斋。 你能认出我,我难道认不出你吗? 随后卫青寒就将脸上的面巾给摘了下来。 “被你认出来了?眼神挺好的?” 谢春晓谦虚道:“哪里哪里,是大人剑眉星目,英挺不凡,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挺会拍马屁。 见缝插针的夸人。 卫青寒本来也没打算把谢春晓打一顿,被一个小姑娘这么一夸,更不好板着脸了。 “跟我来吧。”卫青寒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虽然不知去哪里,谢春晓还是赶紧跟上。跑只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这会儿是跑不掉的。她不可能打得过卫青寒。 总不能明知山有虎,还要去送死。 卫青寒却没有将谢春晓带回锦衣卫,而是将她带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老板就跟没看见他们似的,自顾自在柜台后面算账。 卫青寒上了楼,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谢春晓跟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但是屋子里空荡荡的,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卫青寒在桌边坐下:“关门。” 谢春晓关上了门,然后站在桌边。 卫青寒说了句等一下,转身进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屏风,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走出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看来卫青寒有一点强迫症,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穿夜行衣。 卫青寒换上自己的衣服,似乎要舒服一些了,一抬下巴对谢春晓说:“坐。” 谢春晓就坐下了。 虽然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但是卫青寒这人叫人生不起歪斜的念头,看着就是那种,他能弄死你,也不会对你起歹心的冷硬汉子。 卫青寒给自己倒了杯水:“从锦衣卫天牢里越狱的人,自我任锦衣卫指挥使到现在,你还是第一个。” 谢春晓想了想,怎么说呢,好像还挺骄傲的。 但谢春晓不敢骄傲,她低眉顺眼道:“我这不是越狱。” “奇怪了。”卫青寒道:“不是越狱,那你这是什么?” 谢春晓道:“没当面打招呼,有事儿先离开一下。” “……”卫青寒竟然无言以对。 他坐直了身体:“谢春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不不不。”谢春晓连连摇头:“大人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卫青寒一脸怀疑:“可是你敢越狱,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你会武功,但是在山水县上马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当时就在混淆视听,让我们放松警惕。” 走一步,看十步。卫青寒一想,觉得这丫头不简单。 谢春晓连忙道:“冤枉啊大人,我至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锦衣卫扔进了天牢。您看我今年才十八,上有老下有小,蝼蚁尚且偷生,我总要挣扎一下,不能就这么等死吧。要是您,您甘心吗?” 没想到卫青寒如此敏锐。 “谁要杀你?” 咚咚咚,有人敲门。 三长一短。 “进来。”卫青寒说。 门推开,是今天跟着去了山水县的一个锦衣卫,谢春晓知道,叫做廖安的。 廖安说:“大人,有情况。” 第10章 卫青寒冷声道:“说。” 廖安说:“林盛的人从百花楼出来之后,就去了锦衣卫。” 虽然谢春晓不知道林盛是谁,但是一听是从百花楼出来的,立刻反应过来。 林盛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他为什么要去锦衣卫? “他果然坐不住了。”卫青寒立刻起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跟我回去。” 谢春晓一脸苦相,命啊,都是命。 但她也没有本事在锦衣卫两个高手的围攻下逃跑,下一次再想跑,就没那么简单了。 “大人,大人。”谢春晓跟着卫青寒后面:“我要申冤,我要报案,我要上堂。” 卫青寒一边快步下楼,一边淡淡道:“准了,说吧。” 看起来还是个青天大老爷呢。 谢春晓立刻说:“其实是有人要杀我,我才跑的。” 卫青寒脚步蒙的停下,回头道:“你知道?” “知道啊。”谢春晓说:“是一个看守,他要偷梁换柱,要我的命。” 卫青寒和廖安都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谢春晓立刻将今天在牢里的事情说了一下。 卫青寒的表情有些奇怪,看样子他问的事情,和谢春晓说的事情,不是一件事情。 廖安道:“你说车彪?”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他的脸上,这里长了一颗痣,在这个地方。” “就是车彪。”卫青寒说:“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是,千真万确,不然我也不会跑呀。”谢春晓道:“我知道大人肯定是讲证据的,我没有杀人,是不会有事的。但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不能莫名其妙成了替罪羊。”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 “我知道了。”卫青寒说:“若真有此事,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谢春晓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这条命,好像是保住了。 卫青寒接着说:“不过现在,你还是好好在牢里待着。至少在锦衣卫里,你是安全的。” 谢春晓听卫青寒话中有话,赶忙追问道:“不在锦衣卫,谁要杀我?” 我普普通通一个路人甲,怎么就成了大家的目标了? “谁叫你今天出现在案发现场,还那么轻易的挖出来死者的尸体呢?” 谢春晓哽了一下:“大人还是觉得,我是凶手?” “我倒是愿意相信你。”卫青寒说:“可京城里,不止我一个在关注这案子。锦衣卫是个守法明理的地方,一切讲证据。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夜色寒凉,谢春晓也觉得一阵寒冷。 卫青寒这言下之意,有些人,该不会是今天这个开口就要杀人的林盛吧?莫非他也在找自己,而且找到了,要干什么? 谢春晓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意之中,她到底卷进了什么案子之中? 他们很快回到了锦衣卫。 廖安带她从后门偷偷的进去,抄近道,偷偷的进了天牢。 在进门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一阵嘈杂的脚步过来。 谢春晓眉头拧成了一个八字。 廖安人还挺好的,还安慰她:“你别怕,大人会保住你的。” 谢春晓勉强笑了一下。 不是特别怕,但是有点烦。 走进天牢,被打昏的看守已经不在了,换了一个陌生脸孔,看见她没什么反应,好像没看见一样。 再往里走,对面那个女死囚也不在了。 趁着这会儿没别人在,谢春晓飞快的道:“大哥,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廖安大概看谢春晓挺可怜,虽然一言难尽,还是很快说了一句。 “京城死了人,找不到凶手。你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是最可疑的。”廖安说:“大人想保你,这才把你关起来。要是你落在别人手里,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廖安略抬了一下下巴。 天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刑讯室,一眼看去,能看见半个十字架,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什么看不清,但是血迹斑斑,不是个好地方。 谢春晓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明白了廖安的意思。 她是凶手这个身份,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根据她找出来尸体这一点来推测。 所以她现在是个嫌疑人。 嫌疑人落在不同人的手里,有不同对待的方法。 卫青寒会去查,但是旁的人呢,严刑逼供,不认就打到你认。如果你硬骨头,打到你剩下半条命,再相信你确实是无辜。 那真是死罪可免,获罪难逃。谢春晓想起自己看过的诸多刑罚,脸色发白,觉得自己可能熬不到最后。 谢春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大人真是个好大人。”谢春晓抓着廖安的袖子,恳切的说:“大哥,我真不是凶手,你们一定要坚定的站在公理正义的这一边啊。” 廖安笑了一下。 “放心吧,大人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不然以后锦衣卫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 说话间,外面嘈杂的脚步声近了,门被推开了。 谢春晓已经进了牢房,廖安锁上了门,谢春晓立刻坐到了墙边,还扒拉了两下头发,调整了一下表情,表现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来。 廖安差一点又笑出来。 这姑娘说话真的要听一半信一半才行,演戏演的那么像,糊弄人的时候肯定一套一套的。 谢春晓刚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和表情,人就都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色,一脸阴霾。五官倒是还可以,就是脸上杀气腾腾,一脸奸佞小人样。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色黑衣的手下。 再就是卫青寒,卫青寒走在一旁,也冷着脸。仿佛他们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一样 牢房的通道本来也不宽,这七八个人一进来就跟拥挤了,而且压抑。 卫青寒走到关着谢春晓的牢房门外站住。 “人就在这里。”卫青寒冷声说:“林将军,看过之后,你总该放心了吧。” 林将军,林盛? 男人一开口,果然正是今天在百花楼,让娇娘帮他预言死亡的男人。 “这就是凶手?”林盛开口就是绝杀。 感情他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是。”林盛身边的一个人道:“将军,这就是今日从山水县带回来的凶手,谢春晓。” 卫青寒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春晓就扑了过来。 “冤枉啊大人。”谢春晓唱念俱佳:“我不是凶手啊,我是冤枉的,我都不认识那个死人……” 第11章 谢春晓一下子扑过来,牢牢地抱住了卫青寒的腿。 卫青寒嘴角抽搐了一下,腿也抽了一下,竟然没抽出来。 “大人。”谢春晓哭喊道:“大人我是冤枉的啊,那个死人我完全不认识啊,他那么大个子,我只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个弱女子,上有老下有小,大人你要为我申冤啊……” 卫青寒觉得自己简直要聋了。 刚才一路过来,感觉谢春晓是个挺冷静,挺正常的姑娘啊,怎么突然这么脆弱起来?还那么能喊?这一嗓子在地牢里都带回声的。 就连一起跟进来的林盛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卫青寒定了定神,转头对林盛道:“林将军,这就是谢春晓。恕我直言,你说她是杀害裴和宜,并且将他分尸的凶手。我确实觉得不太像。” 谢春晓抬起眼泪汪汪的脸,怎么看怎么是个弱女子。 但是卫青寒甚至拽不出自己的腿,又不好表现出很使劲儿的样子。 林盛微微皱眉,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听说的谢春晓,不是这个风格啊。 但是林盛的犹豫只是短暂的,很快他就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殊不知她是否是装的。既然有嫌疑,是否真的清白,卫大人将她交给我,一审便知。” 谢春晓又不傻,看林盛这模样,说的这个一审便知,肯定不是礼貌的问一问话。 审完之后,自己是不是还能有一条命都不好说。 还好卫青寒是个守信用的。 卫青寒说:“林将军,这里是锦衣卫,谢春晓是我抓回来的嫌犯。此案既然锦衣卫已经接手,自然会审,不必劳烦林将军。” 谢春晓只想叹一口气。 谁能想到呢,平平无奇如她,有朝一日,会被两个男人你争我夺。 林盛板着脸道:“卫大人此言差矣。虽然这案子是锦衣卫在审理,但是,我与死者关系甚笃,他被人害死,我伤心痛恨,因此希望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谢春晓适时的喊了一句:“我不是凶手。” 林盛冷冷的看着谢春晓:“你说你不是凶手,有什么证据?” 这话杀伤力是很大的。 现在连裴和宜的死亡时间都是根据尸体推算出来的,她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想要找不在场证据都难,因为现在连死者到底是在哪里被害的都不知道。 谢春晓可以装弱不禁风,但是她会武功这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她坚称自己做不到杀人分尸,也没人规定她不能有同伙。 但是,谢春晓从来不会陷入自证的陷阱。 如果你只吃了一碗牛肉面,有人诬陷你吃了两碗。那你要做的,不是把自己的肚子剖开,而是把对方的眼珠子挖出来吞下去。 谢春晓突然一指林盛身边的人:“你欠我一百两银子,你什么时候还我?” 林盛的手下没想到会突然被指,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你,什么时候欠你一百两银子?” 谢春晓说:“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林盛的手下跟莫名其妙,还因为被谢春晓莫名其妙的纠缠有点火气,不过这里有自家的主子,又不是自己的地盘,所以忍着。 他压着怒火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是有证据,就把借条拿出来。你没有借条,我都不认识你,我能有什么证据?” “这不就对了。”谢春晓麻溜儿的说:“大人,谁主张谁举证,我都不认识裴和宜,如果认为我杀了他,应该指认我的人拿出我杀人的证据,而不是我拿出没有杀人的证据。”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站在后面的廖安嘴角抽了抽,有一点点想笑。 谢春晓这话,有一种胡搅蛮缠的讲道理。 林盛被怼的愣了一下之后,怒道:“强词夺理,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抓谢春晓,竟然是要强行将人带走。 谢春晓这会儿倒是不担心了。 她觉得站在卫青寒的立场,在已经明确拒绝了的情况下,但凡是今天他会让别人从锦衣卫的牢房里,带走自己的犯人,锦衣卫的脸,就可以放在地上踩了。 这不是她的面子,是锦衣卫的面子。 果然,卫青寒抬手就挡住了林盛。 “林将军。”卫青寒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这是我锦衣卫衙门,不是你将军府。我若不同意,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带人离开。” 林盛冷声道:“卫大人,你这是要包庇谢春晓?” “林将军慎言。”卫青寒也很冷:“我只是按章办事,请林将军不要妨碍公务。” 林盛瞪着卫青寒,但是卫青寒毫不示弱。 两边手下也是剑拔弩张,一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谢春晓小幅度的往后面看了看,她在思考如果一会儿这两拨人打起来的话,她应该躲在哪里才安全。 就在此时,又有人进来了。 是林盛的人。 林盛进天牢,带了五名手下。不是都跟在身边,也有留在天牢门口的。 此时,这人走到门口的人身边,对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人皱了皱眉,走了过来,又在林盛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这声音非常非常的小,几乎是耳语的气音,即便是站的那么近的卫青寒几人也没听见。 林盛在听了之后,愕然抬头,然后眉头一皱。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林盛一百八十度转弯,冲卫青寒抱了抱拳:“希望卫大人能够好好审一审这个女人,若是她嘴硬,随时欢迎送来给我。” 卫青寒微微点头:“将军请。” 说完,林盛带着人就走了。 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 等林盛走出了天牢,卫青寒又抽了抽腿,低头看谢春晓:“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一个小姑娘,力气还真大。 谢春晓恍惚的放了手,说:“大人,冷眉死了。” 第12章 一时间卫青寒震惊的都忘了把腿收回来。 “你说什么?”卫青寒道:“谁死了?” “冷眉。”谢春晓放开了手,站起来,眼神望着林盛离开的方向:“刚才林将军的手下进来告诉他,百花楼的冷眉死了。所以他急匆匆的去了。” 林盛虽然离开了百花楼,但冷眉是下一个预告死亡的对象,他一定是留了人在哪里盯着。 这才多长时间,半个时辰吧。 冷眉死了! 众人都很意外,但同时意外的是:“你怎么知道?刚才林盛的手下进来说话,声音那么小,我们都听不见,你听的见?” “我也听不见,但是我能看见。”谢春晓说:“我看见的,我会读唇语。” 这是个秘密的技能,但是谢春晓想过,这个技能保不住的。 现在还没来得及,等到后面一问她为何知道看守和女死囚要害她,这个就瞒不过去了。 林盛对她是恶意满满的,卫青寒目前看来还行,如果非要二选一站队的话,她现在必须在卫青寒面前刷一刷好感,表现一些诚意,以寻求更多的庇护。 弱小如她,就是这么无奈。 “你还会唇语?”卫青寒又一次重新打量谢春晓:“你会的倒是挺多。” 谢春晓谦虚道:“还行还行,一般一般。” 廖安打断了谢春晓不知所谓的谦虚:“大人,冷眉怎么会突然死了,莫非……” 冷眉,百花楼的花魁,今天晚上,也就是大半个时辰之前,被娇娘预言,下一个就是你。 众人哗然。 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她为什么会死?难道娇娘的死亡预言,真但是如此灵验。 可是这也太邪门了,世上怎会真有如此诡异之事。 卫青寒道:“过去看看。” 众人应是。 卫青寒转头对谢春晓说:“你安心在牢里待着,只要不出锦衣卫,没人能把你抓走。” 说着,卫青寒便要走。 但是谢春晓一把抓住了卫青寒的胳膊。 卫青寒第一反应是抽回胳膊,免得被抱住了甩脱了不了。 但是这一次谢春晓只是抓一下就放开了,她认真的道:“大人,能带我去百花楼,看一看冷眉的死亡现场吗?” “你?” “对。”谢春晓正色说:“我爹是捕快,我这三年跟着我爹看了无数案件现场,我有很多经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我能看出什么你们忽略的地方。” 我我我,我是专业的。 谢春晓本来不想班门弄斧掺合什么,但是眼下这案子,直接影响到自己的生死安危,必须要掺合了。 她不是不相信卫青寒能够破案,可是她相信自己有独特之处。 卫青寒想了一下:“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来吧。见到林盛机灵点,别给他机会把你带走。” 谢春晓连连点头,甚至举起手来:“我发誓寸步不离大人左右。” 卫青寒想表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但是谢春晓很识时务,这一点让人很满意。 死亡现场瞬息万变,这也算是紧急公务。 卫青寒带这七八个人出门,上马,纵马疾驰。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街道上空无一人,也不用担心会撞到谁。 很快就到了百花楼门口,虽然有林盛的人在里面,但是百花楼已经乱了,有人看见卫青寒一行喊了一声,锦衣卫来了。 人们立刻让开道理,卫青寒带着众人鱼贯进入。 走着走着,他无意看了一眼谢春晓。 谢春晓跟在他后面,大步往里走。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谢春晓非常适应这种场面,不好奇不紧张,严肃冷静,不像是跟着她爹去了三年的案件现场,像是跟着她爹,去了十三年的案件现场。 幸亏谢春晓不知道卫青寒的心声,不然高低要给他点个赞。 百花楼里面已经有林盛带的人控制住了,老板娘真是欲哭无泪,这么一闹,要耽误多少生意,要少赚多少钱啊。 “林将军,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老板娘哭着说:“我就是害怕冷眉有什么意外,让她在房间里待着,门外面,窗子外面,守了四个人呢。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我亲自给她送水,敲门没有回应,进去一看,她已经死了。” 就在此时,卫青寒也走了进来。 林盛看见卫青寒的时候一挑眉:“卫大人跟的挺紧的。” “巧合。”卫青寒睁着眼睛说瞎话:“正好路过,看见百花楼闹哄哄的,进来看看。” 林盛眼睛盯着卫青寒身后的谢春晓:“半夜出门,带着疑犯?” 卫青寒豪不心虚:“锦衣卫如何查案,无需林将军操心。” 说一千道一万,林盛的品级不在他之上,也不是他的上司,管不了锦衣卫的事情。不过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才给点面子。要不然的话,不搭理你又如何? 林盛果然被怼的无话可说。 卫青寒道:“带我去冷眉的房间里看一下。” 百花楼老板娘看看林盛,又看看卫青寒,直觉告诉她,两个都很可怕,两个都得罪不起。 不过林盛没有开口阻拦,她还是带着众人去了冷眉房间。 谢春晓其实有点郁闷,还有点埋怨。为什么卫青寒没有留人手在百花楼看着冷眉呢,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保证案发现场没人破坏了。 现在林盛先到,肯定已经想查看了一圈了。 冷眉的房间布置的很别致,格局和娇娘的差不多。百花楼里的房间都差不多,毕竟是统一建造的,只是里面的摆设根据各人爱好不同,略有差别。 冷眉躺在床上,胸口,脖子上全是血迹。 她两眼圆睁,面色狰狞。 她的右手软绵绵的垂下,地上有一把剪刀,还落着一块粉白色的丝绸帕子。 剪刀上,她的手上,都血迹斑斑。 因为死了人,卫青寒还带上了锦衣卫的仵作,这一点林盛就要差一点了,将军府是没有仵作的。 卫青寒吩咐仵作:“去检查一下。” 锦衣卫的仵作是个年轻人,叫做慎正卿。也就二十五六岁,长的还挺好看,斯斯文文的,看不出是个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 慎正卿应声走了上去,谢春晓低声道:“大人,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案发现场第一步,痕检先进场,然后才是法医。 第13章 卫青寒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但是他往前走去。 谢春晓是什么机灵的小可爱,难道会抓着卫青寒不放,一遍又一遍的问,大人能不能让我看看,大人能不能让我看看? 不会的,她也是上辈子上了十几年班的人,明白领导的意思。 有些违规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是同意了。但你不能多问,你要是多问,把这事情放在了明面上,那就是想同意,也不能同意了。 卫青寒没有说不,他一抬腿往前走,谢春晓自觉的立刻跟上。 房间里很整洁,没有被翻动的,打斗过的痕迹。 老板娘说了,当时有四个人,分成两组。两个守在窗口,两个守在门口。而且这不是偏僻的地方,这里人来人往。 不但人来人往,因为娇娘今天预言死亡的角色是冷眉,她的房间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百花楼老板娘赌咒发誓,今天晚上,在冷眉进房间一直到她死的这段时间里,绝对没有人进去。 绝对!没有! 林盛也不是饭桶,他的人来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检查了门和窗,确定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看门看窗子的四个人,也被审问过了,他们没有离开过,也没有落单过,也没有什么可疑。 谢春晓走近了床边。 她看了看地面,叹了口气。 这就是现场已经被破坏的麻烦。 房间的地面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 在冷眉的死被发现之后,百花楼老板娘进来过,四个看守进来过,路过的姑娘和丫鬟进来过,还有林盛和林盛的手下。 这些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还有重叠。在这么多脚印里,想要找出不应该存在的那个,就很麻烦。何况林盛的人还不会配合查验。 谢春晓皱着眉,将视线从地上转移到躺在床上的死者冷眉身上。 慎正卿正在检查冷眉的尸体。 奚谢春晓非常自然的问:“如何?” “割喉而死。”慎正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正经道:“不过不是被刀,是被剪刀,所以伤口有些凌乱。凶手很凶残,死者不止挨了一刀,而是连着刺了好几下,这才死亡。在这期间,死者没有大幅度挣扎……” 慎正卿顿了顿,有些奇怪:“虽然死者死亡的过程不长,但是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门口就有看守在,她却没有求饶,当时应该是被凶手控制住了。” 慎正卿戴着手套,拿起地上的帕子。 帕子已经破了,被勾出了丝。慎正卿捏开冷眉的嘴,仔细看了半天,用镊子从她口中夹出一条丝线。 “大人。”慎正卿说:“这帕子就是凶手用来堵在死者嘴里的东西,从死者嘴里发现的丝线,和帕子上的丝线是一样的。” 谢春晓看了看慎正卿,锦衣卫的仵作挺厉害的,比山水县的老仵作均分高一点。当然主要高在年轻和颜值这一块。 剪刀落在地上,上面有血。 慎正卿检查了剪刀上的血迹,和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一致的,这就是凶器。 有一个人,用这把剪刀,杀死了冷眉。 但是这个人,是怎么不知不觉的进入门窗都有人看管的房间呢?然后又不知不觉的溜走了? 谢春晓说:“慎仵作,剪刀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慎正卿看了一眼卫青寒,卫青寒没有反对,慎正卿便将剪刀递给了谢春晓。 谢春晓第一个反应不是接过剪刀,而是从腰包里拿出一双手套带上。 这手套比仵作慎正卿的手套还要轻薄,看起来质量还要好。 那可不是。 戴手套才能碰证物,这是谢春晓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习惯,因此在大部分时间,谢春晓到了案发现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戴手套。 慎正卿是个直白的人,他一看见谢春晓的手套,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盯的谢春晓心里一阵发毛,只想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看的出来慎正卿很想找谢春晓聊一下手套的事情,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所以只好遗憾的移开了视线。 谢春晓拿着剪刀,又拿起冷眉的右手。 剪刀是一把有些旧的剪刀,手柄的地方,是有些褪色的红漆。 冷眉的手,保养的极好,白净细腻,光滑如玉,就算是谢春晓见了,也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当然她不会干这么变态的事情。 谢春晓摊开冷眉的右手,她的右手上,全是血。 慎正卿也有些奇怪:“冷眉的伤口确实和这把剪刀一致,可是为什么她的手上会有这么多血迹呢,看这血迹。她似乎是用力的握住过凶器。” “是用力的握住过,而且是非常用力。”谢春晓说着,将冷眉的手指展开。 手指上全是血,一层一层的被浸透了。 慎正卿皱眉道:“大人,冷眉姑娘……像是自杀的。” 卫青寒靠近过来,跟着两人一起看:“怎么说?” 慎正卿说:“血迹的流向不对。如果她握着剪刀是刺向对面的人,她的手是向上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流。可是大人你看,这些血迹是朝着指尖的方向流的,所以她是握着剪刀,对着自己的。” 卫青寒说:“如果是对方握住了她的手,逼她对着自己呢?” 慎正卿摇头:“如果是那种情况,对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要用非常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她的动作,那一定会留下痕迹的。但是我看了,她的手背,手臂,手腕,都没有痕迹,没有人抓着她的手。而且,凶手的手,会挡住了死者手背上溅落的血迹,但是这个也没有。” 慎正卿说完,不但卫青寒沉默了,林盛也沉默了。 林盛身边的人先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冷眉是自杀的?” 慎正卿点了点头。 “要么,是自杀的。要么,是被人控制了神志。就是说她并不想自杀,但是身不由己,在对方的操作下自杀了。” 前者,很奇怪。 虽然她害怕,但也不至于害怕到自杀吧。冷眉平时在百花楼给人的感觉,是个开朗大方,勇敢坚毅的姑娘,预言刚出,有大家安慰保护的情况下,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自杀? 后者,那就更奇怪了。 第14章 一个人,可以隔着门窗,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控制另一个人自杀,这该多可怕。 林盛说:“她中毒了吗?” 慎正卿扒拉了一下冷眉的眼皮嘴巴耳朵,看了看指甲手腕,用拿出银针来在她脖子上扎了两针,说:“没有,至少是我验不出的毒。” 用银针试毒,在这个年代是比较常见的一种验毒的方法。当然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是有很大的局限性。 因为古人所指的毒,主要是指剧毒的砒霜,即三氧化二砷。 古代的生产技术落后,致使砒霜里都伴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其所含的硫与银接触,就可起化学反应,使银针的表面生成一层黑色的“硫银”。 所以银针就会变黑。 但是,如果死者中的毒不是砒霜,而且其他的毒,银针就验不出来了。 不过谢春晓没有反驳慎正卿的话,他倒不是觉得银针可以验万物,而是觉得,这世上不太可能有一种毒,可以控制人的心智到这种地步。 自己杀了自己,还是用这么惨烈的方法,这是什么毒?闻所未闻,只在恐怖片里看过。 可若不是他杀,也不是中毒。 那就是自杀。 为什么自杀? 谢春晓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突然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 她侧耳一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啊,是娇娘的声音。 “冷眉……” 娇娘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一旁的百花楼老板娘叹了口气,低声说:“娇娘听说冷眉出事后,就昏了过去,如今,看来是醒了。” 卫青寒道:“她们俩的关系如何?” “挺好的。”老板娘说:“两人都是脾气不错的姑娘,也讲义气,从不争风吃醋。虽然没有特别姐妹情深,但是关系都不错。” 看起来,百花楼里的风气还挺好的,姑娘们在相处这一块,都没有什么矛盾。之前娇娘预言了冷眉的死亡之后,后院里打杂的丫鬟伙计也都挺担心她的。 还没想到,娇娘就到了。 有丫鬟搀扶着她,她一路哭着进来,扑到了床前。 “冷眉。”娇娘一点也不嫌弃,也不害怕冷眉的一身血迹,扑到了她身上:“你为什么要死,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死……” 娇娘伤心的哭着,她长的好看,哭的也好看,叫人看了之后只觉得心都要碎了,绝对不会有想法,说是她害死了冷眉。 事实上,在冷眉死亡的时间里,娇娘也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现场的。包括在前面几个人死亡的时间里,她都有绝对没有出门的证据,所以大家最多能说她是乌鸦嘴,说谁谁死,但是没办法说她就是凶手。 娇娘哭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控制不了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不要怪我……” 百花楼老板娘叹一口气,走上前去想要安慰她几句,并且也想劝一劝。要不然的话,这段时间就给她找个清静的地方避一避,等这事情的风头过了再回来。 就算大家都能理解娇娘不是凶手,这么下去她也有些吃不消。 娇娘被老板娘劝了之后,像是全身力气被抽离一样,颓然的坐在床边,握着冷眉血淋淋的手,突然抬头,一个个的看过房间里的人。 她的表情有一种绝望的凄美。 就这一瞬间,被她看到的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一阵后背发凉。 她嘴唇微动,突然,林盛的一个手下喝道:“闭嘴。” 此时,娇娘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脸上。 那人喊出了声,众人一起看他,只见他嘴唇微微颤抖,脸色发白,似乎吓到了的样子。 好像担心下一刻娇娘就会说出她的名字。 他也注意到了大家的目光,觉得有点丢脸,特别是自己主子的目光,十分责备。 这屋子里这么多人,不但有卫青寒的手下,还有好几个女子,包括百花楼老板娘和谢春晓,谁都没有露出畏惧的表情,就他怂了,实在有些丢人。 他在害怕之后,立刻觉得因为丢人有些恼羞成怒。 “将军。”那人拔出刀来:“这女子妖言惑众,倒不如把她抓回去……” 一句话,娇娘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谁都不傻,娇娘当然知道,她要是被林盛带回去,那可就要受大罪了。 卫青寒微微皱了皱眉,显然也是不同意的。 娇娘可以不在他手里,但是也绝对不能在林盛手里。所以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林盛将人带走的。 就像是他绝对不会让林盛把谢春晓带走一样。 人,到了林盛手里,说什么话,怎么说,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卫青寒还没有开口,林盛自己先道:“胡言乱语,冷眉的死虽然是从娇娘口中说出,但和她有什么关系?人难道是她杀的不成?” 手下被训得不敢说话,低头连连应是。 林盛正色道:“此事蹊跷,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凶手一定会惩之以法,无辜的人,绝不会受到牵连。” 这话说的端的是一个正义凛然,大气磅礴。 卫青寒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林盛,感觉自己被抢了台词。 “林将军。”卫青寒道:“我若是记得没错,破案是锦衣卫的事情,林将军这么热心,是哪一出?” 卫青寒就差没翻个白眼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盛此时却突然态度好了起来,他微微一笑,朝卫青寒抱了抱拳。 “卫大人说的有理,我相信卫大人一定可以秉公处理。”林盛说:“我就不打扰卫大人办案,先告辞了。” 说完,林盛带着他的人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廖安不由得低估:“他怎么走的那么爽快,该不是有诈吧?” 要是走的那么爽快,就根本不该来啊。 卫青寒和谢春晓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件事情。 之所以林盛走的那么爽快,是因为他和娇娘达成了某种共识。娇娘现在不能被抓起来,要是抓起来了,还怎么帮他做事呢? 廖安看看自家大人,再看看谢春晓,只觉得有点奇怪,你们俩,什么时候有秘密了? 是不是不太合适? 第15章 这事情虽然不必瞒着廖安,但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谢春晓想来想去,问卫青寒:“大人,我能去看看了娇娘吗?” 现在林盛的人已经走了,卫青寒还挺和颜悦色的:“正好,本官也要去看看娇娘。” 冷眉已经死透了,目前看来就是自杀。 虽然她实在没有自杀的理由,但谢春晓一向是用证据说话的。冷眉死亡现场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样子,要么让她看见一个可以隔空控制别人的人,要么,她就会判定是自杀。 至于为什么自杀,那是锦衣卫要去查的事情。 从来案件现场的证据那是实证,从实证去推过程,去推动机和死因。 也就是说,现场是自杀,至于为什么自杀,只是不知道。去查这个原因。 而不是说,不管眼见为实的东西,认定她不会自杀,证据虚构。 娇娘握着冷眉的手不肯走,老板娘再三劝慰,这才放开。 可以看的出,老板娘也是很温柔的。 她可能脾气就是这么好,也有可能是不敢对娇娘凶。谁知道娇娘下一个会说出谁的名字? 娇娘被劝着回房休息,谢春晓和卫青寒跟了进去。 娇娘犹如行尸走肉般坐在左边,眼神空洞,眼角泛红,看的出来,冷眉的死她真的伤心。 卫青寒坐在娇娘对面,娇娘以为他要问她和冷眉的关系,不料卫青寒开口便问:“林盛今天来,让你杀谁?” 娇娘愣了一下,愕然看着卫青寒。 卫青寒面无表情的看她。 卫青寒的目光可没有那么良善,今天谢春晓听见了屋子里和娇娘说话的人的声音,可以确定就是林盛。只是没听见要杀谁,但娇娘肯定知道。 卫青寒说:“你是想在这里说,还是去锦衣卫说?” 娇娘张了张嘴:“我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将军并没有来得及告诉我。”娇娘说:“他正要说,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就停了下来。然后出去看了一下,再回来,就没有说了。” 这还真是,他们当然知道那动静是什么,就是被发现的谢春晓。但是娇娘说的,回来之后,林盛就什么都没说了,就不好判断真假了。 “真的没有。”娇娘举起手来赌咒发誓:“林将军真的没有告诉我这个名字,奴家若是有半句谎话,天打雷轰。” 谢春晓细看娇娘的表情,觉得她好像没有说谎。 林盛如果是个谨慎的人,在当时的情况下,虽然没抓着什么人,但确实会多心,暂且不说,也是正常。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卫青寒沉吟片刻道:“这几起案子里,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是你也难辞其咎。”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娇娘再一次重申:“大人,那跳河的朱英卫和冷眉,我是认识的。可是另一个叫做裴和宜的,我甚至不认识他,我也不知为何会说出他的名字?” 第一个跳河的朱英卫,是在百花楼里,娇娘点着他说的。因为这事,差一点打起来。 可第二个裴和宜,娇娘只是突然面无表情说出了预言他死亡的话。 但是大家都惊呆了,然后看一看,在百花楼里找一找,发现没有裴和宜这个人啊,也没人认识裴和宜这个人。 大家都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觉得娇娘是不是得了癔症瞎说的。之前的死亡是不是只是意外? 万万没想到,真的死了一个叫裴和宜的人。 卫青寒倒不会那么无聊,听见了百花楼里一个女子的随意一句话,就跑出去半天,到山水县去找尸体。 而是当天晚上,百花楼老板娘怕出事,就将这事情报备了锦衣门口巡逻的侍卫,而第二天一早,就有裴和宜的家人报案,说他一夜未归,真巧,娇娘的预言给对应上了。 紧接着又来了冷眉,一桩桩一件件,叫人不信邪都不行。 但是娇娘一脸无辜,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本来卫青寒是肯定要将娇娘带回去的,就算她不是凶手,也是相关嫌疑人。 但是因为林盛的缘故,反而不带了。 带走了,林盛就找不到人,也没办法开展后面的计划了。他总要给林盛一个机会。 又问了一通话,卫青寒就带着人走了。 不过走的时候,告诉娇娘。 “如果林盛再来找你,给你一个名字,你也不必推辞,答应下来,然后把名字写在纸条上,丢在窗外。” 林盛警惕,娇娘不是他的人,就算威逼利诱的帮他做事了,也不会信任。一定会严密的看管起来的。 娇娘得到名字,说出名字,这中间是有一个缓冲的时间的,这个时间,卫青寒就可以利用。 娇娘真的不愿意掺合进两位大人的恩怨里,可她只是一个烟花女子,做不得主。谁的话都不敢不听,谁都能掐死她。 真是欲哭无泪。 谢春晓跟着卫青寒回锦衣卫,也欲哭无泪。 该不会还要住大牢吧?那破地方啊,没有床没有被子,还有爬来爬去的老鼠,虽然她不怕老鼠,但是谁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呢,万一睡着了被老鼠咬掉了鼻子,怎么办? 想着,谢春晓叹出了路上的第十八口气,还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 卫青寒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捂着鼻子做什么?” 叹气可以理解,捂鼻子是什么操作? 捂着鼻子皱着眉,卫青寒闻了闻,也没闻出什么异味来。 谢春晓又叹了一口气:“大人,天牢里有老鼠,我以前见过一个人,鼻子被老鼠咬掉了,好可怕。” 卫青寒愣了一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你这是求饶,不想被关回天牢?” 谢春晓突然觉得有希望,连连点头。 她何其冤枉,要是娇娘冤枉,她更冤枉。 卫青寒淡淡说:“也不是不行,你毕竟是山水县捕头的女儿,算起来,我和你爹也是同僚。” 虽然权力地位天差地别,但确实是一个体系,也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公理正义,算是一条路上的人。 谢春晓继续点头,觉得卫青寒说的太有道理了。 “但是……”卫青寒说:“我也要秉公执法。你要去百花楼看死者,我让你去看了,你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有用,也可以网开一面。若是你看了也是瞎看,那我觉得你可能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厉害,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糊弄我的。” 谢春晓叹出了今晚的第二十口气。 第16章 谢春晓想了想,看了下跟在后面的冷眉的尸体。 “大人,我认为冷眉是自杀的。”谢春晓说:“现场门窗完好,四个守卫分开询问也没有可疑。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凶器剪刀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塞进嘴里的帕子上,也只有死者一个人留下来的痕迹。” 脚印凌乱不好说,但是现场的床上,死者的身上,只有她自己留下的痕迹。 在死者死亡的时间,没有第二个人进过这个房间。 连百花楼里的小丫鬟都没有。 根据百花楼里的人说,在娇娘说出了冷眉的死亡预告之后,冷眉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说自己要冷静一下,便一个人回房间休息了。 没有让任何人进去。 送茶水的丫鬟,想进去安慰她,跟她之前关系挺好的姐妹,一个都没有放进去过。 一直到老板娘亲自上阵,想要去给他送杯水,死活也敲不开门,再闻到了一阵阵血腥的味道,这才察觉出事了。 谢春晓堪堪说完,坦然看着卫青寒。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所以你认为,冷眉是自杀?” “对。” 仵作慎正卿走在一边,也道:“我也认为是自杀。死者的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如果有凶手进入,要用帕子捂住嘴,然后用剪刀刺死,冷眉不可能完全没有反抗挣扎。反抗挣扎,是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卫青寒嗯了一声。 谢春晓说:“慎仵作,我建议回去之后,你可以给死者做一个开颅检查。” “开颅检查?”慎正卿一愣。 “对。”谢春晓说:“再检查一下死者的内脏,我觉得如果她中毒了,这么厉害的毒一定会对身体其他部位有影响,不可能毫无端倪。” “是。”慎正卿说:“我是打算回去之后,就检查的。但是你说开颅,这是……你怀疑毒会侵害她的头部?” “哦,不是毒。”谢春晓觉得跟行家说话挺省事的:“是怕大脑里的病变。” 慎正卿有一点懂,又不太懂。 “你说她脑子里,有毛病?” “只是一种可能性。”谢春晓说:“有一些人脑子里生了病,就会产生幻觉,幻觉里的人不是自己,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但是这种情况下,她脑子里的某一部分,会和正常人不一样。” 慎正卿受教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些话,谢春晓给了一些很中肯的意见和建议,听的慎正卿连连点头。 虽然谢春晓不是法医,但是她干的活儿和法医是相依相伴的,经常她和法医一起在现场来回奔波,看也看熟了。 卫青寒在一旁听着,太专业的东西也听不懂,但是他知道慎正卿是京城最厉害的仵作,而且一直眼高于顶,能和他讨论的有来有往的人,必不简单。 这个谢春晓,看起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回到了锦衣卫,慎正卿便要去进一步检查冷眉的尸体。 现在谢春晓认为冷眉是自杀,如果排除尸体上的病变和中毒之后,那么,自杀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进了锦衣卫的大门,谢春晓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满怀期待的看向卫青寒。 上位者就是如此随意,一句话让你生,一句话让你死。 冷眉的尸体也运了进来,正熟门熟路的往停尸房里运,慎正卿跟在后面。 卫青寒突然喊住慎正卿。 “慎仵作,你需要一个助手吗?” “啊?”慎正卿愣了一下,立刻道:“要的,谢姑娘刚才说的,开颅查看病变,我虽然懂了,但不是特别懂。要是能够指点我一下,那就太好了。” 谢春晓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虽然说在停尸房干一晚上活儿,比在牢里看一晚上老鼠跑来跑去,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她现在要表现啊。 没有价值,就不会被利用。不被利用,就可能被放弃。 “如果大人同意,我是没问题的。”谢春晓立刻说:“我虽然不是仵作,但是我和山水县的老仵作关系不错,常给他打下手,那些活儿都是做习惯的。” 老仵作年纪大了,有些活儿力不从心,有技术但没精力。 偏偏他那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也找不到助手,甚至衙门里的差役大部分都跟不完全程就跑出去吐了,每次都要挨他的骂。 一来二去,他就特别喜欢谢春晓,因此谢春晓不怕血不怕脏,无论多恶心可怖的场面都能冷静面对。 谢春晓从一项全能,慢慢的往二项全能上过度。 卫青寒欣然道:“那甚好。” 不要钱,又能干活儿的人,只要不是凶手,卫青寒都非常欢迎。 谢春晓跟着慎正卿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打扫的很整齐,已经有两具尸体躺在里面。 一个是朱英卫,跳河溺死的。 一个是裴和宜,被分成了六块,现在六块尸体已经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不过尸体上还是能明显看见拼凑的裂缝。 第三个加入的成员,就是冷眉了。 “今晚上要辛苦谢姑娘了。”慎正卿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尽管说不要忍着。要是觉得累了,隔壁有个床榻,也可以小睡一会儿。” 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在停尸房里睡觉,慎正卿也是会为人处事的,大约是在停尸房里,让谁吃掉了脑子。 好在谢春晓没在意。 她没在法医室里睡过觉,但是他们的证物室有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是到处血,各种怪味道。 慎正卿换了一身衣服,又拿了一身衣服给谢春晓换,谢春晓刚穿上,卫青寒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们忙着,不用管我。”卫青寒说了一句之后,就走到了一旁。 也不知道他是确实好奇等结果,还是有点监视谢春晓的意思。反正这么说一下,至少面子上过的去,免得谢春晓带着怨念干活儿,事倍功半。 毕竟谢春晓是会武功的,而慎正卿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书生,不知道能不能打。 下一刻,书生手里握着一把锯子。 “我要开颅了。”书生慎正卿说:“谢姑娘,没问题吧?” “没问题。”谢春晓确定点头:“开。” 这是个脑力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还是个心理活儿,谢春晓确定慎正卿是会武功的。 好好的一个漂亮的姑娘,就这么被切开了。 动手前,慎正卿还不伦不类双手合十的说:“我也是为了你死的明白,要怪就怪凶手,不要怪我。” 冷眉没有怪他们,没有诈尸,安安静静,好像默许了。 第17章 慎正卿动起手来,他一动手,谢春晓就确定,这家伙绝对会武功。要不然下手没有那么稳准狠。 谢春晓的同事那些法医,都是有电锯等等的辅助工具的,颅骨僵硬,想要靠自己的力气分解开,没那么简单。 谢春晓自然要上去帮忙。 颅骨切开,一切正常。 紧接着又检查了其他地方,从食道一直进入胃里。 谢春晓先将冷眉的衣服脱了,放在一旁,她抬头看了一眼慎正卿,又看了一眼卫青寒,两人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挺好的,很专业。 慎正卿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路解剖下去,谢春晓非常专业,不时的给他递工具擦血,面无表情,严肃冷酷。 冷眉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大人。”慎正卿胡出口气,放下刀来:“冷眉,没有病变,也没有中毒。” 从尸体的情况,结合当时的现场,两人一致赞同,冷眉是自杀。 “冷眉是自杀?”卫青寒抱着胳膊,皱眉喃喃道:“冷眉有什么理由自杀?” 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子,虽然是百花楼的姑娘,但是她是花魁,生活不差,询问了百花楼里的许多人,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没有求而不得的人追着骚扰。 她为什么要自杀? 就因为娇娘预言她要死吗? 不可能,怕死是每个正常人的正常思想,死到临头还要挣扎一下,何况只是被人一说。 谢春晓起身,扎着两只血淋淋的手走到一旁。 另外的两具尸体,一个是溺死的朱英卫,一个是被分尸的裴和宜。 裴和宜的尸体,谢春晓是见过的,但他是从土里被挖出来的,并不知死亡现场在什么地方。 朱英卫就更别提了,整个人在水里泡了一夜半天,第二天中午才被打捞出来,这其中被水浸泡,被鱼啃食,被河底的石头撞击,伤痕累累。 幸亏不是夏天,要是夏天的话,再泡泡就要开始巨人观了。 “这两具尸体我都看了。”慎正卿说:“朱英卫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是溺水而亡。他掉进河里其实是有目击者看见的,是几个路过的人,看见他好像是脚下打滑了一样,掉进了护城河。” 亲眼所见,而且是好几个人,他们并没有置之不理,当场就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然后就狂奔过去准备救人。 但是护城河又宽又深,河水虽然不多湍急,也是流动的,当时黑灯瞎火,朱英卫喝了点酒,下去之后,开始还扑腾了两下,后来就被冲的找不到了。 京城里的官府还是很重视人命的,不会见死不救。几个人一通喊,被巡逻的士兵听见,立刻就组织了营救。 跳水的跳水,拿竹竿的拿竹竿,往下游跑的往下游跑,反正一通折腾,谁也没有偷懒。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把人救下来,人死了就沉了底,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浮出来飘到了岸边。 朱英卫显然不是被人害死的,大家都说,他是被听了娇娘的话有点被吓着了,又喝了酒,纯粹是意外吧。 朱家的人找百花楼闹了一场,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娇娘只是一句话,若说是她定了朱英卫的生死,也说不过去。 谢春晓喃喃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卫青寒说:“哪里奇怪?” “朱英卫是自杀的,冷眉也是自杀的。”谢春晓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匪夷所思:“那裴和宜呢,有没有可能,也是自杀的?” 慎正卿斩钉截铁的说:“这不可能。” 谢春晓看他。 慎正卿继续道:“没有人可以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胳膊腿都砍下来,再把自己埋进土里。” 说的真有道理,谢春晓无法反驳。 裴和宜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就是被一刀砍掉了脑袋死亡。这死法也不受罪,但是自杀是不可能了。 谢春晓看着裴和宜的尸体,虽然没办法反驳慎正卿,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话间,不知何处传来了鸡叫声。 谢春晓往外一看,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 不知不觉,忙了一夜。 谢春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突然就觉得好累好困,早知道还不如去牢里睡一觉呢。 卫青寒虽然一夜都在,但是他是一个合格的旁观者,不打岔不出声,就在一边看着,一直到最后才说了两句。 此时,见谢春晓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这才道:“昨晚辛苦了,去洗个手,吃点东西休息吧。” 昨晚上他可是看在眼里,谢春晓一点儿没偷懒,不怕脏不怕恶心,有些时候他都自愧不如。 确实是个能干的。 这么能干的姑娘,一下子累死了不划算。 谢春晓打了个哈欠,充满希望的问:“大人,我去哪儿休息?” 要是天牢里就算了,我昨晚忙一个晚上就当喂狗。 卫青寒看谢春晓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点笑意。 “你觉得呢?” 谢春晓抓来抓头发,感觉上意难揣测,斟酌道:“要不然,我就在隔壁眯一会儿也行。” 这停尸房比天牢里还干净,空气好呢,要是非要选,就选这儿吧。 慎正卿好心的道:“你要睡这会儿,帮我看着尸体吗?不过现在冷,我再去给你拿两床被子吧?” 谢春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作孽啊作孽~ 谢春晓在谢谢你和谢谢你全家中选择了一下,还是诚恳的说:“谢谢慎大人。” 慎正卿还怪骄傲的,觉得自己人怪好的呢。 最终还是卫青寒阻止了谢春晓睡停尸房的打算,锦衣卫在民间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也没有残忍到让一个干了一晚上活儿的姑娘睡停尸房的地步。 “我给你准备了客房。”卫青寒说:“不必睡停尸房里。” 谢春晓感激涕零。 我这一晚上的活儿果然没白干,卫大人一定是被我感动了。 “走吧。”卫青寒说:“带你去吃饭。” 卫青寒不但给谢春晓准备了客房,还叫人带她去了伙房,吃上了热饭热菜,谢春晓感动的热泪盈眶。她昨晚中午没吃饭,昨天晚上没吃饭,就填了几口小零食。 又加了一个晚上的班,要是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锦衣卫的一个小房子里,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谢鼎。 第18章 谢鼎很郁闷,他虽然是山水县的捕头,在山水县是说得上话的人,但是到了京城,和一个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昨天上午,谢春晓被锦衣卫带走之后,他就立刻回去找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山水县的县令。 县令倒是个好人,谢鼎在山水县衙门一辈子,谢春晓也是常在县衙里转的,县令看了好几年,几乎和看着长大一样,一听也很重视。 但一个县令,七品小官,虽然比谢鼎好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自然是相信谢春晓的,谢春晓怎么可能干出杀人分尸的事情来呢,这就不可能。当下,他就答应谢鼎,一定帮他出头,尽量去京城找人处理此事。 谢鼎还是理智,虽然县令已经答应,但他并没有急躁的让县令马上就去,而是表示,自己要先跑一趟。 在自己的力量不能碾压对方的时候,做事要格外小心,要知己知彼,方能不犯错误。 这事情他们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若是就这么急匆匆的去找人说情,很可能说不到点子上去,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坏了事情。 谢鼎定了定神,和县令商议,自己先去问问情况,再做决定。 他是被抓走的谢春晓的父亲,就算是上门打听情况,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别人挑不出错来。 谢鼎将儿子叫出来,将事情跟儿子说了一下,拿了家里大半的银子,但是先瞒着妻子,便跟着来了京城。 最好当然是能把事情说清楚,把谢春晓带回去。但是也要做不好的打算,所以不能先吓着妻子,也不能不告而别,让家里一头雾水。 他将一切托付给儿子,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才出了门。 因为晚了一些,谢鼎来京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所以找了地方住下。第二天一早,就上了门。 天色将明,谢鼎站在锦衣卫衙门门口,有些忐忑。 锦衣卫的名声他是听过一些的,有好有坏,但是以他的经验,综合起来还是好的。现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并非一个凶残蛮横,横行霸道的人。 不至于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只要好好说,认真查,不存在的罪名,自然是可以还谢春晓一个清白的。 谢鼎于是就上了门,陪着笑脸,上前去跟守卫搭话。 没想到守卫还挺客气,听说他的身份和来历后,就将他带进去了,让他在一个小房间里等着。 又过了一会,卫青寒就来了。 谢鼎正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着,其实哪里坐的住,恨不得跑到门口去看着。 一见卫青寒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卫大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谢鼎在山水县也是说的上话的人,到了这里,也不得不低声下气。 好在卫青寒平易近人。 “谢捕头。”卫青寒说:“你来了。” “是,卫大人。”谢鼎连忙道:“昨天我女儿被您带走,我这做父亲的,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因此想来问问,这误会……可查清楚了?” 谢鼎是会说话的,开口便是误会,这样好说话。 卫青寒笑了一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谢捕头昨晚上没睡好吧?” 谢鼎尴尬的笑了一下:“不怕大人笑话,确实是没睡好。” 谢鼎这会儿心里肯定在骂人。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你女儿被人抓了,生死不明,你能睡好吗?那你女儿肯定不是亲生的。你头上肯定有点绿。 “谢捕头不必那么担心。”卫青寒说:“锦衣卫是个讲证据,讲理法的地方,只要事情确实于谢姑娘无关,自然不会冤枉她。” 听起来没毛病,但有一点像是官话,谢鼎还是不太放心。 “那……”谢鼎犹豫了一下:“我能见见她吗?她娘舍不得,给带了一些吃的,妇道人家没有见识,若是我不见一面,回去肯定要念叨我……” 谢鼎将一个老实巴交的乡里人的新鲜演绎的入木三分。 “可以。”卫青寒一口应着:“谢姑娘这会儿吃早饭呢,我带你过去看看。不过谢捕头,你最好不要被她看见。” 谢鼎不太理解。 卫青寒说:“这案子很蹊跷,不止锦衣卫一家在办。谢姑娘若是无辜,在锦衣卫我可以保她无虞,若是出了锦衣卫,就不好说了。” 谢鼎一听,顿时就惊悚了。 卫青寒也没再多说,将谢鼎带去了锦衣卫的伙房。 隔着门缝,谢鼎看见了谢春晓。 谢春晓果然正在和慎正卿对面坐着吃饭。 昨天中午没吃,昨天晚上没吃,谢春晓今天早上胃口特别好,一手拿着个大肉包子,面前放着一碗鸡汤面。 稀里哗啦的正在吃着。 伙房大娘看着她可怜,一边念叨,一边又给加了个煎鸡蛋。 伙房大娘可不知道谢春晓是什么嫌疑犯不嫌疑犯的,就知道她是跟着慎正卿来的,眼睛熬夜熬的通红。肯定昨晚上是被他抓壮丁干了一夜的活儿。 “我说小慎啊。”大娘忍不住唠叨:“你自己干活儿不睡觉就罢了,不能拉着人家姑娘一起啊。你看看这小姑娘这么瘦,怎么熬得住,可别熬病了……来姑娘,再喝一碗鸡汤补补身子。” 锦衣卫衙门的伙房里,厨房大娘特别热心。 谢春晓一边咬着肉包子含糊的说谢谢,一边伸出了碗。 这鸡汤真香,京城就是发达,锦衣卫衙门伙房里这鸡汤都比山水县馆子里的鸡汤香。 慎正卿也喝了口鸡汤:“刘婶,你这鸡汤这么香,喝了你熬的鸡汤,再熬一个晚上也不困。” 没想到这小伙子嘴这么甜,刘婶笑成了一朵花,然后给他也加了一个鸡蛋。 卫青寒看着谢鼎,意思是,看吧,没虐待你女儿吧。 谢鼎默默的将想要喊谢春晓一声的念头也咽下去了,看她吃的那么欢,确实是没事儿的样子。这孩子也一向心大,也福大命大。 谢鼎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山水县了,他觉得卫青寒将谢春晓带来,确实不是为了抓人。 没有人会对嫌疑犯这么好,卫青寒这是要干什么呢,实在不好揣摩。 谢春晓吃饱喝足,就去休息了。 临走的时候,低声问慎正卿:“慎大人,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慎正卿满口应着:“你说。” 谢春晓道:“能不能麻烦你,托人给我家里报个平安。我出来这一天一夜,家里肯定着急的觉都睡不着。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怕是吓坏了。” 慎正卿一想,实在道:“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得问问大人。” 慎正卿是有分寸的,不是随意可以拉拢的。 谢春晓一想,行吧,反正她也没办法强迫慎正卿。 于是慎正卿带着谢春晓去找卫青寒,一问,说卫青寒好像在大门口,两人便找了过去,远远的,谢春晓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出去。 爹? 谢春晓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可是谢鼎已经走远了。 第19章 卫青寒伸了一下手,拦住了谢春晓要追出去的脚步。 “卫大人。”谢春晓有些不明白。 卫青寒淡淡道:“你不必担心你爹。他刚才看了你在伙房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应该也不会担心你。会回家和你娘报平安的。” 谢春晓顿时觉得一阵尴尬,第一反应是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她不是遇见好东西就狼吞虎咽的性格,而且她从富饶的新社会来,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是眼皮那么浅的人。 只不过昨天中午晚上都没吃,又熬了一个通宵,确实是饿了,所以早上才多吃了两口。 当然厨房大婶也功不可没,鸡汤面确实香。 卫青寒这意思,刚才她吃饭的时候带谢鼎去看了,谢鼎看的很满意,然后就走了。 谢春晓十分无语。 她这个爹还是挺要面子的,谢鼎在山水县虽然只是个捕快,也属于有实权在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人人见了他,也是要笑脸相迎的。 想来刚才谢鼎走的时候是捂着脸走的吧。说不定还和卫青寒解释了一下,姑娘在家真的是能吃饱饭的,我们没有饿着她。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到底卫青寒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锦衣卫?留就留吧,有什么事情不能说清楚,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难道还怕她不配合吗? 等到谢鼎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之后,卫青寒说:“你跟我来一下书房,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卫青寒便朝前走去。 谢春晓连忙跟在后面,不是去天牢说话,而是去书房说话,看起来脱罪有望。 卫青寒的书房就在他的院子里,很大的一间。 谢春晓此时就难免有些没见过世面了,她一边往前走,跟着着卫青寒的步伐,一边忍不住的四下张望。 锦衣卫里虽然不是奢华的建造装饰,可比起山水县,那要恢宏大气多了。她这辈子没有去过高门大户,上辈子虽然去过不少宫殿,可景点的感觉和活生生的锦衣卫衙门的感觉那是不一样的。 进了院子,谢春晓忍不住道:“大人,你平时就住在锦衣卫吗?你不回家吗?” 这种纯粹闲聊的语气,让卫青寒有些意外。不过这两日的相处,他也看出来了,谢春晓虽然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子,可是在家中受宠,被父母保护得十分好。 所以天真烂漫,活泼大胆。 身为捕头的女儿,她见过这世间黑暗残忍的案子,比大部分人一辈子见过的都多。但是她的生活中充满善意和温暖,让她不但没有变得冰冷,反而还能保留着内心的一份单纯。 跟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服。 她既不让你感到沉重,也不会让你觉得天真的愚蠢。 卫青寒的性子本来其实也没那么冷漠,但年纪轻轻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生怕压不住人,因此将那些跳脱的性格都收了起来,不得不冷漠。 “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卫青寒说:“不过我在京城也有宅子,只是有些远,每日来回嫌麻烦罢了。” 谢春晓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谁不想守在公司边上呢,如果公司有宿舍,当然是最好的。每天在路上节约一个时辰,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个时辰,一辈子能节约下半辈子呢。 卫青寒是锦衣卫的老大,虽然只是为了方便的住宿,也没有怠慢自己的道理,一应设备齐全,看的谢春晓十分眼热。 羡慕,妒忌,恨是不敢恨的。只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飞黄腾达,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人如果没有理想,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谢春晓走进卫青寒宽大的书房,握了握拳。 卫青寒说:“关门。” 谢春晓立刻将书房的门关上,站在了一边。 卫青寒走到自己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谢春晓坐。 谢春晓坐下,莫名有一种上辈子考公面试的感觉。 而且还是boss直聘。 卫青寒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卷宗交给谢春晓:“识字吗?” 这话说的,谢春晓连忙说:“认识一些。” 感谢谢鼎,虽然只是山水县的一个捕头,但是非常有见识。谢春晓和哥哥相差两岁,有许多年都是一起去私塾读书的。哥哥学的她都学,小时候嫌苦不想学的时候,还被爹娘拿着小棍儿追着满院子的跑。 后来,真正的谢春晓出了意外,现在的谢春晓魂穿过来,继承了这身体的记忆,加上自己本来的知识,越发不可收拾。 这个年代的识字率是非常低的,大部分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寻常人家没有送孩子上学读书写字的习惯,也负担不起。男孩都是如此,更别提谢春晓是个女孩子了。 在整个山水县,谢春晓这样文武双全的姑娘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谢鼎甚至非常骄傲的说,即便是在京城,我女儿也不会输给哪家的千金小姐,最多礼仪上要差一些,但这都是好学的东西,其他的谈吐见识为人处事,谢春晓只会比她们更好。 没有一点儿小户人家女子的拘促,而且又有机灵和洒脱。 谢鼎说这话的时候稍微喝了点酒,多少有些醉意。谢春晓也多少喝了点酒,拍着桌子回应她爹。 “爹,你说的对。”谢春晓骄傲道:“我就是那么棒。” 父女俩对视一眼,一起得意又满意的哈哈大笑。 谢大嫂抱着儿子在一边忍笑,谢母过去抱着谢春晓,谢大哥过去抱着谢鼎,要不然的话,这父女俩过一会儿要上屋顶唱歌。 卫青寒并没有觉得多意外,仿佛谢春晓识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春晓打开卷宗,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有些事情你一脚踩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可是她现在别无选择。 卷宗上记载的是裴和宜。 卫青寒说:“裴和宜表面上个商人,做的是米粮油店生意,但这段时间锦衣卫正在调查他,他不仅仅是个商人。还和朝廷中官员勾结,走私军火。” 谢春晓看的瑟瑟发抖,简直想戳瞎眼睛。 这是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可以看的吗?知道这些,我还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锦衣卫吗? 第20章 “大人。”谢春晓忐忑不安的说:“我一定要看这个吗?这种机密要案,我看会不会不太合适?” 按照她的经验,他们以前警局里重大案件还未破的时候,这些卷宗是要绝对保密,不可能给外面的人看。 走私军火,算是重大案子了。 谢春晓真的怕卫青寒说出,不要紧,死人是可以保守秘密的话来。 卫青寒说:“不要紧,我给你看,自然是你可以看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春晓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看了。 看完之后,她发现卷宗里也没有特别多的秘密。主要是介绍裴和宜,介绍他的生意,以及可能参与的走私案。上面特别写了,他和朝中的几个官员都有来往。但是这几个官员的职位都不高。 谢春晓没有在京城里生活过,更不认识朝廷的任何人。但是,这些官员都写明了职位是什么,所以她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都是些四品官,五品官,甚至还有六品官。 这个年代所谓走私军火,大多是一些冷兵器,可能有少量的火药。 这些东西是朝廷禁止私人拥有的,其实一般私人有这些东西也派不上用场,你就算是有一个仓库的刀剑,又有什么用呢?你必须同时拥有训练有素的,可以把这些刀剑使用出来的人,才可能对朝廷的统治带来威胁。 你必须要有一个宽大的场地,可以长时间的操练这些人,他们不仅要会使用这些武器,还需要一定战术的配合。 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在偏远疆域也就罢了,天高皇帝远,管不了那么多,这是京城,天子眼皮底下,如果不知不觉让你囤了这么多军火人手,那这朝代早就不存在了。 卫青寒等谢春晓看完了,便问她:“有什么感觉?” 这能有什么感觉呢?谢春晓皱眉道:“都是小喽啰,我觉得他们撑不起这个案子,后面还有人。” 一针见血。 卫青寒问:“你果然很通透。那你觉得背后这个人会是谁?” 谢春晓匪夷所思的看着卫青寒。 “大人?”谢春晓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难道我脑袋上写着算命两个字吗?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别说我不知道这军火走私背后的人是谁,我就连京城朝廷里有谁我也不知道呀。” 大概是谢春晓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卫青寒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是,这话是我没问好。”卫青寒说:“那我换个问题,你知道我身边,有他的人吗?” 谢春晓惊呆了。 大人,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我应该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吗? 卫青寒说:“我去山水县找你,带着十二个手下,这其中有一个就是这人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莫名的,谢春晓往窗外看了看,好像这个人会在外面偷听一样。 卫青寒摆了摆手:“不必担心,我今天把他打发出去了。” 谢春晓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然后又觉得,锦衣卫指挥使,看起来那么威风凛凛,那么大的官,这日子过的也不容易啊。明知道自己身边有奸细,还不能说,要装作不知道。 看电影电视里都是这样,看起来很厉害的人,也是步履维艰。伴君如伴虎,一步行差就错,就是万劫不复。 卫青寒莫名的觉得,谢春晓看他的眼神里,好像多了一点怜悯。 她的命还在自己手里,也不知道这怜悯从何而来。 第21章 但是不好问的,一问,要是谢春晓不承认,就很奇怪了。如果谢春晓承认了,那就更奇怪了。 卫青寒定了定神,继续道:“裴和宜被埋尸的地方,你轻易的从地下挖出了他的尸体,除了你早就知道以外,这事情是解释不清的。” 谢春晓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卫青寒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还没说完。 谢春晓继续听。 卫青寒道:“当时这个人就在我身边,他的疑惑和我一样,如果你不是凶手,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尸体埋在什么地方,至少你也是知情人。你和我说你能看见?但现场的事实是,埋尸地方的那些血迹已经淡的几乎没有,正常人都看不见。” 谢春晓不反驳,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不是正常人。 “回来之后我试探了你一下,你确实可以从四只在普通人看来一模一样的茶杯中挑中不一样的那个,我相信你可以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血迹。” 谢春晓眉心跳了一下。 卫青寒说:“但你知道吗?这不是好事。” 谢春晓皱紧了眉头,她大约知道卫青寒想说什么了。 一个人拥有绝世珍宝,却又没有保护她的能力,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她现在大概就处于这样的地步。 原来在山水县。她跟着谢鼎身后,大部分时间帮助破案,用的都是自己多年的痕迹专业经验上的知识。偶尔会开一回挂,也不是多严重的案子,大家也只是夸她一句眼神真好。 但这次的案子不一样了。 谢春晓忧心忡忡的道:“大人,你的意思,对方盯上我了,所以林将军接了消息匆忙而来,要把我带走。” 林盛觉得,要么,她是凶手。要么,她有办法抓到凶手。 都不是好事。 裴和宜是走私军火的一个环节,林盛对他的死那么在意,不用说,他是另一个环节。 林盛上面,还有人。 完蛋了,这下得罪的人,官有些大啊。 俗话说得好,穷不和富斗,民不与官争,因为争不过。 谢春晓沉默片刻。 “大人,走私军火,是不是天大的罪?” 卫青寒定定看着她:“你觉得朝廷中有人走私军火,目的是什么?” 转手卖钱? 谢春晓脱口而出:“造反!” 卫青寒不动声色。 谢春晓咬了咬唇,紧皱眉头:“你保我,我帮你。” 现在没有退路了,只有把这个人抓出来。造反的罪名一旦定了,不管这人是谁,都难逃一死。 这人死了,她自然就安全了。 卫青寒的这条船,现在是不上也得上了。 卫青寒起身,两手撑着桌子,探过身来。 谢春晓莫名有一种,下一秒卫青寒会伸出手跟她握握手,说,谢姑娘,欢迎你加入锦衣卫的大家庭,的感觉。 当然卫青寒没有说,谢春晓是会想象的。 卫青寒勾起唇角一笑,狂霸酷帅拽。 “很好。”卫青寒说:“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谢春晓也勾起唇角一笑。 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聪明不聪明见仁见智,不过今年肯定犯太岁,早知道昨天就在床上躺一天不出门了,真是点儿背。 跟谢春晓交了底,卫青寒说:“行了,去休息吧,有事儿叫你。你暂且就住在客房里,这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其他。锦衣卫里你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要是觉得不安全,叫人陪着,看着没事儿的都可以叫。” 谢春晓点了点头,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第22章 “对了,大人。”谢春晓说:“昨晚上,天牢里那个想要将我烧死跟死囚对换的看守,他人呢?我是不是要跟他对质?” 对质不对质的不重要,谢春晓主要是想提醒卫青寒一下,你现在留我在锦衣卫做事,这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有要害我的人啊。 “放心。”卫青寒说:“不用对质,他已经都说了。你不会再看见他了。” 处理一个囚犯,可能还要走一下程序。 处理一个锦衣卫内部的人,那真是悄无声息。 谢春晓明白了,朝卫青寒拱了拱手,走了。 卫青寒做的挺到位了,不管是真是假,也不好说什么了。 谢春晓出了卫青寒的书房之后,赶紧先回去睡觉。昨天一夜没睡,虽然年轻力壮的,也得补两个时辰。 一觉醒已经是中午,又是吃饭的好时间。 谢春晓对锦衣卫的伙房印象非常好,饭菜味道特别好,厨娘人也特别好。 她洗漱之后就去了伙房,真巧,大家都在吃饭。 对于锦衣卫这种几乎全是男人的地方,偶尔来个姑娘,那是特别受欢迎的。以慎正卿为首的大家,对谢春晓的到来表达了十二分的欢迎。 “小谢,来坐这里。”慎正卿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今天有特别好吃的焖羊肉。” 谢春晓听着便咽了一下口水。 听着都好吃。 刘婶乐呵呵的给上了饭菜,八人一桌,锦衣卫的伙房里有八张桌子,因为大家吃饭的时间是错开的,一般不会坐满。 此时,正好赶上卫青寒带着仲展鹏和廖安,一旁坐着慎正卿,还有两个也见过的年轻人,一起吃饭。 谢春晓不客气的也坐了过去。 她明白着呢,大锅饭也难免有好和更好的区别,刘婶也不傻,今天这一锅焖羊肉,最好的一碗,肯定在这一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顺境逆境,吃饱再说。 谢春晓坐下,她和慎正卿坐同一张椅子。慎正卿在她的右手边,卫青寒就在隔壁。 很快上来几盘菜,大家吃饭。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谁高谈阔论,大家都专心吃饭,偶尔想起什么,说一两句。 谢春晓一边吃,一边难免多看卫青寒两眼。 卫青寒是长在她审美上的人,就像是电视剧里那样。盘亮条顺,习武之人,穿一身非常顺滑的长袍……哎,谢春晓突然发现,卫青寒换衣服了。 这一身衣服和上午的不一样,比上午的,比昨天的,更加精致华贵一些。 至于吗?一个大男人,上午一身衣服,下午一身衣服,是不是有点夸张了?锦衣卫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吗,搞的跟男模工厂似的? 谢春晓偷偷摸摸将自己的衣服和卫青寒身上的对比了一下,只觉得贫富差距那么大,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便难免又多看了两眼。 这一眼,被卫青寒发现了,抓了个现行。 四目相对,卫青寒问:“你看我干什么?” 谢春晓愣了一下,有点尴尬,然后胡扯道:“不怕大人笑话,我是村子里来的,没见过世面。我还从没见过大人这么好看的衣服……和人,所以忍不住多看两眼。” 谢春晓说的重点是人,当然卫青寒理解的是衣服。 卫青寒没当一回事,反倒是抬了抬袖子,解释了一下。 “今天出门有事儿,所以换了一身正规些的衣服。” 这衣服袖子略有些宽,在外行走其实不太方便,是因为去见恩师,这才换上的,回来懒得再换其他的衣服罢了。 第23章 谢春晓哦了一声,卫青寒如此坦然,就索性多看两眼。免得叫人说你装模作样。 这一看,却觉得不对劲。 卫青寒刚才抬胳膊的时候,在他的袖子上,有一个红色和绿色相间的痕迹。 这痕迹非常的淡,是之前留下已经被搓掉了。现在就算是再怎么仔细看,也只有一些谢春晓才能看见的印子,旁人根本看不出两种颜色来,只能看见一块浅浅油渍。 但是这个颜色,不对。 红色和绿色都是最寻常的颜色,但是红色绿色混着油渍,这是谢春晓太熟悉的颜色了。 谢母手非常巧,能做出许多世面上都没有的点心来,其中一种点心,叫做知否知否。 顾名思义,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点心,就是用红色和绿色两种果子和菜汁揉了面做出来的,红色做海棠,绿色做叶子,一簇叶子裹着一点海棠,栩栩如生。 点心非常小巧精致,海棠果里面还包着豆沙。 好看又好看,除了做起来忒麻烦没有任何缺点。娘说,这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款式,天下独一份,京城里最好的馆子都没有,除非心情特别好,会哼着小曲儿做上一份。 在谢春晓的眼里,世上的红有有千万种,世上的绿也有千万种,卫青寒袖子上的这两种,那么巧了,正是她娘做的点心上的两种。 谢春晓一下子傻了。 为什么卫青寒的袖子上,会沾着自家点心的颜色? 今天上午的时候,她爹是来过一趟,但是,她爹可能会带着家里的银子,也绝不会带着娘做的点心。 “怎么了?”卫青寒很敏锐,他觉得谢春晓的目光有点问题,绝对不是随便看看那么简单。 谢春晓陷入了沉思。 她想问,但是不想打草惊蛇,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问。 顿了顿,谢春晓说:“没事儿,吃饭。” 卫青寒显然不信,但是也没再说什么。 吃了饭,卫青寒便带人走了,谢春晓赶忙抓住慎正卿。 “慎哥,问你个事儿。” “说。” 自从昨夜之后,慎正卿就彻底把谢春晓当自己人了,这世上去哪儿找谢春晓这样人美心善又能干的姑娘。简直恨不得自己掏腰包付钱把谢春晓留下来当助手。 谢春晓问:“你知道大人上午去哪儿了吗?穿的那么正式。” 看来不是什么秘密,慎正卿没觉得要隐瞒,很随口就说:“去见他师父了。” “师父?”谢春晓进一步问:“大人的师父是谁啊,是不是很厉害的人?” “确实挺厉害的。”慎正卿说:“我们大人的师父,是当今的太子太傅祁向明祁大人,当朝一品大员。” 听起来确实很牛的样子,反正谢春晓是没见过。 但是她没有被一品两个字吓住,而是继续问:“太子太傅,听起来是个文官啊。卫大人不是个武官吗,怎么会拜一个文官做师父呢?” 这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慎正卿说:“是这样的,有没有这种可能,祁太傅和大人,都是文武双全呢?” 这样也行?谢春晓竟然无法反驳。 “为什么不行?”慎正卿骄傲道:“我也是文武双全啊。” 谢春晓无言以对,因为慎正卿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也一样。” 对待自己人,慎正卿果然一点保留都没有。 跟慎正卿聊天还是挺愉快的,至少谢春晓知道,卫青寒上午去了太子太傅祁向明的府上,这点心的颜色,很有可能是从祁太傅府上沾上的。 第24章 莫非…… 谢春晓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爹带着点心去了祁太傅府,也就是找人走关系求情来着。 但随后她又摇了摇头,不太可能,现实一点,自己家攀不上这样的关系。要不然的话,哥哥也不会在山水县开当铺了,太子太傅随便给个什么关系,那不都够一家人吃一辈子? 这事情想弄明白,有机会还是要探探卫青寒的口风。 谢春晓正想着怎么抛弃慎正卿,回到卫青寒身边去,活儿就来了。 廖安从外面小跑进来。 “谢姑娘。”廖安说:“大人找你呢。” 现在还不太熟悉的,喊她谢姑娘。像是慎正卿这种觉得自己和她很熟悉的,已经开始喊小谢了。 “廖大人。”谢春晓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廖安说:“查到了裴和宜的一个仇家,这两日跑了,很是可疑。现在要去他的屋子搜查,大人让我喊着你一起。” 谢春晓明白了,卫青寒现在是拿她当x光机用的,指望她随时能看出点什么。 “知道了。”谢春晓说。 没有尸体的时候,仵作是不用跟着到处跑的,谢春晓朝慎正卿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廖安跑了。 锦衣卫的人马早就在门口集合好了,就等谢春晓出来就出发。 八匹马整整齐齐,可见要去的地方不是很近,要是就在京城内城,都是走路。 卫青寒很细心,也给谢春晓准备了一匹马,正是她从山水县骑回来的那一匹,已经认识她的,磨合都不用,上来就蹭她的手。 一行人出发,谢春晓偷偷摸摸的检查了一下。 去山水县的时候,卫青寒带着十二个人,现在这里是八个人。 少了四个,应该是执行别的任务去了,这个林盛安插在锦衣卫的奸细,应该就在这四个人当中了。 不过她都不熟悉,猜不出什么端倪来。 卫青寒纵马疾驰在最前面,果然很快就出了城,不过也没跑太远,就在城郊,看见一片村庄。 “就在河口村。”卫青寒用马鞭指着前面:“裴和宜在村子里有个农庄,这农庄是他常去的,我们跟了许久,怀疑他在农庄里藏了兵器。还没有来得及查,他就死了。” 人突然死了,还是被分尸,如果心里有鬼,那这些兵器一定已经被转移了。 不过今天他们不是来查兵器的。 就查杀人案。 卫青寒说:“农庄不远处,住着一个姓茅的屠户,叫做茅瑎。据消息说,他和裴和宜曾经有过激烈的争吵,还差一点和庄子里的人打起来,是有旧仇的。” 裴和宜的尸体被分成六块,根据慎正卿说,凶手是个熟手,下刀的位置和力度都刚刚好,这种熟练,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经常分尸的朋友都知道,分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人的尸体。 一个屠夫,虽然没机会分人的尸体,可是年复一年,手里宰杀的货物不计其数,这手感和铁石心肠早就练出来了。是个天然的杀手。 卫青寒安排:“你们两个从这边,你们两个从那边,先在村子里打听一下情况,剩下的人跟我去找茅瑎。” 众人应一声。 谢春晓正要催马前行,卫青寒突然转头问她:“你有什么兵器在身上吗?” 谢春晓愣了下,从怀里摸出一把手掌长度的匕首来。 “我有这个。” 卫青寒脸上有明晃晃的鄙视,不过还是说:“我看看。” 谢春晓将匕首交给卫青寒。 第25章 卫青寒把匕首拔了出来。 悄无声息。 这匕首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黑乎乎的,在阳光下一点儿都不反光,一片暗沉。 卫青寒将刚才的鄙视都收了起来,细细的打量了几眼:“你这匕首哪里来的?” “我哥给的。”谢春晓解释道:“他是开当铺的,收了可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我能用的上的,就会塞给我。” 卫青寒点了点头,将匕首还给谢春晓。 “收好了。”卫青寒说:“丢了赔不起。” “啊?” 谢春晓很奇怪,不过卫青寒已经往前走了,她只能赶忙跟上。 茅瑎的院子里,非常安静,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传了出来。 如果这是一个正常人的住处,这血腥味已经足以让众人如临大敌了,但这是一个屠户的住处,就好像很正常了。 大门上挂着一把锁,屋子的主人不在。 廖安下马,拔刀。 哐当一声,锁被劈开,落在地上。 廖安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一阵阵的风吹着血腥味和难以言喻的臭味,席卷而来。 这个味道谢春晓是闻过的,她以前经手过一起和养猪场相关的案件。 那是个私人养猪场,老板心生歹念,害死了两个女孩子,砌在猪圈的水泥地下。因为养猪场十分难闻,就算是同村的人,路过也是绕过走,因此一直没有被发现。 一直到好几年后,这地方拆迁,老板死活也不愿意搬走,最终引起了当地警方的怀疑,这案子,才算是真相大白。 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就这样在黑暗肮脏的地下,被困了五年。父母在家中思念成疾,抱着女儿的骸骨,哭的昏死过去。 茅瑎这宅子里的味道和真正养猪场里的味道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宅子里有猪,但是不多。 在院子的一侧,有个猪圈,里面有四头猪,他们在猪圈里有气无力的哼着,谢春晓捏着鼻子一看,猪圈里空空如也。 “茅瑎只怕不是消失了两天啊。”谢春晓说:“猪都饿瘦了。” 卫青寒看了一下猪圈,转头吩咐手下:“去村子里找个会养猪的老乡来,看看这猪饿了几天了。”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这里虽然群英荟萃,人才济济,可是谁也不知道猪到底饿几天能饿成这样。也不知道一般会给多少草料,毕竟谁都没养过。 卫青寒都不用问谢春晓,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养过猪的样子。 看完猪圈,谢春晓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屠户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有深深浅浅的血迹,特别是在院子的一角,有一张大的案板,边上有杀猪刀。 这应该是屠户干活儿杀猪的地方,虽然每一次杀猪之后,都会把地面和案板上的血冲干净,但多多少少会有残留。一次两次不显,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就会有层层叠叠的血污。 谢春晓不由的揉了揉眼睛。 这些血污在旁人眼里看来,只是一些黑乎乎的血垢,但是在她的眼里,那是几千种深浅红色的重叠拼凑,看的简直头晕。 “怎么样?”卫青寒走过来:“不舒服?晕血?” “没事儿,就是眼前有点花。”谢春晓摆了摆手,她怎么可能晕血。 准确的说,是有点晕颜色,在她适应自己的这种能力的最初,甚至有时候会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卫青寒其实不太理解谢春晓说的花是怎么个花,但是他问了一句:“怎么样,你能不能区别出人血和猪血?” 第26章 还不是给你两盆血区分,而是在斑驳的地上区分。 卫青寒问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抱多少希望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但没料谢春晓点了点头。 谢春晓走了过去,先是看了案板,然后看了地面。 她转到了墙边,拿起了刀。 这是一把沉甸甸的砍刀。 谢春晓以前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也是在一个村子里,见过邻居杀猪。 先把猪拽出来,这可不容易,通常要三四个人才行,还得力气大的青壮年。然后将猪按在一个长条凳子上,有胆子有力气的老手,朝着猪头下面就是一刀。 地上放个大盆接上猪血,然后开水烫一烫脱毛。 这一步做完,放在案板上开膛剖腹切块分肉。 虽然过程有点血腥,但猪肉确实很香。而且她印象深刻的是,因为有人没拽住,猪在放血前挣脱了,跑了出去。 然后那叫一个热闹,村子里出了几十个壮小伙儿,追了二里地,围追堵截,这才将猪抓回来。她们一群看热闹的小朋友兴奋的说了好几天。 所以地面上的血其实是不多的,大部分都装在盆里了,毕竟猪血也是一道美味,也可以卖钱。 血多的,是案板上,也不会太多,那是去除内脏,分割猪肉的时候留下的。 但此时,地面却有一块血特别的多。 当然旁人看来特别干净。 “这里。”谢春晓指着一块地方:“大人,我不能确定是否是裴和宜,但是可以确定这个地方,有过不一样的血迹。” 众人看着干净的地方。 “冲刷的特别干净。”卫青寒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这是屠户的院子,院子里有血迹本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谁看了都不会起疑心。可是他却偏偏将这里冲刷打扫的特别干净,就是要遮掩什么。” 凶手心虚。 别人其实看不出是什么血,可是凶手自己知道,所以必须格外费力的清洗。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谢春晓拎着砍刀:“这刀上,也有不一样的血迹……这里。” 谢春晓细看那刀身,上面还有一点缺口。 非常小的一个缺口,但划拉在案板上,留下了细细的痕迹。 “人的骨头是非常坚硬的。”谢春晓说:“凶手应该就是用这把刀分尸,砍崩了刀锋。” 虽然茅瑎是个屠夫,杀猪无数,手起刀落心冷如铁。但是人和猪毕竟不一样,就算是狠的下心,一个没分过尸的人,对人的骨骼结构不熟悉,那就是硬砍。 人的骨头坚硬的很,硬砍,就算你力气够大,如果角度不对,也容易崩。显然一个屠户不明白什么是角度,也不用明白,谁也没有太多分尸的机会。 “看样子,就是茅瑎了。”卫青寒说:“茅瑎和裴和宜有矛盾,这也就罢了。可是这和娇娘有什么关系,娇娘的客人中,有茅瑎吗?” 廖安立刻说:“没有。” 娇娘是花魁,所谓花魁,虽然也是风尘女子,但是身价非常高的风尘女子,想见她,和他吃饭喝酒吟诗作对,更别说春风一度,那都是要钱的。 很多很多的钱。 给钱之后还挑人,娇娘的入幕之宾,都是英俊公子,达官显贵,什么时候能看中一个屠户? 他们谁都没见过茅瑎,但一个屠户,可想而知,就算是再怎么斯文,也不能像慎正卿那样吧。 在知道娇娘的死亡预告之后,整个百花楼就被查了个底朝天。娇娘所有的客人都被查了一遍,里面都是有名有姓,对的上身份的,绝对没有一个屠户,如果有,那么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感到好奇,去调查这个屠户。 第27章 卫青寒还在等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只看见谢春晓蹲在那一片特别干净的地面前发呆。 “怎么了?”卫青寒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谢春晓挺好奇的。 “大人,你真的相信我呀?” 我不是,还是个嫌疑犯吗? “自然相信。”卫青寒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把你带来锦衣卫,是怕你被林盛的人带走,又不是怀疑你是凶手。” 大人还怪好的呢!难怪锦衣卫伙房里的饭那么好吃。 “我看这地上的痕迹……”谢春晓迟疑道:“总觉得有点奇怪,血迹在地上呈现出喷洒的痕迹,这符合一刀砍断的规律。但是你看这里……” 卫青寒睁大了眼睛,这里有什么? “这里有三个点。”谢春晓说:“两个平行的,一个高一些的。这里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挡住了喷溅的血迹,形成三片空白。” 怎么说呢,卫青寒认真的说:“你说有就有吧。” 他很纠结,一会儿觉得,在这种自己是睁眼瞎的情况下,谢春晓要是想骗他,那真是一骗一个准,一骗一个准,自己完全是睁着眼睛往陷阱里跳。 一会儿又觉得,谢春晓的可贵之处不就在这里吗?要是她能看见的自己也能看见,人人都能看见,那还金贵什么呢? 谢春晓说着,起身走到了她说血迹被挡住的地方。 “这会是什么东西呢?”谢春晓皱眉道:“难道是用来装尸体的容器,可是为什么会有三个呢,什么尸体要装三桶?” 而且这三个点,也没有桶那么大,也不是圆的,上面那个圆一些,下面两个不太规则。 还是平齐的,三个点,连成了一个三角形。 谢春晓本是蹲下来的,突然,她将衣摆掀起来,跪了下来。 卫青寒吓了一跳,正要说话,突然看见谢春晓俯下身去,将额头抵在地上。 谢春晓做出一个磕头的姿势来。 院子里的锦衣卫都惊呆了。 这地上多脏啊,虽然已经冲刷干净了,但是一个杀猪的地方的地面,再冲能有多干净,多少年的血迹带着臭味儿,别说贴近地面,就是站着,都能感觉到那扑鼻而来,叫人窒息的味道。 谢春晓却一点都不介意,而是兴奋道:“大人我知道了,就在茅瑎杀裴和宜的时候,这边还有一个人,他是跪着的,头朝下,在给裴和宜磕头。所以留下了这样三个点。” 杀人是一件非常隐私的事情,茅瑎是个单身汉,虽然年纪不小但是没有成家,无妻无子一个人住。他这院子,除了大家买肉的时候,也不太愿意转。 可以理解,毕竟那么难闻。他是这么多年不得不在里面闻习惯了,其他人应该没本事在这样的空气里呼吸侃大山。 那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在裴和宜的尸体边磕头? 这是在表达歉意吗? 谢春晓还保持着跪在那里的姿势,卫青寒看着有些过意不去,走到她身边道:“你先站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谢鼎这女儿教的是真不错。明明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姑娘,在干活儿的时候,不怕脏不怕血,一点儿不勉强,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这一对比,叫院子里其他的锦衣卫都有些汗颜,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 一个姑娘尚且如此,他们怎么好意思。 一点都不硬汉的感觉。 “等一下。”谢春晓从怀里掏出她那把黑乎乎深邃的不反光的匕首,在地上挖掘起来:“我发现一个东西。” 第28章 卫青寒也蹲了下来,半点不嫌弃的凑过去。 他甚至考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学谢春晓一样跪下来,才显得自己也是不怕脏不怕苦的平易近人,后来想一想没有必要,那样就有些做作了。 其实谢春晓现在已经可以不跪了,但是反正裤子都脏了,跪都跪了,一时间就懒得换姿势了。 在案发现场,有一种方法就是模仿凶手,还原现场,模拟案件经过。 站在凶手站的位置,想象如果自己是凶手,会如何。会怎么走位,怎么出手,怎么思考……有些时候会豁然开朗。 谢春晓从泥土里挖出来一个非常小的碎片,似乎还有颜色。 “有水吗?”谢春晓问。 “有。”立刻有人拿了水囊过来。 打开水囊,谢春晓将那小碎块在水下冲洗了一下,那东西上的土被冲掉,干净的被谢春晓放在掌心。 不规则的一个碎片,一边有弧度。一面有颜色,一面没有。 就在有些人还在想这是什么的时候,卫青寒说:“跪在这里的人,是个女人?” “对。”谢春晓同意:“这是一块指甲碎片,是漂亮的姑娘留着长长的指甲,涂着鲜红的颜色。她跪在这里,因为极端的情绪,指甲扣进了泥土里折断的。” 虽然这指甲只有残缺的顶端,可是从修剪的弧度和颜色上,能够看出这是个打扮的非常精致的女子。 这红色,是现在京城里最流行的石榴红,这弧度,可以证明女子绝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是有一定身份人,要不然的话,不会留这么长的指甲。 谢春晓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没有涂指甲油,就是原本的颜色。 也没有留长,虽然不用做多少家务,但是谢家只是个寻常人家,没有丫鬟小厮,家里的家务活儿都是一家人分摊着做的,大家心疼她觉得她但是小女儿,可是自己的活儿也要做,也会分担家务,留那么长的指甲是不现实的。 “高门贵女,千金小姐。”谢春晓说:“或者……花魁?” 比如百花楼里的姑娘们,虽然身份不高贵,可是打扮的一点儿也不比千金小姐差。 谢春晓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指甲仔细的收好,这回去之后要拿去百花楼,找里面的姑娘对一对。 哪个姑娘用的是这个颜色的指甲油,正好现在指甲又断了,或者刚修剪过了,一看便知。 可惜指甲只有一小片碎块,看不出是哪一根手指上的指甲。 廖安说:“应该不是娇娘,娇娘这几日的行踪我们是重点调查过的,她肯定没有离开过百花楼一步。” 旁人不敢说,娇娘这段时间是重点监视对象。不仅仅是官府盯着她,百花楼的人也盯着她,她自己也觉得跟鬼附身似的,别说不敢出去跑,就是百花楼的大门都不出。 每天就房间大厅,大厅房间,而且大部分在房间,去大厅就露个脸。 这种情况下,这个人肯定不是娇娘。 “这种颜色用的人应该不多吧。”谢春晓转头看一群人:“你们知道百花楼有什么姑娘喜欢用这颜色吗?” 言下之意,百花楼啊,那地方都是姑娘,我不熟,你们熟吗? 廖安差一点蹦起来,用特别委屈,受了侮辱的语气说。 “小谢姑娘你说什么呢,百花楼那种地方,我们怎么能熟悉。大人从不允许我们去那种声色犬马场所好吗?” 第29章 万万没想到锦衣卫的规矩如此森严,那么洁身自好。 卫青寒也用一副受辱的表情看着谢春晓,好像谢春晓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一样。 一群大老爷们还挺注重名誉的,谢春晓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犯了众怒,连忙双手合十真诚的道:“对不住大家,是我说错话,你们都是正人君子,是我对锦衣卫不了解……” 这还差不多,大家满意的原谅了谢春晓。 谢春晓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院子里检查过,再没有什么特别。廖安又如法炮制,一刀把房间门给劈开了,众人进了房间。 锦衣卫查案的时候,果然没有什么顾及,门挡砸门,墙挡砸墙,一往无前。 这是一个典型单身汉的屋子,茅瑎的衣食住行都特别简单。几件四季衣服,两双鞋,被褥,桌椅,碗筷…… 谢春晓戴着手套翻看茅瑎的家当。 堂屋的桌上,有几个杯子,有的有水有的没水,一看便是有人喝了之后随手放的。 谢春晓一个个看过去,然后拿了其中一个给卫青寒:“大人你看,这是个姑娘用过的杯子,上面沾着口脂的印子。” 非常浅的一个唇印,但仔细看大家都能看见。可见这姑娘的妆化的挺浓的。 卫青寒问:“能看出这是什么颜色吗?” “能呀。”谢春晓说:“这是粉黛色,也是京城最近流行的颜色。” 明白了。 卫青寒一本正经的点头。 抱歉,他只能看出红色,就像是刚才在土里挖到断裂的指甲。 红色! 当谢春晓告诉他,指甲上的红色,是石榴红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脑子里努力回忆了一下石榴红是什么红,然后觉得不太对得上号。 当时卫青寒就想不耻下问,为什么这是石榴红,但是考虑到这里只有谢春晓一个姑娘家,她对胭脂水粉自然是了解的,就把问题咽下去了。 你若是问了,谢春晓就得解释,然后你又听不懂,到时候再分不清好几十种红,岂不是大家都尴尬。 倒不如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谢春晓虽然不是京城人,没有办法跟着京城的潮流中心,但是山水县毕竟离京城不远,京城里有什么流行时尚风,大约晚上六七天,就会吹到山水县。 不管是谢老爹还是谢大哥,看见流行时新的玩意儿,都会买三份,回家一人一份,谁也不得罪。 所以不管是石榴红还是粉黛色,谢春晓都有。 当下卫青寒就觉得,锦衣卫里也应该有个女捕快才方便。那么多案子,碰见的人各种各样,凶手不可能都是男人,受害者也不可能都是男的,有时候还是姑娘了解姑娘。 这个打扮的精致时尚的姑娘,先是进了茅瑎的房间,喝了水。 然后到了院子里,给被砍死的裴和宜磕头。 这是什么奇怪的路线。 谢春晓说:“这个姑娘和茅瑎的关系一定不错,她穿着打扮那么精致,可是茅瑎这里杯子茶水都很粗劣,她一点都不嫌弃喝的那么实在,可见非常熟悉。” 如果只是为了面子上过的去,装模作样的,浅浅的尝一口,不会留下这明显的唇印。 查完堂屋,又查卧房,不过卧房里就没有什么女性的物品了。 只有茅瑎的简简单单的衣物。 很整齐,该放在哪里的东西,就放在哪里。被子在床上叠成方块,衣服挂在衣架。鞋对头摆在床底。 第30章 “不像是一个杀人潜逃的杀人犯的家。”谢春晓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茅瑎家里,除了没有找到钱,似乎也没少什么东西。” 不过这个也不好判定,因为没人知道茅瑎到底该有什么东西。 好在邻居很快就来了。 仲展鹏找来了好几个和茅瑎熟悉的人,有常来买肉的,也有住在附近,常来帮忙的。 猪实在是个庞然大物,一只猪三四百斤,力气极大。就算是茅瑎一个力气极大的汉子也不好抓,是一定要请几个人一起按住的。也不给钱,走的时候,每人分点猪下水之类的零碎,大家也都很满意。 仲展鹏先带人去猪圈里看了看,一看,有人便说:“这至少三天没喂了。” 然后就非常顺手,熟门熟路的开始喂猪,果然是常来帮忙的。 听着卫青寒问茅瑎的情况,众人七嘴八舌,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对了一下,他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正是在裴和宜被害的那个白天。 邻居回忆:“那天下午我还见着他了,他正在磨刀。我就问他,是晚上要杀猪吗?要不要我来帮忙。” 虽然现在太平盛世,大齐也算富饶,京城更是富饶中的富饶,但无论什么年代,大部分财富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老百姓的日子依然辛苦。 村子里的人,是不能每天都有肉吃的,一个月买个两三次肉,平时炒菜的时候多放些油,这已经是很多地方不敢想的生活了。 因此村子里有个杀猪卖肉的屠户,关系好的都愿意来帮忙,忙上半天,给家里弄口荤菜,值得。 “可是茅瑎说不用,他只是把刀磨快了备用,我就没多想,让他下次杀猪一定要喊我,然后就走了。” 再之后,就没人见过茅瑎。 根据慎正卿的验尸结果,裴和宜的死亡时间,就在被埋的前一夜,几乎算的上现杀现埋。 裴和宜在这里被杀死,分尸,然后就送去了山水县,然后连夜埋了。 也不知是因为仓促埋的不太好,还是故意露出端倪,反正就是给早上进林子的村民发现了。按理说,接下来就应该被特意赶去的卫青寒处理才对。 只可惜卫青寒慢了一步,或者说山水县的捕快太尽职尽责,先一步将人挖了出来。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 “大人啊大人,我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忙活一上午,赏钱一文没捞到,还惹了一身腥。” 相处了几天,谢春晓也不太怕卫青寒了。 她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准的,卫青寒不是个凶残的人,而且平易近人。要不然的话,锦衣卫里的兄弟不会都那么和蔼可亲,活泼热闹。 果然,听着谢春晓抱怨,卫青寒好脾气道:“你是挺倒霉的,等这事情了了,我私人给你点赏钱。” 谢春晓一听,只觉得熬夜被冤枉的苦都烟消云散,眼睛一下子亮了。 卫青寒差一点笑了:“这下不委屈了?” 谢春晓连连摇头。 虽然被冤枉了,但实际上也没被关多久,领导都答应国家赔偿了,那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谢春晓嘴角都有点压不住了,眉眼都带着笑。 卫青寒手下从没有年轻姑娘,廖安仲展鹏他们虽然有时候也没大没小的,但总体来说没有那么可爱,顿时心情大悦:“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谢春晓一听,毫不客气的说:“大人多赏点,我家人多。” 第31章 虽然谢家不缺钱,日子过的在山水县算是殷实的,但毕竟是寻常人家,谢春晓的零花钱有限,远远的达不到可以随意买买买的地步。 她也想过要不要靠穿越者特有的知识做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超凡脱俗容易惹事,她十分珍惜现在的大家庭。 如果能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赚点赏钱,那当然是最好的。 几个村民对了一下,几乎可以确定茅瑎杀人之后就没有回来,可能从山水县就直接离开了,或者,虽然回了京城,但是没有回家。 京城那么大,人口几十万,一个人想要藏起来,那太简单了。 离开茅瑎家,贴上封条。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又去了一趟裴和宜的农庄。 裴和宜被害,倒是没有给农庄带来太大的影响。裴和宜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妻有子,虽然孩子年幼,但是妻子也能将家业维持住,等待孩子长大。 农庄管事见锦衣卫的人上门询问,倒是说的很实在。 “我们家老爷和茅瑎其实是一些小矛盾,就是茅瑎是杀猪的,老爷觉得难闻又血性,去过两次,希望他能搬远一点。当然对方不愿意,就闹的有些不愉快。有一次确实是差点动了手,还是他那儿帮忙的人拉开的。” 和提供消息的人说的基本符合。 但是其他的,庄子上的人就不知道什么了。 这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就要杀人分尸。而且,为什么娇娘会事先预告这死讯呢? 从山庄离开,谢春晓沉默了一会儿,说:“卫大人,我想回一趟山水县。” 卫青寒看了她一眼。 谢春晓说:“我不是想要回家,我是觉得很奇怪。你说为什么茅瑎要把裴和宜的尸体,那么老远的埋在山水县呢?这个选择会不会有什么讲究?” 京城里难道不能埋吗,京城周边不能埋吗?从京城到山水县的林子里,快马加鞭还要两个时辰小半天呢。茅瑎没有马也不一定会骑马,他是怎么把尸体运去了山水县的?” 卫青寒皱了眉,缓缓道:“你说的这个,我们之前就讨论过。” 但显然没有什么结果。 除非抓到茅瑎,不然的话,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将裴和宜的尸体埋在山水县。 又折腾了一下午,他们回京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但是没有时间休息,也不回锦衣卫衙门,直接去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买了石榴红的指甲油和粉黛色的口脂,然后去百花楼。 百花楼今夜有些冷清。 倒是有好几个姑娘站在门口迎客,可惜人来人往,没几个人进去。 冷眉的死确实吓到了大家,谁都害怕喝着酒听着曲呢,娇娘突然指着自己说一句,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怪渗人的。 锦衣卫一行人在百花楼门口停下,伙计一看,熟门熟路,转身就喊。 “卫大人来了。” 老板娘听着声音就咚咚咚的跑了过来,心里怎么骂人不知道,反正脸上带着笑容。 “卫大人来了。”老板娘连声道:“快快,里面请。” 卫青寒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去。 “卫大人。”老板娘一路跟上,着急道:“您这会儿来,可是冷眉的事情有结果了?” 老板娘心里有数,这案子不弄个水落石出,她这生意是好不起来的。 必须将凶手抓住,确定再没有危险,然后请人来热热闹闹的做一场盛大的法事,这才可以重新让客人回来。 第32章 现在反正已经得罪了客人,就千万不要再得罪官府的人了,无论卫青寒和林盛多讨厌,也要笑脸相迎。 “还没有。”卫青寒说:“不过有一件事情,要查一查。” 老板娘忙说:“卫大人请说。” 卫青寒说:“把所有的姑娘都叫出来,我要一个个的查看。” 现在他们能确定,肯定不是的,只有这几日接触过的冷眉和娇娘,其他的姑娘,百花楼还有三十几个,没有都见过,更别提仔细看对方的手了。 之所以不能直接说,也是怕打草惊蛇。 老板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连忙吩咐,姑娘们都出来吧,卫大人要见你们。 姑娘们楼上楼下的应着。 卫青寒眉心抽搐一下,感觉奇奇怪怪的。 他可是很正经的在做事,怎么到了老板娘这口中,就变得不那么正经起来呢? 要是不明内勤的人见了,还以为他包了百花楼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姑娘们很快就到齐了,站成三排。 卫青寒坐在大厅中间,让老板娘将花名册拿来,然后姑娘们一个个的走过来。 姑娘也不知道卫青寒要查什么,有点紧张。 走到面前,卫青寒说:“伸手。” 姑娘有些害怕的伸出手来。 卫青寒仔细看了看,下一个。 姑娘一个一个的走过去,大家都明白了,锦衣卫在查手,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在查手的哪一部分。 至于口脂的颜色,倒是没有特别注意。因为口脂的颜色可以变。而指甲的颜色可以变,但是断裂的指甲不可能一天就长出来。 但是口脂不一样,今天这个颜色,明天那个颜色,每天一个颜色甚至搭配着衣服换,上午一个颜色下午一个颜色,就算是现在抹的是粉黛色的口脂,也不能证明什么。 卫青寒检查姑娘们指甲的时候,谢春晓也没闲着,她带着廖安,一间一间的,检查姑娘们的房间。 百花楼的姑娘们,房间里一定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里,有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耳环发簪。 这都是工作必须品,不但要有,还要跟得上京城的潮流,不然的话,不但姑娘本身被嫌弃,连带着百花楼都会被嘲笑落伍。 不过是,红的姑娘用的金银首饰都是真金白银真宝石。不红的,用的差一点罢了。 谢春晓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过去,看了十来个房间之后,就觉得意义不大了。 因为这种现在正流行的颜色,不说人手一份吧,十个人里有五个人有。而且她们之间,还会互相借来借去的用。 还是查指甲靠谱。 卫青寒在将百花楼所有的姑娘的指甲都查了一遍之后,没有收获。此时谢春晓正好从房间里出来,看那表情就知道,也一无所获。 老板娘忧心忡忡站在一旁,低声道:“卫大人,您这到底是在查什么呀?” 卫青寒自然不会跟老板娘说那么多,只是问她:“百花楼里所有的姑娘都在这里了?” 老板娘又看了一样,斩钉截铁:“除了娇娘,其他都在。” 娇娘在房间里待着呢,她现在处于一种被软禁的情况,很尴尬。 “没有生病的,请假的,或者什么原因没来的?” “没有。”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并且放宽眼界。 娇娘确实预言了裴和宜的死亡,茅瑎的院子里,也出现了一个姑娘。但是,这姑娘也未必就是和娇娘在一起的啊?他们确实先入为主了。 第33章 步长北说:“来人,去隔壁。” 这巷子里除了百花楼,还有桃花阁,还有万紫千红,还有杨柳居,一条街上七八家呢。 互相之间虽然有竞争也有来往,那姑娘不在百花楼,说不定在隔壁?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查案初期的调查就是这样。 说是大海捞针一点都不为过,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抓住凶手,大海捞针也要捞。这根针一天不捞起来,就可能有更多无辜的人被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锦衣卫跑百花楼跑的勤,林盛倒是没有再去,娇娘也一直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卫青寒离开百花楼,就带人按着顺序一家一家的查了过去,闹哄哄的忙活了一晚上。 半夜的时候,正查着呢,百花楼老板娘来了,老板娘哆哆嗦嗦的,脸都青了。 “大人,大人……”老板娘失态的一把抓住卫青寒的袖子:“娇娘又说话了。” 众人一听都觉得头皮发麻。 娇娘现在不是娇娘,是活阎王。说谁谁死,大家都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让她别说话了。 百花楼老板娘说:“娇娘一个人在房间里,我派了两个丫鬟看着她。睡到半夜的时候,娇娘突然坐了起来,说,吉祥,鬼差来接你了。” 说的阴森森的。 “两个小丫鬟都吓坏了,娇娘说完之后,又躺了下去,根本就没醒。等我们把她摇醒之后,她很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谢春晓忙问:“吉祥是谁?” 百花楼老板娘也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们百花楼里并没有一个叫做吉祥的人。我也不认识一个叫吉祥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认识这个吉祥。 “吉祥……听起来不是个完整的名字。”谢春晓说:“京城里有吉这个姓吗?” 不好说,反正不常见。 可是,吉这个姓不常见,叫吉祥这个名字的人肯定不少,这个名字喜庆,就跟大宝小宝似的,而且男女皆可。 一时间众人都有点郁闷。 明知道有人要死,但你不知道他是谁,无能为力。 “这样不行,我就不信,娇娘真的是鬼上身了?”卫青寒说:“来人,把娇娘带回锦衣卫,让慎仵作给她安排个地方住。” 谢春晓一听就知道卫青寒在打什么主意。 让慎正卿安排地方住,不用说,肯定是住在停尸房边上的那个小房间里了。卫青寒这是要以毒攻毒呢,但是娇娘可不是谢春晓,今晚上肯定睡不着,明天早上可能就直接吓死了。 本来卫青寒留娇娘在百花楼,是想用来钓林盛的。如今看来林盛未必会来,反倒是这人,一个接一个的死。 没人敢质疑卫青寒的安排,娇娘很快被送去了锦衣卫。虽然慎正卿是个斯文儒雅的翩翩公子,但是娇娘还是差一点昏了过去。 卫青寒带着锦衣卫百十号人,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也没有在这一条街查到一个手指甲折了的姑娘。 指甲上抹了同色指甲油的是有的,可是指甲都打理的非常精致,没有半点折了的痕迹。有些东西可以遮掩,指甲折了就是折了,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 天亮锦衣卫才收工,忙了一夜,还没有成果,难免一个个有些精神不振。连着熬了两个通宵的谢春晓更是哈欠连天。 万万没想到,这辈子本来只想当一条咸鱼的,又开始通宵加班了,这是什么命啊,真是比不加糖的咖啡还要苦。 第34章 众人回了锦衣卫,远远的便看见锦衣卫门口站着些人。 “什么人在门口站着?” 就连卫青寒都觉得头皮发麻,不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大早,是来报案的吧?难道是……吉祥? 这念头让大家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到了门口一看,松了一口气。 不是什么吉祥,是披麻戴孝的几个人,有男有女,和几个道长站在一起。 为首的是一个妇人,神色憔悴,面容惨白,穿着一身白衣,头上戴着白帽。卫青寒认识,这是裴和宜的夫人,这几日因为处理裴和宜的事情,来过两趟。 她和裴和宜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在停尸房里看见虽然已经被慎正卿缝合好,但还是明显和正常尸体不一样的裴和宜的时候,直接就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哭的肝肠寸断,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那绝对是真情流露,谁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裴夫人走了过来:“卫大人。” 卫青寒对不相干的人一向挺客气,更何况是刚丧夫的死者家属,更是可怜,就更要温和一些。 “裴夫人。”卫青寒和颜悦色道:“有什么事情吗?” 裴夫人道:“十分抱歉打扰大人,是这样的。亡夫的尸身还在锦衣卫衙门停尸房,因为这案子还没破,所以大人说,暂且不能让我领回去。” “是。”卫青寒很抱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裴夫人十分通情达理,解释说:“我明白的,这是该走的流程,也是为了早日找到凶手,不是卫大人刁难。我不是想来领回亡夫遗体的。” 众人都觉得唏嘘,心里又将凶手碎尸万段。 裴夫人虽然长的不是多美艳的类型,可是温婉尔雅,长相叫人看着十分舒服,而且在自己那么难过的时候,还能这么温和的讲道理,叫人更是觉得可怜。 而且他们又想到了那天晚上,更是不舒服。 裴和宜死的时候,身边有一个美艳女子,他该不会在外面有什么情况吧?夫人如此好,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真是不应该。 裴夫人给卫青寒福了一福:“卫大人,我请了人在家中给亡夫超度。亡夫死的……十分惨烈,道长说,要做足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方可让他安息。因为现在他还在锦衣卫,所以今日这一场,需要在锦衣卫里完成。” 裴夫人身边的一个道长微微颔首,给解释了下。 都是似是而非的东西,又是灵魂又是地府的,大家也听不太懂。但是那个意思是明白了,今天要给尸体超度,必须在尸体面前。 虽然锦衣卫里从没有这怪力乱神的东西,但裴夫人这要求合情合理,你不允许人家把丈夫的尸体运回去也就罢了,再不允许人祭拜,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裴夫人得了卫青寒的允许,十分感激,走进了锦衣卫。 能看的出来这几天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可能是吃不好睡不好,眼泪没干过,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卫青寒他们也正要去停尸房看娇娘的,便一起走过去。 到了停尸房,道士们心无杂念,坐在裴和宜的尸体边,握着他的手,便开始念念有词。 谢春晓跟着卫青寒进了一旁的小房间,就是本来慎正卿打算给谢春晓睡的那个。 那房间很小,只有角落里摆了一些零散的杂物,其他就是一张床。这是慎正卿有时候忙的太晚累了,给自己打个盹用的。昨天半夜听说要安排个姑娘,十分意外。 第35章 当看见娇柔孱弱的娇娘的时候,更意外了,意外之后在心里感慨,卫青寒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还好娇娘虽然看起来娇弱,胆子也不是太小,昨晚虽然肯定没睡着,但是也没有被吓死。就是红着一双兔子一样的眼睛,一副疲倦的样子。 看着怪可怜的,卫青寒又询问了几句,也问不出什么。 娇娘主打一个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昨晚上睡梦中说的话都不知道,一时之间,大家也没有办法。 从房间出来,法事已经进行了一会儿了,道长在停尸房里面作法,裴夫人带着几个人站在外面院子里等着。 大约是这几日太疲劳,裴夫人身体突然晃了一晃,差一点要摔倒。 谢春晓正好就在身边走过,连忙一把将人扶住。 裴夫人也惊了一下。 人在要摔倒的时候,条件反射是见什么抓什么,于是裴夫人一把抓住了谢春晓的袖子,稳住自己的身体。 “小心。”谢春晓说。 裴夫人站稳了,连忙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不要紧。”谢春晓好心道:“裴夫人,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节哀顺变,不要太悲伤了,家里那么多人还要靠你主持。你若是倒下了,家里就要乱了。” 裴夫人眼泪又滚了下来,点了点头。 “多谢姑娘。” 裴夫人的声音嘶哑,精疲力尽。 谢春晓刚才也没仔细看裴夫人,只是觉得她可怜。可如今这么近距离的一看,却觉得不对劲了。 裴夫人现在当然是不施粉黛的,一点儿妆容都没有,一点儿胭脂水粉都没抹。 可是裴和宜没有出事之前,她一定是要化妆的。即便是自己不喜欢,仪容仪表的整洁也是她这样身份的夫人基本的操作。 裴夫人的唇上,已经没有任何颜色。可是她握着自己胳膊的指甲上,却还有非常淡非常淡的颜色。 嘴唇上的口脂是容易清除的,每天又不停的吃饭喝水洗脸漱口,两天一过,不会有任何残留。 可是指甲不一样。 指甲油的附着能力非常强,不像是口脂那样每天都要抹。一般来说,指甲油抹上之后,一直到新指甲长出来,旧的颜色可能都还在。 想要将指甲上的颜色去掉,即便是用特别的卸妆水一类,也不可能太干净。 谢春晓在裴夫人指甲上看见的残留的颜色,分明就是她捡到的断裂的半截指甲一样的石榴红。 这是不是太巧了? 谢春晓心里一动,立刻抓起裴夫人的手。 “裴夫人,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谢春晓一边说,一边看她的指甲:“你看这手……你这手,是才剪的指甲吗?” 谢春晓一句话,卫青寒也看了过来。 裴夫人还不知道谢春晓在看什么,但是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想要将手缩回去,可是谢春晓死死的抓着,那力气岂是她可以抗衡的。 卫青寒也已经走到了面前,看向了裴夫人的手。 裴夫人的手指甲果然是刚剪过的,剪的很短,整整齐齐。 谢春晓说:“夫人之前用的指甲油,是什么颜色的?” “指甲油?”裴夫人茫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我在说什么。”谢春晓说:“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裴夫人毕竟是深宅夫人,虽然管理内院井井有条,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见过锦衣卫里的询问逼供。 第36章 裴和宜的尸体被发现,运回锦衣卫,喊死者家属前来。家属是站在弱势的这一方,大家都能体谅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因此对他们说话都是和声细语的。 裴夫人在锦衣卫里,还从没人这么严肃冷漠的和她说过话,她心里有些慌。 “来人。”卫青寒道:“去裴府,把夫人的胭脂水粉全部拿来,再把平时伺候夫人梳妆的贴身丫鬟叫来。” 手下应着去了。 裴夫人的脸比穿着的孝服还要白。 谢春晓道:“裴夫人,我看你现在的精神实在不好,要不然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吧。” 谢春晓并不怜香惜玉,但是她觉得裴夫人下一刻就要昏倒了。 昏倒了还要抢救,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当下,谢春晓扶着裴夫人,也不管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强行将人带走了。 裴夫人这样一个贵夫人,对手的保养也是有要求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拧毛巾都不用自己来,她的一双手,不可能伸出来光秃秃,那样是一种失礼。 也不可能伸出手来,某一根指甲光秃秃,那更奇怪,除非这指甲不小心碰伤了。 谢春晓强行扶着裴夫人坐下,卫青寒便问:“裴夫人,你的指甲是什么时候剪掉的?” 裴夫人有点慌了,但还是强做镇定。 “就,就在前天,我得了我家老爷出事的消息之后。”裴夫人说:“女为悦已者容,老爷出了事,我哪有心思再打扮。于是便将指甲剪了……” “那我问你,在这之前,你涂的是什么颜色的指甲?” 裴夫人支吾道:“我不记得了,我,我这阵子糊里糊涂的……可能是红的吧,我有很多颜色,都是丫鬟伺候涂的,我自己也不注意。” 如果裴夫人什么都没想起来,现在处于一个莫名其妙的状态,一定会说的很清楚。 一个被冤枉的人,急于解释。 而她现在开始含糊遮掩,因为她想起来了。 谢春晓从证物房将那半截断裂的指甲给取来了,还有上面沾着唇印的杯子。 每个人的指甲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嘴唇也是不一样的。唇印就像是指纹一样,虽然提取比对很麻烦,但是可以作数的。 偏巧了,谢春晓就是这方面的高手和熟手。 卫青寒严肃问裴夫人:“裴夫人,你可能没有和锦衣卫打过交道,以为锦衣卫是一个只会用强权压迫普通老百姓的机构……” 裴夫人连连摇头。 是不是也不敢说啊。 卫青寒话锋一转:“但你要知道,自从我在锦衣卫,锦衣卫要办的案子,没有一桩不能查的水落石出。你的丈夫裴和宜,死在一个叫做茅瑎的屠户家里,在他死的时候,现场有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卫青寒一边说,谢春晓一边看裴夫人的脸色,她觉得裴夫人都快晕过去了。 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真的不能干坏事,稍微一问就撑不住。 不过裴夫人这也算是倒霉,正好今天撞到了他们。要不然的话,昨晚上他们在百花楼查的要死要活,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没能想起裴夫人来。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起裴夫人来,怎么也联系不上,到最后也只会怀疑裴和宜在外面有什么红颜知己,为裴夫人打抱不平。 卫青寒就开门见山了:“那个女人,是不是你。” 裴夫人嘴唇微微翕动:“不,不,不是……” 第37章 指甲和杯子都拿来了。 谢春晓打开手帕,放在桌上。 裴夫人眼睛都直了,她大约抓破头也想不到,这断裂了的半截指甲,为什么会在锦衣卫手里。 “不是吗?”谢春晓又拿过这个杯子:“这杯子上,还有一个唇印,是你的吗?” 裴夫人往后靠了靠,有一点想昏过去。 裴夫人的贴身丫鬟很快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梳妆台里各种各样的首饰。 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卫青寒没让几人进来,让谢春晓出去单独问她们,很快,就都说了。 就在裴和宜被害的那个晚上,裴夫人确实出去过,而且没有带人,是自己偷偷摸摸出去的,还不许丫鬟泄露此事。若不是到了锦衣卫这样的地方,她们都不敢说。 谢春晓很奇怪:“你们夫人几乎彻夜不归,是不是不妥?没人知道吗?” 丫鬟们脸上都有些难堪。 “是这样的。”最终大丫鬟说:“老爷夫人感情一向都好,老爷管外面的生意,夫人管内宅。夫人在内宅如何,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的,而且她那日是从小门出,小门回,除了我们几个贴身的,无人知道。” 看不出裴夫人在家中还有如此威信。 谢春晓又问了一些,丫鬟们倒是不敢隐瞒,可惜平时在府里也没察觉什么不妥,裴和宜夫妻恩爱,琴瑟和谐,育有二子一女。 这样一对恩爱夫妻,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恩怨情仇。 谢春晓拿着裴夫人石榴红的指甲油和粉黛色的口脂回去的时候,裴夫人面如死灰。她知道彻底瞒不住了,但是紧紧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说。 “我不能说。”裴夫人说:“我什么都不能说。” 这是什么话? 卫青寒的脸沉了下来。 “裴夫人,我体谅你是女流,又刚刚丧夫,看着也不像是奸恶之人,所以与你和气说话。” 卫青寒缓缓道:“但是你若不合作,敬酒不吃吃罚酒,锦衣卫里,也多的是可以叫人开口的手段。” 卫青寒也不想吓唬一个妇道人家,但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差别是体力上的差别,其他方面,比如心机计算,比如演技耐力,等等等等,女人并不会比男人差。 卫青寒见过各种各样的凶手,也非只有男性没有女性。 对一个嫌疑人,难道还要温柔以待吗? “来人。”卫青寒说:“把裴氏押入天牢。” 裴夫人面如死灰,但是一直到被带走,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就在卫青寒要跟着去的时候,廖安匆忙小跑着进来了。 “大人。”廖安看了一眼裴夫人,没理会他,说:“大人,曹公公来了,让您赶紧进宫一趟。” 能召唤卫青寒进宫的,只有皇帝。 卫青寒一听忙问:“出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曹公公没说。”廖安说:“似乎是件急事,让你别换衣服了直接进宫。” “好,我知道了。” 卫青寒一听如此着急,还是皇帝身边的公公来传的话,索性就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就走了。 谢春晓看着卫青寒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莫名想吟诗一首。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还! 当然有点不合适,卫青寒应该不会一去不还,最多是又带着一框子任务会来。 裴夫人进了天牢,卫青寒进了宫,谢春晓突然无所事事起来。想来想去,跑去问廖安。 “廖哥。” “哎。”廖安对谢春晓很客气:“小谢姑娘,有什么事儿。” 开始是连名带姓谢春晓,然后是谢姑娘,现在是小谢姑娘,再过两日若是不走,估计就要喊小谢了。 第38章 谢春晓说:“大人进宫了,我也没什么事儿,能出去一趟吗?” 廖安问:“你要去哪儿?” 谢春晓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常来京城,上一次来还是去年呢。觉得这里很热闹很繁华,想要逛一逛。” 虽然不是偏僻的山里人,但是,周边县城就是周边县城,和京城比还是天上地下。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锦衣卫的身份,是合作伙伴,还是需要看管的嫌疑人。所以还是问一下廖安的好,免得说她要逃跑。 廖安一听笑了。 “那还不容易,你要去买东西吗?” “是呀。”谢春晓说:“出来一趟,总要给家里人带点东西,我家里有爹娘,兄嫂,还有一个小侄儿。我不能空手回去。” “你说的是。”廖安说:“大人进宫再快也要一两个时辰,这会儿无事,你去逛逛吧。但你不能一个人去,万一碰着林盛的人就不好了……” 谢春晓挺感动的。 廖安不让她一个人出去,不是因为怕她跑了,是担心她不安全。 除了开始在天牢里待了一会儿,其他的时间,锦衣卫的人给她的感觉都挺和善。 本来就够忙了,不能给大家添麻烦了。就在谢春晓说算了不去的时候,慎正卿正好从远处走进来。 “哎,慎仵作。”廖安喊道:“你去哪儿?” 慎正卿走了过来。 “不去哪儿,随便转转。” 谢春晓看出来了,慎正卿是整个锦衣卫最闲的人。除非有尸体的时候,他验尸,可能要加班加点熬通宵。其他的时候,都没什么事儿,就转悠。 “那正好。”廖安说:“小谢姑娘想出去转转,给家里人买点东西。你要是没事儿,陪她一起去吧。我怕她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慎正卿一口应着:“没问题。” 谢春晓怪不好意思的:“会不会太麻烦了慎公子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慎正卿说:“走,正好请你吃饭的。”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慎正卿竟然被问住了,想了想:“这是京城,你是客人,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而且那天晚上你给我做助手,特别好,谢姑娘我特别欣赏你,可惜仵作不是什么好活儿,要不然的话,我都想问问你愿意不愿意来锦衣卫当差了。” 慎正卿说完这话,正好出了锦衣卫的大门。 于是他往后看了看,把手放在嘴边,偷偷摸摸的小声说:“这里的所有人……” 慎正卿做了个全部的动作:“都不如你。” 这是单纯的工作上的欣赏,没有一点男女间的杂念。 谢春晓还挺高兴,但是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只好偷偷的笑了一下。 以前谢春晓是来过京城的,不过确实来的不多,虽然离得不远骑马也得两个时辰,她家里又没有马,马车颠颠簸簸的更是要半天,太麻烦了。 慎正卿说:“你想给家里人买什么,我看看咱们去哪里?” 谢春晓想了想:“给我爹买双靴子,给我哥哥买件衣服,给小侄子买点好吃的。我娘和嫂子,一人买个首饰。” 慎正卿一听笑了:“可真是面面俱到。” “那也没办法。”谢春晓老气横秋道:“家里人多,都要顾到啊。和谐家庭,人人有责。” 慎正卿想了想:“你说的对,那就去集市,那里什么都有。” 他们昨晚去的百花楼,早上才回,本来是应该去补觉的。但是昨天晚上卫青寒跑前跑后的时候,她偷偷摸摸睡了一会儿,现在就不是很困。 “先带你去吃早点,再去买东西。”慎正卿规划路线和行程:“跟我走就对了。” 第39章 谢春晓人生地不熟,自然一切听指挥。 慎正卿问:“爱吃什么口味的,甜的还是咸的,荤的还是素的?” “肉。” 简单明了,年轻,爱吃肉。 慎正卿笑了笑:“好,去吃鲜肉汤包,羊肉汤,还有锅贴饺子。” 都是谢春晓喜欢的。 慎正卿带着谢春晓到了一家店,还不是个早点摊子,是个酒楼,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有人出,才让进。 “生意这么好。”谢春晓一看觉得有点困:“这排到中午都吃不到吧。” 门口有几个大锅,里面滋啦滋啦的油汪汪的正在做煎包,还限购,一人五个,多了不卖。 谢春晓不由的感慨:“京城就是豪华啊,领先山水县一百年。” 不料两人刚走到门口,小二便招呼道:“少爷,您来啦。” 慎正卿点点头,回头对谢春晓说:“走。” 谢春晓跟着慎正卿,不用排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酒楼。 大厅里有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全是人,没有半张空桌子。 但是伙计直接带着两人往楼上走,进了包厢。 包厢临街,视线宽敞,两人对面坐下,慎正卿说:“把店里有特色的吃食都来一份。” 谢春晓连忙说:“不用那么多,吃不完。” “不要紧。”慎正卿说:“每个都尝尝,不然不知道喜欢吃哪个。” 真是财大气粗啊,谢春晓咋舌。不过刚才伙计一声少爷,就很奇怪,难道这酒楼是慎正卿家开的? 这酒楼生意看着就好,应该挺赚钱的,为什么慎正卿还要去锦衣卫当仵作呢?仵作也不是当官啊,还又脏又累的,牵扯到案子里,说不定还得罪人。 慎正卿看出了谢春晓的疑惑,笑了一下。 “我家是有十家八家酒楼,但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我哥的。” 谢春晓顿时就明白了,换上了一副同情的表情。 慎正卿还有个哥哥,看的出来兄弟俩关系不太好,大概是哥哥一人在家独霸家业,弟弟没办法,只好出来自己找事情做。 不过应该还没撕破脸,所以慎正卿到了自家的酒楼,伙计还是客客气气的。 慎正卿看着谢春晓的表情,微微皱眉:“你什么表情?” “没什么。”谢春晓说:“我猜你和你哥哥,一定是同父异母,对不对?” 慎正卿很惊讶。 “你怎么知道?” 谢春晓觉得慎正卿更心酸了。 谢春晓说:“我猜的呀。” 就在慎正卿要说什么的时候,有人敲了一下门。 谢春晓还以为是送菜的伙计,慎正卿说了一声进来,进来的是酒楼的掌柜。 “小少爷。”掌柜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难得您带朋友来吃点心。” 谢春晓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可能不对。 一般来说,人都是会见风使舵的,一个大家族里,谁受重视,谁不受重视,下人的眼睛雪亮,对待的方式也天差地别。 当然也有三观正,一视同仁的,但那少之又少。大部分的人都会根据这一房在家中受重视的程度来区别对待,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虽然是个主子,过的却很艰难。 可看这掌柜的态度,慎正卿不像是被排挤冷落的样子啊。 慎正卿很是自然点了点头:“外地来的朋友,正好路过吃个早餐。” 掌柜的谢春晓也笑容可掬。 “给小姐请安。” 谢春晓连忙站起来:“掌柜的客气了。” 真的太客气了,有点受不了。 “坐,您坐。”掌柜连声说,然后说了一句天雷滚滚的台词,把谢春晓雷的外焦里嫩。 第40章 “小姐,您是少爷第一个带来酒楼的姑娘呢。” 掌柜笑眯眯的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只觉得这一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到底是谁走错了片场。 慎正卿脸色一正:“瞎说什么,小谢是锦衣卫里的朋友。” 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哦哦,哦哦哦,是我弄错了。”掌柜的陪笑道:“小姐不要见怪。” 谢春晓好笑的摇了摇头。 “行了,还有事儿吗?”慎正卿不耐烦说:“没事儿你下去吧。” 瞅瞅这小少爷做派,谢春晓收回了刚才对慎正卿的同情,这绝对不是在家里受惯了委屈的。 掌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 “小少爷现在不常回家,大少爷说了,要是您到到家店来,就带点钱走。在外面花销大,不要委屈了自己。” 那信封里鼓鼓囊囊的,这么看来竟然都是银票。 慎正卿非常自然的把信封往袖子里一揣:“行,我知道了,有空我就回去。” 掌柜笑着应了:“那小人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 掌柜退了下去,伙计正好也来了,一盘一盘又一盘的,上了一桌子的东西。 都是早点。 有一个四格托盘里是面条,用了四个茶杯一样的小碗。 一碗蟹黄面,一碗羊肉面,一碗雪菜笋丝面,一碗鸡汤面。 伙计在一旁介绍:“都是我们酒店的招牌,最受欢迎的几种。也不知道姑娘爱什么口味儿,所以各上了一份给您尝尝。” 一个小碗里就一口。 不过谢春晓松了一口气,要是直接上四大碗,面条就够她吃一天带宵夜了。 其他都是这样,各色各样的饺子包子,点心糕点一桌,但是每一样分量都很少。 “平时看着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挺会做事的。”慎正卿挺满意,自家店里这些人事儿办的不错,在朋友面前长脸了。 随便一家酒楼的掌柜都这么哄着,小少爷在家里该多受宠啊。 谢春晓心里酸溜溜的。虽然她在家里也很受宠,可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爹经常把自己攒的私房钱偷偷塞给她,可也只有一些散碎银子。 “来,吃。”慎正卿说:“每样都尝尝,有什么喜欢的记下来,我让他们给送去锦衣卫。” 真的太客气了,谢春晓收回发散的思绪,开始吃。 吃了几口,忍不住道:“慎公子,你为什么不常回家啊?” 虽然好像不该那么八卦,但是这种豪门恩怨,真的叫他好奇的很。 “嗨。”慎正卿嘴里塞了一个包子:“一言难尽。” 人都一言难尽,那就不好再追问了,毕竟也没有那么熟悉。 谢春晓就识相的不问了,继续吃,正吃着,听着马蹄哒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京城闹市可是非公事不允许纵马的,两人好奇的看过去,却看见一行三人骑马过来,正是卫青寒带着两个手下。 “卫大人不是进宫了吗,这才多久,怎么就回来了?”谢春晓奇怪的探头出去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慎正卿也觉得奇怪,也探着头往外看,并且考虑要不要喊卫青寒一声。 大概是这两个人探的头太显眼了,纵马中的卫青寒也看见他们了,并且喊了一声停,慢慢停下了马。 卫青寒在楼下抬头喊道:“谢春晓。” 谢春晓连忙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唉唉唉,大人我在呢,我不是偷跑出来的。” “我知道。”卫青寒道:“下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春晓愣了一下:“现在?” “对。”卫青寒钻头说了一声,身边的一个侍卫下了马,让出来一匹空马。 第41章 这是要去哪儿,慎正卿在一旁问了一句:“大人我也要去吗?” 卫青寒毫不犹豫的说:“不用,吃你的饭吧。” 慎正卿被嫌弃了,十分无语。 谢春晓被召唤了,虽然饭还没吃完也没办法,只好起身打算走。 “拿两个路上吃。”慎正卿连忙拿了个不会沾一手油的点心给谢春晓塞在手里,然后问:“我看你喜欢吃这几样,我让他们送一份去锦衣卫。” “好。”然后谢春晓索性从二楼窗子跳了下去,正好落在马背上。 真是雷厉风行。 卫青寒很满意。 “走。”卫青寒纵马在前,谢春晓连忙跟在后面,百忙之中还要往嘴里塞一口点心。迎风差一点把自己呛着。 卫青寒听见咳嗽声回头一看,就看见谢春晓被点心渣子和自己的碎头发糊了一脸。 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谢春晓也不知道去哪里,跟着卫青寒一阵狂奔,也不是要出城,也不是要回锦衣卫,奔着奔着,看见一座巍峨宫门。 卫青寒放慢了速度,然后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谢春晓也跟着下马,然后惊呆了。 这是皇宫啊,卫青寒果然是进了皇宫的,然后又出来了,现在要把自己带进去? 谢春晓眼睛猛的睁大了,卫青寒要带自己进皇宫? 为什么? 皇宫门口的守卫自然认识卫青寒,喊了一声卫大人,非常熟悉的接过来卫青寒的马,卫青寒快步往里走,谢春晓连忙跟在后面。 守卫自然也没有拦谢春晓。 进了宫门,谢春晓终于忍不住道:“大人,这是皇宫吗?” 卫青寒头也不回:“不明显吗?” 好吧,其实挺明显的。 皇宫这个地方怎么说呢,谢春晓是走南闯北见过的,但是没见过活的皇宫,就像是活的锦衣卫一样,多少还是有点好奇。 不过她不敢像在锦衣卫里那样左看右看,也不知道皇宫里有什么规矩,万一东看西看被人看见了,会不会被打死? 形势比人强,谢春晓可不觉得自己装疯卖傻就能叫人眼前一新,碰见真命天子。 “大人。”谢春晓低声说:“为什么带我进宫,我也不懂宫里的规矩,可别做错什么事情,连累了你。” 连累了你不要紧,问题是我不想出事。 幸亏卫青寒不知道谢春晓的心声。 “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不要乱看,不要乱说话就行了。”卫青寒说:“找你进来,自然有事要你做。” 好吧,谢春晓叹了口气。 大不了一会儿见到皇帝,磕个头吧。入乡随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她想太多了,谢春晓根本就没机会见到皇帝。 卫青寒将她带去了一个挺偏僻的院子,里面空荡荡的,一看就荒凉偏僻,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谢春晓看着一只老鼠从面前跑过,嘴比脑子快:“冷宫吗?” “你还知道冷宫?” “那当然,我还知道正大光明殿呢。” 这有什么稀奇,没进过皇宫,谁还没听过故事啊。 卫青寒笑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不是冷宫,是太监住的地方。” 哦,谢春晓明白了。 怪可怜的,残疾之身在宫里干活儿,住的地方那么差,吃的就不用说了,也不会好的。 不过这地方没有人住,或者说现在没有人在,里面的人都被支走了。 卫青寒说:“你跟我进来。” 谢春晓跟着卫青寒往里走,只见其中一扇房门打开,里面躺着一个人。 一个小太监,脑袋上鲜血淋漓,双目圆睁,两手放在身侧,无声无息。 第42章 谢春晓皱眉道:“他死了?” “死了。”卫青寒说:“他是浣衣局的太监,进宫两年,昨天晚上大家都在睡觉,他悄无声息的起了身,把自己撞死在门外。这个屋子里有四名太监一起住,白天很忙,大家都很累,谁也没听见动静,一直到早上起床的时候才看见,那时候他已经硬了,就瘫在墙边。” 谢春晓点了点头。 但心里还是奇怪,自己又不是仵作,卫青寒还不让慎正卿也跟进来,为什么要让她看呢?总不能是怀疑她做的吧? 卫青寒接着,缓缓地道:“这个太监,名字叫做吉祥。” 谢春晓一惊:“叫什么?” 卫青寒一字一顿的说:“吉,祥。” 谢春晓顿时觉得惊悚了。 吉祥,正是娇娘昨天半夜惊醒说出的人名字,她预言的下一个死者。 他们都在找这个人,但是去哪儿找。京城里姓吉叫吉祥的没有,随便姓什么叫吉祥的太多,谁能想到,这个吉祥,是皇宫里的一个太监。 谢春晓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缓缓道:“吉祥,本名就叫吉祥吗?” “不。”卫青寒说:“但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他们进宫的那一刻,就没有自己的姓名。只有主子赐的名字,主子让你叫什么,就叫。” 跟着吉祥一批的一起有十个年龄相仿的小太监,都是管事一起赐的名。要求好听好记。 于是那一批太监的名字就是,吉祥,如意,顺心,顺利……没有什么讲究,点着谁就是谁。 今天一早,卫青寒进了宫,跟皇帝汇报此事,皇帝一听也觉得蹊跷,然后顺口说了一句,吉祥,倒是挺像个太监的名字。 因为太监和宫女是皇帝接触最多的人,因此有这么顺口一说。 站在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就变了脸色。 一问之下,宫里确实有这么个太监,今天清晨确实死了。 不过是一个太监在宫里是一件小事,太监总管会知道,不会特意禀告皇帝。一直到真巧,卫青寒提起了这件事情。 “这也太巧了。”谢春晓喃喃道:“大人,你信邪吗?” “我不信。”卫青寒道:“已经有仵作看过了,认为吉祥是自杀。喊你进来再看看,这里是否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又是自杀?”谢春晓走进房间,开始检查,然后是叹气。 最近叹的气特别多。 卫青寒忍不住问:“怎么了?” 谢春晓说:“这个房间,一早上至少来了六七波人吧?” 只多不少吧。 先是同住的小太监发现吉祥死了,一嗓子把大家都喊起来。看了吉祥的惨状之后,赶紧去找管他们的宫人,浣衣局的管事太监。 管事太监一听出了人命不敢怠慢,肯定要飞奔过来看一下。 一看,不得了,立刻去找太监总管,再一起飞奔来看一下。 接着是宫里的负责安全的侍卫,赶紧来看一下。 他们都不是一个人来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群人。还有确定死亡的太医,其他部门的仵作和差役……正好这个时候卫青寒进了宫,向皇帝禀告这几日的事情。 皇帝一听,巧了,那备案一个吉祥,这边一个吉祥。一听就是有关联,然后桌子一拍,这事情就交给你们锦衣卫负责了。 于是这才到了卫青寒手里。 所以这房间和院子里的脚印层层叠叠,各种痕迹也早已经被破坏或者覆盖。 谢春晓最害怕的就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现场。要知道他们痕检,最需要的是第一手资料,那是比法医都要先一步进入现场的人啊,痕检进入先固定证据,法医才能进场。 第43章 现在呢,全毁了。 谢春晓看了一圈之后,说:“大人,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麻烦。” “是吗?” 谢春晓点头。 “如今的四个死者,落水的可能是自杀,分尸的是他杀,冷眉疑似自杀,吉祥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杀。暂时我们确实没找出和这四个人都有关系的人,但我们手上有一个活口啊……” 谢春晓突然脸色一变,差一点爆了一句粗话。 “裴夫人不会自杀吧。” 这一连串的人命里,自杀的比例比他杀的多,所以多一个自杀的,一点都不奇怪。 卫青寒轻哼了一声:“还用你说,已经看管起来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顺溜道:“大人英明。” “不用拍我马屁。”卫青寒特别明白:“找你来就是看看吉祥的死有没有什么疑点,你仔细看看,若是看不出什么,我们就出宫。” 难怪呢,这么急匆匆的。 谢春晓定了定神,继续看现场。 现场留下的痕迹几乎都被破坏了,但是吉祥的身上,没有太多别人的痕迹。 保护现场大家一时没有这个意识,但是死人大家都不敢动。除了太医和仵作之外,尸体只被简单的从外面抬到了室内。 既然这案子已经并案,交给了卫青寒,吉祥的尸体就交到了卫青寒手里,由锦衣卫的人运出宫去,运回锦衣卫,估计今天晚一点,慎正卿还要再验一遍尸。 谢春晓不验尸,但是她仔细检查了吉祥的尸体。 旁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当她看见吉祥的肩膀的时候,视线停住了。 “怎么了?”卫青寒心里一喜。 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他知道谢春晓能看见他看不见的,谢春晓不会故作玄虚。 谢春晓几乎把眼睛都凑了过去。 吉祥死的很惨,头上鲜血淋漓,他是将自己在粗糙的石墙上活生生的撞死的。 故事里经常有一头撞死的情节,但真想一头撞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多大的力气和勇气,而且看吉祥头上的伤,还不止撞了一次。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就像是冷眉一样。无声无息的,接受死亡。 谢春晓抬头问:“大人,这个吉祥是浣衣局的,就是洗衣服的吧?” “对。”卫青寒说:“不过他们不洗衣服,浣衣局有宫女。” “那浣衣局的太监干什么?” 卫青寒说:“总有些琐碎的事情,宫女不方便的事情,要太监跑来跑去传话。” 谢春晓点了点头:“他这个档次,平时见不到妃子什么的吧?” “想什么呢。”卫青寒笑道:“还妃子,妃子身边的女官都见不到。宫中阶级森严,浣衣局的宫女,最多也就见到浣衣局的掌事女官。吉祥差不多也就是这样,再往上的事情,就轮不到他们了。” 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一级对一级负责。 这也是对的,要是公司里每一个人有事儿都冲进去报告董事长,那董事长长八个脑袋也不够分。 “我明白了。”谢春晓说:“所以吉祥能见到的宫女是非常有限的,而且,他也不该和宫女有特别近距离的接触。” 卫青寒听这话,眯了眼:“多近距离。” 宫中禁止私相授受,男女感情也是一样。太监虽然不是完整的男人,少了可以传宗接代的工具,不太容易惹出男女之间的乱子,但并非万无一失。 宫女和太监都是宫里的底层,大多活的艰难辛苦,小心翼翼。碰上主子温和些的也就罢了,要不然的话,一点不合心意就非打即骂,即便是打死了,找个理由也就搪塞过去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第44章 这种环境下,谁都渴望被人关心,哪怕只是说几句关怀的话野能给人支撑下去的勇气。于是宫女和太监的感情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谢春晓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么近。”谢春晓说:“有人曾经贴在吉祥的衣服上,所以他的衣服上,沾了一些香粉。” 女子抹脸用的香粉,一般都是白色,味道各异,成分各不相同。 吉祥的衣服肩膀上,有一小块,沾了一点香粉。 “大人你细看,是不是颜色有一点不对,有白色的粉末。” 卫青寒认真仔细的看,被谢春晓一指,似乎是看见一些。但如果不指,那是真的看不出来。 谢春晓说:“有一个化了妆的女子,将自己的脸,压在了吉祥的肩上。她脸上的粉,就留在了他的肩膀上。”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打翻了一盒香粉,正好撒在了吉祥的肩膀上呢?” “不太可能。”谢春晓说:“如果是一盒香粉洒了,那不可能只洒在肩膀上,袖子,胸前,多多少少都会沾一些。可现在只有肩膀有,粉末不是飘洒出来的。” 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 卫青寒吩咐手下:“去把管吉祥的人叫来。” 手下应声而去,很快一个中年太监就过来。 卫青寒常在宫中走动,认识他。 “应公公。”卫青寒微微颔首:“找你来想问些事情,耽误你一会儿功夫。” 大部分的官员,对宫里管事的太监都挺客气的。县官不如现管,虽然不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可是能在宫里混到管理层,那都是人精,都是有点能耐的。 再说今天不是,你又怎么知道明天不是呢? 大家都给皇帝效命,不过做的事情不同罢了,没有必要谁瞧不起谁,客客气气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应公公带着特有的笑容道:“卫大人客气啦,皇上让您负责吉祥的案子,吉祥是我手下的小太监,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应公公现在是松了一口气的。 自己手下死人了,死的还挺惨,上面要是追责下来的话,他也不好交代。吉祥是自杀的还罢了,要是认为是被打死的,或者死的蹊跷,就不好说了。 虽然主子打奴才,上面教训下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你也不能太明目张胆,皇帝总是要面子的。 我问他:“吉祥现在的这身衣服,是什么时候穿上的?” 应公公想了想:“昨天晚上洗漱之后。” 那就是干净的衣服,也就是说,这香粉,是昨天晚上才染上的,他和那个女子,昨天夜里刚见的面。 卫青寒点了点头:“那你可知吉祥平日有什么红颜知己?” 应公公惊呆了,脱口而出:“吉祥还能有红颜知己,他是个太监啊?” 说完之后,应公公看了一眼谢春晓,觉得有点尴尬。 他看的出来谢春晓不是宫里的人,是卫青寒身边的人。还是个没成婚的小姑娘。小姑娘也不知道懂不懂什么是太监。 小姑娘什么都懂。 卫青寒波澜不兴:“我知道吉祥是太监,太监不是也有对食吗?” 对食嘛,顾名思义,对坐吃饭。 宫里有身份地位的太监,也有孤单寂寞的时候,有些御前得宠的,皇帝便会给他许一个宫女做对食夫妻。虽然不能圆房,但其他时候和夫妻一样,总也能体会一些温情圆满。 至于宫女愿意不愿意嫁给一个太监,那不重要。 第45章 应公公被卫青寒说住了,顿了顿:“是,但吉祥不可能。他一个进宫不到两年的小太监,哪来的对食?他平时接触到的宫女,也就只有浣衣局的那些。都是些犯错被罚的,惨兮兮的,活着都很艰难了,整日蓬头垢面的,哪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春晓插了一句:“浣衣局里的宫女化妆吗,我是指,会不会涂脂抹粉?” “涂脂抹粉?”应公公笑了:“姑娘,你不知道,她们每日天不亮就要洗衣,天黑透方能休息,一日三餐都已经是奢侈,哪里来的钱和精力涂脂抹粉。再说,抹给谁看呢,浣衣局里连个公苍蝇都没有。” 虽然应公公这么说了,但事实就是,在吉祥的肩膀上,确实有香粉。而且不是很好的香粉,实际上,是质量很一般的香粉。 绝对不会是有身份的夫人小姐,她们看不上质地那么粗糙的东西。 卫青寒跟应公公说,要去检查一下浣衣局宫女们的宿舍。 应公共一口答应了,没有一点儿因为卫青寒不相信他而有的不愉快。 他又不傻。 那些宫女跟他可没有关系,他说的只是他知道的明面上的情况,私下谁知道呢?万一有人藏了一盒胭脂水粉呢,这谁敢肯定。 卫青寒去查,查到查不到,他都没有责任。如果他打了包票,没让卫青寒去查,后来被发现了,他可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卫青寒带着人进了浣衣局。 浣衣局就是一个大院子,负责清洗皇亲国戚换下来的脏衣服。浣衣局里的人,都是年老宫女,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被废黜的宫女和女眷,比如罪臣的妻女。 其实洗衣服不是它的主要职责,它主要的任务,是防止宫中的秘密泄露。给那些不能放出去,又罪不至死的宫人一个生存的空间。 当然在这样的地方从早干活儿干到晚,困其一生,在谢春晓看来,还不如一头撞死来的爽快。 浣衣局的宫女住的也很差,一个大通铺,十几个人头挨着头,脚挨着脚。春天秋天还好,冬天挤在一起也能取暖,夏天就要了命了,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浣衣局里如今共有五十四名宫女,有年轻的也有上了年纪的,年轻的看着多少还有些活力,她们可能想着还有出去的一天。 上了年纪的,神情木然,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她们已经被浣衣局里的生活磨去了所有的热情和希望,知道自己一直到死,方能解脱。 谢春晓一个一个的看过她们的脸。 真的没有人脸上有一点胭脂水粉的痕迹。 应公公站在一边,笑道:“姑娘你仔细看,认真看,不过我在宫里数十年,是从未见浣衣局的宫女涂脂抹粉的。” 浣衣局还有管事嬷嬷,也在一旁说绝对没有,肯定没有。 但是不管怎么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谢春晓还是得自己看过去。 嬷嬷是个四十来岁的宫女,对待手下宫女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反正对卫青寒是笑容满面,客客气气的。 看完宫女,谢春晓进屋检查她们的私人物品。 卫青寒没进去,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谢春晓出来了,朝他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有查到。 但是卫青寒也没有打算就走,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浣衣局里,就这些宫女?” “是。”管事嬷嬷说:“都在这里了,一个不少。” 第46章 谢春晓道:“嬷嬷你住在什么地方?我见你脸上,抹着脂粉。” 管事嬷嬷惊呆了,应公公也惊呆了。 “我,我,我……”管事嬷嬷口吃道:“卫大人,你怀疑老身和吉祥那孩子,我们……” 嬷嬷半天说不出结果来。 这太扯了。 众人一起看着管事嬷嬷,个个表情又克制,又探究,又好奇,又隐忍,让管事嬷嬷不由的老脸一红。 在宫里能混到这个位置的人,那可都是厉害的人。就算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官也不是一般人,管事嬷嬷已经很多年没有老脸一红了。 卫青寒都忍不住有点想笑,幸亏忍住了。 他略有责备的看了一眼谢春晓,瞎说什么呢,管事嬷嬷的玩笑可不能开。 谢春晓冤枉,我可没有这么说,是她自己说的。谁知道她在脑补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春晓只好说:“我的意思是,既然宫女们的住处都检查了,自然所有地方都要检查一遍的好。要不然的话,有胆大包天的宫女,想着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把自己的胭脂藏在嬷嬷的住处,到时候被发现了,嬷嬷岂不是说不清楚。” 这么一说,管事嬷嬷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这还差不多,就算是让谢春晓查了,她也有面子。 “姑娘说的有理。”管事嬷嬷说:“既然是锦衣卫检查,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的。” 于是管事嬷嬷将众人带去了她的房间。 “这就是我的房间。”管事嬷嬷说:“卫大人,您尽管查。” 卫青寒毕竟是个男人,嬷嬷毕竟是个女子,有许多私人物品他是不好动的。于是侧了侧身,让谢春晓进去。 谢春晓毫不客气的查了一通,当然不是翻一件扔一件,还是十分讲文明礼貌的。 重点是梳妆台。 管事嬷嬷到了这个级别,有自己的屋子和可以使唤的宫女,房间里的摆设也不差,谢春晓仔细检查了她的梳妆台,打开了胭脂水粉的盖子,回头对卫青寒说。 “大人,嬷嬷的这些胭脂水粉,和吉祥衣服上沾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一个档次的。 吉祥衣服上沾的是十分粗糙的一种,而管事嬷嬷这些,可不便宜。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管事嬷嬷的表情好看多了。 卫青寒略一沉吟:“曲嬷嬷,我对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不熟悉,对宫中宫女的事情也不熟悉,还想和嬷嬷仔细打听一下。” 曲嬷嬷连忙说:“卫大人您请说。” 卫青寒道:“我想知道,吉祥这样的小太监,晚上有可能见到什么样的宫女,又或者……” 卫青寒微微皱眉:“能够偷偷溜出去,和宫外的人见面吗?” 曲嬷嬷和应公公都脸色一变,连连摇头。 两人异口同声:“那绝对不可能。” 卫青寒点了点头,也没有再提这个可能。 宫女和太监私相授受是一件大事不假,但是与太监私会宫外的人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太监私下和宫外亲友情人见面,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宫中管理严格,守卫森严,一个小太监半夜能偷偷见到外面的人,就说明哪里有了漏洞。 这漏洞可大可小,今天能把姑娘送进来,明天就能把刺客送进来,后天也能把军火送进来,皇帝知道了,晚上连觉都睡不着的。 口子不能开,也就是这个意思。防微杜渐,从小事就要扼杀源头。 卫青寒道:“那就劳烦两位想想,吉祥在这个地方,他晚上有可能见着什么地方的宫女?” 第47章 这范围就有些大了,还是应公公对宫里的事情熟悉一些。 “大人,刚才听你说,可是在找抹了某一种胭脂水粉的宫女?” “是。”卫青寒说:“但并不确定就是宫女。” “明白了。”应公公说:“大人有所不知,宫女在宫中,她们所有的物品,穿的用的吃的,都是宫中统一分配的,这其中也包括简单的胭脂水粉,毕竟是在皇上和各位娘娘面前走动的人,成日蓬头垢面的,看着也不顺心。但是宫里配的脂粉十分有限,有许多宫女会拿出一些私房,叫人出宫才买。” 谢春晓说:“那宫女抹的,应该不是宫中统一分配的,要不然的话,曲嬷嬷的梳妆台上,应该也有吧。” “是。”曲嬷嬷说:“姑娘你看刚才角落里放着的那几瓶,就是了。” 不过她嫌不好,从来没用过,发了就放那放着。 而浣衣局的宫女,连这些都是没有的。朝廷虽然有钱,也不愿意把钱花在不需要的地方,被困到死洗衣服的宫女,一辈子见不到外面的人,就没有打扮的必要了。 应公公说:“宫里有能常出宫的太监或者侍卫,可以帮别人带东西,也可以将宫女做的些小玩意儿拿出去卖,从中收一点辛苦费。其实也是不允许的,但都是些小玩意儿,主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那么苛责。” 谢春晓明白,她在电视里看过。 皇宫里的生活也不是大家想的那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里也是要拿钱过日子的,而且除非到了一定的地位,否则的话,小宫女小太监缺钱的厉害。 甚至位分不高的嫔妃都缺钱,月钱就那么多,有些又要在宫里打点,还要分一些给外面的娘家,过的也是捉襟见肘,十分局促。 也不知道这工打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她一个仵作呢。 应公公说:“给宫里的人带的胭脂水粉,都是固定的。一般是外面流行的,价格便宜的。毕竟出宫的人主要是办差事,不是专门出宫采买的,不可能给你到处去找货。只能是比如胭脂有几种,一二三,然后一统计,这一款几个人要,那一款几个人要……” 就是一种代购。 “好,那还要麻烦应公公。”卫青寒说:“把宫里做这事情的人找来问问。” 吉祥晚上能见的宫女是有一定范围的,买了这个胭脂的又是一个范围,两个范围重合一下,嫌疑对方的范围自然就缩小了。 谢春晓跟着去见了几个专门做代购生意的。 有两个侍卫,一个太监。开始还不承认,后来听应公公说不找你们麻烦,这才松了口气。 当下几人就拿了三四种胭脂出来让谢春晓看,谢春晓每一种沾了一点在手背上抹了一下,很快确定了一种。 “这是醉花颜。”侍卫说:“是最便宜的一种,只要二十文。很受宫女的欢迎。” 虽然便宜,但就这都比宫里发的好。 胭脂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是一盒新的刚打开的,谢春晓伸手抹了些在手背上。又抹了些,连着抹了好几回。 卫青寒实在是不懂胭脂,也看不出谢春晓在做什么。 谢春晓干脆将胭脂都倒了出来,又抹了一些背面的。 侍卫也不出声,一盒便宜的胭脂罢了,就算最后卫青寒不打算给钱,他也出的起。不至于因为这个小气吧啦的得罪卫青寒。 谢春晓抹完了,又对比了一下,说:“这个宫女的这盒胭脂,是买了没多久的。或者买回去之后一直没用,刚才拆开用。” 第48章 这就连做倒卖的几个人都奇怪了,还是应公公不耻下问:“姑娘这是如何看出来的,这胭脂又不会坏,刚打开和用了一阵子的,有什么不同呢?” “还是有区别的。”谢春晓说:“这种胭脂是沉淀来的,但是因为便宜,做工粗糙,所以表层和底层不一样。” 谢春晓的手背上抹了四五道红色,她伸出手给大家看。 同一个胭脂出来的,颜色都一样,几个男人都看不出区别。 “你们都不用,所以看不出区别。”谢春晓说:“因为有一个放置凝固的工序,所以胭脂看似一块,其实是分成的。越上层的越细腻,越往下的越粗糙,颗粒越大。特别是这种便宜的,会更明显一些。吉祥衣服上沾着的那一层十分细腻,是胭脂里的上层。” 众人这才明白。 卫青寒很满意,觉得锦衣卫里一水儿的男人确实不好,虽然女子在很多方面不如男子,但也有天然的优势。 不说谢春晓这一双眼睛,就说对胭脂水粉的了解,这种胭脂上层细腻下层粗糙的知识,锦衣卫里谁能懂,那一帮大老爷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事情又好办了一些。 这几个二道贩子,每次谁买了什么东西,虽然不记账,但是一分一厘都记在脑子里,好使的不得了。 当下他们就将最近这一次购买醉花颜的宫女名单都提供了出来,这些宫女遍布皇宫的各个地方,有些是晚上要当班的,有些是离得很远的,筛选了一下,剩下四人。 她们当差的地方离吉祥的住处比较近,白天有可能见到,如果约了时间,晚上找地方私会的话,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 四个宫女站成一排,都挺小的,谢春晓看着觉得有些不忍心。 都是才多大点的孩子啊,却要离开爹娘离开家,在这不见人的深宫里,喘气都不敢大声,别人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日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而且看不见希望。 宫中的宫女,若是皇帝仁心,到了二十五岁会一批批放出宫去。但也有不放的,老死宫中也不是没有,也不知道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四个宫女,果然有都抹了醉花颜。 宫女们垂首站立,低眉顺目。 应公公让她们抬起头来。 长的倒是都眉清目秀的,果然宫女就没丑的,即便是端茶倒水的,丑的也没资格。 一一看过去,卫青寒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脸上。 这宫女脸上的脂粉抹的特别厚,五官倒是小巧精致,眼睛特别大,水光潋滟的,有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这是春梅。”应公公见卫青寒注意,便道:“她是内务府的一个宫女,在园子里打理花草的,一般到不了各处主子面前。” 打杂的,属于宫里的低级宫女。 “到不了主子面前,这脂粉为何抹的那么厚?”卫青寒道:“这种抹法,一个月一盒胭脂不够吧,工钱够用吗?” 春梅见卫青寒看她,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几个二道贩子看了春梅,解释说:“春梅不是常买的,之前没找我们买过胭脂水粉,几日前买了一盒,是第一次买。” 春梅的声音稍微有点嘶哑,现在天冷,不少人得了风寒。不过宫女命薄,除非很严重的,要不然的话,都是自己扛着。 春梅低头道:“是,奴婢见那些姐姐抹着好看,也想要抹一点试试。但是还不太会,所以……可能就抹多了。奴婢回去就擦了。” 第49章 “我问你,你可认识吉祥?” “认识。”春梅说:“吉祥和奴婢是同村,不过我们在宫里没有什么机会见面,偶尔当差见了,打个招呼。” 宫里当差的人,很多都是京城里,京城附近的,因此同村很多。这个年代交通不好,大部分人都不出远门的,不太会千里迢迢的赶来当宫女太监,一般都是就近。 家里揭不开锅了,把女儿送进宫里。送进来之后,这女儿几乎就当丢了,不过每个月可能能拿到一些钱罢了。 “那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 “昨晚上奴婢没有排班,一直在屋子里睡觉。” “可有人作证?” “这……”春梅就为难了:“奴婢的屋子里一共有六个姐妹,可是大家白天辛苦,晚上睡的都沉,也没办法给奴婢作证。” 吉祥也是如此,在半夜时分,同屋的人都睡下之后,偷偷爬起来的。 这确实很困难,这个现代没有监控,别说一人一个铺,就是夫妻两人一张床,人睡熟了,也不知道对方半夜爬起来干什么去。 卫青寒道:“吉祥出事了,你可知道?” 春梅愕然抬头:“啊,出什么事了,奴婢不知。” 宫里死人是很忌讳的事情,特别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死亡,发现之后绝对不能声张,一级一级往上传,可能会有很多人知道,但绝对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离吉祥死亡不过半个晚上加半天,还没到传的宫廷皆知的时候,春梅不应该知道。 而且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因为一切有来源可以追查。 你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听谁说的。春梅一早都在苗圃,接触到的人就那么几个,真话假话,一问便知。不像是人在大街上,可以随口说,不知道听谁说的。 卫青寒说:“吉祥自杀了。” “啊?”春梅张大嘴,一脸愕然的表情。 其他的三个宫女,也都表现出了震惊,看样子,大家都不知道这事情。 春梅嘴唇微动:“自杀,他为什么会自杀,出了什么事了?” 虽然两人不熟悉,但春梅是个挺善良的姑娘,听见吉祥的死讯,眼圈立刻就红了。眼泪噗嗤便掉了下来。 谢春晓一看这多心疼,她掏出帕子来,给春梅擦了擦眼泪。 “这姑娘怎么说哭就哭了呢,多可怜。”谢春晓关心的说:“春梅姑娘,你这是得了风寒吗,怎么眼睛有点肿,嗓子也有点哑呢?” 即使是抹了这么厚的脂粉,也难以遮掩。 “是,是有一点。” 春梅低声说。 “我正好会一点医术。”谢春晓说:“来,我给你把把脉,开点药。” 说着,谢春晓就拽着春梅:“生病还涂脂抹粉不太好,曲嬷嬷麻烦叫人端盆水来,我给你洗洗。” 旁人也不知谢春晓要做什么,但是卫青寒没有反对,曲嬷嬷便立刻叫人去打水。 春梅一个小宫女,平时在宫里谁都能对她大呼小叫,发号施令,她是谁都怕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春梅哐哐给谢春晓磕头。 “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和你一样,就是个打工的。”谢春晓一使劲儿就把春梅给拽起来了,几乎腿不着地拽进房间里。 房间里已经有人打了一盆水,盆沿上搭了块毛巾。 谢春晓挽起袖子:“来,我给你洗脸。” 春梅简直是连哭都不会哭了。 因为谢春晓真的给她洗了脸,把脸上抹的胭脂水粉洗的干干净净,在她小幅度的挣扎中,水盆哐当一声被打翻了,水洒了两人一身。 第50章 “啊呀。” 两人都是惊呼一声。 外面等着人都惊了一下,曲嬷嬷和应公公是喊的最大声的,要是春梅伤了谢春晓,卫青寒肯定要记仇的。虽然都是下人,可那不一样。 卫青寒沉声问:“谢春晓,怎么了?” “没事儿,水盆翻了。”谢春晓说:“嬷嬷有衣服吗,麻烦拿两件衣服来给我们换一下。” 曲嬷嬷在外面高声应着:“好的。” 然后便吩咐宫女去拿衣服。 这本是一个很正常的意外,但是春梅的反应非常大,她连声说:“不用,不用,不过湿了一点,不要紧的。” 曲嬷嬷为了表示自己非常配合,这一盆水装的可不少,满满的一盆,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洒在两人身上,春梅身上的衣服湿了不少。 当然不换也不是不行,可是谢春晓觉得,她的反应激动了一些。 谢春晓仔细看她的脸。 胭脂水粉都擦干净以后,一双眼睛全是血丝,还有些红肿。这绝对不是刚才哭那两嗓子可以哭出来的效果。 “怎么回事?”谢春晓轻声道:“你眼睛肿成这样,昨晚上哭了?脸上妆那么厚,是为了遮眼睛,还是为了谁抹的?” 谢春晓从心里对这些宫女太监是同情的,除非是十恶不赦,都愿意好好的跟她们说话。 可春梅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说。 “你不跟我说也没用。”谢春晓说:“这次事情很大,不仅仅是吉祥的死,你若是不说清楚,就要跟着锦衣卫走了,到时候,说不说就不由你了,看见外面那个凶巴巴的了么?可没有我那么温柔。” 虽然有一点吓人的嫌疑,但是说的也是实话。 春梅眼泪汪汪,死死的咬着嘴唇。 谢春晓猜着:“你和吉祥认识吗,熟悉吗?青梅竹马?” 春梅连连摇头。 “这有什么关系。”谢春晓说:“男未婚女未嫁的,虽然宫里不许太监宫女私相授受,但锦衣卫不是宫里的人,只查案子,若是你有什么苦衷就告诉我,若是跟案子无关,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要是吉祥还在,两人私情被发现,可能要各打几十大板。现在吉祥已经死了,一个最低端的宫女,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人人可以为难,也可以不为难。 但春梅只是摇头。 谢春晓觉得头痛。 “你一定知道吉祥为什么死。”谢春晓说:“春梅,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可是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呢,值得呢?有什么困难说出来,一定要用命换吗?” 无论自杀的,还是被杀的,值得吗?你们那么多条命,到底要换什么? 春梅不说话,只是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曲嬷嬷亲自送了两件衣服过来,是两件新的宫女的衣服。 “一时也没有新衣服,姑娘凑合穿一下。” 嬷嬷对谢春晓很客气,虽然她看的出谢春晓不是哪家的小姐,但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人,能让卫青寒亲自带进宫,与其得罪不如与人为善,谁知道哪一天能有交集? 多讨好一个,总比多得罪一个好。 春梅就纯属蹭了件新衣服。 “谢谢曲嬷嬷。”谢春晓将衣服拿过来,塞给春梅一件:“你把衣服换上,我们再说。” 两人湿了半身也不好出去的。 可是春梅的反应非常大,一个劲儿的摇头,退到了墙角。 谢春晓就奇怪了,都是女孩子,又不是男人,换个衣服罢了,为什么反应那么大?现在的问题也不是衣服的问题啊,就算是不换衣服,这事情难道就过去了吗? 第51章 谢春晓心里升起来一个疑团。 她连自己的衣服也不着急换了,而是招呼曲嬷嬷:“帮我个忙,一起给春梅把衣服换了。这天凉了,穿湿衣服要着凉的。” 曲嬷嬷立刻答应着:“好嘞。” 她是不会屈尊降贵给一个底层宫女换衣服的,但是谢春晓的面子可以给。 屋子门关着,一群人在外面等,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哭喊。 “不要,不要……” 是春梅的声音。 还有曲嬷嬷的声音:“听话,你怎么回事?春梅你想造反吗?”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幸亏里面三个都是姑娘,要不然的话,说不定在耍流氓呢。 春梅一个人怎么是谢春晓和曲嬷嬷两个人的对手,虽然她剧烈的挣扎,但还是很快被按住了。 曲嬷嬷力大无穷,将春梅牢牢抓住,谢春晓上手去解她的衣带,略有粗鲁,三下五除二就给拽开了,哗啦一声,还给撕了口子。 然后两人都惊呆了。 曲嬷嬷都吓的放了手。 春梅外面的衣服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 纯白的,一点杂色都没有。 就像是一件孝服。 “你,你这是穿的什么玩意儿?”曲嬷嬷愣了一下。 “孝服。”谢春晓冷冷道:“为吉祥穿的。” 这两人不是不认识,是已经到了,我给你守孝的地步。 谢春晓沉着脸道:“你和吉祥,到底是什么关系?” 春梅刚才慌乱崩溃,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她看着谢春晓,咬牙道:“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为什么?” 谢春晓很冷静:“因为我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春梅一笑:“真相就是,我宁可死,来地狱问我吧。” 说完,春梅一头往旁边的墙上撞去。 但春梅想的太简单了,人在想活的时候不一定都能活,在想死的时候也不一定都能死。就像是吉祥,昨晚上要不是悄悄摸摸,他也死不了。 谢春晓多少还是会一些武功的,当然不能让春梅在自己眼前死了。 在曲嬷嬷的尖叫声中,谢春晓一把就拽住了春梅,死死将人抱住。 刚才屋子里面的惊叫声已经叫外面的人听着心惊胆战了,这会儿曲嬷嬷直接尖叫了起来,好像里面要杀人一样,他们在也忍不住了,卫青寒一把就推开了门。 只见谢春晓抱着春梅,春梅要撞墙,曲嬷嬷在尖叫,混乱成一团。 “住手。”卫青寒一声喝,众人都固定住了。 “来人,快来人。”曲嬷嬷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快把春梅拉住捆起来,把嘴也堵住。” 不但要防止她撞墙,还要防止她咬舌自尽,哭肿眼穿孝服,被问话就要自杀,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宁可死,也不能说。 这闹的,卫青寒说:“把春梅带走。” 不能在宫里闹了,带回锦衣卫再审吧。锦衣卫里还有一个知情者呢。 一个是在自己丈夫被害死的时候磕头,一个是给自杀的吉祥守孝。死者很诡异,活着的身边人也很诡异,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锦衣卫带着死的吉祥和活的春梅匆匆出宫,谢春晓觉得他有心事。 但是没考虑好问还是不问。 为领导分忧当然是好事,可卫青寒也不是她的领导啊,这事情还牵扯到皇宫,有点不太好掺合。伴君如伴虎,她这样的小点心,稍有不慎,非常容易成为炮灰。 得不偿失。 谢春晓一路沉默的回到了锦衣卫。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做一个哑巴。 第52章 没想到卫青寒就没拿她当外人,吩咐人将春梅也送进天牢好好看管起来之后,就将几个心腹都叫来了。 谢春晓竟然也算是其中一个心腹? “去查这几名死者。”卫青寒说:“不查他们最近是否与人结仇,查他们最近是否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落水的,分尸的,自杀的,还有吉祥。 众人分头去了,等书房里只剩下卫青寒和谢春晓的时候,卫青寒从怀里拿出一块石头给谢春晓看。 这石头用一块白色的丝绸帕子包着,卫青寒拿的小心翼翼。 谢春晓看他那表情,都不敢伸手来接。 卫青寒将帕子放在桌上打开,露出里面的石头,石头上写了几个字。 五妖归位,天佑大齐。 谢春晓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卫青寒说:“今天上午皇上去御花园,看见了这块石头。” “……” 谢春晓沉默了。 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见是没见过的,但是一定在哪里看过。 比如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虽然意思不是一个意思,但手段是一样的手段。让天意,顺民心。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信了吗? 这问题谢春晓想着便问了出来。 卫青寒皱起了眉头。 谢春晓以为他不好回答,毕竟是和皇帝相关的问题,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自己确实问的唐突了。 谢春晓连忙说:“大人我瞎问的,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卫青寒笑了一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倒是不必如此谨慎,不过这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因为皇上也回答不了。” 第一反应是不信,一定有人搞鬼。 第二反应是,万一呢? 卫青寒说:“宫中已经悄悄的在查,所有今日可能去过御花园的人都有嫌疑,不知谁会做这样的事情。但现在还没有查出线索。这事情,还是绝密。” 绝密的事情卫青寒却知道了,可见他是个被皇帝信任的人。 谢春晓连连点头,在自己的嘴上做个拉拉链的动作,也不知道卫青寒能不能看懂她的意思。 卫青寒说:“我对皇上的了解,其实是不信的,但是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巧了,我这次进宫,正好说了这几日京城中几人的诡异死亡。” 娇娘的预言,已经死了四个。 死的毫无预兆。 谢春晓心里的那点猜测又清楚了一些。 “五妖……”谢春晓说:“大人,还要死人?” 有人在设局杀人,但是杀的这个人太了不得,不能明杀不能暗杀,只要他死,就会引来轩然大浪,所以要设一个局。 这个局的意义不在怎么杀死,而在告诉世人,他的死,是上天注定。 现在死的这几个人,都是引子罢了。 卫青寒缓缓点头:“我也是如此认为。” 四目相对,无比严肃。 然后谢春晓卸了劲儿。 按理现在是要猜一猜对方下一个要杀的是谁,把他保护起来才对。可是这个人必然位高权重,这样的人死,才会引起轩然大浪,带来无数人陪葬。 可她连朝廷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更别说谁对谁了。 卫青寒倒是知道,知道也没用,一点线索都没用,猜也要有个方向。 卫青寒说:“这个人,必然是同时得罪了四名死者的。” 这四个死者虽然死法各异,可是有一点是相同的。为了将这人拉下马,他们愿意去死。 所以裴夫人看着丈夫死,盛装磕头送别。春梅知道吉祥要死,虽然哭肿了眼睛也不拦着,却穿着孝服送他一程。 第53章 谢春晓心里恍惚有一个念头。 “大人,你觉得朝廷中,有谁该死?” 无论是做生意的,还是百花楼女子,或者是宫里的太监,都是社会底层。稍有权势之人,都能逼迫他们,而若非将人逼到绝路,何来以命换命? 卫青寒紧皱起眉。 这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 最终,卫青寒说:“你仔细看看这石头,这石头经过人手,定留下了多种痕迹,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 谢春晓一边看,一边问:“字迹呢,难道没核对过是谁的字迹吗?” “查过,第一个就是查字迹。”卫青寒说:“宫里所有识字的人都查了字迹,没有对的上的。但是这个不准,宫里有些人平时没机会写字,就是识字只要不说,旁人也不知。” 石头上有很多痕迹,但凡是接触过的,就会留下自己特有的痕迹,深深浅浅。 泥土,露水,还有写字的人的手。 谢春晓说:“大人,这写字用的墨,查过了吗?” 对读书人来说,笔墨纸砚可都是很讲究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用惯的,就像是喜欢喝茶的人,闻一闻抿一口,就知道这是什么产地的什么茶,是新茶还是旧茶。 就像是谢春晓,一眼就能看出千万种颜色,一个和另一个,总是有千丝万缕的差别。 “查过了。”卫青寒说:“是宫中常用的松香墨。许多宫里都有,这人是宫中的人,有心想要弄到并不难。这种东西内务府也有许多,没法点数。” 现在不是没有怀疑范围,但是怀疑范围太大。 抓三两个人去审问也就罢了,宫中太监宫女侍卫加起来几千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一挥手说,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过一个,全换了。 这动静就实在太大了。 所以现在大家都很郁闷,难道只能被动的等着第五个人的出现吗? 这第五个人,到底是谁? 谢春晓细细看那块石头,问卫青寒:“大人,我没用过这松香墨,能不能拿一块来,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这有何难。 当下卫青寒就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墨来。 “这里就有。”卫青寒展开宣纸,正要提笔写字,谢春晓突然说:“大人,等一下。” 卫青寒停下动作:“怎么了?” 谢春晓四下一看:“大人,墙上这些字和画,都是你写的吗?” 卫青寒的书房,墙上挂着龙飞凤舞的几张字画,谢春晓仔细看过,有些是有落款的,落款的名字她不认识,可能是当代大家或者什么古玩字画。 但也有没有落款的,随随便便的一幅字,不知道是不是卫青寒所写。 卫青寒点头。 “真好看。”谢春晓说出一个门外汉的评价:“大人我那屋子里空荡荡的,你能写一副字送给我吗?我拿去裱起来,然后挂在屋子里。” 卫青寒万万没想到,他也不是个文人,竟然这辈子有人找他讨要墨宝。 “自然可以。”卫青寒还挺自豪:“不过这么写不像个样子,你若是喜欢我写的字,我好好的写一副送你。” 简直是天涯觅知音。 谢春晓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接受了。反正卫青寒的字画也不值钱,讲究的是一个心意,大不了自己也画一副小鸡啄米图回赠。 谢春晓于是高兴的说:“大人,等我的字练好了,我也写一副送给你。”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裱好了送给你。” 可怜卫青寒还不知道自己的书房将要迎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天真的觉得礼尚往来是件好事。 第54章 “好。”卫青寒终于安心的随便写了几个字。 谢春晓将两边的字放在一起做对比,自然不是比较字迹,而是比较墨的成分。 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环境里,会有各种不同的变化。 比如在干燥的地方,潮湿的地方,常有花粉柳絮的地方,或者写字画画的人身上喜欢用香粉,熏香。但凡是有过接触,都会留下痕迹。 永恒不变的物质交换。 谢春晓说:“这石头上的字迹,果然多了一些东西。” 卫青寒忙道:“什么东西?” “可能是一种花粉?”谢春晓思索半天:“按理说现在有些早,现在还是秋天,但宫中是否有已经开了的梅花之类。红粉色的。” 在石头的字迹中,谢春晓看见非常细密的深浅红色颗粒。 可现在才是秋季,京城里许多梅花花树,都还未开放。 卫青寒一听梅花二字,断然道:“有。” “多么?” “不多。”卫青寒道:“冷宫。” 果然所有的皇宫里,都有一个冷宫,一点儿都不奇怪。 卫青寒说:“只是冷宫里关着的都是些犯了错的妃嫔,还有上一辈的太妃,那地方我去过,荒凉破旧,里面的女子有些还想着能够出来,有些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注定老死其中,有什么心思还要写字?” 这就无人得知了。 不管怎么样,卫青寒对谢春晓的眼神是没有怀疑的,当下就带着她又进宫里。 卫青寒不能在后宫里乱窜,但此事重大,皇帝特许,让身边的公公陪着他去冷宫查探。 谢春晓也是女子,在后宫行动,倒是要更方便一些。 冷宫果然很偏僻,在宫中弯弯绕绕走了挺远,谢春晓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了花香。 宫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这是许多经验丰富的花匠共同努力的结果,春天百花盛放自不必说,其他季节也是各有花开不败。 但梅花,一路都不曾看见。 直到冷宫附近,闻到了淡淡香味,再往前走,看见一株高大的梅花树,开了满树的花,红白相间,从院子里面延伸出来。 原谅谢春晓也不是什么文化人,此时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一枝红杏出墙来。 好在她忍住了没说。 要不然的话,公公一听,你说皇帝被关在冷宫里的妃子一枝红杏出墙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要出墙?出墙干嘛?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打死的,就算是卫青寒也救不了她。 “卫大人说的可是这棵梅花树?”公公站在墙边:“整个宫中,如今开花的只有这一棵梅花树。” 宫中梅花树不少,但就这一棵不一样,比别的早开两个月的花,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年年如此。 “是,也只有这一棵了。” 公公吩咐开门,一行人进了冷宫。 冷宫里人有大约十来个人,卫青寒带着侍卫,将这些苟延残喘等待死亡的人隔开。 他命人搬来张小桌子,然后就在上面研墨。 等有一些之后,摘了一枝满满都是花的枝条,然后在墨上面抖了抖,红红白白的花粉便落在了上面。 谢春晓用毛笔将墨给搅拌了一下,然后就随手写了几个字。 她也没想太多,毕竟这会儿的目的是为了看看混进了梅花花粉的墨汁是不是和写在石头上的墨汁一样,并不是表演写大字。 谢春晓写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 特别是卫青寒。 卫青寒紧紧的皱着眉头,他想到了自己整洁的书房,他虽然不是个文人雅士,可也有个很有品位的书房,如果挂上了谢春晓的书画,那就……不是特别合适。 第55章 但人家都说了,不但要写,还要裱起来再送给自己。 等谢春晓都写出来并且裱起来了,如果你不挂,就是瞧不起人了。 卫青寒痛苦的呼出一口气,瞧不起人是不行的,但书房里挂谢春晓的字画,更不行啊。 谢春晓全然不知这些,写完了之后,认真的看,看完了以后抬头对卫青寒说:“大人,是一样的……咦……” 谢春晓疑惑道:“怎么了?” 卫青寒脸色有点不太好,又不好说出来,只是说:“没事儿,花香有点浓了。” 谢春晓哦里一声,她还以为卫青寒可能有点花粉过敏呢,没想太多。 “大人,石头上的墨汁里,确实落了梅花花粉,颜色和颗粒大小都是一样的。” 谢春晓往后看去,三三两两的,站着看热闹的冷宫妃子。 有些眼中是恐慌,有些眼中是期盼,还有一些是麻木和好奇,那样的表情在一个人脸上出现,这个人可能已经不是太正常了。 能进宫选为妃子的,都是些世家小姐,从小金贵养大。心高气傲,仆从成群。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方,穿着破衣烂衫,吃的冬天有味夏天冰凉,不打不骂,逼也逼疯了。 公公和卫青寒的视线,也一一的扫过众人,但是没说什么。 冷宫妃嫔也是妃嫔,不是卫青寒能动的。 公公说:“卫大人,此事还是先禀告皇上才好,不然的话,不好说话。” “好。”卫青寒说:“我和公公一起去。” 能留在冷宫的人,卫青寒去面圣,谢春晓没有那个档次,虽然很想看一眼活的皇帝,还是被留了下来。 冷宫里是不能常待的,大家退了出来,侍卫重新锁上大门。 厚重的铁门关上,里面的人又被困在了小小一块地方,一个院子,一间宫殿,几十年都在其中。 谢春晓想想,只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一次去见过皇帝之后,可能还要再回冷宫询问,卫青寒一时半会儿可能出不了宫,但是他想了想,让人先送谢春晓出宫。 谢春晓是个活泼跳脱的姑娘,他潜意识里就认为,不适合在皇宫这么严肃的地方,如果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好了,容易出事。 有些事情小的叫人想不到,但是很麻烦,比如冲撞了不能得罪的人,没有这个必要。 谢春晓没看见活的皇帝,遗憾的走了。 回到锦衣卫天也黑了,一时睡不着,谢春晓去牢房里看看,正巧碰上廖安出来。 一个案子,在不同的人手里,有截然不同的对待方法。 比如林盛,在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估计就要严刑拷打了。这也是卫青寒宁可把谢春晓关在锦衣卫天牢,也不愿意把她交给林盛的原因。 严刑拷打,乍一看是多快好省,能最方便的撬开一个人的嘴。 但是严刑拷打出来的真相,真的是真相吗?如果是屈打成招呢?多年以后发现这是一起冤案,谁给谁赔命? 谢春晓愿意帮卫青寒,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她觉得卫青寒是个正直的官员。至少在对待案情的时候,破案的方式方法让她可以接受。 “廖哥。”谢春晓打招呼:“你问的怎么样了?” 廖安的脸色有点奇怪,停下脚步:“小谢,你和大人回来了,宫里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我自己先回来了。”谢春晓说:“大人还在宫里呢,现在查到冷宫,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裴夫人和春梅呢,她们都说了什么?” 第56章 廖安微微皱眉:“裴夫人和春梅,都招了。” 这不是好事吗,不是个突破吗,怎么廖安的脸色不太好看呢? 廖安叹了口气:“但是,招和没招的区别不大。” “怎么说?” 廖安说:“春梅和吉祥确实是老乡,以前也认识,但只是老乡的关系,并没有多亲密。” 三言两语,廖安就把这事情说清楚了。 春梅的供词是,这几日吉祥家中出了事,听说他家中的地被人占了。他在宫中人微言轻,没有办法非常着急,昨天晚上说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神仙跟他说,只要能用命献祭,就能解决问题。 简直匪夷所思。 谢春晓忍不住道:“裴夫人吗?” “差不多。”廖安说:“也是这样的说辞,裴和宜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或者说,裴和宜把他妻子照顾的很好,裴夫人对丈夫言听计从,破有些不知外面疾苦。这些日子,也不知为何裴和宜闷闷不乐,裴夫人问他也不说。一直到前几日,裴和宜对他夫人说,自己要死了。” 谢春晓忍不住道:“身边人说出这种话,她就同意了?” 别说是感情恩爱的夫妻,就是说过两句话的邻居,也不能看着对方去死吧。 “开始自然不愿意,觉得他不是疯了就是病了。”廖安说:“可是后来,裴和宜说服了他妻子。裴氏在牢里哭的要断气,她说不知道为何裴和宜要这么做,但他一定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也一定是为了一大家子不得不这么做。所以她盛装送裴和宜一程,并且决定,等子女长大,就去陪他。” 谢春晓说不出话来。 “廖哥,他们的说辞,你信吗?” 廖安缓缓点头:“我觉得,她们说的是真的。” 廖安也是经过许多案子的,见过各种各样的罪犯,真的假的,经验丰富。 再者,让人舍身赴死,这是大事,越大的事情越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吉祥和裴和宜都是已经决定要死的,命都豁出去了,当然不愿意再牵连旁人,若是换做自己,家人朋友那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说了,就白死了。 “还有娇娘。”谢春晓说:“娇娘呢,裴夫人和春梅是局外人,说自己不知道就罢了。娇娘总不是局外人了吧?” 娇娘也许不是主谋,但一定是一条线,把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一起。 娇娘这会儿还在锦衣卫的停尸房里呢,不是,不是停尸房里,是停尸房旁边的小房间,本来是慎正卿休息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娇娘休息的地方。 可怜娇娘也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子,虽然身份不高可一直娇养着,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 她直挺挺的躺在慎正卿的小床上,连呼吸都很克制。 能不克制吗?一墙之隔就是停尸房,里面排排躺着各种尸体,普通人受不了这种场面。 但廖安说:“你们进宫没多久,娇娘就昏迷了,至今未醒。” 谢春晓愣了一下:“生病了?” “不是。”廖安说:“是被人下了药。” “什么药?” “一种假死的药。”廖安说:“服用之后,人就像死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醒来。但是仔细的看,有轻微的呼吸和脉搏,只是非常迟缓。这种药,通常的时间是三四个时辰,之后就会醒来。” 谢春晓听得十分奇怪。 “那醒来之后呢?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没有。”廖安说:“醒了就醒了,和常人一样。” “这真是太奇怪了。”谢春晓问道:“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没有。”廖安摇头:“能够在停尸房里接触娇娘的人就那么几个,我一一都问了,都是锦衣卫里信得过的兄弟,没有可疑。” 第57章 谢春晓也相信锦衣卫里的人,别的不说,卫青寒对锦衣卫的管理还是滴水不漏的,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愿意怀疑任何一个人。 可娇娘是真的进入了怎么都醒不来的假死状态。 谢春晓用最简单的方法来推理这件事情。 一件事情发生了,谁获利最大,谁就是最有可能的人。 谢春晓喃喃道:“廖哥,你说娇娘假死,谁获利最大?” 这问题廖安也想过一遍了,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谁的这件事情的获利者。 谢春晓也想不出来,然后她绕了一圈想:“廖哥,你说如果这个时候,娇娘没有被下毒,而是清醒的,她在做什么?” 下毒,却不是要命的毒,而是假死的药,目的不是要她的命,是让她不能说话。 廖安说:“在被锦衣卫审问。” 春梅和裴夫人,她们是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因为她们只是局外人,一件要许多人牺牲性命去的事情,广而告之不正常,连身边人都瞒着才是正常的。 但串起这一切的娇娘,如果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 谢春晓说:“很有可能根本不是有人下毒,这药是娇娘自己服下的。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躲避锦衣卫的审问。” 谢春晓知道锦衣卫其实不像是外面想的那样,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严刑逼供的事情,可是旁人不知道啊。娇娘一个弱女子,她心里有不能说的秘密,怎么能保证自己不说出来。 她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扛过锦衣卫的刑讯审问,假死是最好的办法。 无论外面什么情况,人昏迷不醒,锦衣卫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从施展。 至于等假死药的药效结束,娇娘醒来之后会怎么样,那是另一回事了。三四个时辰的时间,说不定事情已经有了新的进展,说不定已经尘埃落定。 那个时候,娇娘就无所谓了。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她未必还有活着的打算。 谢春晓和廖安面面相觑,觉得此事非常麻烦。明明有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在眼皮底下,但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就在两人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慎正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真的是跑了过来,甚至还用上了一点轻功。谢春晓还从未见他跑的这么快。 “小谢。”慎正卿说:“大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呢。”谢春晓忙道:“慎哥怎么了?” 让慎正卿跑的那么快,这是停尸房诈尸了吗? 慎正卿喘着气说:“娇娘,娇娘说话了!” 廖安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她醒了?” “没醒。”慎正卿说:“但是她说梦话了……说了一个名字,我听的不太清楚……” 说完,慎正卿一手拽着谢春晓,一手拽着廖安,往停尸房飞奔而去。 幸亏谢春晓也是会武功的人,勉强还跟得上,要不然的话,都要被拽飞起来了。 停尸房还和以前一样,安静的令人发指。 慎正卿将人带到停尸房侧面的小屋子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喃喃的声音。 三个人在门口站成一排,竖起了耳朵。 娇娘的声音含糊不清,仿佛在说一个名字,但实在太含糊,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慎正卿低声说:“我进去看过,人没醒,就像是在说梦话一样。” 这么邪门?谢春晓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娇娘躺在床上果然睡得正熟,口中喃喃的说着一个名字,但是太模糊。 第58章 三人这下在床边站成一排,幸亏娇娘没醒,要是醒了乍一看见要吓死,还以为停尸房里的尸体活了过来,在她身边站一排呢。 谢春晓仔细的听着:“云,英,仪……娇娘口音还挺重的,这到底说的是什么?” 慎正卿说:“要不然去百花楼找个和她熟悉的人来,说不定能听明白。” 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廖安说:“我去找。” 廖安出了停尸房,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连谢春晓也听见了声音,连忙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然是卫青寒从宫里回来了,正在集结人手。 这么晚了,是要去抓人吗?谢春晓心里一喜,这是知道凶手了? 这案子赶紧结案吧,找到凶手,她也就彻底洗脱罪名了。不然一个人上不上下不下,身份不明的待在锦衣卫,这算怎么回事? 谢春晓和廖安匆匆过去:“大人,大人。” 卫青寒简单明了:“有茅瑎的消息了,廖安跟我去抓捕。” 廖安连忙应着。 谢春晓之前跟着爹在山水县没少看抓人现场,兴趣不大,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表现一下,便道:“我也去。” 谢春晓是会武功的,卫青寒也不太担心,点了点头。 “在城北棚户区发现了茅瑎的踪迹。”卫青寒说:“他就藏身在那一片,那一片地方大,禁卫军已经过去了,和锦衣卫联手合围,一定要将人抓住。” 这几日,锦衣卫的人正在全城搜捕茅瑎,他那么大的一个目标,找确实不好找,但躲也不好躲。茅瑎的画像贴在了城中,悬赏抓捕。 提供线索一旦核实赏银十两,如果抓到人送至衙门,赏银一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个普通人一下子有了一百两银子,只要不花天酒地,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今天的线索就是一个棚户区的住户提供的,仲展鹏先过去了一下,虽然没看见人,但是询问了一下周围的住户,觉得是这人不错了,立刻便叫人回来通知。 正巧,碰上卫青寒从宫里出来。 锦衣卫的人训练有素,很快就出发了,谢春晓紧紧跟在卫青寒身边。 “大人。”谢春晓不忘在路上问一声:“宫里怎么说?” “冷宫里没问出什么,但是从吉祥家里,查出一件事情来。”卫青寒说:“他家最近确实遇到了麻烦,有人看上了他家的地。” 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宫里当太监的人,家庭自然是贫苦的。除非等到这人在宫里一路往上爬,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有了实权的大太监。要不然的话,依然可怜。 吉祥家便是如此。 吉祥家在京城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家里是务农的,有父母兄长妹妹,靠种地为生。收入微薄,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又遇上了两年天灾,不得已将吉祥送进了宫。 太监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这个年代的卫生条件差,一个全乎的人成为太监,这个过程有很多人是扛不住的。 吉祥是自己提出来的,他觉得自己进宫去,说不定还能求一线生机。在家里的话,一家人只会一起饿死。 他们家有一片肥沃的土地,是家人生存的寄托。 可就在两个月前,这片地被人看上了。 看上这地的人叫张星文,是本地的一家富户,这富户想要盖一个庄园,看上了一大片土地,其中就有吉祥他们家的。 对村里种地的人来说,土地是生存根本,吉祥家自然不愿意卖,可对方只丢下一块碎银子告诉他,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第59章 吉祥家虽然不敢得罪张星文,却也不想没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一番拉扯,拉扯中,吉祥的父亲被推撞到了墙上,撞死了。 死了人,这事情该闹大了吧? 没有,张星文上面有人,手眼通天,这事情不痛不痒的过去了,吉祥的哥哥还被县衙抓去打了二十大板,土地赔给了张家,才将儿子救了出来。 经此一事,吉祥家本来还可以靠种地艰苦求生,如今没了地也没了人,一落千丈。 这张星文的靠山,是当今皇族的英王殿下,是皇帝的兄长。 张星文的女儿是英王的一名侍妾,还不是多受宠的那种,就这,足以让他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谢春晓听卫青寒说完,恍然大悟:“英王,英……我知道了,廖哥廖哥,娇娘要说的人,就是英王。你想想她的发音,是不是有点像。” 廖安想了想,重复了一下,果然是。 谢春晓斩钉截铁道:“五妖归位,前面已经有四个了,这第五个,就是英王!” 卫青寒看了谢春晓一眼:“英王,可是亲王,皇亲国戚,是皇城里非常尊贵的存在。” 谢春晓茫然看着他。 所以呢? 卫青寒淡淡说:“英王的是非你也敢乱说,不想活了吗?” 谢春晓顿时惊悚了,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子。她初来乍到那会儿,天天告诉自己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说话,这时间一长就有点放松了,不应该啊。 谢春晓立刻捂住了嘴,含糊道:“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 本来卫青寒还挺严肃的,差一点被她弄笑了。 “下次注意了。”卫青寒保持严肃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见卫青寒没有追究的样子,谢春晓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卫青寒道:“英王是皇族血脉,还有平叛之功,但这些年,确实有些张扬了。” 对卫青寒来说,这应该已经是最严格的评价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臣子,不好对皇室说什么。对一个没有争权夺位之心的兄弟,皇帝自然是偏心的。 用了张扬两个字,可见英王这些年,非横跋扈,草菅人命,嚣张暴虐,大约不足以形容。 谢春晓不说话了。 骂皇族是犯法的,但除此之外,她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很快就到了棚户区,这是平民区,一大片都是四合院,一个院子接着一个院子,一个院子里经常住着好几家十几口甚至几十口。 这地方整体面积倒没多大,但是因为人口密度大,又乱,四面八方都是进出口,下要抓一个人也不容易。 幸亏今夜来的人马多,锦衣卫和禁卫军一起出动,足足有上千人,将棚户区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谢春晓看着连成一圈的火把,知道今天茅瑎是走不掉了。 她突然有一些淡淡的悲哀,在一瞬间明白这个五妖归位的局。 除非是皇帝,深居皇城,身边始终有侍卫保护,不然的话,处心积虑想杀一个人,除非这人本身是绝世高手,不然都是可行的。 英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因为身份尊贵,人人都要给面子,但你说多少实权是没有的。皇帝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兄弟手握实权呢,兄友弟恭是没问题,有了实权,就让人害怕了。 舍得一身剐,英王就可以杀。 但是杀了以后怎么办? 皇帝一定会大怒,严查彻查,京城将迎来一阵腥风血雨,死伤无数。即便裴和宜是英王的人,英王私下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皇帝也会悄悄的处理这事情,少不得最后,还是要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第60章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减少伤亡。 五妖归位,天意如此,天佑大奇,自然不必再多伤亡。 谢春晓看着衍生出去的火把,看着浩浩荡荡的人,心里只觉得堵得很不舒服。 廖安道:“小谢,你跟我一起吧。” “啊。”谢春晓回过神来:“好。” 今晚不是小打小闹,虽然只是抓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在其中至关重要,抓住了他,一切都能顺藤摸瓜牵扯出来。 虽然谢春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她也明白,这个人一定要抓。 卫青寒和禁卫军首领冷朋义,两人拿着棚户区的地形图商议了一番,你带人从哪里到哪里,你带人从哪里到哪里。两人不是第一次合作,十分默契,配合的妥当。 谢春晓跟着廖安往前走,身后还跟了十几个人。 在这样复杂凌乱的地方找一个人,最简单的就是地毯式搜索。 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找。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 谢春晓看着密密麻麻挨着的屋子,觉得也没那么简单。 屋子是死的,可是人是活的,可以在房子中间转来转去,和官兵你来我往。如果他对这一片地方足够熟悉,能藏身的所在太多了。 廖安看出了谢春晓的忧愁,安慰道:“别担心,外面已经围上了,就算我们一时找不到茅瑎,他也跑不了。” 谢春晓点了点头。 她心里烦躁的,不仅仅是抓到抓不到的问题。 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要是抓不到呢?” “不可能。”廖安斩钉截铁的说:“只要外面围上,人跑不出去,就没有抓不到的道理。” 第一步是挨家挨户的搜查,如果能找到当然好,如果找不到,还有第二步。 第二步是见这里的所有人都集中起来,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确定身份往外放。 有很大的可能,茅瑎会夹杂在人群中,但是他外貌特征比较明显,不太好伪装掩饰。 将所有的人都疏散出去之后,剩下就好办了。 最简单的是放火点烟,别说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老鼠,也能给逼出来。 当官府铁了心的要找一个人的时候,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谢春晓放心了,但又不太舒服,总觉得这事情从头到尾都不太对劲。 但是搜查工作很快就有条不紊的进展起来。 棚户区的人很多,都是社会底层,多的是老弱病残,看见大批官兵上门,十分惊慌害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要慌,不要怕。”卫青寒安排了人在几个地方喊:“官府是来找人的,一个叫茅瑎的男人,是个屠户,他是官府要抓的杀人犯,就藏在棚户区里,可能就藏在你们身边。只要你们把他交出来,官府就会撤走,并且提供线索的人,还会有赏金。” 棚户区里密密麻麻的住着好几千人,大家都惶恐不安,被这一喊,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虽然心里安定了一些,但还是害怕。 谁身边藏着一个杀人犯不害怕呀。杀人犯都是凶残的,能杀一个就能杀两个,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跳出来,把其中的一个人活一群人当做人质和官府对峙。 喊了几轮之后,官兵开始进入检查。 谢春晓跟着廖安负责一条线路,她是会武功的,茅瑎不会武功,所以廖安也不太担心。谢春晓为了安全,也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她那把黑黝黝的匕首。 第61章 廖安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其实很想借过来看看,但是不敢,大人都说了,弄丢赔不起。大人都赔不起的,自己更赔不起,谢春晓虽然身上凑不住十两银子,但是自有宝物傍身。 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喊了出来,集中在了中间站着。大多是妇人和年纪大的老者,一个个的看了过去,绝对不可能有茅瑎。 然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搜。 老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但是没用,谁也挡不住。房间的门都打开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并且要仔细到,如果里面有被锁住的箱子柜子,也要打开看一看。 只要是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要看一下。 廖安还不忘告诉大家:“如果你们知道此人的行踪,最好如实上报,可以得到赏钱。如果官府不能找出人来,这一片地方都保不住,就是烧光了,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本来是一起诡异的案子,就算死了几个人,也闹不了这么大。现在可能牵连上了亲王,就没办法压了。 大家听了都惊恐不已,纷纷求饶。 都是些穷苦人家,住在这个地方,脏乱差又拥挤,可是便宜啊。有些是废弃的不行主人不要的房子,有些有主的,租金也非常非常便宜,若是这一片被烧了,他们就无家可归了。 而且,他们可不认为官府会有耐心让他们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能让你全须全尾的离开,这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可是廖安叹口气:“我也没办法,这是上面的命令。大家若不想流离失所,就好好想想,好好配合吧。” 作孽啊,谢春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在她那个年代,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但是入乡随俗,现在她就算于心不忍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没忘自己的身份,还是个没有嫌疑的嫌疑犯呢。 谢春晓走到一扇门前,门是锁着的,上面一把大锁。 仔细看了下,锁上没有灰,不是常年没进人的。 谢春晓转身问:“这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这问的是院子里的十多个住户。 有人回答:“是一个男人,这两天没回来。” 廖安走了过去:“有钥匙吗,房间打开看看。” 每一个房间都要检查,不分大小。 可是屋主人没回来,谁也没有钥匙。 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等到屋主人回来,谁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廖安说:“撬开。” 本来他的意思,是让手下过来用刀把锁劈开,但是谢春晓的行动力就是那么强,她一刀砍了下去。 匕首黑乎乎,锁也黑乎乎,手起匕首落,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铁锁便一分为二,落在了地上。 “开了。”谢春晓推开门。 廖安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卫青寒说这匕首好,丢了赔不起,这是真好,削铁如泥他以前以为只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形容词,万万没想到,真的有如此锋利的利器。 这姑娘,不简单啊。至少她哥那个当铺不简单。一个姑娘家带着这么个宝贝,也不怕被人骗走抢走? 谢春晓进了门。 廖安跟了进去,心道不行,等回去要跟谢春晓说一说,换一把普通一些的武器,这把匕首还是贴身藏好的好。 这是很简单的一间民房,和他们之前搜过的差不多。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是个很随意的单身汉,零碎的东西放的乱七八糟。 第62章 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便退了出去。 锁已经坏了锁不上了,但是立刻有人贴上了封条。 每一个彻底搜查过的屋子,都贴上了封条。这一点比谢春晓想的要周到。 而且每个院子的屋子彻底搜查过一遍之后,会留两个人在院子里守着。 这也是之前谢春晓担心的,你搜这里他去那里,你搜那里他回到这里。跟你团团转,无穷尽也。 这样虽然浪费了一些人手,但是可以保证已经搜查过的屋子茅瑎绝对没有办法藏在其中。 棚户区又大又乱,但总是有限的,地毯式搜查一点点的推进,对方可以藏身的地方就越来越少,总会被逼上绝路。 就这样按顺序找了过去。 直到一间屋子里,有人没出来。 是个刚生产过的妇人,身边站着她的婆婆。 “大人。”婆子陪笑道:“您要搜查随便搜查,但是我媳妇快要生产,身体虚弱,胎像不稳,这寒冬腊月的,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她起不了床,吹不得风啊。” 床上确实躺着一个孕妇,左一层右一层盖着被子。脸上和手上都有些浮肿,不太舒服的样子。 廖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没有逼迫孕妇起身的道理,弄不好一尸两命他也付不起这个责任。但是上面的命令也一定要遵守,说了所有房间都要搜查,人员腾空,上封条。房子里就不能留人,不然的话,若有遗漏,这个责任没有人能付得起。 一听这话,廖安就有些犹豫了。 屋子里还站着个男人,是孕妇的丈夫,他也在求情,见廖安犹豫,便道:“大人,您看这样行么,我这床板就是搭在上面的,不让我媳妇下床,我连着人带着床板一起抬出去,这样暖和。不然的话,她身子重实在是走不动。” 孕妇侧躺,腹部的被子高高鼓起,谢春晓道:“还有多久要生了。” “就这几日了。”婆子提心吊胆的看着儿媳妇:“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哎……” 谢春晓虽然没生过孩子,但这个年代妇人生产死亡率确实不低,往往一尸两命,确实叫人担心。 廖安想了想:“行,来人搭把手。” “不用不用,怎么敢劳烦官爷,我们自己抬就行。” 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近邻胜过远亲,男人一声招呼,来了几个邻居,帮忙将床板抬到了院子里。 外面多少是有些风的,孕妇的婆婆和丈夫一起拿了个大毯子,将半张床都围了,生怕孕妇着凉。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挺无奈的。 谢春晓低声对廖安说:“廖哥,要是一会儿真的找不到茅瑎,必须要拆房子的话,咱们能不能给孕妇找个地方安置一下。大着肚子总不能睡在路上,一尸两命是不是不太好。” 也不知道锦衣卫以前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 “放心吧,你把我们锦衣卫当什么地方。”廖安说:“真当我们把他们的住处烧了就不管啦?肯定会给他们找地方安置的,孕妇孩子更是会特别安置,这可是京城,街上都是流浪汉,皇上脸面也过不去啊。” 谢春晓这就放心了。 不需要皇帝的真心,只需要皇帝的脸面,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只要事情做到就行。 孕妇安置好了,其他人继续搜索。 一个个房间查过去,没有什么异样,关门贴封条。 留下两个锦衣卫留在院子里看守,他们又往下面的院子里去。 第63章 离开没一会儿,谢春晓跟着廖安又查了两个院子,都没有什么发现。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前面闹哄哄的。 “怎么了?”廖安快步走过去,谢春晓连忙跟在后面。 跑过去一看,只见正是刚才有孕妇的那个院子。 “官爷,官爷救命。”一个男人跑了出来,看见廖安像是看见了救星,扑通就跪下了。 廖安忙道:“怎么回事?” 卫青寒离的不远,也听着声音走了过来。 男人一脸焦急说:“我婆娘要生了。” 众人都一惊,谢春晓连忙跑进院子,果然看见孕妇躺在床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旁边有几个院子里的妇人在帮忙,但谁也不是稳婆,虽然生过孩子也有点手足无措。 卫青寒进来看了一下,皱眉道:“将人抬回房间去,不要着凉。去找稳婆。” 人命关天,卫青寒倒是也不含糊。 “大人,大人,咱们这里没有稳婆。”孕妇的婆婆说:“我儿媳妇这一胎位置不正,之前请大夫来看过,说是快要生产的时候,赶紧抬去医馆,就是巷子口的那一家。” 孕妇的情况确实很不好,低声的哼哼起来,哼哼中全是痛苦。 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产妇生孩子大,这时候卫青寒要是不同意,那还是人吗? 他立刻就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过去。你们给搭把手抬一下。” 卫青寒吩咐的是身边的几个锦衣卫,几个小伙子也没有含糊,应了一声就要去帮忙。 从这里到巷子口,虽然不多远,但也不是三两步的距离。床板加孕妇还有个孩子,那么多被褥,可是不轻。要平稳,不能颠着。 不过孕妇的男人诚惶诚恐:“不敢不敢,怎么敢让官爷费力。” 四合院里住着二十几个人,其中有十来个都是男人。这时候没什么可说的,纷纷上来帮忙,七八个人抬起床,还有妇女在一边举着毯子挡风,在孕妇的哼哼声中,往外走去。 孕妇的婆婆拿着一个包,里面大约是放了一些小包被小衣服什么的,紧紧跟在后面。 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来,像是不堪重负。 谢春晓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点奇怪。 这孕妇,是不是也太重了一点,这床上,是不是堆的太多了。 就在这时候,卫青寒突然喊了一声:“站住,等一下。” 众人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卫青寒走了过去。 “大人,大人您高抬贵手,这大人能等,孩子不能等啊。” 孕妇的婆婆和男人赶忙上来说好话。 卫青寒道:“小谢过来一下。” 男女授受不亲,他是不好对孕妇进行检查的,但是谢春晓可以。 谢春晓连忙走了过去。 谢春晓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是确实有。她一直觉得孕妇的婆婆和丈夫看她的眼神有一点奇怪。 也不是一直盯着的那种奇怪,而是一晃眼有些惊讶。 不过也可以理解,这种惊讶来自于,锦衣卫里竟然有个女人? 谢春晓也没多心。 但是这个时候,有个女子的好处就显而易见了。 孕妇大着肚子盖在被子里,无论是卫青寒还是什么人,要看一眼都是不合适的。都有官府强权欺负老百姓的嫌疑,容易引起众怒。 众怒是很麻烦的事情,就算只是一群普通老百姓,这一片棚户区有几千人住着,要是都闹腾起来,压当然压得住,可是事情就大了,而且难免有伤亡。 第64章 死亡预言的事情,已经在京城闹的风风雨雨,人心不稳。要是这几千人再闹上一场,就算是压了下来,皇帝也一定会知道,也一定会非常郁闷。 皇帝的郁闷,可不是关上门生闷气那么简单。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虽说不至于对兢兢业业干活儿的卫青寒做什么责罚,但总不是件好事。 但是谢春晓就名正言顺了。 谢春晓是个女子,查看一下孕妇的情况,理所当然。如果你再反对的话,那就是有鬼了。 听卫青寒说让谢春晓检查一下,眼见着围在孕妇身边的几个人神色都有些不好了。 孕妇的婆婆连忙说:“姑娘也不是大夫,要查什么?这风大,产妇吹不得风啊。” “不吹风。”谢春晓说:“你们给挡着,我掀起个缝儿看一样。大娘,今日朝廷这么大阵仗,抓捕的可是杀人犯。你看整个院子都围得水泄不通,只有你们一家子离开,若是不检查清楚,后面抓不找人,你们就说不清楚了。” 婆子的脸上表情十分古怪。 谢春晓又加了一把火:“你也不想孩子出生,就在牢里不见天日吧?” 婆子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奇怪。 孕妇是真孕妇,这个不会错的。能看的出来,肚子也是真肚子。 但是在这层层叠叠的被子下面,是否藏了什么? 在房间里有床幔遮挡,在外面因为怕产妇吹风,一直有人举着床单挡着风,谁也没看真切。 而且抬这床板的人太多,这床板,也太重了些。 说着,谢春晓不等人拦,就去钻进来围着的床单里面。 有边上的人唉了一声还想要拦着她,但是被廖安给拦住了。 廖安这会儿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刀虽然没有出鞘,却也挡在了众人面前。 “想要快点把孕妇送去医馆,就都别动,检查完了,自然让你们走。”廖安板着脸说:“你们如此紧张不让检查,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一句话让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卫青寒挥了挥手,门外的锦衣卫顿时冲进来十几人,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院子里二十几人,也有十来个是男人,底层卖体力讨生活的,虽然不会武功但颇有一身力气,可是要提防一些才好。 幸亏谢春晓就武功,要不然的话,还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查看呢。 此时,谢春晓已经在床单后面,弯腰掀开了孕妇盖着的被子。 这一掀,她就知道不对劲了。 从外面看,被子盖的那么高,是因为冷,所以多盖了几床。但是这一掀,手感过轻。 这根本就不是四五床被子,只有被子的边是缝上了几床的样子,中间只有一床。 为什么要这么弄,不冷吗?还是为了藏起什么? 现在整个棚户区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只麻雀都飞不出去。想要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偷龙转凤。 谢春晓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人从里面冲了过来,力大无比,差一点把她给拽摔倒。 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惊叫声四下响起,等众人冲过去,便看见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牢牢的抓住了谢春晓。他站在谢春晓身后,一手勒着谢春晓的肩膀,一手拿着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虽然他们都没见过,但是根据左邻右舍的描述,此人正是茅瑎。杀了裴和宜并且分尸的屠户。 第65章 他果然是藏在孕妇的被子里,只等孕妇被抬出去,就可以偷偷溜走,神不知鬼不觉。 只可惜,他的个头实在大了些,体重也重了些,就算他们极力掩饰,也还是让这件事情变得有些奇怪。如果茅瑎是个小个子,院子里的人神态再自然一些,说不定还真的给掩饰过去了。 茅瑎冲了出来,这下就没有退路了。 “都给我让开。”茅瑎喊道:“不然我就杀了她,反正我也杀过人了,不在乎多这一个。” 这边闹的这么大,禁卫军的人也赶了过来,冷朋义带着人冲进来一看,不由的有喜有忧。 人,算是抓住了。 茅瑎露了脸,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但他现在挟持了一个锦衣卫的人做人质,这就比较麻烦,因为卫青寒肯定不会放任自己的手下不管,更别提这还是个姑娘。 可是茅瑎又不能打死,他们要从他口中问话,必须要活口。 冷朋义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下,觉得这事情他不好掺合,要是掺合的不好,无论是人跑了,还是姑娘受伤了,他都不好做人。 于是冷朋义果断的闭嘴了,把这事情交给卫青寒去解决。 你的人,你想办法救一救。我是不会拖后腿的,你下令,我配合。但要是因为你的人让罪犯跑了,肯定我也不能承担主要责任。 卫青寒很生气,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被抓了人,简直奇耻大辱。万一谢春晓受了伤出了什么意外,他要怎么给人交代? 好在谢春晓很镇定。 谢春晓开口说:“你别激动,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茅瑎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你跟我说话?” “对。”谢春晓说:“不是跟你,还有谁?” 茅瑎虽然个子高,但是脑子转的也就那么快,他有些不理解:“你说我不是坏人?” “对,我说你不是坏人。”谢春晓道:“我知道你虽然杀了裴和宜,但他是自愿的。与其说是你杀了人,不如说是你帮了忙,他们宁可死也要做一件事,你宁可成为杀人犯,也愿意帮忙。” 从某种角度来说,死的人牺牲很多,但茅瑎这样活着的人,付出的也不少。 茅瑎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是杀猪的,不是杀人的。虽然手上有无数条猪命,可本性还是老实。但被要求杀人还要分尸的时候,差一点直接吓死。 可是后来,他还是答应了。 在答应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是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人在要死的时候,也总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谢春晓这句话,让茅瑎一下子心里酸涩难当,差一点哭出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刚才躲在被子里的时候,什么十八般酷刑,什么英勇就义,什么场面都想到了,都快把自己给感动哭了,可是挟持了一个姑娘,姑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春晓叹了口气:“我们是来抓你的,但不是来杀你的。你们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死的值得吗?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大家想办法呢?” 本来卫青寒的暗器都已经到手边了,这会儿不着急了,也给下面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 这小丫头还挺冷静,嘴皮子也很溜啊。跟被抓捕的还聊了起来,要是能给人聊顺了,束手就擒那当然是最好的。 当然他不知道,谢春晓虽然不是谈判专家,也不是心理学家,可是上辈子这样的场面还是见了好几回的。 第66章 成功不成功另说,首先,让对方冷静下来。 而且她也是真的不怕,她是会武功的,茅瑎只有几两蛮力,先聊,实在是聊不通了,再打不迟。 没想到谢春晓这句话刺激了茅瑎。 “想办法?”茅瑎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有多难,你们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要了我们的命。要是能想办法,谁想死呢。可被你们逼上了绝路,我们就不怕死。” 院子里此时还站着二十来人,都是底层艰辛度日的老百姓,他们自知包庇杀人犯,也是在劫难逃,虽然都不敢说话,可是面上的神情显然表露了心声。 他们的想法和茅瑎一样,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突然,孕妇高声的喊了一声:“好痛……” 她抱住肚子,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是要发动了。 虽然出去医馆找大夫接生这纯属胡扯,可是她到了产期,这孩子随时可能出生是真的。她这一声痛呼,众人一起看了过去。 孕妇的婆婆和丈夫一脸惊慌害怕,噗通跪了下来。 他们生怕刚才那么一闹,卫青寒此时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离开的。今日这孩子和产妇,怕是一尸两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没想到他们还没开口,卫青寒就说:“把人抬进房间,去找个稳婆来。” 这年代的人生孩子都是在家里,哪有去什么医馆的。医馆也不管接生啊,不是一个医疗体系。 婆子一听卫青寒竟然发慈悲允许他们找稳婆,连忙说:“大人,大人不用,咱们院子里就有稳婆。” 帮忙拽着床单围着病床的一个婆子连忙说:“我,我就是稳婆,我来接生。” 卫青寒摆了摆手。 赶紧进屋,生孩子去,这里你们就别凑热闹了。该你们的跑不了,不该你们的不会瞎让你们担责任,其他都是后话,先让孕妇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毕竟这是属于人力不可控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孩子要出来你也拦不住。 当下孕妇一家和帮忙的女人都顾不上其他两,将床板又抬了进去。 有人赶紧去烧水,房间门关上,很快,屋子里响起来大大小小的痛楚喊声。 谢春晓的脸色比刚才突然被茅瑎挟持的时候还难看。 院子里的气氛也变得十分奇怪。 本来剑拔弩张的,但是现在有一个事件临时出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一点。 卫青寒皱眉道:“茅瑎,你这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大概,要抓你也并非认为你杀害了裴和宜。你跟我们走,把事情说清楚,若你有什么苦衷,朝廷自然会宽容处理。” 卫青寒说完,房子里传来产妇一声痛呼。 大家忍不住都看了过去。 “……”茅瑎也看了过去,定了定神,这才道:“少说那没用的,你们当官的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我这条命不值钱,今天你若不放我走……” 话没说完,屋子里又是一声喊。 “啊……” 带着痛楚,凄厉之极,听着外面的人都忍不住揪起了心。 茅瑎半天才接着道:“你若是不放我走,我就要这女人陪葬。你们锦衣卫可都是男人,这么个姑娘跟在你身边,身份不一般吧。” 茅瑎脑子这会儿转的还挺快,在他看来。谢春晓一定和卫青寒有点什么关系,反正不可能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毕竟锦衣卫里,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女人啊。 一听这话,连冷朋义的八卦之心都蠢蠢欲动起来,他早就好奇了,只是不好问罢了。如今茅瑎问了出来,他也竖起了耳朵。 第67章 卫青寒刚要发怒! “啊……痛死了,你这个杀千刀的!!” 产妇痛到极致,不管不顾在屋子里骂起了人,应该是在骂她丈夫。 众人在外面听着,都有些绷不住。 不是说她不该骂,只是眼下这气氛实在古怪。 可是你既没有办法命令产妇不出声,又没办法让茅瑎立刻把人放了。 卫青寒的怒火被打断了一下,差一点忘词。 还是谢春晓先开了口。 “茅瑎,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还真不知道。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我是被你们害的,比窦娥还要冤的无辜老百姓。” 茅瑎一脸的不相信,你糊弄谁呢? 谢春晓道:“我是山水县的人,就是你们埋了裴和宜那个村子的。我真不明白,天大地大,你们为什么要把裴和宜埋在那里。那天早上我正好路过,看见地上的碎尸和血,还没等反应过u来,卫大人带着锦衣卫从天而降,然后就把我抓回来了,说我是凶手,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谢春晓说的基本属实,除了锦衣卫的人,其他人都惊呆了。 “怎么可能。”茅瑎不由的脱口而出。 “是吧,你不会比我更倒霉吧?”谢春晓无奈道:“当天我就被抓回京城进了锦衣卫的天牢,差一点被看守烧死。后来,卫大人看我一个小姑娘确实不像凶手,才让我跟在他身边,什么时候找到凶手,洗清嫌疑,什么时候才能走。” “啊啊啊啊……我不活了。” 屋子里传来产妇的喊声:“我不活了杀了我吧!!” 然后紧跟着,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 “啊啊啊啊……” 他娘愤怒的骂声:“你叫什么吓我一跳?” 男人委屈道:“她掐我,都掐破了。” 众人无语。 婆子继续愤怒骂儿子:“没见你老婆生孩子这么痛吗,掐你两下喊什么?忍着!” 卫青寒动了动胳膊,突然感觉到莫名有点痛,好像被掐了一样。 这墙实在是太薄了,门也太薄了,有人端水进端空盆出,房间门还没关死,那声音就更清楚了,好像他们就站在房间里一样。 明明外面的事情那么严肃,那么紧张,生死关头,剑拔弩张。但是不时被屋子里的尖叫声打断,然后产妇痛苦中骂了起来,有腔有调,抑扬顿挫的。 这挟持绑架的气氛实在是出不来。 你又不能去屋子里跟产妇说不许喊,人家也不想喊,但现在是生死关头,还有可能一尸两命,卫青寒和做不出这种事情。 谢春晓无可奈何道:“要不然,咱们出去说?你把匕首拿稳了,咱们慢慢往外走?” 谢春晓虽然是个被挟持的人质,但是一点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可茅瑎比谢春晓紧张多了,他觉得谢春晓这么干肯定有什么阴谋。说不定外面埋伏了弓箭手,就等着他出去,然后就是万箭穿心。 至于她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这怎么可能,没见哪个被冤枉的嫌疑人不被关在牢里,而是被锦衣卫带在身边跑来跑去。 茅瑎一口拒绝:“不行。” 谢春晓有点不高兴了,屋子里的产妇喊的她有点心烦意乱。 作为一个痕检,谢春晓见过各种世面,活的死的,多惨的都见过。可偏偏没见过一个产妇生孩子。只是理论上知道这是什么过程,没有实际观摩过。 此时产妇的哭喊声,让她觉得心里不安。 “真的不行?”谢春晓又问了一句。 茅瑎说:“不行。” 话刚说完,谢春晓一把抓住了茅瑎握匕首的手腕。 第68章 茅瑎一惊,但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胳膊一点都动不了了,谢春晓的力气大的叫人害怕,然后谢春晓将茅瑎的胳膊一扭,人就钻了出来,往后踹了一脚。 茅瑎那么大的个子,就这么被踹翻在地,锦衣卫的人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人按住。 谢春晓甩了甩胳膊,开玩笑,自己也是会武功的人好吗,怎么可能被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给抓了。只是刚才那样的情况,本来想哄他说一说案情的。 可是屋子里产妇的叫声一声一声,外面的人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既然如此,那就不装了。 茅瑎挣扎了两下,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卫青寒赞许的对谢春晓说:“身手不错。” 谢春晓自己也挺满意,朝卫青寒拱了拱手:“大人谬赞,一般一般。” 谢春晓一贯的宗旨就是,就算我帮不了多大的忙,但是一定不能给正事拖后腿,那就太不应该了。 茅瑎被抓了,这院子里人都是知情者,都要问。 “茅瑎,你知道什么,都说了吧。”卫青寒说:“你认识娇娘吧,娇娘还在锦衣卫里,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去问她了。” 茅瑎一脸的英勇:“她什么也不会说的。” “因为她服了假死的药,所以什么都不会说?”卫青寒缓缓道:“你以为,京城里的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吗?你们也未免太不把锦衣卫当一回事儿了。” 什么意思,娇娘醒了吗? 谢春晓有些意外,她走的时候,娇娘还昏着呢,太医来看过了,说没办法。她是和卫青寒一起出来的,不过之后和廖安一组,就和卫青寒分开了。难道就是这个时候,锦衣卫的人来报,说娇娘醒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娇娘醒了就好办了。又多了一个可以问话的人。 谢春晓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茅瑎一听,顿时就沉不住气了,他顿时挣扎起来,喊道:“你对娇娘做了什么,她是无辜的……你们不是人……” 卫青寒走过去,蹲下,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茅瑎,茅瑎的脸擦在粗糙的地上,很快便破了皮,血迹斑斑,但是他丝毫也不觉得痛,还在疯了一般的挣扎。 “你们妖言惑众,计划杀人,何来无辜之说?而且你们下一步要杀的人,若是我没猜错,是英王吧。” 茅瑎一听这名字,竟然呸了一声。 “对,就是他,难道他不该死吗?”茅瑎骂道:“他命好,托生是个王爷。王爷就能草菅人命,为祸百姓?王爷就能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就连他手下的一条狗,也可以肆意糟蹋我们老百姓吗?你是当官的,你为什么不为老百姓做主,却甘心做一个走狗?” 茅瑎这会儿已经到了,反正我要死,所以说什么都无所谓的地步了。说着说着,他竟然笑了:“对,我们就是要杀那个狗东西,杀了他,哪怕要我们的命也行。你知道他害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他死吗,就算我杀不了他,早晚有天收了他。”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突然间,一声清脆啼哭从屋子里传来,孩子生出来了。 屋子门开了,婆子欢欢喜喜从里面出来:“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虽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大家还是很高兴。 新生命的出生就是喜事,就像是碰见别人成亲一样,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要一把喜糖喝一杯喜酒,沾一沾喜气。 婆子冲出来看见这场面,就愣住了,然后噗通一声跪下:“大人,您开开眼,可怜可怜他吧。” 第69章 屋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喊了起来,谢春晓有点头痛。 她觉得这个英王,真的不太行。 然后谢春晓悄悄往屋子外面退了一小步,不经意的挡住了脸。 廖安就站在她旁边,低声道:“你干什么?” 谢春晓也低声说:“我不是你们锦衣卫的人,不想被骂走狗。这事情结束,回了山水县,我还要做人的。” 要是这事情被人知道了,到时候什么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些话都是能砸死人的。她要过日子,一家子也还要过日子呢。 谢春晓低着头一副躲躲闪闪,生怕和锦衣卫扯上什么关系的样子,廖安十分无语,这一刻,他深深的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但是廖安又无言以对,因为谢春晓鄙视的非常有道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别说被骂,可能走在路上还要被扔烂白菜叶子…… 眼见着谢春晓越躲越远,越躲越远,廖安忍不住一把拽住了她。 “小谢,你不能这样。”廖安说:“我们锦衣卫真的没有如此不堪。” 谢春晓甩了廖安两下没有甩掉,只好点头赞同。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是锦衣卫的人,不愿意一起被戳脊梁骨。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些道理上位者难道不懂吗?不,他们都懂,他们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只是有上位者的傲慢和自大罢了。 几千年的历史,朝代更换来来去去,许多错误都是心里明白,但却死不悔改。 茅瑎虽然被压在地上,但是哈哈笑道:“你们都起来,不要求他们,求他们有什么用。要是这些官老爷有一点良心,也不会鱼肉乡里,欺压百姓。今天我不能为民除害,以后自然有人能为民除害。” 这时候,卫青寒和冷朋义对视了一眼。 他们俩现在其实有一点尴尬,这是一个做选择的时候。 要么,公事公办,把现场的所有人都抓起来,严加审问,一网打尽。不过那肯定要被骂,从此之后,禁卫军和锦衣卫的名声会更臭一个层次,是老百姓提到都要骂你祖宗八代的那种。 毕竟英王做的那些事情,只要不是傻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卫青寒和冷朋义不是傻子,卫青寒能说出英王荒唐胡闹的话,已经很重了。 要么…… 两人还是对视,还没有用眼神商量出一个结果来,突然屋子门帘一掀,刚才还在床上生产的妇人了挣扎着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求求你们,给我们一点活路吧。他是我家大哥,他真的是个好人,要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以命相搏……” 屋子里,孩子还哭天喊地,刚生产完的妇人身上血迹斑斑,身体虚弱,摇摇欲坠。 众人都吓了一跳,她婆婆和丈夫也都吓了一跳,连忙来扶她。 现在是秋天,风冷又急,刚生产完的妇人怎么能吹风,那是要留下病根,甚至要命的。 茅瑎都忘了挣扎,连忙喊道:“妹子你快回去,你刚生完孩子,快回去……你别求他们……” 谢春晓站在角落里看这场面乱的很,只觉得头痛。而且觉得现在站在中间的,卫青寒和冷朋义一定更头痛。 但是不管怎么样,先把产妇给弄回屋子里躺着去。刚生完孩子的人,已经去掉了半条命,经不起这样折腾。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帮忙说两句,外面闹哄哄的走进来一队人。定睛一看,前面的那个正是林盛。 第70章 谢春晓对林盛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他一出现就凶神恶煞,一副我要把人抓回去严刑拷打,挫骨扬灰的样子。而且据卫青寒说,他似乎是英王的人,至少是站在英王那边的。 裴和宜看起来是个商人,但是在卫青寒的调查中,似乎在暗地做军火走私的买卖,这买卖跟谁做?正在查,还没查清楚,他就死了。 林盛此时匆匆前来,是来抓人的,还是来灭口的? 反正林盛来了,他一眼就看见了谢春晓,有些意外谢春晓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很是凶狠的瞪了她一眼。 谢春晓倒是不怕林盛,但是也不想节外生枝,权当没看见。 好在这个时候林盛没有时间找谢春晓的麻烦,他直接走进了院子。 “卫大人,冷大人。”林盛抱了抱拳:“你们都在。”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两人也都面子过的去的打了招呼。 谢春晓察言观色,觉得卫青寒和冷朋义的关系不错,两个人和林盛的关系都不好。大约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林盛看了院子里的人,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将杀死裴和宜的凶手抓住,十分不容易。” 冷朋义看了卫青寒一眼,不知道这两人交流了一个什么意思。 然后卫青寒就开口了。 “我和冷大人奉命抓捕人犯,林将军来此处,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正好路过,看看要不要帮忙。”林盛丝毫不在意卫青寒不太好的态度,直接说:“今日我去见英王,殿下说最近京城不太平,我正好休假在京,手上也还有些人手,就想着给你们帮帮忙。” 卫青寒直接说:“不必了。” 但是林盛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林盛继续道:“杀死裴和宜的凶手就是这个人吧,英王殿下十分重视此事,让我将凶手送去英王府,他要亲自审问,看看一片祥和的京城之中,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说着,林盛一挥手,他的几个手下便走了过去,要从锦衣卫手里把人给接过来。 但是锦衣卫的人动也不动,半点也没有要交给林盛手下的意思。 几个人有些为难,回头看林盛。 林盛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了。 “林将军。”卫青寒说:“此案特别,皇上亲口吩咐我和冷大人侦查,那么人抓到了,自然是要押送至锦衣卫审查的,怎么能让林将军带走?” 林盛将人带走了,那这人,可就没了。 林盛笑道:“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都是要抓人破案,交给我,我自然也会审问的清清楚楚,给卫大人一个交代。再说英王殿下说了……” 林盛非常明白,他自己是压不住卫青寒的。他和卫青寒甚至都做不到平起平坐,虽然两人品级相同,可是锦衣卫在京城的权利势力,不是他可以比的。 何况这里还有冷朋义,禁卫军统领,那也是京城里实打实的武装力量。 所谓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天子脚下,皇帝最看重的,必须牢牢亲自握在手里的,就是禁卫军和锦衣卫。 一个人虽然少但是精英中的精英,一个是京城里最多的人马,这两个组织都是由皇帝最信任的人担任首领,而且只对皇帝负责,其他任何人不得调动指挥。 所以林盛一开口,就拿出英王来压卫青寒和冷朋义。 不过卫青寒也没那么好说话。 好容易抓到一个活口,给了林盛,这活口就死了,这案子就废了,锦衣卫和禁卫军身上两盆泼天的脏水,就洗都洗不干净了。 第71章 卫青寒淡淡说:“林将军,要是我们一直没抓到人,你来帮忙也就罢了。如今人已经抓到,你出来接手,这不是帮忙,是抢功劳吧?我和冷大人,看起来像是那么好抢的人吗?”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一般都是有再多的不满也是点到为止。除非逼不得已,不然再虚伪也要维持基本的脸面,心里对骂脏的要命,脸上也要笑一笑的。 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撕破了脸多不好。 但是卫青寒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了,几乎已经在撕林盛的脸了。 谢春晓躲在角落里,缩在廖安身后,轻轻呦了一声。 “大人很刚啊。”谢春晓扯了扯廖安的衣服:“跟林盛撕破脸没事吗?会不会被打击报复?” 被林盛打击报复也不算什么,可是林盛背后还有一个英王,英王毕竟是个亲王,是皇亲国戚,有特权的那一波人。要是真想打击报复一个官员,天天在皇帝面前吹吹风,下点绊子什么,也挺讨厌的。 廖安不太懂刚是哪边的说法,难道是山水县的说法。但是这个话的意思是明白的。 “那可不是。”廖安也低声说:“大人什么时候跟人服过软,别说林盛,就算是英王,不占理也不行。” 谢春晓给卫青寒竖了个大拇指。 廖安又道:“而且你放心吧,大人有分寸的。他既然跟林盛撕破脸,那就证明这个人……很快就没脸了。” 这么厉害,谢春晓赶紧继续看。 果然卫青寒一句话让林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笑容有点绷不住了。 但这事情确实是他理亏,林盛忍了忍,勉强道:“卫大人真爱开玩笑,都是为朝廷做事,为皇上分忧,何来抢功一说。” 卫青寒一点儿也不惯着他。 “既然如此,这事情是我和冷大人一直在跟,人也顺利抓到了。若非抢功,林将军这是干什么,莫非……” 卫青寒竟然还白莲花了一下。 “莫非英王殿下不信任我和冷大人,觉得我们处理不好此事,还是会和罪犯勾结,徇私舞弊?” 林盛恶狠狠的看着卫青寒,但是这话他真的不敢接。 冷朋义笑了。 他就知道,轮嘴皮子,八个林盛也不是卫青寒的对手。卫青寒能在京城里,年纪轻轻,稳稳当当的坐着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别人眼热的位置,难道单纯靠能打吗? 不是的,能吵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林将军。”冷朋义道:“锦衣卫和禁卫军办案,在案件未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打听。别说林将军,就算是英王殿下亲自来了,怕是也不好使。如果你觉得自己真的要出点力,还请进宫面圣,让皇上亲自开口才好。” “对,那挺好的。”卫青寒一笑:“皇上若让你处理此事,那我们就立刻走人,绝对不多留片刻,免得招人嫌。” 谢春晓蹲在廖安背后,感慨万千。 她心里一些梦幻彩色的泡泡,噼里啪啦的破灭了。 以前还以为京城里,朝廷里,这种高大上的地方里。什么将军,一品二品三品的大官,若是有两什么矛盾,文官引经据典,武官精彩对决。 没想到跟普通人吵架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冷嘲热讽,你来我往。 幻灭啊。 没打起来。 幸亏吵架的三个人不知道蹲在墙角的谢春晓的想法,要不然的话,不打一架都很难收场。 林盛不是来找架吵的,是来想要把茅瑎带走的。可是如今看这样子,卫青寒和冷朋义是不会让他把茅瑎带走了。 第72章 “今日是我考虑不周了。”林盛拱了拱手:“不打扰两位大人办公,告辞。” 林盛来的和走的一样快。 临走的时候,竟然看见了角落里的谢春晓,还瞪了她一眼。 谢春晓十分郁闷,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瞪我干什么。 不过茅瑎都帮她瞪回来了,就在林盛说话的这些时间里,他一直瞪着林盛,那样子是反正我活不了就破罐子破摔了,我真的很想弄死你。 不管能不能弄死,反正你不能拦着我这么想。 林盛走后,卫青寒吩咐将人带走。 所有人都带走,包括产妇和刚出生的孩子,院子里一共二十三个人,全部带回锦衣卫。 又是一阵的闹腾,哭的哭喊的喊,求饶的求饶骂的骂。 都已经骂了,那就管不了太多了,骂起来真是难听,卫青寒叫人堵了嘴,听的心烦。 不过产妇和婴儿还是有特别待遇的,卫青寒叫人准备了一顶小轿子,四面都围得密不透风,让产妇抱着婴儿坐在里面,回了锦衣卫。 谢春晓也赶紧跟着回去了。 一路心神不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廖安这两日一直带着她,跟老大哥带新人似的,和她已经很熟悉了。 说是老大哥,其实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比谢春晓大不了几岁。不过他跟在卫青寒的时间长,又在锦衣卫这些年,面对过许多穷凶极恶的歹徒,自然不能嬉皮笑脸,不然的话如何震慑对方,因此惯常表现出一副严肃的严肃的样子。 如今和谢春晓相处,开始可能还有点提防,没一会儿发现这就是个天真活泼还有点闹腾的小丫头,自然就卸了防备心。 “怎么了?”廖安问谢春晓:“抓到人了,心情不好吗?” 抓到人了,谢春晓就洗脱嫌疑了,很快就能回家啦呀。 说起来还有点舍不得呢,倒不是其他心思,锦衣卫里除了厨房那几个打杂的小丫头,都是一水儿的男人,有个叽叽喳喳的姑娘跟大家一起做事,只觉得天都跟蓝了。 老祖宗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果然是有道理的。 “不是不高兴。”谢春晓叹口气:“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怪怪的。” 怎么说呢。 很多时候,就算是死,你也得不到想要的公平和公正。而死,已经是你能付出的所有了。 所谓,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那不是一个人的一身剐,是成千上万人的一身剐。 谢春晓心里有太多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能自己默默消化,要是说出来,是要被诛九族的。 廖安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还小,自然想不了太多。不过你放心吧,大人和你想的不一样。” 一把年纪的谢春晓被廖安当做孩子一样哄了哄,无话可说。 苍老的心灵和年轻的身体啊,就是这么扭曲又和谐。 回了锦衣卫,卫青寒还挺人性化,。 他人都进了天牢,但是给产妇和孩子准备了房间休息,让她婆婆留下来照顾母女俩。还让伙房的人过来一趟,看看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吃喝,或者给孩子熬点米汤什么。 然后就开始审问,一个一个的审问。 茅瑎的嘴很结实,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 一个四合院里住的并非都沾亲带故,只有产妇是他的妹妹,其他人都是邻居。因为同样对英王不满,所以才愿意帮忙的。 当然人多了,什么样的心思都有,有真心愿意帮忙的,也有假模假样,说着愿意帮忙,但转脸就向官府告密的。 第73章 二十来人,一个一个的分开审。 根本不用上刑,威逼利诱,很快就全招了。 谢春晓看着一张张供词,和推测的差不多。 茅瑎杀人之后,要躲起来等待事情继续酝酿发展,这几天他知道官府肯定会大规模的找他,所以一定要躲好。 想来想去,人多又杂乱的棚户区是个好地方。而且他和妹妹的感情也极好,所以就躲了过来。 打算一直躲到今天凌晨,也就是娇娘的假死药失效醒来的时候。找机会对英王下手。 英王虽然是个亲王,但一贯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常在街上大摇大摆的来往,百花楼更是常客。 他出门会带着小厮和护卫,常常有四五个人。若是碰见看不顺眼的人,就会上前非打即骂。 可这些护卫的主要作用是显示英王的威风霸气,并不是真正的保护。英王做梦也想不到,在京城里有人敢杀他。 茅瑎他们敢,但是他们要将人祸,变成天意。 他们不怕英王,可是怕皇帝,希望将这一场刺杀的牺牲降到最低。 不过茅瑎的嘴,不是那么好撬。 卫青寒找来谢春晓。 “小谢,让你做件事。” 谢春晓立刻道:“大人您说。” 我的命还在你手里呢,你叫我做啥我也不能拒绝啊。 卫青寒说:“不是特别体面的一件事情,但是如今锦衣卫里只有你一个女子……厨房的丫头不算,跟她们说不明白。所以,想来想去,只能找你。” 谢春晓有点狐疑,不是特别体面,还一定要女的,卫青寒想干什么,让她出卖色相吗? 这就不合适了啊。 谢春晓迟疑道:“大人你……说。” 卫青寒说:“旁人的话都好问,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什么,茅瑎自知这是死罪,自然不会将事情见人就说。他不开口,娇娘还没醒,我们即便可以推断出一些,也不能做准。” 谢春晓点了点头。 她差一点说,严刑拷打不是你们锦衣卫的强项吗? 还好没说,可能会得罪人。假话就污蔑了卫青寒,要是真话,那更得罪人。 卫青寒说:“本来也不是那么着急,完全可以等娇娘醒来再问。但是如今林盛碰了钉子回去,一定会立刻去找英王。英王不会来我这里讨没趣,可一定会进宫找皇上,我们必须在皇帝再次问起这件事情之前,把一切弄清楚,不然的话,就被动了。” 皇帝和英王,毕竟是亲兄弟啊。 谢春晓突然背上就冒了冷汗,她觉得卫青寒似乎在做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抓来了茅瑎,却没有交给林盛,这不是明晃晃的在和英王对着干吗? 他想干什么? 谢春晓有一瞬间的失神。 “谢春晓?”卫青寒略提高了一些声音:“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在呢。”谢春晓连忙道:“大人你尽管说,我都行。但你不能让我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事情,我回家还要做人的。” 卫青寒笑了一下。 这姑娘莫非忘了自己也是嫌疑犯之一,自身难保了,还挺有原则。 “不叫你做坏事。”卫青寒说:“我想让你冒充娇娘,吓唬一下茅瑎,让他尽快把事情说出来。” 要是吓唬不出来,就只好用一些手段了,卫青寒也不是喜欢打人的人。 原来是冒充娇娘,谢春晓松了一口气。 “行,没问题。但是我跟娇娘长的不像,说话声音也不像,没问题吗?会不会被茅瑎看出来。” “试一试吧,不要露脸,不要正常说话就行。” 第74章 娇娘还在昏睡不醒,偶尔冒出几句梦话。梦话没有别的内容,就是喊英王的名字。 这肯定也是事先就计划好的,怎么样能让人在昏睡中一直喊一个名字,估计是下了苦功夫的。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一直一直的想一个人,就能在梦中喊出他的名字。 不过这是爱的想,还是恨的想,就不一定来。 谢春晓去了停尸房的小房间,看着昏睡中的娇娘,心里真是感慨万千。 娇娘估计会成为最茫然的人,但也是最幸福的人,等她一觉睡醒,尘埃落定。 谢春晓把娇娘身上的衣服脱了,穿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又让伙房大娘帮着大概的盘了头发,和娇娘一模一样的发型,将娇娘日常带的发簪首饰都给挪到了自己身上。 甚至还有指甲。 谢春晓没留指甲,做事不方便。寻常老百姓家的女眷,通常是不会留着长长的指甲的,只有那十指不沾阳春水,毛巾都不必自己拧的人,才会注意这个。 谢春晓伸出光秃秃的手指:“这怎么办?” 衣服鞋子都好办,大了小了凑合一下都行。指甲一时半会儿想长也长不出来。 “这好办。”卫青寒说:“闭眼,捂着口鼻。” 谢春晓一脸茫然。 卫青寒挥了挥手。 两个锦衣卫抬了一个木盆过来,里面晃晃荡荡的,一股血腥味。 谢春晓一看,果然是一盆血。 她的脸立刻就苦了起来。 卫青寒还安慰她:“放心吧,不是人血。” 虽然但是,不是人血也挺瘆得慌的,谢春晓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 这一盆的血,大概就是要往她身上泼的了。 众人都挺同情谢春晓的,毕竟是个小姑娘,要被猪血淋一身,啧啧啧,想想都难受。 好在卫青寒明白人情世故。 他从怀里摸出个沉甸甸的荷包。 “小谢姑娘不容易,来拿着,辛苦了。” 谢春晓接过荷包掂了掂,立刻笑颜如花:“不辛苦,应该的,大人你尽管来。” 有钱都能使鬼推磨,何况是让我湿个身。 多大点事儿啊。 当下,谢春晓站在院子里,被泼了一身的血。 当然不是直接泼的,是有技巧的,廖安用鞭子沾了血,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的印在谢春晓身上,就像是被抽了一样。 袖子上,衣摆上,手上,脸上。 很快,谢春晓就成了一个血人。 有了银子加持,谢春晓毫无怨言,随便折腾,就是味道有点难闻,忍忍就好了。 “好了。”廖安道:“大人你看。” 卫青寒端详了一下血糊拉叽的谢春晓,挺满意:“行,挺好的……还差一点。” 然后卫青寒走过来,在谢春晓头上一阵揉。 “唉唉唉,头发,头发。”谢春晓抱住脑袋,把自己的一手血沾了不少在头发上。 “行了,这下就很逼真了。” 活脱脱一个在锦衣卫里被严刑拷打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 谢春晓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唉声叹气的走了。 为了避免其他犯人看见,特意去了最里面的牢房。 谢春晓趴在了角落里。 “你别动,就在这趴着。” 卫青寒一点儿也不担心谢春晓会拉不下脸,做不出有辱斯文的动作来。毕竟在她上一次进天牢,林盛来抢人的那一回里。谢春晓可是毫不犹豫的就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但是就吓得他一激灵,差一点跳出来。 从那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这姑娘是个文武全才,演技爆棚,可当重用。 第75章 谢春晓趴在地上装死,卫青寒从外面走过一趟,指挥她变了几个动作。 这就是一会儿茅瑎走过的路线,要从茅瑎的角度去看,有没有会穿帮的地方。 “很好,没问题,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点点脸,而且全是血,牢房里又昏暗,就算茅瑎跟娇娘再熟悉,也看不出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茅瑎被押了过来。 “我知道你嘴硬。”卫青寒缓缓往前走,漫不经心道:“不过你先别着急嘴硬,等一会儿见了娇娘,你就不硬了。” 两名锦衣卫押着茅瑎走在后面。 茅瑎手上脚上都戴了镣铐,每一步都叮呤当啷的响。在空旷的天牢里传来一声声的回音,这对犯人也是一种震慑。 一直走到了关押谢春晓的牢房外面。 谢春晓正趴在地上装死,已经无聊的开始数地上的稻草了,终于听见了铁链在地上拖过的声音,这是茅il. 谢春晓立刻打起了精神。 天牢里昏暗,只有走道上隔一段的一盏灯,还有透气的窗子,在离地面很高的地方,小小的一扇。站在靠门的地方还行,躺在角落里,就实在是看不清了。 谢春晓清了清嗓子,发出痛苦的声音。 略有点尴尬,但是不要紧,她摸了摸怀里的荷包。 有钱,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茅瑎被押了过来。 “来,看看吧。” 卫青寒的声音冷酷无情:“你可以不说,你以为她也可以。” 茅瑎看着趴在地上的娇娘,眼睛里全是血色,手握成拳,捏的嘎吱直响。 “她只是个弱女子。”茅瑎咬牙道:“你们竟然对她下这么重的手,还是不是男人。” 卫青寒被骂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无所谓,不是人都被骂过,还怕被骂不是男人吗? 卫青寒冷酷无情的说:“这里是锦衣卫,锦衣卫里只有两种人,活人或者死人,没有男女之分。我看你皮粗肉厚,想来让你开口也挺难的,不过娇娘可就不一样了……” 谢春晓好像听见了有人说话,从昏迷中清醒,恢复了一点意识。但是因为伤的太重了,所以她挣扎了一下,努力想要爬起来,最终也没能爬起来。 娇娘撑了,没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又倒了下去。 重重的一声,听着都疼。 茅瑎在外面都要疯了,突然往前冲去,但是他只有一身蛮力,怎么可能是两个锦衣卫的对手,被抓的死死的,按着跪了下来。 跪下来后,视线就低了,更看不见谢春晓的脸了。 “你们放开她。”茅瑎吼道:“放开她,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你知道?”卫青寒缓缓道:“现在你已经被抓了,英王被人重重保护起来,你们已经失败了。如果你把一切都说了,我保证可以饶她一命,怎么样?” 茅瑎第一个反应是:“怎么可能?你怎么会饶了她?”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卫青寒说:“我也只是个当差的,又不是英王的人。你们给我找了麻烦,我交不了差,当然要紧追不放。但只要有个人能让我交代,交一个还是交两个,有什么不同呢?” 茅瑎有些疑惑的看卫青寒,仿佛不敢相信。 “我不骗你。”卫青寒淡淡说:“没必要。” 上位者最可怕的,也最有信用的承诺就是,没必要。 我不利用你,因为你没有利用价值。我不骗你,我没那闲工夫,你不值得。 卫青寒吩咐:“开门。” 看守立刻打开了门。 第76章 卫青寒走了进去。 突然间,谢春晓咳嗽了起来,猪血那味道太冲了,她刚才一心一意的听他们聊天,听着听着走了神,没注意便呛了一下。 卫青寒皱眉道:“太吵了。” 说着,他走过去。 茅瑎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卫青寒伸手,手下人递上鞭子。 茅瑎要疯了:“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有什么冲我来,放开她……” 娇娘的脸是看不见的,但是从胳膊上的动作能看出来,正在努力爬起来,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她也想说话,可是嗓子不知怎么了,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来。 卫青寒打算再刺激茅瑎一下,他在谢春晓身边蹲下。 这一蹲下,又挡住了一部分的视线。 茅瑎看的更不真切了,但是不要紧,他先入为主,认定了谢春晓就是娇娘,因此完全没有其他的想法。 此时高度的紧张害怕担心,让他更不可能冷静的想这件事情里面的破绽。 毕竟茅瑎也不是什么老奸巨猾的人,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情,在被拉扯进这件事情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屠户罢了。 但是他喜欢娇娘。 他不是娇娘的客人,因为他既消费不起,也没有能力给娇娘赎身。他曾经被娇娘救过,所以单方面对娇娘一往情深,也明白自己只是妄想,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从百花楼着手,一直没有查到茅瑎的原因,如果他是娇娘或者冷眉的入幕之宾,早就进入了锦衣卫的视线。 卫青寒拿着鞭子走近,这一刻谢春晓有点紧张。 卫青寒要干什么?他不会是假戏真做想要打我吧,他要是打我,那我要翻脸了。 就在谢春晓胡思乱想中,卫青寒用鞭子的手柄,在谢春晓背上戳了戳。 谢春晓:“……” 痒…… 这是干嘛。 然后她立刻醒悟过来,现在娇娘背后全是大小伤口,要是被粗粝的鞭子手柄一戳,那是非常痛的。 卫青寒临时加戏也不事先通知,也不怕她接不上。 谢春晓立刻发出一声痛苦哀嚎,刚嚎出一个音,卫青寒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 谢春晓的声音立刻被堵了回去,还变了调子。 谢春晓略抬了头,用眼角看他,干嘛这是干嘛? 卫青寒面无表情看她。 又在她背上戳了一下。 谢春晓忍不住扭了一下,痒啊大哥。 不过卫青寒捂住了她的嘴,力气还挺大,笑都笑不出来。 谢春晓真想咬他一口。 这一幕是在有点诡异又好笑,不过外面的茅瑎看在眼里,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见娇娘还剩下半条命,被卫青寒压在地上,还在伤口撒盐。还捂住了娇娘的嘴,让她连喊都喊不出来。 屈辱又痛苦,他的心都要碎了。 “说,我说,我求你放过他。”茅瑎的脑袋哐当撞在地上,终于崩溃。 谢春晓:“呜呜呜呜……” “娇娘,对不起。”茅瑎一个大男人哭道:“我不能看着你受苦……” “愿意说了?”卫青寒冷漠道:“带走让他说,要是说的不对,我就要了这女人的命。” 茅瑎被人拽起来,拖走了。 在场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卫青寒放开了手,谢春晓没有着急爬起来,她趴在地上笑,一边笑,一边咳,一边扭来扭去。 真的好痒,有人在你背上这么戳来戳去,你不痒啊? 幸亏卫青寒有先见之明捂住了她的嘴,要不然的话,说不定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77章 “行了起来吧。”卫青寒拽一把谢春晓:“自己去沐浴换衣服。” 卫青寒没空跟谢春晓多说,去审茅瑎了。 谢春晓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脸,就看见几个锦衣卫在一边也都笑的不行。 廖安忍住笑道:“那什么小谢,赶紧去换衣服,大人让人给你准备了沐浴的水,我叫人给你送房里去了。” 谢春晓没心思多说话,赶紧去了。 这一身真的够了,又黏又腥又臭,头发都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太难受了。 撬开茅瑎的嘴,不得不说,她的功劳最大。 好在卫青寒还是有良心的,果然已经为谢春晓准备了沐浴用品。还细心的准备了一身衣服,应该是从丫鬟那里拿的,虽然成色一般但是新的。 她本来穿的那件衣服虽然被换了下来,现在是干净的,但毕竟穿了两天。没洗澡就就算了,一旦洗了澡,穿过的衣服就不想再上身了。 伙房的大娘也看见了谢春晓的一身惨状,感觉这不是一下子能洗干净的,除了浴桶里的水,还准备了两个小桶一个盆。 谢春晓先在外面用冷水洗了一下脸,然后才进房间。 这个澡洗的真是作孽,也真是舒服。还好猪血在头发上黏的时间不长,没有完全凝固,要不然的话,怕是要剪头发了。 谢春晓这个澡洗了快半个时辰,水都凉透了,这才爬出来。 穿上衣服,把头发大概的擦一擦,走了出去。 一个没有电吹风的年代的人,竟然强制留长发,这真是太不和谐了。 这半个时辰,事情也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子了,茅瑎说了吗?卫青寒决定怎么处理? 谢春晓必须关心这件事情,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她依然是局中人。 她自己人微言轻,但是她希望卫青寒能够破局,卫青寒也必须破局。要不然的话,就凭今天林盛看自己的眼神,就算最后知道她是无辜的,估计也要搞死她。 对有些人来说,杀一个人多大点事情,只要想杀就杀,跟你是不是无辜一点关系都没有。 显然英王是这种人,林盛也是。 谢春晓出了院子,又出了一个院子,正巧看见卫青寒带着茅瑎往外走。 茅瑎看见谢春晓没有什么反应,他不知道刚才那一场大戏,谢春晓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谢春晓稍微有点心虚。 卫青寒对谢春晓点了点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带着被押送的茅瑎一起走了。 他们刚离开院子,前后脚的,娇娘从另一条路走了出来。 慎正卿跟在娇娘身后。 娇娘脸上的表情是忐忑不安的。 “走呀。”慎正卿在后面有点不耐烦的说:“你不会是停尸房住上瘾了吧,不舍得走?” 娇娘一脸的委屈,慎正卿更委屈。 本来仵作是个挺自由自在的工作,活儿也不多,京城也不能天天死人,死人也不能只盯着锦衣卫一家祸害,他隔三差五来验个尸就行,还从没在停尸房待那么久呢。 虽然只是盯着娇娘,也怪累的。 他又不喜欢娇娘,盯着她还不如盯着尸体来的有趣。 “大人。”娇娘怯生生道:“你要把我送去哪里?”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牢里。 天牢里现在满满当当都是人,娇娘也进去了。 不过娇娘和茅瑎完美错过,茅瑎并不知道娇娘刚醒,娇娘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质问自己,只是将她关了起来。 第78章 夜晚降临,锦衣卫一如既往的安静,但是京城里却悄悄的已经天翻地覆。 英王连夜被召唤进宫,可是这一进,一夜未出。 “皇上。”卫青寒将众人口供整理奉上:“皇上,微臣觉得,死亡预言虽然是假,可这事情,却不是儿戏。” 皇帝心里,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而不是兄弟姐妹。 英王虽然尊贵,可是这次,皇帝却也动摇了。 皇帝将卫青寒的奏折看完,沉默片刻,问冷明义:“明义,之前叫你查的走私军火一事,如何了?” 冷明义说:“回皇上,已有眉目。数量不大,但确有此事。” 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全看他一句话。 皇帝叹了口气:“既然确有此事,就秉公处理吧。” 英王,这个一母同胞的亲王,皇帝终究是放下了。 谢春晓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夜睡醒,京城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早上出了门,只觉得锦衣卫里的气氛好像有一点不多。 转了半圈才发现不对在哪里。 锦衣卫里没人。 虽然锦衣卫不是军队,可上下也有近百人,平时在镇抚司衙门里转悠,是能碰上人的,可是今天冷冷清清的,好像大家都不在。 奇怪了,出什么事了吗? 谢春晓想起卫青寒昨晚上就进宫了,也不知道现在回来没有,连忙过去找他,谁料扑了个空。 没回来,或者是回来了又走了,看来这案子正紧张啊。 谢春晓慢慢往回走,然后揉了揉肚子。 不管怎么说,活着一天,饭总还是要吃的,去伙房吧。 不过谢春晓还没到伙房,就被人叫住了。 两个锦衣卫的侍卫带着几个人往里走,都是谢春晓不认识的,一个看着便养尊处优的夫人,跟着几个丫鬟,丫鬟手里,还拎着两个三层食盒。 谢春晓脑子当时就转了起来。 这会不会是卫青寒的娘亲,这段时间看儿子忙的没时间回家,所以做了点好吃的来看他。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卫青寒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家里肯定也不差,看他娘亲这模样,也是十分有身份的夫人。 谢春晓第一念头是赶紧躲开,她可是以杀人案嫌疑人的身份进的锦衣卫,虽然如今嫌疑差不多洗清了,可还没被允许离开呢。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卫大人家的老夫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公报私仇,趁机报复,比如打个二十大板什么的。 谢春晓一缩脑袋,就准备顺边溜走。 可惜没溜走。 “唉,谢姑娘。”侍卫大哥适时喊住了谢春晓。 虽然不熟悉,但谢春晓在锦衣卫待了两天,又跟他们出去跑这跑那跑现场,有好些人已经眼熟了。 “王大哥。”谢春晓被喊住,只好走了过去。 她看见这位夫人,用慈祥的目光看着自己。 有一点点可怕。 侍卫大哥说:“祁夫人,这就是小谢姑娘。” “?” 这位夫人是祁夫人?那就不是卫青寒的娘亲了? 谢春晓突然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姓祁的,还是个大人物。慎正卿之前跟她说过的,卫青寒的师父,当今的一品大员,太子太傅祁向明。 这就说的过去了。 虽然不是亲娘,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也是父,师娘也是娘,上门来看一下自己的小徒儿,也是合理的。 谢春晓顿时又想到了,就在上一次卫青寒去看过祁向明回来之后,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绿色污渍残留。 那是只有她母亲会做的一道点心,那点心污渍为什么会出现在卫青寒的袖子上,她至今也没有弄明白。 第79章 如今祁向明府里来人了,不是正中下怀。 线索送到了眼皮底下,再不查就不礼貌了。 谢春晓立刻笑颜如花。 “您是祁夫人?我是谢春晓,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祁夫人看谢春晓的目光更温柔,这姑娘好啊,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但你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看就有大家风范。 祁夫人笑道:“我是祁夫人,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你家卫大人的师娘,我家老爷祁向明,是青寒的师父。” 谢春晓连忙摆手:“卫青寒不是我家大人,祁夫人,我不是锦衣卫的人。” “哦哦哦。”祁夫人反应过来,但是随后道:“不要紧,不要紧,都一样。” 这能一样吗? 谢春晓觉得自己听不懂祁夫人在说什么。 祁夫人笑眯眯的说:“我知道锦衣卫最近有案子,忙的很,吃不好也睡不好。我特意叫厨房做了几个青寒喜欢吃的菜,过来看看他。” 师母真不错。 谢春晓说:“大人好像不在府里,我一早就没看见他。” “是,出去了。”祁夫人说:“不要紧,他就是忙别管他。我带了这些吃的别浪费,你吃了吧。” “啊?” “别不好意思,又不是外人。”祁夫人牵着谢春晓的袖子:“我知道你是被青寒抓来的,这小子糊里糊涂的,一点儿不懂事,你看着就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是凶手呢。来,你还没吃早饭吧,看看我带的点心你喜欢吃吗,多吃点,就当我替青寒给你陪个不是了。” 剧情走的太快,谢春晓有点转不过来。 怎么就不是外人了?难道他们是熟人吗? 太子太傅可是一品,祁夫人说不定还是个诰命夫人之类,替卫青寒给自己赔不是,夸张了啊。 再说卫青寒也不是草菅人命,巧取豪夺,当时那种场面,虽然站在她的角度很郁闷,但是站在卫青寒的角度,处理的也行。 回来也没对她怎么样,算是挺公正严明了。 不过祁夫人也不管那么多,看着柔柔弱弱一个夫人,力气还怪大的,硬是拽着谢春晓去了她的房间。 然后丫鬟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盘子一样样的拿出来。 这个时间点来送饭,当然是早饭。 有看着甜甜咸咸的小点心,下饭的小菜,小馄饨小饺子,还有一碗燕窝粥。 都很精致,没有几口的量,不过品种多,一碗一口也就饱了。 “来,尝尝。”祁夫人说:“我们家的厨娘做的点心,可比锦衣卫里的厨娘手艺好。” 祁夫人说着,将燕窝粥端过来。 “来,趁热先把这个吃了,再吃别的。” 谢春晓看着那精致小瓷碗里的燕窝粥,觉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返程必为妖,祁夫人就算再体恤下属,温柔和蔼,也没有对自己这么好的道理。 她接过来燕窝粥,两口吃了。 “味道真好。”谢春晓说。 祈夫人看着谢春晓吃,笑眯眯的。 然后又夹起了离的远一些的小点心:“再尝尝这个……”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这哪里是把谢春晓抓进锦衣卫的,锦衣卫老大的师娘,这就是谢春晓的亲娘啊。 谢春晓决定主动出击,乘人不备。 她咬了一口小点心:“味道真不错,不过没有我娘做的点心好吃。” 祁夫人愣了一下。 谢春晓问:“夫人,您吃过一种点心,叫做知否吗?” 谢春晓一边说,一边盯着祁夫人看。 “那是我娘做的一种点心,一半是红色的,一半是绿色的……” 第80章 祁夫人的表情明显有点奇怪了,定了定神,这才道:“没有,我没有吃过。不过你娘亲肯定是心灵手巧的,这点心一定特别好吃。” 谢春晓笑了笑,吃吃吃,不说话。 祁夫人虽然说没见过,但是她的表情显然出卖了她。 吃没吃过不知道,但显然知道。要不然的话,不是这反应。 谢春晓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对面是祁夫人,不是犯人,她可没有审问的资格,只要点一点,让对方知道她起了疑心就行了。 为什么她爹前几天来锦衣卫都没跟她打照面就走了,从卫青寒这几天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爹不是被赶走的,不好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对面是爹和惹不起的一群人,不能当成阶级敌人一样凶狠,要徐徐图之。 谢春晓吃了一个小烧卖,里面有肉丁咸蛋黄好像,嚼了嚼真香,对祁夫人笑了笑。 祁夫人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果然虎父无犬子,老谢的女儿小谢也不好惹,溜了溜了。 祁夫人果断的站起了身。 “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你吃着,我先走了。” 谢春晓的烧卖都还没嚼完,赶紧站起来,正要送祁夫人,她已经自己往外走了。 一副迟了几步,就会被谢春晓抓回去的样子,心虚的不得了。 谢春晓自然不能把她抓回去,但是看着祁夫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小小的脑袋里全是问号。 桌子上还有满满一桌各种吃喝点心,谢春晓正要着筷子头脑风暴呢,慎正卿来了。 “呦,一早上哪儿来那么丰盛的吃食?”慎正卿一看奇怪道:“伙房给你开小灶了?” “哪有。”谢春晓连忙喊慎正卿坐下。 这不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吗。 她这几日也发现了,慎正卿和锦衣卫里其他人不一样。 类比就是,其他人都是卫青寒的手下,跟着忙前忙后的那种,绝对服从卫青寒的命令。 但慎正卿略有不同,在锦衣卫里,他也是卫青寒的手下,可是他是仵作,只负责验尸。而且,仵作不是全职,因为命案有限,仵作可能十天半个月也没活儿,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慎正卿都非常自由。 一个自由的人,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又不缺钱又不是孤僻的性子,估计会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慎哥。”谢春晓热情道:“吃早饭了吗?来一起吃。” “吃过了。”慎正卿说着,眼睛在桌上看了起来,然后郁闷道:“没有筷子?” “……”谢春晓觉得大意了。 “没事儿。”慎正卿说:“我吃两块点心就行。” 于是他毅然上手,吃点心不用筷子,又不是在外面,不用那么讲究。 两人边吃,边聊。 慎正卿说:“这不是伙房做的啊,不是他们的风格。你让外面馆子送的?” 谢春晓还没回答,慎正卿又责怪道:“太见外了,你去馆子买这些要花不少钱吧,下次先吃什么去我家店里要,跟他们报我的名字就行。” 慎正卿是真性情,他丝毫不觉得谢春晓一个人点这一桌子是浪费,只觉得完全没必要自己花钱。 搞的谢春晓都不好意思了。 “不是。”谢春晓说:“这是祁夫人送来的,就是你上次说的,卫大人的师父的夫人。” 谢春晓啃着点心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说:“哦~” 这一声哦,十分的有内涵。 “慎哥。”谢春晓将椅子往那边挪了挪:“我总觉得祁夫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第81章 擦擦擦擦擦。 擦擦擦擦擦。 慎正卿专心啃点心,不一会儿啃了一盘。 “饱了,跟我们家点心味道差不多。” 然后慎正卿就站了起来:“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先走了啊。对了,我刚才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们收队了,卫大人估计一会儿要回来了。” 说完,慎正卿也走了。 虽然不是落荒而逃,但背影也不太潇洒。 谢春晓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去照了照镜子。 莫非我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我虽然不在京城,但是京城有我的传说? 谢春晓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脸,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听着外面果然声音嘈杂了起来,应该是大队人马回来了。 谢春晓连忙跑了出去。 果然看见卫青寒带着人正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表情比之前轻松多了。 看样子,这案子是差不多了。 “卫大人。”谢春晓连忙跑了过去:“廖哥,仲哥。” 谢春晓可是嘴很甜的,在感觉大家的善意之后,见人就叫哥,和大家处的都可好了。 “你们忙了一个晚上啊。”谢春晓看着众人的样子:“一个通宵?” “是啊。”廖安打了个哈欠。 谢春晓接着问:“案子忙完了?” “没有,但是快了。”廖安说:“剩下的活儿都是冷大人的,我们要抓的人都在牢里了。” 那就好。 谢春晓凑到卫青寒身边:“大人,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现在可以肯定我不是凶手了吧。” 卫青寒一夜未睡虽然不显疲惫,但也有些心不在焉,听谢春晓说要走,随便应了一句:“你那么着急走?” 这话说的,哪个嫌疑人在洗清嫌疑后,不着急离开衙门啊? 但是谢春晓顿时想到什么。 “也不是很着急。”谢春晓说:“大人没吃早饭吧,来我屋里吃个早饭。” 哗啦一下,大家一起看向谢春晓。 “哦。”谢春晓解释说:“刚才大人的师母,祁夫人送了早饭过来,你不在,就放我房里了。” 哦~大家移开视线。 看来祁夫人送早饭,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见多了。 “来,我正好有事情要问问大人。”谢春晓干脆上了手,当然不是拽卫青寒的胳膊,而是拽卫青寒的袖子。 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把他拽进了房间里,还关上了门。 卫青寒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忘了反抗。 卫青寒一直被按在桌边坐下,才反应过来。 “你要问我什么?” 卫青寒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一边说一边正要起身,却又被谢春晓按了下去。 谢春晓开场没那么劲爆,先问案情缓和麻痹一下卫青寒的神经。 “大人,案子怎么样了。”谢春晓一本正经的问:“死亡预告,是不是娇娘设的一场局?” 谢春晓也是局中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卫青寒说到正事,一时把其他心思放下了。 卫青寒说:“你猜幕后真凶是谁?” 谢春晓想了想:“虽然我不知是谁,但一定是英王身边的人,还是很亲近的那种。” 卫青寒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他们最后的一步,必须要一个这样的人。”谢春晓说:“前面无论怎么花里花哨,都是障眼法。最后一步是要英王的命,还不能大张旗鼓,不能间隔时间太长,要不然的话,就像是人为,不像是天意了。” 这一个五妖出京城,除妖迎盛世的局,目的是让皇帝,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五个人的死,是天意。 前面四个都死的非常干脆,娇娘让死,就死了。 第82章 最后一个是英王。 英王不是其他四个,怎么让他死? 只有身边人能做到。 卫青寒笑道:“你说的不错,就是英王身边的一个侍卫,叫庞信厚。他在要杀英王的时候,被抓住了。这是五妖局的最后一步。”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可这一身,不是一个人的一身,是许许多多人的一身啊。 卫青寒假装看不见谢春晓的叹气,继续道:“庞信厚为英王效忠多年,前些日子,自己的妹妹来探亲,被英王看见,一眼看中,要纳她为妾。” “庞信厚虽然没有办法,但是英王看上的人,谁能拒绝。谁知道他妹妹进府没几天就死了。对外说是不小心落水溺亡,可他连尸体都没看见。” “英王身边的人,不聋不瞎的,自然都知道英王做事为人,庞信厚和妹妹感情极好,自那就动了给妹妹报仇的心。” 谢春晓就不理解了:“英王把人妹妹害死了,还让庞信厚在身边保护吗?他就没考虑估计,人家可能要报仇?” 卫青寒淡淡道:“考虑过,不过庞信厚在府里多年,很得重用,所以英王不舍得直接除掉,而庞信厚也对英王足够了解,妹妹死后,他拿了英王一大笔钱,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花天酒地,常去百花楼,让英王放下警惕。” “娇娘就是他在百花楼认识的,娇娘和冷眉,虽然没有直接被英王祸害,可是英王手下狗仗人势,也逼的很多人走投无路。” 一个民间的,反英王联盟就这么悄悄的形成了。 被分尸的裴和宜虽然确实利用自家的生意帮英王走私兵器,可也是被迫的,他不想赚这个钱,可如果拒绝一家都要死。若是告发,一个亲王,又岂是一个小老百姓能拉的下水的。 所以裴和宜为了保住一家老小,宁可一死。 裴夫人并不知内情,只知道丈夫那日晚上痛哭流涕的跟她说,要用一命换一家。 裴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丈夫活着是为了家,死了也是为了家。因此并不阻拦,只是正装相送。 就这样,计划开展,被英王害的人很多,宁可死也要他死的也多。他们的顾忌只是,怎么样在英王死后,不连累更多的人。 说完,卫青寒叹口气:“如今便是如此。” 其实不是很复杂的案子,只是牵扯的人有些复杂罢了。 谢春晓皱了眉:“那……这些人白死了吗?” 死,不要紧,他们本就报了必死的心。 但是,不要白死,不然这一场飞蛾扑火的悲壮,就成了镜花水月。 卫青寒沉默的拿了个点心吃,又拿了个点心吃。 昨天出去忙到现在回来,别说一口饭,就连一口水都没喝。本来还没什么,看见一桌子吃的喝的,自然就饿了。 吃了两口,卫青寒这才缓缓道:“他们……没有白死,可以瞑目。” 这简单的一句,谢春晓的心瞬间就舒服了。 皇帝果然下定决心要处理英王了。 卫青寒继续道:“皇上感动他们的决心,这事情,会尽量不牵连无辜。” 英王作孽,皇帝攒功德。 皇帝把英王处理了,这不妥妥又换来一波皇帝英明吗?至于英王之前也是仗着皇帝的势草菅人命,那是另一回事。 老百姓有事的要求很低,只想过一个安稳日子,不求改朝换代。而且他们大抵心里也明白,换一个又如何。 兴,也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 第83章 这事情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也许已经是现在所能有的最好结局。卫青寒和冷朋义在皇帝面前没少说好话,这都是冒着得罪英王的风险仗义执言,都十分不容易。 卫青寒继续吃。 谢春晓眼睛一转给,给卫青寒又拿了好几块点心。 “来,大人这几天辛苦了,多吃点。” 谢春晓说着,装作给卫青寒倒茶,起了身。 卫青寒也确实饿了,这小点心虽然好吃但太精致,一口一个也不抵饱。 正吃着,谢春晓不知何时站在身边。 “大人好吃吗?” 卫青寒吃着呢不好说话,随口应了一声。 谢春晓紧接着道:“没我娘做的点心好吃吧。” 卫青寒又随口应了一声。 应完之后顿时觉得不对,动作一顿呛住了,铺天盖地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谢春晓递了杯水在卫青寒手边,阴森森的看他喝水。 果然,那天卫青寒袖子上的痕迹,就是她娘做的点心。卫青寒不但吃了,而且,还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人做的,他从祁太傅府回来,这几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猫腻。 卫青寒看似有一点慌张的喝水,其实内心跟慌。 这丫头真是要成精了,竟然这么诈自己。问题是还给诈出来了,师娘啊师娘,你今天为什么要来送饭? 卫青寒希望这一口茶能喝到天荒地老,喝到让谢春晓失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谢春晓非常有耐心的看着卫青寒,托着下巴睁着眼睛。大眼睛还眨巴眨巴,眨的卫青寒无比的心慌。 “我先不吃了。”卫青寒站了起来:“案子还没审清楚,你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吧。” 卫青寒说完转身就走。 谢春晓在身后凉飕飕的说:“大人您慢走啊,我去一趟祁大人府,问问为什么大人吃过我娘做的点心……” 卫青寒的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手虽然已经搭在了门上,但是这门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拽不开一样。 谢春晓还好心的去给他开门。 大人你请啊,你怎么不走了? 难怪虽然抓我的时候很硬气,后来那么客气。原来是有原因的,就说呀,自己也不是那万人迷,没道理这么轻易把卫青寒迷糊涂了。 卫青寒真的不走了,他转过身来。 谢春晓微笑了一下。 “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卫青寒认真的在想。 就是不知道想的是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卫青寒在长久的考虑之后,慎重的说。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卫青寒说:“不过可能比你多一点,但是我不能说。这事情吧,你还是回去问你爹。” 死道友不死贫道。 就算是瞒不住,也不能让他一个晚辈来背锅。 谢春晓一想也行,立刻一拱手:“大人那我想走了。” 谢春晓说完就走,卫青寒慌得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你……”卫青寒整理了一下语言:“你有没有想过,若一件事情,你爹一直瞒着,那你就不该知道。他总是为你好的。” 谢春晓想了想:“不对,我已经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是非判断,和我有关的事情,就不应该瞒着我。我知道以后,自然会判断,是不是该让我知道。” 有点绕,卫青寒无奈:“你都知道了,那再考虑是不是该知道,是不是晚了一点。” “一点都不晚。”谢春晓正色道:“要是不该知道,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是我应该知道,就不能被蒙在鼓里。” 第84章 谢春晓主打一个可盐可甜,进退自如。卫青寒无言以对。 “那你去问吧。”卫青寒无力道:“看在这两天我对你不错的份上,你问的时候,别把我扯出来。” 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那么趾高气昂的一个大人,这会儿有气无力的像是个小媳妇。 谢春晓想了想这两天卫青寒确实待自己不错,宽容大度点头。 “行,我尽量不把你扯下来。” 卫青寒松了一口气,出门吩咐人给谢春晓准备一匹马。 请神容易送神难,赶紧送走好去吃饭。 谢春晓道了谢,还把祁夫人送的点心打包了几样,骑上马,意气风发的走了。 山水县依然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京城的动乱并没有影响到这里,谢春晓骑马进了县城,路上有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 他们家就在县城最繁华的那条街,对着大街是一个门面,是谢春晓的哥哥谢村开的当铺。里面是一个二进的院子,住着谢春晓爹娘,谢春晓的哥哥谢明知和嫂子桑野云,还有儿子谢村,还有谢春晓。 当铺是个神奇的职业。 有时候,看起来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甚至窝在一个小巷子里,连招牌都没有一个。你就算站在门口,一天两天都看不见几个客人进门,甚至开始怀疑,掌柜的是不是已经饿死在里面了。 但是,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灰扑扑的小当铺,你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宝贝,也不知道掌柜的到底多有钱。 谢春晓在当铺门口停下,喊道:“掌柜的,来大生意啦。” 一个年轻人从店里出来,和谢春晓有五分相似的脸,仰头一笑:“呦,果然是个大生意,春晓回来啦。” 谢春晓这长相,在女孩子脸上精致俏丽。在男人脸上,就多了几分潇洒随性。 虽然谢明知非常坚定的认为桑野云是看上了自己的才华和人品,但桑野云偷偷的告诉谢春晓,大部分还是看上了他的脸。 见色起意四个字,可不是贬义词。第一眼不看脸看什么,脸不过关,根本懒得考验你的人品和才华。 “哥。”谢春晓开门见山:“爹在家吗?” “在呢。”谢明知给谢春晓牵住马。 谢春晓飞身下马,见一个小包裹塞进谢明知怀里:“祁夫人叫我带给你儿子的。我去找爹,还给爹也带了一包,说虽然不如娘做的好吃,尝个新鲜。” 谢春晓一口气说完,脚步不停的往里面走。 谢明知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劲,应了一声,应完之后突然觉得不对劲。 谢春晓走着走着,猛的回头,便看见谢明知如遭雷劈的脸。 果然,你们都知道点什么,只有我蒙在鼓里。 谢春晓点了点谢明知,快步往房里走。 “要死了要死了,她怎么知道了。”谢明知哆哆嗦嗦的,想要给他爹报个信,可手里还牵着马。丢又不好丢,牵又牵不进当铺里,还怕它踢坏东西,只好气沉丹田,喊了一声。 “爹!春晓回来了!” 其他的也不好喊,这一声也不知道爹能不能听见,只能听天由命了,自家这个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趟去京城,还不知道听了什么消息回来。 谢春晓风风火火进了内院,正好和听着声音出来的谢老爹碰个正着。 可惜,谢老爹没能体会到谢明知那一声喊声里的内涵,还以为他是看着妹妹回来了高兴的呢。 于是他也挺高兴的。 第85章 “春晓回来啦。”谢老爹高高兴兴的走过来,真要表达一下对心肝宝贝闺女的欢迎和心疼,谢春晓就把第二袋点心塞在了他怀里。 谢老爹奇怪道:“这是什么?” 谢春晓神秘笑了笑,把爹拉到一旁。 “爹,我问件事情。” 谢老爹茫然:“你说。” 他吸了吸鼻子,包裹里有一股香甜味道,莫非是谢春晓带回来的吃的。 谢春晓把爹拽进房间按在椅子上坐下,凑过去问:“爹,我今天在锦衣卫衙门,看见了太子太傅祁大人的夫人,她来给卫大人送点吃的。我正好路过,听见他们在聊天……” 谢老爹一下子紧张起来。 谢春晓胡说八道的技术炉火纯青,今天就打算好好的诈一诈她爹。 谢老爹先发制人,立刻就道:“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没有规矩了,人家说话你也偷听,不合适吧?” “是不合适。”谢春晓皮笑肉不笑:“爹你想听听,我听到了什么吗?” 谢老爹立刻正经严肃脸:“我可不想,我不是那爱探听别人消息的人。” “别呀。”谢春晓强硬把爹给按住了:“我可不一样,有八卦不听,那我晚上觉都睡不着。” “睡不着就往脑袋上敲块板砖。”谢老爹要走,但是站不起来。 毕竟压在他肩膀上的谢春晓也快一百斤呢,还会武功,甚至用上了一点内力。 桑野云,就是谢春晓的嫂子抱着谢村走了过来:“春晓回来啦?” 桑野云刚进门,就感觉到房间里不一般的气息。 迈出一步的腿又收了回去。 “爹你和春晓有事儿谈啊,你们聊着我就不打扰了。” 桑野云哐当一声把门一关走了。 既没有打算解救谢老爹,也没有打算给谢春晓摇旗呐喊助威,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 “啊,这……”谢老爹说:“你嫂子找我肯定有事儿,我先过去看看。” 但是谢春晓啪的一声就门给锁上了。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走老爹。 谢春晓在谢家三年算是看明白,谢家对她这个小女儿,那是要多宠有多宠。所以她可以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唯一要做的是,让大家都认为她是真正的谢春晓。 当年谢春晓在外出游玩的时候,不小心溺水身亡。同一时刻,她在现代出了车祸,再次睁开眼,便成了被人救起来的谢春晓。 谢春晓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十分谨小慎微的待了半年,直到对一切都熟悉起来,才开始放飞自我。 好在这身体的主人本就是个被家人宠爱,飞扬跳动的性子。大家都只当她是因为溺水吓坏了,所以蔫了半年,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而这个秘密,谢春晓是要一辈子埋在心里的。她说能感恩报答的,就是做好自己,若是鞋家的人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和妹妹已经烟消云散,该有多难过? “爹。”谢春晓严肃的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必须知道。 谢春晓是个需要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天大的秘密自己不知道,会坐立不安。 谢老爹和谢春晓对视半晌,终于认命了。 谢老爹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你罢了。” “说吧说吧说吧。”谢春晓抓着老爹的袖子:“我自己决定应该不应该知道。” 女儿从小叛逆惯了,谢老爹也没办法,这就叫自作孽。 谢春晓还威胁他:“我听卫大人和祁夫人聊天,可说了不少事情,你别想骗我。” 第86章 谢春晓本以为自己这句话是有杀伤力的,没想到谢老爹嗤之以鼻。 “拉倒吧,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骗我可不成。” 谢春晓瞪大了眼睛。 咦,被拆穿了,问题出在哪里。 谢老爹紧接着便道:“还卫大人和祁夫人聊天,你以为卫青寒知道什么?” 大意了。 谢春晓心里恍然。 卫青寒和自己一样,也是后辈,上一辈的秘密,就算比自己知道的多,估计也有限。 谢老爹虽然拆穿了女儿,还是道:“怕了你,其实告诉你一些也无妨。” “说。” 谢春晓居高临下审判爹。 谢老爹老老实实的说:“我是认识祁大人,是年轻的时候办一桩案子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是捕头,他也刚入仕途,我们合作办了一桩案子。” 就在谢春晓打算好好的听一个故事的时候。 谢老爹接着说:“后来,他步步高升,我还是个捕头,也不可能有什么联系。前几日的事情,我恰好知道卫青寒和祁大人有师徒之谊,就想去找他看看,万一人家还记着旧情,愿意帮忙说两句话呢?毕竟京城里我也不认识其他的人,所以,这不是让你娘做了点心,去找关系的吗。” 祁大人不缺钱,谢家又不是大富大贵,送金送银不如送心意。人家也不能图你的财产,真的愿意帮忙,那也是看在往日的情面。 谢老爹感慨。 “不过说起来,祁大人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但记得我,还挺客气,还留我吃了饭,让我放心,立刻就叫人去找卫青寒,让他别难为你。” 谢春晓沉默着。 谢老爹说:“卫大人也不错,是个很客气的年轻人。他跟我说,他知道你是冤枉的,只是怕你被其他人抓去,所以才先下手为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这才放心,就先回来了。” 谢老爹不敢说,我看你在锦衣卫伙房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感觉就算我不去,也委屈不了你。 说完,谢老爹两手一摊。 “说完了,就这样。” “就这样?”谢春晓不太相信。 “真的,比珍珠还要真。”谢老爹说:“不是什么要瞒着你的秘密,只是我们两家现在千差万别,我总不能见人就喊,我认识当朝太子太傅吧。何况咱们也不是那么铁的关系。” 谢春晓想到了今天祁夫人对她的态度,觉得那也未必。 谢老爹这些话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未必可信。 但是已经把老爹逼成这样了,再加压就不合适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会儿给他整逆反了就不好了。 可怜谢老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女儿眼里,竟然还有逆反的可能性。这孩子真是要造反。 谢老爹赌咒发誓大齐人不骗大齐人,谢春晓勉为其难的装作相信了他。 反正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就算其他都是假的,这三年她不是瞎子,一家人对她的疼爱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无论有其他什么内情,她都可以和大家一起扛过去。 谢春晓大方的放过了谢老爹。 当晚,为了庆祝谢春晓回来,谢老爹从县城的酒楼里叫了一桌席面,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 谢春晓和他爹又喝多了。 谢明知滴酒不沾,谢老爹喝酒的爱好全传给了女儿,父女俩开始三杯还矜持,喝嗨了就收不住了,幸亏家里人多,一人拽一个还能拽得住。 谢春晓第二天睡到中午,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抓了一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看了看窗外,日头正午,可以起床吃午饭了。 第87章 她于是晃晃荡荡的起了身。 打了个哈欠,洗漱,走了出去。 然后就愣住了。 她看见谢明知的库房门开着,便打算过去看看,也不知谢明知最近又收了什么宝贝,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 走进库房,她看见一个人。 谢春晓揉了揉眼 “卫大人?” 我是睡迷糊了还是酒没醒?他总不会又是来抓我的吧?如果是,我能不能跟大哥合伙,把他打死在这里偷偷埋了? 谢春晓胡思乱想中,卫青寒和谢明知察觉到了有人进来,一起回头。 “春晓起来啦?”谢明知笑道:“头痛吗?” “不痛。”谢春晓:“卫大人怎么来了?” 卫青寒笑了笑:“我是来拜访谢前辈的。” 听听卫青寒在说什么,谢前辈? 卫青寒可是三品官员,谢鼎是一个没有品级,可以理解是临时工的捕头,都喊上前辈了,可见其中猫腻。 “唔……”谢春晓点了点头,总觉得卫青寒居心不良的样子。 谢明知倒是一副和卫青寒相见恨晚的样子,两人在库房里研究他收来的那些武器。 谢春晓的匕首,就是其中之一。 眼不见心不烦,谢春晓走了。 出了门,就看见廖安一颠一颠小跑着从外面进来,肩膀上架着谢村。 谢村咯咯的笑,那叫一个开心。 也不知道到底谁是自来熟悉。 谢春晓觉得这一切都有点魔幻,要不是因为太饿了,她就回去接着睡觉了。 果然,下一刻就有人在喊:“开饭啦,开放啦。” 这是仲展鹏的声音,他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这两人真是卫大人的贴心下属,一个来帮忙带孩子,一个帮忙烧菜,一点儿也不见外。 谢家的大桌子搬了出来,上了一桌子菜,众人坐下。 觥筹交错。 谢家没有女眷不许上桌的说法,谢母和谢家嫂子都上了桌,谢村也坐了一个座位。那是在谢春晓的建议中,由谢明知亲自动手,给他做的一个儿童座椅。 高度刚刚好可以让谢村坐在桌边吃饭,就连卫青寒刚见着的时候,也夸了几句心思巧妙,十分有意思。 酒过三巡,本来就挺熟悉的大家,就更熟悉了。 卫青寒说起了正事:“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谢前辈商量商量。” 谢春晓竖起了耳朵。 一般来说,这么客气准没好事。 果然,卫青寒还没说,就被谢鼎给堵了回去。 谢鼎摆了摆手。 “我年纪大了,还有旧疾在身,干不动了。”谢鼎说:“卫大人的好意,心领了。” 谢春晓啃着鸭翅膀,心道看来谢老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高手,现在上了年纪所以隐姓埋名了。要不然的话,卫青寒也不至于亲自上门来请。 不过谢老爹现在儿女在膝下,又有孙子要带,说不定再过几年还要再添个孙子孙女,又不缺钱,谁还想在外奔波啊。 谢春晓正心里琢磨着,却听谢春晓接着道:“不过,春晓大了,小姑娘喜欢热闹,倒是可以出去见见世面。” 谢春晓半个鸭翅叼在嘴里,咽不下吐不出。 为什么? 万万没想到,卫青寒听了这话,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妥。反而非常顺畅的接了话题。 “若是谢前辈舍得,我当然也是非常欢迎的。”卫青寒说:“谢姑娘这几日在锦衣卫,给我帮了不少忙。真是虎父无犬子,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是聪慧机警,眼光独到,一点儿都不输于男儿。” 谢村非常给面子,啪啪啪鼓掌。 第88章 “姑姑最胖了,姑姑最胖了。” “……”谢春晓第一百零一次纠正:“是姑姑最棒了,不是姑姑最胖了,哥,你还是多花点钱,给你儿子请一个没口音的先生吧。” 这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早晚要挨打。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卫青寒想从谢家找个壮丁,其实并不老的谢鼎非要说自己老了,然后把谢春晓推出去。 没有猫腻谁信啊。 但是,谢鼎是一个开明的家长,他并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转头问谢春晓:“春晓,你想和卫大人去京城里,在锦衣卫里当一段时间的差吗?” 谢春晓:“啊?” 卫青寒热烈的看着谢春晓。 谢鼎说:“你从小到大,一直在山水县,也没怎么出过门,但是我知道你还是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跟你哥哥一样。” 三年前,谢春晓有过一次被允许出门游历的机会,可是没走多远就溺了水,差一点没救回来。把一家人吓得半死,自那以后,她的活动范围就在山水县了。 就连京城,也只是偶尔去一趟。 可是谢鼎知道,女儿不是笼中鸟,可飞太远也不放心,想来想去,不如就在京城,让卫青寒帮忙护着,反而安全。 谢鼎这么一说,谢春晓还真的考虑起来。 旁的都好说,可她若一直在家里住着,再不用多久,家里一定会开始给她相看夫家,没完没了的相看。这个年代,不嫁人真的是犯法的。 可是山水县的这些人,她日常接触,除了自家大哥,没一个能看的上眼。 如今倒是个机会,离开家一阵子,说不定能有转机。 没人知道这时候谢春晓心里想的是什么。 倒是卫青寒说:“小崔姑娘也在锦衣卫住了几天,应该能感觉出来,其实锦衣卫和外界传闻不同,同僚相处,还是十分宽松友善的。” 这一点谢春晓倒是不否认。 别的不说,就看廖安和仲展鹏在自己家里又是带孩子又是做菜的,就知道有多平易近人。 大家都不催了,等着谢春晓自己想。 谢春晓皱着眉头喝了三杯酒,下定决心。 “好。”谢春晓说:“卫大人,那我就跟你去一趟京城。” 卫青寒笑了:“欢迎之至。” 大家都挺高兴,只有谢明知不是特别高兴,总有一种妹妹被拐走的感觉,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当铺也跟着挪到京城去。 但是谢鼎一力促成,谢明知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自做打算。 一顿饭宾主尽欢。 吃完饭,休息了一阵子,卫青寒说手上还有案子没处理完全,就不多留了,等日后无事,再来拜访。 言下之意,我这就把你女儿带走了。 谢鼎没意见,谢春晓也就没意见了,她知道虽然死亡预告的案子已经破了,但那案子牵扯到英王,牵扯繁多,绝不是两三天就能结案的。卫青寒说忙,那不是客气,是真忙。 于是谢夫人和嫂子,忙忙叨叨的给她收拾了各种行李,放人出发。 只是很意外的,本来两个时辰的路程,天黑就能到京城,半路,却突然下起了倾盆暴雨。 “不能走了。”廖安大声说:“大人,找地方过夜吧。” 这条路他们常来往,前面就有一个小村庄。 天色阴沉发黑,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阴森中。 谢春晓虽然这辈子没怎么在外面跑过,可上辈子不是宅女,知道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赶路很不安全,最好是要就近躲雨的。 第89章 又没有很着急的事情,在村子里找个老乡家借住一晚,再正常不过了。 廖安骑马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很快就进了村。 看他目标明确的样子,谢春晓在雨中大声问:“村里有熟人吗?” 最好是有熟人,可以直接过去住下换衣服,要不然的话,在这样的大雨里挨家敲门求收留,也是件挺作孽的事情。 好在不用。 廖安在前面带路,直接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前。 “老万,老万。”廖安跳下马,一边拍门一边喊:“在家吗?” 拍了两下,没有人回答。 谢春晓有些郁闷,难道人不在家?这么大的雨,不在家去了哪里?他们又要去哪里过夜? 廖安又提高声音叫了两声,没把老万喊出来,倒是把老万的邻居喊出来了。 邻居举着伞出来看看是什么人在喊,一看便道:“是卫大人啊。” 看来真是熟悉,邻居也是认识的。 “是我。”卫青寒说:“老万出门去了吗?”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就算老万出门去了,今晚应该也可以在他邻居家凑合一下吧。不用多大的地方,这么大的雨,有个地方可以换身干衣服就行。 谢春晓前世也跟着办案组到处跑过,一点儿都不矫情。 可没想到邻居说:“没有啊,没见他出门。下午还看见他在院子里呢?” 这就奇怪了。 廖安又拍了拍,没人在。他检查了一下大门,说:“大人,这门是从里面拴上的,老万确实没出门。” 这会儿其实还不太晚,天黑是因为阴沉下雨,邻居都还没吃晚饭呢,就算这个年代的人睡觉早,也不至于这么早。 众人都觉得不对劲。 卫青寒说:“老万耳朵最好,不可能听不见。廖安进去看看。” 老万是个单身汉,一个人住,可别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没有人知道。 这篱笆墙的院子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廖安在外面喊也只是象征性的喊一喊,一听卫青寒让他进去看看,一点儿不犹豫的就进去了。 然后廖安从里面打开了院子门,一边喊着老万,一边往房里走。 房间的门开着,里面黑乎乎的,廖安推开门进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开,然后喊了一声:“老万!” 这一声不太对劲,众人赶紧都走了过去,只见廖安已经蹲了下来。 房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五十来岁的男人。 “老万。”廖安晃了晃他,没有任何动静。 仲展鹏熟门熟路的将屋子里的油灯点亮,众人都看清楚了,老万躺在地上,嘴角有一些白色的泡沫。 地上,有一个茶杯,还有一些未干的水渍。 这不是外面进来的雨水,因为地板是干的,只有他们刚才进来滴的水,而这水渍中,还有新鲜的茶叶。 老万动了一下,发出低低一声,但是没有醒。 人没死,众人大喜。 “中毒了。”卫青寒立刻说:“展鹏去找大夫,先给他催吐。” 谢春晓四下一看,走进厨房里,拿了一根筷子。 “廖哥帮我扶着人。”谢春晓说:“我看大夫做过的,很有用。” 最简单快速的催吐法,直接接触咽弓和咽后壁的位置,反复抠,就会让人快速吐出来。 如果事先让老万喝一杯加了盐的温水,效果又会好一些。但现在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开水,而且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中毒,眼下看来毒很有可能就在水里,再给喝水,那反倒是成了灌毒了。 谢春晓下手从来不虚,不一会儿老万就吐了出来。 第90章 稀里哗啦的,一直吐到了黄胆。 邻居也吓坏了,听说老万是中毒,他家的水里可能有毒,连忙去自家端了水过来喂他。 老万喝了吐,吐了喝,一条命还剩下半条,一口气还剩下半口,但总算是吊着没散,有了一点意识,难受的一个劲儿的哼哼。 众人都庆幸,这毒看来不是特别厉害。或者不是毒?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卫青寒道:“吃坏什么东西了?还是得罪人了?” 老万无力的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茶,茶……” 看来就是那杯茶,喝了茶,就成这样了。 村子里没有大夫,最近的大夫也要去隔壁镇上。仲展鹏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好在老万虽然只剩下半条命,但是看样子不会死。可以等他缓一缓再说。 无权无势的村民被人下毒,还是不太严重的毒,这种情况卫青寒也遇见过,基本上都是同村的人,甚至邻居干的。为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起来你都想不出的。 什么老张家占了老王家的一分地,老李家的狗咬了老周家的鸡,较真的说不算什么,白天没吵过人家也不算什么,但是回去之后,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看越亏。 于是一时冲动,给人下了毒。 冷静下来之后,后悔莫及。 老万遇到的,八成就是这样的情况。 谢春晓举着一盏油灯,看地上的脚印。 老万家就他一个人,人口简单,这是好事。但凡有多的一双脚印,都能留下记号。 但是没有。 老万说,这三四天都没有人来他家。他也没怎么出过门,也没有发现奇怪的事情。更不知道该怀疑谁了。 谢春晓也没有在地上看见其他人的脚印,或者在家里发现什么突兀的痕迹。 水,是从厨房的水缸里打的,水缸里的水,是从村里公用的井里打的。 众人到了水缸边,都不动手,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拧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看了一圈水缸边沿,只有一个人的指纹。她也没有那么牛,能靠肉眼分辨指纹,但是这个指纹上,有一些褐色的痕迹。 这褐色的痕迹非常淡,是茶叶碎屑留下的颜色。 在这之前,老万拿了一些茶叶,然后烧水泡茶,在他的手指上,也有非常淡的茶叶褐色。 就在几人在老万家里查找是否有人进来投毒的痕迹时,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喊。 “救命!快来人!” 众人都惊了一下,廖安立刻就起身跑了出去。暴雨还在下,一个人从雨里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我爹中毒了,我爹中毒了,谁家有车……” 又是中毒? 那人远远的看见老万院子门口有马,立刻往这边跑来,还没跑到廖安就冲了出去,不用他说,立刻跟他往前跑去。 一个人中毒,可以说是得罪了人。 两个人中毒,这两个人家还不在同一个地方,这就很严重了。 村民们吃的水有两种,一个是附近有一条小河,住的近的,会从河里挑水回来。 还有一个,是村子里的井。村里一共有五口井,在井里打水比从河里挑水更容易,而且井水也比河水干净,因此更多的村民会在喝井水。 河水是流动性非常强的,被人下毒不大可能,就算是有什么毒,也会很快就流走。再多的毒药,在被无情无尽的河水稀释后,也难发挥效果。 第91章 井水就不一样了,井水是地下水,虽然也取之不尽,但是如果有人下毒,毒性散在水中,就会让这段时间打水的人中毒。 卫青寒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他抓住昏昏沉沉的老万:“你这水,是不是从井里打的?” 老万有气无力点头:“就,大柳树下那口井。” 那是离老万家最近的一口。 廖安刚才已经用银针试过,银针没有变色。但这也只能证明水缸里没有砒霜,不能证明水缸里没有毒。谁也不能喝一口试验一下,一时之间,不好确定。 卫青寒这一次不是出任务,是去谢家做客,只带了廖安和仲展鹏两个心腹,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人手不够。略沉吟了一下,去隔壁找老万的邻居。 不能大意,赶紧让他们全村通知,家里是打的井水的,不要喝了,可能有毒。 隔壁邻居吓得不行,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不是啊大人,我家也喝的井水,而且和老万是一口井里的。一桶水用了大半了,也没事儿啊。” 五口井分布在村子的不同地方,大家选择去哪一口井打水,肯定是离自己家最近的一口。所以住在附近的邻居,都是在同一口井里打水。 卫青寒敏锐的听老万邻居说用了一大半,立刻道:“你家的水是什么时候打的?” 老万家的水缸里,水还是几乎满的。 邻居想了想:“昨天早上。” 昨天早上的水,喝了没事儿。但老万水缸是满的,应该是刚打水不久,毒如果是在井水中,也就没有多久。 井水可能有毒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村子。 就在暴雨中,众人消息陆续传来,果然不是老万一个人中毒了,中毒的总共有八户,都是和老万一个水井打水的,也都是今天傍晚才打的水,陆陆续续才开始毒发。 有人中毒深,有人中毒浅,严重的几乎快没命,轻微的在上吐下泻。 这和摄入毒素的多少有关,也和个人身体素质的好坏有关。 就在村子里哭喊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仲展鹏快马加鞭带着大夫来了。好在大夫听了仲展鹏的话,有备而来。 中毒的人都被先催吐了一轮,又被大夫灌了药,一时之间虽然虚弱的不行,但总算是没有出人命。 众人忙到半夜,这才来得及喘一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喘好,卫青寒说:“带我去看看被投毒的井。” 在公用的井里投毒,这还了得,卫青寒已经叫人去本地县衙叫人来,就凭他们四个,干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仲展鹏送了大夫来,又去找差役,跑的不亦乐乎。 谢春晓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的一名捕快,这个年代的衙门分工没有那么精细,有师爷有仵作就不错了,没有什么痕检,技侦等等。统称捕快。 卫青寒要去看被投毒的井,谢春晓自然要跟去看。 大雨依然下的放肆,村民给他们拿了斗笠蓑衣穿戴上,带着他们到了井边。 平平无奇的一口井,和其他的井没有任何区别。 谢春晓没有任何施展的余地。 公用的水井,每天有无数人在这里打水,留下自己的痕迹。而这些痕迹,在这样的大雨中,会全部被冲刷干净。 包括受害者的,和下毒者的。 “大人,就是这口井。”老万邻居说:“我们那一片,就是在这口井打水,一直都是,几代人了。” 中毒的所有人,都是喝了这里面的水。 第92章 卫青寒看着暴雨中的水井,陷入了沉默。 算了,还是等天亮雨停再来查看吧。 暴雨一直下到凌晨,终于停了下来。谢春晓上半夜没睡,下半夜趴在桌上打了个盹,听着外面闹哄哄的,仲展鹏带着衙门的人来了。 本地捕头带着十来个差役,自然任凭卫青寒差遣。 卫青寒是京官,这里不是京城,除非什么大案子,他是不会查收地方官员处理案件的。什么都管,一头牛也会累死的。 昨晚上没有死人,也不算多大的案子,他便将事情和捕头说了一下,算是交接。然后这案子就打算交给本地捕头,他们照常上路回京。 本地捕头姓杨,这辈子还没和三品官说过话,又拘束,又激动。卫青寒吩咐什么,他连连点头。 两人在屋里说话,杨捕头带来的差役已经分散去了村里其他的四口井查看一下情况。 井水都是地下水,有些是相通的,一口井里被下毒,其他相通的井水里也会有毒。但是昨天问了情况,中毒的全部是喝了这一口井里的,可见其他相通的井里无毒。 就在卫青寒说完情况,打算带着几人离开的时候,去查看其他井水的差役匆忙回来了。 “大人,大人有发现。”差役急切道:“有一口井里,发现一具尸体。” “什么?”杨捕头差一点跳起来:“哪一口井?” 周围的人听了,突然脸色一变,有点想吐。 平时喝水的井里发现了尸体?那,那他们喝的岂不是泡了尸体的水? 还好,差役接着说:“是一口被堵死的废井。” 村民都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是在那口井,那就好,那就好。 卫青寒问见状便问:“是哪一口井?” 村民七嘴八舌的说了一下。 原来在村子里虽然一起有五口井,但是有一口这几年没有人用。 之所以那口井一直没有人用,是因为曾经死过人。 本来只是一起没有出人命的投毒案,卫青寒可以移交给本地衙门,不必管太多。但如今出了人命,就不能一走了之了。 卫青寒说:“带我过去看看,你们本地有仵作吗?” 仵作是一个比较稀缺的职业。 这个职业地位不高,甚至有些低,天天接触死人,在别人看来又晦气又阴森。可偏偏要求很高,要胆大心细,还有又非常丰富的学识,对人非常的了解。 一个要求那么高,回报却那么少的职业,自然没多少人愿意做。很多衙门都没有仵作,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捕快来查验尸体的,若是碰上重大的命案,可以向上级申请。 杨捕快一脸为难:“本地没有仵作。” 李家村离京城近,若是有什么大案,都是京城来人是办理的。这不,卫青寒就是京城来的人,只是并非为这案子来的罢了。 没有就去找。 卫青寒让杨捕头立刻派人进京,去镇抚司衙门,把慎正卿给找来。 锦衣卫里的捕快慎正卿虽然年纪轻轻,但卫青寒对他非常信任,觉得他是京城最好的仵作。 谢春晓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慎正卿不但是京城技术最好的仵作,还是京城长得最俊的仵作,没有之一。 杨捕头叫人快马加鞭进京找慎正卿,其他人先去死人的废井看看。 路上,卫青寒问:“你们说那口井死过人,是怎么回事?” 村民说:“那是村东边的一口井,三年前,有一个女人死在里面。” 第93章 三年的时间不长,村民记得很清楚。 死在井里的女人叫姜音华,是外地嫁来的一个媳妇。丈夫芮昊苍在外跑镖,一年有半年在外面。虽然赚钱不少,但是见不着人。 两人成亲两年,也没有孩子。 姜音华年轻漂亮,不用下地,芮昊苍又会赚钱,她只是简单随便的打扮,在村子里已经是最漂亮的女人。 芮昊苍会武功,他在家的时候,自然没人敢对他媳妇动心思。可是他出去走镖的时候,姜音华一个人在家,就难免有人起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虽然村民背后八卦议论,可终究都是猜测。 他们只知道,在姜音华和芮昊苍成亲的第二年,芮昊苍又接了一笔生意要出远门。 他一出门,村子里那些游手好闲的,风评不好的,就喜欢在芮家门口转悠。虽然没有人抓到过现行,但有一些风言风语,说她和这个人不清不楚,又和那个人不清不楚。 村里就这样,大家平日里劳作辛苦,偶尔闲地时候,就凑在一起聊一聊闲话打发时间。他们觉得反正也不会伤害谁,伤害了也不会承认。 好在姜音华深居简出,她在村里没有亲戚朋友,平时也不太和大家来往。只有左右邻居住地近地,偶尔串门。 可是没想到,就在芮昊苍出去的第二个月,离他回来还剩下两天的时候,姜音华死了。 被早起去井里打水的人发现,死在了井里。 村民说的绘声绘色的。 姜音华的四肢都被折断了,全部反向往身体的方向折起来,整个人被塞在井口的架子上。 当时打水的是个老婆子,差一点没被吓死。 老婆子的惨叫声引来了村民,村民一见也吓坏了,赶紧报了官。 很快衙门就来了人,将姜音华给捞了出来,然后就开始查。 村子里凡是怀疑和姜音华有牵连地人,全部问了一遍,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虽然不是人人都有不在场地证据,可是晚上大家都在家里睡觉,别说有些单身汉一个人,就算是有夫妻家人地,谁也不能不睡觉睁着眼睛看你一夜,所以提供不出,也不能算有嫌疑。 案子就这么查了两个月,一无所获。 芮昊苍在第三天回到了村子,知道了自己妻子被害地消息,一个大男人哭地肝肠寸断。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他会武功也没用。即不能让妻子复活,而且也找不到凶手。他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可最后一点证据都没有,也不能硬杀几个出气。 两个月后,芮昊苍终于放弃了。 芮昊苍的爹娘也早已经不在,本来有了妻子,过两年再有孩子,也算是有一个家热闹美满。如今妻子离奇被害,连凶手都找不到,他受了极大的打击,人便有些疯疯癫癫起来。 姜音华的坟就在村后,他在坟前睡了好几日,然后就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也不知在哪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村民颠三倒四的说完,十分感慨。 村民就是这样,当时说三道四的是他们,如今长于短叹可惜的也是他们,不好说什么。 说话间,到了那口废弃井边。 杨捕头的人还是有经验的,已经有几个捕快将水井给围了起来,不让村民靠近。 不过尸体已经捞了上来,放在水井边上。 如果慎正卿在,肯定希望他们碰都不要碰尸体,但现在已经迟了。捞出来的尸体,再塞回去也没有意义了。 第94章 这口水井和旁的几口不同。 别的井,上面有取水用的辘轳,而这口井,因为之前死了人,谁也不会愿意再喝里面的水,因此水上的辘轳便拆掉了,放在井里。 辘轳比井口大一些,是硬塞进去的,没有完全掉进井中,是卡在井壁上的。 然后,上面在堵住了一块大石头。那石头的大小和井口相仿,正放在上面,掉不下去。 一方面,是怕调皮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在附近玩耍会不小心掉进去。 另一方面,有人死在井中,还是枉死,连凶手都没有抓到。村民心里多少是有些恐慌的,当时就请了道士做了法事,这一块大石头,多少有点镇压的意思。 这个凶手,先将死者弄死,然后将井口的大石头搬开,将死者塞进去。让他落在井中间的辘轳上,然后又将大石头搬回去。 这一切做的井井有条。 现在虽然是深秋,寒冷的气温会延缓尸体腐烂的时间,可只是延缓,不可能停止。 在潮湿的环境里,尸体很快就会腐烂,身体里的液体和组织,一边发出叫人无法忍受的味道,一边滴滴答答的渗透出皮肤,落在井中,混入水中。 这味道,那不是风一吹就能散的。 虽然没有人来这口井打水,可这也是村子里大家常路过的地方,只要靠近,就一定会闻到味道。 谢春晓道:“这人根本就不在乎尸体是否会被发现,他只是单纯的要将尸体塞进这口井里罢了。” 这个年代,到处是荒郊野外,想要藏尸,真的太简单了。 绝对不会有人说,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藏尸难。在一个没有监控,大部分地方都是荒野的年代,藏尸偏偏是最简单的一个环节。 在仵作没有到之前,众人也可以先对尸体进行一些简单的分析。 这尸体真的是……特征非常明显。 一个中年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身高马大十分壮硕,肌肉隆起,是个有力气,甚至很有可能会武功,日常锻炼没有拉下的。 他死的很惨。 脖子歪歪的耷拉在一边,断了。这应该就是直接的死因了。 双臂,双腿都被折断,成为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死亡时间不长,但身上有横七竖八的伤口。都是被刀刃划出来的,不是打斗中划出来的,这些伤口整齐划一,显然是凶手故意为之。 要么,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要么,是冷静的折磨死者。 因为这些伤口,死者身体里的血都流的差不多了。那些血都落在辘轳上,然后落在井里。 昨天半夜的暴雨,将死者的血迹稀释,冲淡了,要不然的话,现在这辘轳上一定全是血,井水也都是红色的。 谢春晓不是仵作,她的习惯是先看现场。当然这样一个在暴雨里淋了将近五个时辰的现场,有和没有也就剩下个心理安慰了。 她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看。 井是常年无人来的,石头上和井边都长了青苔,但部分青苔已经被破坏了,上面有脚印。 脚印是谢春晓很喜欢的东西,从现场的脚印里,可以找到很多线索。 每个人身体的比例都有规律可循,一般来说,身高是脚长的气倍左右。这个公式当然因人而异有一些出入,但是特列是在常规分析筛除之后再考虑的事情。 第95章 从脚印的长度,可以推测出身高范围。从脚印再地上的深浅,可以推测出体重,着力习惯,双腿是否有残疾,甚至走路的重心偏好。 不过这个脚印一点也不喜欢。 清晰明了,一看就是刚才来捞人的捕快们留下的。凶手的脚印已经被暴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这一场雨,简直像是老天爷送给凶手的一份,一键清除痕迹大礼包。 脚印是没有留下一点,指纹也没有,如今只有从尸体本身下手了。 村民都被叫来辨认死者的身份,那尸体实在不好看,好在光天化日,人多可以互相保护。 大老爷们心里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被人笑话,因此就算是不敢看也不说,咬牙抖着看。 小孩子就别看了,免得晚上做噩梦。 妇人看的时候,有些大大咧咧,有些难免遮遮掩掩,还要廖安在一旁安慰鼓气。 可惜没有人认识,这个人不是村里的,也没怎么到村里来过。 如果是本村人,死在这里,凶手可能只是顺手。 可一个外村人,死在这里,特意的成分就更多了。 仵作姗姗来迟。 慎正卿来的匆忙,但有点装模作样。在这样一个刚下完下雨,到处泥泞的村子里,他竟然穿了一身白色。 大家的衣服都是深色的,就连谢春晓,出门在外都不会穿白色的衣服,要么黑色要么灰色,再不然紫色蓝色都可以,要耐脏,还不能鲜艳。 一身白衣还带着个长拖尾,要么是电视剧上的人物,要么是真正的大人物,不然这么穿不是找不自在吗? 慎正卿这一身白衣翩翩,上面还沾了无数泥点,一来就是凶杀案现场最靓的崽。 “慎哥。”谢春晓斟酌了一下:“其实你长得这么俊朗,穿什么颜色都很好看。” “……” 慎正卿看了一下四周,再看看自己身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确实大意了。 十里不同天,京城里的雨没有那么大。 好在卫青寒这个领导对下属的着装并不在意,来了就赶紧干活儿,其他回去再说。 众人让开,仵作出场。 慎正卿看见尸体便啧啧了一声:“我有日子没见着这么惨的尸体了。” 仵作出场,很快尸体的大概情况就弄明白了。 昨天村子里许多人中毒的原因也搞明白了。 死者是死于中毒,他的血液中有大量的毒素。从伤口看,死者在被放血之前还是活的,但伤口一气呵成,死者没有挣扎。 如此推断,死者中毒在前,失去了反抗能力之后,被凶手带到此处,然后割开伤口,放进井中。 那时候死者还活着,可是已经不能动也喊不出来,凶手将石头又重新压在井口,然后离开。 死者的有毒的血滴在水里,这井是地下水,和村里的另一口水井相通。村民从另一口井里取水用水,然后下中毒。 万幸的是,这毒在稀释了又稀释中,毒性已经非常的小,有发现抢救及时,所以村民没有伤亡。 而卫青寒正好在此处避雨,检查水井的时候,找到了死者。 如果不是这两口相通的井,至少还要等三四天甚至更长的时间,等死者开始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这才能被闻着味道来查看情况的村民发现。 人算不如天算,凶手被发现可能早了几天,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是昨晚的一场大雨,也清洗掉了他所有留下的痕迹。 第96章 真是有得有失,有欠有还。 慎正卿说:“死者会武功,他虎口有老茧,是个惯用兵器的。而且只有一只手上有老茧,用的是刀剑一类的单手兵器。左手手肘有一些错位,应该是曾经受伤过没有养好。” 死者的衣服很普通,打扮也很普通,长相普通,脸上手上的皮肤都是经历风霜雪雨的。牙齿有一定磨损,这是一个…… 慎正卿略一沉吟:“收入尚可,地位不高,靠卖力气,或者靠卖武力吃饭的人。凶手也是个练家子,他能扛的动死者,还能将这么大的石头搬上搬下,力气不小。死者身上的刀口也非常整齐利落。” 未必常杀人,但一定是常舞刀弄剑的。 谢春晓说:“又能给对方下毒,又一样是练家子,可能是朋友,至少是熟人。” 所以死者没有警惕,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放倒了。 谢春晓在一旁看着,说:“这口井里曾今死的那个女人姜音华,她的丈夫芮昊苍,不就是个镖师吗?” 镖师,是一个完美契合慎正卿推测的,和凶手身份符合的职业。 会武功,有力气,有一些钱,但是社会地位不高,生活也不养尊处优。他们可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多是贫苦人家出生,过的是有一日没一日的生活。 镖师是保护货品的保镖,但这个年代的镖师可不是那么安全。京城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可出了京城,离的越远越不安生,打家劫舍占山为王,不是喊喊而已。 镖师在外面,大部分时间是起一个威慑的作用,但不时也会碰到亡命之徒,真的会受伤,要拼命的。所以在镖局出发之前,他们都要签生死状,说明一旦出事,生死无怨,不得追究。 当然镖局会给钱,这都是事先就定好的,像是合同一般,有家人的给家人,没家人的你愿意给谁就给谁,签字画押,之后不许闹。 卫青寒转头问村民:“芮昊苍所在的镖局,叫什么名字?” 这问题本来很好回答才对。 大家一个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再不和人来往,也知道邻居在哪个单位上班吧。 偏偏这就把村民难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真不知道。”最终有人支吾道:“他平时和我们来往也不多,成亲之后一年还回来住几个月。没成亲之前,一年也没见不着两回人。只知道在京城当镖师……京城,有很多镖局吗?” 村民问出了灵魂里的疑惑。 别看这里离大齐京城没有多远,好像不是多偏远落后的地方,但这个年代出门不方便,有时候一个城和一个城,那就是隔着水隔着山。 镇子上的人还好,周围小的城市也还好,还算是发达,交通便利。村子真的不行,特别是靠种田为主的村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部分村民一辈子都是如此。 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去赶集采买东西。早上抹黑走,晚上抹黑回,要耽搁好几天的活儿,不会天天去的。 他们能弄清楚京城里的集市在什么地方就已经不容易了,弄清楚有几个镖局,这就难为人了。 卫青寒说:“京城大规模的镖局有两家,小规模的,可能有四五家。” 他也不是开镖局的,这个也不好说。 再说,小的镖局今天开一家明天关一家,明天关一家后天开一家,谁会注意这么多。 第97章 好在死者的脸部完好无损,只要把镖局里的人找来看一看,就能认出来了。 卫青寒毫不客气的吩咐杨捕头手下的人,听慎正卿指挥,把人运回锦衣卫衙门去。 倒是谢春晓说:“大人,既然死者可能是镖师,凶手也有可能是镖师,会不会是芮昊苍回来报仇了?” 芮昊苍只是疯疯癫癫的走了,不是死了。 这案子至今还是悬案,没有找到凶手,万一芮昊苍没有放弃,一直在找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卫青寒转头对杨捕头说:“姜音华的案子,卷宗是否在你们衙门?” 杨捕头忙说:“在在在,我这就给大人送去。” 卫青寒点了点头。 案件里的死人是都慎正卿负责,怎么运回去,他会安排人。卫青寒对他百分百信任,从不多过问一句,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客气。 如果有仵作专业之外的困难,绝对不会说,我尽量想办法给你克制一下。不可能的,慎正卿绝对张口就来,大人这个问题你给我解决一下,那个问题你给我解决一下。 卫青寒觉得有本事的人是有资格使唤人的,所以无话可说。 大家各忙各的,井井有条。 仲展鹏是会做事的,回了一趟京城,不仅仅带来了一个慎正卿,还带来了十几名锦衣卫。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身边就三瓜两枣的人,做起事情太不方便。 当下,仲展鹏带人在村子里调查一些基本情况。 卫青寒却带着谢春晓和廖安去一趟芮昊苍的家。 芮昊苍的家已经五年没人住,一片荒芜。姜音华在的时候,家里打理的干净整洁,院子里甚至还种着花,可如今人去屋楼空,三年的时间,一切荒芜。 廖安推开没有锁的院子门,只看见里面的杂草有一人深,藤曼爬满了架子,摇摇欲坠。 家里人少,但是和村里其他人相比算是有钱,因此芮昊苍的屋子不大,总共只有三间。 一般按村里的规划,一间堂主待客吃饭,一间主卧夫妻俩人住,总要多盖一间给孩子准备。也不能生一个盖一个屋子,太费事了。 芮昊苍家堂屋的门也是半掩着的,可见走的时候非常仓促。 廖安推开屋子的门,大家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 里面是空的。 几乎什么都没有。 桌子椅子,柜子。 他们进了卧房,也是空的,只有地上滚着一张断了腿的竹椅子。 谢春晓真是长见识了,看着一层灰的地面,摇头道:“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堂主,客厅,不用说还有厨房,都是空的。 所有能搬走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 带路的村民看了这一幕,也略有尴尬,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挠挠头,纠结半天说:“啊,这……” 虽然说人走茶凉,可芮昊苍也没说就一定不回来了啊。不过才三年时间,就这么把人家都搬空了,这是偷是抢,就有点过分了。 万一芮昊苍只是伤心难过在外面走一走看一看疗伤,过几年回来了呢。看着自家和亡妻精心布置的小家成了这个样子,该多伤心难过。 “不可能是村子里的人干的。”村民硬着头皮说:“我们村民风淳朴,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呢。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家具罢了,谁家能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 虽然事实就在眼前,可村民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打死也不能承认。 第98章 人家遭难,妻离子散,乡里乡亲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趁火打劫,这算怎么回事。要是叫外面的人知道了,不会说你一门一户,肯定要把整个村子都骂进去。 一户人家名声坏了,这户人家别人不愿意来往,儿子娶不到老婆女儿嫁不了好人家。一个村子的名声坏了,也是一样的糟糕。 谢春晓站在门口,慢慢的走进去。 开玩笑归开玩笑,邻居家出了事,想乘机偷偷摸摸捞点好处的人肯定有。但最多也就是拿一些金银细软吧?普通人家没什么金银细软,那也可以挑一些值钱的,或者实用的。 但搬空成这个样子,就有点夸张了。 桌子椅子被子,碗筷……诚然都是实用的,可是这种搬家一样的大动静,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要是被人发现了,脸还要吗? 谢春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灰尘。 有些地方的灰多,有些地方的灰少,根据灰尘分布的痕迹,能明显看出,哪里有家具,家具什么样子。 深深浅浅,大大小小印子。 谢春晓说:“大人,这些家具不是一天被搬走的,也不是最近才搬走的。地面上的灰都很厚了,脚印,也都被灰尘遮掉了……从脚印看,是个女人,缠过脚的那种。” 其他人睁大了眼睛。 廖安不由的道:“有脚印?” 脚印在哪里? 卫青寒没说话,他也没看见,但是大惊小怪没面子,所以没说话。 村民也忍不住四下的看。 他只看见一个全是灰尘的房间,其他什么都没有。 地面上的灰确实深深浅浅,可脚印在哪里,村民瞪大眼睛,又眯起眼睛,只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在这里。”谢春晓拿了一根小棍子,在地上画了一下,画出一个脚印的形状来。 这下有了目标,众人再看。 村民忍不住嗷了一声,还真是。 这么一看,谢春晓画的那一个脚印和周围的灰尘深浅确实不一样,可是区别非常的轻微。 就像是一片雪原中一个白色的猫猫头,让你自己去找,瞎了也找不到。但是给你一指,你再看,就看见了。 说到底,谢春晓是眼神比别人好,又不是神仙妖怪。 村民对谢春晓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停的说,这姑娘眼神真好,这姑娘眼神真好。 卫青寒笑了一下,那可不是。 论起查案的经验和手段,谢春晓当然不能和她爹比,可是,谢春晓有一双比旁人都好的眼睛,一个月二两银子,这人才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他跑一趟山水县亲自去请,这算什么。就是从山水县给亲自抱回来,那都值得。 幸亏谢春晓不知道卫青寒心里那点小九九,要不然的话可能会从现在开始暴饮暴食,然后让卫青寒把三百斤的她给抱去京城。 谢春晓正忙着用小棍子,又画了好几个脚印。脚印有些地方是混乱的交叠的,不好画。有些地方很清晰,是单独的。 一通忙活之后,谢春晓说:“这屋子里能看清楚的脚印,只有一个人的,这脚印很小,但是根据深浅来看,不是个孩子。” 在姜音华刚出事的那一两个月里,肯定有很多人,调查的,安慰的,看热闹的,在这个房间里进进出出。那时候地面虽然会有很多脚印,可是不会有那么多灰尘。 这些灰尘是在一切调查结束,芮昊苍离开了家,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回来过之后,慢慢的出现的。 第99章 要不然,怎么叫尘埃落定呢。 这个搬走家具的人,是在这之后才进来的。 村民一听,立刻面色古怪起来:“你说的该不会是隔壁的焦婆子吧……” 卫青寒立刻道:“是什么人?” “一个孤老婆子。”村民伸手一指:“就住在那边不远。丈夫死的早,只有一个儿子,二十来岁跟人出去做生意,在也没有回来过,听说遇到了山匪,尸骨无存。焦婆子如今也有六十多了,身体虽然硬朗,但是性格孤僻。” 村民有点唠叨,说了一堆。 廖安不得不打断。 “你怎么知道这脚印是她?” “咱们村里就她缠了脚。”村民理所应当:“能把这么多东西都抗走的,总不能是个小孩子吧。” 竟然说的非常有道理。 大齐国民风开朗,没有让女子缠脚的风俗,无论山里还是京城,女孩子都能上蹿下跳,比如谢春晓。 但也不是绝对没有,也有一些爹娘因为自己各种各样的思想让女儿缠足,焦婆子就是这样一个可怜人。 不过在并非全民风尚的地方,缠足也不是那么绝对,虽然她的脚比一般人要小许多,但还能走。不是真正的三寸金莲。 很快,谢春晓一行就到了焦婆子家中。 焦婆子的院子和芮昊苍的院子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人间烟火气。这格局谢春晓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她去过很多这样的院子,有一次为了找一个证物,跑了整整半个市的废品回收点,差一点把自己给跑废了。 废品回收点都是这个样子,各种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从大门口就开始堆,一直堆到里面。 大门两边都是各种物品,只留下窄窄的一条勉强可以走一个人的通道。 可那是留着卖钱的,谢春晓可以理解。 这呢,这年代也有做废品回收的吗?收来卖给谁啊? 村民放开声音喊:“焦大娘,焦大娘,你在家吗?” 谢春晓挡开头顶上的一块不知道什么板子,跟在廖安后面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一个苍老的声音应着:“谁啊?” 房门开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婆婆,慢慢的走了出来。 果然,她的脚比正常人的脚要小许多,若非疾病,一般便是用非正常手段造成的。 谢春晓的视线扫过焦婆院子里堆放的各种东西,然后走了过去。 这是一块从不知什么家具上拆下来的木板,依稀可以看出原来是刷了棕色的漆。大概是焦婆子捡来当柴烧的,劈成了一块一块,这是其中的一块。 谢春晓拿起木板看了看,说:“这块木板,就是从芮昊苍家的床上卸下来的,这是一个床脚。你们看床脚缺了一块,这木头缺口有年头了,不是这两年才缺的,而且我看见在他家卧房地上,应该放着床的地方,床脚的凹陷是不一样的。” 这个年代的房子,地面铺砖铺地毯铺木板,那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 村子里的人家就是泥土地,不过是结结实实的黄土。走上去的感觉和砖瓦没有什么区别,可一件东西一直一直放在上面,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比如一张,有一个脚有轻微破损的床。 廖安点了点头,正想着怎么问问焦婆子呢,没想到村民先开口了。 “焦大娘,问你件事情,你知道隔壁芮昊苍他们家,屋子里的家具都哪儿去了吗?” 大家还以为需要用一些技巧,或者威胁恐吓上面的呢,没想到焦婆子将手里正在做的鞋子往一旁的木架子上一拍。 第100章 “我拿走了,怎么啦?” 这一声中气十足。 几个大男人包括谢春晓这个打女人被吓了一跳。 村民刚才还义愤填膺,说要是知道谁干了这贪小便宜的缺德事,一定要让全村都站出来批评他。但这会儿那些气势一下子都没了,甚至缩了缩脖子。 可见焦婆子的战斗力有多强。 “没,没什么。”村民声音低了八度:“你又不是没有床椅桌子,拿他们家的东西干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又不是你家的你管什么?”焦婆子说:“芮昊苍他媳妇总跟我说,我平时照顾她,等芮昊苍回来要报答我,结果呢,死了一个跑了一个,也没说给我留半个子儿。我找谁报答去,拿他点破烂木头,不过分吧。” 村民其实想说,还是有一点过分的。但是不敢说。 他只是来给京城里的大人带路的,芮昊苍又不是他什么人,卫青寒查完案子就走了,他犯不着为了这个得罪焦婆婆。 不然等官府的人一走,她在你门口骂上三天三夜,你如何应对? 村民顿时往后退了一步,一句话不说了。 认怂。 卫青寒微微皱眉:“焦老太太,我是京城锦衣卫的人,你们村昨晚发生了一桩命案,根据我们调查,很有可能与三年前姜音华的死有关,想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焦婆子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卫青寒,仿佛对方是要偷她院子里的破烂一样。 锦衣卫办案,最害怕的不是凶神恶煞的男人,而是老弱病残。特别是老,焦婆子这种,当之无愧第一人。 你跟她说道理,她听不懂。你跟她说好话,她不相信。你跟她一凶,她原地昏倒……别说村民怂,卫青寒心里也不稳当。但是没办法,廖安和谢春晓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只好硬着头皮上。 焦婆子一听,立刻上前两步,抓住卫青寒的手,开始哭嚎。 “你是当官的,你是查案的,那你一定是青天大老爷。”焦婆子眼泪汪汪:“我儿子死的惨啊,他还那么年轻,出了一趟门,尸骨无存……大老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普通的老百姓,看见当官的,说出自己的案情,这也没什么。但可怕的是,这之后的一刻钟,无论卫青寒说什么,她都是这一句话。 卫青寒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他觉得自己好歹堂堂三品,不至于对一个乡村老婆子动粗,但是,如果自己带来的两个手下还在装死,那他真的要发火了。 谢春晓淡定的依然在研究院子里的每一件东西,还是廖安勇敢的冲了过来,拯救了自家可怜的大人。 焦婆子可能什么也不知道,也可能装疯卖傻,但无论如何,在一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这话不好问。 一行人败退离开。 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卫青寒让村民先走了。 村民跟逃难一般的跑了。 村民跑了之后,卫青寒道:“廖安,安排人去盯着那婆子。” 廖安吓了一跳:“大人,她有问题吗?” 虽然是胡搅蛮缠了一点,但是也没看出有什么啊。 卫青寒冷笑了一声,转头对谢春晓道:“小谢,你说呢?” “有。”谢春晓斩钉截铁的说。 卫青寒笑了一下:“哪儿?” 谢春晓说:“她的院子角落里有一块刚翻过的土,我看了一下,泥土上有一些油点。我又去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她的厨房里十分寒酸,和村民说的一样,孤寡老人一个,没有收入来源,过的非常艰难。” 第101章 卫青寒欣慰点头:“你确实观察的仔细,不错。” 新鲜的挖过的土,渗出一些油渍,这下面很可能是藏着吃剩的骨头。肉,鸡鸭鹅,总之是荤腥之物。 一个没有收入的婆子,身上的衣服是补丁压着补丁,院子里什么破烂都舍不得丢,厨房里只有最简单足以糊口的粗粮。 哪儿来大鱼大肉?怎么舍得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吃? 虽然大齐盛世,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吃肉仍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谢春晓家里,父亲有公职在身,哥哥做生意,因此条件不错,能够顿顿有荤。 可种田为生的老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就已经心满意足。吃肉这种事情,逢年过节咬咬牙,平日里是没有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知道了。”廖安说:“焦婆子家有情况,我一定带人查清楚。” 回了井边,慎正卿已经将尸体带走了,卫青寒让廖安带人留下来查焦婆子的事情,便也带着谢春晓回京了。 如果死者是镖局的人,这事情的重点还在京城之中。 京城一共有两大四小六家镖局,大镖局收钱多,保重物,敢走远。小镖局就小打小闹,收钱少要求低,各有各的对应客户。 考虑到村民说,芮昊苍一走就是几个月,这是长途跋涉,小镖局一般接不了这么大的单子,因此他们先去问的,就是京城里的两个大镖局。 一个叫威远,一个叫顺风。 芮昊苍果然是威远镖局的人。 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叫做溥越彬,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一脸络腮胡,胳膊上肌肉隆起,有几道伤疤,看着就觉得厉害。 也是,镖局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要厉害,要不然的话,谁敢把贵重物品给他们押送呢? 溥越彬就是一个看起来很厉害,但是说话还挺温和的人。 说起芮昊苍,溥越彬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昊苍是个不错的人,真的可惜了。”溥越彬说:“他重感情,小夫妻感情好。我们每次押镖回来,大家分了钱,难免都要去喝喝酒听听曲,只有他,回来就回家,一点儿不在外面玩耍。” 在百花楼合法的年代,这真是非常难得的一个优点了。 溥越彬对芮昊苍是很同情的,即便时隔三年,说起还是唏嘘。 “其实我跟他说过两回,弟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村子又那么远,不如接到镖局来住。” 卫青寒问:“他怎么说?” 溥越彬又叹口气:“我们镖局是可以安置家属的,要不然的话,兄弟们怎么能安心在外面干事?可他就是不愿意,说他娘子喜静怕闹,一个人住惯了,那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若是说多了,万一叫他误会了,就不好了。” 卫青寒问:“那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妻子住到镖局来呢?或者,不住镖局,在京城租个房子也可以吧,你们一次任务的酬劳应该不低,简单的房子还是租得起的吧。” “租得起,绝对租得起。”溥越彬说:“咱们威远是京城最大的镖局,镖师有住镖局的,也有带着妻小觉得不方便,自己住在城里的。别说租,要是多干几年攒一攒,甚至可以考虑买一个房子。” 镖师这个职业,因为有一定危险,所以钱是真不少。就是未必天天都有活儿干,经常是干三个月歇两个月。不过多干多得,没活儿干的日子,镖局也会给钱把人养着,不然等到用得时候,临时是没法子找人得。 第102章 村子里虽然也有人,但村民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天天灰头土脸,没有英俊潇洒公子哥。 住在镖局就不一样了,镖局里都是青壮年,个个魁梧英挺。又在京城里,风流倜傥公子哥太多了,他出镖一去几个月甚至半年,年轻妻子独守空房,难免寂寞。 溥越彬含糊道:“他们家已经这样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芮昊苍多少有些这方面的顾虑,娘子漂亮,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哈。” 一群单身汉,喝多了聚在一起闲得慌吹牛,什么话说不出口。芮昊苍家的事情,当时肯定被大家议论过。只不过死者为大,人家都已经家破人亡了,也要积点阴德,光明正大的肯定不能八卦。 卫青寒问:“你见过芮昊苍的妻子,姜音华吗?” “倒是见过一次,确实漂亮。”溥越彬说:“他成亲那日请我们吃饭,就见过那一次。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在镖局,总镖头就是老板,管着这么大的一个镖局,溥越彬是很忙的,没有那么多心思。他也不缺女人,对他来说,义气更重要。 问完芮昊苍,卫青寒便叫他带着几个亲信,去了一趟锦衣卫。 认认尸。 如果尸体也是他们镖局的人,这件事情,就很有可能和姜音华的死有关了。 溥越彬一听认尸,顿时有点紧张,先在镖局里看了一下。 奈何看不出什么来,这几日没有任务,很多人都不在镖局里。有在自己小家的,有出去走亲访友的,有在喝酒听曲的,凑不全根本就凑不全。 溥越彬只好叫了镖局里的账房和师爷,都是在镖局里十多年的人,跟着一起去了锦衣卫。 卫青寒将人带去了停尸房,慎正卿已经先一步将人安置好了。 尸体安静的在停尸房里躺着。 溥越彬一看,深深吸了口气。 看起来,确实是他们的人。 “这,这是单良工。”溥越彬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们镖局的人?” “是,是我们的一个镖师。”溥越彬说:“他怎么死了,大人,谁干的?” 问的好! 锦衣卫里的大家,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现在还不知道。”卫青寒说:“今天早上,他的尸体在李家村的一口废井中被发现。” 溥越彬很认真的听着,听到李家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 “李家村不就是芮昊苍家吗?” 这一刻,溥越彬豁然开朗。 这就难怪了,明明死的是单良工。为什么官府开口就问芮昊苍,原来是这个原因。 但是,傅越彬的面色僵硬了一下:“大人,您不会觉得单芮昊苍是凶手吧?” “我可没这么说。”卫青寒淡淡说:“不过李家村这个地方,连着死了两个和你们相关镖局的人。而且,发现单良工尸体的地方,就是发现姜音华尸体的地方,不奇怪吗?” 傅越彬的脸色很难看。 非常奇怪,有一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沉默片刻,傅越彬喃喃道:“该不会是芮昊苍……他回来了吧?” 这话说出口,他就觉得不妥,但是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在场的人也不是聋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卫青寒立刻道:“三年前,因为妻子被杀,芮昊苍离开李家村,也离开了镖局。这其中可是还有什么曲折?” 这案子的卷宗杨捕头已经派人送来了。 众人都看了,不过只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没有找到凶手,是一桩悬案,没有什么诡异难料的情节。 第103章 卷宗上记录的还挺详细的,但是跟他们问出来的大差不差,有一些细节,但是凭这些细节看不出什么。 倒是在卫青寒问了之后,傅越彬的神色有些为难。 “有什么尽管说。”卫青寒说:“不可隐瞒。” “大人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要隐瞒。”镖局的师爷连忙道:“只是这事情,怕说出来,大人会责怪我们。” 瞧着话说的。 卫青寒正色道:“但说无妨。” 师爷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师爷声音低了八度:“芮昊苍他媳妇出事之后,他很是颓废,我们都很担心。我和总镖头,镖局里和他玩的好的几个兄弟,都去照顾过他,劝过他,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那真是万念俱灰,就差给弟妹殉情了。” 看不出,芮昊苍竟然如此深情。 “劝了一阵子,劝不动,大家也没办法。他出了意外,可是大家还要过日子。总镖头就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休息休息。等什么时候休息好了,随时可以回来。” 威远镖局还是挺有人性的,当然也有可能,因为镖师也不好找。能干的熟手,当然不下错过。 师爷皱紧眉头:“就这么过了几个月,芮昊苍都没有回来,大家慢慢的,也就将这事情给淡忘了。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在镖局里看见了他。”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卫青寒追问:“看见了他,是芮昊苍回来了?” “不是,没有回来。”师爷说:“准确的说,不是看见了他,是看见了……他的鬼魂……” 卫青寒沉下脸来:“你把话说清楚。” 师爷这一番话说的不清不楚,没头没脑的。好在他是师爷,胜在条理清晰,口齿伶俐,很简单就将事情说明白了。 在芮昊苍离开的第三个月,有人在镖局看见他,但是一闪而过,恍恍惚惚,像是人又不像是人。 威远镖局里,除了打杂的丫鬟婆子,其他人都会武功,就算是师爷也会两下拳脚,芮昊苍不是最差的,但也不是最好的,如果他是人,不可能每一次都消失的那么彻底。 可如果他不是人,这世上又哪来的鬼怪呢? 这是鬼怪不鬼怪的事情吗?谢春晓突然道:“等一下,你们的意思是,芮昊苍死了?” 人只有死了,才会变成鬼怪吧?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师爷苦笑道:“我们并没有说芮昊苍死了,但是,我们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自从他离开镖局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家我们去找过几次,不但没有见到人,而且家中完全没有人去过的样子。” 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没找着活的人,但是见着了云里雾里的人,那自然就会有不好的联想。 师爷说:“芮昊苍这小子跟他媳妇感情太深,我们之前就总担心他会想不开。所以难免就……想歪了。” 师爷还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卫青寒很严肃。 “后来呢?可有报官?” 师爷摇了摇头:“没有,这事情没法报官。” “怎么没法报官?” 师爷道:“大人您想,如果我们见到的是他媳妇,还能说死人诈尸。可见到的是芮昊苍,怎么报官呢?何况还不是大家一起见到的,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见到的,不瞒大人,别说报官了官府老爷不信,就是我们……没见着的人,都不太信。感觉这是喝多了,幻觉了吧。” 本来这一个案子,在谢春晓的经验里,这很有可能是一桩感情纠纷引起的情杀。这种案子一般来说不难,只要排查一下和女死者有来往,可能有感情纠葛的人就行了。 第104章 通常来说有这样两种可能。 因为丈夫常年不在家中,姜音华和村里某男子有勾结,这个勾结是短暂的。在她知道芮昊苍要回来后,就要和男子切断联系。但是男子不愿意,争执中,被杀。 还有一种,芮昊苍提前回来了,本想给妻子一个惊喜,谁知道成了惊吓,他被带了绿帽子,恼羞成怒。而第三者甚至没有来得及露面,所以芮昊苍并不知道他是谁,恼怒中,杀了妻子。 世上关系千千万,但情杀的案子里,万变不离其宗。 但是现在,是什么性质的不好定论,只是越来越复杂了。 卫青寒道:“你去把曾经看见过芮昊苍的人都找来。” 溥越彬面露难色。 “怎么?”卫青寒道:“都不在镖局了?” 溥越彬缓缓摇头:“都死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卫青寒立刻道:“一共有几个人,都是怎么死的?” “在走镖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溥越彬说:“我们押送货物,经常会有危险。兄弟们出镖都是要立生死状的,所以有死伤并不奇怪,但那一次,确实是巧合了一些。” 三个人,分别在三个时间段,看见了朦朦胧胧的芮昊苍。看见之后立刻大喊大叫,追了上去。 不过追也没追上,看也没看清。 第一个人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都说他眼花了。他开始很确定,但是被大家说了几句之后,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可过了一阵子,又有人看见了。 又过了一阵子,有有人看见了。 不可能三个人一起眼花,只能是三个人一起见鬼。 三个人见鬼,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时间镖局里人心惶惶,甚至还偷偷摸摸请和尚道士做了法事。 只敢偷偷摸摸的请,不敢光明正大的请。镖局本来是给人安全感的地方,要是又闹鬼又驱邪的,谁还敢和他们做生意?万一路上货物掉了,镖局来一句被鬼抢走了,那找谁申冤告状去? 镖局请人做了几场法事,大家开始提心吊胆的,可是警惕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也没有出什么事,于是又放松下来。 再然后就是一次任务,镖局悉数出动,那一次在山上遇见了山匪,一场激战损失了不少兄弟,这三个人,也在其中。 再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芮昊苍的鬼魂。 这事情,算是彻底过去了。 一直到今日。 这事情十分奇怪,但是人都死了,暂时也不好查什么,听完暂且搁下。 先不说芮昊苍,说回现在的死者单良工。 单良工此人,在镖局干活儿也有七年了,是个老人了。单身没成亲,就住在镖局里。 傅越彬说:“单良工没什么特别,在镖局里不太出挑,但是老实本分,为人也随和。按理说,不应该和什么人有矛盾才对,怎么就惹来了杀身之祸呢?” 不但杀,而且是虐杀,死的相当的惨。 如果只是碰见了做了冤死鬼,不至于 卫青寒问:“单良工在镖局里,和芮昊苍的关系如何?” “挺好的啊。”傅越彬说:“也不是特别好,就是正常关系吧,也没见他们闹过矛盾……” 傅越彬说的时候,师爷一直紧紧皱着眉头,此时方才缓缓道:“虽然没有矛盾,但万一那谁变成了厉鬼,未必就会那么讲道理。” 看的出来,威远镖局的师爷胆子不太大。 师爷的顾虑被大家忽视了,卫青寒了解了大概情况,镖局的人也集合的差不多了。 第105章 威远镖局的镖师一共有二十八人,现在还有二十七个。 傅越彬解释道:“这二十七人,是常年在镖局的,有事儿没事儿,都给发钱。然后在根据出镖的危险和路程给钱。还有一些,相当于打零工的,我们常合作的有三四个,人手不够的时候,会找他们。” 长工和零时工的区别。 不得不说,威远镖局还是很有规矩的,半个时辰都没有,二十七个人就都集合齐了。 有些是本来就在镖局里的,其他的,是镖局里的人分头去通知的,还有从百花楼姑娘的房里拽出来的。 根据慎正卿的验尸结果,单良工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天准备黑,还没有完全黑透。 小李村离京城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凶手将人送去,再回来。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将近三个时辰。 镖局的这些人,说不出自己这三个时辰在哪里,没有人作证的,全部都有嫌疑。 谢春晓作为一个实习捕快,当然也跟在卫青寒身后,她看着院子里站成两排的捕快,若有所思。 卫青寒让傅越彬将威远镖局的花名册拿来,上面有所有人员名单。 一个不漏,一个一个的问。 重点是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人在哪里。 从京城去李家村再回来,将近三个时辰。而且非常好的,这三个时辰并不是夜晚的三个时辰,而是下午和傍晚。 如果是半夜,大部分人都在熟睡中,别说邻居朋友很难给你作证,就算是家人,哪怕是枕边人,也没法做这个证。 谁也不能大半夜不睡觉,睁着眼睛看着床的另一边。 锦衣卫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非要让人半夜三更找一个能证明你不在场的人。 但是,下午和傍晚,这就好找了。 一个个的问过去,昨天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你在哪里,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二十八个人里,大部分都能证明。 有一部分就住在镖局里的,没有出门,要么和别的镖师在侃大山,要么在院子里练功,总之三个时辰里,怎么都见过别人。还有一个晚饭时间在其中,再喜欢安静的人,也要去伙房吃饭的。 伙房的几个师父就可以给大部分人作证。 还有一些住在镖局外面的,都是有家世的,有的有妻儿老小。要么和隔壁邻居聊过天,要么,带妻子孩子在外面露过脸。 死亡现场那么远,不存在故意露一下脸再去的说法,只要露脸,就没有作案时间。 问来问去,还真有那么一个人。 这个人叫戴英彦,和单良工的关系非常正常,不是特别好,也不是特别坏,也没有什么矛盾。但是,他说自己昨天中午不太舒服,就在家里睡觉,一觉睡到半夜才醒。起来胡乱吃了两口,又睡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单良工没有成婚,他是京城人,父母都已经过世,但给他留了一个小房子,没有任务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住在家里的。 傅越彬说:“戴英彦为人有些沉闷,不太喜欢和人说笑,但是没有和单良工有过矛盾,也没有在镖局里,和什么人有过矛盾。” 师爷补充道:“其实,他还是个挺腼腆的小伙子。” 谢春晓众人看向那么高那么壮实的戴英彦,觉得师爷口中的腼腆,大概是不是单纯的腼腆。 “真的。”师爷说:“小戴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之前有人给介绍了几个姑娘。他那叫一个拘束啊,媒婆还没说话,脸就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都要烧起来那种。” 第106章 众人无语,因为眼见着戴英彦的脸就已经开始红了。 谢春晓心道,这人是脸皮薄啊,要不然的话,毛细血管太丰富?这也太容易脸红了。 不过脸红和凶手,没有关系,也不是一定有关系,不必参考。 卫青寒说:“戴英彦,你仔细想一想,你睡觉的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一直睡得很熟,有没有听见外面说了什么,有谁经过?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在睡觉。” 戴英彦的脸红的就像是要滴血下来。 “没有……”戴英彦喃喃道:“我睡觉,睡觉哪有人可以证明。我又没成亲……” 卫青寒在盘问戴英彦,谢春晓低声问一旁镖局的师爷:“昨晚上,京城的雨下的大吗?” 师爷不解为什么谢春晓要这么问,但还是点头。 “大呀,特别大。”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谢春晓道:“具体一点。” 师爷说了一个时间。 京城里的雨比李家庄下的要迟一点,但是也不小。这个年代出门想要不淋雨,那只有坐马车。 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出门,自然是坐马车。 但坐马车比较慢,也不符合一个单身要杀人的人设,所以凶手一定是骑马去的李家村。 骑马就要一直握着缰绳,在雨里淋上至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啊,六个小时,就算是身强力壮会武功,淋六个小时的雨不会生病,今天依然可以神采奕奕,可六个小时的雨水,会留下记号。 比如皮肤。 没有人可以在雨水中泡六个小时,但是没有一点变化。 皮肤的角质层在长时间的接触水分后,会吸收水分,导致皮肤变软,变白,形成皱纹。 就算镖师日常练武,风吹日山,皮肤比较粗糙,也不能避免这一点。 谢春晓走过去,说:“戴英彦,我想看看你的手。” 她刚才看了镖师的骑马的装扮,为了避免手的损伤,是有手套的,但是,为了手指灵活,手套不是整的,是会把手指头露出来的手套。 这个年代的人干坏事的时候,一般不会在意留下指纹。因为提取指纹的技术非常落后,留指纹也就无所谓,反正靠指纹抓不住人。 可是手指露在外面,会一直接触潮湿的雨水。 如果戴英彦真的像他所说,昨天一直在屋子里睡觉,从下午睡到半夜,那么他的手,就不会沾到过水。 戴英彦不太明白。 卫青寒不知道谢春晓要看什么,但是重复了一遍:“把手伸出来给我们看一下。” 戴英彦只好伸出了手。 十根手指的指腹上,都有一些微微的褶皱,还都挺白,比他的脸要白。 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甚至还有人伸出自己的手来对比了一下,虽然说不真切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可总觉得怪怪的。 谢春晓笃定的说:“你的手,昨天晚上至少在水里泡了两个时辰。” 戴英彦呆住了。 众人也呆住了。 大家能看见的,谢春晓也能看见,并且看的更分明真切。 谢春晓说:“你的手指泛白,有皱纹,这是短时间内和水长时间接触,皮肤吸收了水分造成的。昨天晚上京城和周边地区下了好几个时辰的大雨,所以,你根本就没有一觉从下午睡到半夜,你出去了,并且在雨里至少两个时辰。” 戴英彦的脸上,刚才的红色在一瞬间褪去,变成惨白。 大家都知道,谢春晓说对了。 傅越彬愣了一下,怒道:“戴英彦,你为什么要杀单良工?他和你有什么矛盾?” 第107章 戴英彦也愣了一下,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单良工!” 卫青寒冷声道:“那你怎么解释,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可别告诉我,你在家里闲得慌,接了盆水泡手?” 泡手也不可能,泡澡也不可能。要是戴英彦真的敢这么说,可以就地打死了。 “没有。”戴英彦有些底气不足的说:“我昨天晚上,确实不是睡了一天。我……心情不好,在外面淋了半夜的雨。” 众人看戴英彦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个理由几乎和泡澡泡手一样的匪夷所思。 卫青寒道:“你觉得这个话,我们会相信吗?” 戴英彦张了张嘴,他大概想说我没骗人,但是这话不管骗人没骗人,确实很难叫人信服。 卫青寒冷声道:“你若是有更好的理由,就说出来。若是没有,就跟我去一趟锦衣卫,到了锦衣卫,自然有让你说真话的办法。” 这话一说,别说戴英彦,就连镖局里其他的人都跟着紧张起来。毕竟是一起共事的,他们这种共事,是真的曾经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是有感情的。 有和他平时来往多的,大着胆子道:“大人,戴英彦不会杀人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卫青寒看了那人一眼。 “是不是会杀人,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是证据说了算的。” 如果戴英彦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半夜在外面淋雨,他就是最大的嫌疑。 什么心情不好,突然想淋雨,睡不着之类的理由都是不存在的,这不能当作呈堂证供。 戴英彦的青一阵,白一阵。 傅越彬也劝他:“你若是有什么苦衷,你就告诉大人。这可是命案,若是你说不出昨晚上在做什么,就要被当做凶手。你被当作凶手,那真正的凶手就逍遥法外了……” 戴英彦低下头,皱着眉,似乎在思考。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思考这件事情能不能说。还是在思考,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对付卫青寒。 就在卫青寒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的时候,戴英彦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说,但是我只想对大人一个人说。” 看来是有什么秘密呢。 卫青寒点了点头:“可以。” 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可谁没有秘密呢。锦衣卫是查案的,也不是撒布八卦的,不会把别人的秘密到处乱说。 看着卫青寒和戴英彦走进了一旁的小房间,谢春晓抓耳挠腮,那叫一个好奇。 廖安也很好奇,凑过来和谢春晓嘀嘀咕咕。 “你说,有什么事情,能叫一个人淋半夜的雨呢?” 谢春晓很有经验的说:“这还不简单,情伤呗。” 廖安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谢春晓不是没有成亲,也没有心上人吗?对感情一事,竟然如此了解? “这有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谢春晓没当一回事:“我哥,曾经,和我嫂子吵架之后,就在我们家院子里淋了半夜的雨。当时的情形,和现在一模一样。” 廖安恍然,也有点奇怪。 “那你爹娘,就让你哥那么淋着,也没劝劝?” “劝不了。”谢春晓道:“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那次确实是我哥不对。我嫂子有了身孕那天不舒服,他竟然跟朋友出去喝酒到半夜,喊了两回没喊回来,我嫂子气的差一点动了胎气。后来他就没进门在院子里淋雨,我娘让我离远点,不然的话,万一有雷劈下来没瞄准,误伤到我就不好了。” 第108章 廖安对谢母佩服至极。 能对自己儿子说出这种话来的娘,也不多。当然这事情崔大哥做的确实不对,要引以为戒。 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讨论,房间里,戴英彦向卫青寒承认:“昨天晚上,我确实淋了半夜的雨,是因为我的心上人,她要和我分开了。” “你的心上人?”卫青寒想了想:“可是我听镖局里的人说,你并没有心上人,之前还有媒婆给你介绍,可是你都拒绝了。” 戴英彦的样子有一些局促。 “不是没有,是……不方便跟他们说,所以一直瞒着。”戴英彦说:“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可是因为我父母早亡,她父母觉得我家不吉利,嫁过来无人帮衬,所以不愿意将女儿许配给我。我们一直偷偷来往,昨夜她来跟我说……她要嫁给别人了,以后再也不能来找我了。” 说着,戴英彦的眼睛有些红了。 “所以我难过。”戴英彦说:“她走了以后,我就一直站在院子里,下雨了,我也不想进房间,我觉得淋点雨会让我舒服一些……” 戴英彦是挺可怜的,不过这种事情卫青寒见的太多了。 和他在案子里接触的那些惨剧相比,这又算的了什么呢。他面无表情:“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 戴英彦的脸色更难看了:“大人,我之所以不想说,就是害怕会影响她。她父母一直不同意我们来往,她每次找我也是偷偷摸摸的。如果被人知道了,她还怎么嫁人啊?” 卫青寒可不被道德绑架,他毫不客气的道:“既然你知道她父母是不会同意的,也知道那么私会不对,更知道,她被人知道之后,影响名誉无法嫁人。那你为什么还要与她私会呢?” 看似你好像很紧张,很在乎那个姑娘。其实呢,从未真正替她考虑过。 若是真的心疼她,考虑她未来的幸福,没有父母许可,就不该私下见面,你来我往。 如今官府找来了,反倒是假惺惺的担心其这个来,何其虚伪。 戴英彦一下子被问住了。 卫青寒说:“名字,住处。” 风化案他不管,私奔私会他也不管,只要那个女子能证明晚上确实见过戴英彦,那戴英彦就没有嫌疑。 如果不能,另当别论。 戴英彦实在无法,只好将那女子的名字和地址说了出来。 卫青寒命人去问。 不过他多少考虑姑娘名誉,以案件需要保密为由,将姑娘叫到一旁私下的问。 一问,姑娘说没有。 这年代讲究一个男女授受不亲,为了姑娘着想,还特意让谢春晓去问。 廖安陪着谢春晓一起去了汲家,这女孩子叫做汲访云。以前和戴英彦是邻居,说青梅竹马不夸张,两个年岁相当的孩子,住在门对门,自然是常在一起玩耍的。 戴英彦父母尚在的时候,戴家和汲家的关系也不错。后来戴家父母相继重病,房子也卖了,搬去了偏远一些的地方,两家的联系就渐渐断了。 没想到的是,两个孩子长大后,汲访云一次在外被登徒子调戏,正遇见戴英彦,被他挺身而出搭救了。 两人开始只觉得对方眼熟,一问一说,这才发现是儿时的伙伴。 就这么,两人又开始来往。 可惜戴英彦现在只是个没什么钱的单身汉,汲访云父母不同意他们来往。 汲访云也没有办法。 谢春晓找上门的时候,并没有跟汲访云父母说发生了什么,而是将她叫到了一边。 第109章 谢春晓说:“我是锦衣卫的人,如今有一桩案子牵扯到了戴英彦,要跟你核实一下。” 汲访云一听就有点紧张。 “什么事情?”汲访云第一句话就让谢春晓觉得不对劲,她说:“我跟他不熟啊。” 谢春晓都还没有开始说什么事情,这就开始撇清关系了。 你可以说姑娘看见官府的人害怕了。但是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多深,至少没有戴英彦说的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被父母棒打鸳鸯之后,依然情深似海。 谢春晓开门见山:“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见过戴英彦?” 根本连想都不用想,汲访云立刻便道:“没有见过。” 如果别人问你一个问题,你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只能证明,要么,这问题的答案一直在你心里,你早就做好了准备回答。 要么,你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真的没有见过?”谢春晓说:“你仔细想想,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你确定没有见过戴英彦?他牵扯的可是一桩命案,如果你说没有见过他,那他就对官府说了谎,此事……可就大了。” 汲访云非常严肃的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见过,我和戴英彦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我们俩确实是青梅竹马,以前……我也喜欢过他,但是爹娘不同意我们来往,已经在为我定了别的亲事了。” 汲访云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年轻姑娘,下要找对象很容易,而且确实一定能找到比戴英彦条件好的。 戴英彦只有父母留下来的一间小屋,其他全靠他在镖局的收入。虽然收入尚可,但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虽然有些人开玩笑,说最好是找一个父母双亡的,但另一个条件是有车有房,也就是有钱。 在大户人家,若是公婆不在,进门就当家作主那当然舒服,因为什么事情都不必自己做,只要发号施令就行,自然有仆从成群为你分担。 可是雇不起丫鬟的普通人家,若是没有公婆帮衬,会辛苦很多。 最直接的,成亲有了孩子,带孩子做家务都得媳妇一手料理,说不定还要抱着孩子洗衣做饭,出去打零工补贴生活,有时候不是一个孩子,是三五个孩子,真是想想都绝望。 若这个时候,家里有公公婆婆,能帮忙带孩子,拉扯帮衬一下,是要好很多的。 汲访云得父母不愿意女儿嫁给戴英彦,也是情理之中。 汲访云没有像其他热恋中得小情侣一样要死要活,爹娘不同意我非要嫁,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也是理智得选择。 爱情至上,可人生几十年,只靠爱情是过不下去的。 谢春晓对汲访云和戴英彦之间得爱情没有兴趣,可她觉得汲访云得反应有一点奇怪。 谢春晓问:“你说你昨天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都没有见过戴英彦。” “对。” “不仅昨天晚上,这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汲访云斩钉截铁的说:“大人,我和戴英彦确实从小相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昨天晚上我确实没见过他,不能瞎说。” 谢春晓点了点头:“这确实不能瞎说。” 汲访云显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料谢春晓又道:“可有什么人可以为你作证?” 汲访云愣了下一下,没想到谢春晓会找她要证据。 “作证?什么作证?”汲访云没明白:“为什么要作证?” 第110章 “自然要作证。”谢春晓道:“无人作证,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戴英彦说见过你,你说没见过他,总要有个证人。” 汲访云听懂了,点了点头,但是皱起眉。 “昨晚雨那么大,我一直没出门,去哪里找证据呢?”汲访云犯了愁。 谢春晓道:“你只有一个人在家?” “是。”汲访云说:“昨天我爹娘带着弟弟妹妹走亲戚去了,我身体不适没有出门。下午天不好下了大雨,爹娘出门的时候就说了,若下雨就留在亲戚家过夜,因此我一个人在家,他们直到今天上午才回来。” 所以,昨天晚上,无论是戴英彦说自己见过汲访云,还是汲访云说自己见过戴英彦,都是一面之词。 两个人都没有证据,就比较麻烦了。 “那就只好跟我们走一趟了。”廖安说:“汲姑娘,走吧。” 汲访云大惊失色的站起身。 “大人,我昨晚上真的没见过戴英彦,这事情我全不知情啊……” 廖安面无表情道:“虽然你说自己不知情,但戴英彦已经把你供出来了。如果他说谎,他就是凶手。如果你说谎,你就是同谋,所以……走吧。” 本来可能只是个证人,可一旦说谎,就未必是证人了。 汲访云慌道:“大人,大人不是这样。我爹娘去走亲戚,这真是个意外啊,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我一个人在家,谁能想到还要找个证人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难道不会巧合了一些吗? 可以说是因为你父母出门没有证人,也可以说,就是因为你父母出门,所以你才出门。 没有证据,汲访云还是被带走了。 汲访云父母直到女儿被带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惊慌失措的跟了过去。 谢春晓和廖安在汲家门口也走访了一些邻居,但是很遗憾,昨天的风雨实在大了些,大家能不出门的都躲在房间里不动,关门闭院没有人看见他。 戴英彦家的情况也差不多这样。 没有人看见他出门,也没有人证明他没有出门,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想证明自己在什么时间做了什么事是很困难的,谁也想不到两个昔日的青梅竹马在锦衣卫见面。 两人在锦衣卫看见之后,汲访云的表情很差,戴英彦却松了一口气一样。 戴英彦连忙说:“云儿你来了,你赶紧帮我做个证,昨天晚上我们见过面的。” 戴英彦以为汲访云是来帮他作证,想要把他救出去的。 他这会儿心里还挺感动的,没想到汲访云的表情很差,一听戴英彦这么说,立刻板着脸道:“你不要胡说,昨天晚上我根本没见过你,你怎么跟人乱说?” 戴英彦一下愣住了。 “别说昨天晚上没见过,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纪梵云说:“我上一次见你还是好几年前吧,咱们是邻居,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人,我在大人面前也说你是个好人,可你不能瞎说呀,昨天晚上我确实没有见过你。” 只见戴英彦一脸空白:“云儿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叹口气:“戴大哥,我要成亲了,你再喊我云儿,不合适了。” 戴英彦颤抖道:“我知道你娘给你找了人家,你要和别人成亲了不怪你,可昨天我们确实见过,你说句实话为我做个证,我就可以洗脱杀人的嫌疑了。” 卫青寒听他们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在一旁说:“汲访云,你若是昨天晚上确实见过戴英彦,必须实话实说。不过你放心,你们见面这事情,只要与案子无关,官府会为你保密的。” 第111章 “对对对。”戴英彦连忙说:“官府不会说出去的,云儿你不要害怕,实话实说。” “戴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汲访云非常坚定:“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可是官府衙门,我不能说假话。” 戴英彦开始还挺温和的,好言好语的劝了几句。当他发现无论怎么说,都一口咬死,否定昨天晚上和他见过之后,就有点绷不住了。 “云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戴英彦有点暴躁道:“我们青梅竹马,海誓山盟,你拗不过你娘也就罢了,不怪你。可是为什么你连为我作证都不愿意?你是想看着我被诬陷,被害死吗?” 戴英彦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可是汲访云也很鉴定。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两边僵持住了,谁都没有证据。 两人开始尚且还有一些体面,后来就吵了起来,别管多少年的感情。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要不是在锦衣卫的公堂之上,说不定真的能打起来。 当然只是这么打个比方,戴英彦可是个镖师,汲访云只是个弱女子,要是戴英彦动手就不象话了。 大家默默听他们俩吵了一会儿。 卫青寒看了看外面:“行了,天晚了,既然你们谁也没有证据,就在锦衣卫里好好想想吧。” 两人都大惊失色,但是谁也没办法。 戴英彦是嫌疑人,被关进了牢房。汲访云只是证人,虽然不能证明自己昨天晚上是否去找过戴英彦,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和此案有关。卫青寒叫人给她安排了客房。 说是客房,不过也是关押的意思了。 今天是客房,如果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戴英彦想起了什么证据,就可能挪去牢房。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跟着一起来的汲访云的父母也是郁闷,不知道自己女儿为什么好好的,就被锦衣卫扣住不能回家了。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没人能从锦衣卫手里抢人。只好一边安慰,一边劝慰女儿。 “你别怕,咱们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汲访云父亲劝道:“云儿,锦衣卫是公道的地方,大人不会冤枉你的。” 汲访云点了点头。 汲访云母亲也道:“我当时就说戴英彦这人人品不好,你看,我没说错吧。出了事情,竟然把你攀扯出来,这人真是可怕。” 汲访云继续点头。 汲访云母亲总结:“听娘的话,等出去了,可千万不能和他纠缠,跟建安好好的过日子。建安是个好男人,会给你幸福的。” 汲访云继续点头,有些迟疑:“今天这事情,要不就别告诉他了。” “这个再看吧。”汲访云母亲说:“建安是个大度的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汲访云应了,有些忧愁的样子。 汲访云父母还想再说,旁边站的锦衣卫咳嗽了一声。 让你们说两句,那是我们大人有人情味。你们还没完没了的唠上了,要不要去给你整两个小菜,来壶酒? 汲访云还是懂事的,立刻就明白了官差的意思,立刻道歉,然后说:“云儿,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我们再来。” 说着,汲访云父亲还给差役塞了点银子,但是被退了回来,只好走了。 谢春晓和廖安就站在转弯旁,沉默的听汲访云父母说话,一直到他们离开,谢春晓突然道:“廖哥,汲访云这个对象的名字我听着怎么有点而是,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知道姓什么,但是刚才汲访云母亲提到,叫建安。 第112章 这名字是个常见的名字,但是谢春晓想来想去,她并不认识叫建安的人,这段时间也没有接触过叫建安的人。 这人是谁? 她皱眉想了半天,突然道:“威远镖局,今天拿来的花名册上,有一个叫做建安的。” 廖安没看见那花名册,所以一点印象都没有。 威远镖局的花名册已经拿到锦衣卫里来,就放在卫青寒的书房,谢春晓立刻跑了过去,找卫青寒要了名册。 果然,在名册里赫然有一个叫做熊建安的人。 “这个人。”谢春晓指着这个名字说:“大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汲访云的未婚夫。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这事情很奇怪,汲访云的青梅竹马是威远镖局的人,父母介绍的结婚对象,也是威远镖局的人。 这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威远镖局里别的不多,就是适龄男青年多。 但是,不会觉得有一点尴尬吗? 第一个男朋友是这个单位的,第二个男朋友还是这个单位的,两下见面多奇怪。 谢春晓道:“如果这个熊建安真的是威远镖局的人,戴英彦有没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和汲访云之间的关系,要不然的话,刚才他们吵得那么厉害,怎么能忍着不说的?看戴英彦的样子,也不是那么豁达的性格。” 根据正常人的正常思想。 我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因为我穷,我没话说,但是我心里肯定不舒服。 她又找了对象,这对象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果我知道了,我看他不可能顺眼。 要是和她吵架了,怎么不得诋毁那人几句。 比如说,你娘看不上我,以为那个谁谁谁就合适吗?他除了怎么样怎么样比我强点,其他得还不如我。 等等,等等。 人性就是如此,要不然得话,怎么过得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呢? 而且镖局也不会允许有这样得事情发生。 镖局和旁的地方不同,不是一人一个办公室,各干各的活儿。京城会一起出镖,会遇到山匪路霸,镖局里得兄弟,那都是在关键时刻需要性命托付得。 有这样矛盾得两个人,即便表面和睦大度,谁能保证他们心无芥蒂?等到山匪的刀砍过来的时候,他们能保证合作互助?难道心里就不会动摇一下,希望对方被山匪砍死呢? 不要考研人性,因为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傅越彬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威远镖局根本不可能成为京城最大的镖局。 谢春晓一说,众人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卫青寒手下有锦衣卫百来号人,对她的说法更是深有感触。 无论带十个人的队伍,还是带一百个人的队伍,人心齐,泰山移。自己队伍里都要内讧,要什么都做不了。再牢不可破的堡垒,都有可能从内部瓦解。 卫青寒说:“这事情,更有趣了。” 本来就怀疑是一桩爱恨情仇,不过主角是因为妻子姜音华被害而不能释怀的芮昊苍,现在看来,还牵扯了别人。 卫青寒吩咐手下,再去一趟威远镖局,特别查一下戴英彦和熊建安的关系,再去一趟案发当天,熊建安和朋友喝酒的酒馆。 之前熊建安给出的不在场证明是,那天下午,他和另一个镖师在外面喝酒,两人都喝多了。就直接在酒楼包厢里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醒一起回镖局。 第113章 锦衣卫的人上门的时候,熊建安和另一个叫狄滨海的镖师身上确实都还有酒味,人也有些颓废。 这两人是常年的酒搭子,酒量都不行,但是都爱喝两口。两人找个地方一喝一宿,也不是第一回了。只要买酒花钱,不耽误事儿,谁也不管。 但是如今看来,这个不在场证据,就有漏洞了。 喝酒会醉,喝多会睡,还会断片。如果熊建安在酒里下了一些药,让对方喝了就睡,完全可能一直等到他出门回来,对方还没有醒。 这时候,再将人叫醒,他只会以为自己是喝多了宿醉,不会想到其他。 慎正卿验尸的结果,杀害单良工的人是个非常有力气,会一点武功,并且有一定经验的人。可是那么巧,威远镖局里的大部分人,都符合凶手的这一特质。 简直无奈。 而且谢春晓当时就一一的看了他们的手,除了戴英彦之外,都是正常的。 没有人在水里泡了三个时辰。 当然如果足够细心,这是可以避免的。但所谓破绽就是不小心留下的漏洞,没有被发现不代表没有。 谢春晓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怎么感觉看谁都像是凶手呢?” 众人都叹了口气,在锦衣卫,或者在任何一个衙门里待长时间都是这样。 没案子的时候,看谁都是好人。有案子的时候,看谁都像是凶手。 从芮昊苍到戴英彦,到熊建安,威远镖局能成为京城第一的镖局,可真是不容易。 卫青寒笑了一声:“有嫌疑就去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每个人都有机会。” 真是个好机会,这机会给你要不要? 虽然天已经有些暗了,大家还是各自出门做事。他们不着急,凶手可不跟你墨迹,很多证据,早一天有,迟一天无。 卫青寒带着谢春晓去了金川酒楼,就是那天下午熊建安和狄滨海喝酒的地方。 就是个普通的酒馆,这会儿也还没关门,尚且有不少顾客坐在里面吃吃喝喝。 两人进门便找掌柜,表明身份。 无论开什么店的,常去的客人掌柜的都有认识,即使有些叫不出名字,但是说起来一定知道。 果然,掌柜的一听熊建安和狄滨海的名字,立刻说知道。 “熊镖师和狄镖师,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掌柜说:“昨天下午他们还来过小店,一直到今天上午才走呢。” 卫青寒问:“他们是常来吗?” “常来的。”掌柜说:“不说隔三岔五,如果不出门走镖,一个月怎么也要来两三回。” 卫青寒点了点头:“每次都是他们两人来?” “那倒不是,这个不一定,有时候也会和镖局里其他的镖师一起,两三个人,三四个人,都有可能。只是他们俩好这一口,来的最多。” 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正常的,闲来无事时候的同僚聚会。 掌柜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将当天招待他们俩的伙计给叫了来。 伙计确认:“是,昨天晚上熊镖师和狄镖师的房间是我负责的,要了不少酒,都喝多了。然后还要了茶,然后让我们不要打扰,一直睡到了今天上午。” “不要打扰?”卫青寒听着微微皱眉:“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不让打扰?房间门一直关着,不让人进?” “那倒不是。”伙计说:“他们是半下午喝的,喝多了酒睡了,小的也不确定他们喝到几点。但是半夜可能是渴醒了,还要了一回水。” 第114章 卫青寒立刻道:“谁要的?” 包厢里有两个人,熊建安和狄滨海。 伙计说:“是熊镖师,要了一壶茶,还给了我几个铜板的赏钱呢。” 说着,伙计就顺手从怀里一摸,果然摸出几个铜板来。 就在伙计拿出那几个铜板的同一时间,谢春晓立刻拿出了一块白色手帕,然后放在掌心,递到了他面前。 伙计呆住了,不明白谢春晓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不太明白,但伙计还是将铜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谢春晓掌心的帕子上。 官府里的人,就是讲究! 谢春晓心里啊呀了一声,纯粹是习惯了,觉得这铜钱怎么也算个证物,应该要好好的收起来的。这在以前,她肯定要拿一个干净的证物袋,妥妥当当的放起来,不然的话,要写检查扣奖金的。 不过这年代没有那么讲究,所以大家还以为是谢春晓嫌脏呢。 毕竟她是个姑娘家,说不定就有什么大小姐的洁癖。 好在卫青寒看了廖安一眼,廖安立刻从袖子摸出几个铜板:“来,这个给你。这几个,我们就收走了。” 熊建安和狄滨海给了伙计五个铜板,廖安也没仔细看,还给他大概七八个吧,反正只多不少,伙计十分高兴。 不过有伙计作证,昨天半夜熊建安就在酒楼包厢,那他的嫌疑就没有了。 看起来,真的只是普通的一次喝酒聚会罢了。 熊建安没有了嫌疑,那戴英彦的嫌疑就更大了。还有一种可能,熊建安知道汲访云和戴英彦过去的事情,但是,为了镖局兄弟和睦,瞒着不说。 戴英彦是吃亏的,若是知道一定忍不住冷言冷语的嘲讽。 可熊建安是既得利益者,抱得了美人归。人一旦得了实在的好处,那些虚名就不太讲究了。 就在卫青寒和廖安在问伙计一些细节的时候,谢春晓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铜钱,却觉得非常眼熟。 “大人。”谢春晓说:“你看这几枚铜板,上面有划痕。” 铜板都是旧的,风吹日晒,有划痕在正常不过了。很多铜钱上还不仅是有划痕呢。上一任经手者是做什么的,铜钱上就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 比如上一任经手者是个杀猪的,铜钱上就是油乎乎。如果上一任是个卖糖的,铜钱上就油乎乎。 这几枚铜钱上有非常浅,但是对着光线能看见的细细划痕。这些划痕也很有特色,虽然错乱,但是可以看出是在同一个地方,被同样的东西给划出来的。 这个东西是什么看不出来,但并非每一枚铜钱都有这样的划痕。 谢春晓缓缓道:“死者计良工的身上,有一个荷包,也有一些碎银子和铜钱。那几枚铜钱上我看了,也有这样的划痕。” 划痕非常细小,而且铜钱在身上放来放去,拿进拿出的,有痕迹很正常,因此当时谢春晓没有多想。 可是熊建安打赏伙计的铜钱上,有同样的痕迹,这就很奇怪了。 他们两人的钱,曾经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过? 又问了伙计一些问题,这边没有什么可疑的,众人直接去了威远镖局。 路上,大家商议了一下。 伙计昨天晚上看见了熊建安,是确定看见了脸,说了话的,所以熊建安不可能是别人冒充的。 屋子里还有一个狄滨海,伙计说,没看见脸,但是听见了打呼噜的声音。 这也就是说,狄滨海昨天晚上没有确凿的没有离开的证据。可如果狄滨海是凶手的话,屋子里的人又是谁? 第115章 不管是谁,熊建安在给他做伪证。 这是一个三个人的阴谋。 “哎。”廖安叹了口气:“真是跟小谢说的那样,感觉每个人都又嫌疑了。” 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可惜抓不住。 到了威远镖局,仲展鹏已经把熊建安叫到一边,问了一轮了。 熊建安对和汲访云的事情一口承认。 “是两边父母安排的。”熊建安说:“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云儿是戴英彦的青梅竹马,还是伯母告诉我的,不过说那时候他们都小,不算什么的。” 仲展鹏问的很直接:“你介意吗?” 熊建安还挺实在:“开始确实是有一点介意的,你说这事情怎么说呢,大家都在一个镖局里做事,要是戴英彦知道了,那多难堪。我也怕云儿对他余情未了,搞得我好像是横刀夺爱一样。” 不过后来,熊建安见了汲访云一次,就不介意了。 因为汲访云长得确实很好看,熊建安能接触到的姑娘里,应该算是非常好看的了。 熊建安说:“云儿说了,她和戴英彦那是年幼的相处,那是兄妹情,叫我不要胡思乱想。爹娘都赞同,云儿又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没什么意见。不过考虑到大家还要共事,我让叫他们还是暂且瞒着戴英彦,至少,等我们成婚了再说,免得节外生枝。” 熊建安和戴英彦的恩怨情仇,大概就是这样的。 熊建安知道,但是他没仇。戴英彦有仇,但是不知道。 谢春晓去了第一句话就是:“把你的钱包拿给我看一下。” 熊建安愣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荷包拿给了谢春晓。 谢春晓将荷包里的钱全部哗啦啦的倒在桌子上。 威远镖局的工钱不低,但是熊建安看起来真的没什么钱,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还有十来个铜板。 奇怪的是,还有几块小石头,很小,只有拇指那么大,有棱有角的,和素碎银子和铜板一起放在荷包里。 卫青寒拿了一块小石子看了看:“这石头,是做什么的?” “哦,这是我用来当暗器用的。”熊建安解释了一下,他还演示了一下,拿起一个小石子,瞄准外面的一棵树扔了出去。 嗖的一声,石头被扔了出去,正中一片树叶,把树叶打了一个洞。 熊建安说:“就是这样。” 谢春晓莫名的觉得接地气。 以前再电视看着那些会暗器的人,要么用飞刀飞镖,要么用铜钱,还有用银子的,甚至还有用珍珠金豆子的,简直是浪费。 用小石子多好,又硬有杀伤力,到处可得,怎么扔都不心疼。 这些铜钱上的划痕,终于有了来处。 谢春晓检查了从熊建安的荷包里倒出来的铜板,果然,上面也有多多少少的划痕。 它们和有尖锐棱角的石头放在一起,挂在熊建安的腰上,晃来晃去,晃来晃去,自然就被划出了细细碎碎的划痕。 谢春晓拿着铜板在熊建安面前晃了晃:“你们镖局里,还有别人和你一样,在荷包里面装小石子当暗器吗?” “没有。”熊建安不太明白谢春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道:“我没见他们这么干过。” 谢春晓道:“那死者计良工呢?他是否擅长暗器,会不会在荷包里放几块小石头?” 威远镖局的镖师每天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寻常人家的夫妻要多多了。每天在一起吃喝,练武,闲扯,工作。谁有个什么招式,谁擅长用什么武器,这是很难瞒住的。 第116章 熊建安立刻道:“没有,他不擅长暗器。镖局里只有我这么做。” 这会儿他说不定还有点小骄傲,觉得会暗器也是个特殊技能,别人都不会,只有我会,我多棒。 但是下一刻,步长北就让他蔫了。 步长北道:“既然如此,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计良工的钱包里,有你的铜钱?” 计良工的钱包里,还有几块碎银子,但是碎银子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记号,因此没有办法证明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有铜钱,如今可以确定,计良工的铜钱曾经在熊建安的钱包里待了一段时间。 所以才会被有棱角的小石子刮出一条一条的细痕。 熊建安愣了一下,然后很快道:“他找我借钱的。” “找你借钱?” “对。”熊建安说:“就在前天,他找我借钱。” “借钱干什么用?” “那我可不知道,他也不说。”熊建安说:“不过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说什么……还债,不知道是欠了什么债。” “你借给他了?借了多少?” “都在一起好几年了,也不是外人,肯定借了。”熊建安说:“不过也没多少,我最近在忙着准备婚事,花了许多钱,本身也挺穷的。当时我钱包里总共也就三四两吧,自己留了一点,其他都给他了。有碎银子,也有铜板,都给他扒拉走了。” 说着,熊建安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他就出了事,人都没了,那我还说什么呢,总不能还去跟死人要钱吧,只好认倒霉了。” 不管熊建安说计良工找他借钱这事情是真是假,熊建安的钱确实出现在了计良工身上。 计良工死的时候,身上有钱包,这一点他们早就注意到了。 在凶杀案里,死者身上是否有财物是很重要的一个判断因素。 如果没有,可能是抢劫杀人。 如果有,特别是死者的财物明明白白放在可以看得见的地方,但是凶手没有拿走,那就不是为钱杀人,有其他更多的因素。 比如情杀,仇杀,或者无差别的杀戮,为了杀而杀。 有原因的凶杀案才是好侦破的凶杀案,虽然受害者不能说话,可是他的关系网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在这个关系网里,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和死者有过矛盾,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要是随机杀人,凶手和死者半点关系都没有,第一次出现在死者的身边,那才是最麻烦的。 所以他们在看见计良工身上的钱包时,就推断命案与钱财无关。因此没有细查死者的经济状况。 可是听熊建安这么一说,计良工在这段时间里,有经济方面的问题。 这问题,最容易造成凶杀,简直和情杀的比例不相上下。 少不得虽然是晚上,也要把威远镖局的其他人,特别是和计良工关系好的人喊出来几个,问问看是否知道计良工这段时间是否和什么人有经济方面的矛盾。 这一问,还真问出来一些。 一个镖师说:“没听说他欠人钱,不过想起来,最近提到钱,他是有点神神秘秘的。” “对。”另一个说:“是有一点,前几天我看他对着钱包发呆,还顺口问了一声,他说没事。那时候刚发了工钱,我问他是不是手头紧张,要是紧张可以借给他一点,或者总镖头一向大方,有可以预制工钱的。” 总镖头傅越彬连连点头:“这段时间没出任务,没有赏银,有些兄弟手头是有点紧,只要跟我说一声,工钱是可以预知的。而且计良工这人,我知道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去花楼,实在闲得慌的时候,偶尔去一回赌坊,就再没别的了。” 第117章 谢春晓叹为观止。 喜欢去赌坊,这还叫没有不良嗜好啊。黄赌毒,这年代不流行毒,毒的危害,一点也不比黄要少啊。 而且她一直以为黄赌毒是按危害程度排行的,赌的危害仅次于毒。人一旦染上了赌瘾,倾家荡产,妻离子散那都是小的,输急了眼的赌徒,那也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是社会的一大毒瘤。 可不是危言耸听,谢春晓做了多年痕检,在警局里这样的案子见得多了。 小的,因为赌博输光了所有的钱,在家里跟妻子丈夫闹,打的头破血流的。大的,没钱被砍了手砍了脚,拦路杀人抢劫的。 别以为这是运气的问题,上了赌坊,你的生死运道,就不是自己做主了。 卫青寒道:“计良工平时还喜欢去赌坊?” “是,但去的不多,真的不多的,不是那种一赌就几天几夜都拉不回来的。而且他很有定力,通常就带一两银子,不管多久,输光就走,绝不留恋翻本。” 听起来很理智,但是谢春晓就呵呵了。 赌徒的理智,还是算了吧,靠不住。计良工给镖局里的兄弟留下的印象还不错,但事实上,在赌坊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喜欢去哪家赌坊?” “就……”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京城里比较大的那几家,隆盛,兴隆,开旺……” 这几个人看来是不赌的,去过,但只是好奇去过那么一两回,说起赌坊明显很陌生。 威远镖局里的整体氛围还是比较健康的,镖师们闲得慌的时候,在镖局里练功,喝酒,赌钱。但都控制在内部,外面不闹。 命案牵扯到赌,很大可能跟此有关。 这会儿万籁俱静,却是赌坊里热闹的时候。 其他的行业白天做生意,百花楼晚上做生意,只有赌坊是个奇葩,白天晚上都热闹。十二个时辰轮番转,一会儿都不空闲。 喝花酒的人可没办法喝一个白天加一个通宵,赌的人就不一样了,简直可以三天三夜不下牌桌。 离开威远镖局,一个赌坊一个赌坊的问了过去。 常去赌坊的熟人,大部分都知道姓名。不知道的,形容一下长相身高也就知道了。 赌坊里的人都精明着呢,会根据你的经济情况来决定让你输多少。 要是个要饭的,你使手段让他输了千儿八百两,又有什么意思,反倒是容易逼得人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还不起,只有烂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问到开旺赌坊的时候,管事一听。 “哦,你说这个人啊,知道啊,常来我们赌坊的,知道他姓计,具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应该是个卖力气活儿的,身高马大好像还有两下功夫。” 开旺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名声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绝对不出老千,童叟无欺,诚信为本。 这几个词分开看都认识,放在一起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用它们来形容一个赌坊,有一点反差萌。 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么个贴法。 好在赌坊是知道计良工的,并且,也承认他经常来小赌几把。 卫青寒问:“他最近可在这里输了钱,欠了你们钱,和你们有什么矛盾?” “没有啊,怎么会?”赌坊总管立刻叫冤:“这小子这几天手气特别好,不但没有输钱,还赢了一大把,那天出门嘴都裂到耳朵根了,哪来的什么矛盾?” “赢了一大把?”廖安不由道:“赢了多少?” 第118章 “两百两呢。”管事说:“就四五天前,那天晚上他运气特别好,买大开大,买小开小,一个通宵赢了两百多两。” 所以计良工不欠赌坊的钱。 不但不欠,还从赌坊里捞走了一大把钱。 在赌坊里输的倾家荡产,欠钱不还是一种危险。 但是,从赌坊里赢走了一大笔钱,又何尝不是一种危险? 赌坊从来不是一个公正公平公开的地方,人家是要赚钱的,不是气氛组。 卫青寒立刻道:“赢了那么多钱,你们能让他安稳离开?” 赌坊管事一听,立刻陪了笑。 “大人您瞧您说的。”赌坊管事说:“咱们这可是京城最正规的赌坊,在这输钱的当然多,可是赢钱的也不少啊。只要客人别出老千,老老实实的玩儿,别说两百两,就是赢了两千两,也是咱们的贵客,咱们恭恭敬敬的送走。下一回再来,高高兴兴的欢迎您来。” 赌坊管事说的可真叫一个敞亮豁达。 卫青寒也不接话,就这么看着他,看的管事心里发毛。 卫青寒虽然不赌,但是手里经过的案子多,自然有和赌坊相关的,赌坊里的那点弯弯绕,心里明白的很。 管事被卫青寒这么一看,讪笑道:“也不敢瞒着大人,要是真的赢的太多了,肯定会稍微干涉一下。但是二百两,确实不放在眼里,不算什么的,要是二百两都输不起,那咱们赌坊早关门了。” 这话,倒是很实在。 你要是运气好赢了二百两,赌坊可能懒得搭理你,赢就赢吧,还能给赌坊打个广告。 要是两千两,不好意思,我们赌坊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运气,赢走两千两。如果真的有这个运气,那一定是出老千,就算不是,我们也能证明你是。 威远镖局的工钱算高的,平时闲在镖局没事儿的时候,也就是另一个基本工资的时候,也就是二两。等于发一个生活费,还管吃住,这已经比绝大部分工作要强了。 有差事了,根据差事的难易,危险程度来给大家分钱。但傅越彬也承认,今年生意不行,镖局一直没有接到特别大的单子,都是一般的生意。 所以两百两对镖局里的镖师,对计良工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赌坊的人,包括那天晚上在赌坊看着计良工大杀四方的人,都可以作证他全须全尾的走出了赌坊。而且赌坊没有表现出一点点不高兴的意思,十分大气。 赌坊总管说:“出了赌坊之后,我就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不过这么大一笔银子,好好经营够下半辈子了,应该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吧。” 无人知晓。 出了赌坊,众人都沉默了。 他们在今天回到京城,确定死者计良工就是威远镖局的人之后,就将计良工的房间都搜查了一遍。 包括他在镖局的房间,和自己的房间。 这两个房间都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二百两银子的巨款。 没有人知道计良工有这么一笔巨额收入,所以根本这桩命案,他们一直当作是仇杀,很有可能跟三年前姜音华的死有关,是仇杀。 万万没料到,这里还有钱的事儿。 这笔钱,有谁知道。这笔钱,去了哪里。 “不合理啊。”谢春晓沉吟道:“大人,我觉得熊建安在说谎。” 他说,计良工好像欠了不少钱,所以着急慌忙的找他借钱。也没有说为什么。 第119章 但就他们调查的情况看,计良工不但没有欠钱,反而有钱。 廖安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因为计良工赢了那么多钱,害怕别人知道找他借钱,所以他先发制人,先找人借钱,让人觉得他很穷,这样就不会找他借钱了。” 所谓财不露白,计良工这个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不太像啊,奇奇怪怪的。”谢春晓沉吟道:“镖局里根本没人知道计良工赢了一笔钱,他现在就开始借钱,是不是早了点。再说了,如果是为了怕被人借钱,先借别人的钱,那也应该找几个关系好的,让他们帮着宣传宣传。” 计良工和熊建安的关系非常一般,一般到,就算计良工真的借钱,也不应该找他借钱。 更别提非常着急的,上不上下不下的借那么一点。 而且,如果计良工是为了遮掩而借钱,那这笔钱去哪里了? 赌坊的二百两银子,可不是一张轻飘飘的银票,是一兜银子,而且有零有整。 赌坊总管说,计良工拿走的时候,他还问了一声要不要给换成整的银锭,真想换成银票也可以,赌坊的服务非常周到,特别是对计良工这种大客户,更周到。 你今天拿走了二百两,要是不对你服务好一点,你下一次怎么会把二百两送回来呢? 二百两的银子,有零有整,沉甸甸的一包呢,不是墙缝里砖头下面就能藏得住的。 这一笔钱,到底去了哪里? 计良工又为什么要找熊建安借钱?难道他遇到了什么大事,二百两花完还不够,还要借钱往里贴补? 几人走在黑暗长街上,寂静无比。 有一句没一句,想什么便说什么。这一刻,谢春晓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上辈子碰上疑难杂案加班的意思了。 科技与时俱进,凶手也与时俱进,当然侦察手段也与时俱进,但总有查不出的案子,叫人脑子都要坏了。 最终,在一片沉默中,卫青寒说:“要是大家不困,来我书房,我们把案子再整理一下。” 大家一起看卫青寒。 卫青寒一副坦然淡定的模样,看向前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卫青寒说的很人性化,要是大家都不困……这都什么时辰了,不让睡觉,还要加班,又不是机器人怎么会不困? 可是领导都发话了,还用如此和蔼的语气,大家就是困,也要把自己掐精神啊。 打工人,就是这么卑微。 好在卫青寒也不是太苛刻,路过没关门的酒楼的时候,进去定了一桌宵夜,让做好送去锦衣卫。 有吃有喝,干活儿才能有力气。 回了锦衣卫,进了书房,众人一圈坐下。 桌上放着这案子相关的所有卷宗,包括三年前姜音华被杀的案子卷宗。 廖安说:“会不会真的是芮昊苍没死,回来给他妻子报仇了?” 毕竟镖局里有三个人看见过芮昊苍的鬼影,这世上哪有鬼影,有的,只是人影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卫青寒喝了一口茶:“但是除了已经死了的三个镖师,再没人见过芮昊苍,就是他们三个,都不敢确定,只说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看见了,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查芮昊苍,只会比查计良工更难。” 三年前那案子,要是好查早就查出来了,卫青寒虽然自信,也相信其他衙门不是吃干饭的。 难查,又过了三年,只会更难。 第120章 还是从新鲜的下手比较好。 谢春晓将这次牵扯的人写在纸上,一个个排开,画上线,将他们连上,然后标出互相之间的关系。 这是思维导图,这就不用跟他们说的太详细了。 就说这样方便不方便,清楚不清楚吧。 卫青寒挺满意的,觉得谢春晓这个小姑娘脑子很活,做事细心,叫人看着就放心。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从第一个死者,计良工被发现。 现在牵扯在里面的,最开始没有不在场证据的戴英彦,说自己那天晚上和青梅竹马争执,淋了一夜雨。 被青梅竹马汲访云否认。 牵扯出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熊建安。 熊建安借过死者的钱,可死者并不缺钱,不但不缺钱,还有二百两银子没找到。 谢春晓将几个人名扒拉来扒拉去:“这事情就很矛盾。” 如果对方是图钱,为了钱能杀人,为什么只拿走二百两银子。其他的呢,比如计良工身上的钱包,还有他屋子里的一些碎银子。 如果对方不是图钱,那二百两银子去哪里了? “不是这事情矛盾,是有一个人。”卫青寒敲了敲熊建安的名字:“有一个人贯穿了整件事情,如果他在说谎,那么整件事情,都理不顺。” 从不愿意为戴英彦作证的汲访云,到虽然有不在场证据,但其实可能有同伙的熊建安,到计良工钱包里有划痕的铜钱。 廖安道:“大人,你觉得熊建安有问题。” 敲门声响起,夜宵送来了。 毕竟不是正餐,不是八两八热的上菜,酒楼送来的食盒里,是荤素的四色点心,两盘烤肉烤饼,配菜和一人一小碗的银耳八宝粥。 顿时房间里香喷喷的。 还不错,卫青寒可能会叫你拼命加班,但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加班。 酒楼的伙计把碗筷盘子一一都放好,这才离开,关上了门。 看起来熟门熟路,不是第一回干这事情了。 “来,大家吃,边吃边说。” 根本不用卫青寒招呼,廖安那叫一个热情,拿过一碗莲子银耳八宝粥就先塞在谢春晓手里:“小谢尝尝看,这家的夜宵很不错,我们经常吃。今天有些仓促了,下次提前定,还送能烧鸡烤鸭烤全羊。” 谢春晓惊呆了。 卫青寒略有不自在。 “真的啊。”谢春晓看着盘子里的烤肉:“真的能送烤全羊?” “那可不。”廖安喝着粥:“大人还能亏待咱们不成。” 卫青寒默默的啃着一块点心。 不是说给加班的手下提供夜宵是不应该的事情,但是加班的时候这么吃,也确实有点奇怪。好在谢春晓平时吃饭的样子,也是个能吃的。 习武之人,能吃不胖。 谢春晓吃了一块烤肉,感慨:“比我爹大方多了,要是我爹,就让伙房蒸两个大包子,要不一人下一碗面条,还只有一个鸡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谢春晓觉得烤肉真香。 远在山水县的谢老爹打了个喷嚏,肯定的说:“一定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谢母正在缝一件毛乎乎的衣服,跟一旁拿着小棍儿看着小谢村写作业的谢明知说:“今天就做好了,明天你去京城,把这袄子带给你妹妹。” “好,娘您放心吧。”谢明知应着:“我一定看着妹妹,你们不用担心。” 大家吃了几口,食物化作能量。 谢春晓只觉得耳聪目明。 “确实有问题,我有一个想法。”谢春晓说:“如果我们假定熊建安有问题,他说的都是假话,所以事情他都是反着说的,那这事情,是不是就顺畅了。” 第121章 “从最开始戴英彦开始,他没说谎,那天晚上,他确实和汲访云见了面,汲访云之所以说谎,是帮熊建安说谎,熊建安是她的未婚夫。一旦她不帮戴英彦作证,戴英彦就会成为最大嫌疑人,百口莫辩。” “再然后,当天晚上熊建安确实在酒楼没有离开,可是狄滨海呢?狄滨海没露脸,只有呼噜声,呼噜声是不能判断身份的。” “熊建安以前在酒楼包厢&通宵的时候,也没半夜要喝茶,这一次偏偏要了一壶茶,就好像是……特意叫伙计看一看自己,给自己作证一样。” “这样的话,熊建安自己的嫌疑摘掉了。”” 而因为没有任何的关联,大家根本就不会怀疑到狄滨海。 屋子里的那个人,可能根本不是狄滨海,而是随便的一个什么人,只要躺在那里,发出声音,让伙计确定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就行了。 “最后。”谢春晓说:“我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计良工要找熊建安借钱?那么我们反过来想,计良工根本就没有找熊建安借钱,那钱,是熊建安自己塞进计良工钱包里的。” 仲展鹏有些不解:“这么做有什么用?” “扰乱警方……”谢春晓卡顿了一下:“我是说,扰乱京城方面的视线。如果发现尸体的时候身上的钱财都丢失了,那第一反应是劫财杀人。可是钱没丢,所以我们就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们都以为是仇杀,可有这二百两银子在其中,很可能就是为了钱。 为了钱,却伪装成仇杀的样子,让官府在查这案子的时候,走入企图,扰乱视线。 谢春晓这么一说,众人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仲展鹏掰开一块点心:“小谢说的有道理,但是为了二百两银子杀人,是不是也有些不值得?更何况目前看来,就算汲坊云不知情,杀人的和打掩护的,一起也有三个人。三个人分二百两,这也太不值得了。” 二百两怎么说呢? 说少不少,说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他们都不是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而是有正经营生,每个月有固定收入的。就算是一年没什么事情,也有几十两银子的进账,如果有差事,还能更多。若镖局接了大单子,一年甚至能有上百两。 他们的眼界没那么浅。 不至于三个人为了二百两银子杀人,稍不留神就会把命搭进去,费心费力的一个人分不到七十两。 要是一个人能分到七千两,这还差不多。哪怕退一步,七百两呢,那也行。七十两不至于。 熊建安现在身上的嫌疑更重了,可是这种嫌疑,完全是他们的一种推断,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办。 众人吃的肚皮滚圆。 谢春晓也没把大家当外人,站起来舒展一下。 “额……”谢春晓道:“要不然明天再去威远镖局,看看会不会有其他线索。” 一检二检三检。 没有线索的时候,法医会对尸体进行二次检查,痕检也会再回到案发现场进行再次侦察。威远镖局疑云重重,再去一次,再和其他人聊聊,说不定聊着聊着,就有线索了。 言下之意是,大人你看天色已晚,现在是半夜了,吃也吃饱了,没有什么新线索,要不先下班吧。 卫青寒站起身,看着一桌子空碗,叹口气。 “行了,大家去休息吧。”卫青寒说:“廖安,你明天一早去把汲访云放了。” “啊?”廖安意外:“这就放了?不查她了?” 第122章 “不是不查,是我觉得关在锦衣卫里不好查。”卫青寒道:“你去吓唬她一下,放出去,看看她会不会去找熊建安。然后派个人跟着她。” 廖安顿时明白。 这是把汲访云当成诱饵,去钓熊建安这条鱼去了。就是不知道熊建安上钩不上钩了。 廖安应了一声。 卫青寒顺口一问:“知道怎么吓唬她吧。” “知道。”廖安满口应着:“告诉她这事情大了,朝廷很重视。让她回去跟爹妈再聚聚……反正就是好像什么都说了,但是又什么都没说,但是让她晚上睡不着觉。” 卫青寒很满意:“不错,去吧。” 我得人,就是会说话。 谢春晓看着廖安得背影,由衷得赞美。 “廖哥真是智勇双全,有勇有谋,一百八十个心眼,能屈能伸。” 卫青寒和仲展鹏都再心里把谢春晓的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也没听出来,她这是夸廖安呢,还是嘲笑廖安呢。 反正不管怎么说,当天晚上,在廖安怜悯的眼神中,汲访云被放走了。 那眼神看着汲访云,就好像是一个老大夫看着他的病人。 老大夫温和的说,你回去,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喝点什么,多陪陪家人,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听起来那么和蔼可亲,其实呢,是时日无多啊。 汲访云差一点吓哭了。 但廖安没有给任何解释,叫了个差役,将她送回来。 还怪有人文主义关怀的,怕她一个姑娘家赶夜路不方便。 汲访云在路上对差役大哥再三询问,差役大哥却什么都不知道,让她更加的不安。 差役看见汲访云进了家门,就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汲访云又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先是四下张望了一下,见黑灯瞎火,四下无人,偷偷的走了出去。 只是她没想到,她在前面走,有人在后面跟。 汲访云果然去找熊建安了。 熊建安也不住在镖局,他家就在京城,有自己的房子。 汲访云走到了熊建安家门口,正要敲门,突然听见旁边的巷子里有人说话。 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因为夜里安静,隐约能听见一些。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汲访云好奇,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只见巷子的角落里,有两个人正在说话。 一个是熊建安,另一个有些眼熟,她仔细看了一下,有些眼熟,应该是威远镖局的人,上了点年纪,似乎不是镖师,可能是账房师爷一类的。 为了避嫌,怕被戴英彦看见,所以的汲访云从来没有去过威远镖局,偶尔见过的几个,也是在外面见到,远远的熊建安指给她看的。 廖安有一点郁闷。 因为这巷子他来过,两边都有人家。巷子很窄,左右一眼就能看见。没有什么好躲避的地方。 现在汲访云就堵在巷子口,挡住了外面的所有的视线,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有谁在。 如果要从两边过去,就需要从别人家的院子里走,也很麻烦。还不能保证你从哪个院子上出来,正好能看见听见。 身边差役低声道:“廖哥,怎么办?里面好像出了什么事了。” 廖安皱眉道:“你们在这里看着,我过去看看。” 差役道:“要是她跑了呢?” “那就悄悄跟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草惊蛇。” 没办法,他虽然会武功,也没有厉害到可以从汲访云身边窜过去不被她发现的地步。 第123章 廖安只好从一边翻进了院子。 院子挨着,只希望这些人家都已经休息了,要是有一个失眠的在院子瞎逛,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抄个近道罢了。 汲访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突然,她捂住了嘴,全身僵硬的,慢慢的退了出来,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也不知道汲访云到底看见了什么,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害怕被发现,慢慢的退到了一边,然后匆匆的走了。 外面守着监视的差役犹豫了一下。 他们的任务是盯着汲访云,现在汲访云走了。但是巷子里的情况肯定更复杂,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汲访云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又不会武功,也不值得出动多少人马,所以廖安就带了一个人跟着。万万没料到还真的跟出了一些东西。 两人不得不兵分两路,差役有些担心廖安一个人能不能搞定,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汲访云。 廖安的吩咐,他不能不听。 而且廖安的功夫不错,在京城里应该也没有他处理不了的场面吧。 差役提心吊胆的走了。 廖安在听声辩位,他跃过路边的院墙,进了一家的院子。 然后顺着往前走。 这里的宅子错综复杂,不是一条直路,他虽然能分的清楚东西南北,但是不知道要从什么方向走,才能正好出现在看见巷子里情况的位置。 他还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被巷子里的人发现。也怕被院子的主人家发现,要是发现了喊一声抓贼,巷子里的人一样是会被惊动的。 廖安轻手轻脚,用十足的做贼的姿势,偷偷摸摸的靠近。 心里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就是这里了吧。 他不敢直接跳上墙头,如果对面对熊建安或者是其他镖局的人,都是会武功的,感官比一般人敏锐许多,可能立刻就会被发现。 好在四下无人,廖安也不用考虑形象,他两手抓着墙壁的缝隙里,慢慢的爬了上去。 墙的那头,应该离巷子,汲访云看见的有情况的地方不远。 当然不可能就在眼皮地下,廖安没有听见说话声,也没有听见呼吸声。 他轻轻的探出头去,果然什么都没看见。 再往前看一点,转角的地方,看见两条腿的半截。 廖安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这人怎么是躺在地上的,那露出来的一截衣摆,有一点眼熟啊。 然后廖安就立刻跳下了墙,飞快的跑了过去。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威远镖局的师爷魏和风,之前去过锦衣卫。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熊建安的家门口。 廖安走过去便看见魏如风躺在地上,胸口一片血迹,他脸色灰白,喉咙中发出呵呵的声音来,竟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廖安连忙蹲下身,唤道:“魏师爷,魏师爷。” 魏和风艰难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也认出了廖安。 他眼中射出惊喜的光芒,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廖安。 廖安感觉他凶多吉少,抓紧时间问第一个问题:“这是谁干的?” 魏和风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用尽全身力气做了个口型…… 廖安分辨了一下,加上这里是熊建安家隔壁,便道:“是不是熊建安,是的话,你眨一下眼。” 魏和风眨了一下眼。 廖安心里有数了:“你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馆。” 第124章 魏和风现在还有气,虽然看起来要不行了,可万一福大命大呢,总不能丢下人见死不救。 廖安立刻将身上所有的金疮药都洒在了魏和风的伤口上,然后用手帕紧紧的捂住止血,架起了他。 “坚持住,别说话,别乱动。” 廖安动作飞快,架着魏和风出了巷子,直奔医馆去。 到了医馆,他一手架着魏和风,魏和风已经站不住了,血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好在他也是会武功的有一口气,要不然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没了。 廖安哐哐哐的敲门:“大夫,大夫在吗,快来救人。” 大夫已经习惯了半夜的救命急诊,很快就披着衣服出来了,一看一身血的魏和风,吓了一跳,连忙让廖安扶进去。 廖安将魏和风架进门,放在地上,松了口气。 送到医馆,给大夫抢救,至于能救活救不活,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廖安放下魏和风后,问大夫:“你们家有伙计吗?” “有。”大夫喊了一声,一个搂着眼睛的伙计从后面匆匆跑来。 病人上门,这伙计还没掌柜的跑的快,也真是够了。 但是廖安管不了这么多,他从怀里掏出块银子,塞在伙计手里:“锦衣卫衙门认识吗?” 伙计点头。 廖安说:“去锦衣卫跟门口的人说一声,告诉他,廖安让卫大人赶紧过来。” 伙计懵懵懂懂。 廖安道:“我不是坏人,是官差。你去锦衣卫报官,抓坏人。” 伙计这下听懂了,飞快的跑了。 廖安松一口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是血迹斑斑。 他回到魏和风身边,大夫正在急救,虽然他有很多话要问,但现在不是时候。不能不管人命先问案情,万一人还有救,被这一耽误死了呢,那就作孽了。 廖安沉默的站着,脑子里转了起来。 为什么熊建安要杀魏和风,是魏和风发现了什么?还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希望魏和风能撑住,不要现在死了。 巷子里除了一地的血,还是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熊建安回来了,他先是四下看了看,没有人,于是快步走进了巷子,走到了刚才和魏和风争执的地方。 然后他惊恐的发现魏和风已经不在了。 熊建安的表情立刻绷不住了,他顺着血迹往前看。 月色下,能清楚的看见滴滴答答的一路血迹,还有脚印。 他顿时心里一紧,脚印是两双。 有人来了,把魏和风扶走了。 是扶不是扛,证明魏和风还没死。不但没死,还能走路,那就是说,神智清醒,可以说话,他可以对别人说出,自己就是凶手! 熊建安的血一下就凉了。 他刺魏和风的那一刀确实是争执中胡乱刺的,未必就中了要害,可那一刀不浅,他笃定魏和风没有反抗能力了。也不能走动,不能喊出声,魏和风躺在地上那样子,他是清清楚楚确定的。 当时有点慌乱,他家就在隔壁,想着赶紧回家换身不常见的衣服还有蒙脸的布之类,回来把魏和风处理掉。 不能让他躺在自己家边上的巷子里,这个非常时刻,一定会被怀疑的。 但是没想到,不过离开短短的时间,魏和风被人救走了。 熊建安现在悔青了肠子。 刚才一时心慌,没有再补一刀,他以为魏和风死定了,以为这巷子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有人来的。万万没想到,魏和风竟然命这么大。 第125章 熊建安再一想。 这人几乎前后脚的把魏和风救走,那人就在附近,该不会看见我了吧。 就在胡思乱想中,熊建安顺着地上的血迹慢慢的往外走,看见了街边亮着灯的医馆。 这家医馆,平时晚上是不开门的。 现在被人敲开了,不用说,有人在里面抢救。 这一刻熊建安心里各种想法,他不知道医馆里是什么情况,有什么人在,想要过去看一看,可是又不敢。 万一魏和风是被厉害的人搭救了,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万一,万一只是一个无意路过的人呢,万一他还没来得及报官。 或者,魏和风虽然被救了,可是已经昏迷不能说话,所以并没有能透露他的身份…… 熊建安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一刻他心里各种想法简直要把他撕扯开,无比的后悔,却又不知道后悔的到底是哪一件事情。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脚下有点杠,好像是踩着了什么硬东西。 他随便低头看了一眼。 月色下,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熊建安弯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是一个姑娘耳朵上的耳坠,小小的,还挺精致,是金色的。 这要是别人捡到一个首饰,那是发了一笔小财,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熊建安看见这个耳坠的时候,心却凉了一半。 他认出了这个耳坠. 这个耳坠他非常熟悉,还是他买给汲访云的。 熊建安心里乱成一团,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汲访云的耳坠,她不是被关在锦衣卫吗? 难道她被放出来了?为什么会被放出来?难道她说了什么? 她放出来之后,难道来找了自己?为什么没见到她,难道她看见了什么? 魏和风该不会是被她救走的吧,不可能,不可能,汲访云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看见杀人还不吓昏,怎么可能一声不哼的,扶着人去医馆呢。 人的能量是有限的,人的思想是无限的。熊建安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有点刹不住。 他想冲进医馆,但是不敢。思来想去,他转身往家里飞奔而去。 本来他还可以赌博魏和风已经死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汲访云,他知道汲访云是喜欢自己的,但是没喜欢到为他瞒着杀人罪的地步,这事情,圆不回来。 熊建安做了一个看起来荒谬,但其实正确无比的决定。 跑。 不过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他只能先带些钱财离开家,在城里躲一躲,等到明天一早城门开了,再混出城去。 现在离城门开只有两个时辰了,只要明天早上城门没有封锁就行。 熊建安不知道汲访云有没有报官,但他现在只能赌一赌了。 医馆伙计很快到了锦衣卫,敲开了锦衣卫的门,将事情告诉门房。 门房一听这是大事不好,赶忙小跑着去禀告卫青寒。 可怜卫青寒也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喊醒了。 此事事关重大,他立刻起身带人过去了,看看天,感觉姑娘家可以多睡一阵子,大发慈悲的没叫人去喊谢春晓。 谢春晓这一觉睡得还挺安心,一直睡到早上。 她以前上班的时候,周一到周五也是不睡懒觉的,只有周末不加班多睡会儿。到了这个年代,晚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天黑之后,稍微看看画本子消遣一下,也就睡了。 习惯早睡,自然习惯早起。 谢春晓一觉起来,隐约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锦衣卫里的人,怎么大半都出去了? 第126章 于是她随便抓住一个没出去的,了解一下情况。 那人说:“小谢你知道吗,整个锦衣卫昨晚只有你在睡觉。” 谢春晓惊呆了:“为什么?你们都没睡吗?” “没啊,昨天在抓人。”差役说。 “抓谁?” “熊建安。” 听见熊建安这个名字,谢春晓倒是也不太吃惊。昨天他们就怀疑熊建安有很大的嫌疑,如今抓他,看来是证据确凿了。 谢春晓知道昨天晚上他们休息之后,汲访云被放了出去当鱼饵,也知道廖安带人偷偷的跟了过去。 如今看来,这鱼饵是钓着鱼了,还是钓着了一条大鱼。 谢春晓匆忙的也出了门,既然全城抓捕,看来熊建安跑了。既然熊建安跑了,那是有确凿的证据了,要不然的话,他跑什么? 只是很奇怪,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二百两银子吗? 这案子不是熊建安一个人能办的,就算他跑了,也一定有落网的。 至少狄滨海跑不掉,至于冒充狄滨海的人,一问便知。 三个人的案子,有一个已经跑了,一个隐藏身份,唯一的那一个要是还在硬抗,那就是傻了。 这个年代,可没有那么多傻子。 谢春晓出了门,打算去一趟威远镖局。 正走着,看见前面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 谢春晓不由的眯起了眼睛,这不是她哥谢明知吗?他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谢明知正站在一个店铺门口,和掌柜的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看样子两人关系还挺熟悉,谈的好不错。 这一瞬间谢春晓心里好奇爆棚,立刻将自己缩成一团,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只有偷听到的秘密,才是真的秘密。 可惜,没走都远就被发现了。 谢明知跟掌柜的说了一句,就走了过来。 “躲什么,做坏事了?谢明知一开口就没好话。” 不过他们兄妹俩一向是这么相处的,习惯了,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嘛。 “什么做坏事,我可是锦衣卫的捕快,争议的化身,怎么能做坏事。”谢春晓昂首挺胸:“你来京城干嘛?惹嫂子生气,被赶出来啦?” “胡说八道,你嫂子才不舍得生我的气。”谢明知得意洋洋的说:“我来京城看看铺子。” 谢春晓大惊。 “看什么铺子?” 谢明知道:“还不是你跑到京城来当捕快,爹娘不放心,让我来看着你。这几年咱们家在山水县生意做的不错,但是小地方,生意再好也有限。我便想着,干脆来京城租个铺子,把生意做做大。” 谢春晓非常意外,甚至连自己是要去抓熊建安的都忘了。 她家是什么家底,京城是什么房价,来京城开当铺,别的不说,店面都要多少钱了,有那么多钱吗? 谢春晓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谢明知笑了一下:“买不起,还租不起吗?别操这心了,你好好当你的差,等哥赚了大钱,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就是亲哥啊,吃香的喝辣的都能想到自己。 “行了,好好干吧,我支持你一两银子,算是入股。”谢春晓从腰包里掏出一两银子塞进谢明知手里,拍拍他肩膀:“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然后谢春晓拱了拱手,走了。 谢明知只觉得好笑。 这吃了公家饭,就是不一样啊,立刻摇身一变,高高在上了。 谢明知正在感慨妹妹也知道给自己钱了,突然已经走出去的谢春晓往后退了两步,挽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 谢明知不由的道。 第127章 “别说话,别动。”谢春晓低声道:“我看见我们正在抓的人了。” 她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布衣,戴着兜里,低头走进对面的巷子里。 看那身形,像是熊建安。 谢明知瞬间紧张了,果然动也不敢动,低声问:“你们在抓什么人?凶吗?” “凶。”谢春晓更低声说:“杀人犯,会武功,是个镖师。” 谢明知一听,那可不得了。 “春晓。”谢明知说:“你可得保护好我啊。” “……”谢春晓十分无语,她怎么有这么一个娇弱无力得哥哥呢?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再娇滴滴,也是哥哥啊。 “知道了。”谢春晓说:“哥,你去锦衣卫搬救兵,或者路上碰着锦衣卫得人也行,让他们赶紧过来,我先跟过去看看。” 谢春晓倒是不害怕熊建安。熊建安有一点功夫在身没错,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啊,太厉害得武林高手不敢说,区区一个镖师,她还是很有信心得。 但是谢明知怎么可能让自己妹妹去单挑杀人犯?哪怕谢春晓再有自信也不行。要是他放走了谢春晓,回去给爹知道了,肯定要把他下有油锅炸了。 要是谢春晓再受点伤出点意外,那他也别回家了,出城去看看那棵树长得好看,就在哪棵树上吊着吧。 但是谢春晓已经往巷子里去了。 谢明知没有一把拽住谢春晓,他是不会阻止谢春晓去做事得,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随手拽住几个路人,一人给了一块碎银子。 “快去锦衣卫,这里有逃犯。”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谢明知加了一句:“把锦衣卫得人带来,我再给你们一人一两银子。” 什么都是假的,钱是真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人反应快,拔腿就往前跑,其他两个也都反应过来,跟着跑了过去。 有钱不赚王八蛋。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谢春晓已经走进去挺远了,谢明知连忙跟在了后面。 熊建安现在是惊弓之鸟,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他虽然昨天晚上就下定决心要赶紧离开,他也非常有行动力,冲回家收拾了一些细软就走了,连爹妈问去了哪里都没有说,可是他还是低估了锦衣卫的速度。 他离开家后,就到了城门边候着,打算等城门一开就立刻出城。 可是,根本就没等到天亮,锦衣卫就来了一队人,守在了城门口。早上城门一开,除了日常守城门的官兵之外,还多了一队锦衣卫的人马,对进城的人不管,出城的人一个一个的盘查。 京城里常有这种事情,大家都习惯了,无所谓的很。 但熊建安就不一样了,他本来想赶紧离开,这一看,出不去了。 他身形高大,特征明显,无论怎么乔装打扮,都很容易被认出来。 熊建安一下子没了主意,京城暂时是出不去了,只好先在城里躲一躲。好在京城大,想找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 这个地方,住着他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是个走南闯北的商贩,经常要一车车的货品运出京城,他打算去看看,能不能混进商队里去。 只是走进巷子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熊建安有点慌了,他加快了脚步,身后跟着的脚步也加快了。 但是那脚步很轻,似乎是个女子。 要是往常,熊建安肯定不会多想,因为官府抓人哪有女捕快,女捕头,女差役?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几天他清楚明白的看见锦衣卫里是有个女子的,而且就跟在卫青寒身边,好像是个女捕快。 第128章 人心里有鬼,就会看谁都有鬼。 熊建安走了几步,伸手按住了腰上的刀。 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要是追兵的多,只能跑。如果只有一个女捕快……熊建安心里很快有了盘算。 他一贯看不起女人,一个女捕快能有多厉害,就算是会武功,也最多是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能站在锦衣卫指挥使身边,靠的还不是那张脸。 说不定她和卫青寒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果能抓住这个女人,就可以拿来要挟卫青寒。反正已经撕破脸了,结果还能更坏一些吗?说不定卫青寒投鼠忌器,不敢拦着自己出城呢? 只要出了城,天高皇帝远,在想抓他可就难了。 熊建安计划一定,手握住了匕首,脚步略缓。 身后,谢春晓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两人见过,谢春晓也没有什么掩饰的,掩饰也掩饰不住,只要打个照面,她就一定会被认出来。所以她没打算偷偷的跟踪,进了巷子以后,肯定要硬碰硬。 多大点事。 自从这辈子谢春晓发现自己是一个会武功的人之后,就没害怕过跟人硬碰硬。 “熊建安,站住。”谢春晓在后面喊了一声。 熊建安脚步一顿。 就在谢春晓以为他会飞快的逃跑的时候,熊建安不但站住,还转了过来。 熊建安的手按在腰上,他不能带着长刀长剑一类的兵器走在街上,那一定会被人注意。所以只带着一把匕首。 还有暗器,熊建安是个暗器高手,这一点谢春晓知道,有所提防。 就在谢春晓摆出作战姿势,熊建安转身准备拔出刀的时候,突然,他腿上一阵剧痛,不由的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啪的一下。 熊建安摔了个五体投地,平平的趴在地上,手里的匕首也飞了出去,落在一旁的地上。 谢春晓惊呆了。 她的实战经验其实不多,大部分是和爹,或者山水县的衙役们之间的比试,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凶手准备硬刚,万万没想到,就这…… 熊建安看起来摔的不轻,一时半会儿竟然爬不起来。 谢春晓心里嘀咕着,着不会是对方的诱敌政策吧,这熊建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也不像是个草包,怎么有点蠢呢? 她走过去,先是一脚将匕首踢开,然后就这么看着对方。 也不知道熊建安这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她也不打算莽撞的冲上去,锦衣卫很快来人,她只要看着,确保对方跑不了就行。 谢春晓虽然有胆子,但绝对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而且特别惜命,才不会干为了立功单枪匹马往前冲的傻事。 她甚至手心里握住了一个药囊,里面是效果非常好的药,只要熊建安准备跑,她就撒出去,正好是顺风,保证三步倒。 但是熊建安好像真的摔的不轻,一直等到锦衣卫的人匆匆赶来,都没能爬起来。 只是在对谢春晓破口大骂。 骂的挺难听的,不过谢春晓不在乎。 多大点事,只要你爬不起来,随便骂,一会儿有你挨打的时候。 几个报信的人还挺走运的,正好碰见了走在路上的卫青寒带着人在搜查。 有个人曾经给锦衣卫里送过东西,认识卫青寒。 他跑的气喘吁吁一看,这不就是锦衣卫的人吗? 那人立刻一个急刹甩尾转弯,破音喊道:“卫大人!!!” 卫青寒立刻看了过来。 第129章 这人他虽然不认识,可是有印象。 卫青寒的记性非常好,见过的一定有印象,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就能想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青寒对自己的记忆一向是非常有自信的,立刻就道:“我见过你,有什么事?” 那人立刻道:“有个公子叫我们来报信,说是看见了要抓捕的犯人。” 这话一说,众人立刻看了过来。 卫青寒立刻道:“在哪里?” 几个报信的人立刻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说就在前面的巷子。 卫青寒带着人跟了上去。 他一时之间猜不出报信的公子是谁,但是,现在他们要抓的逃犯只有一个,就是熊建安。 很快他们就跑到了巷子口,远远的只看见谢明知站在巷子口,焦急的四下张望,仿佛在等人。 难道他们说的公子,指的是谢明知?他怎么到京城来了,不会是不放心妹妹,跟过来的吧? 卫青寒脑子里只来得及这念头一闪,已经到了巷子口。 “卫大人。”谢明知惊喜道:“快来,春晓说发现了一个什么命案凶手,就在巷子里。” 卫青寒道:“小谢呢?” “追着凶手进去了。”谢明知说:“大人,你们也快进去吧,我怕她有危险。” 众人此时心里都觉得怪怪的。 怎么说呢,虽然谢明知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但好歹也是个男人,就这么看着妹妹进去抓杀人凶手,自己在外面站着,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但这是人家兄妹的事情,也不好说什么。 为卫青寒不及多想,带头跑了进去。 没走多远呢,就听见巷子里传来熊建安骂人的声音。 声音还挺大,骂的挺脏,延绵不绝,一句接着一句,而谢春晓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众人心里都奇怪了,想不出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形。 这是打起来了,是没打起来?是抓住了,是没抓住? 要是没抓住,熊建安怎么不跑。要是抓住了,骂的那么脏,谢春晓不揍他?要是揍他了,怎么还这么中气十足? 众人在疑惑中,终于走到了面前,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熊建安趴在地上,抬起脑袋,破口大骂。 谢春晓站在对面,看着他,面无表情,动也不动。 谢春晓听见有人过来,回头一看,松了口气:“大人,你们来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然后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 谢明知也跟着走了进来,先插嘴一句:“春晓你没事吧?” “没事。”谢春晓说:“我都没来得及动手呢,这家伙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摔得不轻,到现在都没站起来。现在除了动动嘴,什么也做不到。” 众人看着熊建安,熊建安的姿势证明了谢春晓的话。 众人无语。 也不知道是谢春晓的运气太好,还是熊建安的运气太不好。这路也不崎岖啊,平地里一个会武功的人,怎么能摔成这个样子? 几个差役带着疑惑的心情走过去,一左一右拽住熊建安的胳膊,将人拽起来。 熊建安发出一声惨叫,差役检查了一下,他的腿断了。 左腿膝盖似乎是碎了,不能碰,一碰,就叫的像是杀猪一样。 如果仅仅是腿断了一条,熊建安咬牙还能走。 可他不仅腿断了,腰部似乎也受了伤,反正差役将他拽起来后,有些不确定,是先将人送去医馆,还是送去锦衣卫。 一个会武功的男人鬼喊鬼叫的,也真不像个样子。 卫青寒也觉得太吵,沉着脸道:“堵上嘴带回去,别叫人看见,还以为锦衣卫又给人用刑了。” 第130章 简直是有损名声。 手下连忙从不知哪里摸出来一块布,把熊建安的嘴里堵上了。 这下,他的惨叫声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 不过他还是不能走,两个力气大的差役一人一边架着,将人拽了出去。 谢春晓估摸着,他的膝盖估计是粉碎性骨折了,腰可能是扭着了。这种情况下,人根本不能动,不动都会痛彻心扉,这一动起来,也难怪一个大男人哭爹喊娘。 押送熊建安回锦衣卫,卫青寒一边吩咐人找个大夫过去,一边问谢春晓:“他怎么给你逮着了?” 谢春晓挺得意:“大人,你就先说,有没有赏金吧?” 她刚才来的路上可看见了,路上有张贴通缉令,上面写着,如果提供线索的,赏白银十两。若是将熊建安抓获的,赏白银五十两。 只是不知道她是锦衣卫的人,是不是算分内职责,这个赏金还做不做数。 卫青寒从没有被手下这么直白要过钱,愣了一下才道:“赏。” 重赏之下出勇夫,不赏的话,下回谢春晓干活儿没有激情了。 “太好了。”谢春晓小小的欢呼一声:“大人英明。” 虽然她也不太缺钱,但是普通人家,也没那么富有,这一笔额外的收入可不叫人太高兴了。 谢明知满脸毫不掩饰的写着,我妹妹真可爱。 不过可爱的妹妹正在工作,谢明知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自己去忙了。说等忙完了,去锦衣卫找谢春晓。 卫青寒看着谢明知离开,突然问了谢春晓一声:“你哥哥,会武功吗?” ”不会呀。“ 卫青寒点了点头。 “怎么了?”谢春晓道:“大人,有什么事吗?” “没有。”卫青寒收回视线。 谢春晓没有多想,问起昨天晚上她睡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问,这才知道,短短的半夜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熊建安重伤威远镖局的师爷魏和风后逃跑,汲访云看见了他杀人的那一幕,在纠结了半天后报官。并且承认,那天晚上确实见了戴英彦,是熊建安让她见的,还教她说了一些刺激戴英彦的话,说是想要让他死心,以后不会再来纠缠自己。 魏和风被廖安救了,现在还有一口气,生死不明,昏迷不醒。大夫说,可能会醒,可能再也醒不了了。 熊建安的同伙狄滨海在睡梦中被抓,很快供出了第三个同党,也是威远镖局的另一人娄前。 他们俩承认和熊建安一起进行了对计良工的谋杀,主要是为了钱。 可是据他们说,计良工身上可不止有两百两,应该有两千两。但是这笔钱一直没找到。 而熊建安为什么要杀魏和风,他们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不要紧,现在魏和风虽然没醒,可熊建安抓到了,也是一样的。其他两人不明白,他一定明白。杀一个人,总要有理由。 谢春晓很抱歉,早知道昨天晚上她就不那么早睡了。 熊建安被带回来锦衣卫,就这短短一段路,差点要了他的命。 谢春晓没有经历过,但是可以想象。 面对一个如今算是证据确凿的杀人凶手,锦衣卫的人没有落井下石,殴打恐吓,只是单纯的把你原模原样的押走,已经非常人道了。 至于他为什么好好的摔成这个样子,大家也说不清,大概是坏事做多了,所以来了报应吧。 回到锦衣卫,将人往椅子上一按。 第131章 大夫还没来,先审着,什么时候来了什么时候看。 不过以卫青寒的经验,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基本上也就是大夫走个过场了事。难道还指望锦衣卫的差役给你一天三次熬药换药吗? 你是来坐牢的,你以为你是来当大爷的吗? 何况杀人偿命,如果案件核查无误,熊建安是没有办法活着走出锦衣卫的。 熊建安不想招认,还想做一下垂死挣扎,卫青寒让人将汲访云,娄前和狄滨海都叫来对峙。 汲访云知道的不多,就像是她所说,以为这是一场争风吃醋,她怎么都没想到熊建安叫她骗戴英彦,是为了做伪证,让戴英彦扛命案。 在锦衣卫牢里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口,她也不敢那么快改口。 想着第二天熊建安知道消息之后,一定会来看她。她再仔细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当天晚上锦衣卫就把她放了,她出去后就直接去熊建安家里找他,想把这事情问清楚。只是没料到,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看见了熊建安杀人。 虽然汲访云确实挺喜欢熊建安的,但是没有喜欢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可以为他辩解,但看见他杀人的场景时,顿时就绷不住了。 汲访云害怕自己看见不该看的,熊建安会杀人灭口,于是匆匆的跑了,跑着跑着,又想着这可是杀人啊,跑回家有什么用。这事情她不敢说,可难道自己要跟一个杀人犯在一起吗? 汲访云思前想后,一转身,去了锦衣卫报案。 不得不说,这姑娘虽然开始糊涂了一下,恋爱脑了一下,生死面前,还是明白的。 汲访云只是一个不知情的受牵连者,狄滨海和娄前知道的可就太多了。 这件事情,怎么将人骗去李家村,怎么杀人,怎么设计不在场的证据,都是这三人细细商量过的。 狄滨海和娄前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他们和熊建安对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一起指认。 熊建安才是主谋。 是熊建安怂恿他们这么干的。 而且,熊建安口口声声说计良工身上有两千两银子,他们合计了之后,一个人可以分五百两,离开京城也够过上不少年的好日子了,这才铤而走险。 “五百两?”卫青寒道:“计良工身上有两千两银子,你们一人分五百,熊建安一个人一千吗?那你们也愿意?不觉得自己吃亏了?” 两个人还挺老实,狄滨海点头:“对,因为事情是他计划的,而且他要讨好未婚妻,让未婚妻把戴英彦哄出来给我们扛罪,所以他拿一千两。” 这一点两人都没意见,镖局里就是这么做事的。带头的,出力多的,多分钱,其他人跟着喝汤,只要汤够香就行。 万万没想到,根本没有看见钱。 而且人一死,就被官府发现了,官府就开始查了。 两人现在追悔莫及,在堂上对熊建安破口大骂。 熊建安也和他们对骂,卫青寒敲了两次惊堂木,才给他们按住。 “我不是主谋。”熊建安喊道:“我也是被人骗的。” 卫青寒道:“你是被谁骗得?” 熊建安愤怒的说:“魏和风!你们不要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他,他怂恿我去杀计良工的……” 众人都不说话。 魏和风到现在还没醒,虽然还有口气,但是大夫说,也许熬两天就过去了,未必能醒了。 第132章 熊建安现在把责任都推到了魏和风身上,他要是醒了,也就罢了,还能问一问。他要是不醒,那就是一个死无对证啊。 卫青寒道:“你说是魏和风怂恿你杀计良工?你仔细说说,他如何怂恿你,如何计划安排的。” 熊建安现在一身非常狼狈,跟谢春晓虽然没打起来,但是在地上趴了半天,沾了一身的灰土。又一身的伤,男儿也是怕痛的,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虽然给他擦了一下,也还是一副流浪了几十年的悲惨样子。 熊建安已经知道杀人这事情死罪难逃,他说:“我被抓,我偿命,我认了。但这事情真的是魏和风怂恿我的,他跟我说,计良工身上有两千两银子,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做一笔。” “我当时就吓了一跳,可是他说,他都已经计划好了,万无一失,绝对查不到我们身上。并且,他还说他观察过了,狄滨海和娄前,他们缺钱,嘴严,还心狠,能合作。只要按他安排的,就天衣无缝。” 魏和风在镖局很多年了,他虽然不跟镖出门,但是工钱比镖师还要高,卫青寒不由道:“所以你拿的一千两银子,还分了五百给魏和风?魏和风缺这五百两?” 之前计良工身上有二百两,他们都觉得不值得。要是有两千两,还有个差不多。 现在倒是有两千两了,可是四个人分两千两,这个数字虽然不少,总感觉也不至于到了杀人谋财的地步。 而且,计良工哪里来的两千两?他平时的收入都是看的见的,就算这些年不吃不喝也没多少。 赌坊里赢的钱他们去问过,只有两百两。 总不能是被魏和风知道了一星半点,以讹传讹? 虽然熊建安一行三个凶手被抓,可这案子,总觉得还是扑朔的,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卫青寒对身边的人说:“去魏和风的住处搜查一下。” 两千两也罢,两百两也罢,钱呢?这钱始终一两都不曾出现。难道被魏和风藏起来了。 在这之前,他们确实是从未怀疑过魏和风。他和熊建安是单线联系的,连狄滨海和娄前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熊建安说:“魏和风赚的是比我们多,可是也有限。他以前还挺正派一个人,三年前把老婆孩子都送回了老家,自那以后就流连百花楼,那可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如今也只是表面光鲜,其实早被姑娘哄的身无分文,还硬着头皮装大爷。” 赌坊和欢场,都是最花钱的地方。 熊建安此时知道自己死罪难免,无论如何不能让魏和风摘出去,因此说了许多他的坏话,诸多诋毁。 真真假假不好说,有些狄滨海和娄前知道,有些他们也不知道,第一次听,听的睁大了眼睛也很意外。 看样子,熊建安和魏和风的关系不错。 但是熊建安的描述,有一个细节引起了谢春晓的注意。 卫青寒让熊建安仔细的说说魏和风的事情,越仔细越好。 现在魏和风可能醒不了,如果这事情只有他和熊建安两个人知道,就全靠熊建安自己说了。 说的越仔细,越详细,越放松,就会越真实。 谢春晓对这一套流程是熟悉的,当他们怀疑一个人,这个人不承认,又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就一遍一遍的问,正过来翻过去跳着问。 第133章 说多了,就会有破绽。抓住这个破绽,就能顺藤摸瓜,一抓到底。 现在,卫青寒就在让熊建安说,在场的还有两个熟悉他和魏和风的听众,可以让他不至于说的太离谱。 在熊建安的描述中,魏和风以前和他的关系一般,没有特别来往。 关系好起来,来往增多,是三年前,准确的说,是两年半以前的事情。 在镖局出现过三次芮昊苍的鬼魂事件之后,镖局接了一笔大单子,那一次几乎倾巢出动,魏和风也去了。 在山林中,他们果然遇到了一波山贼,展开了激烈的打斗,见过芮昊苍鬼魂的三个镖师,就是在那一场打斗中死亡的。 那一次魏和风也差一点受伤,多亏熊建安拽了他一把。 自那之后,魏和风感激熊建安,常请他吃饭听曲,和他闲聊。两人的关系就慢慢的熟悉了起来。 熊建安是镖师,魏和风是师爷。 虽然不绝对,但是一般来说,师爷靠的是头脑,镖师靠的是力气,两人的心思算计,绝对不在一条线上。 如果魏和风想要给熊建安下套,那真是太简单了。 关键是,魏和风为什么要给熊建安下套,还是死套! 谢春晓听来听去,突然问:“魏和风将妻儿都送回老家,开始流连百花楼,是不是也是在这趟镖之后?” “那倒不是。”熊建安说:“是在这之前,不过也没前多久。” 那就是说,也是在姜音华被杀之后。 等熊建安将能说的都说了,其他人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卫青寒让等在一旁的大夫来看看,自己和众人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关上门,卫青寒说:“这件案子,可能真的和三年前的姜音华被杀一事,脱不了关系。并不是简单的杀人谋财,而是一场报复。” 很多地方,有点太巧了。 廖安道:“我也这么觉得。感觉镖师们说,魏和风之前多少是有点清高的,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在镖局里做事,还是文绉绉的,和他们镖师来往的不多。可三年前,就在姜音华被害之后,魏和风变了。” 镖局里出现了好几件怪事,经历这些怪事的人都死了。 魏和风将妻儿送走,很多人在做一件铤而走险,万劫不复的事情前,都会将一切牵挂隔断,让自己孑然一生,方可没有牵连。 然后,就可以放手一搏,生死无怨。 如果魏和风送家人是在出镖之后,还能说是被吓着了。可是在那之前,就没有道理。 不像是被吓着了,更像是做一种准备。 可惜魏和风现在昏迷不醒,什么也问不出。 谢春晓皱着眉说:“问不出魏和风,可以问现在抓来的这几个。要是魏和风是报复杀人,那么姜音华的死,就一定和这几个人有关。” 包括之前死的那几个都有关。 姜音华死的虽然惨,死前有和人拉扯过,但是并没有被侵犯,所以当时衙门查案,认为她是和人起了矛盾争执,并未往深处去想。 如今看来,凶手未必没有这个念想,更大的可能是,人太多,来不及,害怕了,所以没做其他事情。 卫青寒安排下去,分头再查一遍。 赌坊,到底计良工赢了二百两,还是两千两。熊建安说的这两千两,是怎么来的? 再去一趟魏和风的老家,人要死了,妻儿肯定要来照顾,说不定要来送终。三年前,在姜音华被害的时候,旁人察觉不出端倪,枕边人一定有所察觉。 第134章 魏和风在京城里过的好好的日子,妻儿也都安排的稳妥,为什么突然就要把他们送回老家,总要有一个说法。 谢春晓也领了差事,再去一趟威远镖局。 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傅越彬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一个头可能已经有三个大了。 计良工被害死,这就已经很叫他郁闷了。 没想到凶手还是镖局里的镖师,还一串出来三个,师爷生死未卜,被指认为幕后主谋。 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间,傅越彬只觉得天崩地裂,他忙的差一点摔一跤,匆匆起床,赶往锦衣卫。 正巧,谢春晓要去镖局,傅越彬要去锦衣卫,两人在路上碰见了。 “谢姑娘。”傅越彬眼前一亮:“这不是谢姑娘吗?你这是要去哪儿?” 傅越彬这可不是搭讪,而是看着谢春晓和锦衣卫的人一起,觉得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他现在都等不及到锦衣卫,便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镖局还能不能开的下去。 这可是他的毕生事业,要是镖局开不下去了,即便他这些年攒的钱足够一家老小这辈子了,那也会抑郁的。 “正要去找你。”谢春晓说:“傅镖头,你这是要出门?” “我去锦衣卫。”傅越彬急躁道:“听说出事了,老魏……他出事了?” “是,被熊建安刺了一刀,现在还没醒。”谢春晓道:“不过你放心,在医馆呢,有大夫照料。” 魏和风现在没有家人在京城,如果是在镖局受伤,就是镖局的丫鬟伙计照顾,出了镖局,卫青寒为了让他赶紧醒来,便给了医馆一些钱,让医馆照顾。 不过这个钱当然是公家出。 卫青寒可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薅公家的羊毛,一般也不往里贴钱。 听说魏和风没死,有大夫照料,傅越彬松了一口气,但又没完全松这口气,担心道:“那熊建安他们……” 都是镖局的人,一个一个出事还能请个大师跳跳大神。一起出事,那真是神仙都救不回来。 谢春晓却只是摆摆手:“先别去锦衣卫了,我要去一趟镖局。” 傅越彬只觉得人更不好了。 官差总往家里跑,不祥之兆啊。 但这由不得他说不,只好跟着回头。 这段时间威远镖局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从芮昊苍家出事开始,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笼罩在整个威远镖局。 甚至有人,虽然不敢说出去,但是悄悄地,在镖局里烧纸钱。 都说不清楚是烧给谁的。 锦衣卫一行进了镖局后,分头询问。 这次的重点是,在芮昊苍家出事之前,之前的在出镖中死的三个人,和现在被抓的三个人,这六个人,有没有什么来往。 可惜时日有些久了,让他们回忆姜音华死前他们六个人的去向,肯定是不好回忆了。 而且,因为姜音华住在李家村,不在京城。所以当时考虑的凶手更多的可能是李家村的人,没有对远在京城的威远镖局做太仔细的询问。 当时的询问是,问村子里的人,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出入芮家,和姜音华有来往争执。 而不是像的锦衣卫一样,揪住威远镖局的人,一个一个的查他们的去向。 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但情况不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谢春晓的问题牵扯到三年前,让大家确实有些为难。 但是有人倒是说了一个看法。 第135章 “我不知道他们三年前有没有去过李家村,但是,他们之前和芮昊苍的关系还不错。后来,他家出事之后,大家似乎心有芥蒂,来往的比之前少了许多。” “嗯,对。”另一个人也点头:“在那一趟出镖,死了三个兄弟之后,就不怎么来往了。也可以理解,虽然以前出镖也死人,可从没死过三个,还是看见芮昊苍的三个,大家心里自然有芥蒂。” 三年前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模糊了。 从镖局问了一圈,虽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可却给了众人一个新的方向。 之前死的三个人,现在死的一个,设局的三个,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别看好像是挺多人,但并非人多就不会犯错。 所谓法不责众,有时候一件事自己不敢做,人多了,反倒是敢了。甚至有一种互相攀比的怂恿和激将,会让本来冷静的人,失去冷静,一时冲动。 魏和风没醒,镖局里其他的人想不出更多,卫青寒决定兵不厌诈。 这不是还有三个心里可能有数的人吗。 熊建安,狄滨海,还有娄前。 如果这是一个局,他们三个会不会是被选中的人?因为什么被选中? 魏和风三年前送走妻儿,有一种,即将要破釜沉舟做大事的感觉。 回了六扇门,兵分三路。 卫青寒,廖安,仲展鹏在三个地方,同时审问了天牢里的三个人。 谢春晓是机动力量,用卫青寒的话来说,你是新人,对锦衣卫也不是很了解,虽然之前跟着你爹在衙门里待过,但毕竟不一样,先跟着学习学习。 跟谁学都行,所以谢春晓经常的满京以为的乱窜。 现在,她跟在卫青寒身边。 老大亲自带新人,当然更靠谱。 卫青寒将熊建安带了出来,告诉他的第一句话是:“魏和风醒了一下。” 当然是骗他的。 魏和风不但没醒,而且,大夫说,醒来的可能很渺茫。如今只剩下一口气,用药吊着命。 魏和风的老家离京城有些路程,就算是去通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昼夜间陈,也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这最后一面,可能见不到。 当然这都不是锦衣卫关心的,锦衣卫里的人更在意的是,希望魏和风能醒一醒,说句话。 熊建安是被抬来的,大夫给他的伤做了紧急的处理,但是也就那样了,大夫走个过场,显得朝廷机构不是那么冷血罢了。 一听魏和风醒了,熊建安激动起来,差一点站起来。 但是只起来一点,腿一痛,又摔了下去。 “他醒了,他在哪里?”熊建安焦躁道:“我要和他对质……真的是他怂恿我杀计良工的。他还私吞了两千两银子。” 卫青寒摆了摆手:“先不说计良工的事情,魏和风,说了一些别的事情。” 熊建安不明白了。 锦衣卫现在在查的,不就是计良工被杀一案吗?不说计良工,说什么? 卫青寒身体略往前侵,缓缓道:“我问你,三年前,李家村,芮昊苍的妻子姜音华被人杀害,这是怎么回事?” 熊建安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呆住了。 卫青寒一看他这反应,冷笑一声:“你,你们,还有之前在走镖的时候死的三个人,你们是不是该死?” 熊建安张大嘴,慢慢的,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来,那样子,好像是动作大了,自己会碎一般。 卫青寒说:“魏和风虽然醒了,但看那样子是回光返照,只说了几个字,就又陷入了昏迷中。” 第136章 这一句话大喘气,让熊建安心里就像是做了过山车一样。 卫青寒道:“姜音华的案子发生在三年前,而且不在京城,是一桩旧案。一码归一码,其实我查也可,不查也可。” 熊建安盯着卫青寒,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卫青寒说:“你可以不承认计良工是你杀的,哪怕我找不到证据,但是,魏和风一定是你杀的。有人亲眼所见,你抵赖不掉。” 汲访云可以作证。 廖安也可以做个伪证。 熊建安心里郁闷,但是,又感觉卫青寒话中有话,于是暂时不出声。 卫青寒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所以你现在死罪难逃,但是,死也分很多种。” 有一刀掉脑袋,也有凌迟处死三百六十刀。 卫青寒说的云淡风轻,熊建安听的脸色煞白。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卫青寒说:“如果你配合,让我破了三年前的冤案,给我攒点功绩,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要不然的话,你不配合,还有别人配合,那这坦白从宽的功劳,可就不在你身上了。” 所以杀人放火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独来独往,很少有结帮拉团。 因为生死面前,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你能咬紧牙关扛住,你保证别人也可以扛住吗? 你扛住,别人扛不住,那你就白扛了。 而且本来一起做的孽,五五分的刑,别人一松口,就成了三七分。你能接受吗? 熊建安还没有在心里纠结完,就被重新丢回了天牢。 留在李家村看着焦大娘的人回来报信,果然,有人在焦大娘家鬼鬼祟祟的出现了。 卫青寒立刻道:“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来人道:“是芮昊苍,已经将他和焦婆子一起带回来了。” 一听芮昊苍出现了,众人都激动了一下。 “快带进来。” 芮昊苍失踪了两年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会儿出现,是不是巧了一些? 差役将芮昊苍和焦婆子都带了进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 焦婆子就罢了,还是之前见面的那样子。可是芮昊苍却不像是之前大家描述的那样。 作为一个镖师,理应是身高马大,气宇轩昂。会一些功夫,可以一拳打飞一个嘤嘤怪。 他们虽然都没见过芮昊苍,可是镖局和李家村的人都详细的描述过芮昊苍,身高,体格,性格,无论怎么看,也是个彪形大汉。 而眼前的芮昊苍,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 他比村民们描述的矮了一个头,仔细看,并不是矮,而是因为佝偻着身体,所以显得矮小。 他的脸毁了,一块一块的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或者啃咬的。 他一开口,声音嘶哑。 “大人……” 这一说话,谢春晓立刻想起来了。 “是你。”谢春晓站起身道:“我在开旺赌坊的后院见过你。” 虽然只是擦肩而过,而且他脸上蒙着一块布,但是错不了的,就是他。 只是谢春晓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芮昊苍。 别说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芮昊苍,就算是见过,现在让威远赌坊的那些人过来认,都认不出来。 芮昊苍怎么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且,留守再李家村盯着焦婆子的差役,是怎么认出来他的。 他们也没见过芮昊苍,全靠听描述,能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形象联系起来吗? 差役道:“我们偷偷守在院子外,突然看见有个流浪汉靠近。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跟了过去,这人一进院子,焦婆子就给他拿吃的,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并且,我们听见了焦婆子喊他小芮。” 第137章 芮不是个常见的姓,这几天,芮昊苍这个名字被想起八百遍,他们一下子就联想起来了。 芮昊苍和焦婆子没想到有人蹲点,差役突然蹦出来喊了一声芮昊苍,他一下子就被诈出来了。 见已经被发现了,芮昊苍也不遮掩了,他慢慢的站直了身体。 可大概是弯了太长时间,骨头已经变形,他即使很努力的舒展身体,也不能在恢复当初的挺拔。 芮昊苍笑了一笑。 那张脸,笑的时候,比哭还难看。 “我就是芮昊苍。”芮昊苍说:“大人,你找我?” 卫青寒皱眉道:“你就是芮昊苍,为何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有人害你?” “没人害我。”芮昊苍笑道:“这都是我自己弄的。”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留在京城,却不被他们发现。” 芮昊苍说这话的时候,相当的冷静。 “真是个傻孩子。”焦婆子看着他,眼中全是心疼。 卫青寒可没那么多心疼,他关心的问题很实在。 “芮昊苍,你指的他们,是什么人?” 芮昊苍道:“镖局里的人。” 他先说了三个人的名字,又说出了四个人的名字。 正是之前死的四个人,还有这次死的计良工,以及计划杀人的熊建安几个。 威远镖局里的一系列事件,终于连在了一起。 卫青寒道:“你将自己弄成旁人不认识的样子,躲在京城,是为了杀人?” “对。” 芮昊苍半点也不隐瞒。 “为什么?” 芮昊苍千疮百孔的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这表情让他本来就可怕的脸,更恐怖了几分,幸亏这里没有胆子小的,或者是小孩子,不然的话,当场就能吓哭。 芮昊苍说:“因为他们,害死了我妻子。” 卫青寒沉声道:“你说,你妻子姜音华是他们几个害死的?” “对。”芮昊苍想起当年事,至今仍然意难平:“那次出镖很顺利,我们提早了好几日回来。本来,我是要立刻回家的,可是镖局里大家起哄,要聚一聚,我不好拒绝,也就去了。当天晚上,喝多了一些,便没有回家。” 第二天,芮昊苍又没有回家。 等他过了三天回家后,便知道了姜音华被害的事情。 当时芮昊苍就疯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和妻子从此阴阳相隔,也恨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回了京城,却不回家。如果他像往常那样,回了京城就回家啊,妻子也不会有事。 可人已经死了,后悔无用,他开始和官府一起找凶手。 找了两个月,没有任何线索。 芮昊苍说:“后来,我查了出来,就在我喝醉的那个晚上,镖局里熊建安一行七人,去了我家。” “去你家做什么?” 芮昊苍脸色阴沉:“对我妻子图谋不轨。在我成亲那日,他们都见过我妻子,有人便动了心思。那一日,他们一边让人将我拖住,一边去了李家村,还准备了一些药。” 就连卫青寒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和你在镖局共事,何以将事情做的如此绝,就不怕你报复吗?”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比喻虽然不恰当,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京城里又不是没有百花楼,姜音华虽然长得好看,也不是绝世美女。至于吗? 芮昊苍咬牙道:“因为其中一人,和我同时追求过音华,音华拒绝了他,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他们准备了药,本想着让我妻子吃亏也不敢说,没料到音华和旁人不同,药物对她的用处不大,她没有昏迷,剧烈挣扎,他们一时情急,便将她杀死了。” 第138章 卫青寒道:“我知道官府对此案查了几个月之久,你既然查出了真相,为何不告知官府。” 芮昊苍苦笑一声:“无凭无据,如何去告。更何况,他们一行七人,并非都是凶手,若是官府查实,定不会全部处死。” 就这样,芮昊苍开始了自己的复仇。 这复仇漫长,但是意外的,有一个帮手。 这个帮手就是魏和风。 卫青寒道:“魏和风与你是什么关系?” 芮昊苍苦笑一声:“说起来大人可能不信,他和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是,非亲非故。”芮昊苍道:“我只能说,他和焦大娘一样,是个好人。” 魏和风是镖局的师爷,镖局里若是有镖师受伤,死亡。或者家中有什么红事白事,镖局需要出面慰问一下,送点礼金之类的,都是由魏和风出面的。 他和总镖头,等于是一个对外一个对内,一个管文一个管武。 姜音华出事之后,官府查了两三个月,什么也查不出。这两三个月,他们眼见着芮昊苍越来越憔悴,却也没有办法。 然后芮昊苍就失踪了。 同事出了事,他们虽然都很同情,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大家凑了一些钱聊表心意,再就是看见他,安慰几句。 可芮昊苍失踪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对镖局的其他人来说,一天一天过去,日子渐渐趋于平静,恢复如初。 这一年的中元节,按京城的风俗,要祭拜亡者。 绝大多数的亡者都有亲戚朋友祭拜,魏和风一想。 姜音华不是本地人,父母兄弟都无,现在芮昊苍失踪了,她那新坟空荡荡孤零零,连烧一点之前,供奉一点吃食的人都没有,何其凄凉。 芮昊苍在镖局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既然出了事,镖局也该替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重情重义,义字当先,镖局虽然在京城,但沾染了许多江湖气息,行为也和江湖人无异。若是镖师家中有孤儿寡母,因公牺牲,也是会帮着养大孩子,照顾老人的。 魏如风于是就准备了东西,去祭拜姜音华。 就在那一天,天色阴沉,他在坟前,看见了已经判若两人的芮昊苍。 姜音华的坟在山中有些偏僻的地方,那是他们两人常去的一颗柿子树下。魏如风看见了芮昊苍,开始还很高兴,正想要去问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现在有什么打算。 突然,魏和风看见了惊恐的一幕。 他看见芮昊苍将什么东西抹在脸上,然后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他口中咬住了一块布,所以这声音没有完全发出来,但就这支支吾吾的一些,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有多少痛苦。 他连忙冲了出去。 芮昊苍道:“魏师爷看见我毁了自己的脸,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告诉了他。他相信了我,很同情我,决定帮我。就像是焦婆子一样,大人,他们都是好人,只是看我可怜罢了。” 芮昊苍说的不像是假话,但这事情中,还是有各种疑点。 卫青寒道:“即便你要报仇,也不必毁了自己的脸,一辈子不人不鬼。你既然能蛰伏三年,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到镖局,就留在他们身边,不是更容易各个击破?” 芮昊苍摇了摇头。 “我对他们太了解了。”芮昊苍说:“他们知道自己是凶手,哪怕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也会不安,会害怕我报复。唯一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 第139章 不是受害者对仇人斩草除根,而是凶手对受害者斩草除根。 芮昊苍如果回到威远镖局,就算表现的非常正常,熊建安他们也不会放心的。与其天天提心吊胆,倒不如一劳永逸。 七个人想要弄死一个人,不声不响,太容易了。 别看七个人好像很多,容易离心,可当他们手里有两条共同的人命的时候,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每个人都会守口如瓶,很难撬开他们的联合。 而且胆子,只会越来越大。会给自己鼓劲儿,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芮昊苍说:“魏师爷决定帮我报仇,我们先在镖局离制造了一些流言,选中了三个人,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在魏氏也的掩护下离开,而这三个人,在下一次出镖中,被我们弄死了。” 可以直接弄死,但那样很有可能被怀疑。 看见芮昊苍的魂魄后被弄死,这样就好多了。就算是有人怀疑,也会有人站出来说不要瞎说,芮昊苍和魏师爷怕被查,熊建安几个心里有鬼的人,更害怕会被查。 这样一来,这三个人的死,就被当作是一场正常死亡,就这么过去了。 “那剩下的几个人呢?”卫青寒问:“剩下的几人,又是为何?” 芮昊苍没有一个一个的杀了他们,而是设计了一个这样的局。 让这四个人分成两个阵营,再让他们自相残杀。 芮昊苍说:“因为他们已经起了疑心。一连死了三个人,都是他们一伙的,怎么会叫人不多心。” 芮昊苍是会些拳脚功夫,但麻烦的是,凶手也都会。即便是出其不意,杀一两个还行,下要把他们四个全杀了,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芮昊苍没有这个把握,算来算去,非常有可能留下漏网之鱼,甚至可能被对方反杀。 芮昊苍笑道:“还是魏师爷厉害,做学问的人,就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厉害。” 魏师爷一手策划了这个计划。 让计良工从赌坊里赢了二百两银子,告诉熊建安几人,有两千两银子。给他们出了一个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让他们自相残杀。 熊建安三人杀了计良工,计良工死了,剩下三个是凶手,一个也跑不掉。 魏和风本来在这计划里藏得很深,他和熊建安单线联系,是计算好了可以全身而退的。 千算万算,漏了一点,没想到熊建安那么冲动,竟然把他给捅了。 事情一下子都爆了出来。 众人将这事情捋了捋。 卫青寒道:“将计良工放在姜音华被藏尸的井里,这也是魏师爷提议的?为何要如此,这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他们就不怕被人联想起你妻子的案子吗?” “魏师爷告诉他们,这样的话,可以误导查案的人,让他们以为,凶手杀计良工是为了给我妻子报仇。” 水已经很混了,这么一搅合,就更混了。 不得不说,魏和风是成功的,他会洞察人心,开始的时候,整个六扇门的想法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他们认为这案子的凶手,就是为了给姜音华报仇。 谁也没想到,虽然确实是给姜音华报仇,但此报仇非彼报仇。 锦衣卫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差一点越走越远。 卫青寒道:“你说李家村的焦婆子也是好人,她做了什么?” 芮昊苍叹了一口气:“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收留了我。” 焦婆子是芮昊苍的邻居。 她和芮昊苍的来往其实不算多,但也有一些。 第140章 芮昊苍在家的时间不长,可他年轻力壮一个小伙子,人心眼也不坏,只要在家,经常会给焦婆子干一些体力活儿。搬搬抬抬,打个水什么的。 虽然都是小事,可焦婆子都记在了心里。她一个孤寡婆子,村子里愿意和她来往的人不多,因此对她好的,她都记在心上。 芮昊苍不在的时候,姜音华也常会照顾一下焦大娘,做了菜给送一份,帮她缝补缝补衣服什么的,都是邻里邻居,其实这举动很正常。但是对一个孤老太太,她不说,都放在了心上。 芮昊苍说:“有一段时间,我脑子出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不敢出去,焦婆婆就想着,如果能看见家里的东西,说不定我能好一些,于是陆陆续续的,把我们家的东西都给搬了,好在她那院子里常年堆得满满当当,多了一些旁人也只以为她是爱占小便宜,没有多想。”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感慨。 怎么说呢,世上虽有恶人,却也自有真情在。 说完了,芮昊苍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不是没想过事发,本来,若是事发,我会把这事情都扛下来,绝对不会牵扯魏师爷,可是现在……魏师爷不行了,我希望他能明明白白的走。我希望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和熊建安同流合污,他是在做一件有良心的事,他是在惩治恶人的时候,被恶人所害。” 芮昊苍跪了下来,咚咚咚给卫青寒磕了几个头。 “大人,我杀了人,我认罪。但是请您不要追究焦婆婆和魏师爷,师爷已经命不久矣,焦婆婆一把年纪,而且她什么都不知道。” 焦婆子跪在一旁,已经哭的快要昏过去了。 谢春晓提心吊胆的看着,生怕她要是昏过去,是不是还得急救一下。锦衣卫里毕竟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见死不救不合适。 芮昊苍一边说,一边的师爷奋笔疾书,写得手都要断了。 等他终于说完,师爷终于松了一口气,使劲儿甩了甩手,累疯了。 卫青寒道:“把口供拿给芮昊苍看一下。” 师爷起身,将口供拿给芮昊苍,好家伙,七八页。 芮昊苍一个字一个字得看了起来。 他虽然识文断字,但是非常一般。 这个年代识字得人不多,或者说非常少,芮昊苍在镖局也只是习武,没有文化课可上。师爷写得这些,他估计还要连蒙带猜才能看全。 但这不重要,谢春晓提心吊胆的看着,她生怕芮昊苍一个激动不小心把供词给撕坏了,要是他把供词撕坏了,师爷要重写,师爷一定会掐死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芮昊苍看完,签字画押。 虽然他是报仇,从情理上是说的过去的,但是私刑是不被允许的。有事儿不报官,而是自己杀人,若人人都如此,那就要乱套了。 卫青寒命令将芮昊苍押入天牢,将牢房中的几人一一提上来。 这下心里有数,卫青寒对他们的态度又冷了几分。 这一次,几个人明显感觉到了卫青寒的态度不一样了,仿佛胸有成竹一般,他们顿时就慌了。 三个人,很快出现了分裂。 其中一个当年没有动手,只是旁观的人,狄滨海,在软硬兼施下,终于开了口。 再是铁板一块的案子,只要有一个开了口,剩下的就扛不住了。 真的是死也不说的,就可以用刑了。这个年代的执法机构,可没有那么多纪律和讲究,卫青寒到了这一步才打算用刑,已经十分正直了。 第141章 刑还没上,又认了一个。 剩下熊建安最后挣扎了一番,当他发现自己的供词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就算是不招供,卫青寒也懒得再折腾,认准了就是他的时候,终于崩溃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的伤。 大夫来了就走了,敷衍的给看了看,留了一点膏药。 但膝盖骨头都碎了,那也不是膏药能解决的问题,天牢里阴暗潮湿,卫青寒就算不打他,关上几个月,他也几乎废了。 就在这思前想后中,熊建安鬼哭狼嚎的招供了。 他一点儿都不傻,虽然在这一批里,他是最后一个招供的。但是,他将大部分责任都推了出去。 杀死姜音华的罪魁祸首,是之前已经死的三个人中的一个。 杀死计良工的,也不是他。 计划杀死计良工的,是魏和风。不管魏和风是什么动机,他确实是主谋,这点谁也不能否认。 于是熊建安在每一件事情里,都把自己塑造成了弱小可怜的跟随者。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到。 魏和风还是没能挺过来,他死了。 熊建安可以将其他的都推到别人身上,魏和风的死,他无话可说。即便魏和风骗了他,也不是他杀人的理由。 最终,锦衣卫的人也没能找到二百两银子,根本就没有那笔钱,那是魏和风自己的钱,拿出来做幌子的,早就已经收了回去。 这一天审完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谢春晓走出天牢,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熟悉的久违的加班的感觉啊。 腰酸背痛腿抽筋。 赶紧去伙房吃个饭,然后回去补觉。 谢春晓跟着众人刚走到伙房,就听见一个熟悉的说笑的声音。 “哎,卫大人你们来了。”谢明知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白花花的都是面粉,脸上还沾了一点。 “哥?”谢春晓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们辛苦,来慰劳一下大家。”谢明知道:“听刘婶说你们忙了通宵,案子办完了么?” 谢明知虽然是外人,但是谢春晓的哥哥,也不算太外。何况人家姑娘来了京城当差,家里人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 就是通常新人家属会在家人入职的一两个月前来看望,像谢明知这样前后脚的,实在不多。 不过也不能说什么。 谢春晓进了伙房:“差不多了,哥你在干什么?玩儿面粉吗?” 以前在家,也没见你玩过啊。 “帮刘婶包饺子呢。”谢明知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这才多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和伙房里的人打成一片了:“快来吃吧,饺子馅儿是你最喜欢的五花肉,特别香。” 谢春晓以为昨天看见偷偷摸摸的谢明知在看铺子,是他要来京城有什么大动作,如今看来,是打算来伙房打零工? 可是她哥也不会做饭啊? 谢明知非常自然的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面粉,一手拿起碗,一手拿起大勺子。 “晓晓吃十个吧。”谢明知对妹妹的胃口和食量了如指掌,很利落的盛了十个薄皮大馅的饺子。 谢春晓接过饺子,有点恍惚。 伙房大娘刘婶笑呵呵道:“小谢公子真不错啊,干活儿又利落,人长得又俊俏,可惜已经成亲了。要不然的话,婶子非要把女儿嫁给你不成。” 谢春晓只觉得一头黑线。 谢明知笑道:“成亲了,孩子都挺大了,天天在家上蹿下跳的皮,下次带他来玩儿。” “好。”刘婶挺高兴:“带他来,我家小孙子也常来玩,他们肯定玩的到一起去。” 第142章 你看,单身小伙子受欢迎,有娃的爹也一样受欢迎。 谢明知又给好几个人盛了饺子,这才摘下围裙,坐在谢春晓对面。 谢春晓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的哥在这一群人里确实是最靓的崽……好吧卫青寒也挺帅的。 但是卫青寒跟她没有关系。如果谢明知真的到京城来的话,她要替嫂子好好把人盯住了。要是嫂子和大侄子也一起过来,那就更好了。 桌子是八仙桌,四条边。 谢家兄妹坐了对面,卫青寒鬼使神差的坐到了另一边。 谢明知虽然是手下的家属过来慰问的,但毕竟不是一般的手下,也不是一般的家属。是前辈家里的晚辈,还是他亲自从山水县请来的,多少要客气一些。 卫青寒坐下,谢明知便笑道:“卫大人,这几日辛苦卫大人了,我妹妹上蹿下跳,是个爱惹事的,许多地方,还要卫大人多多包涵才是。” 这一番场面话说的,真场面。 卫青寒也笑道:“哪里哪里,小谢十分能干,智勇双全。” 谢春晓呼噜呼噜吃饺子,心里美滋滋。 夸吧,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谁不喜欢被人夸呢? 夸了两句,谢明知进入正题。 “大人,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卫青寒立刻道:“你尽管说。” 谢明知道:“我想在京城里租个铺子,只是对京城不熟悉,卫大人常年在此,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点意见,看看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谢春晓眼睛一下子亮了。 就说吧,谢明知果然是要在京城开当铺。 不用说,肯定是爹不放心,正好,人往高处流,一家子说不定都回搬来京城。 先让谢明知来探探路,把店开起来,能赚钱站住脚,再把妻儿老小都接来。 京城里的开支可比山水县大多了,一家子人呢,衣食住行都是钱,可不舍得让谁受委屈了。 卫青寒有些意外:“谢家打算搬来京城吗?”、 “暂时倒是没有这个打算。”谢明知道:“只是爹说,他和娘年纪大了,住在乡下挺好,安静清闲。我还年轻,赶出来闯一闯……” 谢明知无奈一笑。 以前也没往外赶,谢春晓孤身一人去了京城,爹娘就有些坐不住了,正好,这理由多好,把儿子也赶出去吧。 孙子正在启蒙读书,读几年,也可以去京城找个书院。自己上了年纪山村养老,总不能把子孙后代都拘在此处。 其实那天在谢家吃饭,谢明知偷偷问过卫青寒,到底谢鼎和京城里的祁大人有什么爱恨情仇的故事。 可惜作为同样一个晚辈,卫青寒说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谢家兄妹还能追着爹后面没脸没皮的问,卫青寒可不能追着老师身后没脸没皮的问。谢家兄妹都不知道的,他又怎么会知道? 这话说的很诚恳,当然谢家兄妹俩不太相信。兄妹俩挤眉弄眼,一肚子的鬼主意,打算找机会好好的问一问。 兄妹齐心,其利断金,在这一点上,谢明知和谢春晓从小就合作默契,坑爹坑娘无数。 谢明知做生意这些年,口齿伶俐,能言善辩,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如今存了结交的心思,很快和锦衣卫的人打成一片。 卫青寒也答应了帮他物色铺子,他自小在京城长大,熟门熟路还是有一些人脉的。 吃着吃着,慎正卿来了,看见谢明知后,愣了一下。 伙房里的气氛很好,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笑。 第143章 一个案子压了大家好几日,现在不但破了,而且还顺带着破了之前的。简直是一箭双雕,双倍功德。按照往日的惯例,下面卫青寒就要开始论功行赏加休假了。 因此虽然熬了一夜,可今天的早饭格外的香甜可口。 没一会儿慎正卿走了进来,走到了桌边,敲了敲。 桌子上坐着三个人。 卫青寒,谢春晓和谢明知。 三个人一起抬头,看向慎正卿。 “慎大哥你那么早?”谢春晓道:“快坐。” 他们是加班通宵顺便来吃早饭,慎正卿一个仵作,昨天没他的活儿,为什么不睡到自然醒,起那么早干什么? 慎正卿却不看谢春晓,只是看着谢明知。 谢明知蹭的站了起来。 两人对望,竟然是认识的样子。 谢春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两人的表情里看出来一些端倪。 谢明知肯定理亏,要不然的话,不能有些躲闪。 她虽然不敢说对慎正卿非常了解,可是对谢明知是非常了解的。这哥现在看起来斯斯文文,文质彬彬的样子,其实从小不是个东西,家里那根直溜溜的柳树棍子都抱了浆,都是他修炼出来的证据。 幸亏谢老爹是个非常正直的人,从小管的严,灌输了许多正义的思想,要不然的话,谢明知肯定已经进去了,关多少年都不好说。 “你……怎么称呼?”慎正卿开了门,叫人听着有点糊涂。 你们是认识啊,是不认识啊? 谢明知没说话,谢春晓便道:“这是我哥哥,谢明知。哥,这是锦衣卫的仵作,慎正卿,慎哥。” 慎正卿不可思议的看着谢春晓:“他竟然是你哥?亲的?” “亲的。”谢春晓茫然点头:“你们……认识?” 这是认识啊,而且有种不太友好的气氛。 “呵呵呵。”谢明知打了个哈哈:“原来是慎公子,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慎正卿也笑了:“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谢公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谢春晓咬了一口饺子,心道这两句话,好像有一点矛盾啊。 你们到底是久仰未曾相识呢,还是山水再相逢呢? 还好慎正卿是个男人,要不然的话,她都要怀疑是她哥求而不得,爱恨情仇的旧情人了。 慎正卿坐下。 厨娘给他也端了一碗饺子。 “慎兄,来尝尝。”谢明知特别热情招呼:“今天的饺子,有……几个是我包的。” 慎正卿盯着饺子,好像饺子有毒的样子。 饭堂就那么大,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这微妙的奇怪的气氛,不过慎正卿在锦衣卫里是比较清高的存在,谢明知又是客人,他们也不好名目张大的过来凑热闹。 只好装作继续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正常吃饭,并且尽量放慢吃饭的速度。 谢春晓和卫青寒就不一样了,卫青寒多少还含蓄一些,毕竟是大人,一个八卦得大人,是不太有威严得。 谢春晓就不管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要不然人太多,立刻就的扑到她哥身上去问。 然后慎正卿迟了一个饺子。 从表情看味道还不错。 这不是废话吗,饺子馅儿是伙房大娘拌的,饺子皮是伙房大娘擀的,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谢明知虽然弄了一身面粉,只象征性的包了几个罢了。 不出工不出力,就摆了个样子。 慎正卿想了想,给谢明知一个胆子也不敢在锦衣卫的伙房里下毒,于是放心的吃了起来。 第144章 以前众里寻他千百度也寻不着,现在送上了门,还知道了他的身份,反倒是不着急了。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大家吃完了饭。 谢明知只吃了一碗,慎正卿却吃了三碗。 吃完之后放下碗,和蔼道:“吃多了有点撑,谢兄是来看春晓的吗?要不然的话,我带谢兄在锦衣卫里走走,看看春晓平时来往的地方。” 语气很温和,但是谢春晓感觉自己看见了慎正卿咬牙的动作。 谢明知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好,那就有劳了。” 两人也不管卫青寒,也不管谢春晓,就这么出去了。 一前一后,风卷流云掀起衣摆,莫名有种萧瑟气息。 等两人离开之后,谢春晓还在吃,卫青寒有些不解:“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不需要担心吧。”谢春晓说:“慎哥身手还不错,我哥斯斯文文的,就算两人有什么梁子,还能揍他不成?” 这妹妹,也是亲妹妹了。 卫青寒十分无语。 不过说归说,把碗里的饺子吃光,谢春晓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决定去看看。 卫青寒也跟了过去。 “好歹我也是锦衣卫的老大,如果他们打了起来,打的太厉害了,我总要劝一劝吧。” 他们俩不要脸,锦衣卫还要脸呢。 说的竟然也很有道理。 两人就在锦衣卫里找了起来,奇怪的很,一时竟然没找到,又装了一圈,看见花园的灌木丛边,隐约有人。 小程序扯了扯卫青寒的袖子,抬了抬下巴。 卫青寒看了一眼,点点头。 这是干什么?两人更加奇怪。 要是一男一女,这一定有奸情。 可是两个大男人,谢春晓只觉得头皮发麻,不会也有奸情吧。 好在本朝不流行这个,卫青寒没有多心。 正想着要不要喊破,他们俩已经走出来了。 谢春晓定睛一看,衣服上都有点脏,脸上也各有千秋,有一个青了一块,有一个紫了一块,这还是打过了啊。 不过这会儿表情都比较平和,看样子是打完之后谈妥了。 谢春晓一阵紧张,连忙跑了过去。 自家哥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啊,怎么能和慎正卿打架呢? 慎正卿走在前面,看见他们后突然好似闲暇的用袖子捂住了脸,然后点了点头,走了。 谢春晓跑上去拽住了谢明知捂脸的胳膊。 “哇,哥你这脸,怎么了?”谢春晓可一点都不给他哥面子:“跟谁打架了吗?” 谢明知哼了一声。 “卫大人。”谢明知道:“我有些事情先走一步,过两天再来叨扰。” 说完谢明知就要走,但怎么可能甩的掉满肚子问号的谢春晓,只好拖着一个巨大的挂件走了。 反正这会儿也没事儿,卫青寒早说了,给大家放两天假。 谢明知住在客栈,谢春晓跟他去了客栈。 进了房间,关上门,谢春晓迫不及待道;“老实交代……” “多大点事情,有什么可交代的。”谢明知无奈的给自己倒杯水:“前几年,我不是四处去收东西吗?碰见过他,不过那时候我用的是化名。” “叫什么?” “咳咳咳……” 谢明知装作没听见。 于是谢春晓就晃他:“叫什么呀?” “别晃了别晃了。”谢明知道:“大力,牛大力,就是隔壁牛老爷子家的二儿子。” “……”谢春晓一脸空白:“为什么?” “随便起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谢明知说:“我们俩同时看中了一户人家养狗的碗,是个难得的好东西。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懂行,只是正巧喜欢,所以就用了点手段,让主人把那个碗卖给了我。” 第145章 谢春晓想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是,多大点事儿啊。”谢明知不在意道:“大概是回去后回过味来了吧,那么大个人,心眼挺小的。” 虽然谢明知这么说起来,确实没什么。但是以谢春晓对谢明知的了解,他肯定说的有所保留了,事情可能要严重一点点,再严重一点点。 “对了。”谢明知道:“这人不好说话,你和他共事,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谢春晓想给慎正卿说两句好话,看见谢明知脸上的伤,把话咽了下去:“没有你放心吧,我会武功的,怎么能被人欺负。” “这还差不多。”谢明知满意了。 兄妹两絮絮叨叨的,聊了半天,中午吃了个饭,反正闲来无事,就一起去看铺子。 要便宜,不能太小,离锦衣卫最好近一点,这种十全十美的铺子可不好找。 但是有一点优势,可以不必在闹市,未必要在当街的门面,当铺可以开在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这样可以减少路过看见的客人,专门做那种,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生意。 两人走着看着,不时买个小吃。 就这么逛了半天,在一个小摊子上坐下吃点喝点的时候,听着隔壁位子上有人在聊天。 “那宅子,是不是又闹鬼了?” 兄妹俩有默契的竖起了耳朵,这怎么就是,闹鬼? 后面的人一边吃,一边还在低声的说话。说是低声,只是自己觉得低声,不过据谢春晓眼角余光四下的看,摊子上的人都在偷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里又有那么多人,大家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怕鬼,可以好奇的听一听。 后面两人继续聊。 “是呀。”另一个人说:“也是怪倒霉的,那么好一个宅子,这么好的地段,因为闹鬼,那么便宜都卖不掉。” 一个说:“那有什么办法,便宜是没错,但给你你敢住吗?” 另一个说:“确实不敢。” “那不就行了,不敢住,便宜有什么用。别说不敢住,就是租来放东西,那东西都没人敢用呢。”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吃完了走了。 谢明知一想,去问掌柜的:“掌柜的,刚才他们俩说的宅子,你知道在哪儿吗?” 掌柜的看看谢明知,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 谢明知顺手塞给掌柜的一块碎银子:“我就是好奇,我这人啊,特别喜欢这些故事。” 掌柜接了银子,无奈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年轻人,胆子是真大,天不怕地不怕。” 谢明知呵呵一笑,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 哪个年底都有这样的人,哪儿刺激去哪里,哪儿危险去哪里,玩的就是一个心惊肉跳。 “就在前面的巷子里,左手边的第二家,一个红色圆形大门的就是了。” 掌柜说:“那宅子是一户姓王的人家的,也是一大家子十来口人住着。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一家子死了一半,然后剩下的人不敢住了,搬去了别的地方,那宅子一直卖也卖不掉,租也租不掉,只能空在那里,时不时的有人看见有血淋淋的影子在里面晃荡,老吓人了。” “这么玄乎?”谢明知奇道:“这么大的命案,官府没管吗?” “管了呀。”掌柜说:“调查出来说是自相残杀,就是家里人内讧。当天在家的都死了,没死的那天都出门了。没有外人进去。” 自相残杀的意思就是,凶手和受害者都死了。 每一个人都是凶手,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反正最后都死了。 第146章 谢明知还想再问清楚一点,不过剩下来的掌柜的也不知道了,说不出更多细节。 不是什么好事情,住在旁边的邻居还能多知道一些,其他人都是道听途说。一下死了那么多人,又死的那么诡异,官府肯定会封锁消息,不会让更多的细节传出去,引的百姓不安。 吃完出来,谢明知就往那边看去。 谢春晓奇怪道:“干嘛,你不是想要打那个鬼宅的主意吧?” 谢明知说:“你觉得呢?” 谢春晓皱了皱眉:“为什么呀?” 凶宅,鬼宅。 虽然她不怕,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总不太好吧。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能扛得住吗? 谢明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谢春晓:“当然是因为便宜啊,你知道一个凶宅,价格能压到多低吗?” 这一点谢明知是行家。 谢明知虽然是开当铺的,但并不常年在铺子里守着,没事儿就到处去转,捡漏淘货。经常弄回来一些,你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东西,看着就很刑的样子。 捡漏是个大学问,捡到好东西能赚一大笔。捡到一个宅子,估计也能吧。 谢春晓叹了口气:“咱们家确实不富裕。” 虽然在山水县还行,可现在是在京城,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才行,不然的话,怎么养那一家老小呢。 “可不是,要会过日子。”谢明知道:“能花一百两的,就不能花一百五十两。走,我们先去看看那宅子,要是合适,晚上我再去看看,然后找房主谈价格去。” 这附近的一个三进院子,没有十万八万两拿不下来,谢家是肯定没有这个钱的。 要是能还到万儿八千,说不定凑一凑,借一借,再分个期什么的,还有希望。 说话间,两人到了巷子口,走了进去。 这宅子果然很好找,进入之后,数到第三家,便看见一个红红的圆门。 门口有不少香灰,能看出时间前前后后,估计围绕着院子做了不少法事。别说屋子主人做法事,就是周边的邻居,也恨不得天天三炷香,求院子里的冤魂赶紧离开吧。 谁知道他们哪一天会不满足于在院子里面折腾,就跑到了外面来呢? 听掌柜说,这案子发生之后,巷子里搬出去好几家胆子小的。不过他们的宅子不是凶宅,只是邻居,所以转手卖都卖掉了。 只有这凶宅本宅,死活也卖不掉,租也租不掉,就是给人白住,也没人敢住。 人家说的也很有道理,虽然你这宅子不要钱,但是要命啊。 哪怕是流浪汉,宁可在街边裹个草席子,也不愿意去鬼宅住一个晚上。 谢明知一点儿也不怕,过去推了一下门。 这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谢明知作为一个不会武功的斯文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怕,先探头进去看了看,然后就侧身钻了进去。 谢春晓赶紧跟上。 她哥啥都好,就是有点彪呼呼。不会武功什么地方都敢往前冲,搞的她提心吊胆的。 不过院子里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从花圃里的杂草看,有些日子没有人清理了。 谢明知一路走,一路看,说道:“好像是很久没有人进来了,来,看看这宅子的布局怎么样。” 谢明知这种看法,绝对是看新房的看法。 谢春晓拿她哥也没办法,只好跟着看。 不过话说回来,住一个鬼宅,还挺刺激的呢。就是不知道她娘和嫂子大侄子,受得了这刺激不? 第147章 两人一路走进,甚至还推开了几个门看。 “这宅子的布局是不错。”谢春晓说:“如果不是闹鬼的话,这个院子我挺喜欢的。” 三进的宅子,里面有好几个院子,虽然不能满足谢家一人一个院子的梦想,但是住着会很宽松。 当然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也很宽松,但是县城里地不值钱,自己盖房子也很简单。京城可不一样,寸土寸金,想要一个大宅子谈何容易? “我也觉得不错。” 兄妹俩竟然就这么逛了起来,逛完之后,都挺满意。 不过这是白天的鬼宅,阳光下,一切黑暗无可遁形。 晚上就不一样了。 兄妹俩打算去吃个饭,晚上再来,夜探鬼宅。 夜幕降临,万籁俱静。 京城宵禁,天黑之后,闲杂人等不得外出。 谢春晓兄妹俩当然不是闲人,他们偷偷摸摸地悄然无声的到了巷子里,一回生二回熟,熟门熟路的推开了红色的门。 门还保持着他们早上来的样子,可见下午是没有人进来过的。 这才正常。 毕竟正常人,就算是再喜欢便宜,也不会打一个凶宅的主意。 一边往里走,谢春晓还给他哥普及知识。 谢春晓说:“哥,你知道为什么凶宅那么便宜吗?” “这还用说。”谢明知说:“不是因为闹鬼吗?就算不闹鬼,也不吉利啊。” 谢春晓摇了摇头:“这是其中的一个方面,但鬼宅的凶险,主要不是因为闹鬼。毕竟咱们说闹鬼闹鬼,但真有几个人见过鬼啊,是吧。” 好像有点道理。 谢明知不耻下问:“那是因为什么呢?” 谢春晓说:“是害怕凶手回到杀人现场。” 谢明知皱了眉,瞬间感觉到一阵寒凉。 在一个荒废了的凶杀现场的宅子里说鬼,已经挺瘆得慌了,说凶手,更瘆得慌。 毕竟谁也没见过鬼杀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凶手是真的会杀人。 “真的,我不骗你。”谢春晓正色说:“据说,有半数的凶手在行凶之后,会重新回到杀人现场。他们有时候会混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官府调查到了哪一步。有些会偷偷潜入,查看自己是否有落下的线索……” 为了配合现场的环境和气氛,小程序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在说话,那声音只有谢明知能听见。 线索二字说完,突然在二道门后面,发出啪的一声。 两人顿时不说话了,一起看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气氛瞬间就紧张起来,两人等了一下,没有什么东西,比如野猫野狗之类的跑出来。 一片草,如果没有动物,是不会平白发出声音的。 谢春晓拔出了腰上的匕首,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哥,你跟在我后面,要是情况不对就跑啊。” 谢明知高大地缩在妹妹身后,应着:“放心吧,我机灵着呢,我跑得快。” 谢明知此时一点儿没有兄长的样子,没办法,不会武功的人,注定要被会武功的人保护。 谢春晓走在前面,走过二门。 只见这里和白天来过的也是一样,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 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从房子边上的草丛和几棵花树中间发出来的。 两人正一前一后,慢慢靠近,突然,谢春晓眼前一花,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树干和花丛中猛的飞速闪过,然后消失了。 “什么玩意儿。”谢春晓脱口而出:“哥你看见了吗?” 谢明知立刻道:“看见了。” 一个白影,是个人形。 第148章 但绝对不可能是人,有没有轻功能那么快且不说,刚才他在树干之间穿过的造型,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白影好像有实体,但是他穿过树干和灌木丛,身体扭曲到了一种人不可能扭曲的程度。如果这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布口袋一样,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变成任何造型,他总不能是液体的?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长得像是个白色的影子,还会动? 谢春晓两步走了过去。 那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一切归于寂静。 谢明知也走了过去,兄妹俩毫无畏惧。 有东西出现了,谢明知拿出准备好的火把点上,顿时周围的一切都亮堂堂起来。 谢春晓也拿了一根火把。 本来他们是偷偷进来的,怕打草惊蛇,也怕被人说私闯民宅。 现在都已经撞上不干不净的东西了,那就没必要遮掩了。 两人在这一小片林子里,仔细地看。 谢春晓抬头往上看:“哥,你记得那白影子是从哪里出现的,是不是这个高度。” 一人半的高度,在最粗的那棵树上。 “对。”谢明知又确定了一下:“就是那里,消失在对面。” 于是谢春晓说:“我上去看看,哥你蹲下来给我踩一下。” 谢春晓虽然会武功,也能上树,但是不能没有支撑地停留在半空中。 一人半高的地方,滑溜溜的树干,不是惊鸿一瞥,而是仔细观察。 这是很尴尬的姿势,要么就手脚并用往上爬,可光爬上去不行,还要举着火把爬上去。 要么直接往上蹦,但是一蹦一跳的停留时间太短,肯定看不清。 只有让谢明知蹲下,给她提供一个简易支撑平台,才能让她一手举着火把升到半空,还可以长时间站立,仔细观察。 谢明知叹了口气。 自家妹子,踩一下就踩一下吧。 谢明知只好蹲了下来,两手扶住树干保持稳定,还不忘叮嘱:“你轻一点,慢一点啊。这可是来京城你嫂子给准备的新衣服,弄破了你可得赔。” “知道了知道了。”谢春晓一边应着,一边按着她哥的脑袋往上爬。 就少这半人高度,甚至不用谢明知完全站起来,这个角度就刚刚好了。 谢明知虽然不会武功,但一个健全的年轻男子,扛一个瘦瘦的小姑娘还是很轻松的。谢春晓估计只有九十斤,谢明知完全扛得起。 于是等谢春晓站稳了,谢明知扶着树干慢慢起身。 “再搞点,再搞点。”谢春晓道:“对,就这样,现在别动……” 谢明知非常听话地维持这个造型,一个非常糟糕的造型。 蹲也不是蹲,站也站不直,猫着腰,肩膀上还踩着一个人。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谢春晓对自己哥哥是完全信任的,到了指定高度之后,便拿着火把仔细地看,可惜还没看完,突然似乎听见了什么,隐隐约约的,不太真切。 谢春晓刚侧耳要停一下端倪,突然有脚步声从外面冲了进来,有人喝道:“什么人?” 那简直是一声爆喝,谢春晓听着吓了一跳哆嗦。 几个黑影从外面冲了进来。 谢明知吓了一跳,身体一晃,一歪。 谢明知歪倒下去,谢明知一倒,谢春晓也要倒,而且她站的高,会摔的更惨。 手上的火把落了地,然后人在一声惨叫声中,五体投地的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第149章 虽然谢春晓是个会武功的,但是当距离太近的时候,武功也不太好使。勉强可以让她在落地的时候,姿势调整一下,摔的不要那么惨罢了。 就在兄妹两即将摔成一团的时候,外面的人到了。 几个黑影飞快地冲了过来。 卫青寒抓住了谢春晓,廖安抓住了谢明知。 此时此刻,谢春晓的脑袋离地面只有一根手指头的距离了。 然后她就被拎了起来,站直了。 谢春晓惊魂未定,喘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是你们?” 谢春晓和卫青寒同时出声。 谢明知也站稳了。 谢春晓赶紧抱怨他:“哥你晃什么啊,我有那么重吗,至于扛不住吗,你身体真是太弱了。” “……”谢明知也很郁闷:“我不是扛不住你,是吓了一跳。卫大人,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很显然谢明知把这次的失利责任都归到了卫青寒身上。 也没毛病,谁会承认自己弱呢? 卫青寒不回答,反问道:“你们呢,为什么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宅子里?” 谢明知理直气壮:“我们来看看。” “看什么?” “看宅子。”谢明知说:“听说这宅子的主人,要卖这宅子。我们来看看这地方怎么样?” 卫青寒皱眉道:“你们想买这宅子?” 他想了很多理由,甚至这兄妹俩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来探险寻刺激抓鬼的理由都想到了,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想买这宅子。 “是呀。”谢明知说:“这宅子地方大,布局好,地段也好,关键是便宜。听说只要市场价的十分之一……” 听谢明知这么说,似乎还挺满意的样子,廖安都忍不住道:“可是这是个凶宅,死过人,还死了不少。” 这在当时可是轰动京城的事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不过谢明知他们不在京城,所以不知道罢了。可别被人糊弄了。 “我知道是凶宅。”谢明知说:“只要便宜,凶宅怕什么?世上再凶险的事情,还能比没钱更凶险吗?” 廖安觉得自己竟然被说服了。 卫青寒是不缺钱,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可是对其他的广大人民群众来说,一座宅子,最看中的当然是价格。 谢明知又道:“再说,大不了多请点人,道士和尚黄大仙,一人来做上三天法,哪里妖魔鬼怪送不走?” 这才花多少钱,那不是物美价廉吗? 廖安顿时觉得更有道理了,甚至想要问一问,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宅子吗,要是有的话,我也来一套。 这一套是大,布局也好,可惜他也不好意思跟谢家抢,总有个先来后到。 幸亏天色暗,挡住了廖安遗憾的眼神,要不然的话,谢明知估计明天就要找房主办手续过户。 卫青寒对谢家买鬼宅这事情,只是顺口一说,人家的钱人家的选择,不好过多干预。他说回正题:“你们刚才可在这宅子里看见了什么?” “有。”谢春晓说:“看见一个白影。” “白影?”卫青寒忙道:“什么样的白影?” 谢春晓就给仔细地描述了一下,一个白影,一闪而过,用扭曲的姿势,穿过灌木丛,飞出了墙。 卫青寒听完之后,缓缓道:“我们和你们看见的,正好相反。” 卫青寒和廖安出门办事,回来的晚了。 路过宅子的时候,看见了黑影一闪。 这宅子是死人闹鬼的宅子,怎么会有黑影,莫非是有什么歹人在这个地方进行什么违法的活动,当下他们觉得奇怪,进来看看。 一看,没看着别人,看见了正用奇怪姿势往树上爬的谢家兄妹。 第150章 两边说完,一个看见的是白影,一个看见的是黑影,都很奇怪。 谢春晓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掉的火把,说:“我怀疑我和我哥刚才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人,可能是树上有什么机关,想要上去看看。” 卫青寒抬头。 谢明知叹气。 这个高度的话,还是得半爬半不爬啊。 没办法,在卫青寒和廖安的鼓励下,谢明知只好再一次扛起了妹妹。 不是别人扛不起,毕竟男女授受不清,没人的时候没办法也就罢了,现在有亲哥哥在,谢春晓怎么好往别的男人肩膀上踩呢。 好在卫青寒和廖安还可以在一旁扶一把。 谢春晓又踩着谢明知的肩膀上了树,趴住了树干。 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拿着火把,很快,谢春晓就道:“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 “树干上有一个小洞。”谢春晓说:“好像是被打进了一个钉子,伤口是新鲜的,这个东西刚从洞里被拽走。” 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谢春晓说:“哥,我们刚才看见的白影根本就不是人,更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件白色的衣服,或者干脆就是一块白布。” 一根钉子钉在树干上,上面拴着白布。 白布得一角系着另一根绳子。 一根绳子是轨道,一根绳子是动力。 一个人躲在墙的那边,看见有人来了之后,只要是劲儿一拽,白布就会被拽回去,因为有轨道所以不会落地,而像是装了滑轮一样,顺着绳子飞快地划过墙头。 白布被拽走之后,绳子随后也被拽走。 这绳子可能是透明得鱼线,或者非常细非常细得丝线,在夜色中运动的飞快,即便是视力再好的人,也看不见。 等到反应过来追出去,人已经跑了,只有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洞。 这个洞是没有办法必定会被留下得。但是对方赌了一下,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在半夜看见一个白影在空中飘啊飘,第一反应是尖叫一声夺路而逃。 有几个人能静下心来走过来检查? 卫青寒听了谢春晓得话,沉吟道:“如此说来,我们刚才在外面看见得黑影,就是在宅子里装神弄鬼得那个人。他的动作倒是很快,一闪而过,像是会轻功得样子。” 当时他们虽然觉得奇怪,但不知内情也没有穷追,免得宅子里有什么事情错过了,如今看来,应该先抓来再说的。 谢春晓又按着他们印象中的,白影飞离开的路线检查了一下,在白影穿过的灌木丛里,有一些树叶,上面有明显的破损。 有个别的破损处,是平整的伤口。这明显是被非常锋利且细的东西划出来的。比如说,一根有韧性的绳子。 很多地方会用绳子来切皮蛋,一根完整的皮蛋放在盘子里,用一根绳子当作刀划过去,效果比刀还好,还不会黏糊糊的在刀背上,抹都抹不下来。 确定了刚才是人为,而不是真的有鬼,大家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一点。 毕竟都是锦衣卫的人,要说抓鬼他们不是专业的,但是抓装神弄鬼的人,可是再专业不过了。就算对闹鬼多少有点害怕,对闹贼,那可是一点都不害怕了。 不过卫青寒说:“这也太巧合了一点,要么,这宅子天天晚上都闹鬼,要么,这鬼就是在等你们,你们一来,就闹了。” 王家在离开的时候,因为不吉利,除了生活必要的金银细软,一些衣服被褥之类,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带走。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全部都在。虽然没有什么宝贝,可是也值不少钱。 第151章 能在京城中心地带住这样大宅子的人家,就算不是很富,也是有一定家底的。家里的用具不会太差。 可是谢春晓他们进来看的时候,宅子里并没有被搬空的样子,屋子里有家具,院子里有摆设,好像只是人走了,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谢春晓想了想:“我觉得没有那么巧的事情,是有人盯上了我们,不是夜夜闹鬼。就算是夜夜闹鬼吧,也不能就在我们进来的一瞬间,时间把握的那么准,刚好让我们看见。” 这一说,谢明知立刻就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谢春晓忙问:“谁?” “这还用说。”谢明知冷笑一声:“我们来这宅子,能有几个人知道?” 谢春晓一想,还真没有几个。 如果说明确的知道他们今天晚上会来的,没有。迷迷糊糊,隐隐约约有机会知道的,有。 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白天,谢家兄妹俩去吃的小吃摊的摊主。 因为谢明知找他打听了不少这个宅子里的事情,如果是有心人,就会想到这一点。然后早一步来宅子里做准备,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个准备,把人吓走以后做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总之用上这样手段的,不像是好人。 现在太晚了,什么摊子都已经收了。 当下几人回去休息,第二天上午,又来到了那家摊子上。 这是个卖馄饨煎饺水煎包的摊位,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生意很不错,还雇了个伙计打杂。 别看卖这些小吃,忙起来是很忙的。 什么都要现做,馄饨皮要现擀,包子皮要现揉面,馅料要调,饺子要包,还要上菜收拾桌子洗碗,请一个人,就要轻松多了。 这个年代的人力不值钱,哪怕是管饭不要钱,愿意干活儿的人也多的是。 老板记性很好,看见谢春晓两人过去,眼前一亮。 “两位又来了。”老板挺热情:“今天吃点什么。” 今天不但谢春晓兄妹俩来了,卫青寒也带着廖安来了。 买鬼宅不是事儿,装神弄鬼就是事儿了。 “一人一碗混沌,两笼包子两笼饺子。”谢明知请客,还挺大方:“一人再来个茶叶蛋。” 基本是这个点心摊子的全部产品了。 老板高高兴兴的应了,让妻子下馄饨自己把包子饺子端过来。 一笼十个,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然后众人就吃了起来,吃完了,谢明知付了钱,老板过来收钱,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老板惊了一下,结巴道:“怎,怎么了?” 他这会儿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因为坐在桌边的四个人看着他,好像有点眼神不善。 俗话说的有杀气。 “别急啊,我问你个事情。”谢明知道:“老板,昨天在这里,我跟你打听王家宅子的情况,你可记得?” 老板点头。 “记得,记得。” 又没失忆,昨天的事情这会儿就说不记得,那也太假了。 谢明知道:“那这事情,你告诉谁了?” 打听一个鬼宅,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广而告之的事情,谢明知做事从来不愿意节外生枝,因此当时问话的时候,特意挑着摊子上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 如果有人知道这事情,只有这个老板。 老板却一脸茫然地样子。 “没啊,什么告诉谁了?”老板说:“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明知冷笑一声:“别装了,昨天只有你知道我对那宅子感兴趣。昨天晚上我在宅子里就遇到了有人扮鬼,不是你,是谁?” 第152章 老板喊冤枉道:“公子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凡事要讲证据啊。我一个摆小吃摊的,王家宅子那地方闹鬼,我连去都不敢去。你胆子大去了也就罢了,闹鬼与我何干,他那闹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老板的意思是,你去之前闹鬼,你去之后也闹鬼。 那显然跟你没关系,你的脸怎么那么大呢,还觉得有人针对你。 而且又菜又爱玩,胆小非要半夜去鬼宅。 谢明知没说话,但是卫青寒敲了敲桌子:“你说昨天,就有王家宅子闹鬼的传闻,是不是?” “是啊。”老板说:“当时这位公子也听见了。” 卫青寒道:“那好,你且说说,这王家宅子闹鬼的传闻,从何而来?” 老板一下子被问住了,顿了顿才道:“这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卫青寒不依不饶:“听说谁的?” “这哪儿记得。”老板抓了抓头,为难道:“我这里人来人往的,客人都是一边吃,一边闲聊。要是聊着有趣的地方,我也就听一耳朵。但哪里知道是谁说的呢?这位公子你当时也在啊,是客人先提的这事情,也不是我提的” 老板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卫青寒说:“是吗,可是据我调查,王家宅子闹鬼的消息,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你说的那两个在你摊位上聊天的客人,他们是听朋友说的,而他们的朋友,正是你的邻居,也是听你说的。” 不过是转了一圈,恰好又到了这里吃饭罢了。 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瞎,瞎说什么!”老板有点不高兴了:“几位吃完了就走吧,别在这胡说八道,打扰我做生意。” 卫青寒却并不走,而是冷冷的看着老板。 廖安从怀里摸出个令牌拍在桌子上。 老板抖了一下。 “我们是锦衣卫的人,跟我们走一趟。” 老板腿一软,差一点坐在地上。 “大大大人。”老板带着哭腔说:“这是怎么说,小的只是个卖早点的,没见过市面,刚才无意冲撞了几位大人,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廖安摆摆手:“别说这没用的。去锦衣卫说说,王家宅子里的鬼,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冲撞了谁的问题,卫青寒是个挺平易近人的大人,如果只是意外冲撞,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是牵扯到可能的案子,就不一样了。 老板在生无可恋的表情中,被带回了锦衣卫。 “说吧。”卫青寒道:“说之前,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如果你再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可就未必能好好的走出锦衣卫的大门了。” 馄饨摊老板瑟瑟发抖。 其实根本就不用卫青寒吓唬,锦衣卫的鼎鼎大名,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是有人给我钱,让我这么做的。”馄饨摊老板说:“是一个中年人,常在我这里吃馄饨包子什么的。每个月给我二两银子,让我隔三岔五的,就宣传一下王家宅子里,不干净。” 竟然还是个长期的活儿。 卫青寒道:“这事情维持了多久?” “快一年了。”馄饨摊老板说:“自从那宅子出了事情的第二个月,就给了我钱让我这么说,一个月二两,不是月月来,有时候两三个月来一回,有时候三四个月给一回,我寻思着,死了这么多人的宅子,反正也是没人要的,说说这也没什么吧。” 没想到这缺德的事情,馄饨摊老板已经干了一年了,竟然还觉得没什么。 王家说不定本来可以将宅子低价卖了的,现在这么一闹,想要捡漏占便宜的,都被吓走了。 第153章 卫青寒不和馄饨摊老板说道德不道德的问题,而是道:“那人长得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 这不是笑话吗? “一年来给了你这么多次钱,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真不知道。”馄饨摊老板认真说:“我这摊子,以前是半夜也开着的,也就是今年身体不大行,才想着不能那么拼命,改成了只做白天。” “那个人,就是在这宅子出事后的一天晚上找到我的,当时天黑乎乎的,他戴着个斗笠,根本就看不见脸。他跟我说,想买王家的宅子,但是王家开价有点贵,他买不起,所以想请我帮忙,让我对外说王家闹鬼。” 卫青寒有点不理解:“你就说了?没想过这事情要是叫人知道了,王家找你算账?” 就不说打死了,打个半死,大家肯定是站在王家这边的。 “当时实在是缺钱。”馄饨摊老板叹了口气:“我摆摊一个月,也赚不到二两银子啊。我也知道这事情不妥,可是他把银子拿出来的一瞬间,我就同意了。” 而且当时馄饨摊老板也是思索过的。 这个事情确实不对,但其实没什么风险。 又不要他去装神弄鬼,只要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就行。 这太容易了,不必刻意去怎么样,只要在跟邻居,客人,甚至买菜买肉的时候,跟随便什么人闲聊几句,我听说王家怎么样怎么样,看见什么白影黑影无头影子之类的,就行了。 风言风语最难追究,馄饨摊老板当时都想好了,若是王家真的追究,就说自己也是听人说的。 流言蜚语,风言风语,这事情哪有源头?没有人能抓住证据。 就这样,交易达成。 只是没想到这交易竟然持续了一年之久。 卫青寒说:“对方既然说是想买房子压价才会如此,那一年过去了,他也没买这房子,你就不奇怪吗?” “挺奇怪的。” “奇怪,没问问?” 一年了,这么多次交易,应该挺熟悉了吧。何况第一次见面是半夜,这一年馄饨摊都是白天摆,那人也不能每次都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来吧,难道就一点脸都没看见。 馄饨摊老板叹了一口气:“后来就没机会问了,因为我就见了他那么一次,后来他给我钱,都没露脸。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银子装在个袋子里,写上个条儿,放在我的银钱篓子里了。” 馄饨摊上有个小框子,里面放着一些铜板碎银子,都是当天的营业收入。京城里治安还是挺好的,不太可能有光天化日之下抢了钱跑的事情发生。 “纸条上写的什么?” “就很简单的一个几个字。”馄饨摊老板道:“如果是四两银子,写的就是两个月。六两银子,写的就是四个月。我虽然确实很奇怪,可是也舍不得这个钱,就一直这么维持了下来。” 馄饨摊老板主打的就是一个,因为被这二两银子迷了心窍,所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卫青寒道:“那人包裹着银子的袋子和纸条,有没有留下?” “没有。”馄饨摊老板苦着脸说:“就是个纸包,我把银子拿出来后,就直接扔了。” “那上一次给钱,到什么时候?” 如果到了时候,那就该出现了。即便他每次都来去无踪,神神秘秘,那只是没人在意罢了,只要盯着,没有盯不住的。 “还有两个月。”馄饨摊老板伸出了两根手指。 众人有点郁闷。 两个月,这时间等的也太长了点。 第154章 又问了一会儿,可惜老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哀求卫青寒千万不要将这事情告诉王家。 廖安问他:“是不是害怕王家的人打你?” 老板艰难的点了点头。 廖安冷笑了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收钱的时候怎么不怕呢。王家打你是轻的,还要告你,本来人家能卖七八万的宅子,被这一闹,一万两都没人卖,你那个摊子赔给人家都不够。” 老板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这事情确实叫人很绝望,这不是十两八两的小数目。是几万两,一个摆馄饨摊的家庭,你让他赔个几十两都要伤筋动骨,可能要动家里的老本,你让他赔几万两,这根本就不现实。 你就是把他们家的人都给拆散了卖掉,也赔不出几万两来。 当然现场郁闷的除了馄饨摊老板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谢明知。 本来想捡个漏的,利用的就是王家宅子闹鬼的这个事情。如今王家要是发现自己家闹鬼都是被这个人害的,那宅子肯定要涨价。 一旦涨价,买起来可就费劲儿了。 卫青寒冷眼看着馄饨摊老板哭了一会儿,这才道:“我也知道,你赔不起几万两。如今看你可怜,也不是没有办法将功赎罪。” 馄饨摊老板顿时不哭了。 他蹭的站起来:“求大人给个明示。” 卫青寒道:“明示就是,这几日在摊子上留心看着,这个人可能会出现。” 馄饨摊老板有点懵:“会吗?大人您怎么知道的?现在离他给钱的时间,还早啊。” 卫青寒笑了一声。 现在离给钱的时间可能是还早,但是,昨天晚上王家宅子闹鬼的传言,可不是一个纯粹的传言啊。 谢春晓和谢明知,是真的在宅子里看见了有人在装神弄鬼。这不是馄饨摊老板靠一张嘴能够说出来的,如果这个装神弄鬼的人不是他,这个人也一定就在他旁边。 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掐着谢春晓兄妹去的时间去呢? “总之你注意着就行,那个人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旁敲侧击的问你在锦衣卫里发生了什么。”卫青寒说:“如果你能配合官府将他抓住,他是主犯你是从犯,自然要负的责任就小了,明白吗?” 馄饨摊老板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一定会出现,但是非常明白卫青寒说的这个道理。 抓住主谋。 不然的话,他就完蛋了,砸锅卖铁都赔不出这个钱来。 半个时辰后,馄饨摊老板被放了回去,垂头丧气,如丧考妣,仿佛明天就要被押上刑场。 馄饨摊老板回到自己的摊位上,老伴连忙过来问他发生了什么情况,官府找他做什么? 老板只是摇摇头,摆摆手,什么都不说。 摊子上请的伙计也很关心自己的老板,也来询问情况,他依然什么都不说,摆了摆手,坐下唉声叹气。 今天的馄饨都是苦味的。 也有常来吃的客人,看着今天老板的情绪不大对劲,顺口问上一句。 当然,问不出来就算了。 老板照例在摆摊,卫青寒却带着谢春晓就在摊位的对面,找了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盯着馄饨摊。 仲展鹏带人去找王家的人了,不过他们出事后就搬得远了,还要找一找,一时半会儿的估计回不来。 眼见着天黑了。 到了馄饨摊收摊的时间。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的收摊,甚至比往常收摊还要早一些,不过有一点区别。 第155章 馄饨摊的老板只有夫妻两人,家中没有子女。他们雇来的伙计虽然每日来帮忙,但并不是家里人,也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通常情况下,伙计每日帮着一起收拾好馄饨摊之后,便自己回家了。或者,将东西给送到老板家,再自己回家。 最多,在老板家混顿饭吃,然后回家。 这种情况都是少数,这小伙计非常懂事,知道老板给自己的已经不少,还管两顿饭非常不容易了。所以晚上通常不愿意留下吃饭,偶尔老板娘留的热烈了,才会吃一顿。 这小伙名叫巢长,是城中一个孤儿,从济慈院出来的,没有学问只有年轻和力气。馄饨摊不出摊的时候就打点零工。馄饨摊出摊就来帮忙,吃几碗馄饨给几个铜板,也算是一个活计。 巢长勤快嘴甜长得也不错,让没有儿孙在身边的老板两口子十分喜欢。 今天,巢长主动对老板娘说:“婶子,我看叔今天心情不好,我晚上也没事儿,想留下来,陪叔说说话,喝一杯。” 老板娘一听,十分高兴。 “那感情好,我看你叔今天心里有事儿,可是他也不愿意说,一准要喝闷酒,你陪陪他,我也放心些。” 巢长笑了。 老板娘就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没一会儿,她从厨房里端出几个菜来。 普通人家,没条件天天大鱼大肉,就是一般的菜,什么烧萝卜,花生米,白菜粉条……也有四五个菜,再来一坛子酒,这已经相当丰盛了。 然后就吃吃喝喝起来。 酒过三巡,馄饨摊老板有点醉了,话多了起来。 巢长喝的倒是不多,开始天南海北的说着,等看着他的眼神开始迷茫之后,便试探着道:“叔,今天你被锦衣卫带去了衙门,都说了些什么?我看你有些犯愁,不如说出来听听,我帮你想想办法。” 馄饨摊老板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故意装作没听清,说起了其他事。 巢长也不面前,顺着说起了其他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话题带了回来。 馄饨摊老板心里有数了。 别看只是一个做小生意的人,小生意想要做的好,脑子也是要活络的。 此时,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回忆一下,这个伙计正是在那人给钱之后的几天,求到了他面前,想要在摊子上帮忙,给口饭吃就行。 真是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人竟然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可他到底要干什么呀? 出钱有出力,把王家宅子的价格压了下来,却又不买。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在巢长问第三次的时候,馄饨摊老板醉了过去,人往桌子上一趴,怎么都喊不醒了。 巢长的脸色,在这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馄饨摊老板的酒量不太好,但是这醉的也太突然了,正怀疑的推了推他,却见他的手臂一动,桌上的酒碗被推落在地上。 啪嗒一声,碎了。 摔杯为号,顿时,门被推开了,廖安带人站在门口。 馄饨摊老板还在装醉,巢长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你们……是……锦衣卫的人。”巢长想起今天白天的事情来,记得见过廖安,还以为他们是来抓老板的,立刻站了起来,然后推了推老板:“叔,叔……” 老板一动不动在装醉。 他可不傻。 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他可不会站出来指责巢长。谁知道巢长是什么人,万一是个扮猪吃老虎,穷凶极恶的。一看自己被拆穿,那还不恨上了他,打击报复,杀人灭口什么的。 第156章 馄饨摊老板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但是摊位小老板,天天接触那么多客人,一边招呼客人,一边顺便听客人八卦闲聊,各种各样的故事听得那叫一个多。 其中有一种,就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莫欺少年穷,小心少年发达了以后找你报仇。 老板决定装死到底,把这仇还有怨都丢给锦衣卫。 反正锦衣卫不怕得罪人。 “我不是来找你们老板的。”廖安说:“巢长,我们是来找你的。” 巢长愣住了:“啊?找我?” “对,就是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虽然少年很不情愿,但是走不走,可就由不得他了。好在下午自家老板已经打了个样,好好去了,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没有传说中一个人进半个人出那么可怕。 到了锦衣卫,见了卫青寒。 卫青寒问他:“你可知道,叫你来是做什么?” 巢长连连摇头。 锦衣卫里有种不怒自威的低压,少年人呼吸都不敢太放肆。 卫青寒觉得这人可能不是幕后策划的人,不像是那么有城府的样子。不过人不可貌相,这也不一定。 卫青寒开门见山:“那我问你,为什么要在王家宅子里装神弄鬼?” 巢长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没有,我没有……” “没有?”卫青寒一针见血:“那你为何那么关心阮永丰在锦衣卫说了什么,就连他妻子,也没你那么关心。往日都不愿意留在阮家吃饭,今天晚上特意留下,还想要灌醉他,你想问出什么?” 阮永丰,就是馄饨摊老板的名字。 有一个自己的,固定的,生意还不错的小摊子。在京城里做个小生意,生活比一般的人家要好过许多了。 “我没有要灌醉阮叔。”巢长声音顿时大了起来:“我是看他心神不宁,想要安慰安慰他。他对我那么好,子女又不在身边,我陪他喝两杯怎么了?” “不怎么,可惜心有不轨。”卫青寒道:“巢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没有证据?喊你来问话,只是随便问问?” 巢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卫青寒道:“我们自从怀疑阮永丰,就将他身边的人都调查了一遍,你这一年几乎日日在他身边,是疑点最重的,对你的调查,自然是最仔细的。” 巢长毕竟是个少年人,也没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打。这种人就算是表现得再怎么镇定凶狠,其实都是纸老虎,最好对付了。 卫青寒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且也不全是骗,他确实叫人调查了巢长。 巢长是个孤儿,济慈院养大的。 济慈院就是京城的孤儿院,因为种种原因没了父母,无人抚养的孩子,会被送到这里,官府会出钱雇人照顾。城中官员富商,也会经常捐款捐物,捐衣服米粮之类。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也有心善地在闲暇时间去帮忙干活儿的。 有钱的出个钱场,没钱的出个人场,这些孩子,就这么叽里哇啦的长大了。 当然条件多好是没有的,但是天子脚下,有人定期检查,也不敢乱来。 这些原本要流落街头的孩子,现在总算是有一个可以栖身的场所,无论如何,可以安然长大。 而且官府每年也会来人挑选,那些真正天资聪颖的,会送去读书习字,有优秀者,也是为国家选拔储备人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齐并不是没有从济慈院出来的状元之才,一等大员。 第157章 不过济慈院是养大无家可归孩子的地方,不能养一辈子,这些孩子十二岁开始,就可以自行离开,或者听从安排,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巢长,就是十五岁离开的济慈院。 他比起大部分孩子又幸福一点,父母意外早逝,可却给他留了个小房子。一间小屋,有点破,虽然不值钱,但是可以遮风挡雨。 卫青寒说出巢长心里最深的秘密。 “你和那个叫老花的叫花子,关系不错吧。” 巢长一下子绷直了。 “你,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巢长的声音都变了,整个人透露出紧张。 卫青寒淡淡道:“你说呢?” 其实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查了一下巢长身边的人,发现他和一个叫花子来往密切,诈他一下罢了。 巢长哪有一个月二两银子,要是这么有钱,他也不必在馄饨摊上帮忙了。二两银子一个月,一个人生活能过得很舒服了,这会儿可能媳妇儿都娶上了。 巢长恍惚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跑,但在锦衣卫怎么可能跑得掉,被站在一旁的差役一把抓住,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你们对花叔做什么了?”巢长挣扎着喊道:“他是个可怜人你们不能杀他……” 廖安走过去,拍了拍巢长的脸。 “别喊了,喊也没用。”廖安说:“没对他做什么,在你心里,锦衣卫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吗?” 巢长顿了一下。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差一点就顺着廖安的问话说是了,幸亏最后一刻忍住了。巢长虽然有点冲动,但是也不傻。 “他胆子小。”巢长换了种说法:“花叔胆子小,大人你们会吓着他的。” “大人不会吓着他。”廖安说:“但是,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只好找他细问了。” 细问是怎么问?反正锦衣卫名声就那样,自己脑补吧。 仲展鹏在一旁,十分应景地摸了摸刀,把巢长摸出了一头冷汗。 谢春晓也在一边旁听,看着仲展鹏的小动作好笑。 真不能怪锦衣卫名声不好,你们就是这么吓唬人家的,出去一说,名声能好得起来就奇怪了。 巢长差一点就要哭了。 被廖安拽了起来,终于磕磕绊绊的说了他和花叔之间的交易。 巢长认识花叔的时间那可就长了。 巢长说:“我从记事起就认识花叔了。他虽然没钱,可是经常会来济慈院帮忙,劈柴挑水,特别热心,他说,给不了钱就出点力,也算是给孩子们尽点心,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钱是钱,力气也是钱。 济慈院里最多的时候会有好几十个孩子,吃穿住用都是消耗。而且总有很小的孩子需要额外精心的照顾,所以人手经常会不够。 来帮忙的人也是济慈院里工作人员特别欢迎的。 人手不够,不也得花钱请人吗,来干活儿得人和来送钱的人,其实是一样的。都有一颗慈悲的心。 “花叔隔三岔五就会来,什么活儿都干,人特别好。他说他也是孤儿,也没钱,为济慈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很高兴。” 这点事情看着没什么,可是天长日久,可就不一样了。 那些时间攒下来,就是要饭也能要不少。就是不要饭,也可以休息休息,谁真的那么爱干活儿啊。 巢长说:“我长大懂事之后,知道自己还有个房子,那房子一直是空着的,而花叔没地方住,夏天还好,哪儿都能对付一宿。冬天就窝在破庙里桥洞下太遭罪了,于是让他去我那儿住,反正我也不住,空着也是空着。” 第158章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越发的好,花叔对巢长也更照顾。 巢长十五岁离开济慈院,靠打零工过活,花叔便搬走了。冬天太冷的时候会来打几夜的地铺,其他日子,坚决不住,只是偶尔会给他送点东西。 一个要饭的送来的东西,不可能多值钱,但心意是有的。 巢长说:“直到去年,王家血案之后,花叔来找我,说让我帮忙做件事情。” 这忙很简单。 那时候他已经在阮永丰的馄饨摊子上帮忙了,花叔让他做的事情很简单,每个月给二两银子,让阮永丰帮忙,编王家宅子的瞎话。 什么,今天见到了鬼影,明天听到了鬼哭,乱七八糟怎么来都行。 卫青寒问:“这不合理,你就没问为什么?” 一个叫花子,为什么一个月有二两银子,还用二两银子来做这奇怪的事情。要是巢长说他不怀疑不好奇没问过,那是说不过去的。 “问了。”巢长说:“但是花叔没有说。” 众人不可思议:“没说你也帮?” “帮。”巢长认真点头:“花叔说,他不能说,但是让我放心,他做的绝对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少年说的信誓旦旦。 “你相信了?” “相信。”巢长说:“我知道这事情很奇怪,可是花叔是个好人,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济慈院里帮助大家,不计报酬。这要不是一个好人,会这么做吗?就算花叔只是个要饭的,有这时间也能多要几个铜板了。” 少年还是单纯。 但是卫青寒淡淡说:“一个人常做好事,不外乎有两种可能。” “第一个,他心地善良,觉得帮助别人,就是快乐自己。” 巢长不明白:“那第二个呢。” 卫青寒说:“第二个,这个人做过太多坏事,做好事赎罪,能让他感到安心。” 卫青寒并不是武断的说花叔一定是这样的人,但这样的人可不少。往济慈院里捐钱的,这样的就有不少。 做了亏心事,花钱买心安,花钱买名声。 少年从这样的地方出来,比起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见得多听的多,当不至于这么天真。 果然,巢长不是不知道有这样的人,但是,他认为他的花叔,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巢长梗着脖子:“大人你说的那种人我见的多了,济慈院里经常来的。他们虽然给我们钱,但是他们的眼神带着嫌弃,和花叔的眼神,绝对不一样。” 大家无意与巢长在这里走空虚的争辩。这个叫花子是个好人也罢,不是个好人也罢,总是要找来问一问的。 “带我们去找他。”卫青寒道:“他若真是个好人,那就不必担心。若是有什么难处,我还可以帮忙。” 巢长眼睛一亮,没想到官府的人竟然还可以帮忙。 “这有什么奇怪的。”卫青寒说:“济慈院,不也是朝廷开设的吗?” 巢长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立刻来了精神。 “好,我带你去,但我不知道花叔现在在哪里。明天上午的话,他应该是在济慈院的。” 济慈院也不是不讲道理,要是愿意去干活儿,虽然没有太高的酬劳,可饭还是管饱的。不过街上的流浪汉,叫花子,有一部分是生病受伤没有劳动能力的人,还有一部分,是好吃懒做。 干活儿是不可能干活儿的,宁可用半天时间来要饭,剩下半天时间发呆睡觉晒太阳。 要是这半天要不找,下半天接着要。 要是这半天要着了,也懒得要明天的口粮。 第159章 京城繁华,如果只是要点饭,倒是也饿不死,其他就听天由命了。 巢长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花叔绝对是一个好人。恨不得当下就带着锦衣卫的人去京城里找花叔。 叫花子过夜就那些地方,桥洞底下,墙根边上,树丛里,破庙中……卫青寒没有直至他,。 “廖安,你跟着他去。” 无数的经验告诉大家,事不宜迟。抓人是不能等的。他现在没跑,说不定明天就跑了,晚上没跑,说不定白天就跑了。 只有抓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廖安跟着巢长去抓人,闲不下来的谢春晓兄妹,又回到了王家闹鬼的宅子。 上一次还是偷偷摸摸的私闯民宅,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是奉命前来查看,名正言顺了许多。 谢春晓觉得这一次进门,腰杆子都挺的直一点。 不过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并没有因为这几日的风云动荡而有所变化。 谢春晓不太理解:“哥,你说我们今晚来这干嘛?你觉得姓花的昨晚上差一点被抓了之后,今晚还会来吗?他胆子是不是大了一点?” 谢明知说:“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听到是听过,但谢春晓觉得这句话并不合理。 如果合理的话,花老汉现在应该在锦衣卫的大门边上蹲着,那里最安全。 两人一人提了一个灯笼,第三次走进了王家老宅。 不多时,有走到了昨天看见白影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没有白影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灌木花树将影子投在墙上,风一吹,晃晃悠悠,说不出的阴森。 谢明知虽然不会武功,但他坚持自己是哥哥,又是男人,所以要求走在前面保护谢春晓。 谢春晓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害怕她柔弱不能自理的哥哥会遇到什么意外,比如崴着脚摔了一跤,被草丛里的蛇或者毒虫咬到之类的。 好在谢明知走的挺稳的。 不过他走了一会儿,就出了幺蛾子。 “晓晓,你害怕吗?” “我不怕。” “那好。”谢明知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方便一下。” 空闲了一年的宅子,什么茅房不茅房的,找个没人的地方罢了。不过男女有别,亲兄妹也的避开点。 谢春晓嗯一声:“去吧,你小心点,别走远啊,就在隔壁就行啊。” “知道了。”谢明知摆摆手,走了。 妹妹会武功,所以他不担心把谢春晓一个人留在院子里。 谢春晓百无聊赖,用灯笼照着草地,一点点的看周围的环境。 倒也不是说她觉得地上一定有什么问题,但这是她的习惯。 做习惯了痕检,就有一种,周围的一切都有问题的错觉。而且对四周的观察,也可以培养自己的观察能力。就像是记忆力一样,是可以锻炼出来的。 她在草丛深处,土地上,看见一抹深色。 那痕迹她不陌生,从进入这个宅子开始,很多地方都有,那是曾经在这里烧过香,香灰洒在了泥土上。时间过去,雨水冲刷,香灰渗进了泥土中,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根据卫青寒调来的卷宗。 王家人丁兴旺,王家家主王英招有一妻三妾,加在一起,有十一个孩子。 这卷宗当时把谢春晓吓了一跳。 她知道这个年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也可以生很多孩子。因为没有很好的避孕措施,所以即便是一夫一妻,一生有十个八个孩子都是有的,一妻三妾,要是敞开生,二三十个不在话下。 第160章 但话虽如此,真正有十几个,几十个孩子的家庭也是少数。 养不起啊。 王家虽然挺有钱,这宅子虽然大,十几个孩子住也挤了。 再那一夜的噩梦中,王家一共死了十九个人。 存活的只有王英韶夫妻,一个姓孟的小妾。还有正房的一子一女,孟姨娘生的一子,另外一个柳姨娘的一女。 其他的人,柳姨娘,赵姨娘,七个孩子,全部在一场中自相残杀。 两个姨娘,七个孩子,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就此支离破碎。虽然还有人在,可是一大家子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这一生可能都走不出悲痛。 这也是为什么王家剩下的人离开了京城,虽然没有离的太远,宁可在乡下的庄子里住着,也不愿意回到这里。 卷宗上的记载,是两个姨娘争风吃醋起了争端,其中赵姨娘会几下拳脚,但是口齿不利,吵架没占上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身,率先动了手。 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把柳姨娘给捅了。 众人一看差点吓死,尖叫着往外跑,此时,柳姨娘的大儿子冲了进来,他今年十五是个大小伙子了,一见母亲被杀那还得了,就要报仇。 于是赵姨娘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拿着带血的刀杀了出去,后院里都是丫鬟婆子,没有敢拦的。 受害的几个孩子,年岁都小,是当时正在院子里玩的。赵姨娘杀红了眼,将他们全部杀害。 自己的孩子她当然不会动手,可偏偏赵姨娘进王家的时间短,还没有生养,这也是她不受重视,被柳姨娘挖苦的一个原因。 赵姨娘杀了人后,自己也呆了,站在原地愣着。此时,刚才受伤却没死透的柳姨娘的大儿子,摇摇晃晃上来,给了赵姨娘致命一击。 等喊着救命冲出去的丫鬟带人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死伤一片。 众人都惊呆了。 府里的人立刻就报了官,衙门一听死了一片,只觉得心都不会跳了,立刻就冲了过来。 这种一次性死十个八个的案子,在京城里也是百年一遇,要是处理不好,负责的人要倒霉的。 所以官府查这案子,是很认真仔细的。 可是查来查去,这竟然是一起后院女眷间因为口角引起的血案。当时查案的官员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异常,也不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心里堵得慌。 反正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死了那么多人的宅子,就算是他家不愿意再住了,官府估计都会派人来烧香祈福做法事,以化解这一屋子的怨灵。 所以有香灰,正常。 可是这个香灰,不正常。 这香灰的颜色不大对劲。 在这个宅子的外面,就是红远门的外面,也是有不少香灰的。那是普通的香灰,燃烧之后,是淡褐色的灰烬。 可是这草地上留下的些许灰烬,却有一种暗红色。 红色,是血的颜色。 可这个地方,并非死者受害的地方。 死者受害的地方至今还做着标记,现在也还能清楚的看见标记。 不是在这个院子,大部分的死亡都是在隔壁院子里发生的,死了一地之后,根本没人敢动尸体。 官府到了之后,每一个死亡地点都被标注出来,插上了杆子,画出了范围。 尸体被移走之后,这些标记还在。即使现在已经长满了草,可记号还在,就不是这个院子。 第161章 谢春晓找了根小棍子,拨了一下地上的土。 这里的土有些松软,像是不久前被人挖开,又填上一样。 谢春晓心里咯噔了一声。 莫非是有人看中了这个死了很多人的宅子,在里面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 因为闹鬼的传言,所有人对这个宅子都避而远之,在京城里,就成了一个天然的犯罪场所。即便是有鬼影,哪怕是偶尔发出一点奇怪的声音,都没人敢过来查看。 谢春晓脸色凝重,想起谢明知对这些事情懂的多,便喊了一声:“哥。” 隔壁,没有人回答。 谢春晓立刻站了起来。 她知道有些时候,谢明知是非常在意面子的,现在也不是大家都三四岁光着屁股满院子跑的年纪了,有时候男女大防比她还计较些。 这会儿要方便,肯定躲得远远的,估计有声音被听见都不好意思。 但那又能有多远,这几个院子总共就这么大,晚上没人静悄悄,这一嗓子下去,他肯定能听见。 可是谢明知没有回应。 谢春晓立刻找了过去。 这可是鬼宅,不论真鬼假鬼都是鬼,谢明知文文弱弱的,可别遇到什么危险。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不得了。 “哥,你在哪?”谢春晓又喊了一声,快步往谢明知离开的方向找去。 隔壁的院子,就是死亡现场。 如果谁有阴阳眼,也许能看见一群阿飘,大大小小,在做游戏。 隔壁院子里也是静悄悄,大大小小的牌子凌乱的插着,每一个牌子下面,都是一条命。 这些他们在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已经研究过一回了。现在谢春晓无心多看,快步往前走。 谢明知哪儿去了,这院子里房间不少,他不会突然觉得哪个房间有问题,进去研究去了吧? “谢明知,你去哪儿了。”谢春晓连哥哥也不喊了,开始连名带姓的喊了,这个哥有时候很靠谱,有时候真的不太靠谱。 就在谢春晓要喊第三嗓子的时候,只听一个房间里传来回应。 “在这,在这呢。” 听声音尚可,没有什么麻烦。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他果然进了房间,不过房间的门掩着,又在空气中,所以谢春晓没看出来。 她快步走过去,只见谢明知猫在一个角落里。 “干什么呢?”谢春晓提着灯笼走过去,感觉这场景有点诡异。 在一个横死了那么多人的宅子里,半夜黑乎乎,一个访客举止奇怪的蹲在角落里。 恐怖电影都是这么演的,等谢春晓走进来,蹲着的谢明知会猛的回头,露出一脸好像是被附身一样的狞笑。 再或者,一回头,谢明知的那张脸已经不是他的脸,而是变成了在这宅子里死去的某个人的脸。 那脸阴森森的一笑,用拖长的音调说:“你~来~啦~” 当然要是轻松一点的基调,这是谢明知突然童心未泯,也有可能是作死,想要吓唬谢春晓一下,寻个开心。 不过他这个时候要是开这种玩笑,肯定会被谢春晓打一顿的。 “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谢明知依然蹲着不动,只是招了招手。 谢春晓走了过去, 角落里,好像有字。 “什么东西?”谢春晓将灯笼靠近一点,果然,看见在角落靠近地面的地方,有非常淡的划痕。 似乎是有人在这里,刻下了几个字。 “你眼神好,看看是什么字。”谢明知说。 第162章 谢春晓眼神确实好,但是这个位置太低了,看不清楚。她一边往前凑,一边顺口道:“对了,你不是去方便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哦。”谢明知不在意道:“看见一只野猫,就跟了进来。” 谢春晓狐疑的看着谢明知。 但是被谢明知还不犹豫的上手把大脸给推回去了。 “看墙,别看我。”谢明知说:“哥那么俊是给嫂子看的,不是给你看的。” 亲兄妹就是好,该吵就吵,该打就打,怼完了感情还是那么好。 谢春晓撇撇嘴,稀罕,哼,我家大人也很俊,还比你多了几分硬气。 幸亏谢明知不知道在自己妹妹心里,他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了,要不然的话,肯定会涌起深深的危机感。 这几个字不是正着的,歪歪斜斜,离地面很近。还缺少笔画。 有些可能是因为时间长了,自然模糊了,但有些可以看出是写字的人力气不济,或者没有写到。 谢春晓转过身比划了一下。 “这人不是正面写下的几个字,是背对着墙写的。”谢春晓说:“这个高度,是坐在地上,手背在身后……很像是手被捆住了留下的求救信号。” 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是,救命有人要…… 没了。 谢春晓十分郁闷,觉得应该进行一个全民科普。在你生死关头,时间非常紧急,只能留下只字片语来警示求救的时候,尽量写关键字。 不要啰哩巴嗦写一堆,让官府来了都很难猜。 五个字呢。 要是直接写,谁,干什么,那多一目了然。 比如,张三杀李四。 或者,三杀四为财。 多好。 “有人在做坏事,有人在求救。”谢明知道:“可这院子里的死人,不是因为女眷起了口角,当场杀死的吗?” 一个姨娘,拿着刀一阵乱捅乱刺。 这种情况下,也没人被绑住,更别提怎么可能在墙角偷偷留下这一句话了。 这鬼宅,果然是有蹊跷的。 谢春晓摸了摸墙边的字:“灯笼举近点。” 谢明知立刻将两盏灯笼都怼到了墙边。 “有颜色。”谢春晓说,然后她拔出匕首,拿出一块手帕,又从腰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一只小巧玲珑的毛笔。 这笔可小了,只有手指那么长,微缩版的,正好可以放进腰包里。 先用匕首将字刻的深一些,落下来的墙壁上的土不能丢,都接在手帕里。 “刻字的是个女子,字迹的边缘有一点红色,应该染了指甲的颜色。”谢春晓说着,将这些粉末小心收好。 这个现代没有透明密封的袋子可以用,谢春晓也没有办法在,只好凑合着用。 然后,谢春晓打开刚才拿出来的小瓶子,里面是黑色的墨汁,但和普通的墨汁又稍微有点区别,她将袖珍毛笔沾了沾墨汁,恭恭敬敬的递给谢明知。 在琴棋书画这方面,虽然谢明知只是一个当铺老板,但是附庸风雅装的一套一套,他的字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但是他模仿别人写字,那真是特别的像。 谢明知说这是他的兴趣爱好。 谢春晓也不想揭穿他,她总觉得谢明知干的事情,多多少少有见不得光的。模仿别人写字,这是种一看就很刑的爱好。 但是这会儿,这个爱好好用。 谢明知昂起了高傲的头颅,矜持地接过毛笔。 谢春晓立刻又拿出一张纸来。 谢明知接了纸,四下一看,拽过一边灰扑扑的桌子,将纸放在上面,然后沾了墨水写了起来。 第163章 一边写,还一边说。 “我跟你说。”谢明知说:“你可别小看我的字,我这也是一字千金的,因为你是我妹妹,这才给你写。” 谢春晓:“嗯嗯嗯,嗯嗯嗯。” 谢明知:“临摹也是技术活儿,一般人可做不来,我可是下过苦工的,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卫青寒可请不来我。” 谢春晓:“嗯嗯嗯,嗯嗯嗯。” 谢明知嫌弃地看一眼谢春晓。 “你这两天是不是水喝少了?憋得慌吗?” 谢春晓白了谢明知一眼。 给你点颜色你开染坊了,差不多得了,再吹要炸了。 不过吹归吹,谢明知临摹的技术确实炉火纯青,看了几眼之后,下笔如有神。 写完了吹一吹,谢春晓将纸放在墙上,和墙上刻的字对比了一下,真的是一模一样。 在她那个年代,有照相机摄像机,复刻现场文字图案是很简单的。但是这个年代就很麻烦了。 有谢明知这样一个人工复印机,不用白不用。 吹干之后,谢春晓小心地将纸收起来。 这年代识字的人不多,无论男女。等去王家查一查,看看哪几个人是识字的,有没有留下纸条,自然就知道这是谁在求救了。 将墙上的求救信号临摹下来之后,两人关了门出去。 谢春晓将谢明知又拽回刚才那个院子。 “哥你看。”谢春晓蹲下身,用树棍扒拉地上的草:“这里有一些香灰,不是单纯的香灰。这些灰呈现出淡淡的红褐色,这不是单单的香灰,还掺了血。” 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分不清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血?”谢明知皱眉捏了一点,放在眼前看了看:“什么祭拜的香要掺血,有点邪门的样子。” 谢春晓侧脸看他。 谢明知被看得有点心里发毛。 “你看我干什么?” “呵呵。”谢春晓道:“哥,你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我,不是那么容易吧。你天天捣鼓库房里的那些玩意儿,有不少是不知道怎么来的东西吧?” 谢明知一瞬间紧张起来。 要不是这是自己亲妹妹,差一点想伸手掐死她。 “瞎说什么。”谢明知努力冷静道:“我是你哥,你怎么能怀疑我?” 谢春晓继续呵呵。 “你要不是我哥,但凡是同父异母的,我都给你送进去吃牢饭了。” 兄妹俩日常习惯了阴阳怪气互相怼,从小打架,大了吵架。 当然是在没人的时候,但凡有一个外人在,两人好得跟可以穿一条裤子似的。 谢明知有点理亏,丝滑转换话题。 “我确实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过一种用血制香的祭祀法。”谢明知找了个理由:“是为了平息冤魂怒火用的。” 谢春晓道:“用什么血?” “人血。” “谁的?” 一般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如果要用到血,不外乎人血或者动物血。 动物血用的多一点,什么黑狗血,公鸡血之类,驱魔辟邪是首选。 极端一点,用人祭祀。 要么是童男童女,要么是少男少女,要么特定某个时辰的人。虽然谢春晓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的血可以驱除邪祟,但反正有这么一说。 可是谢明知却说:“这用的是凶手的血。” “啊?”谢春晓很意外。 “啊什么?”谢明知道:“血债血偿,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谢春晓张了张嘴,被问住了。 是,凶手血祭死者,听起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凶手之所以是凶手,就是因为他凶,又怎么可能因为怕鬼,用自己的血去祭拜死者呢? 除非出现了第三者。 一个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执法者。 第164章 兄妹俩并肩蹲在地上,头靠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就在此时,听见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两人顿时惊悚了。 这么晚了,又是谁? 总不能又是卫青寒带着人来了吧。 这鬼宅,说起来因为闹鬼根本没人敢来。但其实未必,至少他们来了两个晚上,都很热闹。 听脚步的声音,进来的人,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两人也懒得躲起来或者迎上去,就蹲在原地等着,等到脚步靠近了,果然,打头的一个,正是卫青寒。 是他,是他,还是他。 两人站起来。 “大人。”谢春晓迎了上去,差一点说出来一句,又见面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你们有什么发现?” 谢春晓说:“有。” “好。”卫青寒道:“等一会儿说。” 他侧身,露出身后的一个人。 都不用介绍,只要看他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叫花子花老汉,指示巢长每个月用二两银子买通馄饨摊老板,让他散布王家宅子闹鬼消息的人。 “这就是花老汉。”卫青寒说:“在三生桥桥洞下面找到了他。” 三生桥是京城的一个景观,跨在三生湖上,天气好时,游人络绎不绝。 很多流浪汉喜欢在三生桥下过夜,因为白天可以在三生湖边就近乞讨,工作休息两不误。 花老汉穿着破破烂烂的,身上一层一层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多少旧衣拼成。可是看起来却不是缩手缩脚的模样,腰背挺直的,颇有那么一点,人不可貌相的感觉。 卫青寒对他说:“走。” 花老板继续往前走去。 众人跟上。 这是在找什么?谢春晓和谢明知也奇怪,两人也连忙跟上。 谢春晓低声道:“他去找什么呢?” 卫青寒说:“装神弄鬼的东西。” 这么说,花老汉是承认了,他就是在王家宅子里装神弄鬼的人。 花老汉对这地方非常熟悉的样子,带着众人一直走,走到了院子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门一推就开。 这是放杂物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一堆没用完的柴火,工具,水桶,铁锹,等等。 花老汉在乱七八糟的地方一阵扒拉,拽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袋子。 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衣服。 “哦,这就是我昨天看见的衣服吧。”谢春晓拿起衣服,轻飘飘的一件薄纱,在淡淡月色和黑暗中,在树叶里穿梭,就像是飘来飘去一般。 袋子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几根透明的细线,一个钢铁打造的,像是可以收线的转盘。 花老汉说:“我就是用这个东西,让人看见宅子里的鬼。” 两根线,一根连着白衣,一根固定在树上,或者墙上,成为固定的索道。 就像是谢春晓猜测的那样,只要用几快的速度收线,白衣就会飘飞过去,然后索道收回,除了树上的洞,一切不留痕迹。 其实只要细心一点,也是可以看穿的。 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大部分人会尖叫着落荒而逃,而不会像谢春晓那么冷静地去检查。 花老汉叹了口气:“大人,只是一点小伎俩罢了。没想到耍在了大人面前,让您见笑了。” 这话说的,还挺得体的。 一点儿不像是个叫花子。 卫青寒接过白衣服检查了一下,点头,叫人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花老汉有些舍不得的看着廖安收走了他的破口袋,又叹了口气,心痛。 卫青寒可没心思去可怜他的失落,挥了挥手:“带走。” 第165章 于是花老汉也被带走了。 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谢春晓更好奇了。 不过卫青寒说:“回去再说。” 说完,便转身准备走。 他在抓到花老汉的时候,肯定已经审问过了。花老汉将他们带来这里拿他的作案工具,也就是都招了。卫青寒都知道了,自然不用在这里多说。 但是谢春晓叫住了他。 “大人等一下。”谢春晓说:“我发现了一个地方很奇怪,要让你看一下。” 卫青寒脚步停下。 “什么?” 谢春晓说:“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有人写了一句救命。” 这话一出,卫青寒还没来得及反应,花老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谢春晓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花老汉急切地重复了一遍,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向谢春晓冲过来的样子。 好在廖安一把抓住了他。 “别激动。”廖安说:“站好了说话。” 花老汉虽然挣扎了一下,但他怎么可能挣脱得开廖安。廖安武的武功仅在卫青寒之下,抓着花老汉似乎轻轻松松,其实铁钳一般。 花老汉勉强站住:“姑娘,你,你说看见了有人在墙上写了救命,是在什么地方?” 花老汉的反应实在太激动,谢春晓心里嘀咕着,看样子他知道什么。 卫青寒此时解释道:“他是王家一个姓赵的姨娘的父亲,一直怀疑自己的女儿,是被害死的。” 姓赵的姨娘? 谢春晓心里一算,这个赵姨娘,不就是因为没有生养,把另一个柳姨娘给捅了的凶手吗?当然最后她也被柳姨娘的儿子杀了。 虽然是凶手,而且是杀了好几个人的杀人凶手。如果被抓,是要被处斩的。可是她死了。 死了,自然一了百了,总不能鞭尸吧。 而且据王家说,赵姨娘是个孤女,无父无母没有亲戚,卖身在府里的。 凶手死了,没有命偿,也没有家人可以追责,那着事情就没有办法再追究下去了。只好这么算了。 可如今这个叫花子,说自己是赵姨娘的父亲? 谢春晓疑惑道:“不对啊,她姓赵,你姓花,你们是父女?” 花老汉说:“孩子随她娘姓。” 哦,也说得过去。 花老汉一副生怕谢春晓不给他指路的样子,解释道:“我女儿白兰,她虽然出生苦,可是长得好看。我和她娘,都很疼她,希望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花老汉苦笑一下:“我们俩都是靠打零工生活,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是一家也和睦。我想着,女儿长得好看,攀权附贵不可能,但是找个寻常的殷实的人家,这不算过分。可是谁知道这孩子……” 赵白兰二八年华,青春靓丽,没去找那年岁相当的少年。却被王家老爷看上了。 王老爷当年已经五十,今年已经五十五。 一个十六,一个五十,而且家中有妻有妾,有子有女。 别看花老汉夫妻两人打零工过活,可是相当有骨气。他们不愿意女儿嫁给王家做妾。 那虽然可以衣食无忧,但是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勾心斗角。女儿和王老爷岁数差那么多,有没有娘家依仗,是一定会吃亏的。 可是赵白兰就跟魔障了一般。 也不知是为什么,是看中了王老爷的钱,还是看中了他假惺惺的关心,总之她非嫁不可,只要能嫁进王家,妻也好,妾也好,哪怕是卖身为奴为仆,她都愿意。 花老汉咬牙切齿道:“女大不中留啊,我和她娘无论怎么说,都没能劝住她。她和我们断绝关系,进了王家。” 第166章 谢春晓听着都想揍这个姑娘。 花老汉抹了抹红了的眼睛:“她进了王家后,说自己父母双亡,再也没和我们联系过。她娘,又伤心又生气,不久后生了一场大病过世了,我心灰意冷,靠乞讨为生,过一日,便算一日吧。” 这孩子生的,还不如生了块叉烧。 众人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来。 谢春晓道:“这姑娘,你们平时宠得很吧。” 花老汉点了点头:“我和她娘,就这一个女儿,虽然家里穷,也是宠的。” 那就难怪了。 宠而不教,就是如此。 有时候,小户人家的大少爷比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更加的娇宠无度。 不过这个时候,说这个也无益,花老汉低头叹气。 “后来,王家出事了,我女儿死了。我不相信她会杀人,可是王家的人,有很多都看见了,说得信誓旦旦。我不得不相信,却还想见她最后一面,于是我偷偷溜进了衙门的停尸房……” 花老汉的表情骤然严肃:“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女儿!” 谢春晓愕然。 卫青寒说:“他说,王家当作她女儿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女儿。他自始至终,就没有见到赵白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事情就古怪了。 谢春晓道:“你看见了?” “看见了啊。”花老汉说:“我看见了,但是没有看得真切。因为我女儿进王家的时候,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没人知道她还有我这个爹活在世上,如今她没了,我出去认她,不会有人相信的,王家的人说不定以为我是来讹钱的。” 这顾虑,也是非常真实了。 花老汉叹口气:“我想方设法接近王家,想要把这事情查清楚。但是根本没有办法,王家火速将尸体下葬,然后全家都搬走了。这个宅子,用非常低的价格挂出来售卖。” 他觉得这个宅子有问题,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所以散布宅子闹鬼的传言,让这宅子一直空着,卖也卖不掉,王家也不敢搬回来。 “不对啊。”谢春晓道:“你哪儿来的钱?” 一个月二两,这可不是要饭能要来的吧? 一年可是二十四两,别说要饭,就是她堂堂锦衣卫女捕快,一年不吃不喝也就这个数。 世道不公啊,明天还是要找哥哥讹点零花钱才好。 花老汉说:“这钱是有人给的。” “谁?” 花老汉说:“我也不认识,是一个老人。那日我想着女儿死于非命,在王家门口悲痛欲绝。这时候,一个老人路过,喝得醉醺醺的,看着我伤心,他就站住了,说了一句可怜,然后丢下一张银票,就走了。” 然后花老汉就将这个钱换成了碎银子,每个月给馄饨铺老板的二两银子,就是从这里出的。 但大家都不太相信。 这故事编的有点粗糙。 时间地点人物都是花老汉一面之词,除了银子是实打实的。 不过花老汉拿不出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他们也拿不出证据,说他说的是假的。 这都不重要,先把人关起来再说。 如今看来,问题更大的是王家。 只是尸体埋在土里,一年多的时候,就算还没有完全变成白骨,也差不多了,现在即便挖出来,长相也绝对辨认不出来了。 所以花老汉说的,被埋的根本不是他女儿这件事,其实也有待证实。 谢春晓突然道:“你女儿识字吗?” “会一些。”花老汉说:“虽然我们没钱送她上私塾,但是我们住的屋子边上有个学堂,白兰经常在窗口听夫子上课,也会跟着学写几个字,回来还写给我们看。” 第167章 谢春晓想要将在墙上临摹的字拿出来给花老汉认一下,看看是否是他女儿的字迹。但是想了想没有拿,只是问他:“你女儿的字,你现在有吗?” 花老汉摇了摇头。 谢春晓又问了一些自己疑惑的地方,但是花老汉翻来覆去的也说不出什么。 他觉得这宅子有问题,装神弄鬼吓唬人,可是进进出出的,也没有找到有什么问题。 卫青寒最后叫人先把花老汉押回去了。 谢春晓这才带着卫青寒去看了那个房间,看了房间墙上的字。 这是个很重要的发现,但现在线索太少,还不能总结出什么。 离开王家宅子,卫青寒吩咐第二天去把王家的人找来。 王家现在还有夫妻二人,一个妾,四个孩子。 孩子也不是特别小,还有三个大人,还有仆从佣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有人知道。 何况舍近求远,在这里对着一个空宅子瞎猜呢。 众人自然是回锦衣卫,谢明知自然是回他自己住的客栈。 但是,在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谢春晓说:“大人,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跟我哥住客栈,有些话想跟他说。” 卫青寒等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人家是亲兄妹,感情又好,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独自在外生活了几日,有些心里话想和哥哥说说,也很正常。 但是谢明知觉得很奇怪。 他看了看谢春晓,感觉有点危险。 不过害怕也没用,他也不能把谢春晓赶走。 谢明知只好带着谢春晓回了房。 “你要干什么?”谢明知上下打量谢春晓:“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得不说,这兄妹俩的感情,真是与众不同。 谢春晓冷笑一声:“到底谁有阴谋诡计?是你,还是我?” 谢明知表情一下就变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谢春晓说:“哥你糊弄谁呢?说吧,你对那宅子那么感兴趣,到底要干什么?今天去那个房间,根本不是被猫引进去的,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谢明知脸色一僵:“你怎么发现的?” 想了一下,他应该没有破绽才对啊。 谢春晓淡淡说:“王家宅子里根本就没有猫。” 这一下把谢明知说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之所以说是被猫引进去的,那不就是急中生智,随口一说吗。 野猫也行,野狗也行,荒废的宅子里,不就是这种东西多。 谢明知不由的道:“你怎么知道?” 邪门了哈,看谢春晓那样子,也不像是对王家宅子有多熟悉的样子啊。 谢春晓微微一笑:“因为我在那宅子里看见了老鼠的痕迹,新鲜的粪便和啃噬的齿印。要是宅子里有猫,老鼠不会那么猖獗。” 谢明知张了张嘴。 大意了,忘了谢春晓是个对环境观察特别敏锐的人。一点点蛛丝马迹,她都能看出端倪,没有拆穿他,是最后的温柔。 “好吧。”谢明知无力道:“既然被你发现了,就不瞒你了。我对王家宅子感兴趣,确实是因为这地方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谢明知说:“你听说过,人雕吗?” “没有。” 谢春晓立刻来了兴趣。 谢明知因为职业原因,一肚子都是奇奇怪怪的故事。真真假假,乱七八糟,说的有模有样,听得一惊一乍。 谢明知说:“我以前收货,到处跑到处转,有一次从一个老人家那里,听了一个故事。” 这必然是一个惊悚故事,谢春晓不怕,并且睁大了眼睛。 第168章 谢春晓说:“顾名思义,所谓人雕,就是用人雕刻。这种雕刻不是你想的任何一种。” 谢春晓觉得自己一向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在谢明知的鼓励下,她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想。 比如,把人弄死,把尸体雕刻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或者不把人弄死,将活人雕刻成各种各样的东西。 但是谢明知说,这都太普通了。 谢明知说:“所谓人雕,确实是在人的身上做文章。但他并不是雕刻一个人,而是胎儿还在孕妇体内的时候,便将这个胎儿雕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谢春晓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谢明知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想表达什么?却弄不明白。 不要说现在这个年代,就算在她那个科学发达的年代,人们对母体内胎儿的干涉也是非常有限的。 怎么可能有这种技术,能够让母体内的胎儿长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技术,那是造福人类的福音,那些先天有所缺失的婴儿就能完整的来到这个世界。 谢春晓干巴巴的说:“我没听明白。” “听不明白就对了。”谢明知说:“我当时听着也是一头雾水。但是那个老人说,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技术,从母亲怀孕之前便要着手准备。” 谢春晓道:“怎么准备。” 很多关于孩子的事情,母亲是可以做主的,但是这一件谁也做不了主。孩子在肚子里长成什么样子?是男是女?听天由命,至少在这个年代肯定是听天由命。 谢明知说:“女子用自己的食指指尖血,每日不停的滋养一块玉石,时间越久越好。之后将玉石雕刻成胎儿的形状,用丝线穿着,挂在女子身上。等她受孕生下孩子,孩子就会慢慢的长成玉石的模样。” 谢春晓打了个哈欠,觉得今天晚上,自己这夜熬得非常不值得。 这都是什么聊斋志异,山村怪谈。 谢明知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听着他说的故事会,(⊙o⊙)哇,哦,啊啊啊啊,哥哥你懂的真多,哥哥你是天下最棒的哥哥! 当年的谢明知就是在谢春晓这样的吹捧声中,渐渐迷失了自我,膨胀的一塌糊涂。要不是谢老爹及时把他打了一顿,这会儿可能都已经飞上天了。 见谢春晓流露出不屑的神情,谢明知严肃的解释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我不信,架不住有人信。” 这话倒是实事求是。 无论多荒谬的故事,多荒唐的瞎话,也一定会有人相信。而且匪夷所思的,很多人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他们照样相信,而且会自己编造一些理由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 谢春晓道:“那你怎么看出来,这屋子里的人在做人雕的?而且这人雕有什么目的,把自己的孩子雕刻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都不是。”谢明知沉着脸道:“是把孩子雕刻的奇形怪状,犹如鬼魅,然后专门卖给猎奇的人。” 谢春晓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也无法反驳,因为谢明知说的这事情,古往今来,古今中外,都曾经发生。 谢明知说:“我在草丛里,看见了这个。” 谢明知从腰包里取出一个小东西。 谢春晓接过来一看。 是一块质量不太好的玉石,已经碎了,从碎的部分看,雕刻的是个人。但不是一个完全的人,只有一个人的造型,从腰部断开,但是这个人,有两个脑袋。 第169章 谢明知道:“如果你看见这个东西,会有什么想法?” 谢春晓喃喃道:“一个奇奇怪怪的雕刻。” 不错,这是一个奇奇怪怪的雕刻。 这世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雕刻,有些是写实的,但大部分是虚构的,花鸟鱼兽,神仙异兽,有和现实一样的,有和现实不一样的,这都很正常。 比如谁也没见过龙,但各种龙的雕像层出不穷。 千手观音,三眼菩萨,刀在手,跟我走,想雕什么就雕什么。 双头的人,正常人看了也只会觉得,这是雕刻者的一个奇思妙想罢了。 但其实不是。 “这是王家的供奉。”谢明知道:“这个雕像我曾经见过,这是他们供奉的神,这个神,有着可以改造腹中胎儿的力量。” 谢春晓大概听懂了,但又不是很懂。 “等一下,你说来说去,这和你会出现在那个房间有什么关系?” “有。”谢明知说:“那个房间在宅子里的位置,是眼。是老人家教我的方法,如果不出我的意料,这个宅子里所有出生的婴儿,都是在那个房间里出生的。” 谢春晓追问:“那墙上的字呢?” “那我可不知道。”谢明知说:“发现那一行字,纯属意外。我只是给你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个房间里。” 就是这一解释,解释的有点详细。 谢春晓消化了一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些孩子和赵白兰的死,问题就更大了。” 那很可能不是赵白兰的激情杀人,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死亡。 那些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就真不好说了。 眼见着太晚了,谢春晓就懒得回去了,隔壁又要了个房间,赶紧去睡觉。 明天一早,锦衣卫出门去找王英招。 王英招是被大家同情的对象。 热热闹闹,儿女满堂的一个大家庭,一夜之间死伤过半。虽然不至于家破人亡,也差的不多了。 他家在京城郊外的村子里,有一个庄子。 本来是一些庄户汉子住在里面,每年到了季节给府里送一些鸡鸭鱼鹅,水果菜蔬,现在,一家子搬了过去,住了下来。 虽然难免不习惯,但是也住了一年多了。 本来卫青寒是准备派人去将王英招找来的,但是早上谢春晓去找他也不知说了什么,决定亲自跑一趟。 谢春晓兄妹俩也去。 如果王英招真的在进行什么不轨行为,离开京城可能是转移了地方。若如此,现在那个农庄可能大有问题。 倒不如突然袭击,查上一查,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一行七八人,轻骑快马,向王家的庄园奔去。 王家的庄园就是个普通的庄园,本来只是雇着人管理,现在王家一家子都搬过去了,热闹多了。 庄园里的地不值钱,比京城里的宅子还要大一些,众人到门口的时候,只看见庄园门是关着的,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 王家在那一场灾难中幸存的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小的也有五岁了,最大的,正妻的大儿子已经有十二岁了,无论如何不是这样婴儿的哭声。 众人心里都有点奇怪,莫不是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王家又添丁了? 这个王英招,到底对繁衍子嗣有什么样的执念? 廖安过去叫门,很快就有人应了,一个门房模样的人来开门,看见外面七八个人骑着马,愣了一下。 “请问你们找谁?” 廖安道:“王英招是不是住在这里?” 第170章 “是。”门房道:“你们是……” 廖安道:“这是锦衣卫大人,有关年前王家命案的事情,要找王英招问一些话。” 门房一听,脸上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 当年命案刚发生的时候,那一阵子王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官府跑了一趟又一趟,问这问那,问天问地,恨不得把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翻来覆去,里里外外的查一遍。 后来搬到农庄里来,才回归平静。 没想到官府又追来了,还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锦衣卫。 门房小心翼翼地道:“卫大人,是……又出了什么事了吗?” 廖安没耐心跟门房说太多,直接道:“王英招在不在,在就带我们进去。” 凶名在外的锦衣卫,还要跟一个门房在这掰扯这个掰扯那个不成? 门房一见廖安沉下脸来,连忙道:“在的,在的。大人请进……” 众人跟着门房进门,门房一边往前走,一边喊路过的小丫鬟:“小翠,快去找老爷,有锦衣卫的大人要见老爷。” 小丫鬟应一声,连忙跑了。 门房见人带去了会客厅,让丫鬟给上茶。 到了这里,反而不着急,众人坐下。 谢春晓看向谢明知,眨眼。 那意思是,哥,哥,你看看,这个地方有问题没有? 谢明知四处看一看,手在袖子里掐指算了算,摇了摇头。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 奇怪了,难道是他们多心了,谢春晓歪了下脑袋,有些不解。 谢明知微微摇头,不知道。 其他人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其实有点羡慕。 这兄妹小时候肯定没少干做坏事互相遮掩的事情,要不然的话,不能如此默契。 一边喝茶等着王英招,卫青寒顺便和站在一边伺候的丫鬟聊两句。 “刚才听着有婴儿哭声。”卫青寒道:“府里添丁了?” 丫鬟也不知道这一伙是什么人,但是门房恭恭敬敬请老爷去了,再看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穿得光鲜挺拔,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得罪不起。 于是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十七少爷刚过百日,这几日有些不适,因此时常啼哭。” 十七少爷? 谢春晓算了一下。 京城里的习惯,一般有两种排辈的方法。 一个是男女分开,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各算各的。男儿一个顺序往下排,女儿一个顺序往下排。 还有一个,是混在一起拍。大少爷,二小姐,三小姐,四少爷,不管男女,只看出生的先后顺序。 王英招家,应该就是后者了,要不然也排不到十七去。 可是这也很可怕啊。 一年前在京城的时候,王英招有一妻三妾十一个子女。 如今不过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都有十七少爷了。 也就是说,一年多的时间,王英招又生了六个孩子?不,是他的妻妾又生了六个孩子。 十月怀胎,生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是去集市买菜,今天缺了今天去买,当天就能买个百十斤扛回来。 十七少爷都百日了,也就是上个月了,那这王英招,岂不是搬到庄园之后,立刻就开始重新生孩子了?这是不是也太利落了? 一下子死了两个妾室,七个孩子,他心里就不难过?就不需要时间来过渡一下,稀释一下悲伤? 众人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谢春晓更是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向在场的男人。 啧啧,不可理解啊。 大家都很郁闷,关我们什么事儿啊?你这牵扯的也未免太广了些吧? 第171章 卫青寒不去看谢春晓,又道:“这十七少爷,是哪位夫人所出?” 丫鬟一听卫青寒这么问,心道他可能是认识自家老爷的人,不然的话,怎么问哪位夫人呢?显然是知道家里有好几位夫人的。 丫鬟说:“十七少爷是梅姨娘所生。” 这又是哪一个姨娘,不在大家的资料库中。 就在卫青寒还要再问的时候,王英招匆匆赶来,丫鬟连忙垂首退到了一边。 “卫大人。”王英招连连拱手:“您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草民就是王英招,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卫青寒站着不动:“不必多礼。” 他堂堂一个三品,王英招的礼还是受得起的。 受完礼,王英招便道:“大人找小人,不知有什么吩咐?” 卫青寒道:“我是为了一年前你家宅子里的命案而来。” 王英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那事情对王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那一天院子里血迹斑斑,尸横遍野,胆子小的人看见了,当场就能吓疯。 王英招的脸色有些苦:“当年的案子,我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知道的全部都已经告诉官府了。大人您……还想知道什么?” 案子发生的时候,王英招根本不在家,等他回去的时候,当场就昏了过去。 卫青寒道:“不着急,我想先问你一下,听说你从京城搬来此处,短短一年多时间,家中又添了人口?” “是。”王英招并不隐瞒:“家中妻妾又给生了四个女儿,两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如今刚过百日,还有些闹腾。” 百日内的孩子,有时候会日夜颠倒。 白天大家都精神,他困,睡得特别香甜,怎么闹都不醒。 等晚上大家都困意来袭要睡觉了,他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哇哇大哭咯咯大笑,要出去看星星看月亮,要你陪他玩,反正就是不睡觉。 你也别想睡! 带这种孩子是最累的。 有些人觉得,你只要调整自己的作息和孩子一样就行了。他醒你也醒,他睡你也睡,这不就不累了吗? 但这纯属凭空想象,异想天开。 婴儿能玩着玩着突然关机,眼睛一闭说睡着就睡着,香甜的你怎么也喊不醒。大人怎么可能他一睡着,你眼睛一闭也立刻睡着? 等你酝酿出睡意,正准备睡一觉的时候,说不定他又醒了。 何况要是没人帮忙,家里还有一堆事情,他睡了你还得起来洗完洗衣做饭,等婴儿过了百日慢慢进入正常作息,但娘的也丢掉了半条命。 好在王家没有这个顾虑。 王家有奶娘,有丫鬟,可以轮流换班跟孩子熬着。 谢春晓想到了自家小侄子小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他们为了让嫂子休息好,除了喂奶的时候,其他时间,家里其他四个大人轮流换班熬夜,熬得八个黑眼圈,惨不忍睹。 就冲这,这要不是亲哥,那都没天理。 卫青寒算了算,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这一年又添了六个子女,你……又纳了新人入门?” 王英招有点奇怪。 为什么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大个官员,对自己娶妻纳妾的事情那么感兴趣。 本朝对什么身份,什么情况才纳妾是有规定的,但是民间没有那么严格。 做生意的人,有钱没地位,除了正房妻子,其他的女人进门,只要不去官府过纳妾文书,就没人管你。在府里依然是姨娘,官府那边,不备案就行。 第172章 不过卫青寒问了,王英招就老实地说:“是有纳新人进府,不过也不全是新人。不瞒大人说,之前我在外面养了几个外室,怕夫人不愿意,所以一直没敢带回府。出事后,子嗣凋零,这才告知夫人,将她们都接回了府里,过了明路,当时便已经有人有了身孕,是以才陆续又有了几个孩子。” 众人听了,真是叹为观止。 王家虽然条件不错,但也没富可敌国,这是要效仿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吗? 卫青寒都消化了一会儿,还没说话,谢明知道:“你能把那些孩子,都叫出来给我们看看吗?” 卫青寒有点奇怪,但是没说话。 他们是一起来的,要互相给面子。虽然不知道谢明知要看什么,但是既然要看,就看。 王英招有些奇怪,疑惑道:“大人要见他们……是有什么事情吗?他们年岁还小,聚在一起闹腾的很。” 前面几个就罢了,多少还懂事了。后面六个最大的也才一岁多,哭得哭来闹得闹,这要是聚在一起,确实头痛。哄都哄不好,吓都吓不住。 但谢明知坚定的说:“看看。” 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王英招朝卫青寒投去求救的目光,他也看出来了,这里说话算话的是卫青寒,其他人都是手下。 但是卫青寒就算不明白,也不会不支持谢明知啊。 卫青寒说:“王英招,你在京城的宅子,常年有闹鬼的传闻,你可知道?” 王英招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正是为此而来。”卫青寒说:“让你去把孩子抱来,你就抱来。不必多言。” 锦衣卫就是这么霸气。 愿意跟你好好说话,已经是大人平易近人了。你若是不懂,锦衣卫也带了些人手。 王英招没办法,只好吩咐下人,去把小姐少爷们都带上来。 之前王英招一共有十一个孩子,一场命案死了七个,如今又生了六个,整整齐齐的又有了十个。 很快,丫鬟婆子抱着牵着男孩女孩鱼贯入场。 谢春晓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月子中心似的,很久没见过如此多的婴幼儿同时出现了。 除却开始的几个已经好几岁了,被丫鬟牵着手走进来。其他的都抱在怀里,都是奶妈抱着。王英招也是下了大本钱了,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奶妈。 会客厅里瞬间就热闹起来。 刚抱进来的时候,那几个小婴儿只有一半醒着,另外一半在睡觉。 一个个都胖乎乎,圆嘟嘟的。 但是,醒着的其中一个,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不得了,他的哭声吓着了其他几个醒着的,一起开始哭。他们的哭声,又吵醒了睡觉的几个。 被吵醒的又困又烦又害怕。 一瞬间哭声此起彼伏,哇哇哇哇,奶娘虽然抱着摇着哄着都没有什么用。这种必须得隔开来,别互相吵着,然后喂个奶,才能让他们重新平静下来。 王英招一脸的郁闷,看谢明知的眼神难免有些幽怨。 谢明知只做不知,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看了过去。 看完之后,他朝卫青寒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反正没找到。 卫青寒的脑袋也被吵的有点大了,连忙让奶妈将孩子抱下去哄着。 小婴儿才不给谁面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要哭要睡要喝奶的。 奶娘抱着孩子离开后,终于,这个世界又安静了。 谢春晓刚才跟着谢明知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看了过去,她倒是有一些小小发现。 第173章 其中一个婴儿的头发上,有一些格格不入的痕迹。 谢春晓一见这么多人,干脆凑过去,在卫青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卫青寒连连点头。 谢明知觉得有点碍眼,光天化日,你跟你的男上司靠的那么近,这合适吗? 虽然是为了正事,当大哥的也突然有了不安的感觉。 自从家里的白菜出落的亭亭玉立,谢明知看谁家的猪都不顺眼,即便卫青寒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那也不行,那也是一头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猪罢了。 卫青寒听完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两个手下一句什么,两人便走了出去。 王英招很好奇,想问,但是不敢问。 锦衣卫办事儿,可不是其他人可以打听的。 “大人。”王英招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白。 卫青寒道:“之前在京城死的两个姨娘,她们可还有遗物在?比如用的胭脂水粉,穿的衣服,写过的笔墨,绣的香囊帕子?” 王英招没想到卫青寒要这些东西,他心里有点不安。 “大人。”王英招犹豫道:“您要看她们的遗物,又说是为了京城的宅子闹鬼来的,该不会是……” 王英招丝滑的将两者结合到了一起。 他这么想也没毛病,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 王英招纠结道:“难道是宅子里闹鬼,是……她们的鬼魂出没?” 卫青寒觉得自己要跟王英招稍微解释一下了,要不然的话,随他去猜测,一会儿还不知道会猜出什么毛病来。 “你不必多心,并无关联。”卫青寒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王英招并没有觉得安慰。 但是卫青寒既然这么说了,问也问不出了,只好不问。 王英招道:“大人,当年那事情留下的一切东西,都已经烧毁了,一件都没有留下。两个姨娘和孩子们的东西,有些随着她们的尸体陪葬了,剩下的,都烧掉了。” 什么都没有了。 王英招说的也有道理:“那事情让我十分难过,我怕触景伤情,连宅子都住不下去了,她们的东西怎么能留。” 要是此时王英招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他这话大家就相信了。 可他变本加厉,纳妾纳的不亦乐乎,生孩子生的不亦乐乎,就很难让人相信了。 即便是将死去的人埋葬,将她们的东西全部销毁,也不是怕触景伤情,大概是觉得麻烦吧。 这种死法,死的晦气。 只是这样的话,就不知道王家宅子里,墙脚下的那几个字,到底是谁写的了。 拿出来问王家的人,未必问得出来。如果有所隐瞒,他们可能不会说真话。 卫青寒略一沉吟:“这样,展鹏,你将刚才问的话记录一下,让宅子里的人看看,签个名字。” 签字画押,表示这些是他们认可的事情。 这倒是衙门里的正常手续,并不突兀奇怪。 卫青寒只是想要他们的笔迹罢了。 仲展鹏应了一声,苦兮兮的开始写,一边写,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要能招个跟着他们跑的师爷就好了。 他擅长舞刀弄剑,不擅长写字啊,真是赶鸭,子上架。 王英招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觉得这是衙门问话的基本流程,于是老老实实的在一边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仲展鹏写完了,给王英招看了一遍确认一下。 王英招看完之后,点头认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问题,就是他说的,如实记录。 第174章 然后就是府里的其他人。 庄子里的下人不知道京城里的事情,不用签字。但有一些下人是从京城里带来的,他们多少都知道一些,也要签字。 还有王夫人葛明月和剩下的孟姨娘,她们都要签字。 这时候,有一个女捕快的好处就显而易见了。 一群男人进王家后院是不合适的,就算是公事也不太合适,当然硬要进人家也不敢拦,拦不住。可因为你这么一闯,要是碰上个脸皮薄的一怒之下上了个吊,那事情就大了。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说法虽然有些极端了,但是真有这样的人家。 有些讲究的人家,小姐生下来便在内院,不见除了父兄之外的男子,若是被一群官府的男人看了,有什么想不开不活了,就算你一切依法行事,官府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可良心上也过意不去啊。 有谢春晓在,就没这个顾虑了。 谢春晓拿着仲展鹏写的事情写的内容经过,进了后院。 王英招让夫人招待,将后院女眷都集合起来,一个个的签名画押。 为了混淆视听,不让人怀疑,只要是从京城跟过来的,会写名字的写名字,不会写名字的按手印。 仲展鹏特意用了一张很大的纸,摊开在王夫人院子的桌子上,一个个过来签字。 王夫人第一个,她自然是识文断字的,上来看了之后,写了自己的名字。 谢春晓很讲道理。 识字的,自己上来看,然后签名。 不识字的怎么办呢,也不能欺负人,叫她们糊里糊涂的就签了,万一不认可呢? 于是让能写认字写字的先看了签字,不认字的第二批,站成一排,谢春晓把纸上的内容给她们读了一遍,问她们是否都认可,是否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没有,愿意位此话负责,就可以上来按手印了。 虽然谢春晓以前是痕检,没做过审问的活儿,但见了不少,做起来也是非常顺手,一看就是熟手。 众人排成一排,一个个去按手印的时候,谢春晓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这里有几个人,刚才是见过的。 就是给王家带孩子的奶娘。 有两个奶娘是府里的老人,从京城里跟过来的,给王家带了好几年孩子了。刚才抱少爷小姐上来的时候,就见了一面。 其中有一个,叫做杨双玉,是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女。 她刚才抱着的,是府里的九少爷,一个萌萌哒,只有四个月的男婴。也不知道是不是胃口不好,有点瘦有点黑,不像是别的少爷小姐那样养得好,肉嘟嘟的。 谢春晓走过去叫住了她。 “你是府里的奶娘吧?” 杨双玉有些迟疑地点头:“是。” 谢春晓道:“你负责照顾九少爷?” “是。” “九少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那边房里睡觉。”杨双玉有点不安,随手一指:“让别的丫鬟看着呢。” 谢春晓说:“带我过去。” 杨双玉啊了一声。 “啊什么。”谢春晓说:“带我去看一下九少爷。” 杨双玉为难的看向王夫人:“夫人,这位姑娘要看九少爷,这,少爷睡了啊……” 不等王夫人说话,谢春晓便道:“睡了也不碍事,我又不吵他,只是看看,还能给你孩子看没了?” 谢春晓也是很冷硬的,锦衣卫出来的人,可没有娇滴滴的。看着都不好惹。 王夫人面上也显出为难的神色来。 “怎么,不方便?”谢春晓笃定道:“不方便,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吗?” 第175章 王夫人的表情跟吃了个苍蝇似的,可惜这是锦衣卫的人,她也不敢给面色,也不敢拒绝。要是别人,早就喊人赶出去了。 谢春晓缓缓道:“我是代表锦衣卫,正在核查一桩命案。王夫人,如果你拒绝检查,我就如实禀告大人了。” 我不用威胁你,你也不用不配合我,要是不配合,剩下的事情,就要让锦衣卫其他人来了。 我来内院调查,是锦衣卫大人给你们的体面。 你们若是不要体面,也可以公事公办。 话说到了这份上,王夫人还能说什么,只好让杨双玉带谢春晓去看九少爷。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少爷小姐,谢春晓偏偏要去看九少爷。 但夫人说了去,杨双玉也没办法,只好带去。 就是有点磨磨蹭蹭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往外走去。 “站住。”谢春晓高声道:“往外走的那个,说的就是你,给我站住。” 小丫鬟只好站住了,转身挤出一点笑容:“姑娘有什么吩咐?” “站好了,不许出院子。”谢春晓说:“急匆匆的,打算去找谁报信吗?” 小丫鬟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副要哭的样子。 “奴婢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不要紧,站住就行。”谢春晓道:“走吧,把这个院子门管好,谁也不许离开。你……” 谢春晓指了指杨双玉。 “可别带着我在府里转圈啊,我要是觉得不对劲了,就让别人接手了。到时候一群锦衣卫进内宅,可别说是我们仗势欺人。” 有时候,威胁一下很好用。 杨双玉苦着脸说不敢,带着谢春晓走到隔壁的院子里。 九少爷,是新进门的一位薛姨娘的儿子,因为薛姨娘不是从京城带来的,所以没有去隔壁签字画押,就留在自己的院子里。 杨双玉领着谢春晓进了院子,对薛姨娘说:“薛姨娘,这位姑娘是锦衣卫的人,要看看九少爷。” 薛姨娘有些奇怪,但还是应着,领着谢春晓往里走。 九少爷,刚才谢春晓见了,是个四个月的男婴。 谢春晓跟着薛姨娘走进去,只见小床上果然有个婴儿,闭着眼睛正在熟睡中,嫩生生的,看着便觉得可爱。 但是……这可不是刚才杨双玉抱出去的那个九少爷。 这个要胖一些,也要白一些,就连包被,都不一样。 谢春晓问:“这就是九少爷?” “是。”杨双玉陪笑道:“正是刚才抱出去过的九少爷。” 谢春晓冷笑了一声,往外走去。 杨双玉有点慌了,连忙跟上去:“姑娘,姑娘……” 谢春晓脚步停了一下。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就只有吃罚酒了。”谢春晓不客气地说:“刚才你怀里抱着的孩子我是见过的,和这个婴儿是不是一个人,难道短短片刻,我就忘了不成?糊弄锦衣卫,你们王家的胆子,挺大的啊。” 杨双玉被怼的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谢春晓正要再说话,杨双玉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姑娘,姑娘您息怒。”杨双玉说:“其实刚才我抱着的孩子,是伙房厨娘的儿子,年岁和九少爷相仿,就住在隔壁。” 这下倒是爽快,一口气都说了。 谢春晓板着脸道:“大人让你们抱王家的孩子,为何要抱厨娘的孩子?这是瞧不起锦衣卫的意思吗?” “不敢,不敢,万万不敢。”杨双玉连忙说:“实在是九少爷闹觉,他睡着了谁的沉,我们都不愿意将他吵醒。想着孩子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才将正好在府里的厨娘的儿子,抱了过去。” 第176章 杨双玉这么说,其实也能说得过去。 几个月的婴儿长得大差不差,关键是也不会说什么,又不是见证人当事人什么的,也不知道谢明知为什么要看一眼。 看就看了,乌泱泱的一排,又没见过的,她们实在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谢春晓是怎么从十几个孩子里,那么准确的挑出了冒名顶替的那一个? 其实很简单。 其他的孩子都打扮的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精心养护的。 厨娘的女儿,也是打扮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裹着的小包被是王家的,这都没有一点问题。但是他的头发上,有一层淡淡的油。 旁人大约看不出来,可是谢春晓一看便觉得他不一样。 一个养尊处优,有专门奶妈丫鬟带着的少爷,哪儿来的一头油烟? 好像这孩子生活在一个全是油烟的环境里一样。 这个环境,最有可能的就是厨房。 王家的九少爷,为什么会常年待在厨房里?除非,他有问题。 果然,锦衣卫的人在厨房的后门,抓到了抱着自己儿子打算回家避一避的厨娘。 厨娘手中抱着的孩子,正是刚才他们看过一眼的婴儿。 厨娘抱着婴儿站在堂上,卫青寒点了一下,问王英招:“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作假?糊弄?蒙骗? 王英招十分郁闷,给出的解释和杨双玉一样,不想打扰孩子休息。 但这理由在卫青寒面前完全站不住脚。 卫青寒在接到了谢明知的眼神示意中,开口道:“领我们去书房。” 王英招都结巴了:“去去去,书房干什么?” 王英招不是书生,就是个商人,大大咧咧的,识文断字那没问题,但是有多学问深厚,也是没有的。 他的书房里,摆的大多是账本。 “怎么,看不得?”卫青寒道:“生意有问题?” “没有,怎么可能。”王英招苦笑着,带卫青寒一行人去书房。 书房门打开,里面还挺整齐。 两边是书架,中间是一张大书桌。 谢春晓却看着地面。 地面,是只有她能看见的脚印。 这脚印是王英招的,非常浅的鞋印。农庄里大多是泥土地,就算是收拾的再干净,鞋底也一定会沾上些许的泥土。 这脚印进门,一直到了墙边的书架边。 然后,又回头。 可是却没有回头的转身动作。 谢春晓走过去,摸上了书架上放着的书和摆设。 王英招脱口而出:“别。” “怎么了?”卫青寒道:“书架上有宝贝,怕弄坏了?” “不是,不是。”王英招擦了擦汗:“是这书架有点不稳,我怕倒下了,砸到人。” 理由找的还挺好,话音未落,廖安转动了书架上的一个摆设,一声沉重缓慢的声音,书架缓缓地转了半圈,露出里面的一个暗门。 这书架的墙背后,别有洞天。 书房里竟然有一个暗室. 其实很多人家都会有一个暗室,就像是保险箱一样藏一些珍贵的,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 书房里有暗室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王英招的表情不太好,他这暗室就不好说是什么东西了。 书橱的门缓缓地打开,里面黑乎乎的,不用卫青寒吩咐,就有人拿来了几盏油灯。 好几盏油灯把房间里照亮,廖安先走进去,众人鱼贯而入。 油灯的光将暗室照亮,众人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昏暗,看清了暗室里的情形。 第177章 暗室里面有一个木架,还有几个箱子,还有一堆东西。 大家走过去仔细一看,这是一套木匠用的工具,刻刀,凿子,锯子等等一应俱全。木架上放着各种各样已经雕刻好的成品,箱子里有大大小小的木块。 大家看了一圈,卫青寒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爱好。” 王英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让大人见笑了。”王英招说:“我也不爱吃也不爱喝,就喜欢自己雕刻点东西,一点小爱好罢了。” 但是卫青寒的表情并没有缓和。 卫青寒道:“爱好不错,修身养性。但是为何躲在密室里?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王英招汗颜道:“也不是,就是怕人笑话,说我不务正业。” “这有什么不务正业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都是正当爱好。” “是,是,是。”王英招的态度很好,连连点头。 谢明知走到架子边,欣赏王英招雕刻出来的那些,各种各样的木雕。 看得出来是一个雕刻爱好者的心血,这里有成品,惟妙惟肖,巧夺天工。也有比较丑一点的,可能是王英招在技术不成熟的时候雕的。 在木架上,能看出一个人从入门到进步,从进步到高手。 就是雕刻的东西,都是天马行空,五花八门。 当然这也不犯法。 有些人就是想象力丰富,话本子和神话里那些五花八门,非人非兽的描述,他都能想出模样来,而且,还能在这基础上进行改造。 当然,也不犯法。 只是谢春晓看了一圈后,却道:“王老爷,我想看看你的手。” 王英招啊了一声。 “手。”谢春晓说:“看看。” 王英招莫名其妙,但还是伸出了一只手。 谢春晓说:“另一只,像我这样。” 谢春晓两只手,手掌向上平展。 王英招也像她这样,两手伸开,放平。 谢春晓看了看,淡淡道:“王英招,这些木雕,并不是你雕的。” 王英招脸色一变 “是我做的。”王英招连声说:“怎么不是我做的?这是我的书房,除了我还有谁?” “是吗?”谢春晓道:“这简单,这里有工具,有木头,你随便给刻一个,能刻得像模像样,我们就承认这里的工具,都是你的。” 王英招的脸色很为难。 “不行?”谢春晓道:“是不会吧。” 有些技能是可以模仿的,有些技能,那是真模仿不了。 比如雕刻,这是个需要绝对技术的活儿,除非你经过大量的练习,不然的话,没有办法模仿一点。都不说刻得像不像,刻刀都不会拿。 王英招显然还想挣扎一下,他坐了下来,拿起了刻刀。 姿势竟然是对的。 另一手拿起了一块木头。 大家一起看他。 王英招咬了咬牙,一刀刻了下去。 尴尬的一幕出现了,这木头别看不硬,但是上手才发现,那毕竟是木头,也是有一定硬度的。雕刻的人,手上不但要有技巧,还要有力气。 王英招大概是看过这个人雕刻,还看过许多次,耳濡目染,因此拿着的姿势还挺对。可是自己没有上手练过,一刀下去,滑了一下,没能在木头上刻下痕迹来。 他自己都有点尴尬了,还有点慌。 众人冷眼看她。 谢春晓道:“你肯定没有注意过,会雕刻的人,常年拿刀,手上好几个部位一定是有老茧的。而你,看看你的手,细皮嫩,肉的,可不是个雕刻行家的样子。” 不说别人,就算是谢春晓,手上也是有一层薄薄的茧,都是从小舞刀弄剑留下的痕迹。 王英招没想到自己的破绽的是在这里,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第178章 卫青寒道:“说吧,谁在这里雕木头。” 虽然谁在这里雕木头都不犯法,但是躲在屋子里见不得人,就说不定在隐藏什么犯法的事情了。 王英招看着是个挺怂的人,是那种,卫青寒觉得不用上刑,只要吓唬两句,就会什么都说的人。 但是没想到,他表现的还挺硬气。 “这确实不是我雕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不想节外生枝。”王英招是这么解释的:“其实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喜欢雕刻,又怕人笑话,就偷偷摸摸在我这里雕这些玩意儿,都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爱好。” 这解释就有点牵强了,属于我有一个朋友系列,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但是卫青寒他们倒是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在说谎。 捉贼捉脏,要是王英招死也不开口,这个人也不太好找。 谢春晓从王英招手里拿过刻刀,反反复复地看。 这人常年握着刻刀,刻刀上,留下了他的痕迹。他的手上,也会留下刻刀的痕迹。 这痕迹在他的皮肤上,不可磨灭。 谢明知也会一点雕刻,手上也有茧,他也有全套的雕刻工具。他拿过谢春晓手里的刻刀看了看,只见这刻刀和他的有一点区别。 可能是为了更容易使力,在刻刀手柄的前端,有一个小小的突起。谢明知试了一下,大拇指正好可以抵在上面。 刻刀虽然大同小异,可是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自己的风格。风格,可以让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你的作品。 谢明知说:“通常的雕刻师父,老茧在虎口和手心。而这个人,他的拇指上,除了手掌和虎口,他的拇指上也一定有厚厚的老茧。” 王英招此时的脸色,就像是这暗室一样的黑。 卫青寒道:“找到这个人。” 暗室边上有一个烛台,烛台上有几十只蜡烛,当它们都点燃的时候,暗室里就亮堂堂了。这些蜡烛上面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木架子上也没有灰尘,甚至有些木头,还有新鲜的感觉。 这里没有荒废,也不是以前有朋友喜欢雕刻。 这个雕刻的暗室,雕刻出这些千奇百怪木头像的人,就在最近,还进来过。 这个人就在王英招身边,很可能就在这个庄园里。 但是王英招死也不承认。 众人出了暗室,卫青寒道:“把庄园里的人集中起来问,一个一个地问。” 状元里的夫人姨娘,丫鬟婆子,各处仆从,里里外外几十人,还能都守口如瓶不成? 王英招非常不愿意,但是他也没办法阻止。 卫青寒这一趟虽然只来了八个人,但是他代表的是朝廷办案,谁都不能拦。别说不能拦,就是不配合的,都可以抓起来,若是严重阻挠了,甚至可以就地处理,无须请示任何人。 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只是个三品,但这个三品的权力是相当大的。 他们是皇帝手里的刀,只听皇帝差遣,别的部门和官员,就算是一品二品,也命令不到他们头上。 当下,王家庄园的所有人都被集合了起来。 除了几个有婴儿要看护的丫鬟婆子,特许她们可以先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照顾婴儿。其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必须出现。 有不从者,一律抓起来。 卫青寒先是叫人将贴身此后王英招的丫鬟小斯传来,一问,她们都说,老爷确实有雕刻木像的爱好,经常书房的门一关大半天。 第179章 但是,那地方神秘的很,不让任何人进,里面的打扫活儿,都是老爷做的。 王英招这事情,不但对卫青寒他们不承认,就连府里的人,也都不知道。 问了好几个,都是一样说辞。 不管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么干问,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 男女老少都有。 王英招内宅的女眷也都出来了。 卫青寒是愿意平易近人好说话的,也愿意给别人一些体面,但是,对方自己不要,就没办法了。 女眷站了一边,男人站了一边。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难免心里紧张害怕,窃窃私语,惴惴不安。 卫青寒沉着脸,缓缓的目光扫视过去。 雕刻木头,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男人干的事情。因为玩儿刀,又要力气。 但是这是不一定的,锦衣卫还有女捕快呢,谁能保证这个人的性别,必须一个个地看过去,方才万无一失。 廖安清了清嗓子:“都别说话了,现在开始,从这边开始,每个人都走到我面前来,两只手张开,手心向上,锦衣卫要检查。” 众人更迷茫了。 “开始吧。”廖安拍了拍手:“第一个,王夫人开始。” 王夫人只觉得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但是廖安一行都是佩刀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没进锦衣卫挨过打,还没听过锦衣卫的名声吗? 王夫人看了看王英招,见王英招也是一脸的苦相,知道这事情自己丈夫也做不了什么,只好忍辱负重的走过去。 好在也不用怎么看,就是单纯的看一下手心手掌。 看一眼就行,又不用摸。 王夫人的手,更加细嫩,保养得十分好。 接着就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丫鬟也伸出了手。 然后是王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婆子。二姨娘,三姨娘,婆子,厨娘,丫鬟,大家排成长队,一个个的走过。 另一边,府里的男人也排成一排。 女眷由谢春晓检查,让她们心里好受一点。 男人就由廖安检查,一个个地看过去。 手上有老茧,这和男女无关,主要看是什么身份。 丫鬟也好小子也好,没干过多少体力活儿的,手上都很光滑,掌心也细腻。 粗做婆子,手上也有老茧。 但是老茧和老茧的部位也不尽相同,平时习惯了拿扫帚搬重物洗衣服,这些形成的老茧和拿刻刀是不一样的,而且她们的大拇指上,也没有老茧。 都没有什么问题,一个一个地往下查。 正查着呢,有人拽着一个人进来了。 刚才卫青寒便未雨绸缪,怕有人见不得光,趁乱逃走,让两个人守在庄园的前后门盯着。 这不,刚抓回一个抱着孙子要回家的厨娘,又抓到了花园里的花匠。 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 “大人,他要跑。” 言简意赅。 “没有,我没有要跑。”男人连连摆手,用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大人,我没有要跑。” 刚才拽他进来的人不乐意了:“你没有要跑,你跑什么?大家都在庄园里集合,你为什么不去?” “我去找村上的郎中。”男人解释:“我刚才在院子里锄地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伤得有些深,想去找郎中处理一下伤口。” 男人说着,龇牙咧嘴的忍痛。 他将手伸出来。 果然,只见他的右手血淋淋的,血肉模糊,甚至还在往下滴着鲜血,一看便是新伤。 卫青寒:“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的?” 第180章 “是刚才在花园里搬一块石头,没有拿稳落了下来,砸在了手上。”男人说:“痛得厉害,大人,求您让我先去找郎中处理一下。” 伤是挺真的,也是挺厉害的,只是这时间,太巧合了一些。 在这个时间点,正好右手受伤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受伤,哪怕这个原因在合理,也都是故意的。 卫青寒不动声色:“廖安,给他上点药,包扎一下伤口。” 他们出门,随身都会携带一些简易的处理伤口的物品。 比如止血的金疮药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 廖安应着,转身出去,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小包裹,里面是药和纱布,利落熟练的给男人处理伤口。 男人还是挺硬气的,虽然痛得直抖,但是咬牙忍着不喊出来。 卫青寒冷眼看着,然后突然发现,谢明知不在这里。 他跑哪儿去了? 卫青寒对谢明知的评价是。 谢鼎的儿子,不是个坏人。但这家伙城府很深,绝对不是在家里表现出来的那么人畜无害,斯斯文文一个公子哥。 跟天真淳朴的妹妹比起来,妹妹只有一层楼,这家伙深不可测。 好在他对家里人,对整个妹妹确实是尽心尽力,就凭这一点,暂时是可以相信的。 此时谢明知又回到了王英招的书房暗室里。 他将所有的蜡烛都点亮,在明晃晃的屋子里,检查不知谁雕刻出来的一木架玩意儿。 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千奇百怪,像是一个怪物世界。 但谢明知很有兴趣,拿了一个仔细看,又拿了一个仔细看。 看来看去,他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了刻刀,在雕像的眼睛上刮了起来。 院子里,廖安已经给花匠包扎好了伤口。 他对自己确实狠,这一下砸的几乎要露出白骨,而且还是碾过的,所以整个手掌,包括手指,都皮开肉绽。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手上的老茧,就是皮都差点没了。 等这伤口好了以后,肯定会留下满手的伤疤,到时候就算是有老茧或者有其他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这一招虽然狠,但是确实有用。 本来是一个实打实的证据,现在变成了怀疑。 疑罪从无,卫青寒也不能那位怀疑就对谁严刑逼供,至少也要有个擦边的证据才行。 包扎好了,捧着自己裹得像是个棒槌一样的手,花匠连连躬身:“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他又是血又是泪,又是痛又是怕,脸上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一塌糊涂。看起来,真的就是个无比普通的花匠。 但卫青寒这些年见过的人太多了,有多少凶手在人前,都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 谢春晓也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此时,她说:“你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花匠说:“我叫阎奇志。” 谢春晓道:“你是花匠?” “对。” “负责庄园里的花圃?” “是。” 谢春晓道:“说说你平时的工作,作息,都会在什么区域内活动。” 花匠知道他们还在怀疑,但是一点不敢马虎,老老实实道:“花圃里有个屋子,小的就住在那里。一个人住,平时也不太离开花圃,别看只是一个院子,其实要干的活儿很多。到了季节栽种,除草,施肥,翻土,除虫,还有每个季节的各色花儿草儿,摘了送去各位夫人的屋子里。” 谢春晓认真听着:“是你送去,还是各位夫人的丫鬟来拿。” “丫鬟来拿。”阎奇志道:“有要的,有不要的。有喜欢这个颜色的,有喜欢那个颜色的,各不相同。再说,我成天在花圃里挖土,身上脏,哪里能去夫人院子里。” 第181章 谢春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阎奇志松了一口气。 可是谢春晓紧接着就道:“不用装了,你就是在王英招的书房里雕刻木像的人。” 阎奇志连忙说:“姑娘,我真不是啊。” “你不但是,而且,昨天晚上可能在暗室里整整呆了一个晚上。”谢春晓道:“穿的就是这一身衣服,因为喊得急,没来得及换衣服吧。” 阎奇志脸色微变,他突然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但是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变成有些不适,换了个姿势的样子。 可是这个动作却没有逃开众人的眼睛。 卫青寒瞬间明白。 “怎么,担心袖子上有味道吗?”卫青寒道:“暗室里因为害怕木料生虫,点了不少熏香吧,你在里面待了一夜,身上怎么能不沾到熏香的味道呢?” 这个是他们一进暗室就闻到的。 虽然当时熏香已经熄灭了,可是常年点香的房间,又是一个密闭空间,味道是经久不散的。 他们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个香。 可是这个香很特别,味道留得久,却也散得快。 在暗室里闻得到,在书房里就闻不到一点。 在暗室里觉得衣服上都有味道,出来之后,在风里走了几步,就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花匠就算是在暗室里待了一夜,离开暗室回到花圃,又在花圃摸爬滚打沾了一手的血,这身上肯定是没有味道了。所以他并未闻出什么。 可是谢春晓这么说,显然有发现。 卫青寒不会在外面拆自己的人台,就算一时没看出来哪里有问题,也要跟着说。 卫青寒这么一说,阎奇志的脸色有些变了。 心虚的人总是心虚,就算是掩饰的再周全,也会担心自己有破绽。 因为做了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谢春晓走过去,捏起他的袖子:“光闻袖子是没有用的,暗室里的香,飘散在四面八方,你的衣服上,头发上,全都会沾上味道。” 本来阎奇志的鼻子里是只有血腥味,还有花圃里的泥土草叶味道的,但是听谢春晓说的那么笃定,他忍不住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身上真的有味道了。 如果人常年处在一种味道中,就会习惯这种味道,把他当作很自然的一种味道。 这时候,来了一个外人,从来没有闻到过这味道的人,他可能会灵敏许多,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难道自己身上的味道,真的这么明显? 阎奇志有点纠结,他很想把没有血迹的那一边袖子凑到鼻子底下闻一闻,但是又不敢。 这一闻,可就太明显了。 只是他不知道,其实谢春晓什么味道也没闻到,但是她看见了。 阎奇志的衣服和头发上,沾了香灰。 非常少,非常少的香灰,但是花圃里没有这个东西,他又说自己绝对没有去过夫人太太的房间。 那这香灰哪里来的?只有在王英招的书房暗室里了。 谢春晓认定了人,卫青寒相信她,虽然阎奇志死也不承认,但他还是打算将人带走。 不光是阎奇志,还有王英招,以及府里的几个从京城跟过来的仆从婆子,一并带走。 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有什么埋藏多年的秘密,就算知道的不清楚,也一定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只是做下人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见了也不敢说罢了。 就在卫青寒准备吩咐把人带走的时候,谢明知回来了。 第182章 谢明知的此时的形象和他斯文公子的人设十分不符合。 只见谢明知用自己的衣摆当作个兜子,里面满满的装着一兜子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从王英招书房暗室的架子上拿的木雕像。 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木雕像。 卫青寒看谢明知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你这是……干什么呢? 从刚才谢明知进暗室看见架子上的木雕像的时候,卫青寒就知道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谢明知是开当铺的,兴趣爱好都与人不同。 他那个仓库里,也是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有宝贝,比如他送给妹妹的匕首,也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东西,有他看来,觉得绝对是破烂的破烂。 卫青寒这个时候稍微有点走神,觉得如果谢明知真的很喜欢这些奇怪的雕像,等这案子结了,徇一点点私,让他挑几个喜欢的偷偷拿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自己师父和谢鼎不是一般关系,他妹妹又在自己手下做事。若谢明知真的把当铺开到了京城,以后还是可以用得上的,关系处一处,没有坏处。 阎奇志此时本就坐立不安,看见谢明知抱了这么一捧东西来,更是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睛又想看,但是又觉得不应该看,一时之间,整个人别扭得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谢明知倒是干脆,走过来之后,将衣服里捧着的木雕像全部往桌子上一撒。 哗啦啦的,撒了半桌子。 他随手拿起一个,走到了阎奇志面前。 “你还是不承认是吗?你这些……雕刻的根本就不是木像,你雕刻的,是一种蓝色眼睛的怪物。” 这话一出,众人都很奇怪。 架子上的雕像大家刚才都看了,虽然没有一个一个的检查,但是也检查了一些。 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再仔细看谢明知拿的雕像,雕像还是刚才的模样,谢春晓记得这个她还拿在手里看过。 雕像的眼睛也是木头的,就是用刻刀刻出眼睛的模样,甚至不是特别精细,就是很简单的几下,没什么特别。 但谢明知是手里的这个,却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 天空一般的蓝色,没有眼球,没有眼白和眼黑,就是蓝色。 奇怪了,站在桌子边上的人顺手拿起谢明知放下的其他的雕像,果然每一个都是蓝色的眼睛。 那蓝色,是用颜料涂上去的。 可是这么明显,这么突兀的颜色,他们刚才怎么都没看见。 难道是集体的间歇性瞎了? “因为这一双蓝色的眼睛,是藏在一层木料后面的。”谢明知好心给大家解释:“因为害怕被人看见,所以他在雕刻完眼睛之后,又在外面贴上薄薄的一层木片,这样乍一看,谁也看不出颜色的眼睛来。” 谢明知为了避免自己解释的太费劲,还特意拿了一个没有处理过的雕像。 他当着大家的面,用刻刀在木雕像的眼睛上一划拉。 一片薄薄的木片落了下来,一双蓝色的眼睛,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都很意外。 阎奇志却要疯了。 他刚才还努力保持着镇定,想着要怎么继续狡辩,可是在蓝色眼睛出现的一瞬间,阎奇志却突然谢明知冲了过去。 “放下我的雕像。” 阎奇志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冲了过去。 他手上裹得严严实实,隔壁袖子半边衣服上都是血,面色狰狞,声音嘶哑,犹如鬼魅。 第183章 谢明知吓了一跳,立刻一转身,就躲在了妹妹身后。 虽然大家都知道哥哥不会武功,妹妹会武功,但是谢明知躲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熟练,还是叫人十分无语。 他站在谢春晓身后,两手抓着她的肩膀,比谢春晓高出大半个头来,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实在叫人看着哭笑不得。 但是兄妹俩都习惯了。 毕竟是亲的,怎么办呢,虽然谢春晓也很无奈,可总不能把亲哥哥扔出去,回家可怎么跟爹娘嫂子交代啊。 好在这一次不仅仅有谢春晓在,还有锦衣卫的其他兄弟在。谢明知可以厚着脸皮寻求保护,他们可不好意思看着谢春晓一个姑娘家孤军奋战。 阎奇志根本没冲到谢春晓面前,就被其他人按住了,啪唧一下子就按在了地上。 他的手本来就伤得厉害,锦衣卫的人可没有那么多温柔,被按在地上的时候,手难免又撞在了地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开,血滴滴答答地渗了出来。 阎奇志发出凄厉的痛苦叫声。 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嘶吼着,断断续续地能听出来,是在咒骂谢明知。 不过他不知道谢明知叫什么名字,骂也骂不到重点。 此时庄园里除了几个照顾婴儿的丫鬟之外,其他人都在院子里,众人一起看他,无数脸的惊讶。 只有王英招,他不但惊讶,还惊恐,不知所措。 廖安走过去,直接将站在一边的王英招给拽了过来,往卫青寒前面一推。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卫青寒道:“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用你的书房暗室雕木像,你完全不知情?” 王英招张了张嘴,看样子确实是想说不知情的。但是锦衣卫的人有点吓人,阎奇志落了一地的血也有点吓人,他不敢说了。 生怕说出来后,就会被打。 倒是见阎奇志被制住了,谢明知又从妹妹背后走了出来。 仿佛刚才那个躲的飞快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谢明知道:“我知道这一双颜色眸子,是什么意思。” 阎奇志也不喊了,也不挣扎了抬头看他。 谢明知道:“你的祖上,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人,有一双蓝色的眸子。” 阎奇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一个话本故事。”谢明知道:“说有一种人,到一定的年龄双眼会变蓝,可以通阴阳,看见鬼魅,召唤阴灵,驱使鬼差。” 光天化日的,大家就当听鬼故事了。 可阎奇志却道:“你竟然知道?” “可不是知道吗,我还知道这种人,真的出现过。但是非常的少,凤毛麟角,千万人出其一二。” 谢明知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阎奇志的双眼。 “你的祖上,是否就出过这样有一双蓝眸的人?” 这话他问第一遍的时候,好像就是随便问问。 再说第二遍的时候,就不像是一个问句,而像是笃定的一具。 无需你回答,我说有就有。 突然,啪的一声,王英招瘫软着坐在了地上。 事已至此,王家宅子里所有的秘密,都藏不住了。只要确定你真的有秘密,锦衣卫有的是问话的办法。 此时,只听院子外面一声惊呼。 “老太爷,您能走了?” 王家的家主虽然是王英招,但他父亲还在,他的父亲就是宅子里的老太爷。 刚才检查的时候,谢春晓跟卫青寒去看过,但只是在房间外看了一眼。 王英招的父亲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一年前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一下子病倒了。从京城搬到庄子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神智失常,浑浑噩噩,胡言乱语,手脚抽筋。 第184章 请了好些大夫来看,都没有什么办法,只说人年纪大了,总有这么一天。家里人要有些心理准备,然后就好好养着吧。养一天,算一天。 于是老太爷就一直被人伺候着,反正家里有钱,王英招便安排了好几个丫鬟婆子,每日给老太爷喂水喂食,擦身按摩。 一直到今日。 万万没料到,一直瘫痪在床的老太爷,竟然能走,虽然走路踉跄艰难,从身上的衣服看可能刚才还摔了跤,可他真的能走。 王英招脱口喊出来:“你怎么能走?” 王老太爷气喘吁吁,虽然能走,但是可以看出,走到这里,也用了很大的功夫,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王老太爷走到一半,实在是走不动了,扶住了一旁的树粗重的喘气,摇摇欲坠。 仲展鹏连忙走过去,将老爷子扶住。 不管他要说什么,也得叫人能说出来。不过王英招这事情很奇怪啊,自己的爹,除了开始喊那一嗓子之外,竟然没想起来去扶一把吗? 就算真的不孝顺,也不能在人前这么不孝顺吧。 谢春晓再看王英招,只觉得他不是不孝顺,而是害怕。他看着老爷子,脸上得表情写满了恐惧。 他为什么害怕他爹? 王老爷子扶着仲展鹏,一步一步,颤巍巍的走到卫青寒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卫青寒吓了一跳,连忙去扶。 不是受不了老爷子这一跪,他是官,老百姓的跪是受得起的。问题是这一把年纪,可还是悠着点吧。 “大……人……”王老爷子艰难地说:“我要报官,我儿子……死得冤枉。” 王老爷子像是许久没有说话的样子,说话很艰难,但是能听懂。 此时,王英招像是清醒过来一样冲了上来。 “爹,你糊涂了。”王英招喊道:“我在这儿呢,我没死,我没死啊。儿子好好的呢。” 众人狐疑地看了一眼王英招。 王老爷子,有几个儿子? 说起来也是奇怪。 王英招着活着的和死了的儿子女儿十几二十个。可他这一辈只有自己一个人,兄弟姐妹一个都无,是个独子。 真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极端。 王老爷子举起手来,颤颤巍巍的,一巴掌打在王英招脸上:“你,不是我儿子。你是凶手!” 所有人都惊呆了。 被按在地上的阎奇志扑腾起来:“王老头,你瞎说什么,你怎么敢瞎说,你老糊涂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 此时,对峙的三个人。 阎奇志,王英招,还有王老太爷。 三个人都挺激动,王老太爷和阎奇志针锋相对,王英招是站在阎奇志那边的,但是不鉴定,有一种墙头草的感觉,站在两人之间,想劝劝不动,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其他人全在吃瓜。 谢春晓的感觉就是如此,除了这三个人,院子里站着王家的所有下人,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全都又惊讶,又害怕,又好奇,王英招的妻子姨娘都是如此。 这一场大戏,她们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眼见着王家这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复杂,王老太爷虽然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可是头脑还清醒,他要申冤,自然要管。 不能站在这里说,老太爷再一激动,万一没说完又昏过去了,那就麻烦了。 卫青寒当下让人去找个大夫来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叫人将老太爷扶进屋子里,上床躺着,心平气和地慢慢说。 王老太爷进屋的时候,阎奇志还在喊。 第185章 “你想清楚,王老头你想清楚,他是你唯一的儿子。” 王英招突然跪了下来,抱着王老爷子的腿大哭:“爹,爹你不能糊涂啊,你不为儿子着想,也要为孙儿着想啊。” 王老爷子踹了两下,没把王英招给踹开,最终他还是被锦衣卫的人给拽走的。 进了房间,扶着王老太爷上了床,卫青寒坐在一旁,温和道:“老爷子,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跟本官说。” 王家,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王老爷子开口,便是一记重磅。 “王家那么多人,除了儿媳妇生的孩子是我的孙子,其他的,都不是我的孙子。” 卫青寒消化了一下:“不是你的孙子,那是……什么意思?” 王老爷子可别一时生气,儿子不认,孙子也不认了。 “就是,他们都不是我王家的人,他们是……”王老爷子喘了喘,廖安连忙给倒了杯水,他喝了两口水,这才说:“他们是阎奇志的儿子女儿。” 众人都惊呆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众人想了一下那些哇哇哭的睡的香的奶娃娃,又想了一下阎奇志,感觉这个事情超出了常理。 王老爷子喘了口气,说:“我那孽子,他有把柄在阎奇志手里,这些年不得不听他的吩咐,除了正妻是他正经的妻子,其他的姨娘,都是给阎奇志找的女人,按着阎奇志要求的生辰八字找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阎奇志生一个,蓝色眼睛的孩子。”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卫青寒也沉吟了一下:“这事情姨娘们知道吗?” 卫青寒有一瞬间觉得王老爷子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但随后又觉得,太荒谬,荒谬到了编不出来的程度。 故事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有时候你觉得话本里的故事太胡扯了,然后你会发现,身边的事情更胡扯。 “不知道。”王老爷子摇头:“她们都是可怜人,哪里会知道这个。” 这些姨娘进门,不是为了给王英招做妾的,是给阎奇志生孩子的。 虽然他们的身份是王英招的妾,但是到了晚上,王英招去了哪个人的房里,就会拉下帘子,熄了灯,在屋子里点上有一些迷幻作用的香,或者喝酒。 总之,让对方糊里糊涂,迷迷糊糊,再让阎奇志进屋。 等完事儿了,阎奇志偷偷离开,王英招再上床去睡。 可怜那些姨娘,虽然也有心里奇怪的,但是能给人做姨娘的女子,哪个不是走投无路,身世飘零。就算是老爷有些特殊嗜好,又能如何?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每天晚上在房间里和她们恩爱的,竟然是一个老年花匠。 而且每个月进她们屋子的时间,都是她们最容易有孕的时间。 王英招的这些小妾,都是和阎奇志合过生辰的,都是最有可能生下有一双蓝眸的孩子的女人。 她们在王英招眼里根本不是人,只是一个工具。 当然,其他人也不是人,都是利用的工具罢了。 谢春晓忍不住道:“此事如此荒谬,你竟然不阻止?” 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孙子孙女,都不是自己的孙子孙女? 王老爷子叹了口气:“我也是去年才知道此事的。他们开始瞒得滴水不漏,我这年纪,难道还能去盯着儿子的房里事吗?说起来也是奇怪,那些孩子,都像娘……” 王老爷子只能感叹,这是天意。 小孩一般,要么像爹要么像娘,要么都像。或者取他们的优点,或者取他们的缺点,反正身上脸上总是有爹娘的特征的。 第186章 但是,王家除了正妻的几个孩子之外,其他所有姨娘生的孩子,全部都像娘。 孩子像娘,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反正不像隔壁老王,因此没有人多心,姨娘也罢,老爷子也罢,都没有怀疑过。 王英招对正妻的几个孩子比对姨娘的孩子要好得多,这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嫡子和庶子本就有差别,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荒唐的事情就这么一直继续着。 一直到了那一日。 王老爷子说:“他们的勾当,被人发现了,就是进府没两年,还没有生养的赵姨娘。” 赵白兰是苦孩子出生,从小吃得乱,身体却是最好,酒量也好。有一次她就好奇,为什么每次同房自己都看不清丈夫的脸,于是那一天,她装醉。 那一夜,她虽然还是迷迷糊糊,但没有彻底迷糊,开始怀疑。 赵白兰这一怀疑,就被王英招和阎奇志察觉了。 两人自然不愿意这事情暴露,于是就对赵白兰下了药,想要除掉他。 本来是一点点的药,让赵白兰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个意外,就消失了。她是孤女,没有娘家撑腰,死就死了,也掀不起风浪,万万没想到,赵白兰在喝下药后,就察觉到了。 王老爷子脸上是深深的悲哀:“她在察觉到阎奇志要除掉她后,就已经被控制住了,她偷偷对外送了一封求救的信,可是阴错阳差,送到了我这里。” 如此说来,在墙上刻下救命消息的,也是赵白兰? 卫青寒皱眉道:“你因为包庇儿子,所以没将赵白兰的求救信送出去?” “不是,是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王老爷子说:“那信只写了一半,没有落款,我看到之后只觉得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去查,她就疯了……” 赵白兰疯了后,在府中制造了一场血案。 官员上门调查,什么都怀疑了,后来查出,是因为赵白兰为了能够早点怀上孩子,服用了一些偏方,偏方里有一些药物,会让人精神失常。 所以官府最后的结论是,赵白兰疯了。 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卫青寒正色道:“那你既然收到了求救信,家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没有想过他们会有关联吗?为何不对官府说明?” “大人,我只是个,一把年纪失去了那么多晚辈的老人啊。”王老爷子伤心道:“我当时悲痛欲绝,一下子病倒了,昏迷了数日,才慢慢清醒。” “而这事情,我之前并不知道,还是昏迷中,听见我儿子和阎奇志在床边低声说话,这才知道。” 王老爷子听见这消息,简直五雷轰顶。 但这一刻,王老爷子的镇定简直可怕。 “我不敢表现出完全清醒的样子来。”王老爷子说:“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大家都被王老爷子的判断给噎了一下。 廖安说:“老爷子,那是你儿子啊。” “是,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是魔鬼。”王老爷子说:“我不能想象一个正常的人,会因为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接受这样荒谬的安排。” 老爷子还是很清醒的。 谢春晓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 “我听阎奇志说,你若是不想叫人知道你杀了人,就听话。”王老爷子说:“我想来想去,王英招有一个堂兄,父母早逝养在我们家,可是十二岁那年,失足落水,去世了。那一次他是和王英招一起出去的,他溺水身亡,王英招没事,当时他们都还小,大家都以为是意外,如今看来,可能是有内情的。” 第187章 十二岁的孩子,除非丧心病狂的,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故意杀人。 但这成了王英招的软肋和死穴。 阎奇志不知为何知道这件事情,这些年,就以此威胁。 王英招开始还有过鱼死网破的想法,时间久了,反而更软了。 阎奇志给他留了正妻,他有确定是自己的孩子,竟然慢慢的接受了这事情。 其他的姨娘,碰都没碰过,没有感情,也不在意。 那些被害的孩子,对他来说是陌生人,对阎奇志来说是一个失败的结果,真正为他们哭一场的,只有自己的娘亲和王老爷子罢了。 王老爷子身体不好,说了这么多,喘得不行。 最终,他握着卫青寒的手:“卫大人,你别看我是王家老祖宗,可我这年纪,我想去报官也做不到。这些日子,我一直装傻装病,我就在等一个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把这一切说出去,这荒唐的一切,该结束了。” 万万没想到,王老爷子竟然是在家里忍辱负重的一个。 他如今连自己儿子都推出去了,可见是豁出去,好在儿子就算保不住,也还有正经的孙子孙女,王家的香火也不会断。 卫青寒几人从王老爷子房间出来的时候,表情都很沉重,气压都很低。 他们都觉得自己也算见多识广的人,什么诡异离奇,有违天理人伦的案子没见过,但眼下这个,确实太离奇了。 王老爷子说完之后,还告诉他们,那封求救信,就在老宅子的床下。 虽然当时没来得及查找这求救信到底是谁给的,但他还是觉得此事很蹊跷,没有告诉任何人,便想将信给藏了起来。 可惜,因为那事情死人太多,王英招害怕,搬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拿。所有的家具都留在原来的宅子里,一动未动。 那封信,也还在王老爷子床底的暗格里。 卫青寒倒是见谢春晓从老宅墙边临摹的求救的那句话的条子给王老先生看了,但是他看半天摇了摇头。 不敢确定。 但是看的匆匆忙忙,又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年,早已经记不清之前的字迹是什么样子的了。更不知道赵白兰的字是什么样子。 赵白兰毕竟只是他的儿媳妇,还不是正规的那种。儿子的妾室,他不可能和赵白兰走得太近,有太多接触。最多能知道王夫人的字是什么样子,就已经不错了。 王英招和阎奇志都被按住在院子里,有人看守,两人虽然心有千言万语,但是互相之间也不能沟通。 两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着的房间门,至于心里在想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阎奇志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王英招还不时地喊两嗓子爹。 他还是能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 卫青寒出了门后,就将这两人分开了。 一人一个房间。 阎奇志那边先丢在那里不管他,过了一会儿,廖安进了王英招的房间,开门见山:“阎奇志说,你杀了他堂兄,他有证据?” 王英招一听,立刻瘫软下去。 “他出卖我!”王英招想要冲出去找阎奇志,但是被锦衣卫的人按住了。 王英招表现得非常激动,这是他心里一根扎得非常深的刺,为了这根刺,他付出了太多。 现在,这根刺被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卫青寒走进阎奇志的房间,告诉他:“王英招什么都说了。” 第188章 阎奇志竟然一点儿都不奇怪,只是冷笑一声:“我知道,他这人胆小怕事,稍微吓唬两句就软了。落在你们手里,扛不住一炷香。” 大势已去。 阎奇志道:“我其实也没干什么,不过生了十几个孩子罢了,人家家主都没有意见,也不算犯法吧?” 这还真给阎奇志说中了。 这案子还真有点扯皮。 赵白兰和府里其他人的死,许多丫鬟婆子看在眼里,说是他们自相残杀。 王老爷子说,阎奇志给赵白兰下药才让她神智失常,这是一面之词,现在赵白兰的尸体都成了白骨,王老爷子的话不能成为证据。 不过王英招的嘴好撬。 只要撬开他的嘴,拿出现在还在用药控制其他姨娘的证据,就能证明赵白兰的死确实有问题。 阎奇志的话不好问,但王英招好问,特别在他曾经害死人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之后,就破罐子破摔了。 廖安在农庄里找到了好几包药,都藏在花圃中,大概的看了一下,正是用来控制姨娘们的那些。 一包一包的,用牛皮纸包着,埋在花坛的土里。 这是阎奇志的地盘,除了他,不会有人在花坛里挖来挖去。 药丢在阎奇志面前,卫青寒冷声问:“这是什么?” “药。”阎奇志说:“只是一些助兴的,还有助孕的药罢了。我也不想对那些女人做什么,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蓝眼睛的孩子,大人你不懂,那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家的天赋异禀,只要我有足够多的孩子,总有一个能够血脉觉醒。” 众人觉得,这人多少有点大病。 卫青寒道:“世上岂有蓝眸之人,如此诡异现象,只怕是以讹传讹。你是走火入魔,疯了吧?” 谢明知摸了摸下巴。 这蓝眸通鬼的故事,他确实从古书里看过,但都是野史。 众所周知,野史这种东西,算不算史不知道,反正足够野。里面什么玩意儿都有,你用野史去判断真假,这就有点胡扯了。 谢春晓也摸了摸下巴。 她来大齐也有几年了,从没见过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没见过蓝绿眼睛的猫。 她的记忆中,和别人的交谈中,也无人见过类似的人,大概可以推断,这个年代,与海外毫无来往。所以阎奇志的祖先,应该不是混血。 谢春晓又摸了摸下巴。 “其实……有没有可能,你家那个眼睛变蓝了的祖先,不是有神力,是有病?” 谢春晓这话一出,阎奇志的脸色一下变了。 “你说什么?”阎奇志身上一瞬间有了杀气,看那表情,要不是被按着,可能想冲过来。 谢春晓当天不怕他,就算他没被按着,也不怕。 “你家记载,你那个有着一双蓝色眼眸的祖先,是不是有面色苍白,容易疲劳,头晕心悸,易怒易暴,毛发脱落,眼神也不太好这些毛病?” 谢春晓说的竟然这么仔细,阎奇志呆住了。 “我没说错吧。”谢春晓很自信。 这不是什么稀罕的毛病,这是铁元素缺乏的表现啊。 因为铁元素缺乏,眼睛出现了病理性的病变。因为胶质原蛋白合成不足,引起巩膜变薄,引起黑脉络组织明显,导致眼睛发蓝。 当然,一般不会蓝成什么样子。阎家的祖先,多少还是有一些身体状况特别的。 其实这个这个毛病好治,吃点红枣,猪肝,补一补就能好转了。 谢春晓说得如此笃定,阎奇志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第189章 别说阎奇志,其他人也都没底,但是他们不能表现出对自己人的怀疑。哪怕谢春晓是胡说八道的,他们也要表现出信任来。 不然的话,自己人都质疑了,阎奇志更不会相信了。 谢春晓用无比真诚的表情说:“真的,我不骗你,而且,你家从来不用烧菜不用铁锅,对吧?” 阎奇志这下是真惊呆了,他口不择言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年代的人烧饭多是用一口大铁锅,但是他祖上,至少在他记忆里的爹和爷爷,真的不用。 “因为用铁锅一般不会有这毛病。”谢春晓把这两件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非常自然地放在一起:“你先祖,只是身体里缺了一些东西罢了,要是当时找了个靠谱的大夫,说不定几个月就好了。” 看得出来,这个年代的人对缺铁性贫血应该还没有什么研究,所以大家都不太懂。 不过不要紧,有一个懂就行。 铁锅的猜测,一下子将阎奇志打碎了。 本来他觉得谢春晓就是在胡说八道讹他,现在却觉得,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对于自己祖上的那个传奇人物,一代一代传下来,他听过许多,各种各样的说法。其中有一些确实和谢春晓说的相符。 经过时间和这么多人的口口相传,一个人物会被加上许多虚幻的色彩,真真假假,似幻似真。这一点,阎奇志心里本来就有些没底,此时被谢春晓轻轻一戳,他心里的那个泡泡,要破了。 毕竟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蓝色眸子的人出现。 他这辈子生了几十个孩子,无论是看着就寻常的,还是例如九少爷那样,他觉得不太寻常区别对待的,最终都没有长出一双蓝色眸子。 卫青寒可以杀人,但是谢春晓,这是诛心。 杀人,可以从身体上毁灭一个人。 诛心,却可以让他看似活着,却已经死了。 阎奇志再看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笑话。 “啊……”阎奇志突然狂叫了起来,猛地用头去撞地。 幸亏边上的廖安手疾眼快,一把给拽住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阎奇志喊道。 虽然王英招一直被威胁,一院子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听起来很可怜。但是阎奇志这辈子活得也很辛苦。 他从完全不懂,到雕刻出栩栩如生的木像,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本来可以像平常人一样,安安稳稳过一生,可因为这个执念,一辈子都待在王家的花圃。 突然,阎奇志坐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哭声中,王英招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我打死你,都是你,你这个恶魔!”王英招朝阎奇志扑去:“你要我的命,我们就一起死吧。” 王英招这些年对阎奇志言听计从,就是因为那一个把柄。 他害怕只要阎奇志说出来,他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哪怕阎奇志让他用自己的名头给他找女人,他都照做了。 反正对自己没什么损失,家里有钱养得起,不过是几个本来他就没觉得是自己的女儿罢了。 那些孩子,他也养得起,也不用他付出感情和辛苦。 他的家业自然是留给自己的孩子的,至于他自己被害的孩子,当时也很崩溃,和阎奇志大闹了一场。 可他终究还是屈服在阎奇志的威胁中。 这是他过不去的坎。 但是现在,他以为阎奇志将他的秘密说了出来。 第190章 这个秘密被公布于众,他这些年的隐忍都白费了,他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卫青寒将一行人都带回了锦衣卫。 廖安立刻去了一趟王家的老宅,果然从王老先生的床底找到一个暗格,里面有一封写了一半的信,虽然字迹很潦草,可以看出写信的人很着急,但这字迹,确实和谢明知在墙边找到的一模一样。 这封信,写着,他们害我,给我下药,我很痛苦,混乱的字迹,上面还有滴下的墨水,可以看出当时这人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 这样的信,颠三倒四话都说不清楚,更别提落款了。 这是在一种极其混乱的状态下,写出的求救信。写了一半,慌乱中便送了出去,不知怎么的,送到了王老爷子的手里。 廖安将这信拿给了花老汉看,老汉一看,老泪纵横,确定这就是他女儿赵白兰的字。 廖安叹了口气,拍了拍花老汉的肩膀。 “节哀顺变。”廖安说:“有一点你大概会觉得欣慰一些,给你一百两银子的人,正是这宅子的主人,王英招的父亲。他见你在宅子外哭,想着你也是苦主,给你一百两银子,就是为了补偿你。” 王老爷子给了花老汉一百两银子之后,回去左思右想,觉得宁可报官把自己儿子也送去,可惜,没来得及,就倒下了,自身难保。 “补偿我?”花老板愤怒道:“我一个那么大的姑娘,活生生的一个人,难道就值一百两银子。” 这话怎么说呢,廖安叹了口气。 真实情况是,其实不值。 在父母心里,儿女自然是无价的,但是在外面,人都是有价格的。一个平民女子,无论是卖身还是赔偿,绝对没有一百两。 何况这个女儿,为了嫁人连父母都断绝了关系,这种女儿,还是算了吧。 只是人已经不在了,廖安也不会去打击一个老父亲。 花老汉想了想:“不对,可是当时我去停尸房看了,没看见我女儿啊,我这一年不断出入王家,也有些怀疑,我女儿是不是还没死?” 廖安抿了抿唇,拿出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个女子,但是脸部肿,胀变形,五官都有些奇怪,花老汉一看就道:“这个女人我记得,就是躺在我女儿棺材里的人。” 廖安沉声道:“这个人,就是你女儿赵白兰。” 花老汉断然道:“这不可能,我女儿我能不认识吗?” 但是廖安缓缓说:“她的身体与旁人不同,被下药之后,反应很严重。脸上,身上都有各种程度的变化,你看着她的脸认不出来,那是因为肿了……”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阎奇志的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害的,或者说,伤害的不明显,乍一看看不出来。 可是对赵白兰,她的反应却非常大。 这也是为什么赵白兰会疯癫的原因,药物损毁了她的身体和精神,让她不能生育,看见自己逐渐变形的脸和身体,又加重了精神上的压力。 最终,柳姨娘几句嘲讽的话,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白兰彻底疯了。 花老汉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但这一切,都是王英招招供的,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已经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为了按死阎奇志,他什么都说了。 其实挺悲哀的。 因为王英招终其一生害怕的事情,害死了堂兄的事情,那时候他只有十二岁,没有证人,记忆模糊,阎奇志说看见了全部过程,可以报官揭发。 第191章 其实,就算阎奇志真的去说了,没有证据,光靠一张嘴,说一个十二岁孩子害死一个十三岁孩子,官府也不采纳的。 王英招的心魔,害了他的一生,也害了那么多女子和孩子。 众人简直不能想象,王英招的姨娘们知道了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丈夫的,而是阎奇志的,该如何去面对。 王家鬼宅的案子,在王英招和阎奇志的互相指责中,一层层揭开迷雾,露出真相。 真相里没有鬼,但是人做的事情,比鬼还要恐吓。 王老爷子没能挺过这一关,他年纪本来就大了,一年前那件事情对他打击太大,身体一下子崩坏了。这一年,王英招孝顺,各种补药养着,让他好转了一些。 可是这种好转不是根本好转,只是熬着,希望能等到人来揭露真相。 如今这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他一夜未睡,本来吊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散了。 短短几日,人便一下子垮了,大夫虽然用参汤吊着,可明白说了,也只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王老爷子很淡定,而且拒绝再见王英招最后一面。临死之前,他留下遗嘱,将王家所有的财产交给卫青寒,希望卫青寒可以帮他将这些钱分给王英招的所有妻妾。 一人一份钱,可以足够保障她们日后的生活。 王老爷子安排完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门外,被特许来见老爷子一面的王英招这才进了屋,在老爷子床边嚎啕大哭。 此时,谢春晓和谢明知正在王家的老宅。 王家的家产很多,这个宅子虽然已经被揭开了闹鬼的传言,还是卖不上价。 多晦气,多不吉利啊。 于是便宜卖给了谢明知。 五千两,一口价,老爷子直接做主,甚至没有经过王英招。 其他的产业,也都交给了卫青寒,老爷子时日无多,也没有精力折腾,他选了一个自己觉得信得过的人。 他儿子做的孽,害了那么多女子,只希望尽力给她们一些赔偿。 谢春晓也觉得阎奇志这事情做得丧心病狂,本来还担心因为害死赵白兰的事情没有铁证,其他姨娘也都是得到了王英招的同意,会不会拿他没有办法。 谁知道阎奇志入狱的第三天,就出了意外。 阎奇志被人刺死了。 是王英招的一个姨娘,说是,虽然恨阎奇志,可终究是孩子的爹,想要再见他一面,跟他说几句话。 看守没有多心,便放她进去了。 本以为她是要痛骂阎奇志一顿,谁知道这姨娘刚烈,怀中暗藏利刃,进去找了机会,就给了阎奇志一刀。 阎奇志也不会武功,被抓的时候又受了伤,这一刀正中要害。 谢春晓听说之后吓了一跳,第一个问的是:“姨娘呢?” “哦,没事儿。”廖安道:“受了刺激精神失常,家里还有幼儿要照顾,大人特许她回去了。” 谢春晓松了口气。 这就是十足的包庇放水了,但是喜闻乐见。 廖安说:“不过阎奇志就不太好了,伤得挺重的,大概就这一两日了吧。” 谢春晓哦一声:“也好。” 少浪费点粮食,不然的话一通审问,浪费人力物力,还要等到明年秋后问斩。 有这时间,锦衣卫的兄弟们就不能休息休息吗? 大家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阎奇志没两日果然咽了气,卫青寒大笔一挥,结案。 且这案子,不可宣扬出去。 死人已死,活人还要活,王英招难免牢狱之灾,他的妻子,他的姨娘,日子还要过下去。细节若公布于众,她们将要面对无穷尽的流言蜚语,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女子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第192章 律法是为了惩治罪犯存在,不是为了将受害者逼入绝境。 王英招的姨娘们,每个人得了一大笔钱,离开了京城,各自去投奔亲戚,或者去了他乡,改名换姓重新开始。 谢明知办完房子的各种手续,也打算回山水县将一家子接来看看。 然后再送回去。 然后他留在这里装修,等一切准备好,再把家里人都接过来。 那宅子肯定不能直接住,里面的许多地方都要改,屋子里的家具也都要换新。 就算谢家百无禁忌,也不能直接住一个死了那么多人的宅子,为了让自己安心,也为了让别人安心,房子重新布置好之后,谢明知也打算请几个道士来,做上七天七夜的法事。 反正不管怎么折腾,加在一起花的钱,和这宅子的价值相比,也非常非常的有限。 谢明知非常满意,觉得这是自己从事典当行这么久以来,捡得最大的一次漏。 命案也不是每天都有的,每天都有谁也吃不消。 没案子的这些日子,谢春晓就跟着哥哥后面跑,这么大的宅子,想要焕然一新,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跑了两天,从清晨到半夜,东市跑完跑西市,西市跑完跑集市,简直比有案子还累。 第三天她不干了,表示要睡个懒觉。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要睡个懒觉。 谢明知同意了。 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啊,薅秃了下次就没得薅了。 妹妹一次用完了,下次就没人使唤了。 于是谢春晓终于睡到了自然醒,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腹中饥饿。 懒洋洋起身,懒洋洋洗漱,懒洋洋去伙房吃饭。 她起得晚了,大家都吃完了,只有一个人还在吃饭。 竟然是卫青寒。 卫青寒一个人坐在桌边,沉着脸,正在吃饭。 一碗饭,两荤一素三盘菜。 大人就是大人,一个人吃也不敢怠慢。 但是很奇怪啊,为什么卫青寒这个点才来吃饭?这是中饭吃迟了,还是晚饭吃早了? 谢春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觉得卫青寒的心情似乎非常地差,气压极低……显然卫青寒碰见了不开心的事情。 谢春晓心道,要不然我就不去触领导的霉头了,万一被迁怒怎么办? 这么一想,谢春晓轻轻地收回了迈进去的一只腿,打算直接出去外面吃两口就行。她现在也是拿工钱的人了,自己吃一顿大餐也是掏得起钱的。 奈何刚收回一条腿,就被卫青寒发现了。 卫青寒甚至没回头,便道:“小谢来了?” 卫青寒不敢说锦衣卫里的每个人的脚步声他都能认出来,但是谢春晓的脚步声,显然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被发现了,谢春晓只好不情不愿的堆上笑,走了过去。 “大人刚吃饭呢?”谢春晓打个哈哈:“我是不是吵到大人了?” “没有。”卫青寒喊了一声:“刘婶,加一份饭。” 刘婶闻声一看:“小谢来啦。” 于是刘婶麻溜儿地又上了一份饭,又加了一个菜。 谢春晓就和卫青寒对面对的开始吃饭。 桌上的几个菜都是谢春晓喜欢的,但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吃着,觉得很好吃,锦衣卫里厨娘的厨艺很高,又是给卫青寒单独炒的,那滋味更是好。 但是,卫青寒吃的味同嚼蜡。 有一口,没一口。 谢春晓偷偷地看,眼见着卫青寒已经扒了几口白饭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 第193章 上司心情不好,倒霉的最终不是下属吗? “大人。”谢春晓迟疑道:“这是碰见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吗?我看您好像心情不佳。” 这不是心情不佳。 这是把,我很烦,三个字,写在头顶上了。 她不过是这两天忙着给谢明知当跑腿,没太注意锦衣卫里的事情,就出事了? 果然世界缺了我,就转得不太利落了。 卫青寒被谢春晓一问,就将筷子放下了,然后叹了口气。 真是猛男落泪,铁汉叹气啊,这一声叹的谢春晓都吃不下饭了。 也尊重地放下了筷子。 看样子卫青寒愿意和她分享一下,那她也要表示出尊重的样子来,仔细地听。 卫青寒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皱眉想了一下。 “这两天,出了点事儿。”卫青寒说:“前天中午,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我救了一个姑娘。” 谢春晓点头。 英雄救美,救出问题了吗? 谢春晓还没有问出声,只见卫青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是姑娘家,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卫青寒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如果你被一个人救了,会要嫁给他,作为报答吗?” 谢春晓幸亏没在喝水,不然的话肯定要喷出来。 她毫不犹豫的道:“大人,你救下的那个姑娘,要以身相许报答吗?” 卫青寒点了点头。 那样子,半点也没有被姑娘投怀送抱的喜悦。 看卫青寒这么严肃,谢春晓硬是忍住没笑。 “是这样的。”谢春晓作为一个姑娘家,给卫青寒答疑解惑:“要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卫青寒也很认真,一副求教的样子。 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卫青寒还是个非常谦虚好学的人。他觉得自己对歹人是了解的,但是对姑娘,确实不了解。 锦衣卫里又没几个姑娘,除了厨娘,就是几个做杂事的小丫鬟。 不过丫鬟们对他有畏惧之心,在他面前说话都不敢抬头看他,卫青寒总觉得,问丫头们未必能问出真话来,要是那话有些不好听,她们肯定不敢说。 谢春晓就不一样了。 说不定还会笑话他几句。 还是问谢春晓更实在。 好在谢春晓没有笑话他,而是特别认真的说:“如果我被一个男人救了,那要具体看这个人的情况。如果是一个英俊潇洒,单身未婚,品德高尚,总之就是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良人的公子哥,那就可以说,公子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唔……”卫青寒摸了摸下巴。 “还有另一种情况。”谢春晓道:“这个恩人不适合当相公,那就说,公子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下辈子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卫青寒点了点头。 “懂了吧。”谢春晓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重点不是救命之恩,重点是……姑娘看上你啦。” 卫大人,恭喜恭喜。 不过卫青寒觉得一点也不喜。 “本来救命是恩情,如此就变了意思?”卫青寒脑子竟然无比清醒:“男子纠缠女子,会被当作登徒子,被人唾弃。女子纠缠男子,旁人却会羡慕,说是一段风流韵事,岂不知这也是给人困扰,实在不该。” 不得不说,卫青寒这话说的是非常中肯的。 抛开男女性别的立场,一个人纠缠另一个人,就是不该。 “大人说得对。” 谢春晓以汤代酒,喝了两口。 然后豪气干云:“大人,你是不是赶不走她?要我帮忙吗?” 卫青寒疑惑道:“你能帮忙?” “能。” 卫青寒更疑惑:“你怎么帮?” 第194章 “这太简单了,投其所不好,各个击破。” 卫青寒也莫名其妙和谢春晓碰了一下碗,然后喝了一口汤。 “愿闻其详。” 谢春晓一笑:“简单的说就是,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喜欢帅,那就不修边幅。 喜欢脾气好,就凶一点。 喜欢单身,就说自己有心上人。 反正瞎说一通,就看你是不是狠得下心。 卫青寒认真地去想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最后还有些不放心:“那如果我都改了,她还紧追不舍怎么办?” 看来这姑娘,给卫青寒带来了不小的心灵伤害。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姑娘,要是普通的姑娘,卫青寒不至于束手无策。 谢春晓掷地有声:“那这事情,就有问题。” 卫青寒愣住了。 谢春晓正色道:“如果你碰上一个,百分百和你契合的人,你一眼看上去,就认为这个人是为你而生的人,那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再恩爱的夫妻,也吵架。 再恩爱的情侣,也有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候。 如果没有,那是对方在迁就你,演出你喜欢的样子。 同样的,如果你无论什么样子,对方都喜欢,那这个人,也一定有问题。 卫青寒这一顿饭吃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跟谢春晓谈完之后,皱得更紧了。 正要继续吃饭,廖安从外面进来了。 “大人。”廖安一看:“小谢也在啊。” 谢春晓欢快打招呼:“廖哥。” 廖安的表情不太好,他小心翼翼凑到卫青寒身旁,低声道:“大人,相姑娘又来了。” 谢春晓的八卦雷达瞬间全开。 相姑娘是谁?没在锦衣卫听说这号人啊。 卫青寒立刻道:“她又来干什么?” 嫌弃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 “没说找你,说是给大家送点点心,自己做的,让大家别嫌弃。” 果然是高端啊。 想要绑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拉拢他的朋友,手下,身边人,让大家都站在她那边,这是上上之策啊。 谢春晓说:“这姑娘的手段很高端啊,她家里做什么的呀?” 虽然本朝开明,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可能进锦衣卫当捕快。但是再开明,女子也是女子,一个姑娘家跟着一个男人跑前跑后,还跑到锦衣卫来给一堆男人送吃的,这事情能做出来的人也不多。 允许女儿这么干的家庭也不多。 卫青寒习惯地又想叹气,但是忍住了。 他也觉得这几天他叹的气多了一些。 “没有什么来历,要是有什么来历,反而好办了。”卫青寒道:“就是个孤女,和她娘相依为命。在街上摆个小摊子,卖些自己做的点心,小玩意儿之类。那日有个混混喝多了,撞翻了她的摊子,她去找人理论,我才出手相助。” 正因为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所以他不忍心过多苛责。要是个刁蛮跋扈的大小姐,说不定早就翻脸了。 他确实有些担心,如果自己太凶,相巧云会不会转头就想不开了。 实在头大。 谢春晓恍然。 卫青寒这不是英雄救美,是见义勇为。 他骨子里是有正义之心的,无论被欺负的是一个姑娘还是一个老大爷,他都会出手相助的。 而且,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卫青寒摆了摆手,让廖安出去吧,千万不要说他在。 不过谢春晓跟着出去了,她倒要看看这相巧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该劝退就劝退,这么沉迷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第195章 并不是刻板印象,谢春晓见了相巧云,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美丽,脆弱,穿着一身布衣,好像是一株空谷幽兰。 叫人看了,我见犹怜。 此时她正在和仲展鹏说话,低声细语地,谢春晓看得出来,仲展鹏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了。 锦衣卫里几乎都是气血方刚的年轻男子,谁能扛得住一个需要保护的美丽姑娘。 谢春晓冷眼旁观了一下,走了过去。 廖安正在跟相巧云说话:“不好意思,相姑娘。大人不在衙门里。” 相巧云脸上难掩的失望。 “卫大人出去了么?”相巧云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 谢春晓能明白卫青寒的烦恼。 这确实有点死缠烂打了,虽然女追男,隔座山,也不是这么个追法。 再说,卫青寒已经明确的表示过,救你是应该的,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帮,你不必放在心上,不必报答。 其实这已经拒绝得很明显了。 谢春晓心里盘算着,她觉得应该把话跟这姑娘说开,直说,明说。卫青寒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再来了。 但是,卫青寒的顾虑她也有。 万一相巧云回去想不开呢,有什么三长两短,这责任她负不起。即便没有法律意义上的责任,也会内疚的。 廖安大约也是怕了相巧云,横下心来胡说八道。 “大人出远门了,可能要好几个月才会回来。”廖安说:“相姑娘,你还有事情要忙,不必经常来给我们送吃的。” 多含蓄,如果对方是个抠脚大汉,廖安绝对不会这么含蓄。 相巧云眼里有一点怀疑。 “大人出门去了,他……一个人去的吗?” 一眼可见,常跟在他身边的人都在,怎么就他一个人去了呢? 廖安点头:“是的,有些私事,一个人去的。” 相巧云失望地哦了一声。 虽然未必相信,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能进去搜查吧。 相巧云虽然很失望,还是细声细语地向大家道别,离开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卫青寒终于可以出来见人了。 “太可怕了,真是比洪水猛兽还……洪水猛兽。”卫青寒脸色有点不好:“廖安干得不错。” 希望相巧云能相信,这几个月不要再来了。 几个月后,大概就会忘了他吧。 京城这么大,这些日子他只要不去那条街,碰上的概率也不高。 虽然相巧云死缠烂打,但不管怎么说,走得干脆。 卫青寒看了一眼吃着点心的众人,他是吃不下这点心了,吃多了心梗。 “晚上我约了朋友,你们散了吧。”卫青寒摆摆手,走了。 谢春晓八卦:“大人约了谁啊?” “哦,是魏公子。”廖安说:“一个朋友,小谢可能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不过卫青寒是在京城出生,京城长大,自然熟人满城。有朋友很正常。 她也不是多管闲事到,会去管卫青寒的人际来往。 谢春晓既然回来了,晚上也不打算走了,回房休息休息,打算去找人请吃饭。 没有别人,就是她冤大头的哥哥。 她早就打听好了,今天晚上京城最好的酒楼之一,金鸣阁上新菜,为了犒劳她的辛苦,谢明知已经定好了包厢。 谢春晓哼着歌儿出了门,到包厢的时候,谢明知还没来。 其实他来不来无所谓的,只要报销就行。 谢春晓饿了,不客气的让上菜……先上两个,让她吃着等着。 可是等着等着,等的天都黑了,谢明知还来。 第196章 这就有些奇怪了,谢春晓心里嘀咕起来。 莫非是被这一顿十两银子的请客给吓跑了,不至于吧,谢明知没那么小气。 但毕竟是亲哥,谢春晓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打算去他住的客栈看看,反正离这里也不远。 先把饭钱给了,让伙计别动里面的东西,过一会儿回来继续上菜,酒楼也不怕她跑了。 谢春晓于是出了门,外面是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包厢。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包厢大多有人,隔着门也能听见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可是谢春晓走过两个房间,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哭声。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哭声,怎么感觉有一点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伴随着哭声的,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别哭了。” 谢春晓彻底走不动了,这声音她就是真熟悉了,这是卫青寒的声音啊! 这一瞬间谢春晓的脑子都要烧了。 这姑娘的哭声,她也想起来了,就是白天去锦衣卫送点心,卫青寒恨不得躲开十万八千里的相巧云啊。 为什么他们俩会在一起? 为什么相巧云哭,卫青寒的语气那么差? 隔着一个门,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春晓脑子里一堆故事。 就在她还在考虑,自己是应该悄悄地走开,还是应该勇敢站出来的时候,门开了。 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打开,一点缓冲都没有,两人正巧对上,大眼瞪小眼。 卫青寒一边推门一边说:“伙计打盆冷……水……” 最后一个字被他咽了下去,整个人呆住了。 谢春晓看见了卫青寒衣衫不整的领子,还有从门缝里,衣衫不整的相巧云。 在这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世间,此时此刻,有两个人看着对方。 周围的一切都虚幻慢慢消失,他们的视线中,只有彼此。 谢春晓想的是,不会吧,卫青寒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是这丑事被我撞破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我现在装瞎还来得及么…… 卫青寒?卫青寒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他一把拽住了谢春晓的胳膊,然后在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拽进了房间,又关上了门。 这事情他自己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能让谢春晓这个小丫头出去乱喊。 这一喊,这事情就彻底过不去了。 他的一世英名啊,就完蛋了。 谢春晓被拽进了房间,啪,门在身后关上。 屋子里面有一阵阵的酒气,桌子上有酒菜,有两双筷子。 旁边还有一个软榻,软榻上坐着一个低着头,正在抹眼泪的姑娘。 姑娘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衣领敞开了一些,露出白色细腻的脖子和一抹红色的系带。 谢春晓将视线移到卫青寒身上……也……差不多……是这样。 卫大人一向一丝不苟的衣领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半截锁骨一点胸膛。 嗯,很结实,线条流畅,看起来挺好摸的样子。 腰带不见了,再一看,好像在软榻边的地上。 这一副现场,活脱脱的是,一个现场啊。 她要是个纯洁懵懂的姑娘也就罢了。 可谢春晓上辈子什么没见过,现在想要装傻也不太装得出来。 谢春晓只好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朝卫青寒招了招手:“大人,好巧。” “可真是太巧了。”卫青寒咬牙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197章 谢春晓连忙举手发誓:“我约了我哥一起来吃饭的,大人,我绝对不是跟着你来的,我不是要故意撞破你的好事的。” 谢春晓冤枉啊。 男未婚,女未嫁,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那啥之后,把手续补一下,把人家姑娘娶回家去不就好了。 相巧云身份低微,可能娶妻不适合,但收了做妾,总是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个年代的人,像是卫青寒这样的身份,三妻四妾寻常事。 当然谢春晓不行,谢明知给他爹打了包票。 爹你放心吧,我保证给妹妹找一个如意郎君,跟我一样,又帅又专一,有本事脾气又好。 当时众人听了这话,又是欣慰,又是疑惑。其实谢明知只是想夸一夸自己吧?就是脸皮没有那么厚,不好意思直接夸? 卫青寒听见谢春晓发誓,脸色不但没有半点好转,而且更黑了。 “别瞎说。”卫青寒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什么好事!” 谢春晓顿时不是说话了,一双大眼睛看看相巧云,再看看卫青寒。 我也不想瞎说领导的绯闻,但是眼下这种情况,由不得人不胡思乱想。 可惜了卫青寒这么俊俏一个小哥哥,也不是表里如一的正经人啊。 卫青寒从谢春晓的眼里,看见了她想说的话,顿时咬了咬牙。 “不是你想的那样。”卫青寒沉着脸道:“我什么也没做。” 谢春晓连忙点头。 那她能怎么办? 如果她这会儿摇头,肯定会被卫青寒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的。 “我被人下了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卫青寒肯定地说:“我的酒量虽然不是千杯不醉,但不至于两杯就倒,醉得一点知觉都没有。” 谢春晓仔细看卫青寒的表情,觉得他没有说谎。 再一想相巧云这几日在锦衣卫里的表现,不由也犯了嘀咕。 谢春晓低声道:“大人,你今天,是和谁吃饭呀?” 卫青寒脸色不好:“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卫青寒哼了一声:“等会儿我去找他,打死他。” 谢春晓无语。 看来是个挺好的朋友,要不然也不会直接打死。这一会儿,卫青寒被身边人背刺了。 相巧云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低着头往外走,走到了门口给卫青寒躬了躬身:“大人,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怪你,我知道,我不配的,我不会缠着你。” 这一番话,谢春晓只觉得叹为观止,和她的人物形象完美贴合起来。 我见犹怜。 说完,相巧云就要去开门。 但是卫青寒在她脖子后面一捏。 相巧云顿时就软绵绵地昏倒了,卫青寒将人接住然后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不明所以。 卫青寒只好开口:“把她抱榻上去。” 谢春晓无奈将人接过来,送上床躺着。 然后卫青寒坐在桌边,看了看,拿起桌上的茶壶。里面的水已经冰冷,他将盖子打开,茶水全部都浇在了脸上。 卫青寒的脸有点红,还有点黑。 “大人。”谢春晓迟疑道:“你被人下药了?” “嗯。” 谢春晓道:“要……报官吗?” 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什么兄弟,干这么缺德的事情?就算卫青寒是个男人,没有清白可失,这也过分了。 卫青寒阴沉地看着她,缓缓道:“我丢不起这个人。” 谢春晓不出声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只是一个无辜路过的路人甲罢了。 卫青寒将脸上的水一抹,先说:“我没有碰她。” “嗯?” 第198章 “我没碰她,,她在酒楼做丫鬟,但是送了菜就出去了,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得。”卫青寒道:“你一个小姑娘,你不懂。但是我确定我没碰他,就算是被下了药,我也没那么糊涂。” 谢春晓挠了挠头。 有一点尴尬。 按理说应该是没什么的,看两人虽然衣衫凌乱,但这不都穿着呢吗,最多也就搂搂抱抱吧。 当然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已经是要负责的地步了。 要不你还是报官吧,就报锦衣卫,我把这当成一个案子来处理,公事公办,就不尴尬了。 两人面面相觑。 卫青寒有点烦躁,他也知道自己把谢春晓一个小姑娘抓进来有点不好,但现在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这事情他郁闷,他委屈,更怕说不清楚。 所以有些急于得到别人的认可。 谁都行,谢春晓也行。 他不是不可以赖账,不是不可以负责,但是总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 谢春晓看卫青寒烦躁异常的样子,定了定神:“大人,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点,好好理理这事情。” 卫青寒点了点头。 谢春晓指了指床榻边:“要不,你先把衣服穿好。” 卫青寒抓了一把头发,起身走到床榻边捡起自己的腰带。 突然,谢春晓道:“等下,大人你别动。” 卫青寒疑惑转身,但真的不动了。 他也不知道谢春晓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反正现在也只能相信了。 “别动。”谢春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卫青寒的腰带。 卫青寒穿着讲究,腰带是丝织的,上有一个非常考究的铜扣,铜扣上还镶嵌了几颗宝石。 这宝石的质量挺好,虽然不张扬,但仔细看,闪着光。 谢春晓伸手在宝石上摸了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抬头道:“大人,你今天,不,这几天,还亲近过什么别的女子吗?” 卫青寒被问得简直要疯。 “没有。”卫青寒道:“我尚未成婚,没有妻妾,不去百花楼,什么女子也没有亲近。要是接近,最近的就是你了,要么就是锦衣卫里伙房的大娘。” 这还真是,多么洁身自好的一个大人。 谢春晓将腰带放在桌上。 “大人我看看你的手。” 卫青寒伸出手来。 挺好看的一双手,指甲修剪的短而圆润。挺细挺白,骨节分明,虎口指腹有薄薄的茧,这是拿刀拿剑磨出来的。 谢春晓道:“我能闻一下吗?” 卫青寒略有点尴尬,但还是点头。 谢春晓的本事他是记得的,她比旁人有更敏锐的眼神,在这种时候,不会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谢春晓闻了闻之后,又走到床榻边,拿起相巧云的手闻了闻。 卫青寒也奇怪的闻了闻自己的手,什么味道也没有。 “不对。”谢春晓走过来说:“大人,你可不能骗我,你仔细想想,这几日有没有人给你宽衣解带?不用非要那种亲近,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行,有机会碰着腰带的人都行。” 卫青寒就差赌咒发誓了。 “绝对没有。”卫青寒严肃道:“只有我自己,我没有叫人伺候穿衣的习惯。又不是没有手,穿个衣服要什么人伺候。” 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习惯了别人伺候的,不一定有什么心思,就是一种平常生活。 起床之后,胳膊一伸,站着不动,自然有丫鬟给穿衣服。 谢春晓点了点头。 “那,大人你平时手上会抹点什么东西吗?滋润的膏脂之类?” 护手霜? “不会。”卫青寒说:“从来没有。” 第199章 “但是你的腰带上有。”谢春晓道:“大人你仔细看,你腰带上的宝石被抹了油脂。这是冬天滋润的油脂,有人抹在手上,然后又摸了你的腰带,就抹在上面了。” 卫青寒皱着眉头,拿起自己的腰带看了看,又闻了闻。 似乎真的有些淡淡香味,宝石上,也有一点光亮。 味道闻的比较明显,但是那一点光亮,他不太能判断到底是宝石本身的光亮,还是外力促成的。 但在谢春晓眼里,却能清楚的看见一一抹油光。 是人手在上面摸了一下,产生的一抹油光。 卫青寒立刻选择了相信谢春晓。 这样,就奇怪了。 卫青寒冷静下来:“这么说,解开我腰带的人,不是相巧云。” 相巧云手上没有抹什么,她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买不起那些东西。 谢春晓点头。 要么,是卫青寒的朋友,要么,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很诡异。 “你朋友呢?”谢春晓猜测:“今夜和你喝酒的是什么人,他手上会抹这些东西吗?” 卫青寒很利落地回答:“不会。是个男人,从没有这些讲究。” 在很多男人看来,胭脂水粉都是女子的用品。男人糙一点就糙一点,要是过于精细,比如抹这个抹那个,就娘娘腔了,不像是个男人。 所以除非到了冬天,手脸皮肤干燥得难受,抹一点滋润的膏脂。要不然的话,最多用一点熏香。 现在还没到京城里干燥的季节,卫青寒这一批公子哥,还没开始涂抹。 “其实我认为不是他。”卫青寒说:“我完全想不出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就算偶尔聚在一起的时候,会开这方面的玩笑,但他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谢春晓追问道:“什么玩笑?” 卫青寒有些尴尬,但还是道:“他们有时去百花楼,我不喜那处,便不同行。他们便偶尔开玩笑,总要将我拽去。” 原来是这样,但这样的朋友确实是不少。 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觉得既然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都去你不去,不合群是不好的。 但除非是想撕破脸,不然下药这种极端的事情,确实应该不至于。 卫青寒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凶名在外杀伐冷厉的人,谁会想不开跟他开这种玩笑。 两人一起看向相巧云。 今晚的事情,看样子还有内情。 谢春晓一边和卫青寒说话,一边不时地看向门外。 卫青寒终于忍不住道:“你看什么?不是想跑吧?” 谢春晓无语:“我跑什么,大人你今晚别见谁迁怒谁啊。” 我真是何其冤枉。 卫青寒被点破,略有尴尬。 谢春晓道:“我哥约我吃饭来着,可怎么还没来呢?他这人很守时的,从不爽约,我担心出什么事儿了。” 可又能出什么事儿呢? 他哥又不住在偏僻荒凉的地方,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儿? 卫青寒自己虽然焦头烂额,但是看谢春晓十分担心,便道:“你先去看看你哥那边的情况,我让人把相巧云带回锦衣卫,今晚的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了。” 倒是要看看,这是谁胆大包天,竟然坑到他头上来了。 谢春晓心里总是不安,既然卫青寒放人,就赶紧走了。 卫青寒在屋子里略站了站,将衣服整理好,打开门叫伙计,去锦衣卫通知来人。 很快,廖安他们就来了。 咋咋呼呼的一群,说是酒楼里进了贼,一通搜查,带走六七个有嫌疑的。 第200章 尚在昏睡中的相巧云也是其中之一。 大家议论纷纷,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锦衣卫抓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查完没事儿就会放了。所以谁也没有特别注意相巧云。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卫青寒单独带走相巧云,被有心人看了,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不如混在一起,方能不动声色。 谢春晓心里不安,快步到了谢明知住的客栈,也不远,她这几日常来,客栈掌柜都认识她了。 “谢姑娘。”掌柜笑道:“来找你哥啊?” “是呀。”谢春晓说:“他在房里吗?” 掌柜想了想:“应该在,下午上楼就没见他出来。” 这就更奇怪了,谢明知在客栈,但是没去赴约。难道不舒服? 谢春晓这一想,立刻加快了脚步。 但是不应该啊,她哥可不是个硬撑的人,要是不舒服,肯定第一时间叫人找大夫。 虽然不知道家里给了多少钱,但谢明知也不太缺钱的样子,他那个当铺,肯定赚了不少黑心钱。 谢春晓熟门熟路上了楼,走到谢明知的房门口。 房间门关着。 谢春晓贴上去听了听,好像是有一些声音的。 里面有人。 “哥。”谢春晓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回答:“来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听谢明知的声音没有什么痛苦,应该不是生病了。 然后门就打开了,谢春晓被飞快地拽了进去。 门又关上了。 谢春晓被拽得一愣,不由地道:“干什么呢?” 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谢春晓脑海里瞬间就回放起刚才的一幕,卫青寒也是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把她给拽进房间。 一副想要杀人灭口的样子。 谢明知的房间里,也有一阵酒味,挺浓。 桌上有酒有菜,谢春晓狐疑地拽着他袖子闻闻。 “哥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为什么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酒?” 再仔细看看,谢明知也有点衣衫不整的意思。 头发还有点乱。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支吾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谢春晓一下瞪大了眼睛。 “你……”谢春晓立刻指着谢明知:“谢明知你可别说你屋子里有别的姑娘,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嫂子的事情,我就给你腿打断!” 第三条腿! 虽然这兄妹俩一直打打闹闹,但感情是很好的。谢春晓一口一个哥,现在直呼姓名,可见事情非常严重。 谢明知烦躁地摆了摆手。 “瞎说什么,我是那种人吗?”谢明知说:“我和你嫂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可能对不起她。”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 这还差不多。 吓死她了。 那床上是什么?谢春晓走到床边,哗啦一声,拉开床幔。 床上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基本上和刚才卫青寒那里的情况差不多。 谢春晓呆呆地看着姑娘。 不过她的手被困住了,嘴巴里也塞了一团手帕,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呜呜呜地看着谢春晓,一脸惊恐。 真是我见犹怜。 姑娘以衣衫不整,香肩半露,呜呜呜,不知道想说什么。 如果谢春晓今天是直接到这里来,可能还会质疑一下谢明知的人品,但是她刚从卫青寒那里过来,就完全不同了。 谢春晓道:“哥,这是怎么回事,这姑娘是什么人?” “给客栈送菜的丫头。”谢明知说:“今日不小心碰了别人,我好心为她说了一句话,便来说要谢我。我喝了一杯酒,然后就……” 第201章 谢明知皱了眉,显然不太舒服。 谢春晓立刻道:“是不是你就喝醉了,醒了之后,你们就衣衫不整的在床上?”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谢明知显然不太习惯和妹妹坦诚说这个,有些不适合。 “你……怎么这么明白?”谢明知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又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虽然家里给了谢春晓很大的自由,可毕竟是个大姑娘,有些东西还是要注意的。 “还真不是。”谢春晓正色道:“哥,你……自己感觉,你跟她没发生什么吧?” 谢明知差一点跳起来:“我从醉倒到醒来,最多片刻功夫,能发生什么。再说,哥又不是毛头小子,难道有什么事情我没感觉吗?” 谢春晓觉得这还是说得通的。 不像是有的电视里,男人两杯酒喝下肚,不是醉了,简直是死了,真真假假都分不清了,旁边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女人肯定有问题。”谢明知看向床上的姑娘:“所以我就把她绑了,免得出去乱说。不过绑了之后怎么办,我还没想好……” 某种意义上说,谢明知和卫青寒有一点相似之处,感觉这事情不对劲之后,先把人控制了。而不会让对方有机会出去,将这事情宣扬开来。 男女间的这点事,在某些方面,女性天生吃亏。但是在某些方面,女性也占便宜。 比如这种事情,只要被人知道,一定会觉得是谢明知的问题。 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难道还能不顾自己的名节吗?一定是男人的错。 谢春晓说:“哥,我建议你报官吧。” “啊?” 谢春晓非常认真:“真的,报官,现在就去。” 谢明知狐疑地看谢春晓:“晓晓,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谢春晓耸了耸肩。 今天可不是我不对劲,等一会儿去了锦衣卫,你就知道了,今天不对劲的人是另一个。 谢明知虽然觉得这事情略有丢脸,不是很想报官,想要自己解决。但是谢春晓坚持。 “哥,你可不能自己解决。”谢春晓说,然后她凑到谢明知耳边,低声说:“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锦衣卫里还有人跟你一样的遭遇。” 谢明知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谁。” 但是谢春晓不告诉他,直接将床上的姑娘拽去锦衣卫。不过好心地找了个戴着面纱的帽子给她戴上,若是有什么误会,也不必叫人看见她的脸。 至于谢明知,就偷偷摸摸地自己去吧。 谢春晓带着姑娘往外走的时候,难免有人好奇地多看几眼,因为姑娘手被绑在一起,还呜呜呜的,也不知是否在求救。 客栈掌柜迟疑着过来:“姑娘……这是……” 谢春晓非常严肃地道:“锦衣卫办案。” 掌柜立刻就缩了回去。 是,虽然谢春晓是个女子,但她确实是锦衣卫的捕快,这些天她常来客栈,掌柜的知道。 锦衣卫办案,谁还敢管? 就这样,三个人兵分两路,进了锦衣卫。 大堂之上无比严肃,卫青寒坐在上方,相巧云站在堂中。 听着外面有人过来,卫青寒一抬头。 怎么谢春晓又带了一个过来?这又是什么人? 这姑娘叫缪雨,她被谢明知绑在床上的时候,脸上还是那种有目的的惊恐。 但是被谢春晓拽到锦衣卫以后,就真的害怕了。 特别当谢春晓对外说出,锦衣卫办案这五个字。而且掌柜的并没有提出质疑,认可了她的身份之后,肉眼可见的,她是真的慌了。 第202章 谢春晓并不是吓唬缪雨,而是真的直接把她带进了锦衣卫。 锦衣卫大门巍峨,门口的守卫和谢春晓打招呼,非常熟悉的样子。 她不是虚张声势,她真的是锦衣卫里的人。 缪雨走到大堂,腿有点软。 而且,天都黑了,锦衣卫的大堂里,竟然还有个姑娘在被审。 卫青寒看见谢春晓带着人进来,对她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意思。 谢春晓放开缪雨,走过去,凑到卫青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卫青寒顿时瞪大了眼睛。 “真的?” 谢春晓点头,这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 随后,谢明知也走了进来。 “卫大人。”谢明知朝卫青寒拱了拱手:“我来报官。” 缪雨惊呆了,愕然看着谢明知。 谢明知坦然看她:“这个女子叫缪雨,是我所住来庆客栈里送菜的姑娘。今日,她被人欺负,我出手相助,然后她来谢我,给我敬了一杯酒。我喝了之后就昏昏沉沉。” 卫青寒听得非常认真。 这不就和他的经历差不多吗? 之前他还有点担心,自己这事情说出去太扯,可能没人相信。但是谢明知这么一说,他反而安心了。 当受害者的数量大于一的时候,可信度自然就上升了。 三人成虎,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 谢明知说:“我再次醒来,就看见这个女子躺在我身边,宽衣解带,对我欲行不轨。” 卫青寒非常佩服谢明知。 他觉得谢家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这种话谢明知也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反正他不太能说得出口,毕竟一般来说,欲行不轨四个字,都是女子形容男子的。 谢明知义愤填膺:“幸亏我及时清醒,要不然的话岂不是清白名声都要毁在她手里。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若这事情叫家里知道,我怎么有脸回去见父母妻儿,到时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该向何处去喊冤?” 谢春晓给她哥竖了个大拇指。 你是厉害的,这话也说得出来,比我家卫大人强。 卫大人有一点性格上的包袱,这些话他可能说不出来。 卫青寒确实说不出来,他觉得谢明知简直是他的嘴替。 谢明知一脸正义凛然的说:“请大人查明此事,给我做主,还我清白公道。” 就差哐哐哐的给卫青寒磕一个了。 这时候,谢春晓将缪雨嘴里的手帕给拽掉了,然后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也不能让谢明知一言堂,肯定两边都要审一下。 缪雨嘴上的布被扯开之后,扑通就跪了下来。 “大人我冤枉,大人,我没有给他下药。” 谢明知问道:“那我怎么一杯酒就晕了,我的酒量再差,也不至于吧。” 缪雨小心翼翼道:“那,就不醉人人自醉,若是想醉,一口酒也是能醉的。” 说得真有道理,这要不是自己亲哥,谢春晓肯定觉得缪雨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姑娘。 谢明知怒道:“胡说八道,你说我装醉,我要是装醉,我为何不装醉到底,装一半我图什么?再说我从来洁身自好,从不做这种事情。” 这事情他是真的挺愤怒。 要是被家里知道了,就算相信他,那心里肯定也觉得不舒服。 缪雨往后缩了缩,谢明知的反应在她预料之外。 “都冷静点别吵了。”卫青寒严肃说:“来人,给她们两个搜身。” 相巧云和缪雨都愣了一下。 谢春晓立刻走了过来。 锦衣卫里除了她都是男人,给姑娘搜身这事情,自然是她做比较好。 第203章 两个姑娘想躲,但是又不敢。 谢春晓从上到下一阵搜,怀里摸了个遍。 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倒是没有摸出什么来。 两个姑娘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但是谢春晓道:“看来东西是藏在别人的身上。” 两个姑娘的脸色又变了。 她可没忘,在卫青寒的包厢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个不是相巧云,不知道是谁。 卫青寒和谢明知是几乎同时遇到这事情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止一个。 谢春晓突然饶有兴趣地道:“你们两个,认识吗?” 谢春晓的视线从相巧云脸上,移到缪雨脸上,两人都躲开了,不敢和谢春晓注视。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认识。” 谢春晓道:“大人,这两个人都是京城本地人,都有家人在京城做事。我建议,查一查她们的家人。” 谢明知这会儿也琢磨出意思来了。 为什么谢春晓的反应这么奇怪,为什么卫青寒的反应也这么奇怪,而且还有另一个姑娘也在被审,却有没有另一个男人在,感情是……另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卫青寒?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就算不为了他,为了卫青寒自己的名声,他也要好好的查这案子啊。 卫青寒点头:“自然要查,廖安,你带人去查一下,她们两家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情况。” 两个姑娘一下子慌了。 “大人。”相巧云先道:“大人,我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 卫青寒淡淡道:“我虽然年纪不大身体还好,可也受不得惊吓。” 相巧云语塞。 卫青寒道:“现在我都不得不怀疑,当时我救了你,是意外,还是你早有预谋?” 这也简单。 京城的混混就那些,偶尔流窜的不认识,但常来往得在官府都是挂了名的,大事不犯小事不断,都脸熟。 甚至有时候,官府要找些人,或者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会找他们去做。 卫青寒看了看外面天色,吩咐:“先将她们二人收押,明日再审。” 然后对谢明知道:“谢公子,今夜你最好也不好离开锦衣卫。” 没问题,谢明知应着。 卫青寒起身,有些匆忙的样子:“我还有事。小谢,你安排一下你哥。” 然后卫青寒匆忙走了。 谢春晓奇怪道:“廖哥,大人这么晚干嘛去?” “找人算账啊。”廖安说:“今晚大人不是约了朋友吃饭吗,发生了这种事情,肯定要去揍他一顿,问问情况吧。” 卫青寒一脸严肃,看来今天这事情气得不轻。这可不是一般兄弟间的开玩笑了,这玩笑开的是要绝交的。 谢春晓不由地道:“大人去哪儿找?” “那还能去哪儿找,去家里找呗。”廖安说:“没事儿的,小谢你不用担心。大人就没有打不过的时候。” 谢春晓有些无语,她担心的是这个吗? 不过卫青寒走都走了,也不好说什么。 夜色已深,廖安将相巧云和缪雨都关了起来,谢春晓安排谢明知就在她那院子里睡一夜。 谢春晓独自住一个院子,虽然那院子里不止一个房间,可是锦衣卫里没有第二个女捕快。她不能和其他人住一个院子,也不适合和打杂的丫鬟们住一个院子,因此反而占了便宜。 “住挺好啊。”谢明知进了院子:“比家里还宽敞。” 那可不,在家里的时候,谢春晓也没有一人一个院子。谢家毕竟只是普通人家,没有那么阔绰。 “那可不是。”谢春晓打开一旁的房门:“这里还有一个房间,不过一般没人住,你凑合住一夜吧。” 第204章 谢明知无所谓的。 他也不困,不着急休息,在桌边坐下,沉下了脸。 “今天的事情,很奇怪。”谢明知道:“有人要算计我。” 谢明知那么正经,谢春晓也不开玩笑了。 谢春晓也在一旁坐下,看看有一层灰的桌子,干脆起来把人拽去自己的房间,好歹有一杯茶喝。 兄妹俩挑灯分析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春晓道:“那个叫缪雨的,你跟她熟吗?” “熟什么呀,我才来京城几天,除了你,我还能跟哪个姑娘熟?”谢明知老大不愿意道:“我知道她家里是贩菜的,每天都给客栈送菜,因为我每天早上出门,都能看见她送完菜出去,其他就没什么交集了,话也没说过,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谢春晓点了点头:“但是,退一万步说,你也不该喝她那杯酒。” 谢明知叹了口气。 “是,我也有责任。”谢明知道:“下次一定注意。” “就是。”谢春晓说:“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懂得保护自己。” 谢春晓就是这么不着调,当哥的已经习惯了。 话又说回来,当哥的也是不着调的,成亲之后才稍微好一点。 谢明知道:“我感觉今天的事情,像是个坑。” 仙人跳的坑。 “我也觉得有点像。”谢春晓道:“可是你又没钱,又不是官,给你挖坑有什么用?你要说给卫大人挖坑,还靠谱一点。” 谢明知冷哼一声:“所以你想想,我这个坑和他那个坑比起来,是不是要粗糙得多?” 谢春晓一下子被问住了。 还真是哈。 谢明知这个就是最直白的,挖一个坑,直接把人往里面堆。 啪唧推下去,完事儿。 一般都能摔断腿的,没想到谢明知这么硬,直接就把人给捆了。那边的人还没来得及接应,谢春晓就出现了,直接绑来了锦衣卫。 卫青寒那个可不一样了。 就算也是一个坑,那坑上种了花花草草,伪装成了美丽的样子。甚至还上演了一出追求戏码,培养了一下感情,实在是没培养出来,这才霸王硬上弓的。 谢明知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不行,我不能吃这个亏。你哥我从小,就没吃过外人的亏,上过外人的当。” 家里人就不说了,家里人的亏不叫亏,妹妹挖的坑不叫坑,那我谁叫我宠你。 “那怎么办?”谢春晓懒洋洋说:“要不,我把那个姑娘偷出来,你把她打一顿?” 谢明知瞪她,这是什么样的馊主意? “那怎么办?”谢春晓无辜道:“我就是个小捕快,现在老大出门去了,说明日再审,那我还能怎么办?把人偷出来,这已经是徇私枉法了好吗?” 谢明知没好气道:“不要你徇私枉法,就算这是个坑,缪雨也就是个棋子,关键是幕后的人……” 谢春晓连连点头。 你说得对,你多说点。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脚步匆匆的,好像有不少人路过。 “怎么了?”谢春晓往外看了一眼,听见了慎正卿说话的声音。 好像是说,在什么地方,死得那么邪门么? 谢春晓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了声个你等一下,然后就跑了出去。 慎正卿是仵作,一般闲来没事儿到处晃,有他出马,大部分是死了人。 卫青寒不在,死了人有案子,她肯定不能当作不知道。 谢春晓打开院子门,果然看见廖安和慎正卿,还有几个捕快,一起往外走去。 “廖哥。”谢春晓连忙追了过去:“怎么了,是有案子了嘛?慎哥怎么也出门,出命案了?” 第205章 “对。”廖安说:“你知道谁死了吗?” 谢春晓当然不知道。 但是听廖安这语气,好像是一个她认识的人。 谢春晓顿时就紧张起来,她在京城认识的人屈指可数,甚至除了锦衣卫里,都想不起来还有别人了。 “谁?” 廖安说了一个名字。 “魏阳波。” “这是谁?”谢春晓不过转脑子也很肯定,她不认识,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 廖安道:“就是今日和大人在金鸣阁聚会的魏公子。” 谢春晓大惊:“是他?” 虽然没见过,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太蹊跷了。 晚上卫青寒怒气冲冲地找他算账去了,总不是两人没谈好,卫青寒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把人掐死了吧。 就算塑料兄弟情,卫青寒也不至于这么冲动吧。 廖安一眼看穿谢春晓的想法:“想什么呢,锦衣卫想要除掉一个人,能叫人知道?” 谢春晓无语,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廖安这淡淡的自豪的语气是从何而来。 不过玩笑归玩笑,谢春晓道:“我也去,我跟我哥说一声。” 谢春晓立刻回房跟谢明知打了个招呼,跟着大家一起出了门。 晚上出任务,这再正常不过了。 路上,谢春晓忍不住道:“是怎么回事,大人去找他,发现他死了么?” “具体我们也不太清楚。”廖安道:“大人刚才叫人回来传话,让慎仵作过去,说出了命案,魏阳波和一个女子死在别院里了。” 魏阳波是一个重点,一个女子是另一个重点。 死了人,这事情已经不是仙人跳这么简单了,谢春晓匆匆跟着大家前往案发地点。 这地方廖安他们都知道。 这个魏阳波看来跟卫青寒的关系不错,他在京城里的住处廖安他们都知道。 “魏阳波和大人曾是同窗,算算有十几年的交情了。”廖安说:“他出了事,大人一定不好受。” 谢春晓点了点头。 气死了要掐死他,这当然只是随便说说。 卫青寒也不是个到处交朋友的人,他认可的朋友,自然是信得过的。 魏阳波的宅子离锦衣卫也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今天是私事,而且是有点丢人的私事,卫青寒是一个人去找他的,没有带手下。刚才来报信,也是叫了邻居来的,他肯定要守在案发现场。 “那就是魏阳波的宅子。”廖安指着前面一处亮灯的宅子:“魏阳波的父亲是翰林学士,但他对仕途没有兴趣,因此和家里闹得也不太愉快,尚未成亲,在京中自己置了个小宅子。” 也没分家,也没成亲,就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不缺钱,不缺爱,吃喝玩乐。这样的公子哥,卫青寒能和他成为知己兄弟,真不容易。 魏阳波的房门半掩着,廖安在门口喊了一声:“大人。” 里面传来卫青寒的声音:“进来。” 众人连忙进了院子。 这院子小,进了院子就是几个房间,其中一个亮着烛火,卫青寒就站在房间门口。 慎正卿领着工具箱,走在最前面。 谢春晓跟在后面。 卫青寒道:“廖安,安排人去魏家报信。” 廖安连忙应着。 可以听出卫青寒的心情很差,虽然他晚上确实有点生气,但想着魏阳波平时也不是做事没轻没重的人,不可能跟他开这种玩笑。因此也不是特别生气。 他觉得其中一定有隐情。 可是万万没想到,到了地方,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回答。 卫青寒本想着不在家就走了,可再一看,却觉得那门好像不是锁着的,伸手一推,果然开了。 第206章 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卫青寒当下就觉得不对劲,走了进去。 一边走,一边喊魏阳波的名字。 可是没有回应,然后卫青寒就看见了半开着的房门,他走了进去,看见了两具尸体,是魏阳波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谢春晓也进了房间。 只见房间里一片凌乱,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 地上全是各种各样的东西,碎了的花瓶,杯子,枕头,翻倒的椅子。桌子抽屉都打开了,衣柜箱子也都打开了,甚至连床下都被人翻了。 谢春晓看着一地的凌乱,第一个反应是:“他们被打劫了?” 任何一个人看见这样一个房间,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卫青寒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谢春晓走了进去,从门口,往里看。 房间里没有明显的脚印,被打翻在地的杯子茶壶都没有什么特别,谢春晓走到梳妆台前,转头看了一眼慎正卿,慎正卿正在检查尸体。 谢春晓一件一件地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当拿起其中一个盒子打开闻了闻之后,喊了卫青寒一声。 “大人。” 卫青寒立刻走了过去。 卫青寒将盒子递给卫青寒:“大人你闻闻,这个味道就是今天你腰带上的味道。” 卫青寒眉头皱得更紧了,狐疑的闻了一下,果然是一样的。 卫青寒道:“这种润肤的药膏,用的人多吗?” “应该挺多的,是京城里一家很大的胭脂里。”谢春晓道:“但是还没到时候,现在天气还不干,大部分人还没开始用。” 而且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对上。 卫青寒吩咐捕快:“去把这家胭脂店的人喊来认一下尸体的身份。” 就算是半夜,也要喊。 手下连忙去了。 谢春晓还在抽屉里看见了一些被翻乱的首饰,有金的有银的,这女人估计一直住在魏阳波的宅子里,至少住了有一段时间了,要不然的话,她的物品不会如此整齐。 谢春晓不由地道:“大人,这个女人,不是魏阳波的女人吗?比如外室什么的?” 要是偶尔上门的红颜知己,怎么会在这里有这么多生活用品? 卫青寒皱眉道:“现在是不是我不确定,可以确定的是,一个月前,魏阳波身边还没有这个女人。” 谢春晓也不想诋毁卫青寒的朋友,不过还是问道:“这个魏公子,是不是有很多红颜知己的那种人?” 卫青寒点了点头。 之前大家就常和他开玩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没想到今日真的死了。 慎正卿终于站直了身体。 “大人。”慎正卿道:“这两个人,都是被勒死的。” 慎正卿抬起两人的下巴,在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痕迹。 “是用绸缎一类的东西,所以形成的淤青比较宽。”慎正卿道:“他们临死前没有挣扎,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所以我觉得,他们是在昏迷之中被勒死的。” 卫青寒说:“我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这么躺在床上,房间里门窗都开着,没有怪异的味道。” 魏阳波从离开酒店到卫青寒出来找他,这中间至少隔了一个时辰。 如果他离开酒楼后就回来,然后就被害死,门窗都开着透气,外面又有风,有什么药的味道也都散掉了。 药,可能在空中,可能在酒里。 “这人挺会用药的啊。”谢春晓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走到桌边,把洒在地上的杯子和茶壶都捡起来:“慎哥来看看,这药会不会下在酒里?” 第207章 慎正卿一边过来查验,一边说:“两名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中毒表现,就算是下在水中的,这药性也很小。” 卫青寒缓缓道:“虽然很小,但可能是熟人。” 只有熟人,进来先给他们一人倒一杯茶,才能确保两人同时倒下。 若是暗中下手,就该散在空中。 至于药性很小,卫青寒想起了在金鸣阁里,他被人下药,但是恍惚的时间很短,那药性应该也是很小的。 甚至可以说,只是助兴的药,并非真要他命。 茶水中果然有毒,但是非常轻微的毒,甚至不算是毒,只是叫人短时间内神情恍惚,陷入昏迷的药。 但是药量少,所以中毒的反应也非常轻,可能就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能恢复正常。 卫青寒立刻想到了自己。 自己当时也就是一瞬间的恍惚,那一瞬间好像是失去意识一样。但是时间非常短,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从他清醒之后的情况推断,应该是他一昏迷,立刻就有人把他扶上了床,然后开始解腰带,同时,相巧云也开始脱衣服。 但就在这时候,他醒了。 中间相隔的时间非常的短,对方立刻离开,相巧云来不及再做什么,只好做出一副衣衫不整受了欺负的样子来。 他是会武功的,内力深厚,对各种药物的抵抗力自然要强一些,昏迷的时间才会这么短。 魏阳波只是一介书生,身体和他不能比,所以同样的药物下,昏迷的程度更深。 想到此处,卫青寒不由得有些后怕。 如果今天他昏迷的时间再长一点,会发生什么事情? 对方估计不会杀他,杀人只要一抬手,不必搬到床上脱衣服。但是,相巧云一旦得手,后面也会非常麻烦。 卫青寒在脑子里将今日的事情整理了一下,心情非常不愉悦,表情甚至有点阴沉复杂。 谢春晓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表情,只以为他是失去挚友伤心愤怒,没敢想除了失去挚友之外,卫青寒还在思考自己差一点失去的清白。 人生真是步步凶险,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几人正在屋子里讨论,外面人声嘈杂了起来。 卫青寒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和面对尸体比起来,他更不愿意面对的是受害者家人。 特别是这个受害人还是自己好友,他的家人,也都是熟悉的长辈的时候。 看着都心酸。 远远的就听见了哭声,卫青寒迎了出去。 卫青寒和慎正卿依然在屋子里,一个看尸体,一个看尸体外的其他东西。 哭声越来越近,魏阳波的家人来了。 魏阳波的父母听着消息如五雷轰顶,立刻赶了过来,进了门,看见躺在床上已经了无生气的儿子时,悲痛欲绝。 魏母身体一晃差点摔倒,一旁跟着的丫鬟连忙扶住。 魏父也是老泪纵横,看着魏阳波悲痛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他抓住一旁卫青寒的手:“青寒,这是怎么回事?阿阳是怎么死的,他今晚不是约了你去吃饭吗?” 卫青寒沉声道:“他今晚确实约了我,我们就在金鸣阁吃饭。但其中内情……” 卫青寒犹豫一下:“尚不好说,现在我只能说,吃到一半他就离开了。我回了一趟锦衣卫,处理了一些事情再过来找他,便看见他和这个女子,一起躺在床上,已经被害。” 第208章 这时候,魏阳波父母的视线才从儿子身上,转移到了他身边躺着的女人。 卫青寒道:“伯父,你可认识这个女子?” 魏阳波父母一起看了一下,摇了摇头。 “从未见过。”魏父说。 魏母跟着点了点头,但是顿了顿,她又说:“青寒,你是自己人,不怕你笑话,阿阳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他身边女子换来换去,又是花魁,又是戏子,不像个样子。” 魏阳波身边的女人如衣服,换来换去,换来换去。 家里人对这事情非常不满,就算男人三妻四妾寻常事,但也不能如此,男人的名声坏了,日后娶妻,谁家正经人家的小姐还愿意嫁给他? 魏母道:“他身边的女人,十个有八个我们都是没见过的。他也不带回来给我们见,知道我们见了,也不会同意让她们进门,都是些不着四六的人,没一个正经身份的。” 谢春晓在心里吐槽。 魏阳波这博爱的精神,哪有正经身份的姑娘能看上他呢?就算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为了攀高枝愿意在大户人家做妾,那也得是个正经的妾吧。 是要过纳妾文书,也要有手续的。也受不了你三天一换,常换常新啊。 魏母说着哭着。 “我当时就劝他不可如此,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 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魏阳波父母现在是后悔莫及,早知道无论是打是骂,都该把儿子管教好才是。 卫青寒在旁边沉默听着,此时突然道:“魏夫人,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魏夫人愣了一下:“这位是?” 卫青寒道:“我手下的捕快。” 魏夫人一听放了心:“你说吧。” 谢春晓道:“您说,魏公子身边的女伴常换?” 魏夫人点头。 谢春晓道:“那您大概知道,这个常换,是多久一换?” 魏夫人被问住了。 此时,卫青寒轻咳了一声:“一般来说,也不过五七日吧。” 谢春晓恍然,怎么忘了呢,这可是卫青寒的朋友,卫青寒对他的了解,说不定比有代沟的爹妈还深。 魏阳波父母的脸色更难看了。 看,自己儿子的这些事情,卫青寒都知道。真是不光彩。 谢春晓走到梳妆台前:“这个受害女子在这里住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年。” 众人都走过去。 卫青寒道:“何以见得?” 谢春晓拉开了抽屉,里面是各种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大盒小盒,都是胭脂水粉,各类首饰。 谢春晓指着抽屉角落里的一盒胭脂。 凶手在这个房间里进行了细致的翻找,但他要找的东西不会太小,至少不会被塞进这些胭脂水粉的盒子里。所以他翻找的时候,虽然每一个抽屉都打开了,但只是胡乱地翻了一通。 这个盒子是放在抽屉最里面角落的,凶手没有将它拿出来。 谢春晓道:“这一盒胭脂之所以放在角落里,因为死者也不爱用。可能买来只用了一两回,但是也没有必要扔,所以一直就放在这里。” 胭脂盒子上,已经落了一些灰。 谢春晓道:“每一个姑娘用的胭脂水粉的组合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喜欢桃花,有人喜欢梅花。有人喜欢红色,有人喜欢粉色,一个讲究的姑娘,绝对不会用别人剩下的胭脂水粉。” 床上躺着的女子,虽然面色惨白没有生机,可是看妆容,看指甲,看穿着,都非常精致。这绝对是一个讲究的女子。 这也自然,魏阳波又不是以文会友。他看上的女子,旁的不论,自然要漂亮,要会打扮。 第209章 娶妻娶贤,其他的红颜知己,都是容貌为上。 谢春晓用手指在胭脂盒子底下摸了摸:“这盒胭脂在这个梳妆台里,至少放了半年,不然不会有灰。” 卫青寒提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不怎么用,也不扔掉呢?” 这个问题卫青寒不能理解,但是谢春晓解释得很明白 “是这样的。”谢春晓道:“胭脂水粉有不同的香味,不同的颜色。有些颜色好搭配衣服,就会常用。有些颜色不好搭配衣服,但是,偶尔有那么一件衣服和它很搭,所以不常用,但也必须有。要不然等到需要用的时候,就没有了。” 解释得很到位。 我可能有一百件百搭的衣服,但也许有一件有个性的衣服。 这一件衣服,也得有配件才行。 就连魏夫人都抹着眼泪点了头,是这样没错。果然锦衣卫里应该有个女捕快,有些问题,女捕快看来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但是卫青寒道:“但是,他身边的女子来来去去,我见了不少。这个却没见过,你说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这半年里我虽然没来过,但是也和魏阳波见过,并且见过他身边女子,换了几个,都并非此人。” 谢春晓幽幽地道:“大人,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有没有可能,魏公子同时交往了几个女子呢?带出去的归带出去的,藏在家里的,归藏在家里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春晓当然不能在死者父母和朋友面前说他的不是,但是在谢春晓心里,觉得这个魏阳波如此多情,早晚出事。 只看是出什么事罢了。 谢春晓这话一说,魏阳波父母和卫青寒竟然都无法反驳。 他们还真不敢打包票,拍着凶手说魏阳波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谁都没见过魏阳波左拥右抱的场景,但是,一个月换三个红颜知己的男人,左拥右抱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卫青寒沉吟片刻:“若是如此说,魏阳波对这女子,莫非动了真心?” 这一点谢春晓就不做评价了。 真心不真心她不知道,反正在这半年,他在外面也没少见其他姑娘。就算有真心,也真的有限。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在悲痛中,还莫名有些尴尬。 此时,慎正卿走了过来。 “大人,我这边暂时可以了。”慎正卿道:“这……” 两具尸体怎么办? 凶杀案的尸体,一般是要带回衙门的。哪里接手查案,就送去哪里。避免仵作一次验尸有什么缺漏,案件若停滞不前,就可以安排二次验尸。 但魏家父母在,不可能让儿子的尸体孤孤单单地躺在锦衣卫的停尸房。 法不外人情,家人出了意外,已经够伤心了,再强行将尸体带走,这事情谁也做不出来。 哪怕魏阳波不是卫青寒的朋友,卫青寒也不会那么做。 当下,两边商量。 魏阳波父母可以把儿子的尸体带回家,该办丧事办丧事,该搭灵堂搭灵堂,但是放在棺木之中,暂时不能让别人靠近。 就算是魏母扑在儿子尸体边嚎啕大哭的时候,卫青寒也很冷血的提醒,尽量不要接触尸体。 案件还未查明,凶手还没找到,一切存在,都可能是线索。 魏老爷也是明理之人,一一应了,只是紧紧握着卫青寒的手:“青寒,你和阿阳是同窗,多年的情谊。如今他被害了,你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他报仇啊。” 卫青寒重重点头:“伯父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第210章 卫青寒从见到尸体的一瞬间有些失态之外,一直都表现得很镇定,镇定的让谢春晓恍惚觉得,他和魏阳波之间一定是塑料兄弟情。 但是在送走魏阳波的尸体时,卫青寒站在黑暗中,却像是一尊雕像,阴沉浓重。 慎正卿低声道:“卫大人,现在估计心情不好。” 朋友出了事,心情自然不好。 谢春晓点了点头。 慎正卿继续低声道:“要不,你去劝劝他?” 谢春晓却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好劝的,人死不能复生,亲友死亡带来的伤心痛苦,只有时间可以冲淡。其他都是白扯。 找出凶手,这是现在唯一可以让卫青寒好过一些的事情。 谢春晓又回到了魏阳波死亡的房间里。 案发现场,是凶手最后来过的地方,在这个空间,他就算再仔细再仔细,也可能留下线索。 只是这个线索会藏在无数杂乱的线索中,大部分是无用的,个别是有用的。 最难的,就是甄别出有用的那些。 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沙粒,藏在一片沙丘之中。 如大海捞针一般。 魏阳波的尸体被家人带回,今晚魏府谁也别想睡了,白事往往比红事还要隆重,立刻就会操办起来。 和魏阳波一起的女子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她连姓甚名谁都无人知道,只能先运回锦衣卫衙门的停尸房。 好在她是和魏阳波一起被害的,而自己儿子在这方面是什么德行,魏家父母心里有数,因此只将她当作是一起的受害者,并未追究什么。 说起来可笑,但事实比故事还可笑。 在大部分的男女案件中,即便女方受到的伤害更大,男方家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在女方身上。 比如,我儿子是老实人,都是这女人勾引了我家儿子,这女人不要脸之类。 甚至还有老母亲老父亲搂着自己三十来岁的好大儿,指着对方十七八的女孩子骂的,好像他儿子是一朵纯洁的白莲花,被姑娘逼迫残害了一样。 很恶心,但现实中恶心的人,比想象的还恶心。 谢春晓见多了这种不要脸的人和家庭,见怪不怪,反倒是对魏家这种完全不推卸责任的,觉得挺不容易。 慎正卿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道:“凶手,很可能是个女子。” 几人都走过去。 慎正卿指着女性死者脖子正中:“这里有一点破皮,是指甲划伤的。这个手指应该是拇指,一般来说,男人不会留这么长的指甲。两只手抓住绸带收紧,必须有一个用力的点,所以手指和死者的皮肤接触,留下了痕迹。” 谢春晓条件反射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一般来说,女性也不会留这么长的指甲。”谢春晓说:“除非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不然这日常怎么做事?” 谢春晓的指甲便修剪得短而圆润,不然太不方便了。 她接触不到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在她接触的人里,除了百花楼的姑娘,就没有留这么长指甲的女子。 当然,男人也没有。 慎正卿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卫青寒皱眉道:“这女人……力气很大。” 要是有个凶器,哪怕是一把匕首,只要狠得下心,弱女子也能弄死一个无法反抗的男人。 但是,在没有用凶器的情况下,硬勒。 还是一气呵成的。 因为慎正卿说,两名死者脖子上的伤都干净利落,没有二次反复的痕迹。 第211章 直接动手,直接掐死,没有一点儿犹豫。 这不是狠不狠的下心的问题,这是有没有这么大力气的问题。 慎正卿戴着手套的手指在女性死者的脖子上按了按,说:“凶手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死者的颈部骨头,都有一些裂开了。” 这叫人很意外,卫青寒和谢春晓都上手摸了一下。 果然,虽然不是断开那么夸张,可能摸出断裂来。 卫青寒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力气大了,要么凶手会武功,要不然,一直做的是体力活儿。别说女人,就是男人,通常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就在死者脖子正中,骨头略有下沉。 慎正卿找了一根绸带,朝廖安伸手:“来,我给大家演示一下当时可能的情况。” 廖安面色古怪的躺在了刚才还躺着死人的床上,好在锦衣卫的人不讲究这些。 慎正卿用绸带绕过廖安的脖子。 可绸带是虚浮的,必须有一个着力点。 慎正卿两只手各拿着绸带的一端,但是这个姿势很不好用力,就算交叉,这个力气都不好使。 “凶手当时是这样的姿势。”慎正卿将绸带两端抓在一个手里,然后另一只手拽。为了方便用力,左手便按在廖安的脖子上。 “这样,勒死为止。”慎正卿说:“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死者脖子正中间会有指甲戳破的痕迹。而且,颈骨被按裂。” 这两个人,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谢春晓动了动手腕,感觉了一下,自己可是会武功的,但是,想要徒手捏碎一个人的脖子,那也有难度。 慎正卿道:“所以我觉得凶手可能是一个……女杀手?” 慎正卿说完,看看卫青寒,又看看谢春晓,两人都没什么回应。 慎正卿两手一摊:“好吧我随便说说的。” 卫青寒不理会慎正卿的随意发挥,问道:“魏阳波的颈部,也是如此?” 慎正卿点头:“没有伤,没有被指甲划到,但是颈骨也有一点开裂。我怕他爹娘接受不了,所以没说。” 死和死,也是有区别的。 魏家也不参与破案,就不必知道太多的细节了。 人都已经死了,家人最后一点卑微的心愿,除了找到凶手,自然是希望他能死得痛快一些,不要受什么折磨。 谢春晓从现场回锦衣卫衙门,已经是天亮的事情了。 进了自己的院子,就看见谢明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一副还没睡醒,神游天外的样子。 死者已经从魏阳波的房子带了回来,送进了停尸房。魏阳波的宅子贴了封条。 昨天晚上不方便,半夜把左邻右舍的门都敲醒,这会引起众怒。人家是不敢对锦衣卫的人说不,但是回答你的问题也可以糊弄一下。 因此今天一早,锦衣卫的人就被派了出去。 如果那女子在魏阳波的房子里住了半年,总不能真的金屋藏娇,一个人都没见过吧。 几个胭脂铺子的掌柜半夜都被找去了,但是看来看去,说辞一样。 没见过这个姑娘,梳妆台里的胭脂水粉,都是魏阳波买的。 魏阳波是花花,公子,给姑娘买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这事情做得太熟练的,无论买得多杂,多少,掌柜们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有一个掌柜说出一个点,还有一些参加价值。 “魏公子是我们店的老客了。”那胭脂铺子掌柜说:“有时候是带着姑娘来买,让姑娘自己挑选。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来,问现在什么流行,什么买的人多,就买哪一种。但是有几次,有点不一样。” 第212章 “如何不一样?” 胭脂铺子掌柜说:“有几次魏公子来买胭脂,是带着纸条来的。” “什么意思?” “就是纸条上写着要买的东西,什么颜色的胭脂,什么款式的眉笔……他先是找了纸条上的东西买,找到一个勾掉一个。然后再挑了几个当时时新的颜色款式。估摸着,应该是个受宠的姑娘,才能让魏公子如此上心。” 魏阳波身边姑娘多,不是秘密。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常来往的这些店。 胭脂铺子,首饰铺子,酒楼戏园子,都知道。并且一茬一茬的,都见过不少。 但是,卫青寒将所有他常去的地方的掌柜伙计都叫来认了一下,却没有一个人认识这女子。 “这真是金屋藏娇啊。”谢春晓不由地道:“娇不娇的不知道,反正藏得确实严实。” 这女人,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所有可能有牵扯的人都看了一轮,没有什么收获,卫青寒想了想,吩咐:“去把相巧云和廖雨带来认一下。” 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互相有关联,这就不是一个个例,很有可能是一个团伙。 相巧云和廖雨虽然表示不认识对方,但那表情里分明有戏。 这一个,说不定和她们也认识。 很快,两人被带来了。 两个姑娘这辈子都没去过锦衣卫的天牢,虽然没有严刑逼问什么的,这一晚上也没人能睡着。 两脸憔悴,睁着一双憔悴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 她们俩被关在紧挨着的两个牢房,但是一晚上,她们之间没有说一句话。 卫青寒叫了名眼生的差役装作犯人的样子,在对面的牢房里待了一夜。他一夜没合眼,确定地说,这两个姑娘没有说一句话,偶尔一下眼神对视,也慌慌张张地错开了。 有一种不一定认识,但一定有关联的感觉。 比如我知道你,我听过你,我怀疑你,但是我确实不认识你。 两个姑娘被带到了停尸房。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停尸房,这两个姑娘也是如此,就算光天化日也吓得腿软。 不过一向平易近人的卫青寒此时脸色很严肃,相巧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卫青寒在她面前,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只有锦衣卫里的人知道,他们卫大人一直有两张脸的,要是没什么事情发生,和大家打成一片,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很正常。 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油盐不进,生冷不忌了。 此时,好友惨死,迷雾重重。卫青寒能这么冷静,已经很不容易。 卫青寒道:“师爷,带她们俩进去认一下。” 慎正卿招呼:“你们俩跟我进来。” 两人颤巍巍地跟着慎正卿进了停尸房的门,随后就听见一声惊呼。 其实这已经是死得很有体面的尸体了,除了脖子上的淤青,脸上因为缺氧张嘴吐舌瞪眼,其他的大体良好。 既没有血也没有碎肉。 但两个姑娘还是差一点夺门而逃。 慎正卿见多了这事情,等她们俩抖了一会儿,这才道:“别怕,死人是不会伤人的。仔细看看,你们俩可认识这个人?” 两人自欺欺人地遮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然后一起摇头。 “并不认识,从未见过。” “真的没见过?”慎正卿淡淡道:“仔细看看,可别看漏了。” 两人又看了看,摇头。 卫青寒站在一边,冷森道:“你们说不认识这名女子,我姑且当你们没有说谎。但是昨天的事情,你们最好如实交代。” 第213章 两人一起惶恐看向卫青寒。 卫青寒道:“相巧云,我已经派人去你家打听过了,你娘最近生了重病,是不是?” 大部分人都缺钱,但只要不游手好闲,愿意好好工作,正常的衣食住行还是能保住的。 突然缺钱,那都是横生变故。 自己作死的比如赌输了一大笔,命运可怜的比如生了重病。 相巧云只有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没人会去赌,但是她母亲却突然病倒了。抓药吃药看大夫,都是钱。而且有些药相当的昂贵,没因病返贫,在哪个年代都是有的。 相巧云脸色骤变。 “还有你。”卫青寒道:“你们村头的张屠户看中了你,找媒婆去你家了吧?五十两银子的聘礼,虽然你不愿意嫁,但你母亲多半是会同意的。” 缪雨身体一歪,摔倒在地,一瞬间脸上血色尽退。 卫青寒缓缓道:“张屠户,年过四旬,前面的三任妻子都受不了打骂,上吊的上吊出走的出走,谁家姑娘也不愿意嫁。但是五十两银子,却可以让你哥哥日子过得宽裕很多,让你的两个侄儿有钱读书,这对你父母来说,才是更重要的。” 缪雨实在是受不了,放声大哭起来。 “大人。”她翻身跪下:“你把我抓起来吧,我就是坐一辈子的牢,也绝不嫁给张屠户,若是嫁给了他,我一定会被折磨死的。我见过张嫂子,她身上全是伤,没有一块好肉,她抱着我哭,说下辈子宁可做一头猪,也不要再做女人。” 缪雨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相巧云忍了忍,也抹起了眼泪。 相比而言,她的境地可能没有缪雨那么绝望,但是看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重病缠身,而她无论怎么努力赚钱,离需要的医药费也还差很远很远。 除了卖身,或者说即便卖身,她都筹不到足够的药费,更别提后续养着,要源源不断的花钱。 只有一个法子。 找一个有钱的人,嫁给他,做妻妾也可以,做外室也可以,这样才能救母亲。 谢春晓看了一眼卫青寒,难怪,在调查这两个姑娘情况的人回来禀告之后,卫青寒对她们的怒火便淡了一些。 罪不可恕和情有可原,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定是有所区分的。 家庭和社会,把一个弱女子逼到绝路,这对上位者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谢春晓看卫青寒的时候,卫青寒也看了她一眼,给了一个眼神。 谢春晓懂。 这里就她一个姑娘,要劝当然只有她来劝,男人们是不好出手的。 于是谢春晓拿出自己的手帕,朝站在身边来看案情进展的谢明知一伸手。 谢明知把自己的手帕给给她了。 谢明知昨天晚上也很生气,觉得这个缪雨是破坏他幸福团圆家庭的凶手。差一点点,他就要以死谢罪了。 但现在这气也消了一半了,虽然还是觉得很郁闷,可男人看弱不禁风的姑娘,总是天生有怜惜之感。 当然也不仅仅是姑娘,老弱病残,都是一样。 谢春晓走过去,一人手里塞了一条手帕,然后一手扶一个,轻松把两个姑娘都拽了起来。 会武功的人,就是力气大。 “都别哭了,多大点事儿。”谢春晓道:“相姑娘你也是的,脑子不转弯,大人既然救了你一次,就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你整这出做什么,但凡是实话实说,大人还能见死不救吗?” 第214章 母亲病重需要钱,这个钱是有限的。千八百两卫青寒出不起,百八十两还出不起吗?虽然他没有见一个救一个的慈悲和能力,但既然碰上了,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相巧云一脸愕然地看着谢春晓。 然后又看了看卫青寒。 卫青寒没有表情。 相巧云捂住了脸。 她不敢说,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但是,确实也有一点点私心。 卫青寒年轻英俊,身在高位,为人又和善,若是真的能叫他动心,哪怕不动心,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也不会亏待自己,这辈子,也就值了。 闺中少女那一点点朦胧的小心思,大家都懂,只是没有拆穿。 “把脸擦擦,进房间说。”谢春晓道:“谁给你们出的主意?谁帮你们的忙?” 这事情,这两个姑娘单枪匹马,做不出来。 她们既没有这样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好的药。有些东西,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百花楼里可能有这样的秘药,但是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嫁来说,就是想买,都不知道去哪里问。问了,人家也不会给。 卖这东西的人,也是要看人做生意的。何况卫青寒和谢明知亲测有效,卖给两个小丫头,到时候成不了事,一着急一害怕,反倒是把卖家给供出来,就不好了。 谢春晓将两个姑娘都带进屋子。 此时应用怀柔政策,叫人端了热水来,让她们洗洗脸,一个个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十分不好看。 洗个脸,喝口水,心情平复一些,再问。 不过还是分开问。 这一回,两人没有多少隐瞒。 她们两人确实不认识,但是她们遇到的事情差不多。 相巧云说:“母亲病重那日,我去药铺抓药,可是身上银钱不够,药铺不肯赊账,还赶我出去。我心里难受,不知如何是好,有一个妇人,替我付了五两银子。” 谢春晓立刻道:“什么样的妇人?” “我也说不清楚,她说身体不好不能吹风,包着头巾,我没能看清楚她的脸。”相巧云说:“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第二天,我又见着了她,就是在我的小摊子前面,那天我被人欺负,是卫大人帮了我,我很感激。” 英雄救美是永恒不变的桥段。 不过有时候是英雄动心,有时候是美人动心,当英雄和美人一起动心的时候,那就叫缘分天定了。 可惜这一次,大家都没动心。 相巧云说:“我对卫大人是感激的,可是我们身份云泥之别,我哪里敢对大人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这样的身份,哪怕是给大人做妾,也是不配的。” “可是,那妇人让我喊她秦姨,却跟我说,卫大人对我别样不同,她说这是我的机会。她看我可怜,能帮我也只是一次两次,若是我能跟着卫大人,那日后就不用愁了。” 谢春晓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后来想想竟然十分合理。 “于是你就开始追求卫大人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是一样,没什么毛病。 大齐京城十分开明,男追女,女追男,你别玩强制爱囚禁什么的,都没什么问题。反而会得到大家善意的鼓励和支持。 相巧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是动了心。我想……卫大人尚未成亲,大多女子见他威严不敢亲近,我勇敢一点,万一,万一他对我另眼相待呢?” 相巧云要的也不多,不奢求成为卫青寒的妻子,只求他能看他一眼,就足够了。 第215章 一直到昨日。 相巧云道:“昨日那秦姨对我说,她朋友给了她一种药,可以让男子意乱,情迷。” 谢春晓看着相巧云:“一个姑娘家,你可真敢啊。” 相巧云低着头,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我也是没办法了,而且……”相巧云的声音小得不得不让谢春晓凑过去:“我也真仰慕大人。” 谢春晓叹了口气,相巧云的这两个理由,偏偏都可以理解。 一个是真走投无路。 一个是可以拯救她的英雄,也确实是个俊朗男儿。 但是谢春晓说:“强扭的瓜不甜啊。” 相巧云点了点头。 甜不甜另说,关键是扭不动啊。 相巧云说:“我一直在金鸣阁帮工,不是一两日了,昨日秦姨突然来告诉我,大人要去吃饭。她说这是个机会,叫我一定要把握住了。只要能制造一个机会,让大人和我共处一室,衣衫不整,那……大人一定会对我负责的。” 这个年代没有健康教育和生理卫生课,就算有,相巧云也没上过学。 大部分只是靠一代一代口口相传。 关于男女间的那些事情,都是母亲教给女儿,有些人懒得教,有些人不好意思教,还有些自顾不暇无能为力。 这就导致了许多人在这方面的知识是一片空白的,觉得成亲就是两个人谁在一起,被摸了手或者被亲了,就有孩子了。 深一步的,成亲之前没有机会懂得更多。 相巧云道:“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是后来……我也动了心,我想万一,万一呢……” 谢春晓冷静听完,严肃道:“你给卫大人的酒里下药,就没觉得不合适?就不怕那药伤身体?” 相巧云愕然:“我没给卫大人的酒里下药啊,我哪儿有那个胆子?” “那我问你,卫大人当时是什么状态?” “喝多了呀。”相巧云道:“秦姨说,她和卫大人的朋友很熟,他朋友也十分可怜我,想要撮合,于是多灌了大人几杯酒,大人有些醉了。只要我扶着大人在一旁休息,等到大人醒来,见孤男寡女衣衫不整,一定会对我负责的。” 万万没想到,刚将卫青寒扶上软塌他就要醒,秦姨一见赶紧跑了。 留下相巧云一个人面对卫青寒,卫青寒的反应却不是怜惜,而是昏昏沉沉之下,立刻要出门喊人,日后就和谢春晓撞了个大眼瞪小眼。 这边问完,那边也差不多了。 缪雨比相巧云还要着急,她必须就在这两三日内找到一个,可以拿出不比屠户给的银子少的男人把自己嫁了。 但是姑娘想嫁人容易,想嫁一个达到要求的也不容易。 正巧,谢明知出现在缪雨每日送菜的客栈里。 长得好,有点钱,一个人。 谢春晓进进出出的,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他妹妹,没听说过他有家世。 于是缪雨的目标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缪雨比相巧云要大胆一点:“秦姨给了我一包药,说这药有一点助兴的作用,只要给谢公子喝了,我扶他去休息,就……自然水到渠成。” 怕缪雨害怕说不清楚,谢明知没进房间,就在外面站着听,听着听着,冷哼了一声。 这事情憋屈。 而且,还不好太过追究。 怎么追究呢,叫人赔钱?打三十板子?关两个月? 男子对女子轻薄,这是重罪。 女子对男子轻薄,从道理上来说同样不对,但事实上,就算是卫青寒也没办法把摸了他一把的姑娘抓起来怎么样。 第216章 叫人知道了,会笑话你生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还卖乖。却不会觉得你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就是如此憋屈,这憋屈,也只好认了。 若非因为魏阳波的命案,这事情根本就不会大张旗鼓,就算卫青寒觉得有问题,也一定是悄悄的调查。 虽然卫青寒不怕风言风语,可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被人议论纷纷。 他可以公事公办,把姑娘抓了,用这种罪名审了,判了,打一顿关起来。但这虽然不是死罪,可是姑娘出去之后,就很难生活了。 卫青寒虽然一直秉公执法,但也不是死脑筋。 他说,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我等为官,手持利剑,有生杀予夺之权。有那么多凶神恶霸,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的恶人都没有除尽,却盯着一个弱女子的一点错处,没有必要。 谢春晓为哥哥打抱不平,但是觉得卫青寒说得也对。 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不必咄咄逼人,不必赶尽杀绝。 两边的供词聚到了一处,有可能的凶手,就是这个叫做秦姨的人。 可惜她见自己裹得只露一双眼睛,相巧云和缪雨都没有看见过她的脸,只知道她是个四十来岁,身材丰,盈,穿着打扮都很仔细的妇人。 “真奇怪。”廖安道:“这秦姨,她怂恿相巧云追大人,又怂恿缪雨追谢公子,有什么用啊?莫非真是好心好意,觉得姑娘可怜?” 谢春晓断然道:“胡说八道。” 大家一起看她。 “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么?”谢春晓道:“廖哥你也太天真了,如果秦姨是一个好人,真为姑娘们好,能想出这缺德点子?” 这绝对是一个,风险大于收益的点子。 卫青寒虽然没有成家可是大家大户,被这么算计,没成亲前先纳妾,就不怕卫青寒愿意家里也不愿意,被找个理由收拾了吗? 谢明知就更扯了,缪雨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连他是不是有家室都不知道。就这么往上冲,万一谢明知有问题呢,万一家里有问题呢,没有这么助人为乐的。 众人想想,也是如此。 卫青寒道:“世上的事,无非两种。要么为了心意,要么为了利益。” 不是做好人好事,那就是有所图。 这两个姑娘被查了个底朝天,确实没有什么可疑。那么她们对对方来说,就是一个棋子了。 谢春晓道:“如果相巧云和缪雨,成功地留在了卫大人和我哥身边,过上了好日子。那在她们心里,这秦姨可就是大恩人,日后若有所求,必当报答。” 过分的所求,也可以不愿意报答。但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把柄,秦姨也可以用来威胁她们。 只是没想到,碰上这两个油盐不进的,直接就将人捆了,没让事情有机会发酵出去。 谢明知缓缓道:“这两个确实不成,但谁又知,到底有几个相巧云,有几个缪雨?” 众人都沉默下来。 京城里受苦的女子太多了。不受苦的,想要攀高枝的女子,也太多了。 不用自己培养,只要稍微留意,就一抓一把。 只是这秦姨到底在何方,京城那么大,一个没见过的人躲在茫茫人海,根本无从找起。 卫青寒沉吟片刻:“还是从魏阳波身上查起,我就不相信,一个人在他宅子里住了半年,能无人知晓。” 不要吃喝吗?不要梳洗打扮吗?魏阳波的宅子里虽然人少,可是有丫鬟小厮的。 第217章 不然那么多琐碎杂事,什么人做?他身边那些红颜知己,就卫青寒见过的那些,无论哪一个都不像是能干活儿的样子。洗衣做饭,烧水劈柴,谁干? 反正绝对不会是现在躺在停尸房里的那个,她的一双手保养得很好,细腻得很,纤纤玉指,一看便不是干粗活儿的。 但昨天卫青寒上门的时候,确实没见着别人。 院子门开着,里面空荡荡,房间里只有两具尸体。 这不是奇怪了吗? 谢春晓脑洞大开:“大人,你跟魏阳波关系这么好,一定去过他的宅子吧。就没见过他家的下人吗?他家的下人里,有没有一个跟嫌疑人像的妇人?你仔细想想。” 压力一下给到了卫青寒身上。 但卫青寒说:“他那宅子,也就刚搬的时候去过一回,后来就没有去过。” “为什么?” “金屋藏娇的宅子,我去做什么?”卫青寒说得也有道理:“为了那宅子,魏阳波和家里都快吵翻了,我去不是火上浇油吗?虽然我和他是同窗,可我和他爹同朝为官,这父子俩的矛盾,我只能当看不见。” 众人无语。 和儿子是同窗,和爹是同僚。 两边说不定都指望卫青寒站在自己身边,劝劝对方。 但这不是能劝动的事情,卫青寒也不是能言善辩之人。最好的就是不看不听不知道。 不过无妨,卫青寒不知道,自然有知道的。 每日总有人出门买菜,不买菜,就有人上门送菜。不买菜也不送菜,总要吃饭的吧,可能就是从周边馆子定的餐,定时送去。 旁的都不用,吃总是要吃的。 锦衣卫这一日,便左邻右舍一家家地问。 魏阳波的宅子里,果然是有下人的,不多,邻居说知道的,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 每日出门买菜的,买生活用品的,各种进出的,就这两个人。再没有见到第三个年轻的女子。 当然她们也觉得这屋子里住着一个年轻女子,只是金屋藏娇不出门罢了,这个年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很多,在院子里几年不出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卫青寒让师爷过去,按照邻居的描述,把丫鬟和婆子的样子都画了下来。 魏阳波死在房里,他藏的娇也死在了房里,丫鬟和婆子呢?又去了哪里? 丫鬟很年轻,不是秦姨。 婆子的年纪倒是相仿,但是身材壮硕,也不太像。要说力气大,可是婆子是做粗活儿的,那双手粗糙宽大,绝对不可能留着长指甲。 她们失踪,不像是畏罪潜逃,更像是被灭了口。 而且就在这一两日,因为魏阳波被害的时间不用仵作验尸也能基本确定。 而在他被害的当天,周围邻居还见过她们出门买菜,中午,院子里还传来了饭菜的香味,还看得见袅袅炊烟。还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 她们失踪也就是晚上的事情。 锦衣卫的人,对魏阳波的宅子周围,进行了一个一个的排查。 那时候天虽然已经黑了,但也不是很晚,而且京城没有宵禁,现在虽然不是夏天,也没有那么寒冷。晚上在家睡不着的,出门看戏听曲,吃饭晚归,湖边散步,并非一个人都没有。 仲展鹏和廖安带人以魏阳波的宅子为中心,一家一家的查了过去,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查到了一个人。 仲展鹏将他带到了卫青寒面前。 第218章 “大人。”仲展鹏说:“这个人说,在魏阳波被害的那天晚上,看见了有人从他的宅子所在的巷子里出来。” 被带来的,还不是魏阳波家附近的,是对面的一户人家。 晚上和朋友喝酒吃饭,天黑了才回。 那人道:“我回来之后,看见有人从对面的巷子出来。当时天色已经暗了,看不清脸,但是能看见是三个人,看起来,有两个是女人,另一个不知道。因为有两个穿的是正常的衣服,另一个穿得黑乎乎的。” “黑乎乎的?”卫青寒道:“你仔细想想,黑乎乎是什么衣服?” 那人想了想:“就是一件黑色的袍子,从上到下都黑的那种,还戴了个帽子。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黑乎乎的,隔着一条街,又喝了酒,能记得衣服颜色已经不容易了。如果还能想起脸是什么样子,那就奇怪了。 卫青寒道:“当时那三个人,是什么状况?” 那人不解:“什么是……什么状态?” 廖安解释:“比如说,两个穿着正常衣服的人,有没有被黑衣服的人挟持。能感觉到她们的害怕慌张吗?走得飞快,东张西望之类的?” 那人皱起眉,进入下一轮的回忆。 真的很难,幸亏时间离得不久,要不然的话,想疯了也想不到。 想了半天,他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我感觉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很正常的一排往前走。如果有人被挟持喊救命的话,我肯定会多看几眼的。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么说也有道理,之所以印象不深刻,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人再想不起更多,卫青寒便让他走了。 谢春晓道:“这么看起来,魏家的丫鬟和婆子不像是被挟持的。” 如果被挟持,一定时刻想着怎么跑。 丫鬟年纪小也就罢了,魏家雇的那个婆子可不是个腼腆的性格,买菜的时候会砍价,在外面不吃一点亏的。这样的人,如果被挟持了,看见对面来了个人,一定会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从而救自己脱难。 除非对方的刀子架在脖子上。 但显然没有,根据邻居看见的,三个人走成一排,没有接触。 廖安道:“有没有可能,对方给丫鬟和婆子下毒,控制了她们?”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都没有证据。 “都有可能。”卫青寒道:“这个将丫鬟和婆子带走的,有没有可能就是凶手?” 那个解开他腰带,勒死魏阳波的女人? 一切都有可能。 这个人先将宅子里的其他人,丫鬟和婆子带走。然后回来,将魏阳波和女子杀死。 只是不知道丫鬟婆子走的时候,魏阳波和女子是已经死了,还是还没回来。或者,回来了,可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这些没有证据现在很难推断。 可以推断的一点是,这个女人,和魏阳波一定有某种关系。 卫青寒带着人,按照邻居目睹的方向往前走。 谢春晓一边走,一边看:“这个方向,会通向哪里呢?” 黑衣服的女人,会把魏家的丫鬟和婆子,带去哪里? 卫青寒道:“至少不是出城,这不是出城的路。” 不出城,就依然留在京城内。 理论上来说,留在京城内,就有可能被找到。 好在这两个人是左邻右舍都常见的,很快就画出了十分像的画像来,贴在了城门口的布告栏里。 如今她们两人,很可能是知道内情最多的。 她们被对方藏了起来,众人的心里有一些隐约的不详的念头。 第219章 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她们两个人,很有可能已经被害了。 而且她们,认识凶手。 悬赏的威力是巨大的,当天就有人来锦衣卫衙门提供线索。倒不是说见过这两个人,而是说在那天晚上,听见了马车的声音。 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别说马车,就是人,白天都几乎看不见。 可是那天晚上,这人在睡梦中,听见了滚滚车轮的声音。 当然他没有多事爬起来说看看是谁家的马车,而是翻了个身又睡了。 廖安听他说完,奇怪道:“我们找人,你说听过马车的声音,你觉得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关联。”那人挠了挠头:“就是觉得奇怪,所以来跟你们说一声,万一有关联呢?” 说的竟然很有道理,廖安一时无法反驳。 那人又道:“而且我看告示上写了,要是能提供线索,是有赏钱的,嘿嘿,嘿嘿……” 这个就更有道理了。 “行,你留下地址和姓名。”廖安道:“然后带我们过去看看,若是真的有线索,肯定会有赏钱的。” 闲着也是闲着,那人欣然点头。 白跑一趟廖安也不会揍他,万一真的有线索呢,这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说去就去,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当下廖安就带着人跟着这老大哥去了。 去了不过一会儿,就有差役急匆匆地回来了。 “大人,大人,找到了。”差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找到了,廖哥让您赶紧过去,还有,让慎仵作也带着家伙一起去。” 众人一听,让慎正卿也去,就知道这两人凶多吉少。 如果是被抓或者被困,廖安就直接将人救回来了。 如果是受伤,廖安会直接送医馆或者将人带回来。 总而言之,都不会让慎正卿跑这一趟。 慎正卿作为一个仵作,唯一不可缺他的地方,就是有尸体的地方。 魏阳波的丫鬟和婆子,真的像他们推测的那样,凶多吉少,也被害了。 当下慎正卿拿起工具箱,众人匆忙跟着差役赶了过去。 这地方果然很偏僻,虽然还未出京城,可也已经到了京城边缘。 这地方很少有人来了,零散着一些住宅,大多是空地。偶尔住着几个人。 “就是这里。”差役说:“今天来的那个男人就住在这个屋子里,他说他在床上躺着,感觉马车车轮过去的声音。廖哥一看,马车是往西边走的,就说过去看看,西边有一片乱石堆。” 那一片本来有房子,还有挺多人,是个私炮坊。 后来因为工人操作不当,私炮坊发生了爆炸。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卫青寒还小,但是那次爆炸死伤颇多,引起的轰动很大,是京城的一起大案,所以卫青寒也听说过一二。 私炮坊的十几间房子全部被炸得七零八落,因为死了很多人,又是个不值钱的地段,所以这里就一直荒着,没有人来收拾,更别提在上面重新盖房子了。 就连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没有在这里过夜的。 一些残垣破瓦,不遮风不挡雨的,还不如去那些大的铺子门口躺一夜呢。 谢春晓走进了废墟。 这真是一片,特别废的废墟。 砖瓦石缝中,长着野花野草,十足一副末日的景象。 廖安听见脚步声,从里面探出头来,喊了一声:“大人,在这里。” 众人往里走。 谢春晓蹲下身,捡起了一块半截的瓦片。 第220章 从瓦片的断裂处看来,这是新伤。但又不是特别的新,断裂的地方已经有一些灰土了。 “大人你看。”谢春晓将瓦片拿给卫青寒看:“这瓦片是这几天才被踩断的,但不是刚才被廖哥踩断的。” 瓦片上,有一个脚印。 卫青寒对谢春晓是很欣赏的。 一片被踩断的,有脚印的瓦片可能很明显,人人都看得出来。 但是当这片瓦片在一片废墟中,在成千上万的瓦片中的时候,想找出这一片来,谈何容易。 这一地的瓦片,绝大部分可都是断的。 更别提这个脚印,这是一个,告诉你有脚印,你仔细去看,觉得确实有的脚印。可不告诉你,你就未必能看得出来。 卫青寒非常赞许地夸了一句:“小谢的眼神果然犀利。” 谢春晓笑了笑,那可不是,痕检干了十几年呢。这种环境的现场出的多了,找线索的时候,那恨不得一片砖头,一片砖头地找,眼神能不犀利吗? 卫青寒继续往前走,去看廖安发现的尸体,谢春晓却拿着瓦片研究起来。 走进一堵被炸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半的墙,果然看见了两具尸体。 因为离死亡时间很近,现在又是秋天,整体温度比较低,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乍一看还是原来的样子。 除了鲜血淋漓。 这两具尸体可没有魏阳波和那女子死得那么安详,他们是被匕首杀死的。 两刀割喉,干净利落。 一地一身的都是血,上衣被染了一片,然后滴在地上,滴在残破的砖头瓦片上。 廖安道:“我来的时候,两具尸体就是这个样子躺在地上,一地的血。我没有碰他们,立刻叫人回去通知。” 看来慎正卿也和他们说过。 看见尸体,能不碰就不碰,尽量保持原来的样子。 仵作最头痛的,就是尸体在见到他们之前,已经被转移转移再转移,不知道转移了几手,和刚死的时候截然不同。那样的话,很可能造成误判。 听廖安这么一说,慎正卿满意点头。 孺子可教。 非常好。 慎正卿走过去,将随身的工具箱放下,打开箱子,拿出手套戴上,又戴上面罩,开始检查尸体。 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 谢春晓不是仵作,除非真没人了,不然的话,她不会在尸体上放太多的心思。 因为无人来,又是一片瓦砾,地上可以轻易留下脚印。 一行三个人的脚印。 一步一步,深浅不一,但是,每一步间距相似。 魏阳波的丫鬟和婆子,她们确实不是被挟持的,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很从容。 谢春晓道:“大人,魏阳波的丫鬟和婆子,认识这个凶手。” 熟人作案。 如果这个凶手也是杀死魏阳波的凶手,说不定是里应外合,然后因为内讧而被灭口。 慎正卿也看了伤口:“从这伤口看,凶手是个老手了,力气大,杀人手法非常利落。几乎是一刀毙命。两具尸体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估计都没反应过来,就一刀一个被抹了脖子。” 不用下药,如果是有经验的杀手,面对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在月黑风高的环境下,完全可以在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就把她们杀了。 谢春晓蹲在地上看那一地的瓦片,好像是看什么人间仙境。 看着看着,说:“大人,我还有一个发现。” “说。” 谢春晓道:“这个地方,就在同一时间,应该是魏阳波被害的那天晚上,有人重复进出。” 第221章 “重复进出?” “对。”谢春晓道:“进出的脚印,有好几行。进的有四行,出的,有两行。” 她们初步知道的,有三个人。 那就是三进,一出。 现在是,四进,两出。 廖安道:“会不会当时现场还有一个人,比如,马车夫?” “不是的。”谢春晓道:“两行出去的脚印是一样的。” 谢春晓说的脚印,当然不是那种一眼看去,一排排的脚印。 她所说的,是能找到的碎瓦片。 从外面走到里面,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避免踩到瓦片,这些被踩碎,或者踩得半碎的瓦片,就是这个人留下的痕迹。 每个人的体重,走路姿势的不一样,注定了她们踩下的力度不一样。 而出去的两条有偏差的路上,谢春晓找到的被踩破的瓦片上的力度,是一样的。 有人去而复返。 谢春晓问慎正卿:“慎哥,你看这两具尸体上,有没有被捆绑挣扎的痕迹,手腕上,脚腕上之类的地方。” 如果有,一定会留下痕迹。 但是慎正卿说:“没有,也没有检查出有中毒痕迹。” 廖安道:“有没有可能,也是非常轻微的中毒,所以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 就像是当时的卫青寒和谢明知一样。 “这不可能。”慎正卿道:“至少时间上是说不通的,从魏阳波的宅子到这里,无论坐车骑马都要一会儿呢,如果是连验都验不出来的微弱剂量,不可能维持那么久的作用。而且,那也只是让人一瞬间的恍惚昏迷罢了,不能让人跟着走。” 谢明知不是锦衣卫的人,没有来。 卫青寒想到之前那一幕,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开始死了两个,现在又死了两个,他和谢明知那点事,相比之下反而算不了什么了。 可是京城里,不知道还有没有一样的事情,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 慎正卿这么一说,众人都点头。 那么如今看来,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和魏阳波两人也认识。 可是无人看见凶手和她们来往过,魏阳波这私宅,平时也没有什么客人。 谢春晓突然道;“大人,你们大户人家找下人,都怎么找的啊?” 是贴个招聘启事,还是去找专门做这行的中介?或者,朋友家里人介绍? 谢家条件虽然还不错,但算不上大户人家,谢明知请了一个伙计,在店里看店打杂。又请了一个丫头,在家里干洗洗涮涮的活儿,让娘和妻子轻松一点,但都不是特别正规的那种丫鬟小厮。 就是县里街上条件不好的人家,去问,愿意来帮忙吗?每个月给点辛苦钱。 愿意,就去。丫鬟平时还住自己家,白天来干活儿,干完活儿就可以回去。看店的伙计就住在店里,有事儿打个招呼也能走。 所以谢春晓对这个年代怎么招聘下人,还真不太清楚。 以前看电视小说里的知识,应该是专门的人做这一行的。 卫青寒道:“找牙婆。” 牙婆,有男有女,不仅仅是婆,也叫牙人。居中介绍买卖,大户人家找下人,歌舞伎,纳妾,都会找牙婆。 大部分手续正规,当然也有些动了歪心思的,拐卖人口再往外卖,无本万利。只要不被抓到,什么都好说,抓到就完蛋。 当下,慎正卿安排人将婆子和丫鬟两人的尸体运回锦衣卫。其他人难免还要去一趟死者家周边。 被害的丫鬟和婆子既然是常出来走动的,常和周围邻居说话的,就难免会说起自己的事情。 第222章 她们是怎么来的? 雇的,卖的,旁人派来的? 而且周边的牙婆也就那么几个,近几年谁让魏阳波宅子里卖过丫鬟,可别说不记得了。 这么一问,都没有。 谢春晓说:“如果是魏阳波贴了告示招人,这两个都是自己上门应聘的,这线索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不,不是。”卫青寒沉吟着:“魏兄不是这样的人,他父亲在朝为官,他却不愿意入仕途,究其原因,是有些清高在身上。这样的人,哪里会亲手处理这些琐碎杂事。” 卫青寒不想说自己朋友,还是死去的朋友的坏话。 但事实上就是,他这个朋友,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就算是和家里相处得不愉快,自己买了个宅子,也不是顶门立户。宅子里的那些事情,他都是甩手的。 这是下人老实本分,卫青寒就曾经说过,要是他宅子里的婆子丫鬟多一点心眼,别说宅子里的钱能给卖了,就是他,也能给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谢春晓道:“如果不是买来的,也不是招来的,那只有一个来源了。” 有人介绍。 可是谁介绍的,能叫人那么放心呢。 谢春晓道:“出事那天夜里来的魏夫人,是她亲娘吧。” “是,魏阳波是魏家第二子。他上面有一个兄长,不过不是魏夫人所生,是魏家的一个姨娘所生,也养在魏夫人名下,叫魏夫人娘。” 谢春晓难免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大户人家真乱。 不过这案子里这一点挺好,受害者的情况,卫青寒门清。 谢春晓道:“大人,我不是想怀疑你们有钱有权的人家啊,但是听说……大户人家嫡子庶子,正妻姨娘,都是斗得你死我活,你来我往的。魏阳波的死,有没有可能和这有关?” 卫青寒觉得谢春晓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了侮辱。 “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都是你想的那样。”卫青寒忍耐了一下:“不过魏家……这事情魏阳波也跟我们抱怨过。长子不是嫡子,却是姨娘的孩子,这放眼京城也是少见的。当时没少被人笑话。不过好在魏兄没有争夺之心,与世无争的住在外面,想要矛盾也矛盾不起来吧。” 谢春晓不置可否。 人非完人,卫青寒虽然算年少有为,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死者是自己的朋友,有些维护也很正常。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一下:“我会去一趟魏家,询问他们家最近是否有什么事情。” 要不是因为命案紧急,魏阳波不幸去世,他身为好友,也肯定是要去帮忙的。 魏家正在办丧事,哀乐声声。卫青寒虽然去查案,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让魏家人接受得了。 他换了一身黑色衣服,谢春晓,廖安一行人,也都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大红大绿进人家灵堂,是会被打出来的。 魏府的人对卫青寒都熟悉,看见他上门,也没想太多。 进了灵堂,上了香,魏阳波的家属谢礼。 谢春晓他们只是随行,没有上香的身份,因此只站在一边。 谢春晓看着人来人往,对廖安眨了眨眼睛。 廖安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怎么了?” “我们去别处看看?”谢春晓也低声说:“魏府现在乱,人来人往,我们四处看看,问问,应该不会被发现。” 这边上层对上层的,就交给卫青寒。 问的都是场面上的话,真真假假,未必能问出什么。 第223章 那么大的一个宅子,那么多人,有些真相,藏在深处。 谢春晓作为一个新入职没多久的捕快,在干活儿的时候,是很有主观能动性的。 虽然魏阳波是受害者,魏家是受害者家属,但大家都是有经验的捕快,在之前接触过的案子里,凶手就是受害者亲属的情况比比皆是,毫不稀奇。 当然他们不是怀疑魏家的人,但是魏家的人,也许知道一些魏阳波的事情。 廖安又退了一步,谢春晓也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虽然卫青寒在和魏家的人说话,但是眼角余光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后面,他带来的手下中的两个,慢慢的退了出去,然后消失不见。 没人注意他们。 真是机灵得很。 卫青寒十分无语,但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住他们。那就好像他们俩真的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好在有廖安在,廖安跟着他多年,做事有分寸,他看着谢春晓,也不怕她乱来。 于是卫青寒就安心的继续和魏家人说话,他不能在灵堂上质问魏父,但是作为魏阳波的好朋友,可以以安慰的名义,和魏夫人私下说说话。 魏夫人是魏阳波的亲生母亲,而且,魏夫人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其他的那都是魏老爷的孩子,即便是养在她名下,好似亲生的长子,归根到底,也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远近亲疏,那是截然不同的。 谢春晓和廖安离开灵堂之后,便往后院走去。 平时这样肯定不合适,只要碰着魏家的人,就会被怀疑怎么有两个生面孔,你们是什么人,然后就说不清楚了。 但这几天不一样。 这几天魏府忙忙碌碌,人来人往,有许多生面孔。魏老爷的朋友,魏夫人的朋友,魏阳波自己的朋友,每一个来的人都是会带小厮下人的,不认识的人比认识的人还要多了。 所以谢春晓和廖安在宅子里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一身黑色,他们一看便知道是跟着主子来吊唁的。两人也商量好了,要是真被叫住了问,就说是来找茅房的。 人有三急,在陌生地方找茅房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谁也不能避免。虽然俗了点,但是好使就行。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 廖安说:“你打算去哪儿看看啊?” 看得出来,廖安看看是顺带的,重点是看好谢春晓。免得她横冲直撞。 谢春晓说:“你知道他们家的厨房在什么地方吗?” 按照京城的规矩,上门吊唁的这些人,主人家都是要管饭的。 大人物的话,要主人亲自作陪。比如卫青寒,中午肯定要在魏家吃饭,魏父要陪着,当然不是陪他一个,一般会有一桌或者几桌,都有主人家作陪。 卫青寒带的下人,比如谢春晓他们,也会安排一个吃饭的地方,不拘时间,时刻有吃的,摆上流水席,随时来随时吃。包括那些临时请来帮忙的人,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来吃。 吃的还不能差,可以没酒一定要有肉。 就这短短的七天,花钱如流水。 七日之后,起灵抬棺,上山入土。 回来之后,再请所有忙前忙后的人吃上一顿饭。 这一场白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在后面的祭拜就是自己家的事情了。 虽然廖安没来过魏家,可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宅子,格局大抵相同。 第224章 廖安随手一指:“厨房在那个方位。” 神了。 其实也没那么神,就像是房间都朝南一样,厨房在东,也算是约定俗成的习惯。 两人一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看着人来人往。 除了灵堂,厨房是最热闹的地方,炒菜的厨子锅铲都抡出了火星子,来回端菜的,收空盆的,送菜的…… 谢春晓道:“廖哥,我们在一起目标太大,分头行事。” 然后谢春晓一转身,提起了路边的一筐菜,跟着送菜的人厨房一旁的院子里走。 院子里有口井,此时有七八个丫鬟婆子正在井边洗菜。 边上有两张大桌子,有人在切菜配菜。 本来也是在这里洗菜,但是切菜配菜都是在厨房里做的。只是今天太忙,厨房里摆不下,索性就在院子里忙了起来。 死了少爷虽然悲痛,可是对下人来说,这种悲痛是流于表面的。干活儿的时候也不可能死气沉沉,总还是要说说话,聊聊天的,不要声音太大,给外面的人听见就行。 谢春晓过去找了个盆边上蹲下了,一起洗菜。 旁边婆子一看:“你也是来厨房打杂的。” 谢春晓点头。 “你穿这一身来干活儿……”婆子盯着谢春晓,有些疑惑。 谢春晓的衣服不多好,但要看跟谁比。 临时工不讲究,这两天事情多,招的人也多,没那么多一样的衣服提供,不见人的地方,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什么样的都有。 不过没有谢春晓穿得那么好的,都出家里条件不好的丫头小子,能有什么好衣服,都是一身布衣。 谢春晓心里有数,略显局促地道:“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我怕魏家不要我,就穿来了。是不是……不行……” “没事儿没事儿。”婆子一听原来如此,还有点怪可怜的。看来是没去过大户人家,出来干活儿,还把压箱底的衣服穿了出来,何至于? 于是谢春晓就和大家一起洗起了菜。 一边洗,一边听大家聊天。 不时地,还说上两句,说不出什么重点,但巧妙地引着话题往前走。 就在大家聊得劲儿的时候,谢春晓看似无意地问边上的婆子:“婶儿,我刚才从那边过来,看着有个打扮得挺好的也不知道是公子还是小姐,就看见半个人没看见脸,还笑呢,怎么不难过啊。” “啊?”婆子听得云里雾里:“哪儿?” “就那边。” 谢春晓一指,指的范围那叫一个大,反正没有具体指哪儿。让人自己去猜。 但婆子心里有这个答案,所以谢春晓这一指,她立刻就明白了。 “哦,你说的是那谁啊。” “啊?”谢春晓追问:“谁?” 婆子看着谢春晓一脸崇拜向往看着她的样子,终于没忍住心里的八卦,低声道:“还能有谁,大公子呗。” “啊?”谢春晓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能吧,大公子,不是二公子的哥哥吗?弟弟出了意外,哥哥怎么还能高兴吗?要是我弟弟出了意外,我要哭死了。” 婆子露出一脸,你懂啥的表情。 但是婆子还是谨慎的。 虽然一脸的我有故事,却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不过谢春晓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谢春晓见婆子不说了,撇了撇嘴,满脸的不相信:“不可能,你肯定是看我不知道,糊弄我的。魏家是当官的,又不缺钱,兄弟俩怎么可能有矛盾。而且我听说,大公子也是魏夫人名下的,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第225章 谢春晓一副,你糊弄我,你啥也不懂,我才不相信你的表情。 这叫婆子怎么能忍。 谢春晓说完之后,又转过头,一脸不屑地洗起了菜。 婆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她虽然声音更低,但能听出来咬牙切齿的。 “你个小丫头,怎么还不相信人呢?”婆子说:“我虽然不是魏府的人,可是给魏府当差多少年了,魏家那点事儿,我还能说错?” 不是魏家的人,但是魏府经常请的工人。 这样最好。 知道的又多,而且还不受控制。 谢春晓微微皱眉,一脸,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可不要吹牛的表情。 婆子觉得今天她要是不把这事情跟谢春晓掰扯清楚,晚上都睡不着觉。 于是婆子朝谢春晓又靠近一点,低声说:“你不知道,魏家大少爷,根本就不是魏夫人的亲生儿子。” 谢春晓故作惊讶:“啊?” 婆子看见谢春晓脸上惊讶的表情,心里舒服多了。 “想不到吧,其实不是什么秘密,魏府的人都知道,和魏家熟悉的人也都知道。”婆子说:“传说魏家的大公子是魏老爷的通房丫头生的,魏老爷还没娶妻,那丫头就有了身孕,生下了大公子。可是呢,生孩子的时候,她难产了,当时就过世了。没多久魏夫人就过了门,所以这孩子从小养在魏夫人名下,大家都当他就是魏夫人的儿子。” 这个年代有钱有势的男人,纳几个小妾没什么奇怪,有通房丫头也没什么奇怪,但是没成亲先纳妾,还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子。这就很少见,很麻烦了。 长子不是正室所出的嫡子,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不过这事情是瞒不住的,大家只是不提,该知道的都知道。 卫青寒也知道,跟大家大概也说过,不过不详细罢了。 可能他知道的就不详细,或者不愿意多说自己兄弟家的闲话,觉得无关紧要的,就没说了。 可婆子这边一旦开了口,哪里停得下来。 因为谢春晓说:“挺奇怪的呀,就算魏家大公和二公子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吧,那又能有什么矛盾?都是魏夫人从小养的,而且听说二公子常年不在府里,还能跟大公子争夺什么吗?” 谢春晓想问的关键,就在这里。 所有的案子里,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既得利益最大的那个人。 魏阳波死了,谁的利益最大?那么谁就有嫌疑。 但是现在他们不知道谁的利益最大。 魏阳波死了,似乎对谁都没有好处,因为他是一个不争不抢的人。他虽然是魏家的嫡子,可是这几年都不在魏家,以后未必会继承家业。 再说了,就算魏夫人还是会把家里的财产大部分给自己的亲儿子,让魏大公子心里不高兴,那也不至于杀人。 魏家又不是京城首富,魏老爷不过是一个翰林学士,跟普通人比起来当然不一般,可是在朝廷也不过如此而已。 为此杀人,有点不至于。 而且,魏老爷虽然今年年过五旬,却身体不错,眼见着也还能活二三十年。 最后,这也不是世袭的官位。 老大杀了老,二,也不可能就给老大啊。 想来想去,魏大公子也没有动机。 让自己背上一条命案,总得有个能说服大家的理由。 “那我可不知道。”婆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嗨一声:“我又不是魏家的人,哪里知道那么多歪歪绕。但是我知道啊,前些日子,魏夫人将自己的首饰头面,收拾了不少偷偷地卖了。” 第226章 谢春晓吓了一跳。 她特别佩服,这你也知道? 婆子嘿嘿一笑:“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告诉你,你可不敢告诉别人。” 谢春晓连连点头:“绝对不告诉别人。” 说是这么说,赌咒发誓她都可以。 至于到底告诉不告诉,到时候看有用没有用吧。 婆子说:“我就住在那个当铺隔壁,那天天都没亮,一个姑娘包着脸抱着一大堆东西去当。在门口差点撞到我了,她低着头脚步匆匆的,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一副心虚的样子。” 虽然只是那昏暗中的惊鸿一瞥,婆子看得也不真切,当时只是怀疑,感觉这个姑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婆子说:“然后我就去隔壁当铺问了下,当铺的人虽然不认识她,但是正在收拾她拿去当的那些首饰,我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来了,有几个是魏夫人曾经戴过。然后我就想起来了,跟我撞到的丫头,就是魏夫人身边的丫头。” 这还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而且是一个,外人很难知道的信息。要不是婆子正巧撞到,这事情估计只有魏夫人和她的丫鬟知道。 魏夫人这样的夫人,库房里的珠宝首饰多得很,娘家带来的嫁妆,平时买的,各处孝敬的,少了几件十几件的,根本没人知道。 谢春晓心里嘀咕起来,魏夫人是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呢,竟然要去典当自己的首饰。 这对一个大户人家来说,可是很忌讳的事情啊。 这一当,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可就说魏家要不行了。 要不是不行了,何至于要当女子的首饰? 这事情,估计连魏老爷都不知道。 谢春晓又左一句右一句地和婆子掰扯了一会儿,没有再问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来,便借口人有三急,赶紧跑了。 谢春晓可以在这里忽悠婆子,忽悠得天上地下的,但是没有办法去忽悠魏夫人。魏夫人这个层面的,还是需要卫青寒亲自出马才好。 不过其实她也明白,就算卫青寒都不好对魏夫人展开调查。人家刚没了儿子,你一问,这不是扎人家心窝吗? 但是没办法,再为难,还是要问的。 谢春晓从厨房出去后,也不知道廖安在哪里,便跑去找卫青寒。 卫青寒已经和魏老爷寒暄完了,等着吃中饭,正坐在魏家专门布置接待宾客的花厅里,一边等,一边和其他人闲聊。 都是魏老爷的同僚,由魏家的大公子,正是刚才那个偷偷笑得很开心的大公子魏俊名招待。 大家都能理解魏家这会儿忙,因此并不在意是谁招待,互相之间聊天也是一样的。 说起来,都为魏阳波感到惋惜。 只是花花,公子,也不仗势欺人,也不坑蒙拐骗,这在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里,算是比较好的一种了。 卫青寒正百无聊赖,突然看见谢春晓回来了。 谢春晓偷偷站在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似乎在找他。 果然在找他,视线对上,谢春晓眼睛一亮,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 卫青寒十分无语,谢春晓就没发现她这个动作,简直就像是召唤一只小狗吗? 但卫青寒还是起了身,然后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怎么就谢春晓一个人?廖安呢? 卫青寒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总觉得谢春晓是一个既叫人安心,又叫人不安心的神奇存在。 第227章 见卫青寒走了出来,谢春晓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往前走了一点,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卫青寒这才停下:“查出什么了?” 谢春晓狠狠点头,然后就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跟卫青寒说了。 卫青寒一听,脸色也很严肃。 这确实很奇怪。 卫青寒皱眉道:“这些日子,魏阳波一切如常,并未听说经济拮据。魏大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是笔墨丹青十分有名,求墨宝之人络绎不绝,就这一点的收入,就很可观。从未听说魏家缺钱。” 魏家不缺钱,那就是魏夫人缺钱了。 魏老爷再怎么赚钱,那也是魏老爷赚钱,就算家里的经济大权都在魏夫人手里,可是她花的钱也是要有个名头的。 不能说今天魏老爷赚一千两,她就花了一千两,还说不出花在哪里? 那可不行。 时间长了,夫妻也是有矛盾的。 卫青寒道:“虽然魏家是魏夫人当家,可魏老爷不是什么都不管的,对府里的帐心里有数。魏阳波跟我说过,他爹十分奇特,和那些清高书生不同,他是一手拿笔,一手拿算盘的。对家里人虽然不小气,可想从他那里糊弄出钱来,很难。” 谢春晓奇怪道:“他曾经有过这样的主意,想从他爹那里糊弄钱吗?” 卫青寒打了个哈哈,含糊道:“算是有过一次吧,有一次看上个花魁,身价太高。” 好吧,谢春晓不奇怪了,十分符合魏阳波给她留下的印象。 魏夫人虽然心疼儿子,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多少还是不高兴的。估计也不会给太多的钱,让魏阳波肆无忌惮,左拥右抱。 谢春晓懒得去追问这事情后来到底怎么解决的,而是很实在地说:“大人,魏夫人那里,你好去问吗?” 本来谢春晓还以为卫青寒会为难,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问。” 谢春晓奇道:“怎么问?” “这还不简单。”卫青寒道:“我在一家当铺看见了魏夫人的首饰,所以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魏阳波不在,他家中若是有事,我们这些当朋友的,当仁不让,只该关心。” 非常有道理。 谢春晓说:“大人,我看好你,去吧。” 卫青寒就这么去了,谢春晓在后面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错觉。 魏夫人正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她病倒了。 失去独子,对这个年代的后宅女人来说,简直比失去丈夫还要可怕。 毕竟丈夫没了,那么大的儿子也是可以顶门立户的,到时候她最多是从夫人变成老夫人,不但一应待遇不减,还能加。地位蹭蹭蹭的,水涨船高,说不定能成为说一不二的老太君一样的存在。 可儿子死了,丈夫还在。 丈夫还有其他儿子,丈夫自然就会偏向其他儿子,以及其他儿子的生母。 就算如今这种情况,长子魏俊名的生母已经不在了,魏俊名也喊了自己几十年的娘,可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谁知道能不能靠得住。 这对魏夫人来说,就和天塌了一样。 卫青寒到了魏夫人的院子门口,门外站着小丫鬟。 “卫大人。”小丫头认识卫青寒,因为他和魏阳波是同窗,又是多年好友,每到过年,总是要来给长辈拜年的。每年还要拿魏夫人一个不小的红包呢。 当然魏阳波也是一样的,平时自己玩,和家长没什么来往。但是到了过年,还是要去见长辈,去府里走动的。 第228章 不然的话,像什么样子。 卫青寒道:“伯母在吗?” 小丫头说:“在的。二少爷遭逢不测,夫人伤心过度,一下子病倒了,如今正在休息。” 卫青寒点了点头:“你去通传一声,我有些事情,要和伯母说说。” 小丫头连忙进去了。 要是别人,无论有什么事情,小丫头肯定让他去找府里的男人说话。但是卫青寒,是有特权的。 不一会儿小丫头就来了,请卫青寒进去。 卫青寒进了门,只见院子里一改装饰全无,素净地缠着白花,一阵淡淡的药味。院子里的丫鬟,都不敢有表情。 小丫头给掀了门帘:“卫大人,您进去吧,夫人就在里面。” 不是一辈儿了,又是这时候,没什么好避嫌的。 卫青寒走了进去。 只见魏夫人好歹挣扎着起来了,病殃殃地坐在椅子上,看见卫青寒进来,摆了摆手。 “卫大人不必虚礼,请坐。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卫青寒真是个实在人,第一句问了一下。 “伯母的身体,没有大碍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悲痛,可阳波在天有灵,也希望伯母能够平安喜乐,不要过度悲伤,不然的话,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魏夫人一听,抹起了眼泪。 “我如何能不悲伤?”魏夫人声音嘶哑:“卫大人您知道的,我就这一个儿子,又这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几夜几夜的睡不着觉,每每闭上眼睛,便好像好看阳波就在我面前站着。” 人之常情。 谁失去了亲人不伤心难过呢,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谁能做到。而且这伤心是外人无法劝的,只有时间慢慢过去,方能慢慢减缓。 卫青寒陪着魏夫人伤心了一会儿,魏夫人这才道:“卫大人,你特意来找我,可是案子有什么线索了?知道是谁害了我儿子吗?” “暂且不知。”卫青寒道:“不过有一点情况,想要和伯母核实一下。” 魏夫人点头:“你说。” 死人是活不过来了,现在最重要的,一个是办好魏阳波的身后事,一个就是抓住凶手。 而这两者相辅相成,只有抓住凶手,才能办好魏阳波的身后事。不然的话,他死不瞑目。 卫青寒道:“伯母最近可是缺钱?” 魏夫人万万没想到卫青寒会有这么一问,愣住了。 卫青寒也不含糊,便道:“这几日我路过一家当铺,看见了伯母的几件首饰。” 他也不会把丫鬟说出来,也不会把婆子说出来,谁知道魏夫人会不会迁怒呢?只能说是无意中发现的,魏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魏夫人很是纠结半晌,终于艰难道:“本来这事情我是不想叫任何人知道的,没想到还是让大人知道了。我最近确实需要钱,是以将自己的一些首饰,让丫鬟去当了。这丫头办事也不谨慎,不知道跑远一些。” 不过魏夫人也知道怪不得丫鬟。 已经是清早天没亮就去的了,可是京城的当铺就那么几家,跑得再远,比如出京城去隔壁的县城典当,这也不现实。这年代出一趟门麻烦,她信得过的贴身丫鬟又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家生子,也没怎么去过外面。 在京城里转来转去还行,出了京城可能都摸不清路。 而且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来回的。自己的贴身丫鬟消失了两天,必会引起人的怀疑?一问,再怎么遮掩,都会叫人心生疑惑。 卫青寒道:“伯母您缺钱,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第229章 魏夫人叹一口气,略抬高声音:“去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 外面丫鬟连忙应了。 看来是个难事儿,还是个大事儿,而且可能不是个好事儿。 好事儿不必这么藏着掖着。 魏夫人这才道:“是这样的,我想给阳波捐个官。” 卫青寒有点意外:“啊?” 魏夫人脸上有些讪讪,解释道。 “卫大人,你和阳波是多年的朋友,他又已经不在,这事情我也没办成,就没有什么好瞒着你的了。” 原来前些日子,确实有一些事情。 魏夫人想给自己儿子捐个官。 也不是多大的官,就是个六品的小官。 官场上的那些事儿,虽然大齐还算是廉政公平,但也总有些名堂。 比如捐官,大官捐不上,你想上来就买个宰相,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六品七品的小官,只要你有钱,而且有关系,就能运作。 魏夫人就是这么想的。 魏阳波年幼时上的书院,那都是官宦子弟人家孩子上的书院,出来之后,大多走了仕途,比如卫青寒算是走得比较顺利的,自己有能力又肯拼,家里后台也硬,所以年纪轻轻已经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握有实权。 也有能力一般的,但多多少少,混个小官,也是荣华富贵一生不愁。 可魏阳波半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吃穿全靠家里给钱。 魏父早已经放弃了他,打算就这么养他一辈子。魏俊明也说了,自己会养弟弟一辈子,不会让弟弟吃苦的。 可是,魏夫人不这么想的。 为人母者,考虑的便长远。 现在爹娘在,自然不会短了他的银钱。 可若是日后爹娘不在了呢,哥哥,还不是同父同母的哥哥,能一辈子随着你花钱? 别说找哥哥要钱难,就是母亲不在只有父亲,都不好说。 魏夫人原来确实有不少私房,但是这些年补贴魏阳波也用了许多,如今清点一下,竟然剩不了多少真金白银。想要一下子拿出几万两来,还真囊中羞涩。 魏夫人说:“我便想着,给他捐个官,是大是小,总是个正经事情。他虽生性自由散漫,可说不定做着做着,就习惯了。我也就能安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卫青寒微微皱了眉头。 这事情怎么说呢? 捐官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是,这种事情一直都有,只要不过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事情又不归他管,所以想来想去,他决定不管。 想要在京城里站住站稳,不但要能干,还要能看。一腔热血,疾恶如仇的愣头青,那是不行的。 卫青寒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决定跳过这个情节。 他问一些更重要的。 “这次捐官,要多少钱?” 魏夫人比划了一下:“八万两。” 这可是真不少。 一个六品官员,如果不贪赃枉法,一辈子也攒不下八万两。 但还有一句话,所谓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是不是两相矛盾?一点也不矛盾,明面上的俸禄是一回事,真正到手的又是一回事,有一个算一个,京城里的这些官,大大小小,如果只靠俸禄,一家子都要吃糠咽菜。 卫青寒道:“这件事情,还有什么人知道?” “绝对没有。”魏夫人道:“只有我,还有我的贴身大丫鬟冰玉知道。再没有第三个人,就连那边,也不知道,我本是想着,先把钱准备好,再去联系,这样有备无患。” 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麻烦。 魏夫人不是不能出门,但是魏夫人出门必然丫鬟婆子前呼后拥,不说十几个也要七八个,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去,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要做的事情,只能委托于人。 第230章 她最信任的丫鬟冰玉,是唯一的知情人。 卫青寒道:“伯母,这笔钱,是否还在你身上?” “在。”魏夫人说:“就在库房里,官没卷成,又出了这个事情,我一时也没有心思去把东西赎回来。” 卫青寒点了点头。 又详细的问了一些,魏夫人天天的所有动作都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下,她想做什么,其实很麻烦。 而且那是她的唯一的亲儿子,无论是怀疑谁,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当然卫青寒也没想过会是魏夫人,无论她做再奇怪的举动,就算母子有矛盾争议,也不至于。 但是这八万两银子的捐官事件,确实是有疑点的。 再结合上,魏俊明暗地里如此开心,很难不让人多想。 在魏阳波死亡的事情中,本来大家便觉得魏俊明是既得利益最多的人,要是加上这八万两,那就更是了。 魏阳波死后,魏夫人没有其他子女,她所有的钱,最终是继承家业的魏俊明的。 卫青寒从魏夫人院子出来,带走了魏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 一起八个人。 六个丫鬟,两个婆子,都是日常伺候,只负责魏夫人院子里的事情的。 下人们忐忑不安,也不敢说话。 卫青寒带着她们也没走远,就在隔壁,也是魏夫人也指的地方,主要是不想影响她休息,才离得远一点。 卫青寒看着一字排开的众人,问:“你们几个,都是魏夫人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到我这里来,我有话问你们。” 廖安还不知在哪里,谢春晓充当了维持秩序的伙计。 主要是看着剩下的人。 院子挺大,都在左上角,一个一个地去卫青寒所在的另一边。 问同样的问题,这些年在魏夫人院子里,可有什么不满意,可知道谁对魏夫人有不满意。谁和府里其他的人走得近,或者感觉有什么不一般的来往? 再吓唬一句,你们院子里出了内鬼,可能跟魏大公子的死有关,若是这个人抓不出来,即便官府不会对你们怎么样,魏夫人也容不下你们。 等魏大公子的丧事办完,把你们都发卖了。 丫鬟婆子们听了,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汪汪。 奈何卫青寒铁石心肠。 不过没问出什么来,谁都不知道。 问完了,卫青寒说:“行了,暂且这样,你们退下吧。这几日也不必去夫人身边伺候,回去等着消息。” 众人便散了。 丫鬟散了之后,谢春晓也消失了。 丫鬟婆子在府里都有自己的下人房,她们这会儿忐忑不安,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可是又不敢去找魏夫人求情,魏夫人的院子里已经临时调拨了一批丫鬟过来,不让她们进去。 魏夫人这几日以泪洗面,虚弱得很,需要静养。她们也不敢在门口哭哭啼啼的,免得让她更生气。 就这样过了半日,谢春晓回来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卫青寒已经吃过了饭,以魏阳波好友的身份留下来,在魏府帮了一会儿忙了。 其实所谓帮忙,也就是帮着接待一下,主要是接待魏阳波身前的朋友,有一些魏老爷都不熟悉,但是他熟悉。 然后,就在灵堂门口,他又看见了挤眉弄眼的谢春晓。 表情有点激动,看样子,有发现。 卫青寒又找了个理由出来。 他总觉得他和谢春晓之间要定一个暗号,暗语什么的。总这样联系的话,时间长了,让人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第231章 两人又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谢春晓倒是心无杂念,非常淡定。但是卫青寒有点不自在,不由地道:“小谢啊。” “嗯?” 卫青寒道:“我给你提点建议,你这我禀告情况,能不能不要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谢春晓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样呢,会不会好一点。” 其实她在心里吐槽。 人正不怕影子斜,大人你想得真多。 当然其实主要原因不是这个,是因为没人认识谢春晓,就算是有人看见说闲话,谢春晓也是无名无姓的那个,大家会说,卫青寒和身边那个谁,怎么样怎么样。 你看,那个谁,有什么可怕的。 还有卫青寒被钉在耻辱柱上。 卫青寒叹口气:“行吧,你说。” 谢春晓兴奋地说:“魏夫人身边的那个丫头冰玉,果然和大少爷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具体说说。”卫青寒道:“你看见她做什么了吗?我下午在这边,魏俊明倒是一下午都没有离开。” 白事红事,过年过节,这种大日子,世家都会让最器重的孩子出来,一边历练处理,一边也更多地结识人。 特别是皇家,很多事情让你办,越大越难,证明你越被重视。 干得好了,上面满意,才有下一桩,以后才能委以重任。 谢春晓道:“她没见着魏俊明,但是她偷偷摸摸地往魏俊明的院子去。去了三趟,在门口偷偷摸摸地看,看着人不在,又唉声叹气地回去,这不是十足有鬼吗?” 只是她身份卑微,只是一个丫鬟,不敢来灵堂找人罢了。不像是谢春晓,就差没冲进去把卫青寒给揪出去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果然是有问题,这个魏俊明也挺厉害的,魏夫人身边那么多人,他能搞定最得力的那一个。” 魏夫人也不是那种特别难缠的主子,对手下又小气又刻薄,连打带骂的那种。魏俊明能让冰玉帮他做事,只怕不仅仅许诺了钱。 一般来说,还有未来。 比如说,魏俊明花言巧语,说要纳冰玉做妾。 这就让很多丫鬟很动心了。 丫鬟的花期也不长,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做丫鬟。年纪再大就不行了。等待她们的无非几条路。 要么放出府去,要么在府里找个小子婚配,再或者有不愿意嫁人的,就在府里干一辈子,丫鬟熬成了嬷嬷。 反正无论哪一种,都还是辛苦一辈子。若是出了府,就算是当一个只有人,日子也未必有府里过得好。 特别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不用做什么体力活儿,甚至衣服都有人代洗,吃得穿的也好,她们只要对一个人负责,两下对比,那日子比起普通老百姓可是好多了。 因此许多伺候老爷少爷的丫鬟,最舒服的出路,就是能搭上这一层关系。 成为府里的姨娘,虽然身份依然卑微,但对她们来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等到在生下一儿半女,这辈子就稳当了。 卫青寒找魏家的一个小丫头问话,就没有那么费事,那么多弯弯绕了。 他直接找到冰玉。 冰玉此时正在自己房间门口坐着,两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 卫青寒随便在厨房里抓了个婆子,让她去传话。 就说一句,说完就走。 婆子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小跑着过去,在冰玉惊愕的眼神中,低声又快速地说:“大少爷让你去东边有假山的小花园等他。” 第232章 然后婆子四下一看没人,立刻又跑了。 留下冰玉又惊又吓地在那发呆。 但是,发呆归发呆,她还是很快地出了门。 有假山的小花园,是魏府一个挺偏僻的院子,本来就没什么人去有些荒废,这几日府里前后忙得脚不沾地,更没人去。 冰玉到了地方,进去一看,里面没人。 但是花园里有假山,十分容易藏人,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喊道:“大少爷,大少爷……” 一个人站在假山后面,露出衣摆的一角。 看起来是个男人。 冰玉大喜,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说:“大少爷,您要救救我啊。” 说话间,带了一点点撒娇的哭腔。 冰玉走了过去,却呆住了。 那边站的哪里是大少爷,而是卫青寒和谢春晓。 谢春晓抱着胳膊,冷冰冰,地看她:“你做了什么事情,让大少爷要如何救你?” 冰玉整个人都僵硬了,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冰玉。”卫青寒道:“你是魏夫人最信任的丫鬟,也是替她当了八万两首饰的人,为什么你要投靠魏俊明,可是魏俊明许了你什么?” 冰玉震惊过后,脑子终于好使了一点。 “不,不是的,我没有,大人误会了。”冰玉连忙道:“大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是有人告诉奴婢,说大少爷要见奴婢,奴婢这才匆匆赶来,那他是大少爷,奴婢怎么敢不听?” “是吗?”卫青寒道:“我听你刚才喊,大少爷救救你,喊得挺亲密啊。” 冰玉无言以对。 卫青寒又道:“一个下午去了三趟,望穿秋水等着见魏俊明一面,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啊。” 冰玉万万没想到自己下午做的事情都被盯住了,想要辩解又觉得如此苍白无力,一脸茫然之后,猛地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冰玉给卫青寒磕了两个头,咚咚地响。 “说吧。”卫青寒居高临下地看她,冷酷无情道:“你和魏俊明到底有什么勾结?是不是魏俊明对魏夫人要花钱给魏阳波买官一事心有怨恨,所以将他杀害。” 魏阳波是自己没这心思,根本是考都没去考过,所以一直未进仕途。 魏俊明就不一样了,属于能力有限,削尖脑袋进不去。 但是魏父从未想过给他买官,他做的事情说起来也合理,他觉得老大听话老实,老,二不堪重用,那怎么办呢?魏家以后怎么办? 他还有其他的儿子啊。 虽然现在还小,魏家的老三只有七岁,但是不碍事,魏父觉得自己身体还健朗,只要注意保养,是可以等到老三长大成,人的。 一家子,只要出一个,就行了。 “不是,不是的。”冰玉说:“大少爷是个好人,他从没有和二少爷争夺之心,他也是夫人从小养大的,对夫人犹如亲生母亲一般。之所以这事情他有些担心,是害怕夫人被骗了。” “嗯?” 冰玉道:“大少爷一直很关心夫人的,但知道夫人最挂心的是二少爷,所以也不好日日在夫人面前尽孝,生怕别人说他是别有用心。但是他总是问我夫人的生活起居,是否妥帖,是否舒适。言语之间,关切得很。” 在冰玉眼里,魏俊明竟然是这样一个孝顺的好人。 冰玉说:“这次的事情,是我主动跟大少爷说的,因为夫人要花八万两给二少爷捐官,我害怕夫人被骗。想着大少爷能去调查一下,卡你看这事情是否属实,没想到还没来及呢,二少爷就出事了。” 第233章 卫青寒冷冷道:“你一个丫头,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冰玉哭着道:“奴婢知道没资格管什么事情,可是夫人待我好。我不愿意夫人一腔热血,失财伤心。”“ 乍一听,还挺忠诚的。 卫青寒沉吟片刻:“你和魏俊明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冰玉见瞒不下去,也只好说了实话:“大少爷说我忠厚机灵,说等合适的机会,找夫人讨了我去,抬我做姨娘。” 果然,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能让大户人家大丫鬟动心的,十有八,九便是许诺一个未来。 只是这许诺,很难有多少真心。 就算冰玉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说自己是个忠厚之人,说魏俊明有多孝顺关心,也很难叫人相信。 大户人家,兄友弟恭这种感情,同父同母的都很难。别说隔了一层了。 人心隔肚皮,卫青寒道:“看来,要找魏俊明好好谈谈了。” 人家办丧事,锦衣卫把人抓来问,多少有些难堪,但是也没有办法。 谢春晓道:“要不然,先偷偷摸摸地把魏俊明身边的人抓来几个问问。” 这样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也不影响魏家的气氛。 卫青寒略想了想,正要同意,便听见外面有什么动物在叫。 好像是小鸟。 但是魏府现在这么多人,又是炮竹又是香烛的,这几天哪里有鸟雀能停得住,都被吓得飞多远了。 卫青寒侧耳听了听,道:“廖安回来了。” 谢春晓恍然。 哦,天边飞来一只,一只什么鸟,原来是她廖哥啊。 廖哥都失踪一下午了,要不是卫青寒特别淡定,她都想去外面贴寻人启事了。 她各种跟梢盯人忙活了一下午,廖安一个脑袋都不漏,这合适吗? 谢春晓道:“廖哥一下午没见人,不知道有什么发现。” 最好是有一个大发现,不然的话,她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跑到没人的地方去睡了一下午。 廖安刚回府,去了一趟灵堂,一个人都没看见。 又问了一声,说刚才还看见卫大人的,这一眨眼,不知道去哪里了。 也没看见谢春晓,也不在伙房,不知道去哪里了。 廖安没了办法,只好满府地找,一边找,一边躲着人发出奇怪的声音来,不管卫青寒在哪个犄角旮旯听见,都知道他在找。 还是在那个小花园,失踪了一个下午的廖安终于出现了。 “廖哥你跑哪儿去了。”谢春晓说:“大人让你看着我,看着看着你就消失了,我要是闯祸了,你可怎么付得起这个责任?” 谢春晓把自己闯祸,别人负责这种推卸责任的事情说得是那么理所当然,脸皮实在够厚。 廖安偏偏有点理亏,虚弱地解释道:“我没有消失,我是碰见了一个可疑的事情,所以跟出去看看。我想你那么机灵,一定不会闯祸的。” 谢春晓嘿嘿一笑:“那当然,不但没有闯祸,我还发现了大线索。” 但是廖安说:“先听我说,先听我说,我这个重要。” 因为谢春晓的线索卫青寒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拉偏架:“先让廖安说。” 谢春晓只好撇了撇嘴。 行吧,你是大人,你说了算。 廖安得意地说:“我当时正在府里乱转,这里帮帮忙,那里帮帮忙,突然看见一个小厮有些鬼鬼祟祟,神色慌张地往没人的地方走。”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偷偷地跟了上去。他穿着魏家小厮统一的衣服,肯定是魏家的人。这是干什么,似乎要躲着众人。” 第234章 “于是我就跟了上去,看他一路走到了后院的一个小门。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是那种小马车,上面只能坐一个人的。小马车里有人,小厮过去之后,将一个盒子从袖子里拿出来,车厢里有人伸出一只手来,将盒子接过去,然后就走了。” “马车里的人我没看见,但是伸出来的那只手,绝对是女人的手。那人将盒子收进去之后,马车就走了。我觉得这事情很奇怪,当时又没办法通知你们,所以就先决定跟去看看。” 就算卫青寒和谢春晓在魏家找不到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若是这马车跑了,再想弄清楚就不容易了。 也可以找到刚才那个小厮询问,但怎么有直接看见来的直观呢? 听廖安铺垫了半天,卫青寒终于忍不住道:“长话短说。” 廖安于是一口气道:“魏家大少爷魏俊明的娘没死,偷偷养在京城里的一个小宅子里。” 这消息确实很炸裂。 谢春晓看了那么多小说话本,她以为就算这个是魏俊明偷偷养的人,也应该是他养的外室才对,竟然是娘? 一个早些年,据说死了很久,很久的娘? 这怎么可能? 而且,如果魏俊明的亲娘没死,直接接回府不就好了。大公子都生了,看魏夫人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难道还容不下她一个妾氏? 现在魏老爷又不是没有妾室,也不是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设啊。 看着两人怀疑的目光,廖安狠狠的点头。 “我没听错,就是魏俊明的亲生母亲。”廖安道:“我偷偷的落在马车顶上,跟着过去。看见马车停下,立刻躲到了一边。车厢里出来的一个妇人,年纪比魏夫人还小点,车夫称呼他,魏夫人。” 谢春晓忍不住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呀。” 廖安又道:“你听我说,还有呢。车夫称呼她魏夫人,然后扶她下马车,一边往宅子里走,一边还安慰她。” 廖安学着车夫的话,说:“夫人,您不要难过,虽然现在没办法和大公子母子相认,可大公子还是孝顺的,他心里有您,知道您才是她的亲生母亲,您看,虽然他抽不开身,可是这好东西,可是一件都没少孝敬。” “那个魏夫人点了点头,车夫又说,您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了,咬咬牙,再熬几年。等到大少爷当了家,找个由头,那还不是风风光光地将您接回去,到时候儿孙承,欢膝下,就是您享福的日子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走,然后便进了院子,进房间去了。我在外面守了一会儿,没再见他们出来。现在天还大亮,也不好公然去爬人家的墙。所以就先回来禀告大人。” 廖安说完,卫青寒沉吟道:“这魏俊明身上,看来是谜团重重。廖安,你带人去那院子守着,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廖安应着:“是。” 卫青寒道:“小崔,跟我去找魏俊明。” 崔笑连忙跟上。 魏俊明还在灵堂里招呼客人。 卫青寒本也不想那么不识相,但此事魏俊明身上的疑点太多,就必须要问清楚了。 等这一波客人离开,魏俊明好容易可以喘一口气,喝一口水。 卫青寒走了过去。 “魏大公子。”卫青寒道:“我有话要问你,借一步说话。” 魏俊明被卫青寒这态度弄得有点害怕,但还是点头:“好,卫大人稍等,我给下人安排一下。” 第235章 卫青寒应了,看着魏俊明给下人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走了过来。 魏俊明道:“卫大人,您有什么话要问我?” 卫青寒道:“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魏俊明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卫青寒往前走。 卫青寒是魏阳波的朋友不错,可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私人的身份,魏俊明可以敷衍。但公家的身份,却让魏俊明必须配合调查。 魏阳波的死,到现在还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魏家的每一个人头上。 如果七日之后,魏阳波到了要下葬的日子,还是没有找到凶手,他甚至连祖坟都进不去。 大齐的风俗,死不瞑目者是凶魂,不可入家宅,否则的话,因为怨气冲天,会让家宅不宁,子孙不安。 魏俊明将卫青寒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大人,这里无人打扰。”魏俊明道:“您想问我什么,可以说了。” 卫青寒开门见山:“我听府里的人说,你并非如今魏夫人的亲生儿子?” “是。”魏俊明面上很淡然:“我确实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但我从小就是母亲养着的,虽然不是亲生,和亲生的无异。” 但卫青寒可不吃这一套母子情深,面无表情继续问:“你对你的生母,知道多少?” 魏俊明眼神中有一点疑惑:“大人,为何这么问?” 卫青寒依然面无表情:“既然问了,你照实回答就是了。” 魏俊明陷入了回忆中。 “我并未见过亲娘。”魏俊明说:“对她知道的一些,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听说,她是父亲的通房丫头,在母亲未进门时,就有了我。可惜她命不好,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了,所以我刚出生,便在瞩母亲名下。” 魏俊明说的,和他们知道的一样。 这就是魏家对魏俊明亲生母亲的官方说法。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人人都是这么说的。 但卫青寒问的更仔细。 “你母亲现在葬在何处?” 一个通房丫头,可有资格进魏家的祖坟? 魏俊明道:“就在魏家的祖坟中,我年年都要去祭拜的。虽然她身份低微,可是给魏家生下了长子,人又已经不在,因此后来爷爷做主给抬了姨娘,也算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姨娘,也有正规的姨娘,和不正规的姨娘。 正规的,也是有一系列手续的,还要去官府过纳妾文书。魏俊明的母亲,应该就是这种了。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相互配合。 卫青寒沉着脸道:“好,我再问你,魏阳波之死,和你确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之前卫青寒也问过魏家的人,但都是以询问相关信息为主,比如,魏阳波和什么人有来往,和什么人有矛盾,绝对没有对某个人说,你是不是凶手? 但现在,卫青寒等于指着魏俊明的鼻子问他,你是不是凶手。 魏俊明立刻叫冤。 “大人,冤枉啊,我怎么会是凶手。”魏俊明说:“我从小和二弟一起长大,一直将他当成我的亲弟弟。更何况,他根本对家里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和我也不争不抢,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卫青寒只是看着他。 魏俊明被看的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大人,我知道您和二弟是同窗好友,我说句好说不好听的话,如果二弟醉心仕途,雄心壮志,那说不定我还会忌惮他。可二弟只喜欢女人,因为此和家里都闹的很不愉快,一人住在外面,这样的弟弟,就算是嫡子,对我又有什么威胁?” 第236章 一点都没有。 就连谢春晓也觉得魏俊明说的非常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九泉之下的魏阳波听了之后,会不会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魏俊明这真是给卫青寒的面子,不是给魏阳波的面子,所以才没有直接说,魏阳波就是个废物,我根本不把他放在心里,所以也根本不会对付他。 而且说的,让人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卫青寒说:“那你怎么解释,你对魏夫人身边的丫鬟冰玉,甜言蜜语,哄骗诱惑,让她将魏夫人的所有事情汇报与你,事无巨细,大大小小。” 魏俊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显然在魏家,魏俊明和冰玉的关系是个秘密,无人知道。 冰玉自己也知道,她是夫人身边的人,想要成为大少爷的人,必须在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大少爷开口。她自己把这事情说出来,是没有用的。 魏俊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你真以为锦衣卫查案是只走个过场吗?以为我今天在这里一天,什么也没做?” 卫青寒道:“冰玉一直以为你会向魏夫人讨要她做姨娘,所以对你言听计从,她将魏夫人的首饰当了八万两,要给魏阳波捐官的事情,也告知了你。这八万两,就是你对魏阳波起了杀心的理由。” “没有,真的没有。”魏俊明急道:“我是知道了母亲当了自己的首饰凑了八万两给二弟买官,但这跟我有什么相干,那是母亲的私房,就是不用,也轮不到我。更何况,就二弟……我对他太了解了,他就没有那个心,就算是母亲给他买了官,他也绝对不会去的。” 在魏俊明的心里,魏阳波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废物! 魏俊明本以为卫青寒会跟他好好掰扯一下这事情,没想到卫青寒似乎就这么随口一提,然后就过去了。 卫青寒的思维就是那么快,一个问题魏俊明不承认没关系,不过多纠缠,飞速进入下一个话题。 卫青寒抛出另一个杀手锏。 “你说你母亲,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过世。”卫青寒道:“那我问你,安宁路十八号,宅子里你一直养着的魏夫人是谁?” 这话一出,魏俊明的所有防线瞬间垮塌。 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道:“你,你怎么知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卫青寒微微一笑:“我是不是对你说过,锦衣卫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到的多的多。” 其实卫青寒除了这几件事情知道,暂时也不知道其他什么了。 但是没关系,这个重磅消息已经一下子把魏俊明给炸昏了,现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能自由运转。 然后,魏俊明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大人,请您一定要替我保密。”魏俊明给卫青寒磕头:“要不然的话,我母亲就死定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是魏老爷带着几个下人。 魏俊明的脸色更难看了。 魏老爷看见眼前一幕,脸色也不太好。 他之前在外面招待客人,回来一看,魏俊明不在灵堂。问起小厮,大少爷去了哪里。小厮说,和卫大人走了。 卫青寒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魏俊明叫走了,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便一路问着人,找了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魏俊明跪在卫青寒面前。 什么事情让魏俊明给卫青寒跪下了?此时此刻,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俊明心里有鬼。 第237章 魏俊明连忙站了起来,然后祈求的看了一眼卫青寒。 那意思很明显,求卫青寒千万不要将刚才的事情告诉魏老爷。 卫青寒略皱了眉,还真有点犹豫。 这事情,看来还是有内情的。 魏家这通房丫头,身上大有文章。 “卫大人。”魏老爷看了一眼魏俊明,狐疑道:“正在找你,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其实魏老爷的重点不是,你怎么在这个地方。而是,你们在做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大儿子在给卫青寒下跪? 自己的大儿子虽然不是嫡子,却是长子,在府里也是人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少爷。给卫青寒下跪,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总不能是感动的吧? 魏俊明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心里砰砰直跳。 但这个时候,他毫无办法,只能在心里祈祷。 但卫青寒不是他的人,也不是魏老爷的人,他不会偏向任何一边。 卫青寒完全无视魏老爷的问话,而是道:“伯父,我有些事情想和你了解一下。” 魏老爷呆一呆:“哦哦,好。” 他可没忘。 卫青寒不仅仅是自己儿子的好友,是自己的晚辈。也是自己的同僚,正在调查命案的人。 “那……”魏老爷道:“到我书房去谈?” “好。” 魏老爷让魏俊明先去前面招呼着,带着卫青寒去了书房。 可怜谢春晓只是一个小跟班,进不了书房,只好等在外面。 魏老爷领着卫青寒进了书房,请他坐下,吩咐手下泡茶。 卫青寒摆了摆手:“不必了,伯父这几日忙,我们长话短说。” 魏老爷心里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无法反对,只好让小厮出去,关上了门。 谢春晓就在门外,和小厮两人大眼瞪小眼。 可怜都是小跟班。 虽然没有外人的时候卫青寒一点架子都没有,但是在外面,他还是有大人的威风的。 魏老爷坐下,定了定神:“卫大人,你说吧。” 为卫青寒点了点头:“伯父,我想问问关于魏俊明生母的事情。” 魏老爷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 怎么也没想过,卫青寒会问这个事情。 “为什么……会问起这个?”魏老爷有些疑惑:“难道跟阳波的死有关?” 现在卫青寒在查魏阳波的死,所以魏老爷默认他做的所有事情,问的所有问题,都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 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和魏俊明在花园。 卫青寒并没有回答,而是道:“伯父,你只要照实说就行了。” 查案之中,不管是魏俊明也好,是魏老爷也好,都要遵循锦衣卫的规矩。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魏老爷叹了口气:“好,其实魏俊明的生母,不是什么秘密。那是我年轻不懂事,和身边的一个丫头一时糊涂,有了他。” 这个丫头叫龚醉柳,是伺候魏老爷的一个丫头。 魏老爷年轻的时候,虽然也不多英明神武,但也不是跟我纨绔子弟。 他没有在成亲前纳,也没有花天酒地,流连百花楼。 只有这个丫头,据他所说,是酒后一场意外。 魏老爷叹气:“但是木已成舟,我也不能做始乱终弃之人。而且龚醉柳很快就有了身孕,家中也不得不接受了她。” 后来,就和所有人说的一样。 龚醉柳难产死了。 魏俊明在魏夫人名下长大。 卫青寒听完之后,问他:“你确定,龚醉柳死了?” 魏老爷惊了一下:“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伯父,你只要照实回答我就好了。” 魏老爷心惊胆战地道:“当然死了。” 第238章 “你亲眼所见?” “我……亲眼所见啊。”魏老爷说:“流了好多的血,没有呼吸了,脸色煞白煞白的,当时可把我吓得不轻。大夫说,是血崩,实在是止不住。” 这个年代的女人生孩子,那真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更可怕的是,因为没有很好的避孕方法,还要不停的生。 所以很多正妻主动给丈夫纳妾,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分担生育风险。 自己只要生一个儿子就好了,其他的,就给姨娘去生吧。 卫青寒不舍弃地追问:“葬在哪里?” “祖坟。” “是你亲眼看着尸体放进棺材,然后亲眼看着棺材埋进土里的吗?” 魏老爷是真忍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想告诉我,龚醉柳没死吧?” “只是怀疑。”卫青寒道:“你再仔细想想,我说的这些,可是亲眼看见?” 有些事情啊,就不能细想。 越想,越不能肯定。 魏老爷开始可以确定,那肯定死了,肯定放进棺材了,肯定埋了。 被卫青寒盯着多问了两句,记忆开始混乱。 “都这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魏老爷皱紧眉头:“但是当年,我肯定能确定她死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家请的宫中的齐太医,绝对没有分不清活死人的道理。” 魏老爷这么一说,卫青寒也觉得奇怪了。 因为齐太医他也认识啊。 现在还在呢,是宫中的千金圣手,老太医了。 如今已经有七十岁,当年五十岁,正是鼎盛。但那时候他的医术就已经炉火纯青,绝对没有人会认为他分不清真死假死。 齐太医和魏家也没有太深厚的关系,不至于要帮魏家隐瞒此事。 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啊,不过一个通房丫鬟。魏家的儿子又不是要当驸马,婚前有个通房丫头怎么了,难道还要杀人灭口?就算杀人灭口,杀大的留小的?这不是白搭吗? 想来想去,卫青寒也没想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让魏家故意杀了龚醉柳。 奇奇怪怪的。 于是卫青寒就直说了。 “如果现在让你看见龚醉柳,你能认出她吗?” 魏老爷的嘴都合不上了。 这一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嘴唇有点发抖:“她,她,她没死?” “不好说,但我确实找到一个人,魏俊明唤她娘,下人唤她魏夫人。” 魏老爷又坐下了,不是冷静了,是腿软。 “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呢。” 魏老爷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烧干了。 口说无凭,卫青寒这就带魏老爷去见那个被魏俊明藏起来的魏夫人。 虽然魏俊明求过他,让他不要将此事说出来,但他和魏俊明有没有特殊交情,就算有,也是公事公办。 魏老爷连下人都没带,跟着卫青寒匆匆忙忙出了府。 众人都很奇怪。 在魏府办丧事这节骨眼上,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让魏老爷如此着急? 魏俊明看着魏老爷出了门,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躁,但是他毫无办法。 他既拦不住卫青寒,也拦不住魏老爷。 而且这个时候无论找什么理由把他们拦下来,都会被怀疑。那就是心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急得心里都要着火了,偏偏面上一点表情都不能有。 一行人直奔廖安说的地址。 好在之前廖安偷偷跟着那一趟,应该没有被对方察觉。后来廖安就带人过去盯住了。 就算魏俊明在被询问后起了疑心,叫人过去通知转移,应该也是来不及的。 第239章 很快,他们便到了。 魏夫人这一路,一半的时间在沉默不语。另外一半的时间在年代,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谢春晓看着他觉得怪可怜的,这路程要是再长一点,都要折腾出病来了。 宅子门口依然风平浪静。 廖安的人虽然盯着,但不会叫对方发现,但他们一看见卫青寒带着谢春晓来了,连忙过来。 “大人。”廖安一看魏大人,立刻明白。 卫青寒道:“人还在里面吧?” “在。”廖安确定道:“没有出宅子一步。” “好。”卫青寒道:“去敲门。” 就是这么直截了当。 见不得光的才和你磨磨唧唧的,锦衣卫办案一向走的是硬碰硬的路线。 廖安立刻就去敲门。 刚走了两步,就被魏大人叫住了。 “等下,等下。”魏大人抚了抚胸口:“让我喘一口气,让我准备一下。” 一个以为死了二十几年的人,现在突然说,可能没死,就在房间里。他有点接受不了。 难道诈尸了? 卫青寒很好说话,反正里面的人也跑不了。 他等魏老爷喘了几口气,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点了头,这才道:“开门。” 廖安大步走了过去,咚咚咚地敲门。 “有人在吗,有人在家吗?” “来了。” 里面很快就有人回应,脚步声响起,走过来开门了。 这个声音廖安记得,就是给魏夫人的车夫的声音,可能是养在宅子里的车夫,或者不仅仅是车夫。稍微有钱,又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下人的职业不会分得那么详细。 扫地的就扫地,擦桌子的就擦桌子,门房就门房,车夫就车夫,那样要养太多人,一个人事情太多也没必要。所以都是身兼多职,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里面,是个门房的打扮。 “这位公子,您找谁?”门房很客气。 廖安道:“魏夫人是住在这里吧?” 门房的表情有些奇怪:“您是?” 卫青寒走了过去,没等廖安说话,便道:“魏老爷来了。” 这一瞬间,门房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真是酸甜苦辣,嬉笑怒骂,然后僵硬成了一块石膏。 “谁,谁?”门房断断续续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魏老爷是谁,我们不认识?” 卫青寒淡淡道:“你家夫人是魏夫人,如何能不认识魏老爷?” 这真是一句完全正确的废话,门房脑子已经彻底崩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廖安一把就将他推开,走了进去。 魏老爷也走了进去。 这院子不大,魏夫人也不知道会有人突袭,不至于躲起来。就算是躲,也能找到。 魏夫人果然不知,只觉得外面好像来了什么人,和门房似乎闹得不好,便让丫鬟出来看看。 小丫鬟一见这凶神恶煞的一伙,就有点害怕了。 也不能叫人觉得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于是谢春晓走过去抓住了小丫鬟的胳膊:“你家夫人呢?” 小姑娘哆哆嗦嗦地指了指里面,还喊了一嗓子:“夫人……” 佩环叮咚,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走了出来,同时伴随着一个女声:“谁啊?” 一个穿着锦缎,头戴珠钗,身段婀娜的中年女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她在看见谢春晓和卫青寒,廖安的时候,只是愣了一下,大概心里在想,这是谁,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但是在看见站在后面的魏老爷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一瞬间血色尽褪,好像被点了穴道定住了一样。 魏老爷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众人非常识相地退到了一边,看了一场青梅竹马二十几年未见的相逢大戏。 第240章 “醉柳……”魏老爷眼睛发直的喃喃道:“你没死?你真的没事?” 显然龚醉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魏老爷。 “不对啊,你为什么没死。”魏老爷拉着龚醉柳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你真的是醉柳,没错,你是醉柳,这眼睛,这鼻子,这嘴,我不会认错的。” 龚醉柳在魏家难产过世的时候,年方十六,如今过去二十五年,今年四十一。 这个年纪不算小了,但是世家的夫人若是保养的好,不缺钱不烦心,多的是看起来三十岁的。 老百姓家的妇人,操劳得多,早上起的早,晚上睡得晚,吃不好,也没有钱没有时间保养护肤,又风吹日晒的,同样的年纪,要看起来老上一二十岁。 魏老爷围着龚醉柳转了两圈,确定了,这就是她没错。 当年龚醉柳是真死假死现在不好说,但眼前这个人,肯定是真人无疑。 “这是怎么回事?”魏老爷迫不及待地说:“你当年不是难产死了吗?是齐太医亲自诊断的,竟然是误诊?” 魏夫人低了头不说话。 魏老爷着急道:“你既无事,为何不来找我?却在京城里另置了宅子住,这是什么原因?” 魏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卫青寒突然道:“魏夫人,我希望你能说一下,为何当时你下葬的时候,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可是你却并没有被埋进坟里。” 肯定没有,如果有,那她就算没死,也爬不出来。 就算在里面醒了,发出声音被人刨坟救了,魏家也不会不知晓。 一个被刨开,然后又重新填埋上的坟,那是非常明显的,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魏夫人看了一眼,卫青寒,弱弱道:“请问这位是?” 魏老爷连忙介绍:“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 龚醉柳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见过卫大人。” 卫青寒只是冷漠点了点头,显然还在等她继续回答。 他对魏老爷还有同僚之间基本的尊重,但是对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不管她是魏俊明的娘,还是另有内情,都没有什么尊重可言了。 当然也不会刻意为难,公事公办罢了。 龚醉柳只好道:“是这样的,当年我并没有进棺材。” “怎么说?” 不但卫青寒不明白,魏老爷也不明白。 龚醉柳道:“我当年只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大约是太过气息微弱,过了一段时间,自己又悠悠转醒。被府里一个老嬷嬷看见了。” 魏老爷立刻道:“是谁?” 龚醉柳道:“是一直伺候我的周嬷嬷。” 魏老爷微微皱了眉。 卫青寒问道:“这个周嬷嬷现在何在?” 魏老爷道:“十来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那时候就已经是一个老嬷嬷,过了二十几年,自然是年岁大了,过世了也很正常。可这么一来,就是死无对证了。 龚醉柳说:“周嬷嬷发现我还有气息后,吓了一跳,立刻要去喊太医,可是恰好那时候我醒了,我没让她去喊太医。” 魏老爷不解:“为什么?” 龚醉柳叹了口气:“因为那时候,离夫人进门不过月余,我知道自己留在魏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而且,儿子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原来龚醉柳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和谐的存在。 龚醉柳道:“我千想万想,如果我还活着,夫人一定会忌惮明儿,不会对他好不说,说不定还会针对他。可如果我不在了呢,若是我不在了,明儿就没了亲娘,必然是养在夫人名下。从小养,就会亲了,那样的话,夫人就不会对明儿不好,说不定,会把明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抚养了。” 第241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龚醉柳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卫青寒道:“所以你当时就准备隐姓埋名,躲起来?” “不,其实我打算为了明儿,死也无妨。”龚醉柳道:“但是嬷嬷不忍心,她在我身边多日,对我极好,她实在不忍心,就帮我做了手脚,离开了魏府。” “棺材一直是盖着的,嬷嬷在里面放了两块差不多重量的石头。我离开了魏府,用自己的私房租了个小房子,隐姓埋名地生活。” 龚醉柳只是个通房丫头,就算生了大少爷,她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变化,不会有人彻夜守灵什么的。要不然的话,比如魏阳波的灵堂,日夜有不止一个人守着,根本就动不了手脚。 龚醉柳说:“后来,我就一直在外面住着。一直到几年前,我在外面无意碰见了明儿。也许是母子之间心有灵犀,我们很神奇地相遇了,而且一见如故。我自然是认识他的,可是他不认识我。” 龚醉柳低下头,叹了口气 “我知道自己不该和他相认,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有哪个母亲,能受得了儿子就在面前,却相见不相识呢。后来,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便相认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 再然后,魏俊明就和龚醉柳恢复了母子称呼,不过因为要顾及魏府正房夫人的感受,所以这事情没有对外透露一点。 龚醉柳比魏夫人年轻,魏俊明就更年轻了。 所以魏俊明跟龚醉柳保证,等日后他成了一家之主,就接母亲回府。 龚醉柳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我从来没有和夫人争宠的心,这些年也只是偶尔见一见明儿,其他什么事情也不曾做过。我不进府,不去让夫人碍眼,您就当没见过我,让我在这里生活,只要明儿偶尔想起来,来看我两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魏老爷看着龚醉柳,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虽然他也觉得龚醉柳假死这事情有点太扯了,但是一眨眼二十年多年了,儿子这么大了,龚醉柳又风韵犹存,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想来想去,只有怜惜。 不过这些卫青寒毫无兴趣。 卫青寒只想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卫青寒略一沉吟:“你说,当年周嬷嬷为了替你遮掩,在你的棺材里,放了石头,冒充尸体。” 龚醉柳点头。 卫青寒道:“当时你难产失血过多,进入假死,身体应该相当虚弱吧?” “是。”龚醉柳道:“调养了许久才养回来,就是如今,身体也不大好。” 魏老爷一听,满是心疼。 “你也是傻。”魏老爷说:“儿子都生了,难道我护不住你吗,何至于此。夫人她……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哎……” 龚醉柳低垂眉眼,十分温顺。 卫青寒道:“你当时出府,调养身体找的是哪个医馆,哪个大夫?” 龚醉柳又说了一个名字,接着道:“曲大夫也是个老大夫了,多年前就不在了。” 这就很麻烦了。 二十五年的跨度一出来,当年的人都不在了,也无人能挑出毛病。 但是卫青寒道:“当年你出殡,抬了一口空棺材,棺材里放着石头,对吧?” “对。” “几块?” “啊?”龚醉柳被问懵了:“几块?” “对,想想。”卫青寒说:“大的一两块,还是小的十几块。就算没有人给你守夜,这事情也是见不得人的,周嬷嬷也不可能做得太仔细,不可能在棺材里密密麻麻铺满石子吧?” 第242章 龚醉柳连忙摇头:“自然不可能,不可能。我记得了,就是两块石头。” “想清楚了?” 龚醉柳点头:“想清楚了,确实是两块石头。” “好。”卫青寒转身问魏老爷:“周嬷嬷和大夫都是年长的,二十五年一过,自然老死。但当年抬棺的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吧?是府里的小厮,还是从外面请的人?” 龚醉柳愣了一下,魏老爷说:“都是,府里的小厮。” 卫青寒道:“他们现在还在府里吗?” 卫青寒冷冷看着魏老爷,当年的证人,一个死了,两个死了,如果都死了,那就算是真的,也要叫人不得不怀疑了。 魏老爷莫名有点紧张:“在的,当时都是十七八的小子,现在都有四十多了,一直在府里做事,都是管事了。” 毕竟龚醉柳只是个通房丫头,在正室夫人要嫁进来的当口上,她的身份更是尴尬。魏府就算是看新媳妇的面子,也不能给龚醉柳的丧事做多大的排场,要不然的话,那是打亲家的脸。 “那就好。”卫青寒道:“去把他们找来。” 卫青寒不但把这两个人找来了,还找来了四口棺材。 四口棺材就这么放在院子里,两个人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脸茫然。 “大人,您叫我们,有什么吩咐?” 卫青寒道:“我问你们,当年魏老爷有一个通房丫头,叫做龚醉柳,你们可知道?” 两人都是点头。 “她生下大少爷,难产而死,是你们俩抬了棺材,是不是?” 两人继续点头。 “好。”卫青寒道:“你们试一下这几口棺材,哪一口棺材的感觉,和你们当初抬的棺材的感觉最接近。” 两人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过去一个一个地试了一下。 试完之后,有些不确定,又试了一下,指了其中的一个。 “大人,这一个。”小厮说:“这个棺材,和我们当年抬的棺材是一样的感觉。” “其他的呢?”卫青寒道:“其他的几具棺材,你们可得还有什么不妥?” 两人都有点犹豫。 卫青寒道:“不要怕,有话就说。” 于是其中一个人说:“有些奇怪。不瞒大人说,后来我们也帮旁人抬过棺材,都是这样的。人在里面躺着,那是平的。其他的几具棺木,感觉不是头重脚轻,就是脚重头轻。再不然,就是两边轻,中间重,总之抬起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卫青寒点了点头,吩咐廖安。 廖安将四具棺材一一打开,两人探头过去一看,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 一具棺木的头上,放着两块大石头。 一具棺木的脚上,放着两块大石头。 另一具棺木的中间,放着两块大石头。 石头和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最后一具棺材里,有一具……不是,有一个大活人。 崔笑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们本也不想让小姑娘来做这种事情,虽然锦衣卫不讲究那么多,但脏活儿累活儿,这种不吉利的活儿,肯定不能让小姑娘冲锋陷阵,不然的话,他们觉得自己脸都不要了,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但是崔笑自告奋勇。 她给的理由也特别有道理,只有她的体重和龚醉柳最接近。既然要还原,当然是用最接近的人。 这理由成功的说服了大家,卫青寒在再三确认她确实一点都不忌讳之后,给她包了一个红包以作奖励。 这下崔笑就更不觉得晦气了。 有钱拿,多好。 她心安理得地躺了进去。 魏老爷一直在边上看着,看到此之后,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第243章 这说明当年两个小厮抬的棺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头,就是一具尸体。 可龚醉柳没死。 也不能埋了以后,再挖出来。 那棺材里,是谁? 魏老爷心里跟猫抓似的不安,纠结道:“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记错了?毕竟过去了二十几年……他们又不是专业干这个的,记错了也无可厚非。” 卫青寒冷冷的看着他。 魏老爷被看得心虚无比。 半晌,魏老爷终于哭丧着脸道:“卫大人,你说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魏老爷当局者迷,卫青寒旁观者清。 “很简单。”卫青寒道:“这两人的记忆不能作数,我们的猜测也不能作数,想要证据确凿,只有开棺。” 魏老爷惊呆了,说话都有点结巴。 “开,开,开,开棺?这怎么使得?” “有何使不得?”卫青寒道:“若龚醉柳没死,那是一口空棺,里面只有两块石头,开了,也不会惊扰亡灵。” 好像有道理。 “若龚醉柳死了,里面是龚醉柳的尸体,那外面这个龚醉柳是谁?会不会有什么人有歹毒之心,冒充龚醉柳和魏俊明来往,对魏家有所图谋?” 也有道理。 卫青寒道:“第三种可能,棺材里不是龚醉柳,是另有其人。那这人是谁?为什么会死在棺材里,是凶手还是受害者,你们魏家的祖坟,要埋着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吗?” 魏老爷听完,一拍大腿。 “开!” 他只觉得卫青寒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人,这案情分析的就是透彻。 这一分析,好像这个棺材是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了,完全找不到不开的理由。 不过开棺毕竟是个不同寻常的事情,魏老爷要求,悄悄的,静静的,不要叫人知道。 这一点卫青寒当然可以答应。 不但悄悄的,静静的,不让人知道,而且连这棺材的主人龚醉柳,暂且都不让她知道。 如果这是具空棺,开了也就罢了,无所谓。 如果有尸体在里面,不管是谁,都不大好,扰亡灵清净。 死者为大,卫青寒还是请了几个道士,在龚醉柳的坟前念经做法的,说了半天好话,这才动工。 慎正卿非常没有形象地蹲在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铲一铲挖出来的土。 很快,棺木就要见天日了。 二十五年,就算里面有人,也早就是一具白骨。 但是崔笑还是往后退了两步,而且从怀里摸出自制的口罩戴上。 站在一旁的廖安奇怪道:“你又不是仵作,你捂得那么严实干什么?” 崔笑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虽然不是仵作,可我也有鼻子。” 仵作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非要闻棺材里的味道,才算敬业吗? 廖安想了想,觉得非常有道理,并且决定回去之后,让人赶制一批口罩出来,以后出来开棺验尸,人手一个。 坟,很快就挖开了。 里面的棺木起了出来,几个道士舞得眼花缭乱之后,开棺。 众人都屏息静气地看着。 魏老爷现在心里非常纠结矛盾。 他从卫青寒说要开棺起,一直纠结到现在,想来想去,竟然不知道他希望看见什么。 是有尸体,有尸体,还是没尸体? 好像都不太好。 本来看见龚醉柳,他觉得挺高兴的。但是现在想来,龚醉柳活着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后续怎么安置,更加的尴尬。 棺材盖子终于打开了。 一阵难闻的味道散了出来,幸亏众人早有准备,都站在上风口,只是探着头往里看。 第244章 露出棺材内部来,里面是白花花的骸骨。 “竟然有骸骨。”魏老爷喃喃道:“那……这是谁的骸骨?” 卫青寒道:“不管是谁的,总之,龚醉柳说谎了。” 魏老爷脸色不大好,可还是点了头。 多一个该死没死的人,这没有太大问题。多一个活人,这个活人要是没有为非作歹,是没有人追究的。 但是多了一具骸骨,就不一样了。 骸骨的身份是什么,怎么死的? 为什么龚醉柳说谎,她和这骸骨是什么关系,这人的死,和她有关吗? 慎正卿走了过去。 谢春晓很自然地给他打下手。 她看出来了,慎正卿在锦衣卫李是很受欢迎的,谁不喜欢长得好看脾气好,有钱又斯文的公子哥呢。 但是,愿意给慎正卿打下手的人真的不多。特别淡定地打下手的,就更不多了。 谢春晓无所畏惧。 骸骨从棺材里一块一块地被取出来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尸体早就已经完全腐化,只剩下一堆白骨。这还是棺材的质量不错,要不然的话,棺材都要破破烂烂,各种蛇虫鼠蚁钻进去,在骸骨上啃得一块一块了。 慎正卿让人在地上铺了一块布,就开始拼骸骨。 谢春晓帮着一起拼。 这个她也是很熟悉的。 二十五年前下葬的坟地,除了骸骨本身,其他的也不会有什么线索。 这坟,和魏家其他的坟不同。 其他的坟,是雇了人在这里,定时清扫供奉的。可一个通房丫头的坟,只有最前几年,魏老爷偶尔会来。 过了几年,这事情淡忘了,就再也没人来了。除了杂草偶尔有人清理,免得外面的人看了觉得不好,其他的,和无主的坟也没有什么区别。 骸骨很快拼好了。 慎正卿道:“这是个女子,生育过的。” 很奇怪。 慎正卿又道:“这女子,大约……五尺左右。身形娇小,当然如果肉多另当别论,总之从骸骨上看,是个小巧玲珑的女子。她的左腿小腿曾经受过伤,小时候骨折过,虽然后来长好了,可是骨头上,还是留下了痕迹。” 骸骨的小腿上,有非常不明显,但是在仵作看来,非常明显的痕迹。 骨头折断之后,再长起来,并非骨头接起来了,而是骨折后缝隙周围新生的软组织将它包裹起来。 慎正卿将这痕迹指给大家看,众人纷纷点头。 只有魏老爷的表情十分奇怪。 卫青寒道:“魏大人,你是否认识此人?” 魏老爷的表情那叫一个纠结,似乎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半天犹豫道:“慎仵作说的这个人,身高性别,小腿骨折过,我确实知道有一个,是都吻合的。” “谁?” 魏老爷皱了眉,缓缓地道:“这个人,就是龚醉柳。” 众人甚至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 卫青寒也跟着皱了眉头:“你说这具骸骨,是龚醉柳?” 魏老爷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众人就不明白了。 如果棺材里的是龚醉柳,那现在活着的那个龚醉柳是谁? 卫青寒提出一个最可能的可能:“龚醉柳有双生姐妹吗?” 魏老爷迟疑道:“我不知道,没有听她提过,但是……我也不知道她家里是什么情况。她从小就被卖到我们家做丫鬟,家里人都散了,我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起过。” “这好办。”卫青寒道:“让太医检查一下龚醉柳的腿,看看是否骨折过。如果没有,那就不是真的龚醉柳。” 龚醉柳的腿骨折,这是魏老爷可以确定的事情,因为这是在魏老爷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当然那时候不是魏老爷,还是魏少爷。 第245章 其他都可以作假,骨折过的伤口不能做假。 魏老爷觉得是这个道理,当下众人将骸骨收了,先一起带回锦衣卫。然后再让人去请太医。 旁的大夫不太能信任,也不好看龚醉柳的腿,卫青寒请来的是宫中一个对跌打骨折之类伤最专业的一个老太医。 任由你几十年前受的伤,现在已经长得多么好,只要一捏,就能知道七七八八。 老太医宫里可是给皇帝娘娘问诊的,如今给龚醉柳看病,可是给了卫青寒和魏老爷天大的面子。 众人去了龚醉柳住的地方,开门见山,将事情说了。 当然并没有说他们去开了龚醉柳的坟,也没有说怀疑她的身份,而是魏老爷问:“你还记得你十五那年,不小心在花园里摔断了腿的事情吗?” 龚醉柳茫然点头。 魏老爷说:“那腿现在如何了?” “早就好了。”龚醉柳说:“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魏老爷说:“我还是担心,正巧卫大人从宫里请了太医来,就请来顺便给你看看。” 龚醉柳脸色略僵硬:“这……是不是有些不妥。老爷,太医毕竟是男子……” 男女授受不亲,给一个男人看腿,在这个年代,和看光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有什么要紧,老太医又不是别人。”魏老爷安慰龚醉柳两句,就请老太医过来。 太医也还是讲究的,他并不直接触碰龚醉柳的腿,他在宫里给各宫娘娘诊脉,也是要隔一层纱布的,不能直接碰触皮肤。 龚醉柳无法,只好将裙摆拽起来一点,露出一截小腿。 太医拿着块纱布,盖在龚醉柳腿上,然后在她说的,曾经骨折过的地方,捏了几下。 龚醉柳非常紧张,明显能看出整个人都绷紧了,仿佛太医不是在给他检查身体,而是下一刻就要把她的腿给切掉一样。 以至于太医捏了两下,不得不说:“夫人请你放松一点,不要紧张。” “醉柳,你放松点,不要害怕。”魏老爷也柔声劝她:“你这样绷得太紧了,太医可怎么检查呢?” 龚醉柳点了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放松一点。 但她还是很紧张,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这些年深居简出,除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没怎么和外人来往过。抱歉,有些不适应了。” 魏老爷听着,只觉得十分感动。 龚醉柳当年离开魏家的时候,也算年轻漂亮。可是这些年默默地忍受着孤独,守着这个院子。她既没有想要找他给自己一个名分。也没有做什么有失清白的事情。 魏老爷心里十分柔,软,只觉得龚醉柳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龚醉柳当年强硬一些,魏老爷会十分麻烦,因为卫夫人那时候是新婚,会非常在意。 但这些年过去了,老夫老妻又有了孩子,现在魏老爷往府中带人,魏夫人就不会太反对了。 在魏老爷的好生安抚之下,龚醉柳终于放松一点。 太医也检查完了,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魏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龚醉柳的腿上,一定是有骨折的痕迹的。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因为是他亲眼所见,但是还十分担心,年轻漂亮的一个丫头,要是恢复得不好,后来走路一瘸一拐,那就可惜了。 可是太医说,这个龚醉柳的腿上没有。 这就奇怪了。 魏老爷有些犹豫道:“老太医,你……能确定吗?骨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长了这些年,有没有可能,已经长好了?” 第246章 “绝无可能。”老太医斩钉截铁地说:“若说这是小时候,五六岁,七八岁的时候伤的。长好了之后,隔着皮肉可能摸不出来。但是长大之后的骨折,就算长好了,和原先的毕竟不同,是一定能够摸出来的。” 老太医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说完之后,就走了。 剩下的他也没有办法了,想要更进一步的确定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仵作,让仵作把人给剖开,看看骨头,自然一目了然。 还好慎正卿不知道老太医的想法,不然可能要骂他。 虽然你是大夫,可我也不是屠夫啊。尸体我能剖开,活人我怎么剖? 老太医走后,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卫青寒道:“魏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个大人就这么走出了院子。 谢春晓找了把椅子坐下,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龚醉柳。 到底是,这天下有这么像的两个人,还是,魏大人老眼昏花呢? “廖哥。”谢春晓道:“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知道龚醉柳是不是真的龚醉柳。” 廖安道:“怎么说?” 谢春晓道:“滴血认亲啊。不管龚醉柳长得是不是和龚醉柳一样,她不是魏俊明的亲生母亲吗?让他们两人滴血认亲,不就能知道了?” 廖安一想:“也行吧,也是个办法。” 这个年代的人虽然没有地方可以做亲子鉴定,但其实对滴血认亲这种认亲办法,也不是非常认可。 确实有点扯,不是那么准。 但在民间,滴血认亲还是被认可的一种方法。因为这个方法被冤枉的女子每年都有不少,但这事情说不清楚。 有手段的,提前用些手段,没手段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锦衣卫自然是有手段的,谢春晓提议滴血认亲,也不是真的要靠滴血认亲来分辨龚醉柳的身份。 不过是想试探她一下罢了。 一会儿和卫青寒商议一下,看看卫青寒是怎么想的。做一点手脚,让龚醉柳的血和魏俊明的血不能融合,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谢春晓说这话的时候,是小声的和廖安说的,但是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看龚醉柳的反应。 奇怪得很,她不但不觉得害怕紧张,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随后腰身微微挺直了一些,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难道说,她真的是魏俊明的亲娘? 谢春晓皱起了眉头,心里有很多疑问。 如果她真的是魏俊明的亲生母亲,刚才的反应就太冷静了一些。她应该立刻就跳起来,告诉太医我就是摔过,确实是帅锅,你虽然一把年纪,但摸不出来就是你的医术不到位。 心里没鬼的人,就会显得有底气。 可是这个龚醉柳,看起来没有底气。 无论是,还是不是,她的反应都有一些奇怪。 就在谢春晓的嘀咕中,卫青寒和魏老爷商议了回来了。 魏老爷说:“醉柳,你在外面这些年,也不能看孩子,身体又不好,实在是辛苦你了。我对你心里愧疚得很。” 魏老爷如此一说,龚醉柳立刻松了口气。 显然他们商议的结果,相信了龚醉柳的身份,要不然的话,不会这么温和。 龚醉柳含泪带笑地道:“老爷,我不委屈,我不难过,你还记得我,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俊明那孩子,老爷和夫人也教得非常好,我十分感激。” 魏老爷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府吧。” 魏老爷如此旧情难忘。会说出让龚醉柳回府的话,大家都不奇怪,龚醉柳也有心理准备。但现在回去,绝对不是一个好时间。 第247章 龚醉柳连连摇头:“不可,老爷万万不可。” 魏老爷眉头一竖:“有何不可?你虽然不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但自小就在魏家,是魏家的人,过了明路的。又给我生了儿子,谁还能不让你回家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龚醉柳柔声道:“老爷待我的好,我心里明白。只是如今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刚巧二少爷出了意外,夫人心里一定非常难过。我这会儿回去,夫人看了会怎么想呢?那岂不是让她更难过?” 龚醉柳是一个思虑周到的人,她说得非常有道理。 魏阳波尸骨未寒,魏老爷就将大儿子的亲生母亲从外面找了回来,魏夫人看见一定要炸。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吗? 儿子不在了,她这个正室夫人还是正室夫人?难道龚醉柳还想压她一头不成?这个时候回去,那不是耀武扬威吗? 龚醉柳觉得她这个时候不能回去,卫青寒也劝魏老爷,不急于这一时。 至少要等魏阳波的事情查清楚,后事全部办妥,再一点一点的将这事情和魏夫人慢慢说。给她一些缓冲和心理准备。 然后,龚醉柳再回去。 方才妥当。 但是魏老爷就跟着了魔一样,一边为自己的深情人设感动。一边为大家不相信他在魏家的绝对权力而生气。 “我才是魏家的家主,谁可以进府,我说了算,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魏老爷斩钉截铁地说:“谁要是敢不让你进府,我就让她也一起离开。” 龚醉柳惊呆了。 大家也惊呆了。 这算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卫青寒道:“魏大人,你三思啊。” 魏老爷重重点头:“我心意已决。” 那卫青寒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要是魏阳波在,还能帮魏阳波说句话。如今魏阳波不在了,他就没有立场说什么了。 不过卫青寒板起脸来,公事公办。 “魏大人,是否接夫人进府,你确实可以做主。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有一个答案。” 龚醉柳是龚醉柳,那棺材里的人,是谁? 龚醉柳一脸苍白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确实是被嬷嬷救了,然后就离开了魏家。那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偶尔清醒一下,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办法顾及,哪里能管得了其他。一直过了好几个月,我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 龚醉柳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地流下眼泪。 当年她真的是从鬼门关抢了一条命出来,能活到今日实属不易。 卫青寒问魏老爷:“但是丧事的那些人,大多应该还在吧?” 平白无故的一个人失踪了,要查。 平白无故的多一具尸体,这也不行啊。 多一具尸体,就代表多一个死人。 魏老爷沉吟道:“当时的情况,因为我和夫人的婚礼在即,一个通房丫头的存在是很尴尬的。所以她的丧事办得很简陋,甚至害怕别人知道,府里忙活的,就是照顾她的嬷嬷。再就是出殡的时候,几个人抬了走。” 抬走的,就是府里的小厮,全程只管抬,然后挖坑,埋。 从头到尾有能力做手脚的,只有老嬷嬷。 可是老嬷嬷已经过世,无从问起。 龚醉柳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时之间,大家也没有办法。 只好暂且略过,魏老爷请示卫青寒:“卫大人,要不然的话,我先把龚醉柳接回去,让她好好再想想。” 第248章 卫青寒点头。 龚醉柳其实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回魏府,但是没有办法。 这大概也是她喜欢住在外面,不愿意去找魏老爷的原因之一。 住在外面,虽然不如魏家有那么多仆从,但是自由自在啊。 她又不缺钱,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有儿子偷偷孝顺,早上不必起来给谁请安,也不必对谁卑躬屈膝。多么的舒适。 她是魏夫人,也可以不是魏夫人,只是夫人。 可是回了魏家,她就是个妾。 哪怕生了大少爷,也还是个妾,见了正牌的魏夫人,是要卑躬屈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傻子都知道要怎么选。 可是她没得选。 只能成全魏老爷的深情。 看得出来,被迫回府的龚醉柳,心情不大好,而且还不敢表现出来。 十分的郁闷。 魏老爷还吩咐抬来一辆轿子,让府里的丫鬟过来,扶着龚醉柳上了轿子。 临走的时候,魏老爷走在最后,对卫青寒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谢春晓觉得颇有深意。 龚醉柳虽然跟着魏老爷回了家,但是在这个宅子里伺候她的人,丫鬟婆子车夫,都被卫青寒留了下来,一个都别想走。 谢春晓看着魏老爷一行人消失在街头,这才道:“大人,你和魏老爷,有什么商量?” 要不然的话,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把人放走。 卫青寒淡淡道:“想要知道一个人是真是假,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她放进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就算二十五年没有进魏府,但大环境是不会变的,当年认识她的人大多也都在,再加上魏老爷和她共同的那些回忆,这人是真是假,藏不了多久。” 谢春晓想想,说得很有道理。 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卫青寒说者无意,但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 她刚成为谢春晓的时候,虽然有原身的回忆,但并非一桩一件清清楚楚。而且,谢春晓有谢春晓的习惯,她有自己的习惯,两者融为一体,让她经常说出一些谢春晓不会说的话,不会做的事情。 那段时间,她虽然特别小心,但难免还是让谢家人觉得有些奇怪。 好在她刚刚死里逃生,而且身体是如假包换的谢春晓,所以才遮掩了过去。 如果不是呢,如果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是另外一个人,就未必能这样的过去。 龚醉柳被接走,这个宅子就空了下来。 三个常年在宅子里的下人被分开审问,谢春晓开始在宅子里检查起来。 痕迹搜查才是她的本行。 审问嫌疑人什么的都是顺带的事情,不是擅长的事情。 这宅子不大,毕竟龚醉柳没有那么多钱。开始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积蓄。 幸亏京城有一些规矩,比如人若是过世,家人往往会将死者最喜欢的东西,放在棺材里陪葬。 龚醉柳下葬的时候也是如此,她生前用的金银首饰,都被放在了棺材里。她被救走的,将这些东西也带走了。魏老爷不是小气的人,这些首饰让她换了不少钱,这才能生活得不错。 而且龚醉柳是有手艺的,她女红非常地好,刺绣的活儿一直没有落下。虽然做得不多,但每年出几件精品,便能换不少银钱。 自力更生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和魏俊明相认。 魏俊明手上有钱,怎么可能让娘亲这么辛苦还要靠刺绣过日子,当下就承包了她的生活。 第249章 自此,龚醉柳的日子才算是真正的缓了过来,没有任何顾虑了。 就算是魏阳波死了,府里在办丧事那么大的事情,忙得都不可开交,魏俊明也不忘了给龚醉柳送钱。 魏俊明真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当然,这其实也挺奇怪的。因为按大家的说法,魏夫人和他虽然也没那么亲,但也不坏。 只能说,这是血缘的牵绊了。 谢春晓开始检查这个宅子。 龚醉柳收入毕竟有限,这宅子也不大。 没有那么多几进几出,这宅子简单,好查。 进门两间屋子,门房和小厮。任何一道花墙稍微阻挡一下,里面是内院,内院里,一排五个房间。 龚醉柳一间,嬷嬷一间,婆子一间,还有一个杂物间,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一个,也是个卧房,很朴素,没有什么装饰,看起来,也是个丫鬟住的。 但是谢春晓算了算人,有点奇怪,问丫鬟:“这几个房间,你们是怎么分配的?” 内宅里,五个房间四个卧室,只有三个人。 龚醉柳,丫鬟,婆子。这里只有三个人,那剩下的一个房间,是谁的? 丫鬟指了一下:“夫人住这间,我住这间,嬷嬷住这间。” 果然多出来的那一间,就是十分朴素的那一间。 丫鬟说:“也是一个下人住的,但是她几天前回老家了,就空了下来。” 谢春晓来了兴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丫鬟说:“是跟着夫人做刺绣的一个姑姑,我们都喊他柳姑。柳姑是个苦命人,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了,说是小女孩的时候被爹娘嫁给一个赌鬼,差一点被打死,大雪天跑了出来,昏倒在路上,被夫人救了。她不敢回家害怕再被打,就一直留在此处,心灵手巧,人也很好。” 丫鬟年纪小,总共也没有二十五,知道的自然有限。 婆子和车夫的年纪大一些,但也不是龚醉柳刚出府就认识的人,也都是后面来的。知道的和丫鬟说的,大抵相同。 这个回老家的柳姑,十几年没和家里联系,不过心里对爹娘终究有些放不下,偶尔也会偷偷打听。 就是这几日听着消息,说母亲病重垂危,可能不行了。于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三日未回,大约家里母亲确实不行了,因此要留在家里办丧事。估摸着,还要十天半个月才回。 柳姑和家里一直没有联系,大家都知道那是她的伤心事,因此大家提都不提,问也不问。 谢春晓从柳姑的房间里出来,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一分为二,一边种了菜,一边种了花和几棵树。 看得出来,龚醉柳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虽然现在经济情况一般,可是还保持着一些讲究。 种菜的地方少,估计种的菜不够这几个人吃,还得出去买。 种花的地方留得大,除了花,还有几棵树,树下有一片空地,上面放着个摇椅。 天气好的闲暇时候,在这吹吹风晒晒太阳,非常舒服。 谢春晓走过去,看看地面,看看树。 突然,她走到了树下。 这是几株巨大的桂花树,至少长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枝繁叶茂。若是到了季节,肯定是一片金黄,密密麻麻,那香味儿何止是这个院子,一阵风吹过,估计连隔壁街道都能闻到,沁人心脾。 谢春晓自家的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株桂花树。 “大人。”谢春晓喊道:“你来一下,我有个发现。” 第250章 卫青寒连忙走了过去。 “你看。”谢春晓抬头,指着上方的树枝,其中的一枝条:“你看那一根树枝。” 卫青寒是真佩服谢春晓的眼睛,和她的观察能力。 他抬头看去,只看见无数的树枝,树叶,阳光投下来,风吹过,光影闪烁,摇曳生光。 “这个。” 谢春晓往上跳了一下,抓住一人多高一根树枝,毫不犹豫地给拽了下来。 幸亏这树枝还挺有韧性,没断。 “大人你看。”谢春晓道:“这根树枝,不是被掰断的。” 谢春晓手上是一根被折断的树枝。但是断口的地方非常的整齐,像是放在案板上,被刀切的一样。 这不是被折断,是被砍断的。 而且这根树枝离地面有一人多高,还鲜活地连着大树。 一个普通人,是做不到在没有力量支撑的情况下,将一根悬在空中的树干切断,断得非常平整的。 只有会武功的人,剑气伤人。 谢春晓说:“这个院子里,有一个会武功的人。他曾经在这里练剑或者练刀,无意将这根树枝砍断。” 可他们没有得到反馈有这样一个人。 魏夫人不会武功,她的手上也没有老茧。 门房,丫鬟和婆子,都不会。 可是问起那个回老家的柳姑,大家也都摇头。 大家异口同声:“那不可能,柳姑不可能会武功的,她被夫人救回来的时候,被打的命都只剩下一半,怎么可能会武功。我们也从未见她练过武。” 卫青寒道:“你们从未见人练过武,那你们是每日都在府中,不出门吗?” 这一问,大家都被问住了。 他们在这里也不是吃闲饭的,都有自己的活儿,都是要出门的。 车夫虽然在家的时间长,可是他一般不来后院,住在门房,吃住都在门房,内院的门关上,里面的声音他听不见。 婆子和丫鬟,每日一早起来,要去买菜,买缺少的用品,要去绣房取样送样,总之,每日总难免要出一两趟门。 有时候丫鬟出去,有时候婆子出去,有时候一起出去,有时候前后脚出去。 龚醉柳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身边不必时时刻刻有下人在。何况以前还有个柳姑呢,丫鬟和婆子出门也不着急。 当然,柳姑也经常出门,她画的绣花样子新颖别致,这不是闭门造车能做出来的,时常要出去转转,找找灵感。 谢春晓又在这一片仔细地找了,在墙角上,又找到了一处痕迹。 她抽出匕首,一挥手。 墙上立刻又出现一道新鲜的划痕,和之前的大差不差。 这院子里,果然住着一个会武功的人。 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同住在一起的丫鬟婆子甚至都不知道她会武功。 谢春晓道:“大人,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一直要找的人?” 杀害魏阳波,以及和魏阳波同在一起的女子,还有他宅子里丫鬟和婆子的凶手。 也有可能,同时就是怂恿相巧云和缪雨的秦姨。 卫青寒也陷入了沉思。 别说这个可能性非常的大。 人好找,满大街都是。女人也好找,满大街都是。 但是,一个会武功的女人,可不好找,可遇不可求。 卫青寒道:“来人,去把师爷找来,给柳姑画像。” 秦姨没人看见脸,但是看见了身材啊。师爷根据相巧云和缪雨的描述,也画出了她的画像,就是没脸,但是大概的形象是有的。 师爷过来的时候,将秦姨的画像也带了过来。 第251章 丫鬟婆子看了之后,有些迟疑。 “还真有点像。”几人看来看去,又不能肯定:“但是没脸啊,没脸我们也不能确认。就是这身型有点像。” 绣娘这个词,给人的感觉应该是文弱纤细的,手里拿着一根针,手指也纤细,慢慢地穿过来,穿过去,然后一幅美轮美奂的作品就出现在手中。 但柳姑不是的,柳姑很强壮。 她虽然一手刺绣功夫好,可在家里除了刺绣,也要干活儿。 所有的活儿都要干,洗衣做饭,挑水劈柴,从精细的家务到体力活儿,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也是个可怜人。 若非如此,爹娘也不会在明知道对方嗜赌成性的情况下,为了那一点彩礼钱,把她绑了嫁过去。 师爷在几人的描述中,给柳姑画像。 卫青寒道:“去找柳姑,她家既然住在京城郊外,总是要坐马车的。一定有人见过她。” 柳姑,很有可能已经畏罪潜逃了。 只是很奇怪,她就算是当年受了许多苦,心里扭曲,对男人恨之入骨,对靠着男人吃饭的女子也看不上,因此杀了魏阳波和他金屋藏得娇。 她又有什么理由杀魏阳波的丫鬟和婆子呢? 总不能已经变态到,见一个杀一个的地步了吧? “还是得去问龚醉柳。”谢春晓道:“她一定知道得比这些丫鬟婆子高……” 谢春晓顿了顿:“大人,我对京城的刺绣不太了解,但是一般来说,所有的案子都要查经济情况。你说,龚醉柳是个通房丫头,能有多少值钱的首饰?她的刺绣就算好,又能多值钱?真的能负担得起这些这里的生活吗?” 院子据说是租的,但京城里租个院子也不便宜。 丫鬟婆子车夫都是买的,要给月钱,要管衣食住行,都要钱。 还有她自己的生活,看龚醉柳的穿着,屋子里的摆设,加在一起这开支可不小。 后期有魏俊明的补贴,前期呢? 一个通房丫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府,能把日子过得那么舒坦的可不多见。 当下,卫青寒便让谢春晓带人去龚醉柳来往的几家绣房,成衣铺子。 龚醉柳和柳姑的所有刺绣,都是委托她们售卖的,她们这方面的收入,只要一查便一清二楚。 查蛛丝马迹不容易,有蛛丝马迹之后,一个个地排查也不容易。 在这个没有便捷交通工具的年代,就更加的不容易。 跑来跑去,跑来跑去。 就算谢春晓不觉得累,也觉得烦,她甚至想,要不然的话,发明个自行车吧。好歹能短距离代个步。 几家绣房都去了,成衣铺子也去了,问了一下情况。 谢春晓心里有数了。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私人绣娘的绣品,就算是手法再好,样子再新颖,价格也是有限的。 一个绣娘两个绣娘,根本不可能担负起京城里的一个宅子,还请两三个下人的生活。 而且,她们还不是日夜赶工的那种。她们送绣品来的数量并不多,说是生计,更像是兴趣。 在这种情况下,哪儿来的钱? 秦姨的长相无人知道。但是柳姑是丫鬟婆子日日见的,她的长相一点问题都没有,很快就被师爷画了出来。 平平无奇的一个妇人。 “多画两张。”卫青寒道:“分发下去,拿着这个画像,去京城里找赌,场。” 柳姑不是被嗜赌如命的丈夫打出门,才被龚醉柳收留的吗?找到这个男人,就能找到柳姑的爹娘。 第252章 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母亲重病回去探亲,就一目了然。 谢春晓从绣房里出来,正好碰见卫青寒带着人,便随他一起去赌坊。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坊不少,不过一个嗜赌如命的人,必然是赌坊常客,只要有这个人,就好找。 别看去赌坊的是她丈夫不是她,但是赌坊的人也是消息灵通的,每一个常客,什么身份,有什么家人,家里条件如何,都一清二楚。 半天之后,终于,有一家赌坊的伙计认出了柳姑。 “这不是周老三的媳妇吗?”赌坊伙计说:“我见过,掌柜的,掌柜的您看看……” 掌柜闻声而来,一看,确定:“对,就是周老三的媳妇。” 卫青寒道:“你仔细说说,这个周老三,是什么人。” “周老三以前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赌坊掌柜说:“不过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卫青寒有一点怀疑:“十几年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特别清楚。”赌坊掌柜说:“我就没见过那么彪悍的女人。” “具体说说。” 赌坊掌柜回忆了一下,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对赌坊来说,既普通,又不普通的故事。 既然是赌,那就有输有赢,有人输得多,有人赢的多。大部分输的多,但都在可控范围内,也有倒霉的,输得倾家荡产。 柳姑的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吃喝不好,也不找女人,就是好赌,经常是一宿一宿的赌,通宵达旦不回家。 那他妻子肯定受不了,来找过两回,最后一回,闹得最凶。 他差点把家里的房子给输了。 那时候,柳姑怀了身孕,想用腹中的孩子劝丈夫不要赌了,好好地过日子。 可是她丈夫已经输红了眼,不但要把房子抵押,看见妻子后,想把妻子也给抵押了,来一把大的,他觉得一定能赢。 柳姑来赌坊找过丈夫几回,都是委委屈屈的形象。让大家可怜可叹的那种。 掌柜的说起来眉飞色舞:“就在那天晚上,周老三说要把她给当赌注的时候,她一下子爆发了。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爆发起来,周老三根本就扛不住,我的乖乖,那好一顿打。周老三开始还叫嚣着要休妻,叫了几声之后就开始求饶了。被打得鼻子脑袋都是血……” 妻子对丈夫大打出手,打得惨叫连连,鲜血淋漓的,这情形非常少见。所以掌柜的记忆犹新。 谢春晓都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就走了。”掌柜说:“我们是做生意的地方,和气生财啊,赶紧去劝,拽得拽,拉得拉,好容易给劝住了。周老三大概觉得自己丢了大人了,赶紧捂着脸走了,以后也没见过他,大概是打不过老婆,不敢再出来赌了吧。” 掌柜一边说,一边笑,显然把这当成是个热闹八卦,觉得十分有趣。 但卫青寒和谢春晓一点儿也没觉得有趣。 赌博是一辈子的兴趣爱好,一个赌瘾那么重的人,想要完全戒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有些人为了戒赌,甚至砍手指头,但就算砍成了机器猫,也都要继续赌。 可周老三一个赌瘾如此重的人,说不赌,就不赌,再也没来过一次? 总有一种凶多吉少的感觉。 卫青寒道:“你可知道周老三家住在什么地方?” “……”掌柜想了想:“我不知道,有人知道。小李,小李。” 一个中年人跑了过来。 掌柜说:“我记得以前,你去周老三家拿过钱吧?” “拿过。”中年人说:“有一次周老三耍赖不想给钱,我跟去他家里拿钱的。” 第253章 “还记得那地方吗?” “记得。” “行。”卫青寒道:“你带我们去一下。” 小李看了眼赌坊掌柜,掌柜点头,小李立刻点头。 虽然叫小李,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不过刚来赌坊的时候年纪小,大家都喊小李。喊着喊着,就习惯了,人到中年,还是被喊小李。 如今也不知要到哪一天,突然大家发现,小李老了,有白头发了。或者,又来了一个小李,小李就可以升为老李了。 小李在前面带路,在巷子里弯弯绕绕的,很快就到了一个小屋子面前。 看这住处,就知道是条件很一般的人家。如果一家人好好干活儿,还有奔头,再来个爱赌博的,那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周老三家就住在这里。”小李说:“奇怪了,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难怪这些年没来赌坊,搞半天是不在京城了。” 房门口上一把锁,锁上面,有厚厚的一层灰。 十几年,少一年都攒不出这么厚的灰。 确定了地址之后,卫青寒就让小李先走了。 然后卫青寒说:“廖安开门。” 没回应,卫青寒这才反应过来,哦,廖安没来,去了另一条线查。 不过一般破门这事情都是廖安干,没什么说法和讲究,就是一件事情一个人干多了,再有这样的事情,就默认是他了。 谢春晓赶紧道:“我来。” 廖安不在,可是领导在啊。 她是看过廖安踹门的,难道这种有损形象的事情,要让领导亲自来吗? 身后跟着的几个锦衣卫也纷纷道,我来,我来。 一时间群情踊跃,仿佛门后是个藏宝库一样,谁都想要踹上两脚。 卫青寒十分无语,都来不及阻拦,就看着大家你一脚我一脚的,把门踹开了。 讨好上司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一阵灰尘从里面扑了出来,众人都捂住了口鼻。 十几年的灰尘,一股奇怪的,各种难闻味道混合起来的味道,迎面而来。 众人咳嗽着退了几步,散散味儿。 屋子的门是关着的,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有人去周围问了邻居,回来说:“邻居说了,十几年没见着人。之前的住户,已经搬走了,是一对夫人,男的姓周,爱赌博,赌输了就回来跟妻子吵,他妻子正是这个柳姑,名字叫做柳丽。” 卫青寒道:“可问了,知道是什么原因搬走吗?” “据说是觉得丈夫赌博,劝不住,想换个地方看看能不能好点。不是特别突然,因为柳丽之前和邻居聊天,就说起过这想法。不过走的时候没有和谁打招呼,只是突然有一天就看见她家锁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依然很奇怪。 周家又不是特别有钱,赌博输了的时候,都想过卖房子。这房子虽然小,但是胜在地段好,京城里的房子,无论是卖是租,都还是值些钱的。 可他们就这么走了,房门一锁十几年,不浪费吗? 谢春晓戴上口罩,走了进去。 这房间确实是十几年无人来的样子,每一件物品上,都是厚厚的灰。 还有地面。 常年无人,甚至长了草。 屋子的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本来是不会有野草生长的,但是很诡异,在周家堂屋中间,有一片野草。 谢春晓缓缓道:“想要一个人死后,腐烂后,不散发出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人埋进土里。” 埋的深一点,埋得严严实实,土壤会隔绝一切气味。 但是,被挖动的土壤,就可能会长出草来。十几年的时间,野草肆意疯长,让家里成了野生植物园。 第254章 卫青寒吩咐:“挖开。” 没什么好想的,挖开,自然知道这地下是什么。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猜测,但看见,才能确定。 几个壮汉一起动手,很快,堂屋的地面就挖开了。 一截白骨露了出来。 众人停了手,卫青寒道:“去喊仵作。” 可怜慎正卿,又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 这案子最开始,是一个类似仙人跳的案子,可能是敲诈,可能是颜色。但是从魏阳波的死开始,死亡慢慢浮现,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多,时间线越来越长。 白骨一根一根地清理出来,拼凑出一个人性。 一根不少。 在颅骨上,有一个巨大的凹陷。 慎正卿道:“这人,是被活活打死的呀。” 他四下一看,一块石头,就在墙角。 谢春晓从厨房里出来,说:“凶器是押咸菜坛子的石头,这里有个咸菜坛子,上面少了一块石头。” 厨房的墙角,一字排开四个咸菜坛子,里面是早已经干枯的菜。萝卜或者大白菜,有三个坛子上,压着块石头,只有一个上面没有。 众人都可以想象出当时是什么场景。 因为周老三好赌,所以家中总有争吵。吵多了,就会动手,更别提周老三想要卖掉唯一的栖身之所,甚至想要卖掉妻子。 这一日又和往常一样。 周老三赌输了回来,或者正要出门去赌坊。 柳姑一百次开口劝说,得到了第一百次的辱骂。 不同的是,这一次,柳姑没有忍气吞声,两人发生了剧烈矛盾,在争执中,发生了纠缠。 纠缠中,柳姑顺手拿起了墙边压咸菜的大石头,砸在了周老三的后脑勺上。 柳姑有没有受伤不好说,反正周老三一个常年混迹赌坊,不务正业的人,没有多强壮。 柳姑却恰恰相反,根据邻居所说,柳姑是逃难来的,家里不知是做什么的,但是会三两下拳脚,有一身力气。 身强力壮总是好的,虽然不能保证你不遇到渣男,但是,至少在和渣男的打斗中,不会落了下风。 柳姑砸死了周老三。 砸死之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就在家里挖了个坑,把人给埋了。 这也幸亏她的力气大,要是换个弱女子,这夯实的地面,根本就挖不动一点。 然后柳姑就趁着夜色,锁门离开了。 之后,她就遇到了龚醉柳,一直留在龚醉柳的宅子里,一直到前几日,不知为何离开。 龚醉柳宅子中的丫头说,栁姑离开的理由是,母亲病了回家探亲。不用说这就是胡扯了,要么是柳姑骗了大家,要么,是丫头骗了他们。 好在他们现在有了柳姑的具体长相,只要她没逃到天涯海角,就能找到。 慎正卿很快检查完了骸骨。 “男性骸骨,年龄在三十五左右,关节磨损得很厉害,年轻的时候应该做过一段时间的体力活儿。只有脑后一处伤口,伤口的弧度和这块石头吻合。” 周老三,在沉迷赌博之前,也曾经是个辛勤劳动的男人。不过没有技术也没有文化,只能做些体力活儿,扛大包之类的。 后来,意外帮了一个贵人,贵人为表示感激,送了他几十两银子。 可惜周老三没有用这几十两银子生钱,而是放松下来,想要轻松享受一下。 从前不敢想的,吃顿好的,去趟百花楼,然后,去了一趟赌坊。 可惜,他没能浅尝辄止,而是一发不可收拾。 几十两银子能够一个普通家庭过好几年日子,但是在赌坊根本就不算钱。 第255章 原来勤奋的周老三,从此变了。 卫青寒让慎正卿将骸骨带回锦衣卫去,周老三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死,暂时和现在的案子没有关系。 出了门,卫青寒看了看天色:“大家这几天辛苦了,回去休息。” 众人都表示,不辛苦,应该的,领导更辛苦。 但欢呼雀跃的喜悦是藏也藏不住的。 不过卫青寒作为领导,还是比较辛苦一点,他没有回锦衣卫,而是去了魏家。 “我是魏阳波的朋友,此时此刻,自然是要帮忙的。”卫青寒说得光明磊落,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查案的。 魏老爷将龚醉柳带了回去,此时此刻,魏家一定已经炸开了锅,无比的热闹。 卫青寒是说什么都要去看看的。 谢春晓也不困,想了想,说:“大人我跟你一起去吧。” 卫青寒很意外:“你不用休息?” “不用,我不累。”谢春晓道:“但是大人去魏家,一个人怎么行?万一有点什么事情,连个跑腿的都没有。” 谢春晓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 跑腿的。 当然,也可以是传话的,跟班的,反正领导高高在上,其他的岗位都是随机的,都行,不挑。 卫青寒为自己有这样勤勉努力的手下感到欣慰。表示如果干得好,以后肯定会给她长工钱。 谢春晓跟着卫青寒到了魏家。 魏家现在的气氛很奇怪,和白天的井井有条,沉重而悲伤完全不同。 卫青寒出现在魏府大门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种气氛。 因为办丧事,即便是晚上也大门敞开,门口有人候着。这是为了避免有亲戚朋友听到了消息从远处来,马不停蹄到了地方,也许是白天,也许是晚上。 如果是喜事,可以先找地方修整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上门祝贺。 可是丧事,就不能这样。 如果你是来奔丧的,不管是几点到,不管多风尘仆仆,都要第一时间直奔灵堂。 所以主人家里,白天晚上都要开着门,灵堂里,白天晚上都要守着人。 管家正在门口,看见卫青寒后,赶紧迎了上来。 “卫大人。” 卫青寒:“这是……怎么了?” 简直是明知故问。 管家说:“您来得正好,赶紧劝劝老爷吧。咱们府里,今天出大事了。” 魏府的人不知道下午卫青寒和魏老爷在一起,是默许了龚醉柳回府这件事情的,只觉得卫青寒和魏阳波的关系好,说不定能劝劝。 “出什么大事了?” 管家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卫大人,要不您进去看看吧。” 卫青寒点了点头:“好。” 进了门,卫青寒直接去找魏庆生。 其实他更想去找魏夫人,但是这么完了,不太合适。 魏家处处都挂着白灯笼,倒是挺亮堂的。 魏庆生不在灵堂,也不在自己的院子里。 魏俊明也不在灵堂。 卫青寒奇怪:“这几日听说都是魏大公子守夜,今夜不是?” 今夜,是魏家的另一个小少爷守夜。 魏庆生一个姨娘所生,不受宠,也没有争抢的本事,属于魏夫人就算是看不顺眼,都懒得去不顺眼的角色。 但是每一个魏家的人,上到主子下到佣人,都知道关于魏俊明身世的恩怨情仇。 魏小少爷道:“卫大人,我大哥……在夫人院子门口跪着呢。” “啊?”卫青寒有些意外:“怎么了?” 魏小少爷说:“今天爹带回一个女子,说是大哥的亲生母亲。母亲生了好大的气,问了一下,知道那女子一直是大哥养在外面的,当场就给了大哥一巴掌是,说以后不用再喊她母亲了,她没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第256章 魏夫人虽然只生了魏阳波一个儿子,但是,府里所有的小姐少爷,都只能称呼魏夫人魏母亲。自己的亲生母亲,反而是姨娘。 魏夫人可能真的是气急了,所以对魏俊铭说了这么重的话。 要知道在魏杨波没死的时候,她都不曾对魏俊明说过这么重的话。 也就是说,在魏夫人的心里,即便她亲生儿子活着的时候,她也认可魏俊明是可以继承魏家家业的。因为魏阳波确实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不像是能把魏家发扬光大的人。 魏夫人没有一味地护短,是讲道理的。 她名下的长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她一直告诉别人,自己对这个儿子视若己出。 但现在不一样了。 魏俊明一直偷偷养着龚醉柳,让魏夫人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和欺骗。 亲儿子被害了,从小养大的庶子在自己面前一套,背后一套。虽然对自己恭敬,可心里却还是惦记着他的亲生母亲。 当然惦记亲生母亲这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他既然知道龚醉柳还活着,就应该将这事情告诉家里。 说了也不过是接回来一个姨娘,魏夫人未必会把她放在眼中,可是不说,你是什么居心就很难揣测了。 魏夫人这样从小大户人家出生的千金小姐,见多了内宅勾心斗角,什么不明白? 当时她就非常直白地质问魏俊明。 别人金屋藏娇,你倒好,把自己母亲藏在宅子外面,这些年一点风声不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着,让龚醉柳忍一些年,等你继承了家业成了家主,就把母亲接回来孝敬。 到时候这府里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处? 魏夫人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这些年对魏俊明的好都不如喂了狗。 狗至少不会在外面找另一条狗回来跟她抢身份地位。 魏俊明连连否认,但是事情已经摆在面前,无论他怎么否认,魏夫人都不会再相信。 魏夫人又把自己的相公魏庆生骂了一顿,再把龚醉柳骂了一顿。 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藏起来。 今天下午,魏夫人大杀四方。 文件名跪在院子外面,不敢出声。 魏庆生虽然是一家之主,可这件事情他确实理亏,也不好出声。 龚醉柳就别提了。 她始终低着头站在魏老爷身后,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她是打死也不会开口的,如果开口顶多说一句。 夫人都是我的错,我还是走吧。 但魏老爷既然把人带回来了,就绝对不会让她这样子走,要不然的话威信何在? 于是大闹了一场之后,魏家整个气氛都变了。 魏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紧锁大门。 魏老爷叹了一口气,让人先带龚醉柳去休息。 只有魏俊明,无论怎么劝,都跪在魏夫人的院子前不肯起身,并且掷地有声地说:“是母亲把我养大,教我做人。关心我,疼爱我。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母亲,但是龚醉柳毕竟对我有生育之恩,也不能不管不顾,所以才将她养在府外。” “母亲生我的气是应该的,您生多久的气我就在这里跪多久,直到您原谅我为止。” 好在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前来祭拜的人也少了,要不然的话你来围观一下,我来围观一下,魏家这事情热热闹闹,轰轰烈烈,不用一个晚上就能传遍京城的前后左右,天桥上说书的人都能多几个话本子。 第257章 卫青寒这会儿不好去找卫夫人,于是。睡着了,卫庆生魏庆生也不在下人,说他在公司新晋府的一辆院子里,新政府的一辆那就是公醉流了。魏清寒当然知道,卫青生为什么会在宫缩一流的院子里,是为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和他聊天。和他忆当年,如果攻最牛是冒充的,说的越多,他露馅的机会就越大。但是旁人不知道说起这话来的时候表情十分唏嘘。虽然工作流只是个同房丫头,可他是宫老爷的第一个女人。从小伺候,共情深长大,说青梅竹马可能有些不妥,但也就是那个意思又给他生了能干的大少爷,可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相处的多了。朱砂痣才会变成蚊子血。现在那一点还没得动人心肺。 对此,谢春晓的评价是。 这魏俊明是个狠角色,至少能跪好几天。 至于后面是他先倒下,还是魏夫人先心软,就不好说了。 卫青寒听完之后,倒是颇有兴趣地问谢春晓:“如果你在魏夫人这个位置,你能原谅魏俊明吗?” “不可能。”谢春晓毫不犹豫地道:“我就不可能让自己有什么庶子,要是有,我就把他们父子俩一起埋了,就埋在我家后院的那座山上。” “……”卫青寒想了想谢春晓说的那座山,只觉得她十分凶残。 那山,也太黑乎乎了。 不过来都来了,卫青寒还是直接让丫头带着他去找魏庆生。 魏庆生对龚醉柳是真的上了心,以她来得仓促,没有地方住为理由,让她这几天先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当年,作为贴身丫鬟,龚醉柳和魏庆生就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甚至住在一个房间里。 魏庆生住在里面的卧房,龚醉柳就住在外面的小房间。随时随地好伺候,晚上要喝水盖被子什么的,一声喊就行。 时隔二十五年,龚醉柳又回到了这里,恍若隔世。 “时间过得太久了。”龚醉柳慢慢地走进房间:“我都……快记不起这里是什么样子了。这些年,我总是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可是越想,越觉得模糊。” 魏庆生也感叹了一声,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一个人是否是自己身边人,这其实好判断。主要麻烦是时间隔得太久,所以龚醉柳即便是忘了,记错了,也情有可原。 “来,坐下休息一下。”魏庆生扶着龚醉柳的肩膀让她坐下。 龚醉柳坐了下来。 魏庆生让下人先出去,把门关上。 然后也在龚醉柳身边坐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龚醉柳有点紧张。 “醉柳。”魏庆生将手放在龚醉柳手上:“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龚醉柳低下头,有点不自在。 但是魏庆生像是丝毫也没察觉,反倒是将椅子往龚醉柳身边挪了挪,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这些年没见,你富态了些。可还是那么美。” 魏庆生既像是有所感伤,又像是情不自禁,让龚醉柳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是龚醉柳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老爷,老爷别这样。” “怎么了?”魏庆生一副情圣上身的样子:“醉柳,你好狠的心,这些年我看着俊明,时常想起你,想起我们年少相处的时光。可是你就在京城,却忍得住不来见我一面。” 少爷和丫头,怎么就不是年少相处的时光呢? 龚醉柳低声道:“我也是没办法……老爷,你自然不明白后院女眷的无奈。夫人对您温柔小意,可是对我们,哪有那么多温情呢?” 第258章 魏庆生叹一口气:“也是,这些年委屈你了,你看这手,都粗糙了……” 魏庆生握着龚醉柳的手,细细地摩挲,一脸的心疼。 龚醉柳勉强笑道:“老爷,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好,好。”魏庆生说:“休息,今晚,我就在你这休息。” “那可万万不行。”龚醉柳一听,正色道:“老爷,我虽然是大少爷的母亲,可名义上,我是个已死之人,您在我这里休息,算怎么回事呢?” “这有什么碍事。”魏庆生不在意道:“谁不知道你是我房里人?小别胜新婚,难道我们不该叙叙旧,说说话?” 魏庆生虽然儿子已经二十多了,可是他也不老。 这个年代的人,很多人结婚生子时年纪都很小,同房丫头和少爷,那又是更年轻时候的厮混。魏庆生今年也不过才四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 龚醉柳笑了一下:“我也有许多话想要跟老爷说,但今日实在不是时候。大少爷尸骨未寒,今天你若在我这里过夜,明日,那我还不给夫人吃了?” 听着龚醉柳又提夫人,魏庆生觉得有一点煞风景,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但龚醉柳说的也是实话。 毕竟是正头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确实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 “罢了。”魏庆生无奈:“那你好好休息,来日方长。” 龚醉柳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起身送魏庆生出去,关上了门,脸色便变了。 魏庆生出门,正好看见小厮进来找。 “老爷,卫大人来了。”小厮说。 魏庆生脸上也没了刚才的脉脉温情,点了点头,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卫青寒一见他那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对。 两人去了魏庆生的书房,谢春晓没去。 谢春晓去了魏俊明的灵堂,她说,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这是魏府,又不是魏家没人,有什么是一个外人能帮上忙的呢?其实她只是想四处转转罢了。 很多绝密,可能只有最核心的人知道。但很多小道消息,却在民间流传。 魏庆生那里有卫青寒就够了,不必都挤在一处。 于是卫青寒点了头,谢春晓自由活动去了。 会武功的手下就是好,随便去溜达,不是很担心。如果谢春晓手无缚鸡之力,他还真不放心随便带出来。 书房里,魏庆生非常严肃地对卫青寒道:“卫大人,我觉得龚醉柳有问题。” “怎么说?” 魏庆生道:“醉柳的性子,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对我十分依赖。我那时候喜欢她,就喜欢她时时处处都依赖我的样子,不像是其他丫头,总听着母亲的话,觉得我年纪小,一副为我好,要管着我的感觉。” 卫青寒其实并不太想听魏庆生的情史,但事关案情,还是迫于无奈地听了一段。 魏庆生心里的龚醉柳,或者说二十五年前的龚醉柳,是个软软糯糯,温柔内向的女孩子。和今日的龚醉柳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是这倒不能说明什么。 二十五年,沧海桑田,一个在豪门大院生活的小女孩,离开遮风避雨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了二十五年。若龚醉柳还是当年的龚醉柳,就算是有手艺有钱,也早就被各路妖魔鬼怪吃得渣都不剩了。 能活下来,自然会有变化。 魏庆生道:“她对我的接触,似乎有很大抵触。我细细地摸她的手,总觉得……不太对劲。” 具体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魏庆生感觉就是不一样。 第259章 此时,谢春晓已经到了魏阳波的灵堂,而且她说自己穿来的衣服脏了,找魏家的管家要了一套丫头的衣服换上。 黑灯瞎火,穿着一色的衣服,现在乍一看,还真区分不出来。 谢春晓进了灵堂,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待着。 灵堂晚上也是有人的,不过人少了,也没有上门的客人。守灵的下人困顿了又不能睡,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 古往今来,哪里不都是这样。 谢春晓以前虽然没在大户人家当过差,可是在大公司上过班啊。 办公室里的氛围和大户人家的环境是一样的。 有勾心斗角争上位的,有同心协力斗领导的,有拉帮结派对着干的。 还有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就是八卦。 哪里有人,哪里就有八卦。 一堆丫头小子婆子聚在一起,不闲聊,干什么呢? 不闲聊,谢春晓也要给她们制造闲聊的机会。更何况今天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大家没有什么想讨论的吗? 那不可能。 谢春晓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孤芳自赏。她对这些人的了解,可是很透彻的。 谢春晓看了一会儿,偷偷地出去转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壶酒,揣了点小吃零嘴。 几个守灵堂的一看吓死了,连忙摆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这要是被上面看见了,那还不得被撵出去。 “你是哪个院子的?”有个嬷嬷还挺机灵:“怎么没见过你?” 院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没说过话,也知道叫什么,至少见过脸熟。 谢春晓笑道:“我不是府里的人,我是跟着锦衣卫卫大人来的。” 这一说,立刻有个嬷嬷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今天我看见你的,就跟在卫大人身后。” “是的。”谢春晓说:“就是我们卫大人让我来给大家送些吃的喝的。我们卫大人是你们大公子的知己好友,十分感谢大家尽心尽力为大公子办丧事,说大家辛苦了,还要熬好几日呢,不要干熬着,把身体熬坏了。” 大家面面相觑。 有一点点怀疑,有一点点害怕。 酒很香,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喝两口酒对他们的诱惑是很大的。 菜也很香,谢春晓是个实在人,不搞那些虚的。 只有好东西吃多了的夫人小姐才要吃点素,底层人民还是以吃肉喂猪。 烧鸡,烧鹅,牛肉,花生米……这叫一个香。 这几日大家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吃得比往日好些,但也有限。这一包一包的肉拿出来,顿时都咽了口水。 但还是不敢,连连推拒。 谢春晓解释说:“是我们家大人吩咐我来的,我家大人正和你们老爷在书房里谈事情呢。估计着没半夜都不会出来,大人吩咐我给你们送东西来,也是你们家老爷允许的,说大家都不容易,大少爷心善,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着大家为他辛苦。” 魏阳波在家里的名声真的还不错,因为他常年不住在府里,偶尔回来一回,又是随和的性格。看见人随手打赏一下,远香近臭,可不就叫人只惦记着好? 众人这么一听,有点动摇了。 谢春晓当然不会傻的呆在这里。 她一个外人在这里杵着,就算是想八卦的人也不敢乱说了。家丑不可外扬,她是那个外。 东西都放下后,谢春晓说:“大家辛苦了,那我就先走了。” 第260章 然后谢春晓就走了。 偷懒这事情,根本不用怂恿,谁不会啊。这里晚上守着灵堂的都是魏府里的老人,本来就是惯常在值夜的时候喝酒赌钱的,有了谢春晓送来的这些吃的,虽然说是使不得不是的,但心里都动了。 谢春晓当然没真的走,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偷偷的又回来了。 但是没有进灵堂,而是找准了位置,纵身上了房顶。 会武功真是很方便,当然,可惜没有监控监听设备,不然更方便。 谢春晓在房顶上找了个位置,就躺了下来。 下面就是守灵人偷偷摸摸聚在一起吃夜宵喝小酒的地方。 果然,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说,虽然不合适,但咱们也不能辜负卫大人一片心意,要不然,咱们就轮班,快速吃几口…… 一个人开了口,其他人就半推半就,含含糊糊的,都同意了。 吃着,就开始聊。 反正也没外人在,都是天天在一起闲聊的几个人,虽然压着声音,可还是越聊越兴奋。 古往今来都是一样,办公室八卦,谁不喜欢参与呢。 谢春晓静静地听着。 一直到卫青寒结束了和魏庆生的谈话,出来找她,她还没听完。 谢春晓一个姿势累了,换一个姿势,就看见卫青寒从一边走来。 哎,正听得精彩呢,可不能让他打扰了。 谢春晓连忙一摸怀里,没有合适的小玩意儿,只好忍痛拿了块碎银子,眯了一只眼睛,嗖的一下,朝卫青寒砸了过去。 卫青寒一侧头躲了过去,刚要戒备,便看见前方灵堂的屋顶上,一只熟悉的胳膊摇啊摇。 卫青寒有些无语,但他还是很会过日子的,先走过去把谢春晓砸他的银子给捡了,然后才走了过去。 谢春晓给卫青寒做了好几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卫青寒听懂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撩衣摆,也上了房。 房顶上,谢春晓盘膝坐着,面前摆着一包瓜子。 卫青寒十分佩服,虽然他能理解长夜漫漫一个人盯梢的无聊,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就不怕磕瓜子的声音被底下的人听见?” 谢春晓是个非常有素质的人,虽然她磕了大半包瓜子,但是不乱丢一点儿瓜子皮。面前两个袋子,一个装瓜子,一个装瓜子皮。 谢春晓摇头表示不会。 然后她就给卫青寒演示了一下。 瓜子先拿在手里,捏开,吃掉,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卫青寒无话可说。 两个人于是肩并肩地坐下来,开始听下面说话。 当然卫青寒没有磕瓜子,因为他尝试了一下,实在做不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要不是因为底下的人说得正欢,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底下正吹得口沫横飞,谢春晓一边继续听,一边低声给卫青寒前情提要。 这种瞎聊,当然不可能每一句都有用。要从中提取精华,抛弃糟粕。 谢春晓低声说:“魏夫人对魏俊明是真没毛病,但是魏俊明这个人,是真有毛病。” “怎么说?” 谢春晓低声说…… 卫青寒不得不靠过去一点,不然听不清。他还不敢让谢春晓声音大一点,免得被发现了。 要是这时候有人看见,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和他的手下,半夜躲在别人家的屋顶上,一边磕瓜子,一边交头接耳,一定很有意思。 谢春晓说:“魏俊明这个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他从小到大,好几次遇险,但是又化险为夷。最严重的一次,从山上摔了下来,同行好几个人都摔死了,只有他捡回了一条命。” 第261章 听起来有点奇怪,卫青寒正要问得再仔细一点,突然听下面有人说。 “你们还记得二少爷身边,以前有个毁容的婆子么?姓王的那个?” “记得啊,二少爷好心,大雪天捡回来那个?” “对。我跟你们说件事情,你们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致,赌咒发誓说绝对不往外传,当然这个誓言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反正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气氛。 刚才那婆子压低了声音说:“我有一天看见王婆脸上的疤掉下来一块。” 众人都惊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婆子说:“但是你们都看见过她的脸吧,说是以前被烧伤的,脸上一大块一大块的疤痕。” 众人都嗯嗯嗯,可见都看过。 “可吓人了,所以她不是整日都把脸蒙着吗?” 众人都听得入了神,房顶上的两人也听得入了神。 婆子绘声绘色地说:“那日是个清早,特别早,天刚亮了一点儿。本来不该我当值得,但是我闹肚子,早早就起身去茅房。看见他从海棠苑那边出来,慌慌张张地,跟我撞了一下。” 撞就撞吧,这也没什么。 魏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没有几个死对头,大家都是干活儿拿钱的。 可这一撞,不小心撞着了王婆脸,差一点就把她脸上蒙面的布给撞掉了。 婆子说:“我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我肚子不舒服着急去茅房,匆忙问了一声就走了。她一边说没事儿,一边整理头巾,就在我眼前,面巾里掉了个东西下来,我看得真真切切的,就是一块皮啊。” 众人连吃喝都顾不上了,都露出惊奇的表情来,连忙问:“真的么,真的吗?” “千真万确。”婆子恨不得赌咒发誓:“她一副特别慌的样子,连忙将那块皮捡起来了,有那么大……” 婆子比划了一下,有小半个手掌大小。 可惜,婆子虽然奇怪,但当时人有三急实在是等不了了,匆匆忙忙地去了茅房。 婆子说:“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想着这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要么别有用心,要么别有什么病?可惜,等我想再去试探她一下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婆子这么一说,众人的谈论兴致又掀起了新一轮的热潮。 谢春晓低声说:“他们开始在谈魏阳波,然后谈新进府的龚醉柳,然后谈魏俊明,现在说这个王婆……我觉得,如果我在这个屋顶上再躺两天,我就可以给魏家出自传了。” 卫青寒不知该说什么。 探听消息是查案过程中必做的一件事情,而且,非常繁琐,有时候过程之长,消息之多浩如繁星,叫人不胜其烦。 但是,没办法。破案的初期,就是广泛撒网,重点捕捞,听八卦听到吐。 听得像是谢春晓这么兴致高扬的,实在不多。 卫青寒没说话,继续听。 一直听到底下的人酒喝完,肉吃完,觉得差不多了散了,这才算完。 这时候已经半夜,满天繁星点点,明亮无比。 谢春晓仰头看着天上,感慨地叹一口气。 这个年代的星星,真亮啊。 卫青寒见谢春晓看天沉思,还以为她想家了,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这案子结束,回家看看。” “啊?”谢春晓脱口而出:“回不去了。” 最可怕的遥远,是时间的遥远,而不是距离的遥远。 卫青寒一时没能听懂:“怎么回不去了?” “没什么。”谢春晓自知失言,摇了摇头:“大人,我们走吧,她们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 第262章 卫青寒皱着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和谢春晓之间,还没有那么熟悉。何况对方是个小姑娘,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比较难猜。 好在谢明知也在京城,哪日见到他,提醒他一下就是了。他们兄妹的感情,看起来还是很好的。 而且之前的宅子已经在重新装修了,不多日谢家应该就会搬过来,父母兄长都在身边,谢春晓也不再想家了。 卫青寒想得挺周到,当下应了一声,两人悄无声息的下了房顶。 谢春晓先问:“大人,你和魏大人谈得怎么样?” 卫青寒面上的表情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下道:“魏庆生,提出一个办法。但是,这个办法有一点……我觉得有一点不妥。” “什么?” 卫青寒道:“他想要试探一下龚醉柳。” “那就试呗,怎么试?” 现在他们怀疑龚醉柳是假的,试一下也没毛病。 难道卫青寒是害怕,万一龚醉柳是真的,试探弄得人心寒吗?又不是卫青寒的什么人,他这也过分怜香惜玉了吧? 卫青寒道:“魏庆生说,之前龚醉柳在府里的时候,有一个小子,和他们都一般大的,和她关系很好。” 魏庆生的院子里,除了两个婆子,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下人。 丫头小子在一起干活儿,说说笑笑的,难免出点什么事情,也是可以理解。 这个小子叫做钟石,和龚醉柳的关系很好,当时就有风言风语,说他们俩好上了。 当然没有这事情,因为只有魏庆生知道,他们传的那几件事情,是龚醉柳和自己做的。只是还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因此才有那些传言罢了。 这事情他是在魏老夫人那里解释过的,因此魏夫人命府里不得乱传。 但是命令归命令,下人要八卦,只要不在主子面前八卦,谁也没办法。 皇宫里的八卦还能传得满京城都是呢,何况一个小小的魏府,主子的威慑力还没有那么强。 于是,魏庆生和魏老夫人都知道龚醉柳和钟石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别人,就不好说。 卫青寒道:“后来,龚醉柳离开魏府,但是钟石一直在府中做事。如今,也大小是个管事了。” 毕竟他真的是清白的,而且很忠心,有一段时间,给魏老爷背了黑锅。魏老爷当家之后,就重用了他。 府里众人一看,老爷都不在乎可能戴绿帽子了,其他人自然更不在乎。不过这段故事,魏府里还是有许多人记得。 谢春晓明白了:“魏老爷想要用钟石试探龚醉柳?” “对。”卫青寒道:“老夫人不在了,这事情的内情只有钟石和真的龚醉柳,还有魏庆生知道。魏庆生的计划是,让钟石拿着所谓的定情信物,去找龚醉柳。如果龚醉柳是真的,她就会知道这些是假的,怒加呵斥。如果龚醉柳是假的,她就会以为这是真的,也许会出钱收买,也许会假意讨好,总之,一看便知。” 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如果龚醉柳是真的,这事情有一点点缺德了。但反正是演戏,这也是为了她好。查不出真相,谁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谢春晓捋了捋这事情:“魏老爷还挺有想法的。” 卫青寒短促地笑了一下:“这主意,旁人都不好提,只有魏庆生自己可以提。我没什么意见,让他去处理。我们还是看看魏俊明吧,这人身上可挺多故事的。” 魏府看起来挺和谐,兄友弟恭,既不争权夺势,也不矛盾龌龊,可如今扒开一层看,未必如此。 第263章 魏俊明遇险,谁干的? 救他,又是谁干的? 毁容的婆子,是谁? 不愿意回家的龚醉柳,到底在隐藏什么? 卫青寒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些什么,但是还不太清晰。 魏俊明此时还跪在魏夫人的院子门口,说魏夫人一日不原谅他,就一起不起来。 根据谢春晓看了那么多小说电视的经验,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魏夫人是不会原谅他的,魏俊明自己也不能起来,只能咬牙挺着。 谁劝也不行,要一直跪昏过去为止,当然装昏也行。 魏俊明这种身体,总得有两天才真实。 这事情,才算是过去。 这两天魏家,可是真热闹了。 卫青寒就是那么冷酷无情,对得起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号,他直接就找魏俊明。 “别跪了。”卫青寒道:“我有事情问你。” 魏俊明抬起头看,看着居高临下的卫青寒,脸色惨白:“卫大人?” 卫青寒矜持点头。 魏俊明一时之间为难了,都跪了半天加半个晚上了,这会儿起来,不就白跪了么? 但是,卫青寒跟他没什么交情,不可能是来劝他的。锦衣卫指挥使找来,自然是为了魏阳波的案子,他没有权利说不。 一旁小厮见状,立刻道:“大少爷,您先起来吧,卫大人这一定是有正事呢。” 卫青寒严肃又沉默地看着他。 魏俊明终于还是起来了。 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回忆了一下锦衣卫和卫青寒的名声,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听话配合的好。 人人都知道卫青寒是魏阳波的好友,现在魏阳波尸骨未寒,凶手尚未找到,他肯定憋着一肚子的气呢,而自己,在卫青寒心里肯定是有重大嫌疑的。 别给他什么理由发作了。 跪了太长时间,魏俊明根本站不起来,一旁一直陪着的小厮连忙过来,一人一边扶住,半晌,他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魏俊明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这一动,就像是千万根针在扎一样,魏俊明咬牙忍着,将身上的重量都压在两个小厮身上,一瘸一拐的,一步一挪的,带着卫青寒回了自己的院子。 魏俊明虽然年纪不小可还没有成亲,他院子里只有丫鬟。丫鬟连忙去打了热水,要去找大夫。 魏俊明制止了她:“不必了,我和卫大人有事情要谈,你们先下去。” 卫青寒还是好说话,让她去请大夫。 别把腿弄残了,免得到时候这事情若和魏俊明无关,就害了一个无辜了。 丫鬟连忙去了,其他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魏俊明咬牙切齿地问:“卫大人,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 卫青寒道:“我问你,你在魏家长大这些年,是不是总遇见危险?” 魏俊明万万没想到卫青寒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是,是有一些。”魏俊明说:“不过人生在世,谁能不遇见危险呢?总是磕磕碰碰的,才能成长。” 卫青寒单刀直入:“你怀疑是谁干的?” 这简直把魏俊明的脑子都烧干了。 他以为卫青寒是来调查魏阳波的死因的,可却调查起了自己的委屈。 “意外,是意外。”魏俊明干巴巴的道:“大人,都是意外。再说,我这不也一直好好的吗?什么事儿也没有。” “都是意外?”卫青寒淡淡道:“从山上跌下来,也是意外吗?那一场意外,可死了不少人。” 魏俊明一下子被问住了。 那是一场踏青春游,很正常的春游,他也不是孤身前往,魏家大少爷,出门也是要带小厮仆从的,他就带了四个小厮。 第264章 上山后,魏俊明被一只小兽吸引进了人迹罕至的林子,爬上了一处山坡。 本来好好的山坡,那几日也没有雨水,不知怎么的,就松塌了,魏俊明一路从山上滚下来,受了重伤,运气好才捡回一条命,熬了半天之后,被进山摘野菜的山民救了。 而跟他的小厮,四个死了三个,都是为了救他一起滚下了山,在沿途不幸撞到了石头,或者被树挂扯到了要害。 只有一个幸免于难,但是也撞到了脑袋,昏迷了许久才醒。 那一场事故让魏家紧张了许久,魏庆生甚至还请人做了好几天法事给魏俊明祈福。 “真的是意外。”魏俊明说:“若非意外,有人要杀我,父亲又怎么会不追究呢?” “是吗?”卫青寒道:“据我所知,在这之前,你总遇见意外,好几次差一点出事。而在之后,你身边来了一个叫王婆的女人,王婆在你身边待了三个月,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事,对吧?” 魏俊明听卫青寒提起王婆,有点意外。好在他的脸色本来就难看,也没有办法更难看了。 卫青寒道:“王婆脸上有疤,又戴着面纱,所以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可是……有人看见过王婆脸上的疤,是假的。” 不算说谎,只是夸张了一点点。 哪有什么疤痕会一块皮一块皮地往下掉,那不跟见鬼似的?唯一能说得通的,只能是这张脸上的疤,是假的。 为了掩饰自己真实的容貌,也为了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戴面纱。 卫青寒从袖子里拿出一幅画来。 “来看看,这是不是王婆。” 画卷展开,魏俊明看了一眼,立刻就僵硬了。 果然是王婆。 卫青寒自然没有王婆的画像,画像上的这个女人,就是龚醉柳院子里的柳姑。 秦姨,柳姑,王婆。 这个人,到底有多少身份,有多少名字? 卫青寒不相信魏俊明一点儿都不知道。 魏俊明可是和龚醉柳一直有来往的,柳姑就住在龚醉柳的宅子里,说不知道,说不过去的。 “看来我猜得没错。”卫青寒道:“这个王婆,是你的人。给你保驾护航,解决麻烦。你知道有人要害你,所以找了个理由,将她带进府保护你?” “没有,真的没有。”魏俊明连连摇头:“大人,真的没有人要害我。” 奇奇怪怪的,谢春晓总觉得魏俊明有一种,其他都好说,但是真的没有人要害我。 这种感觉不是没有人要害他,而是,他对这个人太害怕了,仿佛只要透露一点点,就会被弄死一样。 “你说谎。”卫青寒冷下脸来:“魏俊明,我现在调查的案子,不止是魏阳波一个受害人,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有三名死者,甚至更多。你若知而不报,就别怪我不顾和你父亲的同僚之情,要请你去锦衣卫走一趟了。” 锦衣卫什么时候也没有那么好说话过。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不说就不说? 锦衣卫里,有的是能让你开口的办法和手段。 大夫的到来暂时救了魏俊明。 卫青寒也不着急催促,让大夫先给他的腿处理一下,免得留下什么病根,正好,这个时间,也让他好好的想一想。 谢春晓和卫青寒一起在外面等着大夫给魏俊明处理伤口。 谢春晓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此时,终于开口:“大人,我觉得这个王婆,没有离开京城。不但没有离开京城,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第265章 “为何如此说?” “因为她在这件事情里付出的心血太多。”谢春晓说:“人命,时间,心血……如果我为了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付出了十几年的时间,不惜杀了二三四五个人,那我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柳姑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这么多付出是实打实的,这就决定了她不会轻易退出。 一点风吹草动就远走高飞?这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她也不会坚持这么久。 不知从何时起,但是,这时间线是越查越长,越来越长。 本来他们以为,是在这半年里,就是魏阳波金屋藏娇开始。 但再后来,发现柳姑已经在龚醉柳的宅子里好几年了,即便从她杀了丈夫算起,也有十几年了。仔细捋捋,有十五年了。 恐怕是从那个时候起,柳姑就出现在这件事情里。 而魏俊明的受伤,也就在十五岁左右。 满打满算,柳姑在这件事情里,已经参与布置了十年。 十年付出,岂是一点点挫折可以退让的。 谢春晓认真道:“以我的经验,这种人在被发现之后,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只会疯狂。” 因为投入太多,所以不允许失败,如果真的失败,就一起毁灭吧。 卫青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个躲在暗处的,疯狂的人,是最可怕的,就像一条毒蛇,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从哪里窜出来,咬你一口。 “暗处,不是那么好躲的。”卫青寒沉默了:“她能够认识缪雨和相巧云,怂恿她们做那种事情,我相信绝对不止是缪雨和相巧云两个人,还有在魏阳波院子里死的丫鬟和婆子,她手里有人。” 手里有人,还有手段。 这个柳姑,除了龚醉柳的宅子,一定还有其他的地方。 卫青寒道:“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一个能接触到大量姑娘的地方,还能有哪里,就是百花楼一类的地方。 龚醉柳的生活可不贫寒,吃喝都很精致,没有一定的收入,可不够她的开支。 但如果有一个百花楼供她开支呢? 谢春晓想了想:“龚醉柳有钱,她要魏俊明的钱的目的,是什么?” 魏家又不是富可敌国的生意人,真正做生意的人是看不上的。 卫青寒道;“看不上他的钱,可以看上他的名,看不上他的名,也许有别的关系。如果龚醉柳是魏俊明的母亲,就算她比龚醉柳有钱,她那个钱也不会拿出来,因为那钱不光彩,只能暗暗的补贴。” “可是……龚醉柳不是假的吗?”谢春晓喃喃道:“龚醉柳是假的,那她图什么……” 谢春晓心里突然豁然开朗。 龚醉柳是假的,只能证明她不是魏俊明的母亲。 可是,这世上除了母亲,还有其他的亲戚啊。 没人知道龚醉柳有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是她的姐妹呢,所以长得那么像。柳姑当年在魏府是易容了的,这个女人如果是龚醉柳的姐妹,或者有什么亲缘关系的关系,本来就长得有几分相似,再稍微装扮一下,就能有六七分像。 二十五年没见,从十五到四十,这个时间跨度之大,人不可能没有变化。 魏庆生一眼看去,觉得她就是龚醉柳,也不是说她和二十五年前的龚醉柳长得一模一样。而是他觉得,她和龚醉柳长得很像。他心里的龚醉柳,二十五年没见,长成这样是合理的。 第266章 这中间的误差其实就很大了。 大夫给魏俊明处理完了伤口,卫青寒进去后,拍出一张纸。 魏俊明不明白。 卫青寒道:“你在龚醉柳身上花了多少钱,有数吗?” 魏俊明更不明白了。 但是卫青寒不需要他明白,只要他听话。 “想。”卫青寒道:“不要以为你随便说说就行,这个钱,我会和龚醉柳核对。也会核对日常开支,和她其他的各种收益。如果对不上的话,你和龚醉柳,总有一个要去一趟锦衣卫。” 卫青寒毫不犹豫地用锦衣卫来吓唬魏俊明。 他有时候觉得名声不太好也不是件坏事,锦衣卫又不是善堂,名声要那么好干什么,只要吓人就行了。 吓人,好办事,至于背地里被人骂,骂就骂呗,还能少块肉是怎么的? 魏俊明见卫青寒冷着脸,感觉心里有些毛毛的,缓缓点头。 下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铺开,卫青寒看看谢春晓,谢春晓看看卫青寒。 她一时没能揣摩出领导是什么意思。 卫青寒有些无奈,只好开口:“小谢你记一下。” 谢春晓恍然大悟,哦,没有师爷在,所以领导就使唤我了。 领导的命令,那是肯定要听的,虽然谢春晓的字不太好看,也义无反顾地拿起了笔。 魏俊明无奈,只好从刚认识龚醉柳开始回忆。 好在因为怕被府里知道,所以魏俊明不敢经常去见龚醉柳,也不可能今天给一笔钱,明天给一笔钱,所以钱虽然给了不少,但并不多,而且有规律。 开始给了一笔比较多的,然后,基本上他就是把龚醉柳当成母亲,每个月定时,固定的给钱。逢年过节,龚醉柳生辰,会额外给钱,或者送礼。 他毕竟还不是魏家的当家人,魏家又不是富可敌国,所以魏俊明身上的钱也是有限的,能给的也有限。龚醉柳靠着儿子,可以生活,但是要说过多奢华的生活,那也不现实。 等魏俊明都说完了,谢春晓拿过去给他看看,核对一下。 魏俊明再三核对,确认。 龚醉柳的收入,除了魏俊明给的钱之外,就是她和柳姑的刺绣收入。 这个钱也很好算,绣坊都有账本,什么时候收了谁的绣品,多少钱,一清二楚,一个钢镚儿都有账。要是没有账,那这个绣坊就有问题。 之前查龚醉柳的时候,知道她的绣品是送去哪个绣坊的,现在卫青寒便带着谢春晓直接过去,还打算在从绣坊里出来之后,再去一趟龚醉柳的住处。 这是谢春晓提议的,龚醉柳的住处她看过一遍,但当时搜人为主,也不是特别仔细。按照谢春晓的习惯,在案情缺乏线索,进展缓慢的情况下,是应该去重检的。 绣坊的人都是直接住在里面的,门被敲开的时候一脸茫然。 当听见卫青寒的要求的时候,绣坊掌柜面露难色。 “怎么了?”卫青寒道:“不方便?” 掌柜不敢说不方便。 查账是官府的职责和义务,如果你不给查,那就证明你有问题。 一旦锦衣卫觉得你有问题,这就不是查账不查账的问题了,可能要整个查你的绣坊了。 “没问题,没问题。”绣坊掌柜忙说:“大人您请进。” 掌柜直接将两人带去了书房,放账本的地方。 然后搬来了账本。 卫青寒的说法是,和龚醉柳和柳姑相关的,越多越好,往前追述的时间越长越好。 第267章 绣坊掌柜说:“卫大人,我们最多保留三年的账本,再多,就没有了。” 三年,差不多了。 账本这东西就算不会虫蛀破烂,也没有留一辈子的道理。留三年,这是很多店铺的常规操作。 卫青寒点头,掌柜立刻就把三年的账本都拿来了,当然,是有龚醉柳的那几本。 卫青寒使唤起人来一点儿都不手软心软,他让掌柜把所有有龚醉柳买卖信息的页面翻出来,然后誊抄在一张纸上。 掌柜都要哭了,他也不是账房啊。 但是没办法,卫青寒吩咐了,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于是掌柜一页一页地翻,然后写,谢春晓在一旁监督。 时间,地点,卖了是什么东西,多少钱。 账本上所有的信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龚醉柳这些年真没少在绣楼里卖绣品,一条一条,足足抄了大半个时辰。 别说掌柜的快写睡着了,谢春晓都快看睡着了,她偷偷地看了卫青寒一眼,卫青寒面无表情地坐着,好像是在沉思。 但是谢春晓怀疑他其实已经睡着了,只是谁的姿势比较端正罢了。 好容易抄完了,不但掌柜松了一口气,谢春晓也松了一口气。 这可真累。 掌柜恭恭敬敬地将抄好的递给龚醉柳:“大人,抄好了。” 卫青寒接过去看了看,又拿过账本看了看,然后看了一眼掌柜。 这一眼看得掌柜毛骨悚然。 卫青寒道:“之前,我还怀疑龚醉柳是不是在京城里有家百花楼。如今看来,这绣坊是她的?” 谢春晓有些意外,掌柜的面色骤变。 掌柜的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春晓也挺奇怪的,她又看了看账本,再看了看掌柜抄下来的记录,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账本是一直用的账本,新旧对得上,不是临时假造的。字迹也对,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字迹,但都是一个人的字迹,应该是账房的。 那卫青寒是从哪里看出来,这个账本有问题的呢? 真是奇怪了。 卫青寒一直看到掌柜有点发抖,这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其中的一条。 谢春晓看了一下,普普通通的一条记录。 当天,龚醉柳售出三个香囊,两块帕子,一共换了一两银子。 没什么问题,但是钱很少就是了。 对普通人家来说,一两银子不少了,但是龚醉柳的生活可不简朴,一两银子,还不够她请一个月丫头的钱。 也不知道她针线活儿做得那么勤奋,到底是为什么。有这精神,辞一个丫头,自己多做两顿饭,也轻松些。 卫青寒道:“这一条记录,是七月二十三日。” 卫青寒突出了一个时间,谢春晓在仔细看,还真看出一点端倪。 账本上的七月二十三日这一行字里,三这个字,和别的略有不同。 不同在哪里呢,这个三字的第一横和第二横,离得很近。 有一种,其实本来是想写二,写好了之后,要改成三,于是在上面又加了一笔,导致第一笔和第二笔之间的距离很近,要不然的话,就写不下了。 掌柜的也看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 谢春晓估计他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卫青寒道:“前年的七月二十三日,荣清王过世,皇帝下令全京城休市一天,这一天所有的店不开门。但是,龚醉柳出现在你的店里,并且把绣品卖给了你。” 掌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第268章 “没有,没有。”掌柜的忙解释:“大人您看,不是七月二十二日啊,是七月二十三号啊。您觉得这个字不对,大概是当时账房写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吧。” “早不抖,晚不抖,偏偏在这个时候抖?”卫青寒冷笑了一声:“你这账本我看了,三字出现的非常多,但是,没有一个,和这个一样。你可别说这是个巧合。” 谢春晓对卫青寒这一刻十分佩服。 她确实没看出来。 当然,她也不是搞字迹鉴定专业的,但是卫青寒也不是,这就是靠细致入微的观察,卫青寒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卫青寒道:“龚醉柳七月二十二号这天来卖绣品,这一天,绣坊是关门的,为什么接待了她?” 掌柜的张了张嘴,有点牵强地解释道:“那,她是老客……” “不,这跟她是不是老客没有关系。”卫青寒道:“那一天所有的店铺都是关门的,她出门之后就应该察觉到这一点,根本就不该来绣坊。” 掌柜瑟瑟发抖。 卫青寒咄咄逼人:“可是,她和绣坊有非同一般的关系,所以还是来了,来都来了,就照常记录,可是记了一半,账房突然发现不对,当天不应该出现买卖信息,所以临时把二改成三,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不对劲的三,我说的是也不是?” 掌柜的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摇头。 卫青寒啪的一声,把账本丢在桌上。 “你们这绣坊里,大部分可都是女眷。”卫青寒道:“若是你不如实交代,可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让锦衣卫的人,将绣坊的人全部带回去审查。到时候,我怕姑娘们细皮嫩,肉的,受不了那个罪。” 掌柜的腿都软了,脑门上汗水呼呼呼的往外冒。 谁都会和他开这个玩笑,但卫青寒不会,卫青寒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会涌来一大群锦衣卫,然后不管不顾的把绣坊里的所有人都抓走。 不管你哭喊震天都没有用,没人敢为你说一句话。 就算你是无辜的,锦衣卫在调查之后,也认为你是无辜的。但是这其中受的罪,谁也还不回来。更别提绣坊里几乎都是女子,锦衣卫可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一群女子进去走一圈,简直不能想象。 见掌柜虽然害怕,但却只是抖不说话,卫青寒没了耐心。 “小谢。”卫青寒道:“回去叫人,多来几个。” 谢春晓立刻应着,就要往外走。 掌柜的连忙拦着。 “姑娘留步,姑娘留步。” 谢春晓在山水县的时候,也曾经跟着爹后面当差,对于狐假虎威这一套,做得十分流利。 谢春晓站住了,看向卫青寒。 卫青寒淡淡道:“你是想起来什么要说吗?” “是是是。”掌柜的没办法,叹口气:“大人火眼金睛,这事情确实……有些隐情。” “说吧。” 还隐情,说得还怪含蓄的。 掌柜道:“龚醉柳,确实是我们的掌柜之一。” “掌柜之一,是什么意思?” 掌柜说:“其实是这样的,这个绣坊,是我们合伙的。” 竟然有这种事情,卫青寒道:“你具体说说。” 掌柜道:“这绣坊是我家传的生意,但是到我这一代,经营不善,就快不能支撑。二十年前,碰见了龚醉柳,她觉得我们家百年老字号的招牌,丢了可惜,于是提出。给我钱,帮我经营,入一半的股,赚钱了,一起分。” 二十年前,那是龚醉柳离开魏家五年以后。 那个时候,她也应该没什么钱才对。 绣坊从快倒闭到重振旗鼓,怎么不得几千两的投入。 第269章 她哪儿来的钱。 掌柜说:“我其实也舍不得家里的招牌,想着反正是死,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于是答应了。有了龚醉柳的两千两银子,加上她是个刺绣高手,连着出了好几个新颖的图样,绣坊这才起死回生。” 卫青寒沉吟着:“若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开门做生意,赚钱也是应该的,为何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反倒是更叫人怀疑。 要是龚醉柳正常来看看自己的生意,正常拿分红,反而谁都不会觉得可疑。 掌柜皱眉道:“这个……当时她拿钱出来的时候,我也很奇怪,问她为何不干脆搬进绣坊,和我一起管理。她说她有苦衷,她的身份不能见人……” 卫青寒不说话。 掌柜见卫青寒不搭腔,只好继续道:“我也问了一下,她说,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逃出来的。本想离开京城,但是从小在京城里生活惯了,若是出去也不知如何求生。可是又不敢抛头露面怕被发现,所以才如此低调。” 捋一捋,倒是说得通。 龚醉柳离开了魏家,就不想再回去了,假死出来的,怎么回去?回去就会让这件事情变得很奇怪,她和魏庆生,魏夫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很奇怪。 现在唯一还有一点奇怪,龚醉柳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两千两,不是小数目。 龚醉柳在魏家当丫鬟的日子,肯定攒不了那么多。 难产过世后,也不可能有太昂贵的珠宝首饰,两千两呢,哪里来的? 卫青寒道:“你刚见到龚醉柳的时候,她是有钱,还是落魄?” “有钱啊。”掌柜的理所当然道:“一下子就掏了两千两,怎么能落魄呢?不过身份原因,比较低调罢了。穿着打扮也挺低调的,我当时就很意外,因为看不出她那么有钱,而且掏钱掏得很爽快。” 卫青寒道:“那这些年你们分成,有记录吗?” “有。”掌柜地打开一个暗柜,从里面拿出了另一个账本。 果然,账本上清楚地记着龚醉柳的各种分账,第一笔,就是她投入的两千两。 半年之后,开始拿钱。 开始很少,五十两,一百两都有,慢慢多了起来,一般都是三个月一次分账。偶尔有一笔金额较大的,那是接了个大单子。 看得出来,绣坊的生意确实不错。 百年老字号,能开那么久的,都是有底子的。就算遇到一时的困难,如果处理得当,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卫青寒翻了翻账本之后,道:“这个账本我先带走了,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掌柜的连忙说:“不敢欺瞒大人,我说的句句实话。” 卫青寒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不要外出,不然的话,也许我会觉得你有逃跑的嫌疑,那就不太好了。” 可怜掌柜的除了点头,又能做什么呢? 卫青寒看了看天色,让谢春晓先回去休息。 绣坊这里,是一定要派人来看着的,但是不必让他们知道。既不能让她们真的跑了,也不能让她们想跑,但是不敢跑。 魏家的事情,也要让魏庆生多试探试探,等今天天亮,魏庆生就要开始查龚醉柳的身世了。 虽然是被卖身进来的丫头,时间也有些长了,但魏家不会在不熟悉的人手里买下人,费点心思,总是能找到上家的。 可怜谢春晓,自从到了锦衣卫,加夜班的时间,比在山水县要多得多得多,打工人打工魂,难免有埋怨。 第270章 虽然睡得晚,但是不影响起早,第二天一早,谢春晓就起来了。 让她稍感欣慰的是,卫青寒比她起得还早。 领导以身作则,手下虽然还是很郁闷,但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伙房的早饭很不错,稍微抚慰了谢春晓一颗抵制加班的心。 第二天一早,卫青寒就带着人去了魏家。 旁人纷纷感慨。 卫大人和魏公子的感情真好,魏公子出了事,卫大人多尽心尽力啊。 这么说也不错,不过谢春晓听见了,正经的纠正。 “我们大人,做事一向认真。就算不是魏公子这样的知己好友,也会尽心尽力的。” 说话的那人一听,立刻说,对对对,是是是。 没错就是这样,你不承认的话,是害怕不知道怎么得罪锦衣卫的人吗? 卫青寒进了魏府,找到魏庆生。 也是几乎一夜没睡,只打了个盹,魏庆生的精神状态就远不如卫青寒了,毕竟上了年纪又不会武功,这几日遭受了中年丧子,精神萎靡,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卫大人。”魏庆生有气无力拱拱手,说话前先叹了口气。 “魏大人。”卫青寒也拱了拱手,有一点点滑稽,就好像在模仿魏庆生说话一样。 魏庆生道:“昨夜可有什么发现?” “有。”卫青寒道:“我要见龚醉柳,有事情问她。” 魏庆生点了点头,都懒得问什么事情,直接让人去将龚醉柳带过来。 看得出来,在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个龚醉柳,不是真的龚醉柳了。只是暂时拿不出证据罢了。 证明一个人是一个人,这不容易。证明一个人不是一个人,有时候也不太容易。 龚醉柳的长相魏府有很多人都记得,都说像,但是,二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谁又敢说一个人二十五年会没有变化呢? 卫青寒直接将昨天从绣坊里拿回来的账本丢在了龚醉柳的面前。 龚醉柳愣了一下,拿起账本,脸色立刻就不对了。 卫青寒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龚醉柳皱紧眉头:“大人既然都拿到了这个账本,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卫青寒沉下脸:“龚醉柳,你现在是一起凶杀案嫌疑人。怀疑你和魏阳波及身边女子,以及你宅子里的丫头和婆子的死有关。现在我问什么,你说什么,若是不想说,就去锦衣卫衙门里说。” 甚至不止这么多人,还有一个时间久远的受害者,就是现在在龚醉柳的棺材里的那具骸骨。还个人,是谁?她会不会是被龚醉柳给害死?藏在自己的坟里,那岂不是天衣无缝,不露一丝痕迹。 又不是魏庆生的正室夫人,连他的妾都未必是,卫青寒对龚醉柳,也没有什么客气温和。更何况连魏庆生都觉得她有问题,那就更不必顾忌太多了。 龚醉柳有些求助的看了魏庆生一眼,魏庆生只是沉着脸道:“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谢春晓在一旁看着,其实特别明白为什么龚醉柳不愿意回到魏府。 如果是她,她也不愿意啊。 龚醉柳在外面,不缺吃不少喝,自己是那小小宅子的主人,是魏夫人。虽然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但是都听她的话。自己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 可是在魏府里就不一样了。 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太多拘束,要听这个的话,听那个人的话,唯一的好处还是吃喝不缺,想着便憋屈。 第271章 除非,等到魏庆生夫妻都老了,魏俊明当家做主了,接回龚醉柳。龚醉柳就是魏家的老太太,到时候,就再无人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龚醉柳一直不愿意让魏家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却又一直和魏俊明保持来往,可能就在等那一天吧。 龚醉柳听魏庆生这么一说,果然面上的神色便有些委屈。 但是委屈也没用。 卫青寒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大人请问。”龚醉柳道:“我一定如实回答。” 龚醉柳在心里想了很多她以为卫青寒会问的问题,万万没想到,卫青寒翻开了账本的第一页。 “这是你在绣坊投的第一笔钱,也是这笔钱,让绣坊起死回生。我问你,这笔钱,从哪儿来的?” 龚醉柳愣了一下。 “两千两银子。”魏庆生也眯着眼睛看了一下。 “魏大人。”卫青寒道:“龚醉柳从府里出去,身上大约有多少钱?” 魏庆生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应该是没有的呀。” 龚醉柳脸色有点白。 魏庆生说:“她肯定有私房钱,也有我给的首饰,可是这些都是她的遗物,至今还在库房里收着呢。都在俊明那里,母亲的遗物,我都交给他保管了,做个念想。” 要知道龚醉柳不是离家出走的,是死了。 离家出走,可以带走东西。可是死了,那就是两手空空,最多身上的一身衣服好一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魏家的一个通房丫头,也不至于满头珠翠地下葬。 “肯定没有。”魏庆生说:“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东西少了,一定会怀疑出了贼人的,我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卫青寒点了点头,再看向龚醉柳:“所以,你这两千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龚醉柳咬住了嘴唇,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快说呀。”魏庆生道:“你怎么能有两千两银子。”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这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说不过去的。 龚醉柳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她犹豫犹豫再犹豫,最后一咬牙。 “是我捡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想笑。 两千两,是不会二两,不是那么好捡吧。 “真的是捡的。”龚醉柳话都说出了口,现在也不能改了,别人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都只能这么说了。 卫青寒冷笑一声:“卫大人,我想,需要龚醉柳去一趟锦衣卫了。” 她这么个胡扯,我不太想和她多费唇舌了。 “老爷。”龚醉柳急道:“老爷,您要相信我吧。” 但是捡了两千两这个说法,确实是站不住脚。别说魏庆生不想保她,就算是想保,这理由也说不过去。 魏庆生长长叹了口气。 “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我如何相信你。” 龚醉柳泪光盈盈,还挺我见犹怜。 但没有什么用,无论是魏庆生还是卫青寒,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见龚醉柳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说了,卫青寒就真的打算把人带走。 顺便的,他还要把魏俊明也带走。 魏俊明这些年都和龚醉柳有联系,到底知道多少?如果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龚醉柳会瞒着魏俊明吗?或者,会同流合污? 没人知道,但是卫青寒向魏庆生提出一个要求。 “我要搜查魏俊明的院子。”卫青寒说。 魏庆生不太理解:“你怀疑魏俊明的院子里,有什么?” 这也不好说,但是,既然龚醉柳有说不清的不明财产,魏俊明会不会也有呢?谁也不知道。 卫青寒于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272章 魏庆生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还是点头了。 他就是不想点头,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虽然死的是他的儿子,但是查案是锦衣卫的权力,每一个拒绝配合的人,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会被认为有嫌疑。 那就麻烦了。 魏俊明被从院子里叫了出来,锦衣卫的人进去。 他的膝盖在跪了几个时辰后,现在还不能走动,是坐着椅子被抬出来的,看着锦衣卫一行人进了院子,有目光有些复杂。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谢春晓跟着进了魏俊明的院子。 魏家的大少爷,自然住得十分宽敞,各方面的规格仅次于魏庆生夫妇。 谢春晓进了院子之后,便去了魏俊明的书房。 很多人都会把秘密的东西,藏在自己的书房里。 因为书房是一个常去的,隐私的地方。大部分书房,是不允许外人进的,丫鬟小厮都不行,有些只有主人家自己能进,或者加那么一两个亲信。 魏俊明的书房,也是如此。 书房大门打开,里面连着库房。 大户人家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私库,里面是自己的钱。多也好,少也好,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魏俊明的库房里看似很简单,他也不该有太多钱。多,就不正常了。 谢春晓拿着一盏灯,举起来照照天花板,又放低,照照地面。 找钱,她也是有一定经验的。 或者说,不是找钱,是找藏起来的东西。 无论藏在哪里,这个地方总要打开,如果够大,还要进去,出来。如果不大,至少要把东西放进去,然后拿出来。 只要碰过,就会留下痕迹。 寻常人看不见的指纹,谢春晓能看见。 廖安带人一寸一寸地检查书房,查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暗门,暗室,暗格之类。 但是卫青寒站在书架前。 他一本本的看过魏俊明的书。 魏俊明看书也挺杂的,从正经的到不正经的,都有。 从《论语》《孟子》到《大学》《中庸》,从地方志异到乡间怪谈,乍一看,还挺博学多才的。 不过这只是个假象,不然的话,魏俊明也不会一连几年名落孙山。 在读书方面,他确实不太行。 当然魏阳波也不太行。 魏庆生经常感慨,这一辈人文不成武不就,魏家后继无人啊。 卫青寒吩咐廖安:“把最上面一排的东西都拿下来看看。” 书架最上面一排,是一些不常看的书,束之高阁。还有几个架子,上面放在十几个卷轴。 是那种长长的画卷,也许有自己写的画的,也有别人写的画的,一般书房里都会有。 既然魏俊明房间里没有密室暗格,那也许有一些东西就放在大家的眼皮底下。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魏俊明的书房,就算有人进来,谁又会往那么高的地方看呢。 很快,上面一排的东西都拿下来了。 十几本书,十几个卷轴。 廖安拿起一卷画轴,打开。 是一幅山水画,画得很一般,从字迹上看,就是魏俊明自己的笔迹。 魏俊明虽然在外面,但是,他的书童被喊了进来,做一些介绍。 此时,书童说:“这都是大少爷自己画的,虽然画得一般,但是大少爷对丹青十分有兴趣,每每画了自己满意的,就送去裱起来,然后收起来。” 廖安捏了捏纸。 “送去哪一家装裱?” 书童说了一个地方,叫做云屏斋,这店卫青寒没听过,不是什么名字号,书童说,是以装裱书画为主,雕刻金漆匾额为辅。质量上佳,价格公道,魏俊明但凡是有装裱的需要,都是送去这一家。 第273章 卫青寒道:“这家云屏斋,在什么位置?” 书童道:“就在临安街的中间。” 也是京城里的一条街,不是特别热闹,也不冷清。 似乎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店。 但是谢春晓接过画轴摸了摸,让廖安点了油灯,凑过去,将画轴的边缘对着油灯,仔细地看。 “不对劲。”谢春晓道:“大人,去把我哥找来。” 卫青寒不知道要找谢明知干什么,但还是叫人去找。 谢明知是有本事的,而且,有一些常人不常见的本事,有一些,可能还不太上得了台面。 谢春晓道:“我觉得这个画轴有问题,但是我也说不清问题在哪。喊我哥来看看,他是这方面的行家。” 画轴摸起来,比平常的纸要厚一些,但是厚得也有限。在灯光下看,也看不出什么。可是再细看,却又觉得还是不一样。 卫青寒很有兴趣:“你哥哥,是这方面的行家?你指的是哪方面?” 谢春晓一下子被问住了,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可说,不可说。 这叫她怎么说,之所以她觉得这个画卷有问题,是因为谢明知的库房里,就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一种仿制名人字画的手段,还可以在字画里藏东西。都不是适合到处宣传的东西,要是低调一点好。 锦衣卫可是朝廷机构,万一也查这个呢,在把她哥给抓了,就不合适了。那她不是坑哥了吗? 谢明知这两日也在时刻注意案件发展,为了自己的安全,一直住在锦衣卫里,因此一叫就到。 “什么事情把我喊来?”谢明知十分奇怪,我可没拿你们锦衣卫的工钱,有活儿也不能找我干啊,使唤我妹妹就差不多了。 但是一进门,谢春晓就在他手上塞了一卷画。 “哥你看看这个。”谢春晓道:“是不是有问题。” 谢春晓只是觉得疑似,但谢明知一拿在手里,立刻知道有问题,并且知道哪里有问题。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有问题。”谢明知正色道:“这画怎么了?” 卫青寒道:“这画有什么问题?” 谢明知道:“这画有夹层。” 众人都来了精神,卫青寒道:“可以拆开吗?” “可以,但需要一些工具。”谢明知道:“如果没有工具硬拆,可能会把夹层里的东西弄坏。” 卫青寒道:“需要什么,你说。” 谢明知竟然为难了一下:“不太好说……这东西也不太好买。装裱字画的店里应该都有,不是常用的。” 卫青寒想了想,转头对书童道:“带路,去云屏斋。” 不是装裱字画的店里有工具吗? 正好,要去一趟云屏斋。云屏斋里可能不但有谢明知需要的工具,还有他们需要的人呢。 当下,卫青寒吩咐将这些画轴全部带着,去云屏斋。 出了院子,魏俊明看见卫青寒的手下一个个手里都抱着几卷画轴的时候,脸都青了。 魏庆生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青寒看着魏俊明道:“魏俊明,你现在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还来得及。” 魏俊明:“啊?” 卫青寒道:“这些卷轴,有什么内情?”、 如果可能,他是希望魏俊明能实话实说,不要等到证据确凿的时候,被抓回锦衣卫。 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总要给魏庆生一点面子。 但是魏俊明说:“没有什么内情啊,这就是我自己画的一些画,感觉挺喜欢的,就装裱收藏了起来。卫大人,你们这是要将它们……拿去哪里?” 既然不说,那就不说吧。 第274章 卫青寒命令将魏俊明也带着,魏庆生十分好奇,也跟了上去。 他现在的感觉就是糟心,非常糟心。 本来以为儿子的死是他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现在,他恍惚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开头。 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就藏在他身边,藏在他另一个儿子身上。 这感觉让他害怕,但是毫无办法,他即使可以不去求一个真相,卫青寒这边也过不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云屏斋。 云屏斋是一个小店,门面不大,布置得非常雅致,和名字十分相配。 店里现在没有客人,只有一个穿着长衫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 和旁的店铺掌柜不同,这个掌柜,在看书。 好像不看书,对不起他这风雅场所一样。 听着脚步声,掌柜一抬头,便看见廖安几人手里都抱着画轴走过来,第一反应是有人拿着画子来装裱。 但是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变了。 他看见了气势汹汹的卫青寒和要死不活的魏俊明。 然后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廖安手中的卷轴,脸色就不大好了。 不过上门都是客,掌柜还是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几位客人。”掌柜的带笑道:“有什么可以效劳。” 谢明知手里拿着一幅画,他将画放在柜台上,开口:“我想把这画里的夹层拆出来。” 这一开口,就是内行。 掌柜的只好咬牙装傻:“这位公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夹层……” 谢明知冷笑一声。 卫青寒报出身份:“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你看看这些画,是否都是你这里装裱的?” 卫青寒的身份让掌柜十分恐慌。 他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如丧考妣的魏俊明,倒是不想承认,但这是否认不了的。 “是。”掌柜只好硬着头皮道:“都是我这里装裱的。魏公子经常在我这里装裱画,是老客了。” 卫青寒咄咄逼人:“你们装裱过的画,为何会有夹层?” 掌柜装傻:“什么夹层,卫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只有他们来了,掌柜装傻,他们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但是现在谢明知也来了,他听掌柜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有反驳,直接开始在店里找了起来。 掌柜的一看,赶忙道:“公子,公子你找什么?” 谢明知已经走到了一旁的工作台前。 工作台上什么工具都有,谢明知熟练地拿起一个夹子。 一看那姿势,掌柜就知道大事不妙。 “公子,公子……” 掌柜正要阻止谢明知乱动他的东西,被仲展鹏一抬手挡住了。 仲展鹏只是抬起胳膊拦住掌柜,而不是拔出刀拦住,已经非常客气了。 但是对掌柜来说,依然很惨。 因为谢明知的动作实在是太熟练了。 他飞快的一番动作,然后说:“这张画处理得很高明。将一张纸劈开,放入夹层,然后再合上。几乎看不出来和之前有什么区别,而且想要完好无损的将中间的夹层取出来,也需要非常专业的手法。” 卫青寒真的很想问一声,你不是开当铺的吗,你怎么会这个呢?应该不是平时还简直给人做装裱画吗,看起来,像是做假话的。 当然卫青寒没问,现在谢明知在给自己做事呢,这么一问,他恼羞成怒一翻脸,找谁干活儿去。 谢明知很快就将画卷的边缘给分开了,他将画卷平铺在工作台上,让人按住另外的一端,自己抓住这一端,一撕。 第275章 大家都看呆了。 空气里安静地吓人,只见长长的画纸上,夹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张一张的银票。 薄薄的银票,排得整整齐齐,一张挨着一张。 “好家伙,银票啊,这么多!”谢春晓先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走过去仔细一看:“都是五百两的,这里有……” 谢春晓数了一下,这一张画里,竟然藏着整整十张银票。 每一张都是五百两,十张银票,就是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卫青寒这个官职,如果全靠俸禄的话,一辈子也攒不下几个五千两。 众人的目光落在其他的画轴上。 莫非每一卷画,里面都藏了五千两银票? 那这里的加起来,就得有十几万两。 这数目,吓死人了。 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卫青寒道:“把这些画卷全部都拆开。” 谢明知叹了一口气,这么多,要命了。 今天这个没钱的班,是上也要上,不要上也要上了。 谢春晓还催他。 “哥,快快快。” 谢明知掂量了一下,含蓄道:“卫大人,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要不然的话……” 还没等谢明知说完,谢春晓就卷起了袖子:“哥,我给你打下手。” 廖安众人都道:“我们都能帮忙。” 谢明知看着大家真诚而热情的脸,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稍微有一点担心地看了谢春晓一眼。 这姑娘以后,不会都帮理不帮亲吧,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不会傻兮兮的那一份工钱,拽着亲爱的哥哥天天去献爱心吧。 谢明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简直想拽着谢春晓跑掉。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干活儿。 一张又一张的画卷被撕开。 掌柜和魏俊明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魏庆生的脸也越来越黑,越来越黑,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是 每一张画卷里,都有银票。 都是十张,都是五百两的面额。 银票一张一张地被拆了出来,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三万之多。 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了,三品魏庆生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百两。要是他能轻松拿出十几万两,那不用说,百分百是收了不正当的贿赂。 就连魏夫人想给儿子捐个官,也拿不出几万两银子,还要变卖自己一箱的金银首饰。 卫青寒缓缓道:“魏俊明,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魏庆生使劲儿拍了魏俊明一下。 “快说,这么多钱哪里来的?” 不但那么多,还藏起来。本来钱多就不正常,这一藏,就更不正常了。 魏庆生现在很害怕,他生怕这件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身上,要是卫青寒怀疑这笔钱跟他有关系,那就麻烦了。 你一个一年俸禄五百两的官员,偷偷摸摸攒了十几万,哪儿来的?要是说不清楚,不但乌纱帽不保,说不定脑袋都不保。 魏俊明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卫青寒玩味地道:“这是从你的书房里搜出来的,你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魏俊明说:“我只是将自己的字画送来店里装裱,装裱完了,就拿回去放起来。谁能想到里面会有钱呢?” “你的意思是,这些银票和你没关系,是别人偷偷地塞进去的。” 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也在场的云屏斋的掌柜。 卫青寒说着,就看向掌柜。 这银票来来回回过手的就是你们几个,你们可以互相推脱,但是推来推去,总要有人出来承认。 第276章 他最喜欢在审案的时候看见互相推诿的现象,你咬我,我咬你,这才更容易说出真相。 要是像一块铁板,一个人都不说,反倒是很麻烦。 果然,云屏斋掌柜一听,连连摆手:“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魏俊明立刻道:“怎么跟你没关系,这画我是交给你的,交给你的时候就是普通的几张画,可你还给我之后,却塞了这么多银票,你到底是何居心?” 这话说的,好像人家不是给你塞的银票,是塞了什么毒药呢? “不错。”卫青寒道:“这事情,魏俊明知道不知道另说,你肯定脱不了关系。” 魏俊明可以咬死不知道,可这手艺只有云屏斋的掌柜懂,他总不能说这钱,是自己飞进去的吧。 掌柜脸憋得通红:“这钱,是一个女人给我的。” “谁?” “我不认识。”掌柜说:“他给了我手续费,一张画,多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把银票放进去。” 卫青寒冷冷地看他:“怎么找到她?” “我不知道。”掌柜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贪那一百两银子。想着这又不是抢钱,这是送钱,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呵呵,大家都想笑。 卫青寒道:“你说你不知道,那我问你,魏俊明的这些画,并不是同一时间送来的,而是隔三岔五的送来的。你说有一个女人给你银票和手续费,让你把银票藏进画里。那她是如何那么巧地知道魏俊明要来裱画呢?难道不是魏俊明一来,你就去通知吗?” 这十几万两,不是小数目。 可千万别说是对方先将钱放在店里,让掌柜自由发挥,来一次,藏一次的。 十几万两银子,正常人都不会这么信任素不相识的人。 掌柜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卫青寒吩咐:“把云屏斋的人全部带走。” 证据确凿,没什么好废话的。 不愿意好好地说,就去锦衣卫里说。这案子大家熬了几个晚上了,卫青寒也不想在啰嗦,只想速战速决。 掌柜虽然死活不承认,但是哭天抢地表示自己真的是冤枉的。 魏俊明也被带走,卫青寒对魏庆生道:“要委屈大公子去一趟锦衣卫了。” 魏庆生看着魏俊明那样子,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能说什么,当然是不愿意,可是,如今显然魏俊明和这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都不好说牵扯到了哪一步。 哪里来的钱,杀人还是放火? 魏庆生越想越糟心,以前对魏阳波各种嫌弃,觉得还是魏俊明贴心。如今想来,这种贴心不要也罢。还不如魏阳波呢,虽然在外面风花雪月的,但至少不惹祸。 “应该的,应该的。”魏庆生只能说:“是我给大人添麻烦了。” 两人寒暄几句,出了门。 卫青寒看着手下在云屏斋里忙忙碌碌,这个地方会彻底搜查一遍,在这段时间里,都要贴上封条,并且有锦衣卫的人看守住。 看着看着,卫青寒皱起了眉。 “廖安。”卫青寒突然道:“去找个地图来,要京城内布局的。” 这会儿,找什么地图。上司真是一个想法接一个想法的,不过没办法,所谓上司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廖安飞奔走了,过了一会儿,又飞奔回来,手里拿了张地图。 “大人,地图。”廖安双手奉上。 不得不说,在外面的时候,卫青寒还是挺有锦衣卫指挥使的架势的,不过在锦衣卫里,特别是在只有几个人的时候,就有点不着调。 第277章 卫青寒打开地图看了看,道:“你们看这张地图。” 众人看过去。 地图上当然不会有云屏斋这样一个小店铺的名字,但是能看见这个地方。什么街什么巷,还是十分明白的。 谢春晓不是京城人,对这地方不是特别熟。但是其他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龚醉柳住的宅子所在的地方,和这个云屏斋,竟然靠在一起。 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街,但是在地图上,就非常明显。一条直线,中间没有任何阻挡。 “巧了不是。”卫青寒道:“看来龚醉柳的生意做得挺大,不单单绣坊里插了一脚,这个云屏斋,更是联系颇多。” 卫青寒找准了一个方向,往前一指。 “走直路,有门开门,没门砸墙。” 众人应一声。 两个宅子靠在一起,从大门看却离着十万八千里,叫人完全不会联想在一起。 这样的两个宅子,中间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廖安叫人拿来了铁锤,人手一个,直接往前走。 果然是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有墙砸墙,见门拆门。 一直走到了院子的尽头。 卫青寒道:“廖安上去看看。” 廖安窜上了屋顶,看了一圈。 “果然有问题。”廖安落下来后,说:“按理说,这个院子墙那边,应该就是隔壁的宅子了。但不是,这中间应该还有一个屋子,而且造型很奇怪。” 廖安用石头在地上随手画了一下。 在两个不相干的宅子中间,有一个屋顶,这个屋顶是一个菱形,中间宽,两头慢慢收窄。 这样的话,这个屋子就只存在两个宅子中间,从两边都是看不见的。 卫青寒淡淡道:“砸。” 不管你有什么机关陷阱,有什么暗门暗室,左右不过是一堵墙,砸开,就真相大白。 锦衣卫的人二话不说,抡起锤子就砸。 这锤子,这力气,这精干的小伙儿,没几下墙就开了一个大洞。 哗啦啦的一声响,砖头落了一地,只见里面一个声音,最前面砸墙的小伙子喊了一声:“别跑,站住。” 他猛地又砸了两下,墙壁上的洞大了一些,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了,小伙子猛地钻了进去。 廖安也钻了进去,但是里面的环境他们完全不了解,全黑的房间,也不敢走得太快。 谢春晓却和另外几个人上了屋顶。 那人必不能一直在房间里面,只要出来,反而能看得见。 好在有一个大概的方向,谢春晓轻巧踩过房顶,果然看见一个人影。 “在这里。” 谢春晓喊道。 这个时间,在外面的人已经很少了,要是白天的话,街上人来人往,不管什么人往人群里一钻,那就很难辨认出来了。 其他方向搜索的人立刻转了过来,卫青寒虽然平时懒洋洋的什么事情都使唤别人去做,但这时候动作却比谁都快。锦衣卫指挥使不是一个闲职,作为锦衣卫的老大,卫青寒的功夫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立刻就冲到了谢春晓前面。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黑暗里疾行。 这个人从背影看是个女子,很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柳姑,她是会武功的,不能掉以轻心。 但她的武功显然比卫青寒差多了,即便先走一步,卫青寒夜在半路上截住了她。 女子穿着一身黑衣,黑色的披风,兜帽将头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淬毒一般。 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众人都到了,将女子团团围住。 第278章 这就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任由她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逃脱。 女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放下了抵抗的姿势,叹了口气:“卫大人,我低估你了,万万没想到,你能找到这个地方。” 卫青寒冷着脸看她:“把面巾摘下来。” 难道还会跟她嬉皮笑脸不成?卫青寒想着自己被害死的兄弟,心情十分的差。 众人想到自己这几日熬的也,心情也十分的差。 女子不动,廖安突然抬手,长剑寒光一闪,女子脸上蒙着的黑布被挑开了。她惊恐的脸,顿时无所遁形。 众人心里的石头,在这一瞬间落了地。 果然是她。 “我该怎么称呼你?”卫青寒缓缓道:“秦姨?柳姑?王婆……或者,周氏?” 随着一个个称呼从卫青寒口中吐出,女子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卫青寒知道的太多了。 女子终于笑了出来,但那不是得意的笑容,而是一种,绝望的笑容。 “我果然不该心存侥幸。”女子叹了口气:“卫大人,我若是在开始就离开,你就什么也找不到。” “可是你不会,这么多年心血,你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卫青寒也赞同谢春晓的理论:“而你只要不走,我就一定会抓住你。” 众人一拥而上,将柳姑绑住,带回了锦衣卫。 魏庆生见到了柳姑,一脸茫然。 “卫大人,你说这就是杀我儿子的凶手,她……她是谁?” 柳姑只是一个长得非常普通的中年女子,魏庆生面生得很,想了又想,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柳姑淡淡看着魏庆生:“你可能想不到,我是龚醉柳的表姐。” “啊?” 魏庆生一时脑子里没转过来。 柳姑说:“魏家,应该是俊明的,他是你的长子。可你夫人,却偏偏想要让她没出息的儿子上位,如果不是她准备给魏阳波买官,我也不会杀他。” 果然一切的开始,还是因为魏夫人的买官计划。 “你是龚醉柳的表姐?”魏庆生脑子一片混乱:“就是……现在在府里的龚醉柳?” “也算是吧。”柳姑说:“不过醉柳早已经死了,她为了给你生孩子,大出血死在了那一天。现在的龚醉柳,是我的另一个妹妹。” 众人绕了一下才明白。 龚醉柳和现在府里的,叫做龚如烟的女子,是姐妹俩,因此她们长得很像。 柳姑,是两人的远房表姐。小时候在一起玩儿过几年,后来,龚家父母出了意外身亡,两个女儿也各走他乡。 龚醉柳被卖进了魏家,龚如烟,却被人牙子拐走了。 柳姑是个厉害角色,她家原是开镖局的,所以会一些拳脚功夫。后来,在一次走镖中遇到山匪,父母双亡,镖局也散了。 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这才投奔了龚家,在龚家住了几年。 然后便嫁了人,就是周老三。 可惜所嫁非人。 在她和周老三过日子的时间里,她就已经和龚如烟相认了,龚如烟也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她被人牙子买走后,却没被卖掉,反而成了其中一员。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他们的首领。 魏阳波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都是她安排进去的人,因为害怕泄密被灭口。 魏阳波金屋藏的娇,也是她安排的人,可惜,那姑娘最终被魏阳波感动,没能对他下手,所以她一气之下,让柳姑将他们都杀了。 龚如烟打听到妹妹龚醉柳成了魏家的丫头,而且难产死了的时候,已经很有钱了。当然来历不正。 第279章 她心里不痛快,觉得自己妹妹不能白死。妹妹的孩子,也不能在魏家被人欺负。 此时,她遇到了柳姑。 周老三,不是良配,柳姑忍无可忍杀了周老三之后,仓皇出逃,和龚如烟相遇。 柳姑从小受过龚醉柳姐妹母亲的恩,又走投无路,想来想去,便和她生活在一起,成了她手里的一把刀。 龚如烟在看见柳姑后,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淡淡一笑。 “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龚如烟说:“罢了,不得不认命了。卫大人,只是有一点,你要相信我,俊明这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人在局中,好处占尽,你说他不知情,不觉得好笑吗?” “他真的不知道。”龚如烟道:“我和妹妹亲如一人,我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结婚生子,就想将她的儿子抚养长大。” 魏庆生在一边听得都不行。 “俊明是我长子,魏家的家业自然是要给他的,你何必费这一道手续。”魏庆生恨的牙痒痒:“阳波和你无冤无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俊明的亲兄弟,你怎么能对他下手?” 龚如烟冷笑一声:“什么亲兄弟。若是亲兄弟,你妻子为什么要花八万给她的儿子买官,怎么不给咱们俊明买官,这官一买,立了起来。日后魏家还有俊明的立足之地吗?” 魏庆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卫青寒什么都不想说,全部带走。 这就不是你们魏家的争权夺势,争风吃醋。事情到此,牵扯到了太多,牵扯其中的人,一个都不能善终。 龚如烟牵扯到一系列的拐卖案件中,还教唆杀人。 柳姑,杀了自己丈夫周老三。魏阳波和魏阳波身边的女子逄悠雅,院子里的婆子和丫头。五条人命血淋淋。 绣坊和云屏斋,都是他们拐卖人口,买进卖出的窝点。她们还在京城里物色条件不好,但是长得好的姑娘,想方设法的,让她们去接触有钱有权的男人,不成,对她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成了,就是手上的一个棋子。 锦衣卫连轴转了好几天,才将所有的人和事都摸清楚了。 魏夫人在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想给儿子买官的八万块钱后,痛哭失声。 “早知道,我就不逼着阳波去做什么官路,就让他逍遥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就好。”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卫青寒也只能安慰她。 查了又查,魏俊明还真不知此事,龚如烟为了保护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是他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只是以为龚如烟有什么难言之隐,龚如烟不说,他也不问。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魏家,他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案子很快就判了,龚如烟,柳姑,和手下五人,斩立决。 其他还有数十人,流放监禁各有不同。 只有魏俊明,魏俊明因为确实不知情被无罪放回,但是,他没有回魏家,而是一个人离开了京城。 走的时候,只有魏庆生送了他,父子泪别,相顾无言。 魏阳波在第七日上山安葬,凶手伏法,他总算是可以瞑目。 被柳姑挑唆着对卫青寒和谢明知展开追求的相巧云和缪雨,她们只是上当受骗,也没有给卫青寒和谢明知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两人不再追究。 不但不再追究,卫青寒还一人给了点银子,便她们走了。 看着人走远了,谢明知这才松了口气。 第280章 然后给谢春晓塞了一锭银子。 众人都奇怪,这是什么意思。 谢春晓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面无表情,显然不太满意。 谢明知无奈,只好又塞了一块。 这事情虽然他站得直行得正,没有什么亏心的地方,但总好说不好听,只求谢春晓回家千万不要胡言乱语。 “卫大人,你没成婚,你不懂。”谢明知正色说:“夫妻间的和睦很重要,千万不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折腾。感情不需要磨难和考验,考验多了,就会有怀疑。” 这是谢明知在婚姻中悟出来的经验之谈。 可惜,在座的没有一个成家了,一水儿的单身狗,没人能和他产生共鸣。 卫青寒也不太在意这个,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谢公子。”卫青寒道:“你对书画,是否很有研究?” 这话怎么说?谢明知有些不明白,一般一般吧,我是应该谦虚一点,还是应该自信一点? 但是卫青寒的意思,并不是想夸谢明知,而是道:“有些手艺,用在正道上,就是手艺。但是若用的不是地方,就很危险,希望谢公子,要注意一些。” 然后卫青寒就吩咐收队了。 谢明知琢磨来,琢磨去,把妹妹叫来。 “姓卫的这小子,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春晓幸灾乐祸地笑:“听不懂啊,卫大人的意思就是,让你珍惜自己的手艺,比如说做假画这个手艺,可别走了歪路,犯了罪。” 手艺行,人不能刑哦。 谢明知哼一声:“亏我这次帮了这么大的忙,一个谢字没说,还说我会走歪路?” “话不是这么说。”谢春晓道:“怎么就一个谢字没说了?” 谢明知回忆:“说了么?” “说了呀。”谢春晓道:“不是喊你谢公子吗?” 谢明知差点吐血,这也算? “怎么不算呢?”谢春晓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与君共勉。” 谢春晓嘲笑完哥哥以后,就晃晃悠悠地走了。 她现在可是锦衣卫的正式员工,有吃有喝有员工宿舍,还是单人的,才不要跟着谢明知在外面住客栈。 不过一大早,谢春晓还是任劳任怨地去了新买的宅子。 一个宅子从无到有,从破旧到新生,那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事情。 今天闲着也是闲着,慎正卿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抱着胳膊在宅子里乱转,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谢春晓终于忍不住道:“慎哥,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没有什么心事啊。”慎正卿自然道。 “没有什么心事,你转什么圈?”谢春晓道:“你今天早上起来,没照镜子吗?” 不知道谢春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慎正卿奇怪道:“怎么了?” 谢春晓道:“你脸上有东西。” “啊?”慎正卿很奇怪,自然地摸了摸脸:“什么东西?” 虽然是个男人,但像慎正卿这样的斯斯文文公子哥,对形象也是比较在意的。想到自己可以脸上沾着东西在街上晃来晃去晃了一上午,他就觉得有点不能接受。 “字。”谢春晓说:“这么大的一个烦,就差谢在脑门上了。” 慎正卿这才知道谢春晓跟他开玩笑呢,嗨了一声。 “是有点烦。”慎正卿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事情?”谢春晓道:“说出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慎正卿是她的好朋友,在锦衣卫里,和他最好的朋友,就像是闺蜜,可以一起逛街一起八卦的那种。 慎正卿纠结半天,扭扭捏捏地道:“我哥,明日生辰。” 谢春晓莫名其妙。 第281章 还等着慎正卿接着说,但是等了半天,没了下文。 “然后呢?” 谢春晓只好问道。 慎正卿叹口气:“我要不要回去呢?” “你哥生辰,为什么不回去?”谢春晓真是不明白:“你哥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慎正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但是我跟他之间,有过不去的心结。” 谢春晓知道慎正卿对他哥的态度不太好,但具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他哥,是同父异母的关系,慎正卿似乎是慎家的小少爷,是个庶子。 他哥哥叫什么不知道,不过是慎家的嫡长子。 一个嫡长子,能对一个非一母同胞的弟弟这么好,真的很少见。 慎正卿这么说,谢春晓却没有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慎正卿如果想要倾诉一下,自然会说。如果觉得不太好说,或者他们俩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她追问也不好。 不过慎正卿自己沉默了一下,说:“我哥之所以对我好,因为我娘,是为了救他死的。” 谢春晓惊呆了:“啊?” “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慎正卿说:“我哥那会儿也小,一家子出去游船。我娘只是慎家的一个妾氏,上不了台面。” “船游到一半,突然变了天,狂风大作,船翻了,船上的人都落了水,乱成一团。我哥被压在船下,差一点就死了。我娘是河边人家的女儿,水性好,她潜进船底,把我哥给救了上来,但是自己却不小心被船边一根铁柱刮伤……” “等人被七七八八救上来的时候,我娘已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我哥那时候十岁,很懂事了,他知道娘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娘临死前,没别的心愿,只希望他日后当家做主,能善待我,我那时候才一岁多一点,还不太懂事。” “所以我哥跟我娘发誓,他一定一辈子对我好,绝不让我受半点委屈。” 谢春晓听着这一场豪门大戏,觉得其实还挺和谐的。 慎大哥出事是意外,慎正卿母亲救人是义举,这些年,慎大哥对弟弟也没话说,算是重情重义,履行了诺言。 这一家子,都没有问题。 只管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 谢春晓不解道:“你和你大哥一直关系不好,是因为你看见他,就想起伯母吗?” “也不是……”慎正卿叹一口气:“其实我不怪大哥,我娘是为了救他死的,但不是他害死的,这其中的区别我还是懂的,若是将我娘的死怪在他头上,这也太没道理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 慎正卿能这么想就好。 “但那是为何呢?” “我也说不清楚。”慎正卿道:“那个家,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每次回去我都会从心里觉得不舒服。” 谢春晓听得直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慎正卿说:“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这种感觉我从小就有,一直到长大搬出来后,才好许多。回去便又有,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成为仵作,也是之前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研究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行当,才无意接触到的。” 能让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研究来研究去,成了专门接触死人的仵作,这个奇奇怪怪的行当,一定特别的奇奇怪怪。 慎正卿也有些苦恼:“其实不仅仅是大哥,我爹,大娘对我都很好。我母亲进门不过两年,还在受宠的时候。大娘是个温和的人,本来并没有将我母亲放在眼里,后来我母亲救了她儿子去世,她在我母亲面前发誓,一定会将我当作亲生儿子一般抚养,以报答我母亲对她儿子的救命之恩。” 第282章 谢春晓到了这个年代,看了一些事情,这才发现,其实很多小说里太夸张了。 宠妾灭妻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正常的大户人家,当家主母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什么侍妾,通房丫头,那就是个物件。 都不用通过家主同意,说把你卖了,就把你卖了。 所以跟主母争宠的小妾,那都是脑子坏掉的,正常地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 老爷喜欢?老爷喜欢有什么用,老爷是对外的,管不了内宅的每一件事情,老爷再喜欢,还能把一个妾拴在裤腰带上?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时。 所以慎正卿虽然不是慎家的嫡子,却是慎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以前就很宠,自从他去了锦衣卫当仵作,就更宠了。 因为慎正卿对生意一点不感兴趣,完全不可能和正房的大少爷争夺家产,那就更可以完全放心了。 所以也不知道慎正卿在烦恼什么。 慎正卿叹了口气:“我哥今年三十,是个大生日,我若是不回去,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是我想着那个地方,又觉得不舒服。” “不回去确实不好。”谢春晓想了想:“要不就去吧,送个礼吃个饭,也用不了多久。而且,你也可以回去找找看,为什么一进去,就会不舒服。” 慎正卿有些奇怪:“为什么?” 谢春晓更奇怪:“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但凡事都有个原因不是吗,既然你爹,你大娘,你哥都没问题,那你就不好奇,这问题出现在哪里吗?” 亏你是锦衣卫的仵作,一点追寻真相的心都没有吗? 慎正卿想了想:“你说得也对啊。我现在几乎都是每年除夕回去一趟,其他时间都不回去。他们以为我害怕触景伤情,我也不好说,要是说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哥说不定以为我是不想见他……他对我掏心掏肺的,我也不想伤他的心。” 慎家小少爷,其实心还是软的,对家里人也是在乎的。 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慎正卿在慎家这些年,他大娘和大哥,要是装模作样也不可能几十年装的犹如一日,他自然能感觉到他们的真心。 慎正卿突然笑了笑:“春晓。” “嗯?” “我能邀请你一起去吗?” “我?”谢春晓意外道:“可我不认识你哥哥呀。” “可你认识我呀,我带朋友不是很正常吗?”慎正卿道:“不然我一个人回去,感觉怪怪的,说不定吃两口菜就想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奇奇怪怪的。 谢春晓特别想问一声,你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不舒服。当然也有可能,身体的不舒服,来自于内心的不舒服。 精神会影响身体。 可如果是身体的不舒服,那就更严重了,慎家里面,也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春晓想了想:“好,我就陪你去一趟,但是我可没钱给你哥买很贵的寿礼。” 慎家有钱,估计看不上她的小玩意儿。 但是她的钱就那么多,既不想给慎正卿丢脸,也没办法一掷千金。 慎正卿哈哈一笑:“要你买什么礼物,我给你准备好就行。” 很好,很周到。 慎正卿一般都住在锦衣卫,但是在锦衣卫之外,在慎家的祖宅之外,他在京城里还有自己的小宅子。 不用说,肯定是他哥给置办的。 他哥说,锦衣卫毕竟是工作的地方。家里你也不愿意回,我给你置个小宅子,你休沐的时候,可以去住住,不要老待在锦衣卫里闷得慌。 第283章 慎大哥置的小宅子,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京城的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可不便宜。 慎正卿自己准备了一幅名家字画,顺便给谢春晓也准备了一幅。 谢春晓拿着画卷在手里,忍不住道:“我们俩送一模一样的,是不是有点敷衍?” 而且敷衍得有点明显。 “没事儿。”慎正卿说:“他又不缺啥,我能送这个,已经很上心了。你放心吧,家里没人敢轻待我的朋友。” 行吧,虽然谢春晓觉得不太好,但主人家觉得好,那就好吧。 反正她本身也不是去贺寿的,只是个陪客罢了。 寿宴在晚上,慎家是做生意的,慎家大少爷慎永望三十生辰,自然要大办,请了许多朋友。借这个机会,也是一场交际,联络感情。 慎正卿下午就带着谢春晓回家了。 “先带你在我家转转。”慎正卿总算说了真话:“小谢,其实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帮忙。” “什么忙?” 慎正卿说:“就是看看我家。” 谢春晓就不明白了:“看看你家?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看什么。”慎正卿说:“你不是……” 慎正卿指了指谢春晓的眼睛:“说不定有些我看不见的,大家都看不见的,你能看见。” 关于谢春晓这一双眼睛,只在锦衣卫小范围内,大家心知肚明都不说。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流言蜚语,就是每传一个人,都会扩大一倍,越来越夸张。 谢春晓好笑道:“行,我开口,但我不一定能看出什么。” “看不出就看不出呗。”慎正卿道:“来朋友家做客,这也是正常情况吧。” 谢春晓连连点头。 这个年代,她还没去过慎家那么有钱的人家呢,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也好。 两人一路往里走。 时间还早,门口只有管家,慎家大哥还没有出来迎客,下人看见慎正卿后,开心得不得了:“小少爷回来啦,小少爷回来啦。” 谢春晓觉得,如果他们的开心不是装出来的,慎正卿一定是拿了团宠的剧本。 慎正卿只是很淡定地点了点头,给管家介绍:“这是谢姑娘,我在锦衣卫的同僚。” “谢姑娘。”管家恭恭敬敬的,然后来了这么一句:“您是小少爷第一个带回府的姑娘呢。” 谢春晓:“……”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哦,上次跟慎正卿去他们家的酒楼吃饭的时候,酒楼掌柜的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估计是同一个霸总文的管家学院里出师的。 慎正卿不懂这个梗,不在意管家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后,便带着谢春晓往里走。 既然来了,还是要先去见今天的寿星。 管家说:“大少爷来了朋友在接待,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呢。” “好。”慎正卿道:“我去找他。” 慎永望是今天的主角,肯定会有许多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前来,这会儿还稍微人少点,再过一会儿就会络绎不绝了。 所以慎正卿也就趁着这会儿他哥还有时间,赶紧说两句话,一会儿等忙起来,他哥就要忙着接客,没空管他了。 谢春晓客随主便,一切听安排,怎么都行。 于是慎正卿带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院子,直奔慎永望的院子而去。 不得不说,慎正卿在家里的地位是真的没话说。 一路碰见的下人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笑语盈盈,就是唯一有一点不好。 谢春晓一路听了好几遍,少爷还从来没有带年轻姑娘来府里呢? 最后慎正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正经地给谢春晓解释。 第284章 “你别奇怪啊,他们没有别的意思,我确实没带别的姑娘回家过,因为我自己也基本不回来。” 一年回一次,还是除夕夜,能带姑娘就怪了。 “我明白。”谢春晓不在意,朋友嘛,多交几个,以后大家就不奇怪了。 慎永望正在书房,门外站着小厮,小厮看见慎正卿后大喜:“小少爷您回来了?” 然后小厮扯开嗓子喊:“大少爷,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慎正卿回一趟家,就好像是大熊猫出国巡回演出一样,恨不得要在府里敲锣打鼓地宣传,果然是稀有才值钱,要是天天回来,估计就没那么值钱了。 书房的门立刻打开了,一个和慎正卿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走了出来。 比起在外面晃来晃去的小少爷,慎家的大少爷虽然只比小少爷大六岁,却要成熟许多。看起来,就是一个正经大户人家家主的样子了。 慎正卿的父亲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身体不是特别好,见儿子长大可以独当一面,早就已经把生意账本都交了出来,现在天天含饴弄孙,喝茶赏花,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慎正卿这边见完大哥,就要去见父亲,还要去见母亲。 虽然回家的少,但是回来了基本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他的亲生母亲虽然已经过世,但父亲和大娘,对他这些年都很好。 他也是懂得感恩的。 “二弟来了。”慎永望一看慎正卿就高兴,再一看他身边竟然还跟着个姑娘,更高兴了,开口就是那么一句。 “快给我介绍介绍这位小姐,这可是你第一次带朋友回家。” 谢春晓已经见怪不怪了。 知道的知道是慎正卿第一次带姑娘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带了个外星人回家呢。 慎正卿喊了一声大哥,然后说:“这是谢春晓,谢姑娘是我在锦衣卫的同僚。” 话没说完,书房门一开,从里面冒出一个熟悉的人来。 谢春晓意外道:“哥?” 慎永望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对对对,喊哥好。谢小姐不是外人,就跟着二弟一起喊哥……” 说着,慎永望就在自己袖子里摸了起来,看样子是在摸见面礼。 这就尴尬了,谢春晓无奈笑道:“不是,我哥……” 她指了指慎永望背后,谢明知冷着脸站在台阶上。 慎永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谢明知,再看看谢春晓,还真长得有点像。 “你们都姓谢?”慎永望后知后觉:“谢兄,谢姑娘是你妹妹?” 感情刚才自作多情了,人家那一声哥,不是喊他的。 谢明知哼一声,走过来:“谢春晓你怎么来了?” 谢春晓还想问呢:“哥你怎么来了?” 谢明知道:“我和慎兄是故交好友,他三十寿辰,我自然要来贺寿。你呢?” 谢明知不满意地看向慎正卿:“你怎么陪他来了?” 慎正卿也一脸的不高兴,你竟然还看不上我,明明你才是骗子好嘛?我不追究就不错了。 于是慎正卿一梗脖子:“春晓是我好友,我请她来家里做客,有何不可?” 慎永望看看慎正卿,再看看谢明知,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也认识,不但认识,还有旧怨。 就是奇怪了,他们俩能有什么旧怨,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山水县,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慎永望疑惑地望向谢春晓,谢春晓只能给他一个敷衍的微笑。 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何况她也不是特别清楚。 第285章 反正是有仇就是了,不过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可以忽略不计。 慎永望当机立断道:“二弟,你既然回来了,去看看爹娘呢,已经念叨你好几天了。” 慎正卿应着:“好。我来跟大哥打个招呼,这就过去。” 本来他肯定是要带着谢春晓一起去的。 谢春晓是他带来的朋友,就得一直陪着,不然一个姑娘家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多无聊。谁的朋友,谁就得招待。 但现在谢明知说:“春晓你过来,我带你开开眼界。” 无奈,谢春晓给了慎正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跟着谢明知进了慎永望的书房。 慎正卿只好自己走了。 进了书房才没有什么宝贝给谢春晓开眼界,而是立刻道:“你和慎正卿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谢春晓一听就知道他想歪了:“就是他说他大哥寿辰,我顺便那么一听,他就顺便一请。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来转转。” 慎正卿的托付现在还是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他哥倒是无所谓,但是慎永望还在呢,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牵扯到他,这点保密意识谢春晓还是有的。 “真的?”谢明知眯着眼睛,一脸的审视。 “真的。”谢春晓很坦然:“我感觉慎哥就像是我的……闺蜜一样,哥你放心吧,我们是好姐妹的关系,跟你想的不一样。” 慎永望送走弟弟,走了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一时之间,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还以为弟弟的桃花开了,没想到人家把他当姐妹,这是桃花没开,长了根竹子? 不过谢春晓一向直接,谢明知琢磨着,估计她是真没这方面的心思,要是有的话,也不会否认的这么直接,肯定会拐弯抹角的说他的好话。 这么一想,谢明知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那就好。 谢明知终于恢复了笑脸,又给慎永望介绍了一遍。 要是平时,慎永望肯定要好好地问一下他和自己弟弟之间的恩怨,但今天实在没时间,只好先按下心里的好奇。 说了几句话,客人陆陆续续都好了。 慎永望看着谢明知,谢明知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说:“我这还有事儿,你自己去玩儿吧。” 谢春晓:“?” 谢明知叹口气:“你跟谁来的就去找谁,去吧,慎老,二这会儿应该也给父母请过安,有时候招待你了。” 慎家老,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谢春晓狐疑地看了一眼谢明知。 你们这是有大问题啊,要不然的话,你能把我撇开?啧啧啧,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但是谢春晓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还有慎永望在,好歹要表现得斯文一点。 于是谢春晓只好答应了。 慎永望立刻就让下人带谢春晓去找慎正卿,弟弟和妹妹,不管多大,在他们看来都还是小孩子,一边儿玩儿去,不要耽误大人的正事。 走到大门口,谢春晓隐隐约约听见慎永望在跟谢明知抱怨,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欺负我家弟弟呢? 谢春晓加快了脚步,觉得慎正卿不跟他哥哥好,是真的不应该。他这个哥哥,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慎正卿此时已经去见过爹娘了,正在考虑找一个什么理由把谢春晓从可怕的两个哥哥手里救出来,一看她来了,十分高兴。 “正要去救你。”慎正卿顿了顿:“不是,是正要去找你。” 谢春晓好笑,他觉得慎正卿对哥哥,多少还是有点害怕的。长兄如父,估计宠归宠,严格的时候,也还是挺严格的。 第286章 关上院子门,谢春晓低声说:“我跟你说,那两个,你家的和我家的,要干坏事。” 慎正卿吓了一跳:“干什么坏事?” “不知道。”谢春晓说:“但是,要不是干坏事,为什么要把我支开?” 慎正卿觉得很有道理,点头。 丫鬟小厮都在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这整个府里,也就只有小少爷刚这么说大少爷的坏话。 这又来一个,看样子也是被宠坏的大小姐。 不过两人对他们干的坏事兴趣不大,这两个人,应该不至于犯法,最多就是想点馊主意赚钱,随他们去赚吧,要是他们不赚钱,弟弟妹妹又该花什么呢? 虽然慎正卿每年只有除夕回来一夜,有时候还不过夜,可是他的院子里每日有人打扫,被子有人晒,落叶有人捡,和有人住在里面没什么两样。 慎家最被人妒忌的下人,就是大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还有一个婆子,完全就是养老,清闲的都要发霉了。 为了保住这清闲的工作,每天更卖力地打扫,一点儿都不敢偷懒。 慎正卿确实几乎不回来,可不代表没人来,万一哪天其他主子进来一看,地上竟然有灰,被褥竟然不软乎,那完蛋了,没有地方能找到这么好的活儿了。 此时,面对难得一见的小少爷,他们恨不得把慎正卿顶在脑袋上,以表示自己的重视。 不过下一刻,慎正卿就把他们几个都赶出去了。 然后,慎正卿这才问:“快看看,我这院子有什么问题没有?” 谢春晓就像是一个斩妖除魔的大师,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你都多少年没在这里住了,就算是当年有什么问题,现在难道还能有吗?” 慎正卿搬出去已经五年了,五年的时间,许多痕迹都会烟消云散。 “话不是这么说。”慎正卿压低了声音:“我偷偷告诉你,其实后面我还回来过。” “嗯?” “我心里始终有一根刺,总觉得是有人在捣鬼。所以我怕打草惊蛇,就趁着晚上无人偷偷进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出什么吗?” “没有,但是,我有时候会头痛。” “嗯?”谢春晓觉得不太对劲:“在哪里头痛?” 慎正卿将谢春晓带进他的书房. 书房里干净整洁,有人每天进来擦桌子扫地。 不但没有一点因为长时间无人带来的霉味,甚至还有淡淡书香。 慎正卿说:“这些书其实我早就不看了,但他们也会定时搬出去晒太阳,免得长虫……” 屋子里,甚至有淡淡的太阳的香味。 谢春晓随手翻了两本书,只觉得慎家对他真的挺上心。但是也能理解,因为毕竟这种上心,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不需要慎永望自己去做什么,只要一声吩咐就行。 如果这一切都是慎永望亲自做的,那这种好,就好得不太正常了。 慎正卿坐在了书桌后面,宽大的书桌,宽大的座椅,按理说应该很舒服才对,但是,他坐上去之后,就皱起了眉头。 “那种感觉又来了。”慎正卿紧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我坐在这里,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可这屋子里,没有任何一样像是眼睛的东西。 人的感觉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有些人,又会特别的敏锐。 谢春晓一边示意慎正卿下来让她坐,一边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好说。”慎正卿想了想:“似乎是小时候就有,但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楚了。反正这几年,只要过来,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第287章 谢春晓在椅子上坐下,观察四周。 “其他地方呢,只在这里有,还是其他地方都有。”谢春晓隐约觉得,慎正卿这种情况,有一点像是慢性中毒。 当然他不可能是中毒,如果是中毒不可能察觉不出。只是这么个比方。 “卧房里也有。”慎正卿说:“有时候在院子里也有,有时候,甚至花园里也有,所以我才不愿意回来。只要离开,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谢春晓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并没有感觉到慎正卿说的那种情况。 不过,有些事情是针对特定的人的。 谢春晓道:“你具体说说,那是什么感觉?” 这是慎正卿的秘密,在这之前,他虽然自己秘密地查了很久,但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现在还好点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谁都觉得有嫌疑。 甚至怀疑他爹娘他大哥要害他。 此时,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慎正卿对谢春晓没有一点隐瞒。 你让人来帮忙,还藏着掖着,那就说不过去了。 慎正卿低声说:“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有一种,有人在喊我的感觉。” 又古怪,又诡异。 慎正卿又飞快地说:“但是吧,好像又喊的不是我,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搭理。可是呢,又想要回答……” 慎正卿说得来回绕转,糊里糊涂,谢春晓看得出来,不是他不想说清楚,而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能说清楚的话,这件事情他早就广而告之了。 慎正卿说完,担心地看着谢春晓。 他怕谢春晓说他有病。 但是谢春晓没有,而是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其实你这种情况,我已经看见过类似的案例……不是一模一样,但是有些像。”谢春晓道:“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找出这个让你不安的东西。” 谢春晓看的案例,是有一个人的房间里,被安了许多针孔摄像头。 那些摄像头安装的都非常隐蔽,是肉眼看不见的。但是她住进那个房间之后,始终觉得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最后,请人来家里检查,找出了十几个摄像头。 所以怎么说呢,有人天生第六感非常强,他说不清,但能感觉到。 见谢春晓如此认真,慎正卿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找她,算是找对人了。 慎正卿果断道:“你说,怎么办。” 谢春晓站起来:“你坐下。” 慎正卿坐了过去。 谢春晓道:“我现在开始从房间里往外拿东西,你慢慢感觉,什么时候不难受了,就知道是哪一件了。” 也是个办法,虽然不知道有用没有用。 慎正卿说:“行。” 于是慎正卿做好,谢春晓开始拿东西,毫不客气,就像是拆家一样。 大部分还好,有些放得高的,就踩着凳子上去。 拿了一个,又一个,就直接放在外面院子的地上。 慎正卿都没有什么感觉。 一直到谢春晓拿下对着的窗帘的时候,慎正卿突然叫停。 “等一下。” 谢春晓立刻停住。 “窗帘,窗帘。”慎正卿激动道:“你刚才把窗帘给拽下来,我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谢春晓拽窗帘的动作,那真是要多粗鲁,有多粗鲁,主要是因为窗帘连接得还挺结实,不用点力气拽不动。 听慎正卿这么一说,谢春晓二话不说又把窗帘怼到了他脸上。 这是个青绿色的窗帘,窗子没关,被风一吹,摇摇晃晃,像是一片绿色的海。 慎正卿更奇怪了:“这么近的看,反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第288章 于是谢春晓又将窗帘给装了回去。 众所周知,破坏容易修复难。 把窗帘拽下来,只要三分蛮力。把窗帘再装回去,那可要十分技术,而且还是一个被拽坏了的窗帘。 谢春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好在还是弄好了。 这一下,果然又不对了。 谢春晓沉吟了一下,继续拿别的东西,这一次,如果有什么东西有问题,她也不拿下来了,只是做个记号,继续下一样。 终于一个房间的东西都试完了,剩下的几件都是在书桌对面的墙上。 窗帘,花瓶,字画,看似毫无关联。 但是缺一不可。 谢春晓找了张纸,将他们画了下来,然后说:“慎哥你看,这几件东西放在一起,像是个什么……” 慎正卿缓缓地将视线从墙壁上,移到了画纸上。 这大概是他这些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楚这个图案。 这是一只眼睛。 很诡异的,这些风马牛不相干的东西,组成了一只眼睛。 谢春晓也在低头端详:“我猜,就是这只眼睛让你难受,你的卧房说不定……” 谢春晓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不对劲,她猛地抬头,就看见慎正卿正看着她。 眼神阴冷,表情阴森,那是一种毒蛇看猎物的表情,是慎正卿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谢春晓心里咯噔一下,迟疑道:“慎哥,你怎么……” 话没说完,慎正卿突然伸出手来,直直地抓向她的脖子。 谢春晓虽然吓了一跳,但好在她是会武功的,身体的反应比脑子的反应更快。 她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候,便两手在桌子上一推,猛地往后一躲。 慎正卿是不会武功的,但是这一刻,他一抓没抓住,竟然身体非常丝滑地往前扑来,还是抓向了谢春晓的脖子。 这绝对不是不会武功的人能做到的事情。 “慎哥!”谢春晓大喊一声:“你醒醒。” 但是慎正卿不为所动,好像是被催眠了一番。 谢春晓矮身躲过慎正卿的第二下进攻,一个纸包从袖子里滑出来。 那是一包药粉,只要洒出来,不管是变异的慎正卿还是一头牛,都能睡上三天。 她也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是慎正卿毕竟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就算暂时有点奇怪,也不能要他的命啊。 又要打,又不想让对方受伤,当然也不想让自己受伤,谢春晓实在无奈,纸包已经滑到了手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抓住纸包,慎正卿突然用一个很诡异的姿势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下力气之大,让谢春晓都忍不住皱眉。 两人对视。 慎正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而谢春晓,也低声道:“你不是慎哥?” 绝对不是。 中邪着魔,那都是失去理智的,类似疯癫。 可慎正卿现在非常清醒,冷静又理智,一双眼睛沉静地看着她,冰冷而明白。 慎正卿听谢春晓说出这句话,微微一笑。 这一笑,也很阴冷。 竟然是默认了。 谢春晓缓缓道:“你……是什么人?” 她这会儿有点猜测从心里起来, 莫非谢春晓有双重人格,一直外出见人的,是正常的那个人格。而另外深藏的人格,会被书房里的图案唤醒。 或者说,一直有人想要唤醒慎正卿的第二人格,但是一直没有成功过,一直到刚才,在看见纸上图案的时候,慎正卿的另一个人格苏醒了。 第289章 瞬间就将原本的慎正卿压制住,露出了另一张脸。 慎正卿说:“我,叫慎清。” 这名字起得,真是太敷衍了。 谢春晓正色道:“你是慎哥的第二人格,你应该叫慎二卿。” 第二人格一直冰冷的脸,僵硬了一下。 大概是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冷了。 谢春晓没给他反应过来翻脸的时间,又道:“我知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慎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情况。” 谢春晓给他科普:“你这种,叫人格分裂,知道嘛?” 就算慎清是第二人格那么炫酷,也逃不开时代的局限,很显然他不知道什么是人格分裂,也不知道什么是第二人格。 于是谢春晓就给他科普了一下。 “你看,什么是人格分裂呢。”谢春晓说:“就好比是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的灵魂。当然也可能有三个人,四个人的灵魂。他们共同使用一个身体,需要谁出现,谁就出现,互相之间,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 慎二卿听谢春晓说得很认真,很复杂,好像是真的一样,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而且他开始有点怀疑:“你的意思是,很可能除了我,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是这个意思,我见过的记录,最高的一个人身上,同时拥有七十五种人格。” 慎二卿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春晓继续道:“一般来说,在一个人遇到一件难事,他想逃避得特别痛苦的时候,就会在心里催眠自己,塑造出另一个人来,帮助他面对,这个人,就是第二个自己。” 自己,分裂了。 慎二卿的手松了一点。 谢春晓手腕一动,一把匕首从袖子里滑了出来,那可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慎二卿见识过厉害,立刻就松了手。 谢春晓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和他对峙。 慎二卿冷冷地看着谢春晓:“难怪阿卿把你当朋友,你确实和别人不同。一般的人见了我,会觉得我是冤魂附身,借尸还魂。” 谢春晓笑了一下。 不好告诉他的,其实自己才是冤魂附身,借尸还魂。 “这其实是一种病。”谢春晓道:“虽然不好治,但是跟妖魔鬼怪也没有关系。” 谢春晓如此冷静,慎二卿也平和下来。 他走到桌子后面,坐下,看着桌上画着眼睛的纸。 “你是阿卿的好朋友么?” “当然。”谢春晓道:“他看见的,感觉到的,你应该能看到,能感觉到吧?” 慎二卿点了点头,但是说:“有时候可以,但不是一直可以,有时候,我会昏迷。” 谢春晓看着慎二卿,若有所思。 她现在关心的,是慎正卿,不是慎二卿。所以最关心的就是,为什么慎二卿会出来? 慎二卿怎么样才会离开? 有谁一直想要放慎二卿出来? 他出来了,慎正卿哪里去了? 为什么慎正卿一直在爱和关心里长大,却会有一个如此阴狠的第二人格?而且,他是会武功的。 谢春晓皱眉看着慎二卿,喃喃道:“不对。” 慎二卿挑了挑眉:“哪里不对?” “你不是慎哥的第二人格。”谢春晓道:“你才是慎正卿,现在的慎正卿,才是第二人格。” 慎二卿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会武功。”谢春晓道:“学武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也不是一把年纪还来得及的事情,都是从小学出来的。慎哥却不会武功,如果你是半路出现的,你的武功是哪里来的?” 这玩意儿实打实,是一拳一脚练出来的。可不是一觉醒来就有了。 第290章 慎二卿笑了一下。 “被你发现了。” 神经兮兮的,谢春晓觉得还是那个慎正卿可爱。 她有一点担心,如果慎正卿是主人格,当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想办法把慎二卿赶走。 可如果慎二卿是主人格,慎正卿怎么办?还能出来吗?她可不想跟一个神经病当朋友。 慎正卿拿起谢春晓画的眼睛,说:“我确实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但是……我觉得活得太累了,所以选择了沉睡,让阿卿代替我生活,事实证明,他活得很好,很开心,大家也都开心……” 谢春晓认真听,但是不愿意站得太近。 她也算是看人的经验丰富,也见过无数的罪犯凶手。她能感觉得出来,眼前的这个慎二卿,不是善茬。 外面,有人喊话的声音,慎二卿看了一眼,略有点烦躁。 “长话短说。”慎二卿道:“我很感谢阿卿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帮帮他,不要破坏他平静的生活。” 谢春晓立刻说:“怎么帮?” 长话短说,你倒是说重点啊大哥。 慎二卿道:“当年我做了一些事情,不太好不太能见人。我哥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要将这些事情抹去。但是,有人一直想要唤醒我,他知道唤醒我,慎家就会大乱。找到他,解决他。” 谢春晓一时虽然理解不了,但是赶紧记下来先。 慎二卿道:“阿卿是个好人,也很聪明。他有你这样的朋友,足以应付大部分的场面,如果有一天实在走投无路了,就唤醒我,让我来。” 慎正卿点了点画纸上的眼睛。 谢春晓明白了。 给慎正卿看这个眼睛,就能唤醒主人格。 还挺有意思的,好像召唤兽一样。 当然这想法不能说出来,慎正卿的主人格有点邪魅,万一刺激得不肯走了,就不好了。 慎二卿又道:“如果不是有过不去的事,尽量不要找我。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慎二卿说完,人往椅子靠背上一仰,就不动了。 就跟一个电动玩具突然没电了似的,说关机,就关机了。 然后慎正卿就醒了。 慎正卿茫然睁开眼睛,茫然看着谢春晓。 “刚才怎么了,我睡着了?”慎正卿莫名其妙地,视线落在桌子上。 谢春晓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桌子上的纸,撕拉两下就给撕成了碎片。 不过她已经牢牢将这一只眼睛记在了心里。 这一只眼睛不是普通的眼睛,虽然寥寥数笔,但是有自己的特色。要不然的话,慎正卿每天要见这么多人,见这么多只眼睛,见一个分裂一个,地球早就被他占领了。 “你没有睡着,你昏过去了。”谢春晓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告诉慎正卿真相,她需要和人商量一下。 谢明知和慎永望不是关系好吗,一会儿见了,旁敲侧击一下,看他是不是知道慎家当年的事情。 慎正卿印象中的,对他特别宠爱的父兄,果然这宠爱不是毫无原因。 只是不知这背后,有什么样的秘密。 “我昏过去了?”慎正卿有点紧张:“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昏过去了?” “就是看了这个画。”谢春晓道:“这个眼睛的图形有问题,之前你一直不舒服,但是只是简单的看一眼,没有盯着看,所以只是单纯的不舒服。但我刚才把图案画了下来,你盯着看,然后就昏过去了。” 这个解释说得通,慎正卿缓缓点头:“对,我刚才就是看着这张画,不知道怎么就昏过去了,现在还有点头痛。” 第291章 慎正卿按了按太阳穴,眉头紧皱。 “而且……”慎正卿有些犹豫:“我还有点奇怪的感觉。” 谢春晓忙道:“什么感觉。” 慎正卿非常犹豫,似乎自己也不肯定,或者觉得这感觉很可怕,所以有些不敢说出来。 谢春晓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慎正卿沉吟了一下,还是道:“我……觉得有一种……” 他感觉这话真的不太好,声音压得低低的:“想杀人的感觉。” 谢春晓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他:“你想杀谁?” 这下要命了,那个阴冷的慎二卿,他该不会是个大魔头吧?年纪轻轻的大魔头。 手上人命累累血迹斑斑,所以被慎大哥想办法封印了。 如今,有人想要慎二卿重出江湖,这是居心不良啊。 慎正卿接下来说的话更可怕。 他说:“随便,都行。” 听听,这是人话吗? 慎正卿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诡异,补了一句:“你放心,我没杀过人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样一个想法,现在已经没有了。” 谢春晓也拧着眉头,缓缓点头。 “这想法挺可怕的。”谢春晓斟酌一下道:“我觉得可能是刚才被这个眼睛蛊惑了,出现了一些失常和错觉。” 慎正卿也是这么认为的,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谢春晓又道:“你千万要小心一点,如果最近看见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就立刻离开。不看也行,摧毁也行,在找到这个暗中使坏的人之前,可千万要自己小心。” 万一你魔化了,怎么办? 谢春晓可不想和慎正卿打个你死我活。 慎正卿认真点头:“好,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谢春晓放心了一点。 “我也想了一下,怎么找出这个人。”谢春晓道:“他能干涉你房间里的摆设,肯定是身边人,我们不要着急行动,免得打草惊蛇,先试探试探再说。” 慎正卿同意。 两人商量了一下,其实试探也很简单。 慎正卿这些年没回来住,房间和院子虽然每日都有人清扫,但毕竟摆设有些旧了。 他就说,自己想搬回来住一住,要换些摆设,焕然一新。 如果这个人还在,那么一定会在新的房间里动手脚。是谁,干涉了房间里物品的摆设,到时候一看便知。 两人商议妥当,外面喊的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这才出去。 来喊的是府里一个小厮,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得到一句,就来。 然后就没了动静,也没见人出来,也没见里面有什么其他情况。 他想催,又不敢催,只好心急如焚地站在外面。 一方面怕慎正卿不出来交不了差,另一方面,也不敢催这位小少爷啊。 好在慎正卿终于出来了,小厮松了一口气。 慎正卿随意道:“找我什么事情?” 小厮连忙恭恭敬敬道:“大少爷吩咐来请小少爷,说是可以入席了。” 这一折腾,一下午都过去了。 慎正卿应了一声:“知道了,这就去。” 回来就是参加寿宴的,当然要去吃点喝点。 “尝尝我家的菜。”慎正卿对谢春晓说:“我家祖上是御厨,然后自己开了酒楼,祖祖辈辈都是开酒楼的。到了我爹这一辈虽然自己不会做了,但不是我吹,京城里最好的厨子,十个里有五个在我们家。” 慎家大公子寿辰,那自然是好厨子都上门来了。 谢春晓说:“我懂,我中午就没吃。” 慎正卿哑然失笑,还真是准备得周到。 慎正卿其实这一趟请的人并不多,就在自家大厅里摆的酒席,一起十来桌,都是比较亲近的朋友亲戚。 第292章 慎正卿带着谢春晓到了大厅,众人大多已经落座。 谢春晓眼见,看见她哥竟然坐在主桌上。 这可是不得了的关系,也不知道她哥什么时候和慎永望的关系那么好了。这是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了啊。 本来慎家小公子当然也是在主桌的,但是慎正卿不喜欢,所以管家懂事,安排在一旁,正好,谢春晓也有人陪。 两人坐下,菜已经上了一些,等主人家说几句场面话,就可以开席。 对旁人来说,吃喝的意义是联络感情,拉拢关系。 但是对谢春晓来说,吃喝的意义就是吃喝,因此格外快乐。 慎正卿还叮嘱她。 “随便吃随便喝,要是有什么喜欢吃的,就跟我说。我让厨房多送一盘,或者以后随时想吃了,随时让他们做了给你送去锦衣卫。” 瞅瞅这感情,谢春晓觉得,她不尽心尽力地帮忙都对不住这情比金坚的友谊。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谢明知喝了一点,有一点点多,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伸手搭着谢春晓的肩膀:“走,送哥回家。” 谢春晓十分无语。 她知道谢明知并不是真心要她送回家,而是不想她和慎正卿进一步接触,太幼稚了,不相信这世上有真诚的友谊吗?再说,她和慎正卿都在锦衣卫当差,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能拦着不成? 不过大哥开口了,谢春晓也没有办法,只好扶着她死沉死沉的哥。 “行,我送你回家,真是猪一样的沉。”谢春晓说着,便像主人家告辞,慎永望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只是吩咐跟两个小厮帮着扶一扶,要是需要,跟个轿子。 昏昏沉沉的谢明知摆了摆手:“不用,我能走。” 谢春晓咬牙切齿。 这不叫你能走,这叫你能折腾。 兄妹俩东倒西歪出了门。 出了门,谢明知立刻就清醒了。 谢春晓感觉自己肩上的重量一下子轻了,一抬头,只见谢明知眼睛亮闪闪,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这也太虚伪了。 谢春晓立刻就要把谢明知给甩开,自己会武功,对方不会,想把人甩开可太容易了。 但是,谢明知对她眨了眨眼。 这是几个意思?谢春晓一头雾水。 作为家里仅有的两个孩子,谢明知和谢春晓从小过的就是相爱相杀的日子。 感情不好的时候,那真是恨不得要把对方给活生生掐死,只觉得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祸害,啊啊啊啊,你快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可感情好的时候,那是恨不得两个人穿一条裤子,你就是我的全世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什么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血浓于水,我们相亲相爱。 感情不好的原因有很多种,一块点心都可能让兄弟手足反目成仇。 感情好的原因,也有很多种。 其中一种就是一起干了一件坏事,不用对抗全世界,但是要对抗爹娘。 这时候,他们就有自己的暗语暗号。 谢春晓看见谢明知眨眼,就知道他有不能让人知道的话要说,只好放下把他甩开的念头,继续扛着。 真是死沉死沉的。 好容易转过转弯,兄妹俩迅速分开,就跟对方身上有病毒一样。 “你怎么回事?”谢春晓先开口:“下午跟慎永望鬼鬼祟祟,这会儿又没醉装醉,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谢明知不着急回答,反而道:“你怎么回事,你跟慎家小子到底什么情况?” 第293章 谢春晓本来想说什么情况的都没有的,但是眼睛一转,道:“哥,你觉得慎正卿这个人怎么样?” 谢明知全身细胞都紧张起来。 “我觉得他还不错。”谢春晓掰着手指头点:“长得好看,家里条件不错,和我年岁相当。脾气也好,虽然是个仵作,但咱们家不在乎这个,而且他在锦衣卫当差,也是个正经的去处。” 谢明知只听得头皮发麻,连忙伸手将谢春晓的手给打下来。 “怎么了呀?”谢春晓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问:“慎正卿你不满意吗?” “不满意,非常的不满意。”谢明知非常严肃地说:“绝对不可以。” 谢春晓天真懵懂又茫然:“为什么?他不是挺好的嘛?我跟他在一起说话做事,很舒服啊。他也很照顾我。” 谢春晓看见谢明知咬了咬后槽牙。 幸亏慎正卿不在这里,要不然的话,可能要咬他。 “我说不行就不行。”谢明知板着脸说:“慎正卿绝对不行,他不是你的良人。” 谢春晓就不信邪了:“哥,你以前说过,喜欢什么人,和什么人在一起,听我的。” “没错是你听的,但前提是这个人可以喜欢。”谢明知板着脸:“你就算是喜欢卫青寒,我都没意见,就算爹娘不同意,我都支持你。只有慎正卿,不行。” 看起来,谢明知真的知道不少。 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大部分。 要不然的话,慎正卿怎么就不是个好对象? 从外面看,从家世看,从性格看,哪里都是上佳之选。 谢春晓也认真起来:“你是我哥,我不是不能听你的。但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别想敷衍我。” 谢明知皱起了眉头。 在,我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和,要不还是直接把这个丫头打昏关起来,这两个念头中来回徘徊了一下,还是道:“这事情,说来话长。” 毕竟谢春晓会武功,不太好打昏。 而且,昏得了一时,昏不了一世,谢春晓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这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 “行吧,我相信你。”谢春晓还挺好说话:“你今晚先休息,明天我去找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谢春晓愿意给谢明知一点时间,让他考虑一下要怎么糊弄自己。 当然没有用,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知道了多少事情。 岂是随随便便,简简单单可以糊弄过去的。 现在赶紧把谢明知打发了,她还要回头去找慎正卿,晚上还有事情要安排呢。 谢明知一听谢春晓如此听话懂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走,哥送你回锦衣卫。”谢明知拽着谢春晓,看那样子,不仅仅是想送他回锦衣卫,还想给她送进房间,然后塞进被子,再把门给反锁上。 知妹莫若兄。 他们斗智斗勇这些年,对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谢明知怕谢春晓半夜去找慎正卿。 当然谢春晓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谢春晓不在乎,谢明知又不能真的把她给关起来,也不能在她房间门口打地铺,她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被关住的。 兄妹俩各自心怀鬼胎,往锦衣卫走去。 慎正卿虽然在锦衣卫当差,但慎永望和卫青寒并没有来往。 当然,他还是礼数周到的给卫青寒送了请柬。 卫青寒也知道他们没那么熟,给自己送请柬完全是看在慎正卿的面子上。 去,他是不会去的。 慎家是做生意的,他是官,不是瞧不起做生意的,而是不在一个圈子,如果去了,会叫人误会。 第294章 但是,慎正卿是自己的得力助手,面子一定要给。 所以卫青寒叫人准备了一份贺礼,送了过去。 皆大欢喜。 此时,卫青寒也没睡,刚才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点累了,看外面月色正好,就出来转转。 正走出去,就听着吵吵闹闹的,一看谢春晓兄妹俩拉拉扯扯地往里走。 卫青寒一想,这兄妹俩今天不是去慎家吃饭了吗?怎么了这是,吃出矛盾来了,还是吃出毛病来了? “卫大人。”谢春晓也看见了卫青寒,连忙打招呼:“还没睡啊?” “还没睡,你们……”卫青寒看了看谢明知,突然就觉得有点奇怪:“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 兄妹俩异口同声。 “……”卫青寒觉得,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吧? 谢明知一时有点为难。 他今天晚上确实想把谢春晓栓在自己裤腰带上,一眨一眨地盯着她,免得她出去找慎正卿,惹什么幺蛾子。 但是,谢春晓是个大姑娘了,就算是亲哥,也不能说在一个房间里盯着她睡觉。 总不能真的在她房间门口打地铺吧,要是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了呢? 谢春晓偏偏火上浇油。 “好了,我到锦衣卫了。”谢春晓说:“哥,你不用送我回房了,你晚上喝了那么多,快回去休息吧。” 卫青寒失笑:“谢公子还送小谢回来呢,真是再大的人在哥哥心里也还是小姑娘。” 倒不是卫青寒觉得不应该送一个姑娘回家,关键是,谢春晓不是一般的姑娘啊。锦衣卫里会武功的女捕快,就这几重叠加,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还能碰到不长眼的不成? 卫青寒这么一说,谢明知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无奈只好:“这不是,来的时候爹再三嘱咐要照顾好她。我怕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回去要挨打。” 谢春晓朝他嬉皮笑脸。 “哥。”谢春晓说:“要不然,你去我房里坐坐,我们再喝点?” 言下之意,你知道的那些内情,跟我说说。 但是谢明知不想说。 谢明知咬咬牙:“我想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就好像是怕被谢春晓抓住严刑逼供一样,谢明知飞快地走了。 看着谢明知的背影,谢春晓的脸色沉了下来。 卫青寒也认真起来。 看样子,这是真出事了。 “怎么回事?”卫青寒的语气里,再没有调侃的意思:“今天晚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春晓沉吟了一下。 是出了事,但是这是慎正卿的事情,她不能做主是不是能告诉卫青寒。 卫青寒是锦衣卫的老大不错,但这是慎正卿的私事。 再说,慎二卿看起来有点不合法的样子,卫青寒可是代表朝廷的官,万一一说,卫青寒去把人抓了,那怎么办? 谢春晓纠结了一下,还是摇头。 “不好说,现在还不能说。”谢春晓说:“大人你早点休息,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说着,谢春晓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 她觉得谢明知刚才走得不明不白,可能会在大门口堵她也说不定。为了避免矛盾和麻烦,还是从后门走。 从后面的院子墙跳过去也行,反正这点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于是卫青寒眼睁睁地看着谢春晓往院墙边跑,然后准备,跳…… 会武功的手下真是抓不住,这风一样的女子。 就在谢春晓跳过去的同一时间,一个差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 “大人,大人出事了。刚才慎仵作家里来报案,说死人了。” 第295章 话音未落,院墙那边传来声音。 差役吓了一跳,只看见一个人影从那边跳了落来,轻松落地。 “小谢?”差役奇奇怪怪,一脸茫然,怎么也想不到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从墙上跳过来。 卫青寒也十分无语。 你又不是跳蚤,怎么来来回回地蹦。 但是谢春晓没空搭理卫青寒奇怪的眼神,她快步跑过来:“王哥你说什么,你说谁家来报案?” “慎家,就是慎仵作他们家。”差役说:“说是出了命案,具体怎么说还不清楚。” 谢春晓脑子里咚的一声,抬腿就往外跑。 这下糟糕了。 她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是她走了之后,出了什么事情,慎二卿出来了吧?然后正好看见了那个一直想要把他召唤出来的人,然后就一伸手,对方被弄死了? 这种情况在这个年代能说清楚吗? 现在清醒的是慎正卿还是慎二卿,要是慎二卿杀了人,被查出来了,慎正卿要偿命吗? 但是谢春晓没跑两步,被卫青寒一把抓住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卫青寒严肃道:“慎家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谢春晓选择性的道:“大人我不是不告诉你,真的一言难尽。有人躲在慎家想要对付慎仵作,不过我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个人找出来。” 这种解释,也算简单明白。 卫青寒皱眉道:“那你哥是怎么回事?” 这就更好解释了。 谢春晓说:“我哥看见我和慎仵作鬼鬼祟祟在一起说话,以为我们俩有啥呢,他误会了,怕我们俩私奔。” 卫青寒只觉得一头黑线。 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毛病。 “大人你别拽着我了,快去看看吧。”谢春晓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下午干的事情被那人发现了,不会是他要杀人灭口什么的吧?” 谢春晓干脆放手拽住卫青寒往外走。 卫青寒只好跟上,看起来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 慎家既然来报案,那肯定是要去的。其实锦衣卫不办这种小案子,但慎正卿是自己人,那就不是小案子了,是一定要去的。 慎家的案子,落在锦衣卫身上,若是有什么隐情,有什么需要稍微动用一些特权的,都可以斟酌商量。 要是在别的地方,那可就是公事公办了。 卫青寒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人受欺负的。 当下,他就带着廖安一行,浩浩荡荡的去了慎家。 谢明知不在门口,也不知道是回去睡觉了,还是返回来慎家。 慎正卿和谢春晓之间有秘密,谢明知和慎永望之间也有秘密。这交叉的兄妹和兄弟,就没用光明磊落的。 天色已晚,慎家的寿宴已经过半,大部分客人都已经离开了。 死人的消息被慎永望控制住了,剩下的客人也不知道。 都是生意上来往的朋友,联络感情是真,但没用拼酒拼一夜的,因此有人告辞,其他的也陆续要告辞了。 慎永望正站在门口送客,看见卫青寒带着人来,连忙喊道:“快去请小少爷过来。” 让慎正卿来招呼锦衣卫的人,说得清楚,而且卫青寒会给面子,不会在府里横冲直撞。 慎正卿很快就走了出来。 “大人。”慎正卿低声道:“你们随我来。” 慎正卿和卫青寒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一直十分欣赏,信任更是没话说。因此他一开口,立刻就跟了过去。 没人敢在慎家拦着千娇万宠的小少爷。 第296章 慎正卿带着大家快步往里走,很快,众人就闻到了血腥味。 能有血腥味,可见这人死得很惨。 院子的门紧锁着,门口站着面如死灰的下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不敢动。 慎正卿让他们先离开,然后从身上取出钥匙,将门打开。 血腥味更重了。 两具尸体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死了两个。”慎正卿低声道:“是我们家的两个下人,一个是我院子里的了老嬷嬷,一个是专管院子的婆子。” 两个妇人的年纪都挺大了,一个躺着,胸口都是血,一个趴着,背后倒是没血,但是脖子边都是血,流了一地。 卫青寒看向慎正卿。 别误会,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慎正卿是仵作,按照正常流程,该仵作验尸了。 慎正卿苦笑:“我已经检查过尸体了,凶手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一个是割喉,一刀致命。另一个背后被刺了七刀。” 慎正卿将被割喉的那个翻了过来。 果然是一刀致命。 步长北看了一下:“这两人是才死的?” 地上的血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凝固。 “是,刚死。我刚来的时候甚至这个还没死。”慎正卿说:“有人听见这边发出了惨叫,因为今天我哥寿辰,请了许多客人,恐怕是走错路冲撞了府里的女眷,所以立刻有人过来查看,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慎正卿作为府里闲逛的人,当时正好就在不远处,听见喊声立刻就过来了。 所以他是第一个出现的。 好在他是锦衣卫的人,虽然不是捕快,但是见多了这种场面,算是十分镇定。 他立刻让下人别喊,悄无声息地去锦衣卫报案。 自己将门锁了,叫人过来看着,一只鸟儿也不许放进去,跑到门口去跟慎永望通气。 凶手是谁,不知道,但今天慎家来的人太多了,想要一个一个全部扣下来不放走根本不现实。 他到门口的时候,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慎永望正在寒暄的几个,都是上了年纪的,颤颤巍巍的,别说一刀割喉杀死两个婆子,刀都不一定拿得稳。 慎正卿快速地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打草惊蛇。 反正今天来了哪些人,名单上是清清楚楚的,都能找到,一个也跑不了。 慎正卿说:“可惜,但是她的气管被隔断了,虽然瞪大眼睛看着我,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春晓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慎正卿一眼。 瞪大眼睛看着你,不会吧?这人,不会是你杀的吧? 当然这话只是在谢春晓心里飞快地过了一下,不敢说。她也不可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慎正卿就会很被动了。 慎正卿反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虽然谢春晓已经跟他说了慎二卿的事情,但听说归听说,见到归见到,这还是不一样的。 慎正卿只是知道自己还有一面,但谢春晓是真的见到了那一面。她见到了慎二卿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觉得他那个状态真的很吓人。 如果说慎正卿杀人,谢春晓是绝对不相信的。 但如果说慎二卿杀人,谢春晓觉得,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分裂的人格杀了人,到底算是谁的罪,这在哪都是个难题,属于不同立场的人争论不休的问题。谢春晓有点头疼,如果慎二卿杀了人,要慎正卿偿命吗? 不要,死者死不瞑目。 要,慎正卿真是无妄之灾。 第297章 谢春晓沉默地看了一下,说:“我在院子里转转。” 慎二卿不是突然就出现的,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是需要特定条件才会出现的。 在慎家,有人在召唤慎二卿,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慎正卿正在详细地验尸,然后根据尸体伤口的位置判断出凶手的大概情况。 这一次死者的身份不要辨认,凶手的情况也十分清晰。 慎正卿说:“凶手是个杀人的熟手,不但动作利落,而且心理强大,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干这事情。” 杀人,不仅仅是体力活儿,对心理承受能力的要求更是非常的大。一个毫不犹豫一刀割喉的凶手,要么是熟手,这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要么,平时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慎正卿说:“凶手先一刀件将嬷嬷割喉,吉嬷嬷倒地。这个时候,王嬷嬷还没有察觉。因为吉嬷嬷走在后面,王嬷嬷走在前面,割喉可以让一个人瞬间失去发生的能力。” “这时候王嬷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她只感觉到吉嬷嬷可能摔倒了,不知道她被杀。于是王嬷嬷转身回头,可是凶手根本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她往前推去,王嬷嬷被推倒趴在地上,匕首从后背刺进,又急又快。” 但只要不是一刀致死,都还可以发出最后的喊声。 下人听见的那两声惨叫,就是王嬷嬷发出来的。 然后凶手迅速逃离。 不远处的慎家下人虽然听见了声音,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根据声音立刻精准无误的确定地方,因此只能先靠近,再找。 这个过程需要一些时间,所以等他们找到这里的时候,凶手早已经逃之夭夭,而王嬷嬷也没气了。 相反被割喉的吉嬷嬷还多挣扎了一下,可惜,不能说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扭曲的表情,说明了她的挣扎。 谢春晓在院子里查看。 两个死者流了一地的血,也溅了一地的血,凶手身上,也一定沾了血。 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慎正卿,慎正卿身上没有血。 他是仵作,比别人更懂得要怎么保护凶案现场,所以他到了之后,立刻让下人离开院子,不要动院子里的任何东西。自己也非常小心,及时对受害者进行了检查,也没用踩的一脚,沾了一身。 看起来,凶手应该不是慎二卿,不然的话,这一身的血迹是怎么处理的? 换衣服? 谢春晓立刻道:“慎哥,马上派人去府里各个可能烧毁东西的地方查看,凶手如果是府里的人,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烧毁作案时穿的衣服。” 只有烧毁才是最简单安全的,藏起来都不行。 一件全是血的衣服,藏起来也好找。人找不到,锦衣卫里还养着可以最终气味的狼狗呢。 慎家能够不被怀疑地烧了一件衣服的地方,只有厨房。 一个大厨房和一个小厨房。 慎正卿做事非常周到,他一听谢春晓这么说,立刻带人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老周过来,带他们去大厨房。” 慎府的大厨房,就是公用的厨房,大部分的菜都出自这里。 慎府还有一个小厨房,那是慎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算是她的特权。如果晚上,或者是突然想吃点什么,就直接让人在小厨房做了。 又方便,又热乎。 第298章 大厨房谁都可以去,小厨房在女眷的后院里,锦衣卫浩浩荡荡一般人去就不太合适。 所以慎正卿让下人带廖安和捕快去大厨房,自己带了几个人去小厨房。 他虽然已经成年,但毕竟是小辈,又受宠,进慎夫人的院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谢春晓跟着去了大厨房。 她觉得小厨房不大可能,因为大户人家的小厨房她是见过的,真的小,烧一件衣服真的会被看见。 除非这事情是慎夫人安排的,要不然的话,凶手把血衣带去小厨房烧,这目标就太大了。 相反,今天慎家的大厨房里非常乱。 有些是慎府的人,有些是外面店里来帮忙的人,互相不认识,这就导致了,出现陌生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有人浑水摸鱼,趁机混进去一些奇怪的东西,未必会被发现。 卫青寒对自己人是真宠。 要是正常情况,他现在已经把慎永望拽过来了。 别聊了,别寒暄了,赶紧把这几个上了年纪的客人打发打发,咱们来聊聊你家的杀人案子吧。 但是因为慎正卿是自己人,卫青寒十分客气,让脑门冒汗的慎永望把人送走,这才走了过去。 慎永望的笑脸都快要僵硬了,一直到看着最后一个人上了轿子,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汗。 笑容一瞬间收了起来,赶忙向卫青寒走去。 他听慎正卿说了,说死人了,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没有机会了解。 他想的也是对的,家里既然有一个衙门的人,那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他负责了。 不然的话,不是白当这个仵作了。 “卫大人。”慎永望连连拱手:“我刚才小弟说……” 卫青寒摆了摆手,打断了慎永望的话:“这次宴请宾客的名单在哪里?” 先不说废话,先干活儿。 慎永望连忙叫管家去拿。 名单挺长,但是也简单,都是生意上的来往,一共八十七人。 卫青寒看着名单,大部分不认识,但是这些人今晚上少不得都有嫌疑,只是嫌疑多少罢了。若是在慎府里搜不出什么线索,估计要一家一家的去问。 因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都是年纪大资历老的,所以留到了最后。 如果是一开始就发现了尸体,即便这是慎永望的寿宴,卫青寒给慎正卿面子,也要将大门一关。 里面的人,客人,随从,慎府的人,酒楼来帮忙的,一个都不能走。 凶手一定在其中。 但现在人已经分散了,多说无益。 慎永望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还是很冷静,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老父亲给安抚了去休息,免得吓着了。第二件事,把和这两个嬷嬷共事的人都找来。 两个嬷嬷,一个是慎正卿院子里的,平时很闲。今天慎正卿回来了,她一样很闲。 另一个是管园子里花草的。忙的时候很忙,但今天也很闲。 慎永望说:“很奇怪,他们俩的活儿应该没什么交集的地方,为什么会这么晚了,一起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呢?” 她们死的这个院子,连个小花圃都没有,更没有慎正卿的东西,也不知道她们来是做什么的。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慎永望作为慎家的当家人都不知道,其他人就跟不知道了。 和她们一起干活儿的,一个便是慎正卿院子里的丫鬟小厮。 第299章 另一个,是同样管园子的一个婆子。 都说不出她们有什么不对劲。 慎正卿院子里的丫鬟说:“吉嬷嬷在少爷院子里几十年了,平时干活儿很利落,对小少爷的事情也很上心,一点儿都不偷懒。” “下午的时候,少爷说想要搬回来住,将院子里和屋子里的摆设全部换新,吉嬷嬷立刻就将事情揽了过来,说她这些年在府里只享福没做事,十分不安心,这次,一定要好好的替小少爷将院子里屋子里都重新布置好。” 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毛病,至少卫青寒和慎永望一时听不出毛病来。 只可惜谢春晓和慎正卿不在场,要是他们在场的话,立刻就能找出问题。 不过谢春晓也不是没有发现。 她和仲展鹏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里那叫一个热闹,今天慎府的厨子帮工,加上外面来的厨子帮工,零零总总估计得有二十几人。幸亏他家的厨房大,里里外外的连着好几间,要不然的话,挤都挤不过来。 要是加上传菜的,那就不止了,不过传菜的人虽然多,却进不了厨房。 如果一个传菜的在进去端菜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带血的衣服,哪怕不带血吧,突然跑到灶台边,把一件衣服塞进火里,大家也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的。 凶手若是不想暴露自己,就不能表现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谢春晓到了之后,就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官府查案,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到院子里集合。” 这一嗓子喊得娴熟无比,好像是缴枪不杀一个意思。 虽然宴席已经结束,客人都走了,但是厨房里依然忙碌。 烧饭这件事情就是这样,事前准备半天,甚至好几天。 中间吃半个小时,宾主尽欢,最多几个小时。 客人吃完了,又要收拾半天。 厨房里现在有成堆的脏碗筷,没吃完的剩菜,没喝完的酒,没处理完的食材,等等等等。 今天不收拾到半夜是收拾不完的。 何况客人吃了饭,下人都还没吃。他们也不是机器人,也要吃饭。 厨房还要准备府里下人的饭菜,然后还要收拾那么多锅碗瓢盆,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幸亏慎永望不小气,这种热闹的事情结束后,每个人都会有赏赐。或者多给一个月的工钱之类,这也算是大家的动力,要不然的话,这活儿真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谢春晓这一嗓子那叫一个大,干活儿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洗碗得差一点把碗给砸了。 仲展鹏带头,三四个人往厨房里一站,就算大家陆续走出去需要时间,至少是不能再做什么了。 厨房门口已经守了人,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一个都出不去。如果真的在炉灶里看见线索,就可以一个一个地筛人。 厨房里的人往外走,谢春晓几人进去就找水,好在水都是现成的,一人端着一盆或者一瓢,到了几个炉灶边上,哗啦就往里泼水。 衣服这种东西,沾火就着,这么长的时间肯定已经是烧得差不多了。 但是,想要完全烧完,也不是很容易。 多多少少说不定会留下一点碎片。 一盆水下去,灶膛里发出滋啦的声音,一阵黑烟冒了出来。 谢春晓捂住鼻子,咳咳咳咳。 真是要命。 又热,又呛,还熏眼睛。 他们在里面灭火,莫名其妙站在外面的人,特别是负责生火的那几个,心都碎了。 第300章 什么要把火都熄灭?还有那么多人没吃饭呢。 还往里面泼水,里面的柴都湿了。这下想要把火重新升起来,得费多少功夫啊? 今天晚上,他们是别想睡了。 谢春晓又连着往里面泼了好几盆水,来不及等烟完全散去,边用棍子把灶膛里面的东西往外扒拉。 凶手如果烧罪证,一定会塞得很里面,外面未必看得到。必须把里面所有东西都扒拉出来才行。 然后一件一件地找。 虽然听起来很崩溃,而且做起来也很崩溃,但好在谢春晓已经习惯了。 而且,仲展鹏也不好意思让她一个姑娘家蹲在地上,跟他们一样,从黑乎乎的灶膛里往外掏黑灰,然后熏得一脸黑灰,就像是逃难的一样。 厨房里一共有三口灶。 两个人围着一口灶,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出来。 灶里面其实没有别的,就是还没有来得及烧的柴,烧了一半的柴,以及已经烧成的灰烬。 谢春晓和仲展鹏两人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给扒拉了出来。 如果是干的,还好弄一点,湿漉漉的都粘在了一起,更费劲。 但是谢春晓这人,在锦衣卫里的时候,别的无所谓,但每天都想着办法洗澡,经常给伙房的师傅塞红包,让他们给自己烧水也要洗澡,可谓是十分爱干净的一个小姑娘了。 但是在查案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怕脏。 她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鞋子衣摆就泡在黑乎乎的水里,也不在乎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拿了个小棍,开始一点一点地拨弄。 也许有碎布,那是最好的,但是不一定。也有可能有不能燃烧的,衣服上的一些配饰。 总之不好说,什么都有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没用。 找线索就是一个大海捞针的过程,有怀疑就去找,找到找不到都是正常。而不是肯定有才去找,那样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卫青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厨房里站着黑压压的几十个人,有差役看着。 厨房里,两个人一组,正在炉灶边扒灰。 这扒灰,是真正意义上的扒灰,一个个穿着光鲜亮丽,平时都很在意新鲜的姑娘小伙儿,一个个灰头土脸。像是刚在炉灶里打了滚出来一样。 谢春晓也不例外。 卫青寒在心里夸了一下谢春晓,一个姑娘家,跟着他们一群男人不怕苦不怕累,真的不容易。谢家对孩子的培养,果然是不一样的。 卫青寒走了过去:“有什么发现没有。” “还没有。”仲展鹏一边用小棍扒拉,一边说。 “大人,慎哥那边有什么发现吗?”谢春晓抬头问。 这一抬头,卫青寒僵了一下。 谢春晓的脸上十分精彩,黑是黑,白是白,灰是灰…… 卫青寒很想笑一下,但是忍住了。 人家可是在卖力干活儿,领导不一起干也就罢了,还笑,那是真说不过去了。 “还没有。”卫青寒咬牙忍了一下,掩饰地咳了一声:“不过我和慎永望聊了一下,被害死的两个婆子,一个是负责打理院子里花草的,一个是在慎正卿院子里做事的,也不知道……” 卫青寒话没说完,谢春晓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个在慎哥院子里做事的。”谢春晓道:“她今天做了什么?” 卫青寒觉得有点奇怪,皱眉道:“你知道什么?” 这一问,谢春晓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本来,慎正卿这事情他们是可以秘密查的。但现在牵扯到人命,命案还是锦衣卫在查,她就不能隐瞒了。 第301章 但是她又觉得不应该在慎正卿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的事情说出去。 谢春晓心里一转:“大人,我去找一下慎哥,回来再说。” 然后谢春晓就跑了。 幸亏她也是会武功的,卫青寒伸手抓了一把,竟然没抓住她。 “这姑娘不对劲。”卫青寒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你们在这看着,我去找她。” 谢春晓在他心里,一直是非常有分寸的,今天这事情有些异常。 他知道谢春晓和慎正卿的关系好,这异常的情况,再加上之前谢明知的举动,慎正卿身上怕是出了什么事儿。 卫青寒有点隐约的不高兴。 不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要瞒着他。难道不相信他? 谢春晓也不知道慎夫人的厨房在哪里,不过今天府里人多,她随手抓住一个,就找到地方了。 进了慎夫人的院子,谢春晓就开始喊。 “慎正卿,慎正卿。” 特事特办,急事急办,也顾不上许多了。 慎正卿立刻就从里面跑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慎正卿一边跑一边问。 然后谢春晓立刻过去抓住慎正卿:“我有事情跟你说。” 慎正卿摆摆手,让下人都离远点,然后就跟谢春晓往一边走。 这情况多少有点奇怪,但现在不是奇怪的时候,顾不上。 谢春晓把慎正卿刚拽到没人的地方,一抬头,还没说话,就看见了卫青寒。 谢春晓立刻卡壳了。 卫青寒走了过来,就这么看着他们。 慎正卿看看卫青寒,再看看谢春晓。 谢春晓看看慎正卿,再看看卫青寒。 卫青寒不高兴。 有一种你们竟然有秘密不带我一个的感觉。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藏着掖着?”卫青寒沉声道:“如果是和案子无关的,那我不过问。如果是和命案有关的,我就必须问了。” 谢春晓叹了口气。 “慎哥,你自己决定吧。”谢春晓说:“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死的那个,你院子里的婆子。她下午刚揽了一个差事,就是给你重新布置屋子和院子。” 慎正卿猛地睁大眼睛。 “当真?” 谢春晓点了点头:“应该是不会错,你院子里丫头说的。” 慎正卿很意外:“竟然是她,她在慎家可是有大半辈子了。” 两人说话好像是谜语一般,卫青寒咳了一声:“这件事情,你们知道什么?” 慎正卿紧紧的皱起了眉,最终道:“大人,我们不是不告诉你,是下午发生了一些事情,实在叫人有些意外,到现在我和小谢还没理清楚。” 谢春晓点头。 下午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她都还没来得及跟慎正卿仔细讨论。 不过慎正卿既然说了,就不会说一半,藏一半。 不管怎么说,在他心里,卫青寒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不管是做事的能力,还是对下属的维护,都值得信任。他相信如果出了事,卫青寒绝对不会把自己推出去,一定会尽力处理。 要是瞒着不说,说不过去的。 而且牵扯到命案,这不是私事了,也不能私了。 “大人,跟我来。” 慎正卿将卫青寒带到了书房。 然后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跟卫青寒说了一遍。 当天他说的只有前面和后面,中间的一段,是由谢春晓说的。 卫青寒听了也是一听一个不吱声。 这事情,有些超出常规想象了。 “真的。”谢春晓重重地点头:“我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夸张。”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缓缓道:“那能不能,把慎二卿再叫出来,问问他。我听你转述他的话,他应该知道很多内情。” 第302章 “不太好叫。”谢春晓说:“慎二卿一看就是个很难说话的人,我觉得他知道的也不多,不然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何必跟我说那些似是而非,有的没的?而且……两种人格来回转换,我怕会对慎哥不好,他一下午精神都不济,还头痛,估计是有后遗症的。” 一个身体里塞了两个灵魂,两个灵魂还互相拉扯,可想而知,这身体要是不难过就奇怪了。 卫青寒嗯一声,他虽然见过形形色,色的案子,但确实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 他们不一样,一个知道对方,一个不知道。你睡我醒,我睡你醒,真是奇怪。 不过卫青寒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既然不能叫慎二卿出来,就去问慎永望。这件事情如果是慎仵作幼年时候发生的事情,总有人知道。”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慎正卿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没有跑出去太远。就是出门,那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也没用一去多少年,不过是周边转一转。 而他觉得这个家让他不舒服,不是一两年,这种感觉已经有好些年了,回忆一下,虽然不能肯定,四五年是肯定有的。 那变故,就在这之前。 再往前,慎正卿还太小,就算有一个冷酷狠毒的灵魂,一个小孩子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能得罪的人也非常有限。 三个人在书房里说话,两个厨房里的苦命人终于把所有的灶膛都给扒拉了一遍。 没有发现。 有发现是好事,没有发现,也不奇怪。 哪个办案人员也不敢说自己查一个准一个,除非是他放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隔壁房间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叫。 离得太近,书房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刚死了两个人,此时整个府里的人神经都是紧绷的,听这一声喊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可别是又发现尸体了吧。 三个人冲出了房间,看见隔壁的房门开着,里面亮堂堂的。 慎正卿的书房隔壁,就是他的卧室。 刚才那声叫,是他院子里的一个丫头。 慎正卿就要往里冲,被卫青寒一把抓住往后一拽。 卫青寒第一个冲了过去。 他不管那个慎二卿会不会武功,反正慎正卿不会,要是凶手在里面呢,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往里冲,那不是找死吗? 卫青寒进去后,谢春晓和慎正卿才跟了进去。 有领导开路,就是心里踏实。 几个人冲进房里之后,既松了一口气,心也沉了一下。 房间里没有死人,只有一个丫鬟,是慎正卿院子里,叫做明芳的丫鬟。 丫鬟坐在床边的地上,手里拿着一件衣服。 一阵淡淡血腥的味道,那衣服上也全是血。 很有可能,这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件衣服。 凶手杀人时候穿的衣服。 “小,小少爷。”明芳哆哆嗦嗦地:“这这,这衣服……” “别慌。”卫青寒镇静道:“你站起来,把衣服放下。” 明芳这才发现自己还拿着那件血淋淋的衣服,又惊叫了一声,连忙将衣服甩开,站了起来,甚至往外跑了几步,好像想要多远一点一样。 卫青寒道:“你仔细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在慎正卿床下,发现一件衣服? 明芳颤抖着说:“奴婢是给少爷屋子里送被褥的,可推门进来,就闻着里面有不对劲的味道,于是找了一下,发现那味道是从床底下飘出来的。奴婢怕有什么死老鼠之类,就打了灯往床底钻,谁知道……就看见了这个。” 第303章 此时,专业的谢春晓已经从腰包里拿出了手套戴上。 死人,慎正卿上。 没死人,那就是她的专业了。 谢春晓先将血衣放在一旁,然后让明芳伸出手来。 明芳的手上有灰,还有非常浅的一点血,那是从血衣上沾到的血迹,因为不是直接被血溅到,所以这个痕迹非常的浅。 “你站好被动。”谢春晓说着,让慎正卿帮她照亮床底,她趴在地上,往里看去。 就算是每日都有人清扫的地方,床底也还是有灰。 现在,床底的灰上面,有衣服拖动的痕迹。 谢春晓仔细看了那些痕迹,又看了明芳的衣摆和膝盖。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凶手一伙的,但这件衣服不是她放进去的。”谢春晓说:“她裤子和衣服上的灰,有进和出两种痕迹,如果是抱着衣服在这里等我们,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卫青寒和慎正卿也觉得,明芳的嫌疑倒是不大。 很简单,因为她太明显了。 凶手想栽赃陷害慎正卿,把血衣塞进他床下,让人发现,这可以理解。但是这个发现的人,不能是凶手的同伙。 没有这个必要,万一暴露了呢,就把一件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了。 只要把衣服塞进去,早晚会有人发现。慎正卿房间里丫鬟婆子小厮都会进,那么明显的味道,只要进来一个人,就会被发现。 哪怕进来的是慎正卿自己,他也不会瞒着的。 根本不需要暴露一个自己人。 谢春晓拿着血衣,将血衣平铺在地上,看上面的血迹。 有两处明显的血迹。 一处,是割喉喷溅出来的血迹。 一处,是刺进受害者背后喷溅出来的血迹。 除非是用一根棍子把受害者敲死,或者拿帕子捂死,这样用匕首血淋淋地扎上几刀,想要身上不沾血,就算是再小心也做不到。 而且,对方说不定还是故意留了这一件血衣下来,好进行第二个步骤。 嫁祸慎正卿。 慎正卿突然看着血衣半天,说:“凶手嫁祸给我,有什么意义呢?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弄死我吧?” 不是大家对慎正卿有什么不信任,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如果真的有人盯上,处心积虑地想要处死他,并不是难事。 但是对方没有,而是选择了杀别人。 卫青寒道:“不是为了弄死你,只是为了嫁祸你。” “为什么要嫁祸我?” 卫青寒道:“在你的房间床下,发现了血衣。正常来说,你是有嫌疑的。” 慎正卿嘴角抽了抽。 卫青寒的意思,现在是不正常的情况。 卫青寒哼了一声:“如果你有嫌疑,不管承认不承认,肯定要被关进天牢,进一步调查。如果最后真的找不到线索,你被认定成凶手,你猜,谁会出手?” 当局者迷。 这还真难住了慎正卿。 “谁会出手?”慎正卿想了想:“我哥?” 但是他出手有啥用,一个做生意的,再有钱也不能左右锦衣卫的决定。 “不是你哥。”卫青寒说:“谁你……你自己。” 慎二卿。 慎正卿沉默了。 凶手想要逼他,把他逼到绝境,然后逼得慎二卿不得不出现。 他是谁,为什么要见慎二卿?慎二卿到底曾经做了什么? 卫青寒说:“还是去问问你哥吧,他对你身上的事情,多少会知道一些。” 慎正卿点了点头。 但谢春晓说:“等一下。” 两人连忙看过去:“发现了什么?” 谢春晓道:“血迹。” 谢春晓将衣服拎起来,靠近慎正卿,比划了一下:“凶手是个胖子,比一般人都要胖。” 第304章 这就奇怪了,卫青寒和慎正卿都不明白谢春晓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单从这件衣服看,和慎正卿的衣服差不多,凶手的身高体型,难道不是和慎正卿差不多么? “我甚至怀疑,他就是比着我的身高体型来的。”慎正卿说:“而且,这衣服的材质和颜色,也是我平常穿的……他该不会是从我衣柜里拿的吧?” 慎正卿说到点子上了。 突然他转头问明芳:“这不会是我的衣服吧?” 明芳又仔细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果然是。 不过慎正卿认不出来很正常,他都多久没回府里了,哪里知道自己衣柜里有什么衣服? 像慎正卿这样的公子哥,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人专门打理,他自己哪里知道缺什么,有什么。 凶手从慎正卿房里拿一件衣服,那是太简单的事情了。 但是谢春晓打断了他们。 谢春晓说:“因为前襟的血迹,难道你们没觉得,连不上么?” 血迹连不上,是什么衣服? 谢春晓将两边的衣襟合上,然后,又拉开。 两人看明白一些了。 谢春晓四下一看,走到了桌边。 虽然慎正卿不回来,可房间里什么都有,书房有笔墨纸砚,房间里也有一张书桌。 她让慎正卿随意磨了点墨汁,然后将一张纸撕成两半,把墨汁洒了上去。 “你们看。”谢春晓道:“因为纸分开了,所以墨汁的痕迹也是分开的。如果这是一张完整的纸,墨汁的痕迹就是自然衔接上的。” 这件血衣上被喷溅的血迹,便是这样中间缺了一截的血衣。 “只有一个可能,凶手太胖,或者魁梧,所以他穿上慎哥的衣服后,拉不上。而且他里面还要穿自己的衣服,这样才能用最快的方法将血衣脱掉,不引起怀疑。” 在他看来,血衣就是软趴趴的一堆衣服,上面有血迹,证明是凶手行凶的时候穿的。 至于衣服上喷溅的血有什么特别,谁会注意呢。 谢春晓进一步说:“今天人多,换衣服不方便,很容易被发现。如果他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可能不会在意缝隙里的几滴血,这件衣服,到现在可能他还穿在身上。” 一个穿着深色衣服,衣服上还有隐藏血迹的胖子。 卫青寒抬腿便往外走去。 “我记得刚才在厨房的院子里,有个胖子。” 这个年代的胖子可不多。 虽然京城繁华,看着老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但整体生活水平还是有限。普通人过不上顿顿大鱼大肉的生活,而且,有很多活儿要干。 自然也就养不出膘肥体胖。 胖子,要么在富贵人家,要么是身体原因,要么,就是一些特殊职业。 比如厨子。 十个厨子九个胖,还有一个在路上……工作环境使然,常年站着不动,面前无数美食,每一盘菜尝一口都撑了。胖,就胖一点吧。 自己都面黄肌瘦吃不下,叫人家怎么相信你做的菜好吃呢。 这个胖子,就是一个厨子。 不过不是慎家的厨子,是因为今天忙,从外面的酒楼喊来帮忙的。 在这个时候喊来帮忙,当然也是个厉害的厨子,要不然的话,主人家丢不起这个人。 厨子叫褚立群,此时正和其他人一样,也在院子里候着,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厨房里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由仲展鹏带人看着,他们有迷茫的,有害怕的,有奇怪的,但是也不敢交头接耳,只是在心里嘀咕。 第305章 褚立群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不是黑色的,又不是来参加丧礼,穿蓝色的像是什么样子。 一身深蓝,扎着围裙。 卫青寒一行进了厨房,仲展鹏连忙迎了上去。 “大人。” 卫青寒点了点头,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了一下。 果然有他印象中的那个胖子,果然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 厨房里有二十几个人,卫青寒并没有刻意观察过他们,要说别人,他可能一时记不住。但是胖子,这标志太明显了,想记不住都难。 没有人发现胖子的异样,他脸上没有写我杀人了,四个字。 至于味道,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谁身上都是一股油烟味,要是溅了几滴血,根本就闻不出来。 而且,厨房的人,身上会有油点,酱油醋,各种调料汁……谁都不可能纤尘不染,如果深色的衣服上溅了几滴血,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也分辨不出来。 卫青寒的视线一扫,仲展鹏也看了过去。 “那个胖厨子?”仲展鹏低声问。 其实他也没觉得胖厨子有什么疑点,就是显眼。 所以真正的刺客杀手细作都要越平凡越好,要混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出来的。不要太惊艳有特点的,一眼就是人群中最靓的仔,不要有记忆点。 胖,就是一个记忆点。 卫青寒嗯了一声。 一个眼神,仲展鹏和廖安就走了过去。 人群一下子闹哄哄起来,大家也不知道他们过来找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慌。 褚立群也在人群中,做出和大家一样的反应。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抓住了。 “大人,大人,抓我干什么?”褚立群挣扎了一下,但挣扎不开。 哄的一下,身边的人都散开了。 谢春晓走了过去,让人拿了一盏油灯凑近褚立群的衣襟。 果然,在他的衣襟上,有呈现出一条的几滴血迹。 血迹在深色的衣服上,不把眼珠子贴在上面都看不见,就算是靠的再近的人,也不会察觉。 谢春晓道:“你就是凶手。” 褚立群脸上神情巨变:“什么凶手,你血口喷人,我是厨子……” “是吗,那你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谢春晓在他衣襟上点了点:“以为穿了件别人的衣服,就可以诬陷给别人是吗?” 褚立群也没想到自己衣服上有血迹残留,他杀人之后,脱下了血衣,还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衣服鞋子,脸和手,确定没有沾上一点血,这才放心。 但是时间紧急,他连换一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时间一点一点地仔细检查。 此时,看着谢春晓指出来的血迹,褚立群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他也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能找上自己。 他们并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查,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查。而是进了院子之后,直接就向自己走来了。 谢春晓笑了一下:“想不到吧,割喉不会叫人立即死亡,命大的还能活一会儿。虽然那婆子没学问,但是识几个字,她见过你,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你的名字。” 谢春晓面说的不改色,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一样。 一旁听着的卫青寒等人也是面不改色,只是从心里佩服谢春晓真是太能胡扯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在是不好对付。 也不知道这姑娘在外面忽悠疑犯,在家里会不会糊弄自己人。 这话一出,褚立群瞬间就破防了。 他以为割喉是一刀致死的攻击,所以在割喉之后,就没有再管对方,而是专注对付另一个。 第306章 万万没想到,割喉的人,竟然还能再活一小会儿,只是发不出声音来罢了。 谢春晓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已经承认了。 卫青寒道:“把人带走。” 不但要把人带走,还要把尸体带走。 不但要把尸体带走,褚立群是从哪个店来的?是怎么来的?都要查。 慎永望听说死了人的时候,脑子坏了一半,听说抓到了,总算活过来一些。立刻派人带着廖安去褚立群所在的店铺,进一步调查。 慎永望这辈子唯一一次三十岁的生辰,本来都快快乐乐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实在是心里郁闷。 正想着,好在凶手也抓到了,事情就算是完成了大头吧。 “二弟,那这事情就交给你了。”慎永望是这么想的。 你是锦衣卫的人,在官府好说话。有什么事情,需要家里做什么配合,需要问什么人,你直接吩咐就是了。家里也没谁敢不听你的话。 本来作为寿星,慎永望晚上就喝多了,又碰上这个糟心事儿,只觉得头痛。 “别别别。”慎正卿一把抓住了他哥。 “醒酒汤呢?”慎正卿高声问:“醒酒汤好了没有?” 小丫头连忙从厨房里端出醒酒汤:“好了好了。” 慎正卿亲自把醒酒汤端到慎永望面前:“来,哥你把这个喝了,然后用冷水洗一下脸,我有事情要问你。” 可怜慎永望活了三十年也没被弟弟喂过,本来应该感动一下的,但是眼前这场面又觉得感动不起来,奇奇怪怪的,于是只好把醒酒汤喝了。 丫鬟已经把水盆端过来了。 慎正卿亲自给拧了毛巾,亲自给哥哥洗脸。 慎永望在三十岁这天,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弟弟的温暖和细心。 不过还没有等他细细品味,就被拽走了。 脚步都有些漂浮。 进了书房,一圈做好。 慎永望看看慎正卿,看看卫青寒,看看谢春晓,觉得这个事情好像有一点严肃。 想来想去,他也只想到是和刚才的命案有关。所以先开口道:“卫大人,刚才的那个凶手褚立群,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害的两个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干了一辈子,我绝对没有加害她们的心,如果我想要她们的命,办法多的是,也不至于在自己的生辰上动手。” 这话是实话,大家都相信。 作为一家之主,慎永望想干点什么都方便,今天动手,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杀人么? 卫青寒没说话,慎正卿先道:“不说这个。” 慎永望跟茫然,又喝了一口茶。 苦苦苦苦的,让他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那说什么? 慎正卿开门见山:“慎二卿是谁?” 慎永望愣住了:“谁?” 谢春晓纠正:“不是慎二卿,是慎清。” 那人自称叫做慎清,慎二卿,那是谢春晓给起的,虽然对方懒得反对,但也没有同意。 慎永望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说什么?”慎永望猛地站了起来:“你说谁?” “慎清。”慎正卿重复了一遍:“哥,这个人是谁?” 慎永望又慢慢地坐下了。 “果然有问题。”慎正卿立刻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慎永望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你别管。”慎正卿耍赖:“你就告诉我,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可以看出来,慎正卿虽然八百年不愿意回一次家,但是他和他哥哥的关系确实是不错的。 只有关系好的兄弟姐妹,才会互相撒娇耍赖。要是关系不好,只会公事公办。 第307章 慎正卿又总不回家,和哥哥关系还能那么好,可见平日里的关爱不少。 但是这一次,慎永望板起了脸。 “此事非同小可。”慎永望说:“二弟,你不可使性子。快告诉我,这个名字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可是听人说了什么?” 慎正卿看向谢春晓。 他确实是听人说的,就是听谢春晓说的。他愿意相信自己大哥,这事情没什么好瞒着的,于是让谢春晓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慎永望听得很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春晓。 谢春晓说的倒是很简单。 “我看见慎清了。”谢春晓说:“他来找我了。” 慎永望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他,他来找你了,他……是什么样子?” “喏,就是那样。”谢春晓指了指慎正卿:“他说,有人找麻烦,要慎哥小心。结果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死了。” 找不着麻烦晚不找麻烦,偏偏在慎永望的生辰上找麻烦。 谢春晓总觉得这不是巧合,这是一种恐吓。 凶手想表达的是,你看,我能毁掉你最重要的,最美好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抓住了。 慎永望呆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卫青寒说:“本来这是慎家的家世,我是不想管的。但现在既然牵扯到两条人命,还是说清楚的好。” 慎永望点了点头。 “这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除了我,也就剩下家里的老爷子,还有几个年老的下人。”慎永望说:“是阿卿十二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 慎永望给他们讲述了一个,意外的故事。 慎家几代人都是做生意的,有钱。 有钱的人,又没有权利,自然容易招惹些宵小之辈的觊觎。而最好下手的对象,就是慎家千宠万宠的小少爷。 那一年,慎正卿十二岁。 十二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少年人的天真,但是也懂事了。 这个年代的人,又是大户人家,懂事的格外的早。四书五经,怎么做生意,怎么为人处事,早就教育起来。 而且家里希望慎正卿身体强健,所以从小请了师傅教他习武,他也颇有天分,身手不错。 慎正卿虽然没了亲娘,可他亲娘是慎老爷心里的白月光,是慎夫人的大恩人,又没有争权夺势的心,长得又好看,可不就被一家子宠上了天。 他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活了十二年。 然后,在一次外出踏青的时候,被绑架了。 绑匪提出要求,要十万两金子。 卫青寒使劲儿想了想,不过也想不出什么来。 很遗憾,他年岁和慎正卿差不多,慎正卿十二岁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别说入锦衣卫,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跟一帮狐朋狗友斗狗遛鸟。 慎永望道:“家里一停,都着急得不行,别说十万两金子,就是二十万两,也得把人救出来。” 但十万两黄金,不是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相当于近百万的白银。就算是慎家生意做的挺大的,这也是一大笔钱。 家里和所有店里的现钱凑在一起也不够,慎家一边借钱,一边打算找人去商谈一下,一来看看能不能还还价,二来,也宽限一些时间。 绑架勒索这事情,其实跟买卖是一样的,不能你说多少就多少,所谓漫天开价,就地还钱,你说十万,我说五万。你说八万,我说六万,然后七万成交,对吧,大家各让一步,皆大欢喜。 当然慎家不欢喜,但是没办法。 第308章 肯定有人有想法,觉得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少爷,救当然要救,可以报官让官府救,而不是把全部身家押上去。 那样的话,就算人救回来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日子不过了吗? 要是万一,人没救回来呢?那岂不是人财两空?百年家业毁于一旦。 但是没人敢说这话。 慎老爷说要救,老夫人也要救,甚至已经去娘家筹钱了,那旁人还能说什么?当然慎永望也要救,慎正卿的娘,可是为了救他才遇难的,要是连人家儿子都顾不上,那怎么有脸面对她的在天之灵。 一家子能当家做主的都要救,那就咬牙救吧,还要偷偷摸摸地救,因为绑匪不然往外说,不然就撕票。 因此这事情虽然炸裂,但是京城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慎永望道:“我们先凑了五万两,就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谁知道到了那里之后……” 当时慎永望已经成年,他自愿前往,慎老爷也想着要锻炼锻炼他,就由慎永望带人去了。 慎永望想起当年那一幕,至今还觉得心慌手冷。 “山上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慎永望说:“按照绑匪的要求,手下都留在山下,我一个人先上了山。然后我就看见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死状凄惨,有被砍成两半的,有脑袋碎了的,而阿卿,就坐在一片尸体中,一身的血,手里拿着刀。” 慎永望在那一刻,仿佛觉得自己到了地狱。 山头上,在他能看见的范围,至少有十来具尸体,是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唯一的相同点是都很惨。 十二岁的少年,坐在一具尸体上面,手里拿着刀,面无表情。 慎永望但是吓傻了,差一点跪下。 但他也不愧是家里锻炼出来的,足够镇定。他立刻告诉自己。 我弟弟不可能杀人,他坐在那里,一定是吓傻了。 十二岁的少年,平时在家里连鸡都没杀过,面对一地的尸体的时候,吓傻了,非常合理。 慎永望立刻过去查看慎正卿的情况,慎正卿面无表情也不动弹,随便他检查。 慎正卿并没有手上,慎永望松了一口气。 随后官兵就来了,不是慎家报官引来的,是他们知道这里有一帮山匪,今天正好前来剿灭。 凑巧,碰上了。 官兵也惊呆了。 众人都听得入了神,没想到慎正卿身上还有这么一段荡气回肠,曲折复杂的过往。 卫青寒道:“后来呢?” 慎永望说:“后来我就带着阿卿回家了,虽然现场只有他一个人,又拿着刀,可是谁也不能相信是他杀了那些绑匪。再说又是绑匪,不是好人,就算是阿卿杀的,那也是行侠仗义,官府应该嘉奖,总不能要他偿命吧。” 说得非常有道理。 慎正卿狠狠点头。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没想到我还有那么酷的高光时刻。 不知真假,假盼真,真厉害。 慎永望叹了一口气:“阿卿没事儿,绑匪一锅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都很高兴。可是阿卿像是被吓着了,回去之后变一个字都不说,谁也不搭理,总是一副阴森森的表情。” 在之后,官府上了几回门。 倒不是找慎正卿的麻烦,但是因为他是现场唯一的活口,所以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据说这批绑匪手上有一批宝贝,后来找遍了山头,也没有找到。 不过官府也没有怀疑这批价值连城的东西在慎正卿手里。因为他们和慎永望的出现是前后脚,慎永望根本就没有机会提前将宝贝拿走。 第309章 至于慎正卿,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还是那句话,要说他把满山头的绑匪都杀了,然后把宝贝藏起来了,确实太勉强了。 就算救回来之后慎正卿情绪不对,一言不发,官府也没有硬把杀人藏宝这种罪名往他身上安。 一个人经历了他那种事情,不正常才是正常的。那就是吓傻了的常规表现,要是云淡风轻,冷静镇定,一笑而过,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慎正卿的这种情况,维持了好几个月。 家里人把城里的名医,宫里的太医都请了,都是说身体好着呢没病,就是受了惊吓。 受了惊吓这事情也没其他的办法,只能好好养着,家里人好言好语地陪着,让他慢慢的缓过来,就好了。 慎永望突然就坐直了:“家里当时愁云惨淡,大家都害怕阿卿会一直呆呆傻傻。那么机灵的一个孩子,若是被吓傻了,那可怎么办,我娘说,要是阿卿不能恢复正常,我们一家子死了之后,都没脸见二娘。” 慎老爷不止一妻一妾,如今府里也还有其他的姨太太。但是那些姨太太在慎永望面前都要卑躬屈膝,那些姨太太的孩子,也都谨小慎微。 慎永望对她们的称呼,也是某某姨娘,某某氏。 这个年代的妻和妾,两种身份本就是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后院的主人,是可以和丈夫携手并肩的家庭管理者。 妾,是一件物品,是奴婢,下人。妾生的孩子,也是下人。给多高的地位,全靠当家人的心情。 但是慎永望对慎正卿的母亲,却称呼二娘。 他认可慎正卿母亲的身份,也认可慎正卿的身份,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好在这一切没延续太长时间。 大约过了半年,慎正卿突然恢复了。 慎永望说起来也是唏嘘:“就在大家都不抱希望,我想着,反正家里有钱,锦衣玉食养你一辈子也无妨的时候,你突然好了。那天早上一睁眼,你来找我,说想起来了。当时我看你的神情,就觉得神清气爽,不但没了那茫然和阴冷,而且比起之前,还要更潇洒。” 众人自然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试探,最后确定。 慎正卿真的好了,而且经过此劫难,就像是脱胎换骨。不过过去会的武功好像不会的,大夫说,可能是受到了过大的刺激,忘记了一些事情。 这都不重要。 慎家的小少爷,会武功也好,不会武功也好,那日子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红红火火。 慎永望说完,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了。 他感觉今天自己真是说话超标了,好久没一天说那么多话了,嗓子都有点哑了。 众人消化了一下,卫青寒道:“那后来,他是否有说在绑匪窝里的事情?” “有。”慎永望说:“他说在绑匪窝里,又来了两个人,黑衣蒙面也看不清脸。他们见人就杀,见人就杀,武功很高,把那一帮绑匪全部杀光了,然后就走了。” 慎正卿没有什么证据,山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但是,大家都相信了。 慎家的人都相信了,官府也相信了。 毕竟想来想去,他也没有什么骗人的必要。他也没有一个人杀光绑匪的本事。 只有第三者的出现,才能解释这件事情。 这案子到这里,在慎家就算是完结了。当然在官府那里不算完结,他们又追查了好一阵子,具体如何慎永望不知道,但应该是没有什么收获。 第310章 卫青寒道:“但这些事情,和慎清有什么关系?” 慎永望换了个姿势。 “他来见过我一次。” 众人也都换了个姿势。 “又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起来就看见阿卿坐在台阶上,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我很奇怪,就过去喊他,以为他有什么事情呢,结果我喊了他一声,他一回头。” 慎永望说得自己都屏住了呼吸。 “他一回头,我就觉得不对劲。不是正常的阿卿,是那天在土匪窝里,那个坐在尸体堆中的阿卿。” “他就那么看着我,如何说,我叫慎清,我要休息了,把这孩子托付给你,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好好待他。” 然后慎正卿眼睛一闭倒了下去,把本来还有一点瞌睡的慎永望彻底吓清醒了。 慎永望赶紧叫大夫。 不过好在慎正卿没事儿,大夫检查了一下,什么事儿都没有,没过一会儿,他也就慢慢清醒过来。 慎永望说:“后来,我旁敲侧击,果然他什么都不知道,连着被绑架遇到土匪这事情,他好像都不记得了。” 慎正卿从头听到尾,一脸的茫然。 好像在听自己的故事,又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这事情慎永望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告诉慎正卿。而且他本身也是云里雾里的,说知道吧,确实知道得比别人多,但多多少,也是有限。 都说完了,慎永望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慎永望说:“那个自称慎清的人是怎么回事,我也悄悄地问过一些老先生,不过众说纷纭,我觉得没一个靠谱的。” 谢春晓猜,他一定也碰见过,说是借尸还魂,妖怪附体一类的老先生。不过慎永望心疼弟弟,当然不愿意相信那些。 好在这些年慎正卿虽然不愿意回府里住,但言行举止都正常,又在正义凛然的锦衣卫里当差,平平安安的,也就让他慢慢的放下心来。 卫青寒道:“当年这案子,是哪个地方负责的?” 慎永望道:“京兆尹衙门。” “好,我知道了。”卫青寒说:“我会去把所有相关卷宗资料都拿来的。” 公对公做事,就是比较方便。 这案子说是久远,其实不算久远,只是因为他们那时候还小,所以没有参与罢了。而当年参与的人,现在应该大部分还在,所以问起情况来,也比较好问。 眼见着慎永望再不知道什么,卫青寒便带着受害者尸体,凶手,凶器,等等案件相关,回了锦衣卫。 已经半夜了,凶手睡不睡觉不知道,捕快也是要睡觉的。这又不是熬一夜就能干完的活儿。 于是卫青寒非常大度手一挥。 “大家休息,明早再查。” 一群手下感激涕零,瞬间消失。 好在上辈子谢春晓也是做这一行的,知道这一行的毛病,就是案件并不总发生在八小时工作时间内,凶手不会只在白天作案,尸体也不总在白天被发现。 所以就是,啥时候碰着,啥时候干活儿。加班通宵都是家常便饭。 虽然说今天已经是半夜,但这很正常。 这不是才上半夜吗? 还有下半夜呢,下半夜上司竟然没有让他们继续干活儿,而是愿意放他们回去睡一觉,这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要感恩,赶紧睡。 谢春晓平时很爱干净,再冷的天晚上也要洗洗睡。但是办案的时候也很糙,有什么条件过什么生活,要是一点儿灰都沾不得,一点儿脏都忍不住,那就不能干这行。 第311章 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天亮了。 大家连忙起身,洗漱之后,打着哈欠去伙房随便对付一口,各自办事。 这案子,看起来死的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婆子。可这两个婆子其中的一个,不是简单的佣人那么简单,另一个,虽然不知她是否另有身份,但凶手也没有那么简单。 胖厨师褚立群被关进锦衣卫天牢,一个晚上,一言不发。 第二天一早,卫青寒亲自去审。 褚立群的过往资料已经连夜拿来了,不是任何人介绍的,就是自己去酒楼应聘的,普普通通的一个厨子。 在慎家酒楼已经干了十一年了,手艺不错,做的菜很好吃,平时性格也温和,没和谁有过矛盾。 卫青寒将手下汇报一一看过,放在一边,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杀王婆子和吉婆子?” 褚立群要是不说话,锦衣卫里有的是办法让他说话,甚至廖安都已经想好了下面的步骤,一二三四五。 但褚立群一问就说了。 他说:“有人给我钱。” “谁?” “不知道。” “不知道?”卫青寒沉下脸来:“不知道的人,让你杀人,你也杀。” 褚立群说得竟然理直气壮:“他给得多。” “给了多少?” “白银一千两。” 不得不说,真的不少了。 卫青寒虽然不是混江湖的,但是对黑市的行情多少也知道一些。 人命无价,可是人命这个东西,真的没有大部分人想的那么贵。 无权无势的一个人,在黑市的价格只有五十两。碰着缺钱的亡命之徒,甚至二十两都干。 当然前提是无权无势,也就是说这个人好杀,杀了之后,不会有多少人为他报仇。这一千两,可以请动相对厉害的杀手了。 卫青寒说:“仔细说说吧,什么时候,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她们。知道什么,说什么。” 褚立群说:“其实,对方没规定说,要我杀什么人。” “嗯,什么意思?” “就是杀谁都行,反正今天晚上,在慎家,只要杀两个人就行。丫鬟小厮,夫人小姐,让我自己选。” 褚立群这话倒是让大家很意外。 因为受害者中,有一人疑似有问题,所以他们自然想到的是,褚立群和她是一伙的,杀人灭口,或者起了内讧。 然后就可以以褚立群作为突破,顺藤摸瓜,找到更深一层的人。 可如果他和那婆子没有关系,这条线反而断了。 不过褚立群是凶手,他空口无凭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卫青寒道:“你说有人给你一千两,买凶杀人,可有凭证?” “有。”褚立群说:“给了五百两定金,就在我屋子里,床底下藏着呢。” 卫青寒吩咐去找,又道:“谁找的你,怎么找到的你?五百两定金也不是小数目,你是说可以,他就相信你了?” 要么褚立群是惯犯,干过不止一回。 要么,总有特殊的原因。 褚立群连忙说:“我以前没杀过人,这是第一次……” “所以呢?” 对方相信你的原因是什么。 褚立群垂下头:“我欠了钱。” 褚立群在慎家的酒楼里做厨子,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工作。慎家一向大方,对自己雇佣的人给的待遇,比一般的酒楼都要好,要不然的话,褚立群如果正常生活,绝不缺钱。 通常,能让一个有正常收入的人突然缺钱,在这个年代,不是黄,就是赌。 褚立群说:“我有一天晚上喝酒回家,看见桥墩子下面有人在打牌,就顺便停下来看了看……” 万万没想到,一个人把自己套进去是那么简单。 第312章 褚立群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下场。从一两二两,到十两八两,那个晚上,他也不知道是脑子进了多少水,就这么欠了三千两。 他一直到回到家里都昏昏沉沉,觉得自己遇到鬼打墙了。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白纸黑字的欠条是他自己签名画押按的手印,抵赖也抵赖不掉。如果赖账,他的房子,他的妻儿就都要拿来抵债。 褚立群哭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 “我是被骗的啊。”褚立群喊着,就差抱住卫青寒的大腿了:“是他们出老千骗我,这就是个局。” 卫青寒冷冷的道:“既然知道是个局,为什么不报官?” 欠条当然有法律效应,但也不是什么欠条都有。 就按褚立群说的这种情况,真打起官司,他未必会输,虽然私下赌博肯定也要受罚,但不是什么大问题,肯定不会有欠三千两银子那么夸张。 为什么不呢? 褚立群含含糊糊地说:“他们说,让我帮忙干件事情,不但三千两一笔勾销。而且,还给我一千两。并且只要答应,立刻先给五百两。” 财帛动人心,让人鬼迷心窍。 褚立群不但有家有口,在百花楼里,还有一个相好。 可他的收入,除了要养家糊口之外,就只够每个月去会几次相好,赎人的银子是万万凑不出来的。 但有了这一千两,就不一样了。 不但清了外债,而且多了一笔巨款,到时候就可以把想好的赎出来,长相厮守。 想想家里蓬头垢面的原配,再想想千娇百媚的相好,褚立群顿时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因为他正好有这个机会。 慎永望三十生辰要请客,家里忙不过来,会从下面的酒楼找厨子去府里帮忙,这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 那天慎府里人肯定很多,很乱,很热闹。 对方又没有强调要杀谁,而是杀谁都行,这就给了很大的便利。他可以自主选择目标,找几个不被重视的人下手。 府里的丫鬟小厮婆子,帮工帮厨之类,到时候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说不定慎家为了脸面,还会想办法遮掩。 无亲无故的婆子,谁会费尽心思为她们复仇申冤呢。 褚立群就这么接了这个活儿,并且深思熟虑,提前找理由去了两趟慎家,大概摸清了慎家的布局,等待时机。 他以为自己杀人之后,把衣服脱了混进厨房,就会神不知鬼不觉,万万没想到,暴露的如此之快。 褚立群说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感谢锦衣卫在民间的名声不太好,让褚立群有一种,与其半死不活地说,不如直接说,好歹得一个痛快的错觉。 当然也不一定是错觉,进了锦衣卫的人,确实总要说点什么。卫青寒和他的手下,可不是吃素的。 褚立群说完前因后果,鬼哭狼嚎,又是悔不当初,又是痛心疾首,那都是没用的话了。两条人命,必死无疑。 不过谢春晓从中找出点问题。 “人是你杀的,那衣服呢?”谢春晓道:“你就算提前两次找理由在慎府里踩过点,小少爷的院子,也不是说进就进吧。何况你今天是有任务的,离开太久,不怕被发现吗?” 要说褚立群一时冲动杀了人,就罢了。 他还把血衣塞进了慎正卿床下,谁不是有些过于镇定了。就不怕被看见吗,他一个外面来的厨子,出现在慎正卿的院子里,不管被谁看见,那可都说不清楚了。 第313章 “我,我没想那么多。”褚立群结结巴巴地说:“而且我觉得,但是大家都在前面,后院里可能没人……” 锦衣卫里都是什么人,都是见过无数案子,无数疑犯,无数凶手的人。就算是他们觉得新人一个的谢春晓,骨子里也不是个新人,是个隐藏大佬。 所以褚立群这话一说,就没一个相信的。 “不对劲啊,看来慎家还有人藏着。”谢春晓道:“大人,要不你问问,我出去转。” 严刑逼供这种事情,谢春晓是不适应的。但是在这个年代,确实不可避免。 当然锦衣卫里有讲究,不是上来就抓,抓来就打,不招就打死的。 一般也就是吓唬吓唬,证据确凿又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才会动手。 谢春晓有时候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她不适应,不看就好了。我不看,就不存在。 “去吧。”卫青寒淡淡说:“廖安交给你了……” “没问题……”廖安起身抽出腰上缠着的鞭子。 还没等谢春晓走出房间,就听见褚立群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都说!!” 谢春晓十分无语,只觉得对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要不然的话,怎么找到这么个人物,不觉得靠不住吗? 褚立群终于承认,人是他杀的,但是衣服,不是他放在慎正卿的床下的。 不是他贪生怕死看不起人,主要是对方对他的能力也不是特别相信。所以只让他在杀人之后,将血衣丢在门外的花坛里。 那血衣,后来出现在了慎正卿的床下,自然是有人接力了第二程。 “这就很奇怪了。”廖安道:“杀人这是个见不得人的大事儿,我若是想要杀谁,绝对不会四处宣扬,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幕后指使者不能出手,花钱让褚立群杀人,为什么不索性让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干了呢? 干一半,另一半让其他人做,岂不是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褚立群这下说的不像是假的:“我欠钱的那天晚上实在是太黑了,光线昏暗得很,那几个人我也没太看清。第二天来找我的,我就知道是个中年男人,他戴着帽子遮着脸,看不见长相。” 只有傻子,才会在杀人之前,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卫青寒道:“你看他走路说话,是否利落?” “利落的。”褚立群说:“中气很足。” 中气足很利落,那不是身体不好。 身体好,能够在慎府自由行动,能准确地把血衣塞进慎正卿的床下,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可别说他晕血。 一定有一个原因,让这个人宁可花 谢春晓突然就啊了一声:“我想起一个人。” “谁?” 谢春晓看向慎正卿:“你家那个管家,是不是念佛的?发现尸体的时候,我看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念佛。” 慎正卿一愣:“是,你说张伯,信佛很多年了。” 谢春晓点了点慎正卿:“所以,为什么这个人要买凶杀人,自己不杀人,因为他信佛。” 有钱,可以拿出一千两银子。 对慎家非常了解,知道慎正卿的院子,慎正卿的房子,出现在里面,也不会有人怀疑。 慎正卿愣了一下,随后道:“你别说,安排什么人今天来帮忙,这事情也是负责的。” 作为管家,那权利还是很大的。 慎永望不可能亲自去店里挑人,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都是管家负责。 慎正卿立刻带人去找管家。 如果真是管家,那就可笑了。 因为念佛,不肯杀生,所以花钱买人杀人。 第314章 这种掩耳盗铃的法子也想得出来,要是没有佛祖,杀谁都行。要是真有佛祖,佛祖也不能这么傻,就这样被骗了吧。 管家被找到的时候,正在给下面的人安排事情,看着杀谁带着锦衣卫的人浩浩荡荡找过来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因为他是管家,府里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事情,大部分要经过他的手。慎正卿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来找他也是正常的。 于是管家笑着迎了上去:“二少爷。” 慎正卿点了点头,让开一些位置。 “大人,这就是我们府里的管家,” 后面是卫青寒,卫青寒说:“带走。” 身后廖安等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将人按住了。 管家这下慌了,连忙道:“二少爷,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别装了。”卫青寒道:“买凶杀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吧。” 管家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大人,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慎正卿道:“真是奇怪了,你在慎家这么多年,慎家对你不薄,要不然你也不能开口就是几千两,你为何要这么做?” 管家听慎正卿说出几千两的时候,其实并不意外。 他从没想过褚立群会在锦衣卫的盘问下咬死不开口,从没有指望褚立群牺牲自己,替他隐瞒。 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从开始,他就没让褚立群看见他的脸。 褚立群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就是想招供,也没有人可以招。 今天放血衣的时候,他也可以确定,绝对没有人看见。 就算有人在慎正卿院子外看见他,那又怎么样呢,说明不了什么,他是慎家的管家,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屁股不沾座椅,一直在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出现在哪里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慎正卿他们却非常快速而确定地找到了他。 甚至连在府里排查审问都没有,直接就奔他而来,直接抓人,这一看,就是有确凿证据的样子。 这一刻管家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有了破绽。 当然,他口中还在喊:“少爷,大人,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慎永望也赶了过来。 他一看锦衣卫抓了管家,有点懵。 但是慎正卿现在不能跟他解释太多。 “哥,这个人有问题,我想带走。对了,你把平时管家手下的几个亲信叫来,我都要带走。” 要是只有慎正卿在,慎永望肯定要多问几句。 但是卫青寒也在,就不好问了。 能说的早就说了,不能说的,问也不好说。何况慎正卿又不是锦衣卫的老大,很多时候做不了主的,慎永望都懂。 当下,慎永望立刻做了决定,立刻吩咐手下去找几个管事。他们都是管家直接领导的,其中有两个,是管家进府之后,带进来的亲信。 锦衣卫一行浩浩荡荡,把人都带走了。 谢春晓看着管家上蹿下跳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让慎正卿把慎二卿放出来,肯定管用。他那阴森的脸和阴森的眼神,就能吓死一部分人。 等他们回到锦衣卫的时候,所有当年慎正卿被绑架的资料,也都回来了。 慎正卿真的忘记了这件事情。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卷宗,有些恍惚。 好像是在看别人的事情,又似乎有点眼熟,看着看着,慎正卿捂住了脑袋。 “慎哥怎么了?”谢春晓有点担心:“头痛吗?” “有一点。”慎正卿咬牙道。 第315章 大家都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忘记那一段,现在是不是又想起来了。但想起来是件好事,有当事人在,很多事情就能弄清楚了。 慎正卿揉着脑袋,众人就又担心,又期盼地看着他,既希望他能想起点什么,又害怕他想起太多,会让他接受不了。 谢春晓虽然不是心理学家,但多少也懂一些。 如果慎二卿是主人格,慎正卿是副人格。那么,慎正卿就是慎二卿在遇见接受不了的事情之后,幻想出来的人格。 慎正卿,是来拯救慎二卿的。 就和她接触那么一小会儿的情况来看,慎二卿那性格足够冷厉低沉,阴狠果断。这种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非常强的,正常人接受不了的事情,他都能接受。 他都接受不了,要换一个活泼开朗的性格出来,那得是什么样的事情啊 想想简直不寒而栗,慎正卿要是想出来了,他只怕也接受不了。 大家小心翼翼的,连呼吸的声音都放轻柔了,生怕有一点点声音都会打扰到他。 但慎正卿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真的想不出来。” 众人有点失望,又松了口气。 这也很正常。 谢春晓说:“慎哥遇到的这种情况,我见过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说生病了。这种人会让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或者三个人,简单点可以理解为……梦游。既然是两个人,或者三个人,那慎二卿做了什么,慎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谢春晓这话,让大家都放心了一些。 因为她提到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而且熟悉的词语。 生病。 人吃五谷杂粮,谁还能一辈子不生病呢? 世上有那么多人,也有无数不同的疾病,慎正卿这个病,得的人比较少罢了。 而且慎正卿这么多年都没有犯过病,以前也没有犯过病,要不是被绑架受了太大的刺激,应该一辈子都不会犯病,大家都松了口气。 但是慎正卿年纪小,没有防备,才会被抓。 身体虽然看不出受了折磨,但心灵肯定受了折磨。 现在慎正卿大了,心智成熟坚定了,又有锦衣卫做靠山,自然不会重复少年时的经历。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相信也一定可以快速解决,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 如今只要顺藤摸瓜,找出这一次动手的人就行。 卫青寒看了所有的当年案子的卷宗,说:“这案子,不是单纯的绑架案这么简单。” 十二岁的慎二卿绝杀十几个土匪,这不可能。 那些土匪都是身高马大,杀人不眨眼的流寇。他们的死亡,卷宗上也有明确的描述。 每一具都有明确的描述,没有一个是死于中毒,或者是机关陷阱什么讨巧的死法。都是明晃晃真刀真枪火拼而死。 十二岁的慎二卿,有心无力。 “现场还有第二个人在场。”卫青寒说:“根据当时仵作验尸的结果,从所有土匪被砍死的伤口看,他们都是死于同一把砍刀之下。也就是说,凶手是一个人。” 现场还有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土匪窝,和一些散碎的铜板碎银子,好像是对方在找什么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是没找到,还是找到被带走了。 而且很奇怪的,慎家也不是京城最有钱的人家,也不招摇过市,这一窝土匪是怎么盯上慎家了呢?还狮子大开口要十万两黄金,他们知道十万两黄金是多少吗? 第316章 怎么就确定慎家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救一个庶子? 真是重重迷雾笼罩,每一处,都叫人觉得不简单。 一个人,杀了所有的土匪,拿走了宝贝,却没杀慎正卿。 突然谢春晓道:“慎哥,你说,你和那个见义勇为的大侠,会不会认识,所以他才没杀你。不过他为什么要跑呢?” 虽然杀了那么多人,但杀的都是土匪,按理说也不用跑啊,就算是官府过去了,也是要感谢他的。这妥妥是见义勇为的大侠。 官府不但不会问罪,而且是要嘉奖的。不会太多,按人头算,也要赏个千儿八百两。 那是名利双收啊。 而且他救了慎正卿,慎家肯定也会有所表示,十万两黄金的赎金都愿意出,对救命恩人的谢礼肯定不会少。 谢春晓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离开。 可惜慎正卿一副傻白甜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啊。” 廖安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提议道:“我有一个想法,要不然的话,我们把慎二卿喊出来问问。” 慎二卿才是当事人。 慎正卿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去想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是难为人。 慎正卿觉得:“也行。” 不过谢春晓不同意。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么做。”谢春晓说:“身体只有一个,谁占着就是谁的。把慎二卿召唤出来是可以的,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慎正卿吓了一跳。 “你的意思是,他来了,可能就不走了?” “那谁知道呢。”谢春晓认真说:“他是可以召唤的,而且他一出现立刻就能把你挤走。你就想象这是一个房间,只能住一个人。他比你厉害,他进去了,你就得出去。可是他能赶走你,你赶不走他,那如果他进了房间,感觉良好,心情变了,不愿意走了,你怎么办?” 慎正卿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了。 谢春晓的这个例子实在是很生动形象,说得太还真有点害怕了。 万一慎二卿真的来了不走了,那可怎么办,那自己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有身体回不去。 谢春晓本着亲疏有别的原则,没有打击慎正卿。 现在这房子本来就是别人的,是慎二卿让出了地方,给慎正卿住着。所以谁占着谁的地方,其实不好说。 不过这种情况确实很奇怪。 她之前见过的人格分裂的案例,大多是一个人在遇到承受不了的事情的时候,幻想出一个人来替他承受。 但慎正卿正好相反。 原主承受了一切且依然坚强,却幻想了一个人出来,替他岁月静好。 卫青寒沉吟片刻,也道:“小谢说得不无道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召唤慎二卿的好。” 现在他们虽然毫无头绪,可手里不是还有一个管家吗。 管家名叫孟华容,在慎家的时间比慎正卿的年纪还要大,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丝毫不为过。 这样一个老管家,怎么可能和外面的人有勾结,做出什么对慎家不利的事情来呢? 别人还没什么感觉,但慎家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慎正卿去了天牢,坐在孟华容对面。 “孟管家。”慎正卿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要是有什么苦衷,你就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的。” 孟华容进了锦衣卫牢房,就有种和在慎家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什么都不认。 “二少爷,我是冤枉的。”孟华容说:“我和两个婆子无冤无仇,怎么会叫人杀她们。再说,我半辈子都在慎家,慎家和我自己的家没有什么不同,老爷和大少爷对我都好,不缺吃不缺穿的,我就是疯了,也不会对慎家做什么呀,慎家乱了,我去哪里养老?” 第317章 再说,死两个婆子罢了,算是什么乱了? 就算是找不到凶手,对慎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对慎家这样开了许多酒楼的人来说,真的想要下死手把慎家搞垮,就得去酒楼动手脚。 酒楼出了事,饭菜有问题,死了客人,那才会对他们有伤筋动骨的影响。 当然酒楼投毒是大事,官府会大力侦破的,被抓到了要掉脑袋。不然的话,有同行妒忌去捣乱,市场就乱套了。 谢春晓在一旁说:“你说的这个,我真相信。你在慎家杀人,不是为了对付慎家。” 孟华容还没松口气,谢春晓又道:“你就是为了对付慎正卿。” 虽然也没用确凿的证据,可谢春晓始终觉得,孟华容这么干,是冲慎正卿来的。 更直白一些,是冲着慎二卿来的。 他说不定知道慎二卿的存在,很可能就是那处心积虑想把慎二卿逼出来的人。 慎正卿院子里的婆子,现在他的房间里动手脚很容易。 孟华容就跟容易了,他是管家,无论他出手管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孟华容立刻叫冤枉:“姑娘你可不要乱说,我待二少爷就像是待自家子侄一样,怎么会害他。” 谢春晓哼笑一声:“那谁知道呢?再说,有些事情看起来很荒诞,但是对做的这个人而言,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害,还是爱,这不好说。 那种,打着对一个人好,爱他的旗号伤害一个人的事情,很多很多。 孟华容决定除了喊冤,还是少说话得好。 这个谢春晓有点不好说话,他怕言多必失。 孟华容口中暂且问不出什么,可卫青寒没闲着,他查出一件很值得深思的事情。 卫青寒喊过慎正卿去问:“你知道你娘,不是京城人士吗?” 慎正卿点头。 “知道。” “那你知道你娘,是哪里的吗?” 慎正卿毫不犹豫道:“知道啊,柳州的。虽然我娘去世早,可是爹和大娘,大哥经常跟我提起。逢年过节或者祭拜的时间,也是要一起去祭拜的。爹会跟娘絮絮叨叨说一些话,偶尔会说起他们相遇的事情。” 慎正卿的娘叫祝灵竹,是慎老爷的白月光。 她是在慎老爷最爱的时候,又是为了救慎永望死的,导致慎夫人也没用一点妒忌。死后慎老爷对她的思念祭拜,慎夫人都会在一边叹气,两人一起思念祭拜。 慎老爷一看夫人如此知恩图报,忧伤大度,更觉得夫人贤良淑德。更加逝者已矣,珍惜眼前人。 于是慎夫人对祝灵竹,更没有半点妒忌。 这一点,谢春晓在听说之后,倒是觉得值得借鉴。 当你相公有个白月光,你又放不下他不想让他滚蛋只想竞争。坏处是白月光已经过世,要说竞争,活人是抢不过死人的。 可好处是,白月光已经过世。你只要让你相公觉得,你和他是一条心的,就可以了。 你想念你的情妹妹,我也想。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你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巧了不是,我也这么想。 这么一来二去,自然什么矛盾都没有了。 慎正卿说:“我娘家在柳州,那边发洪水,家被冲了,外公外婆都过世了。就剩下娘一个人,跟着逃难的队伍,来了京城想要讨一口饭吃。可是饥寒交迫,还没进城就昏倒了,恰好,被我爹救了。” 英雄救美,男人最喜欢的一种相遇。 “就是这样。”慎正卿说:“大家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第318章 然后两人看对了眼,祝灵竹就留在了慎家,可惜没享两年福,在生下慎正卿的第二年,就因为救人去世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那你知道孟华容是哪里人吗?” 慎正卿顿了一下:“这我真不知道,但他总不是柳州的吧?” “不是柳州,但是利州。”卫青寒说:“我查了当年的那一次水涝之灾,受灾的地方不止柳州一处,那一股背井离乡的流民,一路走,一路扩充,利州,正在柳州来京城的路上。而孟华容,也是在同年进府,他的卖身契上写明了,卖身进府,以求衣食。” 当然孟华容不是进府就当管家,开始也是个小厮,管家,那是做得好之后慢慢提升上来的。 “是不是太巧了?”卫青寒说:“都是一个地方的难民,在同一个时间段进入慎府。” 慎正卿紧皱眉头,张了张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敢说出来。 谢春晓实在是善解人意,立刻道:“慎哥你放心,你绝对是你爹的儿子。” 绝对没有那么狗血的剧情,什么孟华容和祝灵竹其实早就郎情妾意,为了生存才不得不分开。然后旧情难忘,有了私情之类的。 慎正卿嘴角抽了抽。 他刚才有一瞬间,真的是这么想的。 简直可怕。 谢春晓确定:“我仔细看了你和你爹的,还有你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你们有非常明显的相似之处,肯定是一家子。” 显性基因的遗传,会让人和爹娘有着虽然不相同但类似的特点。 慎正卿和他大哥,和他爹,有非常明显的相似之处。要是祝灵竹和孟华容有了私情所生,慎正卿不可能是现在这个长相,基因不会动不动就突变了。 松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卫青寒说:“我的意思是,孟华容和你娘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男女之间,未必都是私情。 人和人之间的合作,除了情,还有钱。 慎正卿点了点头:“看来,还是要撬开孟华容的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 但是,没那么简单。 一个在慎家蛰伏了二十年的人,二十年不动没被发现有什么端倪,这人可是很沉得住气的。 “恐怕不能光靠廖哥的那些手段。”谢春晓道:“他这些年都不动,突然动了,总有个吸引他的事情。” 这事情,就是引子,是鱼饵。 慎正卿想了想:“他在我房间里布置了十几年,但是一直沉下心没有动作,偏偏今天有了动作。而今天和过去十几年唯一的区别是,慎二卿出现了。” 从慎正卿口中说出慎二卿的名字,总是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好像他在说自己,又好像在说别人。 要说别的鱼饵,可能没有。 但是慎二卿,这不是现成的吗? 大家一起看着慎正卿,看得他头皮发麻。 “你们要干什么?”慎正卿双手抱住自己,弱小无助又可怜。 群狼之首卫青寒微微一笑:“不是我们要干什么,是你要干什么,只有你,才能救你,当然我们都会帮忙的。” 慎正卿可怜兮兮地被拽走了。 谢春晓成了训练他的主要人员。 因为在这里,只有谢春晓见过慎二卿。 虽然慎永望也见过,但时间太久远,已经记不清了,而且他但是迷迷糊糊只是见了一面,自然没有刚见过的谢春晓记得清楚。 脸还是那张脸,不用改,这是最大的方便。 谢春晓说:“慎哥,你和你兄弟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神态。你做个阴森地,凶凶的神态给我看看。” 第319章 慎正卿感觉自己的五官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安排了,做了一个表情,大家不满意。又做了一个表情,大家还是不满意。 慎正卿揉了揉脸,想象着什么是狂霸酷帅拽,连着换了几个表情。 大家还是不满意。 不得不说,一个坏人想装一个好人不容易。一个好人想装坏人也不容易。 当然不是说慎二卿就是坏人的意思,主要是性格差别太大,面部肌肉不好调节。 谢春晓一把按住慎正卿,拽过廖安坐他对面。 “看着这个人。”谢春晓在他耳边说:“你想象一下,这个人是你的仇人。” 廖安十分不满意,正要站起来,被卫青寒一把按下了。 仇人就仇人呗,不要怂,继续仇。 慎正卿看着廖安,努力带入。 廖安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来。 慎正卿还是没有太多代入感,没办法,实在是太熟悉了。 谢春晓缓缓道:“你看着廖哥,我跟你说件事情。” “你说。” 谢春晓道:“我有个秘密告诉你,其实我查出来了,你娘当年,不是为了救你哥哥,而且出了意外。” 慎正卿的眼睛猛地睁大。 “冷静。”谢春晓一把按住他:“你听我说完。” 慎正卿只好坐好。 接下来,谢春晓给慎正卿说了一个故事。 这故事非常冷酷,悲惨,痛苦。故事的主角是慎正卿的母亲,他是一个被蒙在鼓里,可怜的孩子。 宅斗,宠妻灭妾,设下陷阱,借刀杀人。 谁还没看过基本宫斗宅斗的小说啊,没做过也知道就那么几个套路,谢春晓一番声情并茂,成功地让慎正卿阴暗了下去。 他看着廖安的眼神都不对了。 廖安就是故事里的罪魁祸首。 “对了,就是这个心情,就是这个表情。”谢春晓说:“慎哥,你只要想着,天下人都该死,没有一个好人,我要把你们都弄死……就对了。” 廖安欲哭无泪,因为他觉得慎正卿看他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拿出解剖刀把自己刀了一样。 慎正卿要是个斯斯文文的书生,也就罢了。 可他是个仵作,真见血,真拿刀啊,怪可怕的。 但是慎正卿很满意,她鼓励慎正卿:“保持住,就是这个眼神。” 慎正卿和慎二卿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慎二卿会武功,而慎正卿,那是真不会。 眼神表情还能装一装,武功是真装不了。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好解决,因为现在孟华容现在牢里,活动范围有限,其他人可以打配合。 慎正卿会不会武功,就看大家配合得好不好了。 临阵抱佛脚,慎正卿不用从马步内力这种基础开始学,只要学一点姿势就行,而且作为一个高手,姿势越简洁越好。 姿势实在不到位的,就靠会武功的大家自己补充了。 众人一番商议。 定下方案。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 锦衣卫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关押着孟华容的天牢了,只有昏暗的烛光,在没有风的长长通道里,晃晃悠悠,忽明忽暗。 天牢里常年有看守,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一班是两个人,聊聊天,打打盹就半夜就过去了。 下半夜会再换两个人。 通常都没什么事儿,毕竟这是锦衣卫的天牢,自从有锦衣卫到现在,还从来没有碰见不怕死劫狱地。当然,这里也不会关特别重罪的罪犯。 锦衣卫还有一个死牢,特别的重罪犯关在死牢,手铐脚镣一应俱全,而且脚镣是固定在墙上的。就是有人闯进去救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把人带走。 第320章 今天照例,两个看守坐在椅子上,聊了几句之后就发呆,然后昏昏欲睡。 有人敲门。 看守去开门。 此时没有任何警觉,因为外面很安静,他们的认知里,没有人找死来劫狱。 门开了,慎正卿站在门外。 “慎仵作。”看守奇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慎正卿的声音和平时相比,低了八度。 “有点事情,想和孟华容说一下。” “哦,你进来。”看守也没觉得有什么,开门让慎正卿进来。 仵作找罪犯,很正常,或许是突然有什么发现。而且他们也知道孟华容是慎家抓来的,慎正卿肯定要更上心。 虽然今天的慎正卿有一点点奇怪,但是看守也没有多心,将他往里面领,走到了关押孟华容的牢房门口。 天牢里有两排房间,有新犯人进来,正常就是从外往里按顺序塞人。 有人出去,有人进来,就进最近的一个空位。 孟华容就在中间,两边都有人。 看守将慎正卿领到孟华容的牢房门口之后,便道:“慎仵作,就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儿跟他说吧。” 孟华容没睡,他就坐在牢房中间,看见慎正卿进来了,瞪着他看。 突然,孟华容皱起了眉。 他觉得今天的慎正卿,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 慎正卿用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的表情,阴森的看着孟华容。 孟华容心里咯噔了一下。 慎正卿说:“我有些话要对孟华容说,你们先回避一下吧。” 这话就很奇怪。 虽然慎正卿是自己人,但是看守有看守的员工守则。 除非是卫青寒出现,让他们出去,那他们二话没有直接出去。卫青寒是锦衣卫的最高领导,可以决定一切事情。 其他人,不管是谁,就算是廖安,也必须和旁人一起,不能自己一个人单独提走犯人。 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谁敢保证廖安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万一他有什么问题呢?看守要是轻易放了人,那也是有责任的。 慎正卿也一样。 于是看守说:“慎仵作,按规矩,我们是必须在场的。如果有什么咱们兄弟不能听的,得喊大人来……” 卫青寒来,他们麻溜走。 慎正卿没有说什么,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身。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抬手,在两人的后颈上狠狠一砍。 两个看守一声没哼,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一下,孟华容彻底地惊了,他知道慎正卿不会武功啊。 不光是孟华容惊呆了,牢房里其他的犯人也惊呆了,这是干什么,对看守下手,慎正卿是要劫狱吗? 这时候,就有犯的罪不是特别重的,脑子灵光的,放声喊了起来:“来人啊,有人劫狱,快来人……” 这不是老天爷送来的立功机会吗,千万不能错过。 但是在这人一嗓子刚喊出来的时候,慎正卿猛地回头,一伸手。 也没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袖子里出来,但是那个人像是被击中一样,往后倒去。 真是太难了。 今天早一点的时候,卫青寒就安排了两个暗器好的手下伪装成罪犯进来,各自占据了两个房间,确保可以在这两个牢房里,对所有的人下手,没有死角。 他们就是慎正卿手里的刀。 指哪儿打哪儿。 只要有人敢出声,就直接打晕,免得坏事。 这人一倒,也不知死活,只知道反正是不动了,看起来凶多吉少。 慎正卿十分冷酷,他抬手之后,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好像他是死是活,完全无所谓。 第321章 两个看守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慎正卿也不在意,只是拽过一旁的椅子,往前一转,坐了上去。 这个动作可不容易,是谢春晓亲自设计的,慎正卿练了好久呢。 孟华容抬头,和慎正卿对视。 瞬间,他就知道他猜对了。 这不是慎正卿,是慎清。 孟华容低声道:“慎清,你回来了。” 慎正卿不说话,就这么沉沉地看着他。 想要不被发现有诈,谢春晓教他的原则方针就是六个字。 少说话,多装酷。 慎二卿那样的性格,肯定不可能是个话唠,而且面部表情非常少。说不好揣摩,其实也好揣摩。 外向装内向,总比内向装外向好装。 孟华容看着不说话,阴森森看着自己的慎正卿,更加的确定,这个人,就是慎清。 慎清脸上的这幅表情,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于是他一点也不介意慎正卿不说话。 孟华容说:“慎清,我一直在找你。” 慎正卿不说话。 孟华容继续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是想劝劝你。” 慎正卿还是不说话。 他现在头脑风暴,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孟华容现在很有倾诉欲,不需要他继续抛诱饵,自己也能哗啦啦地都说出来。 不过孟华容说,劝劝他,听起来两人好像不是仇敌。也没有仇恨的样子,难道他们之前猜测的种种,都猜错了方向? 孟华容接着说,说了一句让慎正卿心里爆炸的话。 他说:“你娘,虽然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对你总归是不错的。” 孟华容果然认识他娘,而且关系不一般。 并且,祝灵竹做了什么,是不对的? 孟华容说完之后,看着慎正卿,仿佛在揣摩他的表情。 一时间,孟华容没有说话。 慎正卿斟酌再三,缓缓道:“我和你们不一样。” 孟华容笑了一下:“是,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坏人,而你……你想做个好人。” 这用词可真讲究,真有内涵。 想做个好人,不代表就是个好人。 慎正卿在心里使劲儿地想,我难道做过什么坏事吗? 不,就算做坏事,那也是慎二卿做的,跟他没有关系。 慎正卿说:“不对吗?” 少说几个字,越高冷越好。 “对,没有什么不对,可这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的了的吗?”孟华容殷殷劝导:“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你为了逃避这事情,竟然幻想出了另一个人,而他,竟然还有模有样地代替了你。” 慎正卿心里有点着急。 他觉得孟华容在这里车轱辘话,就是说不到重点。 但是他又不能说得太直白,他总不能问,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人是谁杀的,我娘做了什么坏事? 这一问,那就肯定要露馅了。 孟华容就算是再迟钝,也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只要有所察觉,就会越来越怀疑,一个埋伏十几年的人,不可能是傻白甜。 慎正卿烦躁起来。 怎么办,说什么,要是什么都不说,就没有进展。 慎正卿的烦躁,看在孟华容眼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他觉得慎正卿不耐烦了。 孟华容突然紧张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抓住栏杆。 “慎清,你冷静点。”孟华容低声道:“你别这样,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想开……” 孟华容一直在劝慎正卿想开点,想开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想开的。 孟华容又低声又急促地道:“你想想,慎家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能容得下你。可一旦他们知道了呢,一旦他们知道你娘不是为了救慎永望死的,还会如此待你吗?一旦他们怀疑你,以前的事情都会被翻出来,你就万劫不复了……” 第322章 慎正卿此时心里咚咚地乱跳。 孟华容说,他娘不是为了救慎永望死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大家亲眼目睹的吗?要不然的话,这些年也不会如此好地待他。 “你想想,你好好想想。”孟华容说:“把钱拿出来,远走高飞。远远地离开京城,没人认识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是潇洒自在。” 钱,什么钱? 慎正卿突然头痛了起来。 他捂住了脑袋。 慎正卿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要么就昏过去,要么,有人要出来。 但是孟华容看在眼里,却是另一个想法。 他以为慎正卿要出来了,慎二卿要离开了。 他更紧张了。 毕竟这些年头没少在慎正卿面前转,慎正卿不回府,他也找各种理由去见他,送东西,送关怀等等。也没能把慎二卿给弄出来。 现在好容易可以跟慎二卿对话了,那还不抓紧时间说。 错过这一茬,后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慎二卿说上话了。 其实孟华容也很郁闷。 想要说话的人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每次他看见慎正卿清澈飞扬的目光,都想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摇,把另一个人摇出来。 慎正卿现在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怎么面对,他怕他脱口而出,会说出,你胡说这样的话来。 好在临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列举过各种可能的意外。 并且商量过了应对对策。 遇到了实在计划外的情况,真的搞不定了,最后一招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直接走很奇怪,但是可以直接晕倒。 在人受到了巨大刺激的时候,晕倒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可以自动屏蔽一切外界干扰。 慎正卿立刻下了决定,他连白眼都没翻一个,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因为太着急没选好方向,脑袋还差一点撞到了一旁的椅子。 慎正卿这一倒,孟华容又气又急。 他抓着栏杆疯狂地摇动着,喊道:“慎清你醒醒,慎清你醒醒。” 但是慎正卿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孟华容绝望了,缓缓地顺着铁杆坐下,长叹一口气。 然后他可能说了一句脏话,不过声音不大,别人没太听清。 不过说完之后,他略提高了声音,沉沉地道:“我劝你们都把刚才听见的看见的烂在肚子里,不然的话,锦衣卫不要你们的命,我也要你们的命!” 竟然如此嚣张,也是很不得了了。 牢房里一片安静。 肯定有人心里不舒服,但是,刚才的出头鸟被灭得太快了。 也不知是被打晕了,还是被打死了,大家心里多少是有些害怕的。 一个这么凶狠,另一个呢,不好说是不是也那么凶狠,万一是呢?没人愿意试探一下。 孟华容见没人说话,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过他现在心烦意乱,没心思想太多,眼睛盯着昏过去的慎正卿,慢慢地坐下了。 别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慎正卿。 可慎正卿是不可能一夜都躺在这里的。 很快,就有人过来了。 是两个捕快,一边喊着,慎仵作你在吗?慎仵作……大人找你过去一下。 然后推门进来。 天牢里安安静静的。 两个捕快开始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进来之后,看见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一个人立刻扯开嗓子喊。 “来人啊,快来人,有人劫狱……” 第323章 一边喊,一边往里面跑。 然后蹲下来,晃这个看守,晃那个看守,晃慎正卿。 他们三个人一起昏迷在地上,不管是谁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有人闯了进来,把他们都打昏过去。 劫狱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仅仅是锦衣卫的大事,甚至是京城的大事。两个差役喊出来的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子。 话音落下没有片刻,一大队人冲了进来,卫青寒也冲了进来。 卫青寒的脸色很难看,要是锦衣卫的天牢里跑了犯人,不管是重要的犯人,还是不重要的犯人,不管是后来找到了,还是没找到,他的脸都没了。 所幸慎正卿和昏倒的两名捕快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单纯地昏了过去,晃一晃就能醒。 卫青寒让人将他们搀扶出去躺着,再去请大夫过来。 看守好歹还会点功夫,慎正卿那可是斯斯文文的一个仵作啊,千万别被打出什么问题来了。 其他人立刻清点了一遍牢房里的犯人。 万幸,一个都没有少。 但不幸的是,死了一个。 对,被慎二卿暗器打中直接闭嘴的那个假犯人,他死了。 “大人。”差役低声报告:“死了一个。” 然后那个死人就被拖了出来。 卫青寒大怒,还装模作样地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尸体,吩咐拖出去。 然后他就被拖出去了,脑袋不小心撞到了椅子,也没敢动。 装死也是个技术活儿啊,一不留神,就要露馅。 卫青寒又吩咐检查整个锦衣卫,因为他们现在不确定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不知道凶手什么样子,有几个。 但在任何一个人看来,凶手肯定已经跑了。因为天牢里虽然没有多一个人,但也没有少一个人。谁能想到慎正卿变态了呢? 等昏迷的被扛出去了,死的也被拖出去了,卫青寒面色阴沉的在天牢的通道里走了几步,缓缓道:“现在谁来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 但是,他们一起看向孟华容。 卫青寒看向孟华容,孟华容倒是没多慌张,坦然地回看他。 “人可不是我打的。”孟华容说:“也不是我杀的,我还在牢里,出不去,没那本事。” 卫青寒微微皱眉。 这个确实。 孟华容的牢房和被打死的犯人的牢房离得挺远的,而且角度也不对。孟华容被关进来之前,又是搜身换了衣服的,甚至连头发上的发叉都收走了。 所以孟华容很难有办法远距离地把其他牢房里的人打死。 甚至三个昏迷的,他也觉得不是孟华容干的。 两个看守一起被打昏,这是什么姿势才能办得到? 他们怎么可能同时背对孟华容,而且他们倒下的姿势,也不是背对着倒下的。 卫青寒道:“那是怎么回事?人是谁杀的,谁打昏的?” 孟华容张了张嘴。 他是真没想到慎二卿那么勇,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大咧咧就闯进来,当然也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利落,简直是拦都拦不住,抬手就弄死一个。 他就没想过这事情要怎么收尾吗? 现在好了,他倒是直截了当昏了过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他,在慎正卿昏过去的一瞬间,就在绞尽脑汁地想,这破事情可怎么说啊。 死了一个,昏了三个,卫青寒肯定要问一个清楚明白。不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他要怎么说? 第324章 他说是慎正卿疯了的时候杀了,卫青寒能信吗? 卫青寒也是个护短的人,慎正卿是他手下的仵作。 没有真凭实据,就说他手下的人疯了杀人,卫青寒不会信的。 其他的目击证人,未必敢给自己作证。 而且,他也不想把慎二卿推出去死,他这些年折腾,目的不是要他的命,是要那一笔钱啊。 孟华容恨不得也把自己给一头撞昏过去,等这事情过去了,再醒过来。 但是,他确实办不到。 慎正卿出了牢房就醒了,另外两个捕快都醒了,那个被拖出去的尸体也醒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才的事情,他们都一头雾水。 如果孟华容的话只有慎正卿一个人听见了,说不定他会考虑隐瞒,自己调查,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大家。但是现在大家都听见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慎正卿正在和孟华容对峙呢,廖安匆忙进来:“大人,慎仵作的情况有些不对,您赶紧来看一下。” 卫青寒于是只好撇下孟华容,赶紧过去了。 当然牢房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所有人都是目击证人,干脆一个一个的提升。 一起审,容易乱。而且一个说了,不管真假,其他人听见就会斟酌厉害之后模仿。一个一个地审,审完之后也不送回来,带去另一个地方临时看管。 这样的话,大家都不敢说谎。 谁知道别人说的是不是真话呢,又没时间统一口径,别说一个说谎一个说真话,就是一起说谎,他们这些并不熟悉的邻居,也不可能那么有默契,说出一模一样的谎话来。 于是为了自保,大家都会说真话。 卫青寒将这事情交给别人负责,自己去找慎正卿。 廖安这时候找出来,慎正卿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慎正卿坐在会议室里,垂着头,两手交握在胸前,有一种非常低沉的气息。 卫青寒有些不安,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事的样子。 谢春晓就坐在慎正卿身边,廖安和仲展鹏都在,大家都没说话。 其实慎正卿还没说,因为这事情很严重,他一定要告诉卫青寒。 那最好大家都在的时候说,不然的话,见一个说一遍,见一个说一遍,就太麻烦了。 等卫青寒到了,一圈都是可以分享秘密的自己人了,慎正卿才道:“孟华容说了一些话,但是我没太听懂。” 众人都不说话,认真地看着他。 慎正卿喝了口水,定了定神,将刚才他和孟华容的对话,仔仔细细,一句一句的说了。 还有几个但是在场的看守也在一边听,不是不相信慎正卿,是怕有遗漏。因为慎正卿一直处于虽然表面冷静,但心里高度紧张的状态,难免有些地方会记忆模糊。 不过有四个人在,就没有什么遗漏了。 几乎还原了当时的对话,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和停顿都没有错。 慎正卿说完,大家也沉默了。 还是谢春晓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她早就准备了笔墨纸砚,把慎正卿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白纸黑字,看得更加清楚。 那一段对话,总结出几个重点。 第一,慎二卿的母亲,并非是为了救慎永望而死。 第二,有一笔钱。 第三,慎二卿想要做个好人。想做个好人的意思就是,他不是个好人。虽然不知做了什么,可是他做的事情,如果真相大白,慎家容不下他。 第325章 慎正卿的脸色有点难看:“你们说我以前做过什么,不会是杀人放火吧?山上的那些土匪,不会都是我杀的吧?” 谢春晓安慰他。 “慎哥你别瞎想,你以前是慎家少爷,都没怎么离开过京城,哪有那么多杀人放火的机会?如果杀人指的是山上的绑匪,那是好事啊,那是行侠仗义,又不是什么坏事。” 慎正卿很感激谢春晓,但是并没有觉得被安慰了。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过去,确实是很乱。 现在想想,别人能记得自己小时候,他童年的回忆确实混乱而模糊,似乎是有记忆的,但是让他说,却一件也不能明白地说出来。 他的过去,确实有很多问题。 众人沉默了一下,各抒己见。 最直接的,不跟孟华容玩这含蓄的了,直接问,不信锦衣卫里有问不出来的话。 含蓄一点的,这次孟华容已经说了那么多,下次让慎正卿崽装一回,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能问出更多。 而且,也可以去问问慎正卿的父亲。 如果慎正卿母亲的身份有问题,当年她进府之后,谁不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还有救慎永望的那次翻船。 一次游船,向来平安,怎么突然就翻了呢? 纸上记录的文字,谢春晓看了一遍又一遍,问慎正卿:“先不说我们看了这些是什么想法,慎哥,你说,你看了这些是什么想法?” 慎正卿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谢春晓说:“这些已经不是秘密了。” 慎正卿可以不知道,昏迷的看守不知道,被打死的囚犯不知道。 可牢房里还有那么多人呢,难道不会一句一句,一个字一个字地转述给慎正卿听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秘密的事情,孟华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不管不顾了吧。 慎正卿拧起眉头。 他大概知道了谢春晓的意思。 与其让别人去逼问孟华容,倒不如自己去。 名正言顺,而且,孟华容说不定会想着,可以刺激刺激慎正卿,让慎二卿再出来转一转,会说得更多。 “好,我去。”慎正卿说:“我就不相信,当年的事情还能有多刺激。” 这些同僚,关心他是真的,讲义气也是真的,不过,他们非常贴心地美其名曰,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样万一情况有变,你才能接受的了。 所以刚才大家的思维发散开来,给慎正卿描述了一个可怕的过往。 凡是能想到的最差的情况,他们都想到了,并且加油添醋地描述了出来。 慎正卿甚至有一瞬间,有和这群家伙同归于尽的想法。 可真是太谢谢他们了。 不过这样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本来他差一点被这几个消息给烦死,在听过大家的各种设想后,觉得这几个消息也就那样吧。 管他呢,反正什么事情都是山慎二卿干的,跟自己没有关系。 慎家容不下就容不下吧,反正他在锦衣卫有个正当工作,也能养活自己过的挺好。 人一旦进入了破罐子破摔的境地,就会瞬间轻松很多。 谢春晓说:“人的接受能力,是没有下限,没有极限的。你要是每天都掉十两银子,掉着掉着都掉习惯了,有一天你突然只掉了五两,你就会觉得你捡到了五两银子,可占了大便宜了。”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 这都是什么破理论,众人无语。 慎正卿勇敢站起身:“我去和孟华容谈。” 第326章 “加油。”谢春晓给了慎正卿一个鼓励的表情:“你记得凶一点,狠一点,不要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别看孟华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肯定不淡定。 蛰伏十几年,这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云淡风轻,鬼都不信。付出的越多,证明他想要的越多,沉没成本在这里,没用下半辈子,乃至几辈子人的荣华富贵,都不能让他如此付出。 “我知道。”慎正卿气势汹汹:“死人我都不怕,难道还怕活人不成?他不是想要钱吗,有想要的,就有软肋,这就好办。” 卫青寒突然叫住慎正卿。 慎正卿回头:“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慎正卿说:“他想要钱,难道你不想要吗?” 谁不想要钱,谁还嫌钱多不成? 何况慎正卿的钱都是家里的钱,万一哪天他和家里翻脸了,可就变成单纯的打工人了,可过不上现在的日子了。 慎正卿一拍桌子:“你说得对,谁不想要钱。难道只有慎二卿才能跟他合伙吗,我也可以啊。” “不错。”卫青寒说:“谁生来就是恶人呢,既然有慎二卿,为什么不能有慎三清?为什么你不能变成慎四清?”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是奇奇怪怪的。 慎正卿在心里顺了一下,确定这个奇怪的罪魁祸首是谢春晓。 人家本来是叫慎清的,都怪谢春晓为了省事,给他改名字叫慎二卿。 现在好了,三清四清都出来了,明明只有一个人,活成了一个团伙的感觉。 于是慎正卿白了谢春晓一眼,就出去了。 谢春晓莫名其妙,委屈道:“慎哥竟然瞪我,慎哥再也不是那个平易近人的好哥哥了。” 大家哈哈一笑。 不好站队的,就当作没听见吧。 慎正卿斗志昂扬去找孟华容,誓要把对方给弄死。 这一次,他还是一个人,不过没有在天牢里,而是将孟华容提了出来,带进了一旁的房间里。 没人拦着他。 房间的门关上,就只剩下他和孟华容两个人。 对面对坐下,不过一个戴着手铐脚镣,一个端着茶。 谢春晓说,必须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不能让对方占了上风。既然你凶狠不过他,就要比他淡定,云淡风轻,一副掌控大局的模样。 慎正卿接受了这个建议。 慎正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还吹了吹。 孟华容死死地盯着他。 “别想了,我不是他。”慎正卿说:“我是慎正卿。” 孟华容不意外,他说:“我知道。我能分出你们两个。” 虽然长得完全一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就好。”慎正卿说:“刚才你跟慎二卿说的话,我虽然没听见,不过都知道了。” 孟华容也不觉得奇怪。 当时天牢里那么多人,传出去的话,少一个字都有鬼了。 不过慎二卿这个名字,哈哈哈。 孟华容笑不出来。 “知道了也罢。”孟华容说:“你想对我说什么?” 慎正卿微微一笑。 深邃,深沉,深不可测。 孟华容心里稍微有点不安。 这时候的慎正卿,好像和他这些年看见的慎正卿有些不一样。 慎正卿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也不废话了,其实找你来,是想问一问当年的事情。” 孟华容阴沉沉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要是我会告诉你,又何必等到现在,这十几年,我早就告诉你了。” “那可不一样。”慎正卿说:“之前你不告诉我,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既然我知道了,你想说也得说,不想说,也得说。” 第327章 孟华容瞪着慎正卿。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蛮横的话来。 但慎正卿接下来的不是威逼利诱,而是温和下来。 “而且,你不会以为,这些事情,只有我想知道吧。” 孟华容不说话。 在慎二卿面前,他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说一遍,再演一遍,好勾起他的回忆。 但是在别人面前,他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慎正卿说:“你想想,其实跟慎二卿那样的人合作,不如跟我合作,是不是。至少,我不会动不动就杀人,你不必担心太多。” 孟华容终于动容。 “你说跟你合作,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慎正卿道:“之前你说了那么多话,其实我都不在意。娘已经过世了那么多年,我已经成年,也不是非要靠着慎家才能活下去,所以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没有那么重要。” 慎正卿竟然能如此冷静,这确实出乎孟华容的意外。在他的心里,慎正卿对他娘是非常重视的。 虽然不愿意回家,可是对慎家,对一直疼爱自己的爹和兄长,甚至是大娘,也很重视。 慎正卿是一个阳光,真相,温暖的人。是被宠坏的大户人家小公子。 一个人的身上,总有各种各样的情绪。 这世上很难有纯粹的好人,纯粹的坏人,非黑即白。大部分人身上,都是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夹杂在一起,互相缠绕,不可分开。只是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被逼出阴暗暴躁的一面罢了。 也有些人,一辈子没有遇见能触动他心里最柔,软深处的事物。 他们就是大家心中所谓的好人和坏人。 但慎正卿不一样。 慎正卿身上的好和坏像是被一把刀给分开成了两半,坏的恶的那一半,都被慎二卿带走了。所以慎正卿就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如此纯粹。 所以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孟华容很意外。 “别这么看我,我很实在。”慎正卿道:“慎家对我是不错的,衣食住行一点不缺,但是我一直有个忧虑,也很实在。” 慎正卿说得认真,孟华容都听进去了,不由地道:“什么?” 慎正卿说:“主动权。” “嗯?” 慎正卿道:“简单地说,他想给就给,他不想给就不给。现在是给的挺爽快,但万一有一天,他不想给了呢?” 说得竟然如此有道理。 慎正卿说:“所以就明说了吧,你之前说,有一笔钱。你想拿着那笔钱,离开京城。我对那笔钱也很感兴趣,而且,我们大人,对那笔钱也很感兴趣。” 孟华容惊呆了。 慎正卿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谁不爱钱呢?我们大人,也是个吃五谷杂粮的俗人不是。就明白告诉你吧,这案子我们查阅了之前所有的卷宗,询问了经手的人,没有任何说法证明牵扯到了一笔钱,而这笔钱让你惦记了这么多年,想来不少吧……” 孟华容真的认真起来。 慎正卿再接再厉:“反正是分钱,和谁分有什么区别呢?和我分,分完之后,我还在京城逍遥自在,你想去哪儿去哪儿,远走高飞,岂不是两全其美?” 慎正卿就是慎二卿,而且和谁分钱不是分呢,孟华容只是单纯的想要那笔钱罢了,至于另一个人是谁,这一点都不重要。 但这事情牵扯到了卫青寒,可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了。 孟华容很直白问道:“若是只有我们两个,倒是好说。可现在还有你家大人,这事情如何做?” 第328章 “这还不简单吗?”慎正卿道:“比如一万两,我们一人三千,剩下一千,打点其他兄弟。孟华容,我相信你能忍耐这些年,这笔钱肯定不少。而且,这笔钱也不好拿,要不然的话,你何必非要等慎二卿不可,直接自己去取了走了,不就行了。” 两个人变成三个人,自然会少分不少钱。 但现在孟华容在一个绝境里,说不清楚,锦衣卫是不会放他走的。到时候别说钱,命都未必有。 慎正卿的加入,看似将利益分薄了,可是很多事情做起来,就简单了啊。 看着孟华容在思考,慎正卿不冷不热的加了一句:“你仔细考虑考虑,这事情能不能干。别忘了,你身上可还有两条人命,要是你不愿意和我们大人合作,这案子,可就公事公办了。” 慎正卿非常顺手地把卫青寒塑造成了一个为了钱财了,可以徇私枉法,可以草菅人命的形象。 虽然这是卫青寒同意的,但他在外面听着,还是觉得作孽啊。 孟华容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差点都忘了这一茬,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命不命的问题。他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要命。 慎正卿又道:“不过丑话咱们也说在前面。我们大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种事情毕竟不太好,如果你这笔钱不足以让他动心,那今天我说的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见吧,咱们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怎么办,两条人命,死路一条。 孟华容沉默半晌:“你让我想想。” “行。”慎正卿说:“想着,好好想,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是下辈子见了。” 你没有下个村子了。 慎正卿出去了,把房间留给孟华容,好好地考虑一下何去何从。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一个爱钱的人,更怕死。死了,那些钱就真的没了。 孟华容只考虑了很短的一点时间,就想通了。 这一次,是卫青寒亲自来跟他谈。 卫青寒的气场可比慎正卿强太多了。 进了房间坐下,卫青寒问:“想通了?” 孟华容点头。 卫青寒开门见山:“先说说这笔钱,到底有多少。” 是不是值得我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冒着徇私枉法的风险,和你合作。 “你可不要乱说。”卫青寒道:“真金白银,到时候一看便知,到时候若是数字对不上,那可是很麻烦的。” “我知道。”孟华容叹了一口气:“无财谁肯早早起,若不是为了那点钱,我何至于如此。” 卫青寒十分欣赏孟华容这种人。 有一个明确的人生目标。 这就好办。 他最害怕遇见的就是无欲无求,活着挺好,死了也无所谓的那种,看似圆滑如球,其实无从下手。 卫青寒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所以你等了半辈子的财富,到底有多少?” 他其实觉得,这句话如果由谢春晓来问,肯定更有感觉。 他也喜欢钱,可是不缺钱,所以对钱就没有那么狂热。不像谢春晓,天天抠抠索索地从亲哥那里敲诈勒索,是个小财迷。 孟华容沉声道:“十箱。” 卫青寒有些意外:“十箱?十箱什么东西,白银还是黄金?” 按照常规押送金银的箱子规格,一箱可以装一千两。 十箱,就是一万两。 一万两白银,没看起来不少,但不足以让一个人耗费十几年。分成三份,那更是一个笑话。 一万两黄金,稍微好一点,就是十万两白银。虽然已经多了很多,但也还不至于。 第329章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可能为了几万两黄金白银动心,冒那么大的风险,不值得。 孟华容懂这个道理。 他说:“既不是黄金,也不是白银。卫大人,我虽然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这些年在慎家也见了不少世面。眼光不会这么浅,认为靠这几万两金银,就能让大人动心。” 卫青寒对孟华荣的识相表示欣慰。 “非常好,我就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 然后,他对那十个箱子里装着什么,就更感兴趣了。 有什么东西,让孟华容觉得一定可以打动自己? 孟华容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道:“大人,你可知先帝在位的时候,宣罗国有一位公主来青云国和亲,在边境和亲队伍遇到劫匪,公主和送亲的队伍全部被杀死,而宣罗国陪嫁的嫁妆,也被劫持。” 卫青寒猛地屏住了呼吸。 这如何不知。 虽然是发生在先帝时期的事情,可这事情当时是轰动的,是两个国家的耻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更耻辱的是,这事情虽然闹得很大,两国君主都差点被气死,派了许多人,抓了许多人,可这案子,却一直没破。 据老一代的大臣回忆起那一段日子,真的是水深火热。 每日上朝,大殿里的气氛都像是凝固了一般,皇帝的脸色黑得可怕,对每个人都阴沉沉的,好像随时打算因为走路先迈左脚,弄死几个人。 负责查此案的官员换了一个又一个,负责的部门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可这案子就是查不出来,凶手和失踪的十箱嫁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虽然这事情让两边皇帝都吐了血,但查不出就是查不出,逼死几个查案的人,也查不出。 这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毕竟是真查不出,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弄死。一直到先帝过世,都是他的一块心病。 卫青寒此时何止是激动,简直都激动的不行。 他忍了又忍,才忍住想要上手将孟华容的肩膀抓住晃一晃的冲动。 谁能想到孟华容所说的财宝,竟然是那十箱财宝。 因为当年的事情太严重,牵扯太多,这十箱消失的嫁妆,早已经超越了十箱金银珠宝本身的意义。 如果谁能找出来,简直可以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啊。 卫青寒用力的咬了咬牙,保持表情不崩。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仔细说说。”卫青寒道:“当年公主送亲队伍遇袭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确实有十箱金银珠宝丢失。可是,举国上下找了几年也未有线索,你是如何找到的?” 孟华容笑了一下:“都是意外。” 真的是意外。 孟华容并不是劫匪,甚至也不认识劫匪。当年,就是在慎正卿被绑的那一年,他却遇到了劫匪。 孟华容既然说了,知道自己必须要有十足的诚意,要不然的话,还不如不说。 卫青寒这样的人,不是说一半,留一半能糊弄得住的。 还不好编,只要你哪一点编得不对,叫他察觉了,那他就会认为你说的其他话也是假的。 当一件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好分辨的时候,最简单又安全的方法就是,全盘否定。 到时候,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孟华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如今的退路并不多,不能冒险得罪卫青寒。 卫青寒能被财打动,这种人,可以相处。 于是孟华容将当年所有的事情,包括告诉了慎正卿的,没有告诉慎正卿的,都告诉了卫青寒。 第330章 他和慎正卿的母亲祝灵竹,果然在进入慎家之前就认识了。 不过没有什么私情,就是一起逃难认识的朋友。 在逃难的路上,孟华容看祝灵竹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十分可怜,于是对她很照顾,祝灵竹也十分感恩。 机缘巧合,祝灵竹进了慎家。 这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机缘,什么当妾不当妾的,那都是吃饱穿暖以后的事情,对一个身无长物,举目无亲的孤女来说,被慎老爷看中,是她的运气。 祝灵竹没有忘记孟华容。 但她和孟华容非亲非故,这自然不能直接说。于是她计划了一下,让孟华容进慎府做了小厮。 对一个刚进门的姨娘来说,祝灵竹这事情做得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孟华容非常感激。 为了避免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会有不好的联想,他们在府里犹如陌生人一样的相处,绝不多看彼此一眼,绝不多说一个字。 反正老爷的姨娘和府里的小厮,本来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孟华容非常能干,又机灵,交给他的每一件事情都办得妥当,一步步的,站稳了脚。 而这个时候,祝灵竹有了身孕。 慎老爷十分宠爱祝灵竹,新人嘛,当然都要宠爱一阵子。 祝灵竹争气,很快就有了身孕,问诊的大夫说,脉象强劲,是个男孩。 慎家虽然下一代虽然有男孩,但是人丁不旺,众人一听都很高兴。 第二年,果然祝灵竹剩下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就是慎正卿。 沈夫人对祝灵竹不好不坏,很平静。 哪个大户人家的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呢,儿子她也有,祝灵竹和慎正卿再得宠,也越不过她去,所以她无所谓。 她确实无所谓,但是祝灵竹觉得不太好。 因为陆陆续续的,沈老爷又纳了几房姨娘。 祝灵竹有危机感。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慎正卿安稳养大,这个年代婴儿的夭折率是很高的。女人生孩子的死亡率也高。如果慎正卿有什么不测,没能熬过新手期,她也会失宠。 就算后来再有了身孕,能保证是儿子吗?不能。 能保证顺产吗,不能。年纪越大,生产死亡的几率越高。 祝灵竹想来想去,这个事情不行,要想一个办法,让沈家夫妻对她另眼相看。 这时候,孟华容因为有能力,在慎府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当然还是下人,不过不是最低级的下人了,手下也有几个人管着。 两人偷偷摸摸一商量,就商量出一个英雄救美的戏来了。 这是他们到京城的第一天,在京城的大戏班里听来的。 但是,他们改变了一下英雄救美的本质。 虽然慎家有很多美,可是他们中没有英雄。孟华容非常有自知之明,别说他设局,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把慎家的小姐从生死关头救了,慎家最多也只会给钱。 以身相许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英雄救美的先决条件,英雄和美要互相搭配。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让祝灵竹救人。 每年,春秋天气好的时候,慎家一家都会出去游湖爬山踏青。 这一日,要去游湖。 他们觉得时机到了。 因为祝灵竹生长在水边,水性非常的好,这区区的一个湖,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他们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让船沉,让慎家人落水,最好是慎家最重要的人,就是嫡出的大少爷慎永望。 第331章 慎永望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世家子弟,没有什么机会锻炼水性,可能会扑腾几下,可能不会。 计划就这么展开了,但意外出现了。 祝灵竹在救慎永望的时候,不幸出了意外,真的死了。 这有点弄巧成拙了,虽然后悔,但木已成舟,回天乏术。没有办法,祝灵竹只好在临终之际,求老爷夫人好好照顾当时才两岁的慎正卿。 慎家人当然一万个答应。 没人怀疑过什么,因为这是祝灵竹用命换来的,祝灵竹那么年轻,正受宠爱,生了个男孩才两岁,谁也找不到她有什么理由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所以她把整个慎家都感动了,除了孟华容。 但事已至此,孟华容有什么办法?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和大家一样,为如此善良,如此勇敢的祝灵竹哭一场。 好在祝灵竹的死也确实换来了慎正卿的好日子,她不算白死。 慎正卿听完孟华容说的过往之后,倒是还挺镇定,因为这思来想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祝灵竹当年的事情做得确实不妥,可她已经死了,慎永望也没事儿,难道现在还要把人挖出来鞭尸吗? 至于她的死给慎正卿带来了好日子,慎正卿本来就是慎家的孩子,就算是被父兄和大娘疼爱,过得潇洒自在,那又有什么毛病?自家的人花自家的钱,兄友弟恭,也是理所应当。 退一步说,这件事情跟慎正卿也没关系,他当时不过是个婴孩。就算有错,也不是他的错。 但大家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孟华容还没说到关键问题。 卫青寒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之前的事情。不管祝灵竹的动机如何,对慎府的人来说,她确实是救命恩人,你也不可能把内情说出来。那慎正卿在这么多关爱中长大,为何会变成那般暴戾?” 所以开始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慎正卿才是正常的。 慎二卿是不正常的。 因为慎家的环境,就该培养出慎正卿这样的公子哥,潇洒自在,有一点点被宠坏的不羁。 而慎二卿,很像是被绑架之后的后遗症。 可偏偏相反,但无论如何,众人也想不明白,一个千娇万宠中长大的孩子,怎么会那么阴暗。 孟华容叹了口气。 “世事难料。”孟华容说:“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娘的原因。” 慎正卿快快乐乐长大,快快乐乐学武,快快乐乐读书。家里也不逼着他什么,虽然疼爱,但也不可能把家业给他继承,因此没有太大要求,就想着他做一个富贵闲人,一辈子潇洒自在,让家里养着就行。 谁知道呢,读书的时候,碰到一个小屁孩。 对他说了一通。 每个人都有亲娘,可是你没有,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呢?因为你娘,为了救你哥,淹死啦。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描述的。 半大孩子之间的言论,有时候不讲究。这孩子知道这些,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八卦。 从此,慎正卿心里就有了一个坑。 慎家的人对他再好,在这样的年代,没了亲娘,总要好一些。 小孩子那时候又是最敏,感的,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到。 不管你是对他好,还是对他不好。 比如说,功课没做完,沈夫人不舍得责备,让他去休息,明日再写,不要累着。 慎正卿就会想,都说惯子如杀子,果然是这样。 第332章 我做不完,就不管我。要是亲儿子,比如大哥,那肯定是拿着棍子也要让他做完功课的。 哼! 沈夫人不知道慎正卿是这么想的,但也确实如此,如果是慎永望,那肯定要严格许多。 桩桩件件的小事情在慎正卿心里一件一件地堆了起来,越想就难过,越想,越恨。 孩子叛逆期到了,真的没办法。你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在那么开朗的外表之下,有一颗那么复杂的心。 还装得滴水不漏,谁也没看出来。 谁能想到呢,在慎家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抑郁了,暴躁了,就要黑化了。 只有孟华容,孟华容知道内情,对慎正卿就格外关心。旁人只知道他对慎家忠心耿耿,所以对慎正卿这个没亲娘的少爷特别照顾,却不知他照顾着照顾着,有点害怕起来。 孟华容看着慎正卿,苦笑一声:“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厉害。在谁也没想到的情况下,被绑架了。” 慎正卿突然变色:“你的意思,我被绑架的事情,是我自己安排的?” “对。”孟华容道:“人是你找的,赎金的金额是你定的,我知道后都惊呆了。我一直提心吊胆地感觉你要找点事儿,但谁能想到了,你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事情。” 慎正卿的表情此时非常复杂。 别人看着他,心里都有点同情,但面上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免得他面子上过不去。 “这怎么可能。”慎正卿纠结半天道:“我是疯了吗?” “我不知道。”孟华容道:“我不知道你疯没疯,反正我知道这事情以后,我要疯了。你娘临终的时候,我答应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你长大的,我还以为你真的被绑架了,赶紧就摸了过去。” 孟华容不是什么江湖人,但是,逃难的日子在外面摸爬滚打,也算认识了一些山匪路霸。他自己也会一些拳脚,对江湖中的那一套,自认为比做生意的慎家要了解得多一些。 孟华容道:“我当时听说山匪要用你换十万两黄金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这些土匪肯定不是为了赎金,肯定另有目的,就算慎家有钱,正常人也不敢开十万两黄金,简直是疯了。” 慎正卿一时没有说话,他有个想法,不想说。 孟华容继续道:“第二个念头,我觉得慎家不会用这些钱救你。就算他们疼你,可这钱实在是太多了,别说救你,就是大少爷,我都觉得有点艰难。” 孟华容对慎家的信任有,但不多。 卫青寒道:“孟华容,你说你为了慎正卿,单枪匹马去找绑匪。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这不是救人,是送死啊。 何况那时候孟华容还不知道这是慎正卿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怎么敢去的? 孟华容笑了一下:“说起来机缘巧合,其实我心里怀疑,我认识这些山匪。” “认识?” “对,是逃荒路上遇到的。”孟华容道:“他们当时正被官府追杀,是我出手,帮他们逃脱。” 这很难评,卫青寒不禁道:“你为何要帮助山匪逃脱?” 孟华容哼了一声。 “当时灾祸连年,民不聊生,我们一个村一个村的,饿死冻死无数。可当官的呢,县太爷家里哪怕是一条狗,也每天满嘴流油,有吃都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所以我对当官的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反而那些土匪,大部分都是被官府逼迫,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落草为寇。我碰到过几回,他们都不抢过往的难民,只抢有钱人,所以我对他们印象不差。” 第333章 这也不好说善恶。 主要是过往的难民太穷。 难民,顾名思义,是逃难的人民。有些穷的就一身衣服,当抹布都嫌破烂,拄着一根棍子,怀里揣着两个发霉的窝头。 这种人你的打劫什么呢,雁过拔毛的人都拔不下东西。 卫青寒道:“你可以确定,山上的那群山匪,就是你救的那群土匪?” “那倒不是。”孟华容道:“我去的时候,是不确定的,我是想用一个消息,跟他们换少爷的命。可我去了以后一看,嘿,巧了,就是他们。” 本来的凶险也不凶险了,本来的紧张的也不紧张了。 土匪一看,呦,这不是之前救过我们的兄弟吗,来来来,喝一个。 事情往神奇的方向发展了,孟华容在土匪窝里喝起了酒。 土匪自然要问,你上我们这干什么来了?莫非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外面混不下去了,来投靠我们吗? 那欢迎欢迎,大家一起,有肉吃肉,有酒喝酒。 孟华容在慎家这时候已经混得很不错,当然不会跑到山上去当土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别看绿林好汉听起来潇洒爽快,其实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胆,都是过一天,算一天,有今天没明天的。 孟华容客气拒绝了,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是来救慎正卿的,慎正卿是我家少爷,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把慎正卿放了。当然,不会让你们白放,慎家肯定要好好酬谢的。 十万两黄金,多的不像是真要人赎的样子,少一点,比如三万两,如何? 谁知道绑匪听了以后,表情有点奇怪。 孟华容还以为是他说的少了,正考虑着要不加到五万两试试?绑匪先说话了。 “孟哥也不是外人,我们就实话跟你说了吧。”绑匪说:“慎家少爷,不是我们绑来的,他是自己找到我们,跟我们合作的。” 孟华容那一会儿嘴巴长大的,能塞进去两个鸡蛋。 绑匪对他没有什么隐瞒,说慎正卿找上了他们,让他们绑架自己,找慎家要十万两黄金。 当时绑匪都吓了一跳。 这小小少年,语气好大啊。 土匪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些年虽然也见了点钱,但十万两黄金,都没见过。 他们也很疑惑,问慎正卿,慎家,能拿那么多钱出来赎你?你可不是慎家的嫡子。 “能。”十二岁的慎正卿道:“我算过,这笔钱虽然有点困难,但慎家是完全能凑出来的。不用砸锅卖铁,我相信他们会用这个钱来赎我的。” 然后,慎正卿跟绑匪说,我们一人一半,我拿五万走,你们拿五万走。五万两黄金,你们分一分,下半辈子都够吃香的喝辣的了,不用再占山为王了。 慎正卿像是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他们就这么被我说服了?”慎正卿不可思议道:“我当时可只有十二岁。” “对,他们被你说服了。”孟华容道:“你很厉害,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勇谋有余,智谋不足。当然你也还是很厉害,毕竟你只有十二岁,我也不明白当时你怎么就不害怕他们过河拆桥呢?” 虽然五万两黄金很多,可钱又不咬手,十万两不香吗? 慎正卿想了想,淡淡道:“大概是我威胁他们吧。” 五万两,拿走了以后,我会让慎家不追究你们。因为追究你们,就会把我自己也牵扯进去,所以,我可以搞定慎家。这个钱,你们就可以放心花了。 第334章 如果钱到了之后,你们背信弃义,弄死我拿了十万两走。 那慎家一定会追查到底的,你们有钱拿,没命花。 能让一个人家用十万两黄金换的少爷,可见有多重视。山匪们想来想去都认可了慎正卿的说法。 五万就五万吧,一帮兄弟分,一个人还能分不少。而且没有后顾之忧,做人要知足,知足常乐。 于是,慎正卿和土匪们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土匪,虽然是土匪,但是他们也希望天上掉钱,也希望坐享其成。 他们每一次出门拦路打劫,打家劫舍,都是有风险的。对方会反抗,会跑空,更有可能被朝廷派兵围剿。 现在轻轻松松五万两,那得多开心。 虽然慎正卿年纪小了点,一点也不妨碍众土匪和他称兄道弟。 财神爷小兄弟,请受哥哥们一拜。 孟华容说得唏嘘不已,屋子里的人听得一片沉默。 慎正卿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告诉自己。 这跟我没有关系,这不是我做的事情,是慎二卿,都是他干的。做人啊,最重要的是,不要把别人做的错事,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卫青寒要冷静一点,在这荒谬的过往中,提取出一些疑点。 “你既然不知他们就是你认识那一帮匪徒,你又不是绝顶高手,那你一个人冲进土匪窝,原本是有什么打算,能说服他们?” 看孟华容做的那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莽撞的人。 “有。”孟华容非常严肃地说:“我本来是想用一个秘密,交换小少爷。这个秘密,就是那十箱宝藏的消息。” 终于,说到了正题。 卫青寒道:“那后来,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啊。”孟华容说:“因为这个秘密,本来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众人无语,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孟华容说:“是在我第一次救了他们之后,他们说话时,我无意中听见的。但他们并非劫杀和亲队伍的人,他们没那能耐。只是其中的一个人,认识劫杀和亲队伍的匪徒中的人。不过据他说,那一帮匪徒都已经死光了,被抢走的十箱宝藏,就在那座山里藏着。” 卫青寒有些疑惑:“在离京城那么近的地方?” “对。”孟华容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和亲队伍是在两国边境出的事,等消息传出来,两边朝廷肯定是派人赶往边境,以事发地为中心,沿途搜索。” 但是在这些土匪里,有个厉害角色,脑子好使。 他们在劫杀和亲队伍,抢了宝贝之后,全部换装,马不停蹄地就往京城赶。 然后在离京城非常近的一个山上住了下来。 甚至和朝廷派去调查的人擦肩而过。这谁能想到呢,劫匪胆大包天至此,没有跑进十万大山,反而来到了天子脚下。 可惜公主陪嫁的东西都是有名字有数量有图像的,他们抢了以后不敢拿出来,只要拿出来,不管往哪儿一卖,肯定被抓。 那些首饰宝贝,都是一整件一整件才值钱,砸了捏成团了,就不值钱了。没办法,只能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 至少,也要等这风头过去了,再想办法处理。 只是他们没等到处理这些宝贝,就死了。 一群山匪的覆灭,再容易不过了,不需要太多理由。 孟华容认真道:“可惜,他们只知道这笔宝藏藏在山中,不知道具体的方位。他们怀疑,和劫匪有联系的那个人知道具体地址,但是他只说不知道。为了不让他私吞,他们一直一起行动,虽然没说破,但以安全为理由,不让他单独行动。” 第335章 所以这事情,便这么僵持住了。 至此,众人总算是将那日的事情,理得七七八八。 慎正卿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我被发现的时候,坐在尸体堆中。那些人是谁杀的?” 孟华容非常深沉地看慎正卿。 “你说呢?” 慎正卿不知道怎么说。 “我当年,有那么厉害?” 不是狠心不狠心的问题,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足够狠心,有可能杀了十几个土匪吗? 慎正卿也不是妄自菲薄,只是觉得不太现实。 孟华容说:“你不行,但你师父行。” 又出来一个人。 慎正卿的武功自然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是有师父的,他的师父,之前听慎家的人说过,是一个落魄江湖客,不知道真名叫什么,他让人叫他王十,说自己姓王,在家排行第十。 慎家请王十做慎正卿的武师傅,也是个意外。 慎正卿小小的时候,被奶娘抱出去玩,奶娘没看住,从桥上掉了下去,被王十救了上来。 慎家自然感恩戴德,请王十吃饭,还要给他钱,他都不要。一副十分落寞,无所谓,了无生趣的样子。 沈老爷和他聊天,知道他是因为新婚妻子疾病身亡,受了轻伤,才会如此。 大家立刻觉得这人情深义重。 沈老爷和他谈话之间,也觉得此人谈吐不凡,不是市井之徒,觉得他如此因情颓废,饥一顿饱一顿四处流浪十分可惜。 正巧,当时正要给慎正卿找一个武师傅,也不想他能成为武林高手,主要是强身健体。于是心里一嘀咕,便开了口,请王十能不能留下来,教慎正卿习武,说你和这孩子有缘,不如留下试试,若是过得不顺心,随时可以走。 就这样,王十在慎家住了十年,教了他十年武功。在那年慎正卿被绑架后,他就失踪了。 大家都以为他是去救人了,后来山上绑匪全灭,也怀疑过就是他杀的。但是王十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慎正卿也忘了那一段,也就没人提起他。 总不能一点证据没有,全靠猜测。 孟华容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王十的下落,不过下落全无。其实我有一点担心,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找到了那批宝藏,并且将它们取走了。要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把匪徒杀光,并且,就这么一走了之。” 不可能是为了逃避杀人的责任,因为正常人都知道,杀土匪是不犯罪的。 杀的都是满手鲜血的恶人,救的是自己的小徒弟,你跑什么。就是官府来了,你也是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大侠好么? 除非,拿走了什么。 卫青寒听的直皱眉:“你的意思,我们还不一定能找到那十箱宝贝?” 卫青寒把一个先搞钱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但孟华容很实在。 “我也不确定。”孟华容说:“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如果王十是一个会为了宝藏杀光土匪的人,根本就不会留下二少爷这个活口,二少爷会说能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但凡多说一句,朝廷就会对他追到天涯海角,赶尽杀绝。” 这一点顾虑,倒并不是杞人忧天。 孟华容虽然一肚子心思,但是为了取得卫青寒的信任,说的这些话倒是都逻辑通顺。 不过慎正卿道:“那你为什么一直要找慎二卿呢,你认为他知道地方?” “我不确定,我只是怀疑。”孟华容道:“因为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坐在一具尸体旁边,而那具尸体,正是知道宝藏具体地址的那个人。” 第336章 当时孟华容就起了疑心,可惜,慎二卿自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在刚才的牢房里。 在牢房里,孟华容和他不着四六的扯了几句,也没问上关键的事情。实在是没办法,那么多耳朵听着呢,他只能暗示,不能特别明显的问,宝藏在哪里,咱们一起去? 那就不得了了。 说了那么多,别的都是假的,最让卫青寒动心的,确实是那十箱宝贝。 那十箱宝贝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本身的价值。 而且,这些宝贝都是有数有名字有图案的,找到之后,是真是假一看就知,想糊弄也糊弄不了。 当下,卫青寒便决定:“找。” 一座山罢了,大又能有多大。围上,一块石头一块石头,一棵树一棵树,就是挖地三尺,除非你飞天遁地,不然总能找到。 一个人找一件东西,和一个国家找一个东西,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孟华容只能偷偷摸摸的找,生怕被人察觉。可卫青寒不一样,他可以大张旗鼓的找,找到之后,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 卫青寒一声令下,第二天清晨,众人便赶往当年慎二卿被绑架的山头。 那是京城外的一座山,叫做玉康山,玉康山中浓雾弥漫,树木茂盛。当然这个年代人占领的地区很小,大部分的山都是非常原生态的。 山上如果有人居住,还会砍伐树木当柴禾烧饭,如果无人居住,不用多久,各种树木藤蔓杂草就会茂密的人都进不去。 玉康山里没有人住,因为以前闹土匪。 就是绑架慎正卿的那一帮。 这帮土匪死完之后,这山头本来该安全了,可是又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说有人路过,看见山上有鬼。 不是别人,正是被杀死的土匪,一身都是血,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自己的脑袋,在林子里跌跌撞撞的走。 差一点没把那人给吓死。 陆续有几个人都在玉康山里见过冤魂不散的山匪之后,这山就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了。 山匪或者的时候会杀人,可怕。 变成了鬼之后,也一定是厉鬼。会不会杀人不知道,但显然更可怕。 于是渐渐地,玉康山有了生人勿进的名声,草木更茂盛,更荒凉,更阴森了。 卫青寒听着手下说起打听来的关于玉康山的事情,看了一眼孟华容。 “这有鬼的传言,是你散布出去的吧?” 孟华容嘿嘿一笑:“大人英明。” 一座山里,可能有十箱宝贝。虽然还没有找到,但在孟华容的潜意识里,觉得它们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没能捞到一点好处,要是被不相干的人找到了,那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所以他想来想去,让山里闹鬼,这样,就没人敢进去了。、 卫青寒不怕鬼,但是看着这苍茫的一座山,也觉得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如果说庆幸的话,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玉康山是一座山,孤峰独起,和周围的山有明显的界限。如果玉康山是一座山脉,那就完蛋了,难度直接从池塘捞针,变成了大海捞针。 要是只有十箱白银,或者十箱黄金,卫青寒都不会大张旗鼓的来搜山。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几百人在山里忙活一个月,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如果挖出东西来了,当然好说。 要是挖不出东西来,也没什么,这本就是查找,谁也不能立军令状挖不到就坎脑袋。 第337章 但是多麻烦啊。 总不能为了,挖到也不值得的东西去费事儿。 廖安找玉康山详细的地图,众人聚在一起看,不过再详尽,也只是说了范围,在什么位置,哪里有进山的大路,山是什么走向。 有用,但也就那么多用。 山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在曾经有人来人往的时候,可能会踩出几条小路。这十多年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当年的路都已经全是杂草了。 谢春晓站在一望无际的绿色面前,出了一个好馊的馊主意。 谢春晓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买一千头羊,把他们都赶进山里去。让它们吭哧吭哧的吃上几天草,等草都吃完了,就好找了。” 真是一个朴实无华接地气,又没用的主意啊。 卫青寒给了谢春晓一个白眼,然后给了她一把农户家用来割草的镰刀。 求羊不如求己,别扯那有的没的了,还是割草吧。 谢春晓十分郁闷。 自己从乡下来到京城,原以为是进编制了有出息了,可以光宗耀祖了,谁能想到呢,结果是拿着镰刀割草。 “哎。”谢春晓叹了一口气,接过镰刀:“大人,真的不考虑买羊吗?羊吃完草,咱们还能吃羊。” 卫青寒显然不准备,但还是打算给谢春晓一个解释。 他想了想说:“羊贵。” 羊贵,人便宜?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这荒山野岭几百只羊,卫青寒说的这么直白,也不怕大家群情激动,一起把他打一顿。 但卫青寒显然不怕,并且得意洋洋。 当大人就是有特权,你要是不服气,你来打我啊? 谢春晓也并不敢犯上作乱,她如今也是拖家带口的人,就算不顾自己,也要顾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好在卫青寒没有享受自己的特权,并没有抱着胳膊看大家干活儿,而是身先士卒,与民同苦。 谢春晓看着卫青寒也拿起了镰刀,心里舒服多了。 只有慎正卿什么都没干,因为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文弱书生,大家不敢让他干什么粗活儿累活儿,要是累倒下了怎么办?慎家的小公子,可是很娇贵养大的。 他们赶了一天路,到的天已经有些暗了,往里走不了多少,找了合适的地方,卫青寒便吩咐原地休息,安营扎寨。 这里唯一的危险来自山中的野兽和可能躲在草丛里的毒蛇虫蚁,只要在休息的时候,将这一片的野草干净,洒上驱虫药就行了。 然后一个个简易帐篷搭了起来,每个帐篷里可以睡三五个人。都是和衣而睡,明天早上直接起来就能干活儿。 锦衣卫的人,也都是有野营经验的,不用卫青寒多说,一切都井井有条。 火堆生了起来,几百人的气场和火堆可以赶跑绝大多数的动物,动物也能明白什么是安全,什么是危险,他们只会袭击落单的人,不会冲击有那么多火堆的营地。而且,营地上还有人巡逻警戒,避免意外。 只有谢春晓,她有一个单独的小帐篷。 这个帐篷和她来的年代的帐篷不一样,但有相似之处,是她在这个年代的帐篷基础上改良过的,卫青寒看过一次,觉得很好,让锦衣卫里的人跟着改,甚至还给了谢春晓十两银子的赏金。 算是对锦衣卫改进帐篷的褒奖。 谢春晓随便吃了点烤肉,想要水囊里的水洗漱一下,但是晃一晃,觉得有点浪费,叹口气,钻进了帐篷里。 第338章 这一次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别的都无所谓,她不是矫情的人,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在野外几天窝山沟沟里都有,大家都一样,谁也别嫌弃谁脏。 但是,还是有点郁闷啊。 谢春晓叹着气,一时也睡不着。下午弄了一身泥,刚才吃了一手油,抓哪儿哪儿不得劲儿。她倒是害怕时间太久,带了一套衣服,但是不想现在换,再说,就算在帐篷里,帐篷映照着火光,是能看清里面人的动作的,她也没办法脱衣服,穿衣服,怪不好意思的。 锦衣卫里以前没有男人,也是对的。在一群男人里,一个姑娘家有时候很不方便。 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赶了一天路,又割草挖石头的,也累了。明天又要早起,谁也不想浪费体力。 但是,谢春晓睡不着。 正在翻第二十个身的时候,卫青寒在外面低声道:“小谢。” “哎。”谢春晓条件反射立刻就应了。 卫青寒道:“睡了么?” 纯纯的一句废话,我要是睡了,是我的鬼魂在回答你吗? 谢春晓不好怼上司,只好说:“没睡呢。” “没睡就出来。”卫青寒说。 谢春晓有点奇怪,莫非有什么临时任务要她去做?这是欺负她好说话吗? 不过谢春晓还是掀开了一点帐篷的门。 然后卫青寒又补了一句:“把衣服带着,我看你包裹里比别人鼓,是不是带换洗衣服了?” 谢春晓无语。 作为一个统管全局的大人,你的观察是不是细致入微了一点? 但谢春晓还是把衣服拿着,钻出了帐篷。 卫青寒就站在外面。 谢春晓的帐篷离锦衣卫的大队人马稍微有点远。 一来她是个姑娘,就算一人一个帐篷,和一堆男人混在一起也不太好。这个年代这是非常注意的事情,大家也都很注意。 二来,他是卫青寒亲自找来的亲信之一。沾光属于核心人物,也就是说,她,慎正卿,廖安和钟展鹏,他们几个的地位比其他的人要高一些,单独聚在一起。 所以谢春晓从帐篷里钻出来,也只有他们几个人看见,其他的人,是看不见的。 谢春晓看着同样拿着包裹的卫青寒,奇道:“大人,咱们去哪儿?” 然后更奇怪的,慎正卿也从帐篷里钻出来了,廖安和钟展鹏也陆续出来了,手里都拿着包裹。 “这是要干什么去?”谢春晓奇道:“有什么特别任务吗?” 他还有点激动,好像是有什么小团体活动一样。不过什么活动要一人带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夜行衣吗? 就在谢春晓的好奇中,卫青寒带头上了马。 众人纷纷上了自己的马。 慎正卿虽然不会武功,但骑马还是骑的很溜儿的。 之前,大家都觉得慎正卿就是不会武功,但现在,卫青寒说,慎正卿不是不会只是忘了,因为一直也没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所以一般施展不出来。 不过不要紧,等到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这是刻在脑子深处的东西,会了就是会了,没有突然消失的道理。 上了马,慢慢往外走去。 谢春晓忍不住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廖安嘿嘿一笑:“去个好地方,放心吧,不把你卖了。” 谢春晓无语,还把我卖了?我是那么好卖的嘛,再说,也卖不了几个钱,不够这么多人分。 出了山林马速就快了起来,不过总共也没骑多远,就绕进了另一条路。 第339章 又骑了一会儿,谢春晓感觉好像空气中有些湿漉漉的感觉。 空气中的湿度增加了,还是有一点温暖的湿度。 温暖的湿度?她突然想出来了,该不是这附近有温泉,卫青寒带大家来洗澡吧? 别说,卫青寒虽然是个男人,但是这种世家公子哥,从小养的和大家小姐一样的精细,吃穿用度一点儿不缺,洗澡的水上面都是飘着应季的花瓣的。 让卫青寒又脏又臭几天不洗澡,估计他也睡不着。 谢春晓想着,空气渐渐变得温暖而湿,润,转过一个急弯,一个水雾朦胧的山中温泉池就在眼前。 这是大大小小好几个池子,没有什么规则,自然形成的水塘。石头已经泉水常年冲刷浸润十分光滑。 慎正卿这两天都是比较郁闷的,看着眼前一片水雾迷茫,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都不用洗,光是看着,就已经能感觉出舒服了。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卫青寒道:“泡个热水澡,去去乏。” 虽然锦衣卫里,卫青寒对大家都好,但还是亲疏有别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几个过来泡一泡澡不影响什么,一会儿回去就行。 大部队浩浩荡荡几百个人呢,都来? 首先池子挤不下,分批来?就这水流进流出的自我进化速度,不用几十个人,池子水就脏的不成样子了。 而且,几百人来来去去为了洗个热水澡,纪律上也不允许。 心腹还是有心腹的特权的。 谢春晓一看,也觉得高兴起来。 不过怎么洗呢,那边一群男人,自己是个姑娘。像电视里那样,穿着衣服洗吗,好像也挺难过的。 众人也考虑到这个问题,而且特别贴心,先替她解决问题。 “小谢来这里。”卫青寒说:“你在里面洗,中间用衣服挡一下,我们不过去。” 这位置非常好,两个温泉池塘虽然是连在一起的,但并不是笔直的,中间有凸出的山壁挡住了一半。 廖安和仲展鹏砍了一根半一人高的树干,插在两个水池中间的石头缝里,然后把几人的外袍展开挂在上面,就成了屏风。 真是就地取材,聪明的不得了。 这下,男女温泉池就分开了。 大家抓紧时间,毕竟是出来干活儿的,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特权时间长了也不好。 谢春晓慢慢走进温泉池塘,其他人也下了水。 然后传来一声一声的。 “啊,真舒服……” “哎……舒服……” “嗯……” 有男有女的,要不是我们都知道十分正经,听起来好像有一点不正经的样子。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在一个秋季的寒冷夜里,沾了一身土和泥和杂草叶子一身疲劳的时候,泡进温泉池里更舒服的事情呢? 谢春晓觉得没有。 谢春晓整个人都泡进温泉水池以后,就开始脱衣服,然后,她打算在水池里把澡和头都洗了,把衣服也洗了。 没有皂角不要紧,就在水里晃一晃搓一搓就行。他们在这里可能不是一两天就能走的,今天把衣服洗了,白天晾一晾吹一吹,到了晚上,又是一件新衣服。虽然洗的不是那么干净,总是没那么脏了。 谢春晓泡在水里舒服的不得了,甚至哼起了歌。 外面的几个人也一边泡,一边低声聊着。 “小谢。”卫青寒突然道。 谢春晓应一声。 然后嗖的一声,一个东西从隔壁被扔了过来,听声辨位就是那么准,正好砸在谢春晓面前,溅起一片水花,溅了她一脸。 第340章 谢春晓条件反射一闭眼,再睁开,就看见水面上飘着一个……苹果。 好吧,这个年代的水果是个稀罕物,非常的少。而且,品种也少,有钱有势的人家能吃一些应季的甚至反季节冰冻保存的水果。老百姓能吃到的,就是自家院子里有的一两棵果树,或者山上的野果。 这苹果就是山上的野果,不用看,肯定酸。 也不知道是廖安还是仲展鹏这个大冤种摘来的。 “吃吧。”果然那边廖安说:“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路边长得野苹果,看着就好吃。” “是吗,我尝尝。” 说着,谢春晓咬了一口。 差一点魂归故里。 又苦,又涩,又酸,还有点麻。 世上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味道。 听着这边咔嚓的声音,廖安问:“怎么样,好吃吗?” 谢春晓平静的说:‘还不错,挺甜的。” 廖安一听,挺高兴:“我就说挺甜的。” 这几个家伙,竟然找她来做小白鼠试苹果,谢春晓咬牙又咬了一口,表现出确实很甜的样子。 廖安赶紧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一咬一个不吱声。 仲展鹏奇怪道:“怎么样?” “是挺甜的。”廖安也说。 大家都放心了。 仲展鹏也拿过一个啃一口,表情放空顿了一下。 “嗯,甜。” 谨慎的慎正卿也觉得问题不大,也拿过一个啃了一口。 慎正卿一瞬间的心跳加快,差一点把慎二卿给逼出来,然后他缓缓道:“不错。” 然后慎正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啊,在哪里? 就算是可以把背交给的兄弟,也不能相信他们不 会坑自己。 大家都在吃,卫青寒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迟疑着拿了一个送进口中,不然就有些不合群了。 咔嚓…… 就在卫青寒咬下一口一嚼的时候,廖安,仲展鹏和慎正卿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呸呸呸! 三个人忙不迭的将嘴里的苹果都吐到了岸上。 卫青寒的表情扭曲了。 谢春晓正从衣服和衣服的缝隙往这边看,第一个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她早就已经吐掉了,因为隔着围挡,只要动作轻一点,对面察觉不了。 该,要死一起死,怎么能苦她一个人。 谢春晓还不怕死的道:“大人怎么样,苹果好吃吗?” 卫青寒扭曲着把嘴里又苦又涩又酸的果子吐掉,看着哈哈哈大笑的几个手下,叹了口气。 他是做的什么孽,怎么会有这几个糟心的手下。别的衙门,别的府邸,就说还有谁敢这么戏弄顶头上司。而且是这么明目张胆的,一群人一起戏弄。 这一刻卫青寒只想把自己这些年给他们的工钱都要回来。 但是打工人,打工魂,没有人可以和领导共情,他们已经开始往别的方向聊天了。 好在话题还是很正经的。 这一趟来玉康山,就是为了找送嫁队伍被劫的十箱宝藏,这么大的一座山,十个箱子,会藏在哪里呢? 廖安有些遗憾的问:“真的不能把慎二卿喊出来问问吗?要是他知道,问一声,能省多少事儿啊?” 慎正卿摇头。 慎二卿太可怕了,他也有点担心喊出来以后送不走,自古以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不过谢春晓也说:“慎哥,说不定这是个把慎二卿喊出来的好时机呢?” 慎正卿不明白:“好在哪里?” “你没穿衣服呀。”谢春晓一个大姑娘,说没穿衣服几个字的时候,特别从容坦然。 慎正卿没听懂:“没穿衣服,算什么好时机。” 第341章 谢春晓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人在没穿衣服的时候,天生就会觉得羞耻,局促,特别是在别人的注释下,除非是不懂事的小婴儿,不然的话,有理都会矮三分。再强势的人,都要变得畏手畏脚。” 慎正卿十分无语。 所以,他们是打算用这个来威胁慎二卿? “不行。” 慎正卿断然拒绝。 这叫什么事儿,他不能想象这群家伙衣冠整齐围着没穿衣服的自己问话,就算其实问的不是他,是慎二卿,那也不行。 想想都羞耻。 丢人! 慎正卿不同意,大家也没办法,只好唏嘘一声。 谢春晓随手拍了拍水,然后轻轻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卫青寒顺口问道。 谢春晓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水里有东西?” 这话一说,其他人都紧张起来。 “没有。”卫青寒立刻道:“这水里不应该有什么活物。” 这是温泉水,而且温度是比较高的,至少比人的体温高。水里从没见过什么活物,鱼虾蛇,都没有见过。 但他们现在也不好过去帮忙,大家都没穿衣服,不合适。 谢春晓没有说话,凝神观察。 好在她是会武功的,要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那卫青寒他们就要赶紧让她穿衣服起来,自己这边也赶紧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水底看不清,这种野外的,又不是人工砌成的水塘,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万一有不怕高温的毒蛇,甚至藏着什么人呢? 就在众人屏息静气等着谢春晓的下一个发现,随时准备起身的时候,谢春晓突然喊了一声。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起来了,你们别看。” 谢春晓喊了一声,从水池里蹿了起来。 同时,拿起了池边的衣服。 大家一起转身背对着,闭上了眼睛。 谢春晓穿的很快,几乎是瞬间就裹上了衣服,三两天就穿好了,然后说了声好了,一手拧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前走去。 会武功就是好,内里可以驱寒,不怕得风寒。 卫青寒道:“出了什么事情?” 谢春晓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水潭里有情况,大人你们快起来,过来看看。” 此时谢春晓已经完全转过了山崖,到了水塘的另一个角上,完全看不见这边的情况了。 卫青寒有点着急,喊道:“你别着急,不要擅自行动。” 这姑娘仗着自己会武功,有时候是有点冲动的。 听着谢春晓的脚步停下来,没有往回走的意思,几个人也不泡了,连忙从池子里起来,也没心思调侃了,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立刻走了过去。 甚至还拿上了武器。 转过山崖,只见谢春晓站在水塘边,盯着水中心,一动不动。 众人一起看去,水塘中央,有一个漩涡。 月色下,那漩涡特别的明显,好像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在里面搅动,又像是水塘底下漏了一个洞,水正在急速的往洞里流去,才会形成这样的漩涡。 众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廖安不由的道:“水里有……什么大家伙吗?” 众人立刻脑补了一番,什么龙啊蛟啊蛇啊,什么五千年八千年的打妖怪啊。 其中谢春晓是脑补的最厉害的,因为她脑子里的各种素材最齐全。 那真是从中到外,从古到今,从蛮荒大陆到科学幻想,从僵尸变异到外星人入侵,这短短片刻,谢春晓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无论是什么玩意儿从漩涡里钻出来,她都不会觉得震惊了。 第342章 但是很遗憾,漩涡就是漩涡。 什么都没有钻出来。 看了一会儿,卫青寒道:“看来这水塘中心,有一个洞。” 这个漩涡,是水往洞里涌造成的。 “真是奇怪了。”谢春晓道:“要是一个洞的话,不应该是一直存在的吗?可是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肯定是没有漩涡的。” 这确实是奇怪了,可是眼前确实是真真正正的漩涡,无数的水打着转儿往漩涡深处去。 谢春晓想了想,伸手想撕一条自己的袖子。 但是刚要撕,又放开了,然后抓住身旁卫青寒的袖子,撕拉一声,撕了一块。 卫青寒:“你干什么?” 谢春晓还解释:“大人你这个衣服颜色比较亮,好看。” 然后谢春晓就把袖子给扔进塘里去了,就扔在漩涡边上。 轻飘飘的布,要不是因为谢春晓会武功,还扔不过去呢。 半截袖子落在水里,果然也打着旋儿往漩涡中心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果然,这些水都进入了一个未知的洞里。 这个水塘,地下是和别处相通的。但这个洞并非时刻都在,至于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这个规律他们一时还不知道。 这里通常也不会有人来,所以想要找个人来问问,应该也是找不到的。 所以只能看着。 于是明亮的月色中,几个人就在岸边站成了一排,看着水中的漩涡。 只有卫青寒,看看漩涡,又看看自己的袖子。 哎! 池底的洞像是无底洞一样,多少水都能吞的进去。本以为水中的漩涡只是一时的现象,可他们硬是在塘边站了半夜,从一排站的笔直,到站的东倒西歪,到蹲下,到坐下。 最后,只有卫青寒一个人还保持笔直站立的姿势。 廖安是第一个坐下的,然后仲展鹏和谢春晓都坐下了。慎正卿一向是翩翩公子哥,也想保持一下形象,但一直站着,白天又忙了一天太累,回头看了言一排三个人正坐在地上伸腿,也就坐下了。 卫青寒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形单影只,一回头。 得,坐了一排,各有造型。 “你们……”卫青寒皱了皱眉:“也未免不像个样子。” 慎正卿连连摆手。 “锦衣卫有大人一个就行了。” “对。”谢春晓道:“大人是门面担当。” 众人不解,不耻下问,什么是门面担当。 “就是脸面。” 谢春晓解释:“比如锦衣卫是一个房子,门楼又高大又干净,别人路过一看,哇,果然是威严威武,仪表堂堂,这就是门面。打入就是这个门楼。” 众人点头。 谢春晓又道:“至于里面是什么样子,其实问题不大。反正门挡着呢,可以等什么时候别人要开门进屋,什么时候再打扫也来得及。” 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自己人面前,随性一些又何妨? 要是有外人在,那不用说,一个个肯定都站的笔直,谁也看不见锦衣卫一堆烂泥样子。 谢春晓如此洒脱的摆烂言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卫青寒觉得这话怎么能出自一个姑娘家口中,但是大家都坐下了,他也没办法一个个都拽起来。 而且他也想坐下来。 但是这个时候坐下来,也挺奇怪的,最终,卫青寒只好一甩袖子。 “记得下次,给门面当担留一件完整的衣服。” 袖子都给扯了一半,还有脸让他站门楼。 他们就这么一边胡扯,一边看着水塘里的水不断下降。 按理说,这几个水塘都是相通的,是活水,如果里面的水流走了,应该有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才对。 第343章 可是水位却明显的下降了,也许是补充的没有流失的快吧,谢春晓在心里估算着,按这个速度,再有半个时辰,水塘就要见底了。 众人继续等。 果然,天近凌晨的时候,水塘见底了。 水塘里没有鱼,没有植物,又不是泥土,全都是石头,所以不太脏,不过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中的池塘,池底是大小不一,乱七八糟的石头。 漩涡的中心,是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洞。 像是怪兽张着嘴,可以吸走一切。 这只怪兽刚才喝了那么多水,可一点儿喝饱的意思都没有。让人觉得,如果走的近了,也会被一口吞噬。 但这是不可能的。 谢春晓第一个跳了下去。 姑娘嘴上厉害,行动也厉害。 谢春晓很好奇,刚才她已经对这个漩涡做出了各种设想,觉得最有可能的,这地下,有一条地下河。 在特殊情况下,地下出现空洞,温泉水顺着地下河流走了。 但不会是长期的,大部分时间,地下河水很充足,一直满出来,将这个水塘装满。 大家讨论了一下,不过谁也说不准。 而且,这事情虽然很奇怪,但这怎么看都是自然形成的,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所以,其实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之所以他们站一排看稀奇,纯粹是为了看稀奇。 众人走到漩涡中心的洞口,往下看去,一边看,一边议论。 谢春晓却蹲了下来。 “大人,不对啊。” 谢春晓摸着黑洞边缘的一块石头。 卫青寒毫不犹豫的也蹲了下来:“发现了什么?” “看这里。”谢春晓指着一块石头:“这石头上,有被剐蹭的痕迹。” 不仅仅是这一块石头,边上的石头上,也有。 不多,四五条。 黑色的石头上,被坚硬的东西,刮出了几条白色线条。 非常短,线条只有手指长短,深浅不一,长短不一。 卫青寒按了按石头,又拿出匕首划了两下。 “这石头很硬,必须要非常坚硬的东西,才能划出痕迹。” 匕首划过,石头上出现了两条白色的刻痕,但是比较细,颜色倒是和之前的有些像。 只是一个清楚一点,一个模糊一点。 谢春晓道:“别说这水里没有鱼,没有任何活物,就算是有,就算是一只螃蟹想不开,天天在这块石头上磨爪子,也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众人都沉默了。 一个天然的地方,有了人工的痕迹。 廖安说:“你的意思,这洞里有人?” “那倒不是……”谢春晓道:“我的意思,曾经有人,这痕迹,有年头了。新鲜的痕迹和被湖水一天天浸泡,一次次冲刷留下的痕迹,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谢春晓是专业的。 谢春晓拿出火折子,凑近洞口,里面吹出来一阵风,卫青寒连忙伸手护住火苗,这才没有熄灭。 谢春晓仔仔细细的看了那两块被划出痕迹的石头。 “确实有人,或者有东西曾经进去过。”谢春晓道:“这几道痕迹的走向和力度,是从外往里挤留下的。” 同样一刀,从左往右还是从右往左,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在普通人眼里也许是一样的,但是在一个痕检眼里,那是千差万别。 谢春晓抬头,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 “大人。”谢春晓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十箱珍宝,会藏在这个洞里?” 众人都沉默了。 这个洞,里面有什么,无人知道。 但显然里面的空间还很大,而且,从大小来看,一个人绝对钻的进去。 第344章 卫青寒缓缓道:“我见过送亲队伍装嫁妆的箱子,箱子确实比这洞略小。进入有些勉强,但不是进不去。” 可以塞进去,又有点勉强,所以在将箱子送进去的时候,不小心蹭花了石头。 箱子虽然都是木头的,可是在箱子四个角都用黄铜包裹,黄铜坚硬,是可以在石头上刮出痕迹的。 谢春晓这一说,大家都激动了。 玉康山虽然大,但是不外乎石头下,树下,山洞里。十个箱子,不是十个银块,想要藏的万无一失,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谁能想到,它们会藏在湖底呢? 这一藏,谁也找不到。 山中无人,温泉池常年有水,就算是有人来泡澡,也不会往中间走,甚至不会往这种小池子来。 当下,卫青寒便下了决定:“下去看看。” 但里面黑乎乎的,从洞口往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虎啸风生。 廖安尝试着扔了一个信号弹进去。 在黑暗的地方,信号弹是可以当照明弹用的。 但是信号弹就去就听见,没了。 甚至没有来得及亮,就没了。 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算大家都十分想知道内情,廖安和仲展鹏也自告奋勇的要进去看看,但卫青寒是不会同意的。 手下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送死的。 更何况是那么好的手下,只是偶尔有点闹,可以忽略不计。 卫青寒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把洞口挖开。” 石头虽然硬,但都已经有一个口子了,还怕砸不开吗? 就算里面的水再涌上来,也不怕。可以挖一条小渠,将水引走。 锦衣卫想做的事情,别说一个小水塘,就算是一个大湖,也能想办法。 不过这个工作量有点大,可不能让他们几个挥汗如雨的干了。 当下仲展鹏就快马加鞭的回去喊人,不一会儿,来了好几十个拿着工具的锦衣卫。 一声令下,众人开始砸。 这次来搜山,那是有备而来,各种装备齐全。 几个壮汉站在洞口,你一锤子,我一锤子,碎石哗啦啦的往里掉。很快,洞口就扩大了。 一阵风从里面吹出来,能听见呼啸的声音,还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卫青寒还是谨慎的,让他们在腰上都绑了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让人在池子外面拽着。确保万一湖底突然塌陷的话,可以第一时间把他们拽上来,免得掉下去。 好在绳子并没有塌陷。 洞口又扩大了一倍的时候,在上面举着火把靠近,已经能看见一些里面的情况了。 难怪一个信号弹丢进去一点儿用处都没起到,因为下面全是水。 信号弹丢进去,都没来得及亮,就顺水走了。 谁从山上,往山下奔流,只是在地下。 这果然是一条地下河。 “看起来,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廖安探头看了看:“大人,还是看不清,我下去看看吧。中间是水,边上说不定有地面。” 十个木箱子,总不能是藏在水里的,这也太不保险了。 但是也不好说。 谢春晓道:“我也见过藏在水里的。” 廖安问:“怎么藏?” “直接藏。”谢春晓说:“用绳子,或者用铁索,直接把箱子沉在水里,不仔细根本看不见。” 现实中见没见过不记得了,但是盗墓小说里多的是。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廖安想了想:“可箱子是木头的,水流这么冲刷,不用多久就散了。除非是箱子也是铁的。” 第345章 就算是铁的,又在温泉水中,长年累月,也会被腐蚀。就这水流的速度,估计用不了几年,箱子就会破,那些细致的金银珠宝首饰这些玩意儿,都会顺着水流,不知道冲到哪里去。 “没错,箱子放在水里确实难以保存。”谢春晓道:“可是,短时间是没问题的。至少几年肯定没问题。你说当时把箱子藏在里面的人,难道想着这被子藏进去,下辈子拿出来吗?” 廖安被问住了。 大概……没想过会藏这么久吧。 还是卫青寒比较干脆。 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这问题多好解决。 继续砸。 洞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突然一阵水冲了出来。 众人忙不迭的往外跑,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温泉水从地下涌上来,像是打算将池塘填满。 之前它就是这么做的,这池塘里,常年是有水的,只是偶尔水会被抽走,下一次水被抽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水下不是不能作业,但是面对一个位置的领域,水下行动太危险了。 卫青寒沉吟片刻:“把水引走。” 听起来谈何容易,但干起来,还真的行。 只要从上游把水改道就行了,不必让地下河完全改道,这是不现实的,只要一部分。让水位下降到可以露出洞口就行。 卫青寒这一次来玉康山,各种物资准备的齐全的令人发指。 廖安很快就从营地拿来了火药。 他们的计划简单粗暴。 这一串水塘在底下都是通的,只是没有这么大的洞,但都有许多暗流支流,直接把上有的几个水潭底部炸开,水潭边挖个沟,让进入水潭的水流向别的地方。 就那么多水,别的地方多了,这里,自然就少了。 不多时,准备工作妥当,众人撤远了一些,火药点燃。 轰轰轰,离的远的人不知道,还以为山里打雷了呢。 一阵碎石乱飞,雷火轰鸣之后,目标水塘上游的几个水塘都被炸开了。果然地下都是同一条地下河。 上游泄洪,虽然不能让水位改道,但水流立刻就小了。在从原来的洞里看下去,水降了三分之二。 谢春晓在心里感慨。 也就是这个年代,山也好塘也好,随便炸随便处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下,就好进去了。 廖安还是自告奋勇的走了第一个,为了安全起见,腰上还是拴了一根粗绳子,让人小心翼翼的放进洞里去。 若是有什么情况出现,就拉绳子。外面的人立刻就将他拽上来。 廖安下去了之后,很快,平稳的拉了三下绳子。 这是平安,可以继续下人的意思。 于是陆陆续续,大家都下去了。 地下虽然空,但有空气流通,于是点起了火把。 谢春晓也进去见见世面,她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还没进过地下河,只是在电影电视里见过。 因为水位下降,两边的河床都露了出来,廖安站在河床上,腰上拴着绳子,眼睛里闪着光芒。 他面前,是一字排开十个箱子。 “大人,找到了。” 廖安激动地一边挥手一边喊:“找到了,宝贝,宝贝啊。” 谢春晓也有点激动,虽然不能见者有份,但是,如果找到了,那他们就不用在深山老林里跑来跑去了。 说不定明天就能回家了。 她现在没有那么强的事业心,一点都不想在这水深火热的地方受苦。 卫青寒也有点激动,走到了箱子面前。 第346章 这些箱子果然是用铁链固定在岩石上的,在这之前,它们应该都在水位以下。 长时间的浸泡让原本结实的箱子早已经腐朽不堪。 卫青寒谨慎,没有直接上手,他点了点头,廖安用刀尖一挑。 本来是想把箱子打开,没想到箱子直接就哗啦啦的碎成了一堆。 廖安呆住了。 看来藏起箱子的人,确实没有想到一藏就是这么多年。他们可能本以为,藏起来只是权衡之计,过上一些日子,这事情的风头过去了,就能取出来。 可是没想到这事情太大,风头太盛太持久,他们竟然没等到来取。 于是这十箱宝贝,就一直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河里。 幸亏今天正巧是地下河水位下降的日子,正巧被谢春晓他们碰见了,若是再等上三五年,箱子直接破裂,这些宝贝,就会随着地下河的流水被冲走。 这地下河是通往一条贯穿大齐南北的大河,然后通往大海。 箱子一破,再想找到箱子里的东西,那就不太可能了。 也许很多年后,陆陆续续的,会有人从大河中,从海中,捕鱼捞虾的时候,偶尔找到一两件小玩意儿,然后把它们当做是上天的恩赐。 箱子已经腐朽破烂,只有包在箱子边上的黄铜角还依然解释,落在石头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谢春晓捡起一个黄铜角看,只见它们的边角和洞口岩石上的划痕是完全对应的上的。 那几个劫匪,这脑子也不是一般的好使。赃物藏在这里,谁能想的到,谁能找的到? 难怪孟华容这些年在玉康山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找了这么多趟,一点线索都没有。 卫青寒从废墟里随手捡起一两件看了看,满意道:“装上,带出去。这一次,所有人都有赏。” 虽然箱子里的东西不能给大家分,但是这可是个大功劳,一个都不会亏待。 于是大家发出原始人高兴的欧欧欧的叫声来,一个个都兴高采烈。 与公,此事上报朝廷,锦衣卫上下,脸面有光。 于私,谁不想拿赏钱呢?卫青寒一向大方,不会扣扣索索的一人给几个铜钱的,这一赏,至少也是一两个月的工钱吧。 大家都眉开眼笑,仿佛看见空中飘着的银子。 箱子已经腐朽的一碰就成了一堆烂木头,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带了不少口袋。 口袋从上面拿下来,将所有的东西,包括这些已经腐朽的木头,黄铜角和捆绑箱子的锁链都装了出去。 公主的嫁妆自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不过在水里浸泡了这么久,也已经不是当初金银辉煌的模样。有些可以修复如初,有些已经已经毫无用处,好在找到它们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这件悬案本身。 很快十箱都装好,一袋一袋的运了出去。 谢春晓凑不上热闹,在地下河里转转。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次了。只是现在知道了玉康山还有这么个泡温泉的好地方,以后要是有时间,可以拖家带口的过来玩。 特别是冬天,带个大帐篷,带点吃吃喝喝。 温泉边升一堆火,烤肉泡温泉,不要太舒服。 谢春晓正想着,听着头顶传来轻微的声音。 她一抬头,觉得上面的亮度,是不是比刚才他们下来的时候,要更亮一些了。 第347章 突然,谢春晓脑子里警铃大响。 “快上去。”谢春晓喊道:“要塌了。”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更清晰了一点,无数条光线从头顶崩裂。 上方的塘底,要塌陷了。 卫青寒喝了一声:“撤。” 锦衣卫是训练有素的,立刻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包括装好的没来得及运出去的,没来得及装的,没有一丝一毫留恋,就地放下。 没有人拥挤,也没有人迟疑,也没有人让开路喊着打入先走。 从距离洞口最近的人开始,飞速往外冲去。 虽然只有一个挖开的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入口,但是一点不拥挤,井然有序。 进来的人毕竟有限,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十来个会武功的人从两人宽的通道离开,不是多难的事情,一个个嗖嗖的就窜了出去。 但是地下河道崩塌,也是在非常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幸亏慎正卿因为不会武功,大家没让他下来,要不然的话,就比较费时了,还要把他拽上去。 谢春晓因为没有参加搬运的工作,在四处查看,反而成了离洞口最远的一个人。 不过她的注意力没放在箱子上,而是放在了地下河本身,所以成了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人。 等她冲到洞口,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但是顶部的石壁,也开始崩塌了。 在狂奔中,一块石头砸在了肩膀上,谢春晓动作一停。 完蛋了,她崩溃的想。 这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今天不会死在这个地方吧?死的也未免太冤枉了一些。 那么多大风大浪,大江大河都闯过来了,好吧事实上并没有,但她还年轻啊,还能活蹦乱跳的活好几十年呢,怎么能死在这里?她若是出了意外,一大家子可不得伤心坏了。 谢春晓听着外面有人在喊。 “谢春晓!” “大人!” “谢仵作!” “小谢!” 好在这石头不大,虽然砸的肩膀一痛,但并没有将她砸倒,只是肩膀往下一塌,咬牙继续往前。 落石更多,幸亏谢春晓是会功夫的,听声辨位,左闪右闪的也躲过几个。就这短短的几步路,从小石头已经变成了大石头,但是出口就在眼前。 还有人没走完。 谢春晓看见洞口站着一个人,刚才谢春晓拿着的火把已经不知丢在了哪里,山洞里现在除了洞口的光,只有一片漆黑。 她慌忙中看了一眼,觉得那个人像是卫青寒。 他怎么还没走? 作为锦衣卫最精贵的一个人,他不该第一个被护送离开吗? “谢春晓。”卫青寒喊了一嗓子,突然扑了过来。 就在谢春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卫青寒扑倒在地,一块大石头,从上面砸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谢春晓也被卫青寒扑倒,砸在了地上。 地上都是石头,背后一痛。 谢春晓啊呀了一声。 但随后她就顾不上这一点痛了,因为更多的石头砸了下来,头顶的山壁,完全崩塌了。 卫青寒拽着谢春晓就地一滚,便滚进了水中。 谢春晓猝不及防,被往水里一拽,然后就按在水中,往前拽1去。 他们是顺流而下,水流的力量很大,只要跟上这力量,就可以轻松顺滑的往前去。 大小石头陆续落在身侧,溅起无数水花。 虽然也很危险,但比起在刚才的塌陷地段,那才是十死无生。那里已经被大大小小的石头填满了,人都是血肉之躯,就算是会武功,也会被砸死。 第348章 地下河里非常的黑,外面又是夜晚,透不进什么光,谢春晓在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很是喝了几口水。 幸亏这里的水还挺干净,也没有腐烂的鱼虾什么的,还是热水不伤胃。 卫青寒听着谢春晓呛得咳嗽,将她往上托了一点,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抓紧我不要放手。” 谢春晓一边咳,一边嗯嗯嗯。 虽然她也会水,但这不是会不会水的问题,在这样湍急又漆黑的水道里,一旦分开,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 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如何生还可能是要大一些的。 就这短暂的时间,两人已经被水冲出去老远。 卫青寒一手抓住谢春晓,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剑。 人在湍急的河水里,顺水而下很轻松,逆流而上非常困难,但是不难再这么往下冲了,没人知道会被冲到什么地方。这里的河道宽敞,后面呢,也许会有过不去的弯道,一旦在那种地方被卡住,就必死无疑。 卫青寒急促道:“我们要上岸。” 虽然现在根本不知道岸上是什么情况,但好在因为上游把地下河水分流走许多,所以现在的水并不太多。 谢春晓应了一声,感觉到卫青寒努力往岸边划去。 谢春晓也是会水的,刚才是猝不及防的喝了几口水,现在冷静下来是不会拖后腿的,立刻往同一个方向用力。 快到河岸的时候,卫青寒挥手,一声沉闷的响声,锋利的剑刺进了岸边的石头。 “快,上岸。”卫青寒拽了谢春晓一把,谢春晓借着这力气往前扑去,也抓住了岸。 她先爬了上去,然后将卫青寒也拽上了岸。 这里的岸比刚才的已经窄了许多,也就勉强可以让两个人容身。 这也是他们着急上岸的原因,地下河道越来越窄,再往前,就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哗啦一下冲下去容易,往回爬,那可就难了。 在水中是非常耗费体力的一件事情,两人爬上岸后立刻坐下休息。 谢春晓大口的喘着气,肩膀上火烧火燎的痛起来,刚才被砸了一下,就算没伤着骨头,估计也有皮外伤。 也不知道卫青寒受伤没有。 地下河河道可不是修的光滑整齐的游泳池,河里也有无数嶙峋石头,他们这一路被冲下,虽然有所防备,也难免被撞。不过卫青寒一直挡在她前面,她只是浅浅撞了几下。 “大人,你有没有受伤?”谢春晓立刻道。 “没事儿,只是一些小伤。”卫青寒的声音让谢春晓略放了心,很沉稳,就算是受伤,也不是特别严重的。 谢春晓一摸身上,完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衣襟被扯开了,火折子,伤药,还有两口零食,所有东西都丢了。 “大人,你太冲动了。”谢春晓叹口气:“当时都塌成那样子了,你不跑,救我干什么?” 黑暗中卫青寒一阵沉默。 “你想死?” 这话说的,谢春晓说:“我当然不想死,可我也不想连累你。要是咱们俩出不去,一起死在这里,你就是被我害死的,我会死不瞑目的。” 这和身份的高低贵贱不同,卫青寒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有家有口父母兄弟,若是为救自己死了,真的内疚。 “别瞎说。”卫青寒道:“我死不了,也不会让你死的。你是我的人,我就不能见死不救。” 谢春晓被感动了一下,然后又觉得,你是我的人这句话有点别扭。 第349章 别扭之后,突然觉得身上一冷。 现在是秋天,深秋,气温已经比较低了。 他们刚才一直泡在水里却不冷,因为水是热的。 现在上了岸,离开了温泉水,谢春晓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背上凉飕飕的,衣服……好像被扯掉一块。 谢春晓连忙摸了摸背后,果然,入手是有些光滑的感觉,背后的衣服被撕开一截,现在正挂在腰上。 幸亏这里黑,看不见,要不然的话,多尴尬。 而且这个破损度是非常麻烦的。 众所周知衣服是一个圈,套在身上。如果这个圈少了一半,那就意味着,剩下的一半随时有可能掉。 这么一想,谢春晓更郁闷了,全身立刻僵硬住,完全不敢动。 如果她一动,整个衣服都掉了,那可怎么办呀?就算这会儿黑的看不见,那也太尴尬了。大部分的人,除了洗澡的时候,即便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光着身子也会觉得别扭。更别提和一个非亲密关系的异性在一起。 可是下一刻,卫青寒说:“你别怕,我有火折子。” 说着,卫青寒嘻嘻索索的拿什么东西。 “等一下等一下。”谢春晓连忙道:“你火折子没进水吗?” “放心吧。”卫青寒安慰谢春晓:“锦衣卫经常会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我们带出门的东西都是特制的,刻意泡在水中好几日也无碍。” 还真是不错,也不知道给我也弄个。 谢春晓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之后,听着声音,一把抓住了卫青寒的胳膊。 卫青寒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特别担心谢春晓受了伤。 在这种情况下,手上非常非常的麻烦。 谢春晓非常严肃的道:“大人,你还要多余的衣服吗?” 卫青寒无语。 这种情况下,谁能有多余的衣服? 但是他立刻明白了谢春晓的意思。 “衣服破了?” “嗯。” 虽然有点虚弱,但是也挺坚定。 看样子,破的不是一点半点。 卫青寒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要做风度翩翩谦谦君子的,不坑坦胸露腹,不能衣衫不整,更不能在姑娘面前有什么失礼的行为。 但是这时候,好像总是要有一个衣衫不整的。 他衣衫不整,总好过谢春晓衣衫不整。 于是卫青寒道:“穿我的。” 没有客气,也没有犹豫,卫青寒立刻开始脱衣服。 好在现在天冷,卫青寒也不止穿了一件衣服,虽然他年轻气盛冬天穿的也不多,但也不是单衣,里面一件,外面一件,还是可以匀出一件来的。 不过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脱起来有一点费事。 脱完了穿,也有点费事。 卫青寒很艰难的将自己外面的衣服脱了下来。 谢春晓很艰难的穿上了。 一点儿不矫情,那是真的难。 谢春晓穿好衣服,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卫青寒终于点亮了火折子。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谢春晓,两只落汤鸡。 “你的肩膀……”卫青寒皱眉道:“是刚才被砸的吗?” “哦,没事儿。”谢春晓摆了摆手。 确实是痛,但具体伤成什么样子,她也看不见,不过自己动了动,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就是破了皮。 这个非常时刻,皮肉伤根本顾不上。 但是卫青寒说:“有些严重,我要给你处理一下。” 卫青寒身上也是随身带着伤药的,用油纸裹的很严实,没有进水。 他常年带在身上的药只有两种,一种是金疮药,一种是解毒药。 锦衣卫出门办事,受伤在所难免,金疮药可以止血急救。解毒药虽然不能解所有的毒,但是可以解大部分的毒,关键时刻都是救命的。 第350章 谢春晓回头看了看,看不见自己的肩膀,但还是点了头。 血好像还在缓慢的往外渗,到现在都没有自然止住,可见伤的确实不轻。 这个时候不能软弱,不能逞强,也不能矫情。 卫青寒让谢春晓拿着火折子,自己走到谢春晓背后。 正好,谢春晓刚才被撕下来的半片衣服可以当做绷带,包扎伤口,处理伤口,这些事情卫青寒都是很熟练的。 但是卫青寒走到谢春晓身后,才感觉有点不太方便。 伤口在衣服下面,够不着。 要是想上药包扎,就得脱。 男女授受不亲,这就有点不方便了。 但现在非常时期,命最重要,其他的都往后放。谢春晓也不是扭捏的人,要不然不会做女捕快,难道因为男女有别,就不管伤势吗? 一个到现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会非常快的带走一个人的力气和生机。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多的体力和血可以浪费。 卫青寒定了定神。 “伤口在衣服下面。”卫青寒顿了一下:“所以要……” “哦,我知道。”谢春晓立刻接了话。 卫青寒松了口气,不管谢春晓是真傻,还是装傻,只会让气氛更尴尬。 但伤口是一定要处理的,哪怕谢春晓不愿意,也必须处理。 “那什么……”谢春晓道:“大人你转个身,我把领子拽一下。” 卫青寒立刻就转过了身。 谢春晓开始解刚刚才扣好的扣子。 肩膀上的伤,只要把领子上的扣子解开两粒,把衣服往下拽一点,把肩膀露出来就行了。 其实没有什么。 作为一个背心吊带比基尼都穿过的人,露个肩膀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是救命的时候。如果是性命攸关的紧急时刻,谢春晓立刻就能把自己脱光,当然,也能把卫青寒脱光。 谢春晓把衣服拽好,说:“好了。” 卫青寒转过身来,有点不自在。 光线很暗,只有谢春晓拿在手里的火折子的光,他不得不凑近过去看。 “得罪了,我……要检查一下。” “嗯。” 谢春晓波澜不惊。 卫青寒小心翼翼伸手,在谢春晓已经肿起来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谢春晓痛呼了一声。 “忍着点。”卫青寒道:“我检查一下你的伤,看看是否伤了骨头。” “应该没有,我自己检查了一下。”谢春晓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一动不动:“只是皮外伤,抹点药就行。” 虽然谢春晓这么说,可卫青寒还是不放心,将伤口周围的骨头都检查了一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也没有好的环境,也不能停留太长时间,卫青寒立刻伤药,包扎。好在都是做熟的,动作非常快。 片刻之后,谢春晓整理好衣服。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回头找出路。 洞口塌陷,那一片的石头全部砸了下来。他们现在往后走,也未必能找到出口。 但是,有人在外面。 外面有从锦衣卫带来的几百人,廖安和仲展鹏在开始的慌乱过去之后,一定会立刻组织人开始清理出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一定会把洞口的石头全部清理掉,一直到找到人为止。 他们现在就要回去,和上面联系上,让他们安心。 也可以根据他们所在的位置,进行有目标的挖掘,这样可以减少工作量。 “我们往会走。”卫青寒道:“廖安他们在外面,会把通道挖出来的。” 谢春晓嗯了一声,将火折子吹灭了。 火折子不能提供长期的照明,一会儿就会烧没。虽然地下河里昏暗的很,但是他们宁可慢一点,慢慢的摸索,也要把火折子留到最后。 第351章 温泉水边,有好处,有坏处。 好处是他们一路下来,这里没有野兽,没有看见虫蚁出没,没有被咬伤的危险。而且,现在是寒冷的秋季,正常的地下河水是比正常的河水还要冰冷的存在。 可是这里很温暖,地下河袅袅散着热气,就算在岸上不在水里,有些冷,却也有限。不至于被冻坏。 同样,因为这温暖的水,坏处就是,如果被困的时间长,他们没办法在这里找到食物。 水里没有鱼,岸上没有虫蛇,只能干饿着。 好在外面有绝对不会放弃的人。 谢春晓说:“人不吃不喝可以活三天,只喝水不吃饭可以活七天,我相信廖哥他们,不用七天就能把我们挖出去。” 那一片石头崩塌虽然厉害,但外面有现成的几百个精壮小伙儿,都是膀大腰圆力气大,大部分还有几下拳脚功夫,而且带了工具,就是硬搬硬抬,也能把洞口的石头清理掉。 卫青寒叹了口气:“如果七天他们还挖不开洞口的路,我都要怀疑是故意想杀人灭口了。” “不至于不至于。”谢春晓连忙安慰卫青寒:“要对廖哥他们有信心。” 而且外面是几百人,知道下面有宝藏的,也有好几十人。 要是一个两个,说不定真动了私心,把谢春晓和卫青寒困死在里面,他们就能把已经找到的宝贝据为己有,带着它们远走高飞。 但人太多了。 人多,就代表不能动私心,你动私心别人不动,你就要倒霉了。而且廖安和仲展鹏也是卫青寒的亲信,生死关头放心交付的,这要是都不能放心,这锦衣卫指挥使就没法干了。 卫青寒笑了一下:“逗你玩的,放心吧,洞口堵的并不严实,不用两天就能清理出来。” 谢春晓十分无语。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逗我玩。这有什么好玩的。 两人一路往前走,因为看不清楚,谢春晓突然不知踩到什么,往前踉跄了一下。 卫青寒看不见,但是听声辨位,一把拽住了谢春晓的胳膊。 谢春晓立刻站定。 她也是会武功的人,按理说,就算看不见,也不至于被绊倒。但此时,确实有点不对劲。 谢春晓道:“我有点头晕……” 不但头晕,还有一点想吐。 卫青寒有点紧张,刚才从上游被冲下来,在河里虽然他一直护着谢春晓,但确实是不时碰着岩石。也不知道谢春晓撞着没有。 卫青寒扶的更紧了。 谢春晓也不逞强,扶住卫青寒的胳膊,干呕了几声。 “你先坐下歇歇。”卫青寒道:“可感觉身体有什么地方不适?” 谢春晓摆了摆手,然后想起摆手对方看不见,开口道:“不要紧,没有其他的症状,应该是轻微脑震荡,休息休息就好了。” 刚才在河里的时候,确实撞了一下,有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昏迷,但是非常短暂,立刻就恢复了过来。 谢春晓非常感谢这身体的主人会武功。 她以前就是个身强体壮,注意锻炼的姑娘,甚至还跟着警局里的人学过一些擒拿格斗术。但即便那样,那时候的身体素质和现在是完全不能比的。 一个是正常的,一个是开挂的。 卫青寒不确定道:“脑震荡……是什么?” 谢春晓又干呕了一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就是,撞到脑袋了,但撞的不厉害。”谢春晓说:“恶心呕吐有点晕,过一会儿就好了。” 卫青寒松了一口气。 第352章 虽然谢春晓不是大夫,但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笃定的感觉,似乎不是胡扯的。 谢春晓说:“大人,我休息一会儿。要不然你先走,赶紧和廖哥他们联系上,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危险。我要是恢复了,就去找你。或者入口挖通了,你再来找我。” 这条河道,从一路水流的情况看,至少这一段是没有分岔的,也不会走错路。 她并不是想放弃自己,只是不想连累卫青寒。而且,她也相信卫青寒不会放弃她,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会回来找她的。 但是卫青寒立刻拒绝了。 “不行。”卫青寒说:“在这种地方,我们绝对不能分开。” 说的好像情比金坚,海枯石烂一样。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谢春晓还想再说,卫青寒说:“我背你。” “啊?”谢春晓还没来得及反对,卫青寒便道:“快点,别墨迹。” “……” 谢春晓有点不好意思。 卫青寒道:“快点,不然的话,我就抱你了。” 在这黑乎乎的地下,卫青寒竟然威胁起人来了。 谢春晓十分无语,想了一下被公主抱的模样,算了,背就背吧,好过于抱。 当下卫青寒微微躬身,谢春晓摇晃着爬了上去。 扒上去以后,谢春晓的两只胳膊绕过卫青寒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因为看不清,还在胸前摸了一下。 平时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倒是看不出来,摸着挺结实的。 当然这也是对的,卫青寒身高腿长的,又是习武之人,身材怎么可能不好呢? 谢春晓头更晕了,赶紧侧脸贴在卫青寒背上,闭上眼睛。 昏暗的地下河道里,卫青寒背着谢春晓,慢慢的往前走去。 好在他们被冲出来的距离并不长,虽然水的流速很快,但时间有限,卫青寒估计,这样往回走,不用两刻钟,就能走到山洞塌陷的地方。 河道前方没有传来轰鸣声,塌陷应该已经停止了,廖安在外面组织清理障碍,不用人说,卫青寒很放心,廖安知道该怎么做。不会为了加快速度乱来一通的。 他们只要走到前方堵住的地方,然后就地等待就行。 卫青寒并不担心自己走不出去,他唯一有点担心的,是背上的谢春晓。 谢春晓的脸贴在他背上,脸对着他的脖子。 他能感觉到谢春晓呼吸的气息,越来越热,越来越热,有些烫了。 这绝对不是姑娘紧张害怕或者不好意思,脸红心跳。 谢春晓肩膀上有一块比较严重的创伤,在这样潮湿的环境里,即使已经处理过了,也很容易会引起发热。 平时的一点小伤小病,在没有药品,甚至没有食物的环境里,可能会要命。 卫青寒有点着急,低声道:“小谢。” 谢春晓含糊的应了一声,昏昏沉沉,朦朦胧胧。 卫青寒加快了脚步。 “小谢,你别睡着。” “嗯……” 谢春晓叫一句应一句,但声音越来越模糊。手上搂着卫青寒脖子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滑落。 卫青寒赶紧往前倾了倾身体,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谢春晓的手。 好在真的并不远。 很快,就到了堵住的河道。 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上方塌陷,将这一块堵住,但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堵塞。 石头的大小和形状都不一样,就注定不可能严丝合缝。所以水依然从上游过来,只是人不是液体,无法从这种大小不一的空隙里钻出去罢了。 第353章 现在已经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了。 听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显然外面人正在清理石头。 石头有大有小,怕引起二次崩塌,所以不敢动作太大。而且崩塌的范围不小,也不能确定他们在哪里。 根据廖安他们最后看见的,一定认为卫青寒和谢春晓是被埋在石头下面。这就要求他们搬走上面压着的石头的同时,还不能引起其他部位的二次崩塌,要小心翼翼,精确计算。 卫青寒停下脚步,将谢春晓从背上放了下来。 “谢春晓。”卫青寒喊了两声。 谢春晓竟然还是答应了,但是卫青寒打着火折子一看,她眼睛都没睁,脸上有种不自然的红色。 果然是发热了。 就在此时,外面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谢春晓和卫青寒被困在河道里的下一刻,廖安就立刻从惊慌中冷静下来。 跟来的都是锦衣卫里训练有素的兄弟,听命令有纪律,卫青寒不在,廖安和仲展鹏就是老大。 廖安立刻和仲展鹏,慎正卿商量了一下。 不好说人在什么地方,但是,就算最坏的打算,人被压在大石头下面,也必须一层一层的把石头搬走,把人救出来。 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是谁都不说。 慎正卿咬牙道:“大人和小谢,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他们都会武功,一定能躲开。” 廖安狠狠点头:“你说的对。” 除非见到尸体,不然的话,就要坚信他们还活着。 地方有限,人太多也使不上力气。 当下廖安将人分成两组,每组一个时辰,轮番清理石头。一组作业,一组休息。 全场没有人说话,只有石头被搬抬的声音,还有用力时候喊着的号子。 不过每隔一刻钟,廖安就让大家停下,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廖安拿起一旁的石头,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石头。 然后静静的听着地下,是否有声音传来。 因为有地下河流水的声音干扰,即便地下有声音传来,可能也会被掩盖。 只听一听,没有声音,立刻继续。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廖安又一次让所有人停下,自己拿着石头走到中间,一下下的敲着。 这一次廖安停下后,从地下深处,也传来了虽然模糊,但有节奏的回应。 卫青寒也找了块石头,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上方的石头。 外面的众人都沸腾了。 廖安一张脸兴奋地都要扭曲了,他整个人趴在地上,仔仔细细的听着地下传来的声音,一直到安静下来,他兴奋回头:“没事儿,都没事儿。大人没事儿,小谢也没事儿。” 锦衣卫里,有一套传达消息自己的方法,怎么敲,几长几短,代表什么意思,都是有讲究的。 众人欢呼起来。 慎正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地上。 地上是脏兮兮的烂泥,但这会儿顾不上了,什么翩翩公子哥的讲究,都顾不上了。 相信是一回事,确切的得到消息,是另一回事。 众人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继续搬石头,而且,这次有了大概的方向,更加准确高速。 卫青寒将消息传出去后,就不再管外面,反正也帮不上忙,瞪着就行。 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谢春晓。 谢春晓发起了热。 昏暗中看不见,卫青寒迟疑了一下,将手贴在她脸上,能感觉到比正常体温要高许多的温度。 第354章 这样下去,谢春晓等不到出去,就要烧傻了。 卫青寒想了想,撕下一块湿漉漉的袖子,走到河边,在温水里拧了拧,回来将袖子展平,放在谢春晓的额头上。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发热,大夫说过,是可以用温水擦拭皮肤降温的。 最好是用温水擦拭颈部,腋下,腹部……但是谢春晓是个姑娘家,这可怎么行。就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这事情也未必会传出去,可他这么做,不是乘人之危吗? 卫青寒将帕子搭在谢春晓额头上,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她的体温没有降低,反而有越来越高的趋势之后,陷入了两难。 谢春晓烧的难过,哼哼着在说胡话,一会儿美男一会儿大人的,也不知道这丫头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梦。 卫青寒走到正在清理的石堆前站了一会儿,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进展的速度,就以现在的速度来说,他和谢春晓怎么都要在里面待到今天晚上。 现在估计也就是清晨,天都还没亮,满打满算,还要五六个时辰。 虽然光能透进来,空气能透进来,但是想从外面递进来任何东西都是没办法的。因为石头和石头之间有缝隙,这缝隙却不是直通的,而是转了千万个弯,有些地方的宽窄也就只够让光透进来。 如果谢春晓没有受伤,就算不吃不喝,熬一天的时间也没什么。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卫青寒是见过因为发热没有及时治疗,烧傻了,烧伤了的情况的。如果是年纪小的孩子,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他不能想如果谢春晓在自己身边,活蹦乱跳地跟着自己下来,出去的时候只会傻笑,流口水。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谢家的人?有什么脸去见自己师傅? 总不能谢春晓真傻,他装傻?那还是一头撞死的好。 卫青寒深深地吸了口气,咬了咬牙,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性命攸关的时候顾不了这么多了。没了清白,总比没了命好。 好在谢春晓昏迷不醒,地下河道里黑暗看不清,让尴尬的气氛稍微减轻一点。 卫青寒将破布用温水浸泡,然后迟疑着解开谢春晓的衣服。 额头,耳朵后面,手臂,腹部……真是要了命了。 卫青寒虽然见多识广,面对过非常凶残的匪徒,非常狡猾的匪徒,非常为难的匪徒,但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况。 是真要命,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词。 好在无知无觉的谢春晓非常配合。 卫青寒催眠自己,小谢是兄弟,小谢是兄弟。 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催眠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反正谢春晓长得挺好,该有都有。 卫青寒在黑暗中,度秒如年,给谢春晓擦了身体。 擦完之后,谢春晓的温度确实降下来一些,但卫青寒觉得自己可能烧得厉害,说不定比谢春晓的温度还高一点。 将衣服整理好,卫青寒精疲力尽坐在一边。 简直比一个人独闯山贼窝还要刺激。 过了一个时辰,卫青寒又给谢春晓擦了一遍。 一回生,二回熟,这下没用那么紧张了。 也许是这种物理治疗确实有用,也许是谢春晓的身体底子好,她身上的温度渐渐降低下来。卫青寒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谢春晓,终于醒了。 她睁开一双烧得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一看。 第355章 此时外面天色大亮,连带着地下河道里也亮了起来,卫青寒就坐在一边,专注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卫青寒一愣,面上一喜,然后转过脸去。 谢春晓愣了一下。 她全然不知刚才那恍恍惚惚过去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卫青寒照顾了自己,怎么照顾呢,应该也没有什么好照顾的。这里没大夫也没用药。脑袋上搭了块帕子,应该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不过谢春晓也还是十分感激的。 这一刻,他们也算是短暂的生死相依了吧。 “大人。”谢春晓开口,声音嘶哑得很:“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光线,她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好像离得不远。 卫青寒定了定神,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勇敢地回头,正视谢春晓。 短短的一瞬,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这事情肯定不对,但现在天知地知他知,关键是,谢春晓也不知道。 只要他不说,表现正常,这事情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倒不是卫青寒敢做不敢当,问题是说出来以后怎么办呢?他尴尬,谢春晓也尴尬啊。 负责吗? 不是他不愿意负责。但是没有感情,只有负责,他愿意,人家姑娘愿意吗?谢春晓虽然只是个平民女子,也是家里千娇万宠,受不了一点委屈的。 他是救人,谢家不会责怪,但若真的因此勉强在一起,即使他并不讨厌谢春晓,也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那也有些勉强了,一辈子的事情,还是要情到深处,心甘情愿才行。 先婚后爱,那是碰运气,万一不爱呢?万一另有所爱呢? 打死谢春晓都想不到,在她完全不知道的这短短时间里,卫青寒一个人想了太多,太多,最终归于平静。 “放心吧。”卫青寒道:“已经联系上外面了,廖安正在带人清理洞口的石头,估计晚上我们就能出去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放心下来。 “那就好,不然我就连累你了。”谢春晓闭着眼睛说:“大人,我再睡会儿,有事情你喊我。” 谢春晓还是昏昏沉沉的,反正也没有吃的,睡眠是最好的恢复。 卫青寒立刻让她放心地睡,自己看着就行。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就是等。 谢春晓的体质还是好的,虽然人还是虚弱,但再也没有热起来。 廖安他们的动作很快,比卫青寒预想的速度要快,天还没黑,就已经清理出一条可以供一个人上下的通道。 廖安趴在外面喊。 “大人,小谢,出来啦。”简直像是黄鼠狼要偷鸡。 卫青寒过去看了看,喊:“小谢受伤了,没有力气,人一根绳子下来。” 外面人一听,赶紧照办,一根粗绳子扔了下来。 谢春晓此时也醒了,不是不能动,只是没什么力气。轻微脑震荡的症状减轻了许多,但没有完全消失,脑袋还有点晕。 可惜这洞口只能供一个人上下,要不然的话,卫青寒完全可以把她背出去。 卫青寒拽下绳子,将绳子穿过谢春晓的两边胳膊,捆在背后和腰上,这都是基本野外的技术,又牢固,又扎实,而且不会影响她自己的行动。 “来,你先上。”卫青寒说:“不要怕,你只要稳住姿势就行,他们会拉你上去的。要是真不行了,我也在后面。” 谢春晓应了一声。 没事儿,她好歹也是会武功的人,就算是受伤了,也没用那么脆弱。 第356章 当下两边准备好,谢春晓自己爬着,外面连拉带扯,很容易就出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廖安站在最近的位置,当谢春晓露出一只手的时候,他立刻就伸手把人给拽了上来。 仲展鹏站在另一侧,看清楚谢春晓之后,立刻反手就脱了身上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 谢春晓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而且穿的乱七八糟,穿的还是卫青寒的衣服,这可不能叫别人看见,谢春晓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小谢怎么样?”廖安扶着她:“大夫,大夫快来。” 他们做事都是有计划的,虽然卫青寒和谢春晓还没挖出来,但大夫早就已经请来了,就在一旁守着。也商量了在地下河里可能受的伤,该带的伤药都带了,随时待命。 其中发热,就是他们预料到的一种。 大夫说,地下河水虽然是暖的,但现在深秋寒凉,除非一直在水里泡着,不然的话,一冷一热极易染上风寒。 再者,全是石头,很容易磕着碰着,若是有受伤流血,也容易发热。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所以不但大夫准备好了,甚至对应几种病的药都已经熬好了。还细心还请了周围村子的一个妇人过来,免得谢春晓有什么需要擦擦洗洗,处理伤口的地方,锦衣卫都是男人不方便动手。 谢春晓出来后,卫青寒很快就出来了。 两人虽然都很狼狈,但是看起来没有受什么重伤,至少都还能走。谢春晓的虚弱也不是因为缺胳膊断腿,卫青寒说了,是伤口引起的发热。 要知道众人之前最坏的打算,是但是他们就没有了,被大石头砸得四分五裂,然后被地下河冲走了。 从尸骨不全到几乎无伤,今天晚上,锦衣卫的人是说什么都要去庙里上炷香感谢老天爷保佑的。 卫青寒一天没吃喝但还是很有精神,上来后就从廖安手中接过谢春晓。 谢春晓软绵绵地靠在他肩膀上,难得虚弱。 慎正卿不会武功,因此没有让他靠近崩塌的地点,可别忙没帮上,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要救谁。 因此他留在帐篷里,帮大夫一起做准备救援的工作。 慎正卿很细心,甚至还让帮忙的妇人熬了一锅粥,两人饿了一天,上来肯定饿坏了,又不能大鱼大肉,要先吃点汤汤水水的,让身体适应一下。 听着洞口挖开的消息,慎正卿在帐篷里就待不住了,立刻跑了出来,然后就看见谢春晓出来了,卫青寒也出来了。 慎正卿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这事情,他觉得跟自己是有关的,要不是因为自己,他们也不会跑来这里,若是卫青寒和谢春晓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是要下半辈子都内疚不安的。 慎正卿连忙跑过去,扶住谢春晓另一边的胳膊。 “小心点。”卫青寒说:“小谢肩膀受伤了。”、 慎正卿一看,连忙放手。 果然是血迹斑斑。 进了帐篷,大夫和妇人都迎了过来。 下面的事情就按部就班了。 男人都出去,妇人帮谢春晓脱下又湿又破的衣服,将身体大概冲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难的是处理伤口,伤口本来问题不大,可在水中泡了许久,又在湿漉漉的衣服里捂了一天,有些白色的脓血。 妇人给大夫形容了一下谢春晓伤口的模样,大夫一听,皱眉道:“难怪会发热,这可不好。这伤口必须要把脓血挤掉,再敷药才行,不然的话,难以长好,可能还要发热。” 第357章 妇人一听为难了。 帮着洗衣擦身上药,这些活儿她都能干。 但是,脓血已经有些凝固了,要用刀挑开,清理掉,然后再上药。 农妇连连摆手:“我不敢,我不敢啊,下不了这个手。” 这很正常,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别说用刀给人处理伤口,就是用针挑刺儿,那都不一定敢。 要不然有些人打针的时候都要扭过头去呢,也是很可怕的。 慎正卿一拍大腿:“都怪我,怎么没想着找个女大夫来。” 但这也怪不得慎正卿,因为女大夫不好找。就算是京城里,女大夫也是凤毛麟角一样的存在,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这下大夫为难了:“这……老夫也不方便啊。” 谢春晓靠在椅子上,她这会儿感觉已经好多了。 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了衣服,湿漉漉的头发半干挽了起来,还喝了药,喝了碗稀饭,一杯热水,身体暖洋洋的。 “我自己来。”谢春晓说:“大婶你要是害怕,你先出去。” 大婶用为难的眼神看着谢春晓,她觉得谢春晓一个小姑娘,自己真的不行。但是她也确实不敢。 这不是咬咬牙能勉强的事情,又不是一咬牙一闭眼一刀就过去了,这是细致活儿,万一害怕手抖,那就帮忙不成反而办了坏事了。 大婶惭愧地走了出去。 谢春晓看着已经在火上消过毒的刀,转头看了看自己肩膀,在心里叹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哎,我这个苦命的人。 谢春晓痛苦地拿起刀,比划来,比划去,也有点下不去手。 毕竟是自己的皮肉。 而且,伤在右肩,右手不能动。她又不是左撇子,左手拿匕首,拧着头的姿势非常别扭。 就在这时候,卫青寒在外面说:“小谢,我进来一下。” “啊?”谢春晓连忙将衣服往上拽了拽:“进来吧。” 卫青寒掀开门帘进来了。 我也已经换了衣服,估计他就光天化日在野地里换了,反正都是男人,也没人敢盯着他看。 谢春晓说:“大人有什么事儿吗?” 卫青寒看了看她姿势别扭地拿着匕首:“你伤在右肩膀,自己不好处理吧。” 不然呢,你说呢,一句废话。 但谢春晓还是说:“好处理的,不要紧。” 不过卫青寒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下面接着道:“我帮你处理伤口吧。” 谢春晓:“啊?” 卫青寒也有点尴尬,解释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你肩膀上的伤有些严重,一定要及时处理。这里也没用女大夫,之前在地下河的时候,就是我帮你上的药……” 卫青寒在谢春晓迷茫的目光中,也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就是,伤势重要,暂时也顾不上其他了。”卫青寒说:“当然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要是你觉得别人更合适……” 合适什么呀,谢春晓打断了卫青寒的话。 “那就麻烦大人了。” 按这个年代的标准,要说合适,只有外面的大婶合适,但是她真的不行,谢春晓刚才感觉她手都在抖。抖成那样再拿把刀,她敢试一试,自己还不敢试一试呢。 这是她的血肉之躯,手一抖说不定匕首一歪,就是一块肉啊。 怎么敢冒这个风险。 除了大婶,都是男人,要是卫青寒不合适,别人都不合适。 那还不如就卫青寒。 而且她从心里其实不在意。 肩膀而已,不要弄得好像是什么要命的地方,谢春晓颇有一种,为了入乡随俗,不得不陪着大家演戏的感觉。 第358章 谢春晓点头,卫青寒松了一口气。 一回生,二回熟,他冷静了一下。 谢春晓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解开两颗扣子,把领子往下拽了拽,露出肩膀。 这穿的比以前的背心吊带多多了,真不用不好意思。 一边整理,谢春晓一边道:“大人,你受伤没有,你要是受伤了,让大夫想给你处理伤口……” 卫青寒云淡风轻的道:“我没事。” 谢春晓放心了。 不过下一秒,谢春晓就知道,疗伤的痛苦,绝对和是不是好意思没有关系。 “啊!” “啊啊啊!” “痛痛痛……” 卫青寒开始动手,谢春晓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大夫,大夫你没有麻药吗?”谢春晓在帐篷里扯着嗓子喊:“呜呜呜……大人你轻点……” 大夫一边擦汗一边在帐篷外面解释:“麻沸散是有的,但是……那个对身体不好,而且起效也慢……” 就像是上辈子,缝针一般也不打麻药吗? 谢春晓在帐篷里哭得稀里哗啦,卫青寒也是一头的汗,一边要把人抓着,一边还要手稳不抖的处理伤口,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事情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只想把谢春晓打昏过去就好了。 这姑娘家就是姑娘家,和他手下那些男人不同。 锦衣卫里的人,廖安仲展鹏和其他人,谁没受过伤,这点算什么,那都是咬牙不吭声的,不然的话,怕被人笑话。 谢春晓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是肉,不是石头。 痛啊。 慎正卿在外面听得直皱眉:“行不行啊,行不行啊……” 但卫青寒铁石心肠,硬是把人按住,把伤口处理完了。 涂上药,扎上绷带。 “好了。”卫青寒这才放开已经虚脱的谢春晓。 谢春晓软绵绵就趴在了临时搭的床上。 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这药真不错,伤口上了药之后,虽然还痛,但是立刻感觉痛轻了一些,还有点清爽的感觉。 不过还是没有力气说话,谢春晓只能哼哼两声,聊表对卫青寒的感谢。然后闭上眼睛。 进帐篷就喝了药,那药虽然不是麻沸散,但也有一些安眠的效果,她现在觉得眼皮上下打架,那股痛意一减缓,立刻困得不行。 “睡一会儿。”卫青寒道:“睡着了伤口好得快,等一觉醒,就没那么痛了。” 谢春晓眼睛都睁不开,就这么睡了过去。 卫青寒听着她呼吸虽然轻浅但是平缓,总算是放下了心。 外面的人都等的着急,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卫青寒这才走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又要换一身衣服了,刚才给谢春晓处理伤口,愣是出了一身汗。 谢春晓平时就不好对付,受伤的谢春晓,就更不好对付了。 慎正卿和廖安都进去看了看,大夫也进去看了看,见谢春晓已经安稳地睡了,睡得很沉,总算都放了心。 “没事了。”大夫道:“热退了,伤口处理了,现在只要好好休息,不要动来动去扯了伤口,很快就能好了。” 虽然伤口有些炎症化脓,毕竟是皮外伤,没用伤筋动骨。 卫青寒点了点头,让婆子和大夫留下照顾谢春晓,自己走了出去。 “大人。”廖安连忙叫住他。 卫青寒停下脚步。 廖安低声道:“大人你也歇歇吧,外面我盯着就行。” 谢春晓的伤是比较可怕的,但卫青寒也只是表现得很镇定而已,从在巨石落下扑倒谢春晓之后落水,一直到爬山岸去,这短短的时间,身上也添了不少伤。 第359章 要是放在谢春晓身上,估计得哭半天。但是对卫青寒来说,不算什么。 卫青寒摆了摆手:“都是小伤不碍事,我先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们过来,是来挖十箱宝贝的,但是运着运着,就塌了。 那些宝贝,运出来六箱,还有四箱来不及运走。 卫青寒实地考察了一下,结合在地下的所见,说:“暂时不用找了,但是那个箱子所在的地方,正是地下河水流改道的地方。现在那些东西应该已经顺着地下河冲走了。” 可能会在某处沉底,可能已经随着地下河不知道冲到了哪里,而为了这几样东西,把整条河道挖开,这是没必要的。 归根到底,宝贝的价值是有限的,重点是这个案子打了两个国家的脸。 现在东西找到了,凶手也有了定论,就可以了。赃物多一样,少一样,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卫青寒有很多事情要安排,谢春晓这一觉睡得沉。 连被抱上了马车都不知道。 马车里很宽敞,谢春晓躺着,卫青寒坐在一边。 怕碰着伤口,所以卫青寒吩咐马车走得很慢,晃晃悠悠的,让他也有了困意。 两天一夜没睡,还受了伤,上车之前也喝了药,就算是铁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但卫青寒没有躺下,他总不能躺在谢春晓身边,虽然坦坦荡荡,但不是那么回事。 卫青寒只是靠在车壁上,坐在谢春晓身边,看着她。 其实姿势随便看看,毕竟车厢里也没有别的可看。 谢春晓睡得很熟,大夫说,这一觉能睡一天,晚上都未必会醒,可能要明天白天才能醒。醒了继续吃药,换药,不用三五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卫青寒看了半天,感觉谢春晓的脸有点红,迟疑地伸手在她额头上搭了一下。 正常的温度,他松了口气,收回手,又叹了口气。 虽然谢春晓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总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地下河道里黑暗中的一幕幕,怎么也忘不掉。 可惜马车里只有两个人,谢春晓呼呼大睡,卫青寒辗转难眠。 半夜,回到了京城,谢春晓没醒,什么都不知道。 卫青寒没睡,眼睛红得像是兔子一样。 回了锦衣卫之后,卫青寒立刻叫人去找谢明知来。 谢明知只知道锦衣卫又来大案子了,倾巢出动好几天了,但是不知道妹妹这次生死一线,着实死里逃生了一回。 他还住在客栈里,忙忙碌碌地装修宅子。 人家把姑娘交在自己手上,接果受伤了,那不得赶紧通知家里。不难道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再说了,就从谢春晓刚才伤药的情况看,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受伤了难过了,要人哄的,要撒娇的。他倒是愿意哄,问题是也不合适,还是让哥哥来照顾比较好。 到京城的时间是半夜,谢明知这个时候都在客栈睡觉,卫青寒也不管打扰不打扰了,让人立刻去叫,把门拍得砰砰响。 去了,谢明知不来,或者不着急,那是一回事。锦衣卫也会把谢春晓照顾好。 但是不去,哪怕是晚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谢明知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几乎恨不得瞬移出现在谢春晓身边。 谢春晓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来,睁眼就看见谢明知的一张大脸。 “醒了醒了。”谢明知露出高兴的表情:“可算是醒了。” 第360章 “嗯……”谢春晓应一声,看了看,这是自己房间。 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从荒山野岭回到了京城。进了锦衣卫,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春晓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阳光灿烂。 自己这一觉,睡了一夜大半天了。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谢明知摸了摸谢春晓的额头:“还好,没有再发热了。” “没什么事儿。”谢春晓动了动,要坐起来,谢明知连忙扶她,将背后的枕头给放好。 长兄如父,爹娘不在的时候,可不就是哥哥要当爹了。 谢明知道:“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谢春晓感觉了一下,确实是饿了,于是点点头。 谢明知去伙房拿吃的,还要拿药,谢春晓便想起床洗漱一下。 也不是就病得起不来,不至于牙不刷脸不洗躺在床上吃吃喝喝。 刚起身,踩在地上,感觉腿一软……门外一声小心,卫青寒人影一闪已经到了床边,见人扶住。 卫青寒扶着谢春晓慢慢坐下,这才道:“怎么回事,刚醒不在床上好好躺着,下来做什么?想要什么东西,喊一声就是了。” 谢春晓解释:“想洗个脸漱个口。” “女孩子就是爱干净。”卫青寒笑了一下:“你坐好,我给你把盆拿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谢春晓连连摆手,拽着卫青寒不肯放。 她可没烧糊涂。 虽然卫青寒平易近人,可大人就是大人。大人愿意照顾你,那是大人,体恤下属,你要是让他照顾,就是不懂事了。 “这有什么,又不是外人。”卫青寒没在意,强行把谢春晓按住,一边去打水拿帕子,一边顺口道:“我刚从宫里回来,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是不是好些了。” 谢春晓受宠若惊。 这水也没尝出冷的热的,这脸也没洗出干净不干净。 不过她算算时间,自己不可能睡了两天,那是死了不是睡了。 最多也就是他们他们昨天从玉康山回来,半夜到,现在大概是中午。 卫青寒都已经进宫又回来了,这是一会儿没歇啊,当大人真是辛苦。一年几百两银子,真是他应得的。 不过,谢春晓也很关心,这件事情后续会怎么处理。 卫青寒笑道:“你这次,立了大功了。” “真的?”谢春晓也高兴起来:“我怎么立大功了?” “地下河入口,不是你发现的吗?”卫青寒说:“我们从地下河里找出来的东西,清洗后送进宫,可以确定就是当年和亲队伍被劫的那批。这案子一直是皇上的心病,如今破了,十分高兴。听说是你找到的入口,还因此受了伤,要赏你。” 谢春晓更高兴了:“怎么赏你?” 卫青寒不答反问:“你要什么?” 谢春晓狮子大开口:“要什么都行吗?” 推辞是不会推辞的,但是也不能漫天的要。谢春晓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是怕自己要的太多了,皇帝不高兴了。 到时候觉得自己贪得无厌,一生气,不给了,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卫青寒打量了谢春晓一下,有些慎重道:“你想要什么?” 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觉得谢春晓会瞎要呢? 说着话,卫青寒将帕子拿回来,一伸手,露出一截手腕。 手腕上有伤。 谢春晓吓了一跳,连忙拽住卫青寒的袖子。 “大人你受伤了?” “不碍事,都是小伤。”卫青寒抽回袖子,云淡风轻。 手腕上缠了一圈纱布,没有渗血,也没有影响活动,看起来是小伤。但是也不会太小,要是太小,不用裹了一圈又一圈。 第361章 谢春晓有些担忧:“大人,你昨天也受了不少伤吧,严重吗?” 可怜卫青寒,受伤了也不能好好休息,还要跑前跑后,跑进跑出的。 “真的都是皮外伤,没有你严重。”卫青寒终于抽回了袖子:“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受伤了吗?” 谢春晓端详了他一下,诚恳地说:“那不一定。” 心里的吐槽不敢说出来,你们这样的人,都比较能装。 “真的没事。”卫青寒笑道:“要是有事,那我不也得被家里押着在床上躺着。你别担心我,还是想想,要点什么好。” 谢春晓一想也是,卫青寒也是有一大家子的,有爹有娘,要是真伤得爬不起来,不会没人关心。 这么一想,谢春晓就放心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自古以来,赏赐不外乎钱,权,美。” 这一刻,卫青寒心里竟然有些隐约担心。 谢春晓这姑娘吧,靠谱的时候很靠谱,所以大概不会要权,比如皇帝你要是想赏赐,封我个三品官当当吧,不用太大的,跟咱们卫大人平起平坐就行。 这种事情谢春晓是说不出口的。 但是,谢春晓不靠谱的时候,也很不靠谱。 卫青寒觉得谢春晓说得出,要不给我十个八个美男也行,这样的话来。 就在卫青寒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谢春晓说:“我想要个房子,最好是长顺街上的铺子,前面是门面,后面是宅子,上面还有二楼那种。大人,你说皇上能送我一个吗?” “……”卫青寒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对谢春晓的了解不充分。 要钱这事情,谢春晓是真干得出来。 其实要钱很正常,大部分被赏赐的人,也都希望能赏点实在的东西,少夸,多给钱。 但是,要求得那么具体,就差说出自己想要的那个宅子的门牌号码了。 这可不多见。 谢春晓小心翼翼地观察卫青寒的表情,有点拿不准。 “大人,你觉得皇上会答应吗?”谢春晓想了想,忍痛道:“要是铺子太贵,就宅子也行。” 卫青寒忍不住道:“你哥哥不是已经买了个宅子了吗,那宅子那么大,还怕不够你们住?” “那倒不是。”谢春晓很实在:“但那是哥哥的宅子,又不是我的宅子。再说了,宅子那么值钱,又能自己住,还能往外租,难道还嫌多不成?” 卫青寒被说服了。 谢春晓还补了一句:“大人你是大户人家,从小不缺钱,你不懂我们平民老百姓的日子难过。” 卫青寒十分无语,他很想说,你虽然是个平民老百姓,但你家的日子也不难过。 虽然你哥哥买个宅子又是找便宜的,又是还价,又是凑钱的,但是他当铺里的那个库房,要是真舍得卖了,能买很多个宅子。别的不提,你手里的那把匕首,就能换个宅子了。 当然谢春晓不知道,卫青寒也不会拆穿谢明知。 谢明知对妹妹,也不小气,也是真心疼爱的。 “行吧。”卫青寒道:“问题不大,你找回那么多宝贝,只想要一个铺子,这不算什么大愿望,我去给你说,皇上会同意的。” 一个民间的铺子,这多大点事情,皇帝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谢春晓得了卫青寒的承诺,觉得这宅子稳了,高高兴兴的。 顿时觉得头也不痛了,肩膀也不痛了。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哪哪儿都洋溢着青春气息,像是过年。 说话间,谢明知回来了。 谢明知端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黑乎乎的药,还有一碗粥,两个小菜,两个小包子。 第362章 “卫大人来了。”谢明知进门,将托盘放在桌上。 卫青寒站起身:“过来看看小谢的情况怎么样,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谢明知点了点头:“春晓已经没事了,多谢卫大人挂记。” 谢春晓觉得有一点奇怪。 卫青寒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小谢你好好照顾。” 然后卫青寒就走了。 谢明知突然凑近谢春晓看了看,笃定道:“你洗过脸了?” 真是观察得够细致。 谢春晓:“啊。” “怎么洗的?下床了?” “没用。”谢春晓说:“卫大人给我端的水。” 谢明知严肃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洗漱了就行。”谢明知说:“来,吃药,吃饭。昨天一天没吃,今天一上午没吃,饿了吧?” 真饿了。 谢明知扶着谢春晓起来,做到桌边。 谢春晓先是用左手端着药碗,一口气把药喝了。 在这一点上,就算是谢明知也对她佩服得不得了。喝药从来不用劝,不用哄,再苦的药也能一饮而尽。让他这个哥哥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 但是吃饭的时候,就比较麻烦了。 谢春晓伤的是右边的肩膀,所以连着右手也不太能动。 只能用左手。 她不是左撇子,左手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做不了。 然后,谢春晓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自己洗脸的帕子,也是卫青寒给拧的。因为自己拧不了。 谢春晓在心里想,卫大人真是个好人。 但是在哥哥勉强,谢春晓就要撒一撒娇了。 “手痛,拿不了筷子。” “我知道,给你拿了勺子。”谢明知还能想不到吗? 但是谢春晓说:“不行,我左手也不会拿勺子。” 谢明知无语,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也不能看着自己蛮不讲理的妹妹被饿死,只好喂。生病的妹妹比天王老子还大。 谢明知叹了口气:“上一次喂你,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姑娘,怎么越长越小了呢。” 谢春晓吃得笑眯眯。 她上辈子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最羡慕的就是电视里那种对妹妹宠的不得了的哥哥。没想到这辈子有了,那可不得使劲儿地用。 借真正的谢春晓一点亲情,替她活着。替她享受关爱,也替她给父母兄长所有的爱。 于是谢春晓自己拿了小包子,啃一口,谢明知给喂一口粥,再用筷子喂一口小菜。 偶尔路过的人看了,都为谢家的兄妹情深感动不已。 吃得差不多了,谢春晓拍拍肚子,打了个嗝。 谢明知问:“吃完了?” “吃完了。” “吃饱了?” “吃饱了。” 谢明知确定谢春晓吃饱了,将空碗都收拾进食盒,推到一边。 “不困吧?” “不困。” 这一夜半天睡得饱饱的,一点都不困。 “好。”谢明知突然严肃起来:“既然吃饱了,也不困,我问你点事情。” 谢春晓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谢明知突然好严肃,像是有什么正经问题要问一样。 谢明知说:“你和卫青寒是怎么回事?” 谢春晓都被问傻了。 我和谁?和卫青寒? 哪怕问慎正卿她都不会那么奇怪,因为在锦衣卫里,他们俩确实走得最近,是好哥们,好闺蜜。 但是谢明知问的是卫青寒。 谢春晓脱口而出:“我和卫大人能是怎么回事,他发钱,我干活儿啊。哥你知道的,我干活儿从不偷懒。” “谁问你这个了。”谢明知摆手:“说正经的。” 谢春晓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严肃道:“工作的事情,难道不是最正经的事情吗?” 谢明知哼笑一声。 第363章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给我老实点。” 谢春晓蔫了:“哦~” 哥哥严肃起来,还是很有威严的。毕竟是哥哥,没办法,又不会武功,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只能听着他唠唠叨叨,唠唠叨叨。 谢明知道:“我听说,这次去玉康山,你和卫青寒被困在地下河道里了?” “是啊。” 谢明知道:“你受伤了,他给你处理的伤口。” “是啊。” 谢明知也不知这个季节装什么风度翩翩公子哥,从袖子里掏了把扇子出来,用扇子敲了敲谢春晓的脑袋。 “他是男人,你是个姑娘家,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谢春晓叹口气。 “妥也好,不妥也好。”谢春晓实实在在的道:“但是那种情况,大哥你说怎么办。卫大人给我处理伤口,确实不妥。但我要是烧傻了,烧死了,你说妥不妥。” 谢春晓在谢家也好几年了,就她的判断,谢家不是那迂腐人家。如果是那种人家,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也绝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到一个全是男人的地方来当捕快。 对那种人家来说,一个女孩子,被外男看了,说话了,已经没了清白,已经要一头撞死了。 果然,谢明知立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春晓就不理解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明知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卫青寒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呀。” 谢明知刨根究底:“哪方面挺好?” “都挺好。”谢春晓想了想:“就……长得挺好,身材也不错……” 谢明知一脸黑线。 听听这是个姑娘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谢明知咳嗽两声,责备道:“肤浅。” 谢春晓不乐意了:“这怎么叫肤浅呢,这叫实事求是啊。凭良心说,要是你长得歪瓜裂枣,小眼睛塌鼻子招风耳一脸麻子,嫂子能看上你?” 谢明知简直要破碎了,这都是什么形容! 但事实就是,不能。 第一眼,看的自然是外表。 谢明知老老实实道:“不能。但她要是长成这样,我也不能看上她啊。”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不丢人,只要在起意之后,一往情深,不离不弃就好。 “那不就行了,我又不是瞎子,凭什么不能看脸。”谢春晓说:“当然了,除了脸和身材。其他方面卫大人也是不错,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人很正直,平易近人。对我也挺照顾的,是个正人君子。” “那就好。”谢明知道:“你满意就好。” 谢春晓感觉怪怪的。 “什么叫,我满意就好?” 谢明知道:“你说,我要是去找卫青寒提亲,他能答应吗?” 谢春晓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腿一软头一晕,又坐下了。 “提亲,给谁提亲?” “当然是你了。”谢明知理所当然道:“我们家难道还有别的姑娘吗?” 谢春晓僵硬了一会儿,在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和谢明知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之间徘徊了一下,决定还是相信自己。 于是谢春晓问:“哥,你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 发热传染吗? 谢春晓伸手摸向谢明知的额头。 谢春晓啪一下把她的手打开。 “我好着呢,没毛病。” “没毛病你能说出这么有毛病的话来?”谢春晓不信:“你怎么想的。因为人家救了我,就讹上人家了?卫大人是朝廷命官,卫家是京城世家,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高攀也不是这么高攀的吧。” 这种硬蹭,就蹭的没有意思了。 而且,卫青寒也不是软柿子,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 第364章 再而且,感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谢春晓也不是那么恨嫁,之前爹娘也没催过,谢明知突然这是做的哪门子妖?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谢明知道:“卫青寒是不错,但是你也不差啊,觉得自己配不上吗?” 谢春晓哭笑不得。 这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吗? 天王老子她觉得自己也配得上,但是婚事又不仅仅是配不配的问题。 “这一点你放心。”谢明知道:“只要你点头,我去和卫家提亲,我自然有信心,让卫家答应这门婚事。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不是要你去做小的。” 越扯越没边。 而且,谢明知一直是个挺靠谱的人,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谢春晓冷静了一下,正色道:“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明知镇定道:“什么事?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正好救了你,你们俩也算有了肌肤之亲,我去提亲,这是让他对你负责,也是让你对他负责,不是皆大欢喜吗?” 谢春晓断然道:“胡说八道。” 然后还拍了一下桌子。 听说谢春晓醒了,慎正卿和廖安几人也过来看看,没听见前情提要,正好看见谢春晓拍了一下桌子。 怪怪,这姑娘脾气挺大啊,对自己的哥哥,也那么凶? “胡说八道。”谢春晓又重复了一遍:“谢明知我跟你说,你别想糊弄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什么事情你跟我好好说,咱们还能商量。要不然的话,你休想!” 外面一行站着的三人目瞪口呆。 小谢,可真凶啊。 谢明知觉得颇没有面子,但是这事情他不占理。真要软一吓劝劝,看着谢春晓的眼神不太对,一回头,来人了。 来人了,这事情就不好谈了。 谢明知想了想,站起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情可不能由得你做主。”谢明知说:“再说,你相信家里的眼光,不会给你选错人的。” 说完,明显的谢春晓要打他。 谢明知可能打不过谢春晓,也不能和受伤的妹妹打架,于是找个理由,赶紧跑了。 谢春晓是想追的,但是有点腿软,只好拿起身边的杯子砸了过去。 毕竟是亲哥哥,也不好对着脑袋砸。 杯子砸在谢明知脚下,碎了。 但是谢明知跑了。 三个来探病的人看的目瞪口呆,这对兄妹看起来都是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私下相处这么火爆。 一言不合,真打啊。 谢春晓看着谢明知跑了,她现在大病初愈没力气,也追不上,这才不得不作罢。 “廖哥,仲大哥,慎哥,你们来啦,进来坐。” 谢春晓招呼几人。 几个人进了门,先偷偷摸摸的观察了一下。 还好,屋子里还是很整齐的,可见两人刚才没有打起来,不然的话,现在屋子应该已经拆了一半了。 慎正卿本来想问问,你怎么样了,没事儿了吧,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想吃点什么吗? 现在自然改了口:“怎么了,怎么跟你哥吵起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谢春晓皱了眉。 这事情,不好说啊。 但是谢明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脑子也不是有坑,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 但不是开玩笑,这脑子不是更有坑吗? 三人一看谢春晓的表情,还真是有事儿啊。 廖安道:“出什么事了,你尽管说,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忙。” 谢春晓这次可算是死里逃生,大家都觉得好十分庆幸,若是有什么事情又成了困扰,那不就对不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几个字了吗? 第365章 谢春晓眉头皱皱巴巴地想了半天,道:“我哥说,家里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众人惊呆了。 “这么突然?”慎正卿说:“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我也是刚听说的。”谢春晓说:“男方可能还不知道,我哥正打算去提亲。” 众人更是惊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虽然男女相亲,那是互相相看的,但一般还是男方向女方提亲得多。谢家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小伙,这么着急? 虽然说谢春晓的年纪可以谈婚论嫁了,但也不是那么大,不是那么着急吧? 廖安自然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要是谢春晓老家的少年,大家都不是很赞同。毕竟谢家一大家子都打算搬到京城来了,谢春晓又嫁回去了,这算怎么回事? 远嫁不好,远嫁容易被欺负,被欺负了一时半会儿都联系不上娘家给你撑腰。 如果是京城里的公子,说出来。 他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说不定知道那户人家,也知道好不好,总能帮着打听打听,不能让谢春晓盲婚哑嫁,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但是谢春晓说:“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于是众人就更好奇了。 慎正卿实事求是地道:“你不告诉我们,我们想帮你也不知道怎么下手啊。” “可不是。”廖安问:“看你这反应,这人你不满意?这人……你认识,我们也认识?” 谢春晓要是说了,也就罢了。 谢春晓不说,那就对不住,大家要开始猜了。 他们认识,谢春晓也认识的人,总共就那么多,一个个的猜过去就是了。但是谢春晓面无表情,就算真有胆大包天的猜到了卫青寒身上,也面无表情。 最终,谢春晓一笑:“你们怎么不猜猜自己呢?” 三人呆住。 还真是哈,都认识的,谢春晓也认识的,未婚,正是娶妻的年纪,他们三个当仁不让啊。 廖安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是吧?” 谢春晓危险地盯着他:“要是呢?”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有那么差吗?万一真是你们,不应该敲锣打鼓,高高兴兴,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人好事,才能碰着这么好姻缘吗? 在谢春晓的死亡目光注视下,三人顿觉反应不对,立刻调整。 “要是那就太好了。”慎正卿麻溜儿道:“小谢又好看,又能干,脾气又好,谁家祖坟冒青烟,能娶到小谢,那真是太幸福了。” 廖安和仲展鹏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别管真的还是假的,面子重要给到位。 这还差不多,谢春晓觉得自己的尊严回来一些,放过你们。 三个人松了一口气,算是过了一关。 慎正卿正色道:“说真的,这人是谁?你哥做事虽然不靠谱,但你爹娘不至于让自己的女儿随便找个人家嫁吧……” 慎正卿对谢明知的偏见,是由始至终的,不曾改变。 他们和谢春晓,不是合适不合适,可以不可以的问题,是锦衣卫里,大家亲如一家。谢春晓当然是个好姑娘,问题是,从没人想过婚嫁,突然来这一出,是谁也不对劲啊。 “也不是特别随便。”谢春晓眼睛转了转:“不行,我得回家一趟。看看这事情是我哥出的幺蛾子,还是我爹娘也跟着抽了什么风。” 反常必有妖。 这事情不正常,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但是谢春晓没能站起来,就被慎正卿按住了。 第366章 “你现在怎么回家,走路都晃悠,大夫说了,虽然现在热是退了,可是可能反复。特别是到了晚上,可能还会热起来。这几天你只能卧床休息,哪儿也不能去。” 谢春晓没劲儿,被慎正卿轻轻一按,真的又坐下了。 现在这个状态,赶夜路回家确实不太好。 谢春晓皱眉道:“大人去哪儿了?” 廖安道:“去处理案子的一些善后事宜了。” “廖哥,大人忙完,你帮我叫他一下,我有事情找他。” 这件荒谬的事情,必须先发制人,等谢明知真上门提亲了,或者找卫青寒说了,就不好了。 到时候卫青寒要是拒绝了,多尴尬。要是抽风答应了,更没办法收场了。 只有她先和卫青寒通个气,让他知道自己的意思,这才好说话。 众人都没用多想,卫青寒是锦衣卫的老大,也是谢春晓的顶头上司,若是她有什么困难,求助卫青寒也是正常的。 于是廖安说:“我去找大人,让他忙完过来找你。” 虽然是大人,但谢春晓是病人。 病人更大。 谢春晓开始很纠结,但是纠结了一会儿,就安安心心的被慎正卿扶着,像大爷一样的躺下了。 仲展鹏给她倒了杯温水,送到手里。 她是伤病号呀,被照顾的心安理得。 过了一会儿,廖安把卫青寒拽来了。 一个受伤的,生病的,弱小的女同僚,需要上司的关爱,上司责无旁贷。 谢春晓看见卫青寒,毫不犹豫把其他人都赶走了。 慎正卿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然后大家就走了,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反正卫青寒和谢春晓已经在地下河道里待了一天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不会有人乱说的。 卫青寒走到床边坐下:“找我什么事情?” 谢春晓非常想跟他说一句,大人,快跑! 当然这有点惊悚了,谢春晓没有这么说。 组织了一下语言,谢春晓说:“大人,你有婚约在身吗?” 卫青寒没成亲,这一点谢春晓是知道的。但不等于没有婚约,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很早定下婚事来,不着急成亲罢了。 卫青寒很奇怪为什么谢春晓会这么问,但还是道:“没用。” “那麻烦了。”谢春晓说:“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听了要冷静一点。” 卫青寒少见谢春晓如此严肃,当下就端正了一下坐姿,做了一下心里建设,然后说:“好了,你说吧。” 无论什么大风大浪,我都能承受的了。 谢春晓说:“我家,要去你家提亲。” 卫青寒:“……” 一瞬间一片空白。 缓了一下,卫青寒说:“你哥已经成家了对吧?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谢春晓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卫青寒,那意思不言自明。 卫青寒继续空白。 但是,谢春晓没能理解他的空白。 卫青寒想的远比谢春晓想的要多得多。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地下河道里对谢春晓做的事情,被谢明知知道了? 但是这怎么知道的? 但是只有他和谢春晓两个人,谢春晓是昏迷不醒的状态,所以这事情基本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谢明知着怎么知道的? 卫青寒的脑子又转了下,或者说,谢家只是知道了他和谢春晓孤男寡女浑身湿透的在地下河独处了一天一夜,觉得自家女儿的清白没有了,所以只能嫁给他了? 这样的话,也是说的过去的。 虽然大齐总体来说风气开明,但女子名声还是十分重要,他们俩这事情,虽然是生死关头别无选择,也确实过于亲密了。 第367章 谢春晓有些奇怪的看着卫青寒的表情。 她觉得卫青寒应该和她当时的反应一样才正常,但显然不是。 卫青寒比她淡定多了,淡定到,她恍惚中有种错觉,好像卫青寒会点头一样。 都疯了。 谢春晓赶紧说:“大人,你不要误会,这只是我家里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不会同意的。” “嗯?”卫青寒一听,顿时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你什么意思?” 谢春晓道:“但是那种情况,大人是为了救我的命,那是救命恩人。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我不可能作出被大人救了,就赖上大人的事情。再说也没有什么,我家里人想太多了。” 卫青寒没说话。 谢春晓表决心:“我会让他们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的。之所以先跟大人通个气,是害怕我哥冒冒失失的跑去找你,让大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卫青寒挺严肃的,似乎在思考。 思考了一会儿,他缓缓道:“其实这件事情,你家里做的不错。” “啊?”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你是未成亲的姑娘,我是男人,是应该负责的。” “啊?” 卫青寒定了定神,非常严肃的说:“我不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但你家来提亲不合适,女方上男方家提亲,显得有些急切了。这事情还是应该男人主动,应该我去你家提亲才是。你放心,这事情我会和你哥哥谈的。” “……”谢春晓彻底呆住了。 她觉得自己和卫青寒说的就不是一件事情。 卫青寒可以娶谢明知,他们的思想高度统一。 “不不不。”谢春晓着急的坐了起来:“大人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你要坚决拒绝我哥我爹我娘……咱们不合适。” 卫青寒虽然是个大人,也是个男人,有一些争强好胜的心。 谢春晓拒绝的如此干脆,他倒是心里抹不平了。 “为什么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咱们也没有感情基础,婚姻是人生大事,哪有这样凑合的?”谢春晓正色道:“你是世家公子,日后前途无限。我一个平民女子,嫁给你做什么呢?做正妻?我配不上。做妾?我看不上。不上不下,这很尴尬的。” 本来关系不错,别亲戚不成反成仇。 谢春晓身上可有不少各种各样的毒药,红颜一怒,也是血流成河的。 卫青寒却道:“谁叫你做妾了,你虽不是千金小姐,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若要娶你,自然是娶妻,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不会让你委屈的。至于日后纳妾,我并无纳妾的打算,你也不必担心。” 谢春晓完全不是担心不担心的问题,她觉得事情好像朝着一个奇怪得地方发展了。 卫青寒倒是一腔孤勇,不怕他爹他娘打死他吗? 卫青寒这样的身份,婚姻这事情,难道不要和同样世家的人联姻吗?这样才能强强联手,更上一层楼。 卫青寒就像是知道谢春晓在想什么一样,说:“我爹娘那边,你也可以放心。我让师父去说,他们不会反对的。” 谢春晓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卫青寒所说的师父是说,就是当今的一品大员,太子太傅祁向明。 这个祁向明,和谢老爹之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刚来的时候,戚祁夫人还来锦衣卫看过自己,亲热的不得了。自己老爹,也去了祁府,还带了娘最拿手的点心。 这里面,有猫腻啊。 卫青寒的反应和谢春晓完全不同,所以现在,谢春晓是孤身奋战了。 第368章 她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定了定神,谢春晓正色道:“大人,我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 卫青寒点头:“你说。” 谢春晓说:“你觉得可以娶我,是不是为了负责。” 卫青寒点头:“自然应该负责。” “好。”谢春晓说:“那我现在非常明白,明确地告诉你,不需要。不管是我家去你家提亲,还是你家去我家提亲,我都不同意。” 卫青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谢春晓给卫青寒发了一张好人卡。 “大人,你真的很好,我要是以后能找到你这样的如意郎君,那一定做梦都会笑醒。”谢春晓很诚恳:“但一码归一码,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只是因为责任,有朝一日,我们都会后悔的。” 谢春晓要是如今吃不上饭穿不暖衣,别说嫁给卫青寒,就是去卫家当个丫鬟也开开心心的去了,反正卫青寒年轻又帅气,她也不吃亏。 但现在她是个快乐的单身汉,除非跟谁情深似海,不然的话,才不可能因为一点好感,步入婚姻的坟墓。 何况卫家还有那一大家子呢,就算祁向明真的力挽狂澜,说服卫家,以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每个人在跳入火坑前,都有无数次逃出生天的机会,如果自己没有把握,就会在某一个或者很多个夜里,后悔莫及。 卫青寒的反应,谢春晓很意外。 同样,谢春晓的反应,卫青寒也很意外。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 “我知道了。”卫青寒沉声说:“这事情,我会仔细考虑的。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卫青寒站了起来。 心情不大好。 谢春晓也不想得罪顶头上司,也不知道得罪了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在锦衣卫待下去,这工作不错,同事也不错,她真的挺喜欢。 可是没办法,这不是能糊弄的事情。 卫青寒说完便离开了,谢春晓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然后擦了擦嘴。 呲溜~ 成亲不成亲另说,卫青寒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恋爱对象,可惜家里不会同意,要不然的话,处一处也不是不行。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其实刚才卫青寒那样看着她,她是想耍一耍流氓的,奈何上有老下有小,主要是怕谢老爹会打死她。 不过刚才的好人卡,是货真价实的好人卡。她没有一句话是假的,卫青寒,真的很好。 谢春晓陷入了一种,好吃的就在眼前,明明想咬一口,却不得不矜持说我不饿的郁闷中。 她长长叹了口气,自闭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切丝滑顺畅地进行。 谢明知可不是跟谢春晓说说而已,妹妹的清白名声,终身大事,不是闹着玩儿的。 谢明知从锦衣卫出来,快马加鞭地就回家去了。 回家之后,把儿子往邻居家一丢,开了个家庭会议。 众人一听,先是害怕,然后惊吓,然后庆幸,再然后,觉得卫青寒也行。 “这真是缘分。”谢母感慨道:“怎么就这么巧,兜兜转转的,还是他呢?” “所以说是缘分。”谢明知道:“我打听过了,卫青寒至今没有成亲,没有定亲,屋子里也没用同房侍妾之类。一直忙于公事,也不去寻花问柳,算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君子。啥个良配。” 谢父点点头。 “这我也知道。”谢父说:“上次去祁家,向明也对我说了。只是我觉得,但是只是只是随意一说,也没用立婚书字句。如今孩子大了,若是有缘分当然好,若是没有,也不能硬凑……” 第369章 谢春晓的嫂子桑野云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恍然大悟。 “春晓和卫大人,竟然是有婚约在身的?” “是。”谢母说:“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不过但是就那么随口一说,说着好玩的。我们也没当真……” 当年谢家也住在京城,和卫家有来往。可是后来搬走了,来往就少了 谢母说:“卫家如今青云直上,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再说看春晓那上蹿下跳的性格,哪里能去大户人家受那憋屈和委屈,所以这事情就谁也没说,就当不存在了。” 谁知道谢家觉得只是玩笑话,别人不这么认为。 太子太傅祁向明,偏偏是这娃娃亲的见证人。 他在家里算来算去,哎,当年指腹为婚的俩孩子,是不是长大啦,年纪正好了吧,我要问一问。 卫家就在京城,祁向明想问了卫青寒的爹,卫老爷说我也记得这事情呢,可是,现在谢鼎跑了,找都找不到,这可怎么办? 我这好大儿这么大了,我也没给他物色哪家小姐,就等着这婚事呢。只是也不知道我那未来的儿媳妇,现在在哪里。 祁向明一听这不行啊,他正要去找谢鼎,那么巧的,卫青寒和谢春晓,见面了。 所以当谢鼎知道了卫青寒的身份后,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当下就去找了祁向明。 祁向明立刻派人将卫老爷子也叫去了。 几个老伙计多年未见,感触良多。 忆往昔之后,谈的就是两个孩子的婚事。 谢鼎的意思,都是玩笑,就算了。 卫家觉得那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虽然但是没有订婚手续,可都是守信用的人,做见证的还是祁太傅,那岂可儿媳。 不过俩孩子呢,也确实没有见过,没有感情,就这么宣布你们要成亲了,估计也有点接受不了。 几家大人一合计。 这也简单。 以前没见过,这不就见过了吗? 以前没感情,现在可以培养啊。 于是祁向明说,小卫,我觉得谢姑娘不错,你们锦衣卫啊,缺个女捕快。 于是谢鼎说,春晓,我看你天天在家里也闷得慌,不如就去锦衣卫里转转?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你赚钱,若是干得不高兴,随时回来。 两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就这么开始了朝夕相对的工作和生活。 几个老一辈想得很周到。 让他们自己去相处,年轻男女说不定干柴烈火,处着处着,不用大人说,就自然难舍难分了。 万一处不好,那是真没缘分,这事情就谁都不提,免得尴尬。 谢明知作为谢家长子,在他爹提出让谢春晓去锦衣卫里做捕快的时候,是持反对意见的。 那么大个姑娘,天天跟个猴儿似的,在家里上蹿下跳,下河爬树的。爹是怎么想的,这丫头能适应得了锦衣卫里的生活吗?虽然不是官场,但也是个纪律部门,会受约束的。 可别在直言直语地得罪了什么人,搞得就不好了。 为了说服谢明知,谢鼎将他拉到一边,将这事情各种内情对他说了。 然后谢明知就去调查了卫青寒一番,觉得这人还行,如果喜欢谢春晓的话,是个不错的妹夫人选。 于是这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此时,卫青寒在祁向明的明示暗示下,来到了谢家,请谢春晓出山。 蒙在鼓里的两个年轻人,就这么成了同僚。只是大家本以为,要日久见人心。万万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就出了这么个事情。 第370章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从结局来看,也不算坏事。 因此谢明知一听说,立刻就说要去找卫家提亲。若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想把妹妹嫁出去。 谢明知快马加鞭回了家。 一说,谢家众人后怕的同时,也表示,既然如此,是真有缘,那就这样吧,那就提亲吧。 谢明知还说:“虽然他们卫家现在家大业大,官居高位。但我们春晓也不差啊,这嫁妆我肯定给她置办得风风光光,保证不比千金小姐差。” 谢父谢母一起点头。 谢母说:“卫家父母,两位我也是见过的,是好相处的,必不会苛待我们春晓。” “又不是嫁到十万八千里去。”谢顶说:“若是不好,回来就是。难道嫁人了,爹娘就不是爹娘了吗,我们家可没有这般狠心。” 众人一起点头。 只有桑叶云看着十分满意的三个人,有些担心。 “卫青寒我不了解,但是春晓……有这么听话吗?你们说嫁,她就愿意嫁?” 呵呵,天真了。 这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 虽然谢家开明,但这个年代有这个年代的固定思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你小丫头自己说了算的。 当下,谢家一团其乐融融,觉得喜事近了。 儿子成亲很顺利,孙子这么大了。 如今小女儿也要嫁人了,又是嫁在眼皮底下,可以时时照应。女婿各方面也很不错,这最后一桩心事了了,以后就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了。 可怜谢春晓还有点昏昏沉沉,吃了饭喝了药,又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醒是半夜。 这下是真睡不着了,披着衣服去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看来看去,乱七八糟的掐指一算。 谢春晓皱眉道:“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该不是要出什么事吧?” 可惜谢春晓不是算命的,到底也没算出要出什么事。 不过卫青寒的脸倒是不时的出现在眼前,还是那么俊朗。 虽然谢春晓对卫青寒不敢有什么心思,但不能否认她多次偷偷摸摸地偷看,心里这样那样有过畅想。 美男,谁不爱。 但是,爱不起啊。 谢春晓还是理智的,于是在院子里,理智地纠结了一夜。 卫青寒这一夜也没睡,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会儿想着地下河里的事情,一会儿想着谢春晓说她哥要找自己家提亲,一会儿又想起谢春晓的好人卡。 卫青寒干脆坐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蜡烛,下床照了照镜子。 左看看,右看看,还是那个年轻英俊少年郎。 卫青寒抱着胳膊有点郁闷。 谢春晓竟然没看上我,不应该啊……卫大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第二天早上,谢春晓没起来。 她在院子里发了一晚上呆,快天亮才困了,又去睡了。 卫青寒就彻底没睡了,早上廖安来找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少爷……”廖安有些迟疑:“您……昨晚没睡好?看着有些精神不济。” 卫青寒摆了摆手,用冷水擦了一把脸。 这事情,即便是心腹也不好说呀。 廖安看着卫青寒的脸色,觉得一定是有事情发生。 他和仲展鹏几个贴身亲信,都是从小就被挑选出来,和卫青寒一起长大的。在锦衣卫是大人,私下是少爷。虽说是主仆,更多像兄弟,自然对彼此非常了解。 “少爷,你是担心小谢吗?”廖安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大夫来看过几回,都说小谢没事了。伤口恢复得很好,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第371章 本来卫青寒就烦,一听廖安提谢春晓,更烦。 他先问:“你一大早有什么事情。” 廖安忙道:“一大早慎家派了人过来,问孟华容的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不管当年有什么恩怨情仇,孟华容至少杀了两个人,这是可以肯定的。其他的,过去了那么多年,很多事情都不好再查。 慎二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召唤,一旦召唤,请来送不走,慎正卿消失了,他们都会后悔莫及。 当年杀土匪的最有可疑的人,慎正卿的师父王十,那都已经消失多年,杳无音信,没地方去找。再说,人家杀的是山匪,也没有滥杀无辜,又不能当通缉犯来全国抓捕。 只能先记下,等有线索了,再说吧。 不管怎么样,找到了当年公主送嫁队伍被劫的十箱嫁妆,这就是一大功劳。 “这个你处理吧,杀人偿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卫青寒说:“我有事情回府一趟。” 廖安连忙应了。 他看出来卫青寒好像是有事情,有点烦。但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是什么事情。 卫青寒本想着回家之前去看一下谢春晓,但走到了院子口停下了。 他莫名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在门口转了转,远远地看见有丫鬟过来送药,赶紧离开了。 莫名其妙。 卫青寒很不喜欢莫名其妙的自己,但是有些事情,从来由心不由己。 出了锦衣卫,卫青寒犹豫了一下。 他是应该回家呢,还是应该去找祁太傅呢? 回家找爹娘,这事情可以说。 去找祁太傅,这事情也可以说。 但是,爹娘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估计说了他们也是一头雾水。不如去找祁太傅,祁太傅是卫青寒的授业恩师,而且,卫青寒知道,他师父和谢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之前去谢家找谢春晓,就是有祁向明的明示暗示,自己也觉得不错,然后顺水推舟。 这事情,老一辈刻意不刻意的有些隐瞒,可是卫青寒谢春晓都不傻,就算没有刨根究底,也是心生疑惑的。 更别说卫青寒是锦衣卫指挥使,循着蛛丝马迹找真相,那是他的专业啊。 一边想,一边走。 卫青寒都快要到家门口了,突然改了主意,决定还是先去太傅府。 于是卫青寒一个转身。 反正他是一个人,来回都快。 可是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喊。 “大少爷回来啦?” 看来还是转得慢了,被看见了。 卫青寒有时候住在锦衣卫里,有时候住在家里,不一定来回跑,反正离得也不远。忙的时候就住锦衣卫衙门,闲的时候回家住几天,不管是家里还是锦衣卫里下人都多,有事儿联系也方便。 儿子这么大了,是皇帝身边红人,自然是公事要紧,仕途要紧。谢老爷谢夫人对此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的。 就算忙起来,一个月两个月都在锦衣卫里住着回不了一趟家,也没有怨言。 最多谢夫人亲自去锦衣卫看一看儿子,或者叫人送点东西什么的,以示关怀。 但是,不回是一回事,回了,到了家门口又走了,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还被发现了。 卫青寒只好转身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和他说话的是卫府的管家。 卫青寒看着觉得奇怪:“陈伯,你怎么在门口站着,有什么事情吗?” 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也是相当有地位的。手下有不少人,只负责上下的对接,命令传达,事务安排,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亲力亲为去做的。 第372章 陈伯笑道:“少爷还不知道呢,表少爷要来了。” 卫青寒想了想:“哦,你说崔越泽啊。” “是。”陈伯说:“昨日送信进来,说是今日一早就要进城,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 崔越泽,卫青寒舅舅,也就是卫夫人的哥哥崔承平的儿子。比卫青寒小两岁,幼年时候也曾经在一起习文习武。后来,随着崔承平被外派,一大家子便跟着离开了。 这突然回来,也不知为何。 “之前倒是听母亲说起过。”卫青寒道:“没想到回得那么快。” 陈伯笑道:“崔老夫人这些日子身体不太爽快,年岁又高了。舅老爷公务繁忙走不开。表少爷着急回来探视,可不是快吗?” 崔越泽,是回来看外婆的。 卫青寒和崔越泽虽然年幼时也在一起玩耍学习过,但关系并不好。崔越泽有一个非常护短宠溺的母亲,对儿子千依百顺,养得自小飞扬跋扈。 入学后,学院里都是官宦子弟,谁也不服谁,被教训了几回,方收敛了一些。 但是从骨子里,卫青寒觉得崔越泽不是善茬。 幸亏早早的就离开了京城,不然的话,三天打五架。 甚至于,卫青寒觉得崔越泽迟早是要被锦衣卫抓起来的下场。 京城里你有钱,比你有钱的多。你有权,比你有权的也多。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小一个崔越泽,不配。 卫青寒淡淡道:“崔越泽回来了,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我可得提醒母亲,让他别把京城当成自己地盘,到时候惹了祸事,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才好。” 陈伯什么都不敢说。 卫夫人对自己的侄子有些偏向,当然不是特别偏那种,所以卫青寒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时候,母子俩因为这个问题也闹过。他一个下人,还是不参与的好。 这种闹,随着崔越泽远离,卫青寒长大,看起来矛盾减缓消失,其实是埋下了更深的隐患。 卫夫人觉得,这么多年没见了我的大侄子,可不得好好心疼心疼。有什么毛病,那都是小毛病,过去的事情了,可以原谅。 可卫青寒长大了,有话语权了,遇事更硬了。 卫青寒是不想留下来看见崔越泽的,但是回来都回来了,不给崔越泽的面子可以,要给他母亲的面子。 不来就罢,来了又走,被母亲知道了,要难过的,好像他是刻意避开崔越泽一样。 卫青寒只好叹了口气,走进府去。 父亲此时不在,卫青寒去给母亲请安。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儿女回来,第一件事情,必是要向长辈请安。 卫家老人都不在了,当家做主的只有卫青寒的父母。 卫夫人也一早就起了,穿戴打扮得比平时都正式点,当然不是等卫青寒来请安,是为了等崔越泽。 她看见卫青寒后,面上一喜,伸手道:“寒儿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是把家里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你表弟这都十二年没回京了,好容易回来一次也不知道能住几天,你可不许找他麻烦,要好好待他。” 卫青寒只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个家伙,不惹我,我不找他麻烦。 要是惹了我,那不好说,该揍还是要揍的。 要是惹了旁的事情,那更对不住,该抓还是要抓的。 但这些都不能说,卫青寒只能笑道:“我知道了,娘,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时候。” 第373章 卫夫人觉得两个小孩的矛盾已经烟消云散,从此兄友弟恭,十分高兴。 母子俩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 卫青寒本想打听打听谢家的事情他母亲是否知道什么,硬是半个时辰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卫夫人一直在说崔越泽,各种各样,说起外面贫寒不如京城舒服,她可怜的老哥哥和可怜的大侄子,说着还抹了眼泪。 搞得好像崔承平一家不是去当官,是去流放的一样。 但是对一个深宅妇人,又是自己亲娘,卫青寒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和她说道理,她和你说感情。你和她说事实,她和你说想象。 不是原则问题,哄着就行。 终于,丫鬟小跑着进来说:“表少爷到了,表少爷到了。” 卫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忙迎了出去。 崔家的基因还是很不错的,不管崔越泽是个什么不靠谱的人,外表高高大大,五官端正英挺,十分可以糊弄人。 卫夫人上一次看见崔越泽还是个孩童,这些年没见,乍一看他竟然已经是如此俊朗公子,不由心里高兴,越看越高兴。 崔越泽也不含糊,进门先给魏夫人磕头:“给姑母请安。” 卫夫人赶忙把崔越泽拉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越看越满意。只比自己儿子差一点,比京城里其他公子哥,那都优秀。 虽然来的是崔越泽,但卫夫人在他身上隐约看见了自己兄长的模样,难免又是一阵伤感。 崔越泽长得不错,嘴也甜。几句话哄得卫夫人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的。 卫青寒看着崔越泽不顺眼,但是有亲娘在中间,没办法,只好跟着一起哄。 崔越泽笑道:“多年不见,听闻表兄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真是少年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卫青寒只能说几句客气话。 崔越泽是代表他舅舅来的,舅舅可是母亲家族这边非常大的长辈,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怠慢的。 当下,卫青寒只能耐着性子和崔越泽寒暄,看看时辰,让府里准备丰盛的午饭。 崔越泽提出要去给姑父请安,见姑父不在,这才罢了。 当下,这姑母和大侄子又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吃饭。卫青寒耐着性子,虽然觉得崔越泽依然让他看着很不顺眼,但是给母亲面子,一直陪到吃完饭。 吃完中饭,崔越泽也要走了,卫夫人和他一起回崔府去看望母亲。 卫青寒借口自己还有公务,赶紧离开。 卫夫人在这一点上拎得清的,公务重要,你要去祁太傅府,那赶紧去,家里的事情不必挂心。 卫青寒这才得以脱身。 一晃一折腾,已经是下午了。 下午也行,卫青寒出了卫府,直奔祁府。 祁向明是卫青寒的授业恩师,相当于干爹的存在。卫青寒跑祁府跑得勤,跟自己家似的。 祁太傅虽然是太子太傅,可他儿子孙子却是武将,一年有大半年在边关带兵,府中倒是不热闹,因此卫青寒每次去,都要被留下絮絮叨叨许久,晚上甚至会住一晚上再走。 这一次,进门卫青寒就觉得不太对劲。 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不太对劲。 卫青寒不由的问府里的下人:“你们府上,来客人了?” 卫青寒常来常往,可以说和太傅府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了,下人便道:“是,是来了客人。” 太子太傅的府上,来客人太正常了。 第374章 卫青寒一想,来客人了,那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他顺口问道:“是什么人?” 下人却有些为难:“这,小的也不认识。不过之前是来过的,但是似乎不是京城的人。” 卫青寒这一刻还没多想。 毕竟祁向明交友广泛,京城的朋友多,外面的朋友也多。 既然是恩师的朋友,他去见一见也是可以的。于是卫青寒就跟着过去了。 堂屋里,果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祁向明的声音卫青寒一听就听得出来,甚至还能从语气听出来,很高兴的样子。 “好啊,好啊。”祁向明乐呵呵地说:“我当时打眼一看,就知道……” 祁向明的话戛然而止,抬头看进门的下人。 下人通报:“老爷,卫大人来了。” 祁向明一听:“真是白天不能说人,说谁谁来,快让他进来。” 虽然常来往,礼数不可废。 祁向明说进,卫青寒这才进门。 然后他就看见屋子里坐着,谢鼎和谢明知,一人面前一杯茶,脸上都带着笑,似乎和祁太傅相谈正欢。 卫青寒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谢春晓跟他说的话,脑子里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谢家父子俩,该不会是……找祁向明当介绍人,要找自己提亲吧? 这……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情,问题是,问题是,他们家是不是太着急了?再说,哪有女方向男方提亲的? 卫青寒没注意到,自己在有这想法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反感,谢春晓父亲要把女儿塞给我,而是在纠结,这事情是不是不该女方主动。 我有一种,要出嫁的感觉。 一瞬间,大家都感觉到了卫青寒脸上的错愕。 还是祁向明反应过来:“小卫快过来,我正好要去找你。” 卫青寒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老师。” 卫青寒给祁向明行礼,然后跟谢鼎打招呼:“谢伯父,谢兄。” 都是见过的,还不止见了一次。谢鼎上一次因为谢春晓的事情来京城,祁向明就把卫青寒喊来见了一下,还吃了谢鼎带来的,夫人做的糕点。 然后卫青寒去了谢家,这一次可算是第三次见面,相当熟悉了。 谢鼎和祁向明的关系很亲近,是一辈的人,自然是卫青寒的长辈。谢鼎喊一声大人没毛病,卫青寒喊一声伯父也没毛病。 但是这一次,谢鼎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给卫青寒做了个揖。 卫青寒吓了一跳,连忙去扶。 “谢伯父这是做什么。”卫青寒一边扶,一边说:“快快请起。” 谢鼎说:“我听明知说了,这次小女遇险,多亏了卫大人舍命相救,才能脱险。我们家,实在是感激不尽。” 卫青寒更不好意思了,将谢鼎扶着坐下。 “这是我应该做的。”卫青寒道:“春晓是锦衣卫的人,您又是老师故交,也是我的朋友。她有难,我自然要全力相助,义不容辞。” 卫青寒这话说得十分真诚,谢鼎看他更顺眼了。 自己的学生如此优秀,祁向明只觉得心里也舒坦。 一番寒暄,坐下,祁向明咳了一声。 卫青寒心里叮的一下,来了,重头戏来了,要说正事了,刚才的寒暄都是开场小菜。 卫青寒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谢家,不会就这么跟自己提亲吧。 这事情有点急,步子迈得太大了吧。 就在卫青寒的纠结中,谢鼎站了起来。 谢鼎道:“卫大人来了,想必有什么事情要说。那我就先告辞了,春晓受伤,我要去看看她。” 还好意思说,知道女儿受伤,一大早赶来京城,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去锦衣卫看望,而是跑过来找祁向明,要是被谢春晓知道了,肯定要吐槽。 第375章 祁向明也没留谢鼎,不用说,在步长北来之前,两个人肯定已经把要谈的事情都谈完了,并且十分愉快,达成了某种共识。 所以卫青寒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面带笑容。 在看见卫青寒进去之后,谢鼎的笑容更和蔼了。当然谢明知的笑容不太和蔼,不过不要紧,在谢鼎和祁向明面前,他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就像是卫青寒一样,两个晚辈,在边上听着就行。 谢鼎走后,祁向明朝卫青寒招手。 “来,小卫,我有事情跟你说。” 卫青寒有一种,大灰狼对小绵阳招手的感觉,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祁向明就像是日常唠嗑那样说:“小卫啊,你今年,不小了吧。” “是。”卫青寒道:“过完年,二十三了。” “唔,是不小了。”祁向明说:“京城里,你这个年纪的男子,大多已经成家,孩子都好几个了。” 卫青寒:“是。” 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一个声音在重复。 他来了,他来了。 这种,你今年不小了……的语句开头,就是典型的催婚开场白啊。 一般后面那句是,这个年纪,早就该成婚了。 但是祁向明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大了,你爹娘也没着急给你张罗亲事吗?” 这一点,卫青寒还真不清楚。 但是,他爹娘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没有别家爹娘那么积极。 按理说,他也是英俊潇洒前途无量,京城里的千金小姐,高门世家,想和他们家结亲的很多,说喜欢他的小姐从这排到城门口是夸张了,但排到锦衣卫门口,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爹娘从没有跟他提过这方面的事情,他也就不着急,想着先拼一拼事业,个人问题,放一放也无妨。 没想到如今看来,不是爹娘不急,是已经名草有主。 祁向明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啰嗦人,见卫青寒摇头,便直接道:“那是因为,你是有婚约在身的。” 卫青寒惊呆了,竟然有这种情况。 祁向明说:“你和谢家那个小丫头,曾经指腹为婚,有娃娃亲。虽然但是只是大人这么随口一说,也没有下婚书什么的,但我是见证人,这婚事,两家长辈都是承认的。” 一时之间,卫青寒的心情十分复杂。 祁向明看着他没说话,让他消化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又问:“本来是让你们俩相处一阵子,做长辈的,总是希望儿女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另一半,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不过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倒是缘分了。” 卫青寒鬼使神差地跟着点了点头。 祁向明笑了:“我见你的意思,这婚事你是愿意的?” 卫青寒定了定神,苦笑:“老师,这事情实在是太突然的。” “确实有些突然。”祁向明严肃起来:“不过婚姻大事,虽然是父母做主,终究也要你们自己愿意,不能成婚成了成仇,那这一辈子要怎么过?” 卫青寒点头。 在这件事情上,他家人其实都很开明。 祁向明说:“刚才,谢鼎过来,便是和我说这事情。他自己不好问,让我做个中间人,问问你的意思。要是你愿意,咱们就把婚事定下来,不着急成婚,可以先订个婚。要是你不愿意……” 祁向明没说完,他觉得要是卫青寒不愿意,这事情有点难办。 当然,牛不喝水强按头也不行,不愿意也不能逼他。 父母强逼,娶回去不喜欢,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也不是个事儿。反倒是害了人家姑娘。 第376章 卫青寒说:“既然是父母的意思,我自然听从吩咐。” 官方回答,祁向明不满意。 “那你自己呢?”祁向明说:“谢家丫头在锦衣卫也有些日子了,你们相处如何?你喜欢那姑娘不?” 这话问得,卫青寒转开了视线。 就算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是个没成亲的毛头小子。平日又不是烟花,柳巷,不和姑娘们调笑,这方面属实没有经验。 略有不好意思。 祁向明是过来人,一见,就笑了。 “看来谢家姑娘是不错。”祁向明笑道:“既然有婚约,你又喜欢,那我就放心了。哪怕不是多喜欢,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处着处着,就更喜欢了。”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逻辑。 不过卫青寒没有反驳这一点,而是正色道:“老师若是问我对这婚事的意见,我是同意的。” 一来,这是父母定下的婚事,名正言顺。二来,他和谢春晓两人之间,现在颇有些不清不楚,他也应该负责。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两日他想来想去,思前想后,确实一想着谢春晓,就有种莫名心情。 这方面卫青寒不是行家,所以偷偷的请教了自己的一个已婚,且有好几个心上人的兄弟。那大兄弟号称自己是大齐国第一情圣,在感情方面有什么困扰,尽管找他解惑。 以前卫青寒虽然嗤之以鼻,但这一次,还真找他出来,吃了一顿。 酒过三巡,说起了正事。 卫青寒是这么说的。 “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有些困扰。” 兄弟心知肚明:“你说说看。” 卫青寒就把这事情一说。 “我那朋友,有个相处月余的姑娘,日常只是朋友相处,但这一次,两人被困一处一日一夜,为了给姑娘疗伤难免有些肌肤之亲。我朋友觉得应该负责,姑娘不愿意,他本该松一口气,但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你说,这是为什么?” 兄弟哈哈一笑。 “为什么呢,因为你啊,喜欢上人家姑娘啦。” 卫青寒顿时有种面子上过不去的感觉,强调:“不是我,是我朋友。” 兄弟闪电换了位置,从对面嗖的一声就诺到了这边,搂住卫青寒的肩膀。 “是是是,你兄弟,不是你。” 卫青寒白了他一眼。 这种事情,看破不说破好嘛? 说破了,后面的话还怎么说得下去? 于是,在一种心知肚明的,诡异的遮遮掩掩和大大方方的气氛里,好兄弟用自己丰富的情感经验,给卫青寒上了一节课。 总体来说就是。 你不喜欢她,就会松一口气。 你喜欢她,就会觉得,负责人是个多好的理由啊。你看,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你负责了。 可对方姑娘不愿意,所以你郁闷了。 卫青寒听得陷入了沉思。 平日相处,谁也不会避着对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仿佛走马灯一般。 好兄弟一拍卫青寒肩膀。 “听我的,勇敢点。姑娘不同意,是因为对姑娘来说,成亲那是因为喜欢,不能因为负责。这姑娘肯定是个很开朗潇洒的姑娘,你不能告诉她你要对她负责,你要告诉她,你喜欢听,她脑子里才能转过来。” 卫青寒若有所思。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如今,老师开口说起这段关系,卫青寒自然没有什么说的。 唯一的一点,觉得别那么着急,别全世界都同意了,只有新娘没同意,让好事变坏事。 谢春晓那姑娘,如今他十分了解。 若趁着她养伤的时候,两家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她醒来一看,你们这是逼婚啊。 第377章 岂有此理,那怎么行!说不定到时候直接就跑了,到时候真是没处说理去。 祁向明觉得卫青寒话里有话,等他继续说。 卫青寒说:“这婚事,我是同意的。但是,我想先等一等。” 祁向明奇怪道:“等什么?” 卫青寒道:“此事我是同意,可是春晓,似乎不太愿意。” 当下卫青寒也不隐瞒,将他和谢春晓的对话,跟祁向明说了一下。 祁向明一听。 “谢家这小丫头,真是有性格。” 卫青寒也笑了:“家里的小女儿,父兄宠得紧,自然有性格。凡事都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婚姻大事,更是如此。所以我想,此事长辈先不开口,让我先和她说清楚,两情相悦了,婚事才是喜事,要不然的话,日后相处难免不和。” 祁向明连连点头。 确实如此。 卫青寒自己先把人追到手,才是皆大欢喜。 卫青寒在祁府待了大半个下午,不想回家,也没有着急回锦衣卫。 按照他娘对崔越泽的喜欢,崔越泽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必然是住在他家的。眼不见心不烦,他不想回去给自己添堵。 谢鼎在锦衣卫,他想给谢家留一点空间自己商量,也不打算回去。免得见了,在自己面前,有什么话不好说。 于是干脆不着急了,从祁府出来后,在街上逛逛,看见对面一家卖珠宝首饰的铺子,便晃了进去。 卫青寒虽然在感情一事上有点迟钝,但只是当局者迷,一时没想清楚罢了,如今想到了,他也并不傻。 有钱又不傻,就算没有多少花心思的浪漫,花钱的浪漫,还是会做的。 卫青寒打算给谢春晓买个首饰,镯子也行,发簪也行,一套也行,当做礼物。 虽然天色有些暗了,但是京城繁华,这条街更是最繁华的一条街,天黑之后,商铺会家家户户点起灯,而不是关门。 吃了晚饭的人,一样会出来逛街。 一样有生意可以做。 卫青寒进了铺子,铺子里,三三两两的有人在逛,有女眷也有公子。 他从没给姑娘家买过首饰,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有点眼花缭乱。 有些知道是做什么的,有些一样看去,竟然不知道做什么的。 卫青寒觉得,人要有自知之明,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可以当家做主。不懂的东西,还是问问人比较好。 于是卫青寒是四下一看,打算找掌柜地咨询一下。 送未婚的姑娘,送什么比较好,现在有什么流行的颜色和款式。 这一看,只看见掌柜正在柜台边和一个妇人说话。 柜台上放着一个挺大的锦盒,是放套装的那种。 卫青寒就慢慢的走了过去,打算等掌柜忙完这个客人,再开口询问。 这一靠近,难免就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只听妇人再三确认:“掌柜的,您可得记得清楚,这一套头面,和之前那一套,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掌柜说:“刘夫人您放心,我在这一行几十年了,什么首饰到了我眼前,只要一样,就一辈子不会忘。这一套,和之前那一套,一模一样。若是两套放在一起,谁也分不出。” 这话奇奇怪怪的,听着不是普通的选购。 卫青寒这人啊,旁的问题没有,但是做了这几年的锦衣卫指挥使,见多了人间的恶,见多了披着人皮的狼,所以碰见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都会警惕几分。 这对话有些奇怪,于是他顺带着就听了一耳朵。 第378章 掌柜这么一说,妇人放了心。 将盒子打开,从里面不知拿出什么,左看看右看看,点头:“我瞧着,也确实和她之前带来的一模一样。如今把这给她陪葬了,希望能安安稳稳,不要再怨恨了。” 陪葬? 这一套头面,竟然是要给死人的。 掌柜的看来什么都知道,并不害怕,还安慰妇人。 “人各有命,那头无福,也是没有办法。希望她下辈子,能投胎到好人家里,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吧。” 妇人月也跟着唉声叹气,然后将首饰收起来,付了钱,走了。 卫青寒就听了这一句半句的,也不知前因后果。 不过给故去的人买真金白银做陪葬,这也是正常事情。连掌柜都知晓内情,也不该是什么隐秘死亡。 卫青寒也就没多心。 妇人走后,掌柜的空闲下来,他便走了过去,让掌柜的介绍介绍。 掌柜一听,是喜欢,但是还没有表明心意的姑娘,立刻明白。给卫青寒推荐了一枚镶红宝石绿宝石,虽然小巧,但做工非常精细的发簪。 掌柜见多识广,自然是懂得推荐,也懂得姑娘喜好旳。也懂看人,知道卫青寒买得起。 掌柜说:“看公子打扮便是贵人,那姑娘相比身份也不菲。寻常的东西看不上眼的,但太打眼的又嫌俗气。这只发展,低调奢华,正是佳品。” 卫青寒对女子的首饰不了解,但是看了这发簪,觉得确实上佳,就让掌柜包起来,找个漂亮盒子,包得好一点。 他没买过,不代表他没见过。 卫家也是有女眷的,女眷头上,也五花八门的戴着各种首饰,好的坏的,卫青寒还是能分辨得出。 掌柜做成一笔大生意,十分高兴,仔仔细细地开始打包。 卫青寒站在一边等,百无聊赖,顺口道:“刚才我听前面那位夫人说,她在你这里买首饰回去陪葬,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店里的东西……” 吉利不吉利? 又不是白事铺子,有些人是很讲究这个的,你卖东西给死人,活人会觉得膈应的。 掌柜的脸色微变,连连摆手,用非常低的声音说:“公子误会了,不是那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掌柜也不想背后说人八卦,但是又有点担心。万一卫青寒不知内情出去乱说可怎么办?影响生意啊。 掌柜只好说:“是这样的,那位刘夫人,因为成亲之后一直没有生养,为了子嗣,给丈夫纳了一个妾。说来也奇怪,这妾进门之后,没出三个月就有了身孕,而就在前后时间里,刘夫人也怀了身孕。” 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卫青寒听得挺认真。 掌柜说:“家里这些年想孩子想疯了,这一下别提多高兴了,对刘夫人自然没话说,对那妾也很好,觉得是她带来了子嗣。于是这么一直到了两人都快要临盆,出了事情。小妾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大户人家内宅里这种事情,那可太多了。 当然,宫里更多。 卫青寒虽然不参与,但是见过听过的估计不比首饰铺子掌柜少,因此并没有多少惊讶。 掌柜说:“妾的孩子没了,好在刘夫人的孩子保住了。十月怀胎,生了一个儿子,皆大欢喜。” 能让正妻生嫡子,当然还是嫡子好。名正言顺,说出去也有面子。让妾生下庶子做长子,那都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不得已为止。 本来刘家对妾的孩子也是很看重的,但现在有了嫡子,就无所谓了。 第379章 然后,这妾就疯了。 虽然这妾疯了,但念在是她来了之后,刘夫人才有了身孕,是给刘家带来福气之人,刘家也没将她赶走,反而是好好的养了起来。 听到这里,也没什么问题。 然后掌柜说:“可惜啊,这妾还是无福。不过也是,公子您说,有福之人,怎么会给人但妾呢?是不是。” 这话真有道理。 掌柜说:“妾孩子丢了之后,精神就有点不好,因为太想自己的孩子了,总是对着刘夫人的儿子喊儿子。这成何体统,刘夫人不高兴,就想让她去城外的庄子修养,结果没去两天,不小心在水井里淹死了。” 这种死,在卫青寒看来是有可疑的。一个被嫌弃的,想要抛弃的人,去了偏远的地方,这么快就死了?这是不是过分巧合了? 但这种事情不少,他心里也明白,除非正好撞见,又有证据,不然深就无意。 掌柜说:“这套头面,是小妾刚有身孕的时候,刘夫人赏赐给她的,十分喜欢。后来她疯疯癫癫的,也不知丢哪里去了。如今人没了,要下葬,刘夫人看她可怜,所以想着,订一套一模一样的给她陪葬,也算是一种安慰。” 卫青寒点了点头,接过掌柜包好的首饰。 掌柜眉开眼笑:“公子您慢走,若是姑娘喜欢,下次带她来小店挑选,小店的款式和成色,在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卫青寒随口应了一声,拿着锦盒,心不在焉地走了。 此时,谢春晓一家人正在酒楼吃饭。 谢春晓的伤只是皮外伤,当时看着可怕,因为处理得及时,她身体又好,这会儿已经不想躺在床上,想要到处溜达了。 谢鼎也是个心大的,一看既然如此,走,出去吃饭。 于是,谢家一家三口,跑到了酒楼。 酒肯定是不能喝的,很多发物的菜,刺激的菜也不能吃。问了酒楼,点了一桌子清淡菜色。 谢鼎坐在左边,谢明知坐在右边,谢春晓坐在中间。 爹给喂一口菜,哥哥也喂一口汤,真是妥妥的心肝宝贝了。 不过谢春晓心里有数。 无事献殷勤,这两个家伙,必然有大杀招在后面。 等汤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得差不多了,谢鼎咳了一声。 “说吧。”谢春晓吃得满意,一边吃谢明知剥出来的瓜子仁,一边说:“爹,大哥,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卖了?不然的话,干嘛这么殷勤?” 谢明知正在剥瓜子皮的手顿住了。 啊,这……被发现了。 “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谢鼎毕竟是长辈,有些时候,还是有做长辈的尊严的:“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是你爹,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卖了你能管什么用?” 谢春晓用一种,哼哼,呵呵的表情看着她爹。 谢鼎被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挺住了。 婚姻大事,本就该父母做主。 女儿家的,听着就完了。 谢鼎严肃道:“正经点,今天晚上,要跟你说个正经事情。” 谢春晓立刻就正经了。 她就知道,今天有大事发生。 谢鼎说:“昨天晚上,你哥回家跟我说了你和卫青寒的事情。” 谢春晓立刻紧张起来。 谢鼎说:“你哥这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其实你小时候,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是给你订过一门娃娃亲的,是指腹为婚。” 谢春晓惊呆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艰难道:“和……谁……” 谢鼎道:“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不过后来我没怎么见过,只知道他如今也在京城。” 第380章 谢春晓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有娃娃亲,有指腹为婚,还知道有童养媳呢。可是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可怎么弄? 谢春晓沉浸在巨大的惊愕中,谢明知却看了一眼他爹。 他知道今天谢鼎过来,是要和谢春晓谈关于她和卫青寒的婚事的,但是这话很奇怪啊。 这话的意思,和谢春晓定了娃娃亲的人,是个不认识的人,没说是卫青寒啊。 爹老奸巨猾,看样子要给妹妹下套。 谢春晓半晌终于缓过来了。 肩膀不痛,脑袋痛。 所以现在什么意思? 谢春晓问爹:“我那遥远的未婚夫,这些年都没见过,爹你什么意思呢?” “瞧你说的,什么叫遥远的未婚夫。”谢鼎纠正说:“他就在京城,并不遥远。本来你哥跟我说你和卫青寒的事情时,我想着,卫大人也是不错的公子哥,若你们俩能成,我就去他们家,把婚事退了,这么多年没联系,想来对方也不在意。” 谢春晓听着,并不说话。 她不是一般人,她是见过无数犯罪分子的,知道关键时刻,必须冷静。 谢鼎接着说:“但既然你不愿意,看不上卫青寒。那这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和你哥过来,跟你说这事情。” 谢春晓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哦,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你这孩子。”谢鼎说:“从古至今,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爹娘做主的。你怎么能不愿意呢?都是你年,给你宠得无法无天的,一点儿不听话。” 谢春晓咔嚓咔嚓咬着筷子。 这一刻无比冷静。 爹了解女儿,女儿也了解爹啊。 谢鼎平时不是这个人设,突然变化,定有内情。 谢春晓也不着急掀桌子,先问:“那这个未婚夫,到底是谁啊?这夫家,是哪一家呢?婚不婚的另说,我总得先见见他吧,这些年没联系,万一人家已经成亲了呢?” 这娃娃亲听着就不靠谱,不过谢春晓现在倒是希望对方已经成亲了。只要成亲了,这事情就过去了,谢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进门给人做小的。 这一点信心她还是有的,不然的话,娘能砍死他。 “嗯,自然要让你相看一下。”谢鼎说:“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安心休息。我约了他明天一早在酒楼,你们一起吃个早饭,聊聊天,了解一下。哦,你放心他没成亲,这个爹都打听清楚了,我是亲爹,还能害你不成?” 谢春晓送给他两声呵呵。 亲爹应该是亲爹,害不害的另说。 主要是站在不同的立场,大家对好和坏的理解不同。 比如谢鼎肯定觉得自己相中的女婿不错,谢春晓就不一样了,怎么可能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亲?就算是卫青寒,都那么熟悉了,哪哪都满意,那也不行啊。 谢家的这顿饭,吃得很奇怪。 回了锦衣卫,谢春晓虽然表示,我累了我去休息了,但是今晚肯定睡不着。 甚至在床上不能翻来覆去,因为伤口痛,睡觉只能侧一边。 最后,谢春晓起了身,跑去院子里晒月亮。 卫青寒也没睡,他回到锦衣卫的时候,谢春晓还没回来。等了好一会儿,谢明知才把谢春晓送了回来。 他正要过去,谢春晓便出来了,还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卫大人,明日上午,春晓约你在同庆酒楼喝早茶,不过不用太早去。” 第381章 卫青寒莫名其妙。 但是谢明知说完就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说:“对了,她今天有点累了,让她多休息吧。” 话都这么说了,卫青寒也不好再去找她。 所以这一夜,大家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谢春晓眨着有点酸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看看天,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生活里的艰难险阻,都是需要勇敢面对的。 不要怂,大不了离家出走。 谢春晓起身洗漱了一下,勇敢地出发了。 卫青寒也没怎么睡,早上洗漱换了衣服,对下人旁敲侧击了一下,得知谢春晓早早就出了门,便也打算跟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住在一个地方的两个人,需要分开出门再见面,但谢春晓既然都已经去了,他肯定不能让姑娘家等太久。 不管是谈得妥谈不妥,也要好好说清楚。 可是卫青寒刚出门,就碰见了谢明知。 卫青寒也不好不搭理他,于是站在锦衣卫大门口,谢明知跟他谈天说地的开始胡扯,扯了好一会儿,这才放行。 卫青寒不傻,这一看就是故意拖延自己的时间。 可这目的是什么呢?卫青寒有点搞不懂,人是你们约的,时间也是你们定的,这难道是为了熬一熬谢春晓的性子? 这爹和哥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吧? 卫青寒一头雾水的出门。 此时,谢春晓已经在同庆酒楼好一会儿了。 按照昨天的约定,进门坐靠窗的位置,桌子上,放了一只花。 果然古往今来,相亲都是一个流程。 然后谢春晓就开始望穿秋水。 走一走瞧一瞧,她是真的好奇,这个和自己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到底是什么人。 正想着,进来一个胖子。 比谢春晓高了大概半个头,打眼一看有她四个重,站在门口四下一看,看见了她,面露笑意,欢快的就过来了。 谢春晓脸色骤变。 笑不出来,一点儿笑不出来。 做人当然不应该以貌取人,但是,长相也很重要。不说天人之姿,至少要周正标准吧。略瘦略胖,只要正直诚恳,情绪价值给得好,那也可以。 但是这个真不可以。 谢春晓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往哪里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已经坐了下来。 胖公子还是非常有礼貌的,他说:“这位姑娘,一定就是谢鼎伯父的家的小姐,谢春晓姑娘了。” 谢春晓恨不得说不,我不是,我是路过打酱油的。 但是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终究不好,虽然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人家,可总是朋友,也不能因为人家胖了点,就撕破脸。 谢春晓只好带着笑说:“是,我是谢春晓,不知道公子……” 胖公子自我介绍:“我姓周,单名一个航字。今天是专程来找谢姑娘的。” 谢春晓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紧张得都有点结巴了。 还有一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心。 “周公子……”谢春晓这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开门见山拒绝呢,开始含蓄一点拒绝呢,还是……到底是怎么拒绝比较好呢? 可是还没等她说完,周航就说话了。 周航说:“早就听说谢伯父家的小姐秀外慧中,活泼灵动,如今一看,真是名不虚传。” 谢春晓的脸又白了一分。 不不不,别再夸我了,再夸我要闹了。 然后周航从袖子里拿出个盒子来,放在桌上。 谢春晓连连摆手,摆得都要有残影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定情信物吗?不行不行,快请拿回去。 第382章 周航说:“请谢姑娘,将这个交给伯父。” 谢春晓愣了一下。 不是给她的,是给她爹的。 谢春晓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航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砚台。 周航道:“我爹知道谢伯父最喜欢砚台,前些年得了一块好的,就一直留着。正巧,今日偶遇姑娘,请姑娘带回去给伯父。” 谢春晓立刻抓住了两个字。 偶遇? 这话什么意思?他不是来赴约,是偶遇? 谢春晓迟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周航爽快道:“哦,我刚才碰见谢兄了,本来是想给谢兄的,他说有点事不方便拿,跟我说你在这个地方,我就过来一趟,把东西交给你。” 谢春晓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顿时整张脸都变得明媚起来。 原来是一场误会。 “好的,交给我就行。”谢春晓特别温和说:“谢谢周大哥。” “不客气不客气。”周航不好意思连声说:“我见谢姑娘好像约了人,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有空再去给拜见伯父。” 周航起了身。 谢春晓也赶忙起身,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差点出了一脑门子汗。 周航走后,谢春晓继续等。 也不知道她那个不靠谱的未婚夫什么时候来,赴约不准时的男人,最可恶了。 没一会儿,又有个年轻男人进了店。 这是个身材正常,长相正常的男人,进店四下一看,倒是没有看谢春晓,而是坐在了她前面。 伙计过来,男人开始点餐。 未婚夫没来,谢春晓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因此东看看西看看,很快就被他吸引了注意。 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点餐这件很简单的事情,被他做得十分复杂。 嫌这个菜太甜,那个菜太咸,这个汤太贵。大概是要求太多,伙计也有点不耐烦了,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男人顿时就暴躁了。 抓着伙计的衣领,非说伙计瞧不起他。 掌柜匆匆赶来,好说歹说,赔了不少笑脸,这才劝开。 男人没花一分钱,反倒是得了一盒店里赔偿的点心。 这样也行,谢春晓看得目瞪口呆。 今天这是什么运气,这种事情也被她碰上了。 紧接着,又进来一群三四个年轻公子,长得都十分周正,穿得也十分讲究。坐在谢春晓不远处,边吃边聊。 谢春晓不想偷听的,但是离得近,店里人不多,不听也听见了。 几个男人在说姑娘,百花楼的姑娘,醉仙阁的姑娘,虽然长得人模人样,可是说起寻花问柳那些事情,一个个笑得十分猥琐。 谢春晓忍耐着喝了一口茶,觉得没法再等下去了。 这杯茶喝完,她那神秘的未婚夫再不出现,她就要走了。 这个世界的男人,真是都太不靠谱了,想找一个既不歪瓜裂枣,又品行端正的,真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这么一对比起来,锦衣卫里都是优质男青年。 廖安仲展鹏,个顶个的不错。 更别提卫青寒了。 几个男人出去的时候,卫青寒正好来了。 在店门口擦肩而过,谢春晓有种眼前一亮,豁然开朗的感觉。 本来卫青寒就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就算谢春晓心无杂念,偶尔也会偷偷摸摸欣赏一下。 如今一早上见了人间百态,形形色,色,卫青寒突然出现,顿时被衬托了出来。 这世上最怕的就是比较。 你吃惯了山珍海味,就不觉得香甜。 可你若是啃了一个月粗糙的窝窝头,再吃到香甜蓬松的白面馒头,顿时就成了美味佳肴。 第383章 此时出现的卫青寒,立刻就让谢春晓动心了。 她心里升起一个控制不住的念头。 要是爹定下的,和自己有娃娃亲的人是卫青寒,那就好了。 至少知根知底啊,至少相处过啊,至少长得好看啊,至少人品没话说啊。 这一刻,谢春晓只觉得卫青寒哪儿哪儿都好,全身都是宝,简直完美。 离家出走,逃婚,这种事情谢春晓不是没想过。但是她明白,那不是容易的事情,也不是舒服的事情。 除了娃娃亲之外,她对这个家庭很满意,父母兄弟都和睦,她并不想失去这些家人,若是失去了,在这个世界,她就真的孑然一身,没有半点依靠和牵挂了。 而在这个年代,孤身一人出去闯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可以带走一些钱,就算会些功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能在京城里安稳度日,这是最好的选择。离开,那是逼不得已去走独木桥。 卫青寒总算是拜托了卫青寒,姗姗来迟。 果然看见谢春晓还在,他松了一口气。 走进来坐下,觉得谢春晓的眼光有些奇怪。 “怎么了?”卫青寒莫名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谢春晓连忙摇头,一边给卫青寒倒茶,一边问:“大人,你怎么来了?” 赶紧多看卫青寒几眼,这张脸看着多舒服。为人也舒服,说话也舒服。 卫青寒自然道:“不是你约我来的吗?本来早就来了,不过你哥突然过来,跟我说了半天有的没的,才耽误了。” 谢春晓只觉得莫名其妙:“我约了你?” “是啊。”卫青寒很诚恳,不像是开玩笑:“昨晚上,你哥说的,你约我今日在这里喝早茶,有话对我说。恰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谢春晓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失忆,当然知道不是自己约了卫青寒。但她信得过卫青寒的为人,所以一定有人约了他。 谁呢? 不用说,就是谢明知呗。 从某个角度说,谢春晓宁可相信卫青寒,也不相信谢明知。而且刚才卫青寒也说了,一大早就被谢明知拖住,有没得聊了半天。 刚才那个周公子,也说是和谢明知偶遇。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巧合加在一起,必定是人为。 但是,谢明知折腾了这么多,是要干什么呢?还在撮合她和卫青寒吗? 谢春晓突然就站了起来,差一点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茶壶一歪,谢春晓忘了肩膀上有伤,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一伸手……痛…… “嘶……” 谢春晓吸了口气,脸色扭曲。 痛痛痛痛痛! 好在卫青寒动作快,虽然隔着一张桌子,也赶忙探身过来,一手扶住了茶壶,一手扶住了谢春晓。 “慢点慢点。”卫青寒忙说:“别忘了自己还有伤呢。” 谢春晓慢慢地坐了下来,好在伤口没有裂开。 卫青寒说:“伤还没好,怎么突然要出来吃饭?若是伙房的菜吃腻了,想换换口味,你跟他们说一声,让酒楼送些你喜欢的菜过去不就行了?” 卫青寒说得无比自然,眉头微皱,显然对谢春晓在这个时候非要逞强出来吃饭感到不解。 大夫倒是说了,不要一直躺在床上,要下来适量的运动,对伤口恢复是有好处的。 但是,外面人多,不小心就会磕着碰着。吃的东西又杂,现在还是有一些需要忌口的。卫青寒想来想去,觉得谢春晓还是应该多休息几天再出来。 第384章 看着谢春晓慢慢坐下,卫青寒总算是放了心,在对面了坐下了。 “刚才怎么了?”卫青寒道:“想到什么了一惊一乍的。” 谢春晓还沉浸在自己的惊悚中,没注意到卫青寒其实也不自然,他正在努力随便找一个话题,随便说几句什么,让自己轻松一点。 卫青寒在办案上面,已经有几年的经验了。但是谈婚论嫁,那也是大小伙子上花轿,头一回啊。 今天进这个门,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更别提昨天还被谢春晓拒绝了一回。 “没,没什么。”谢春晓努力把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按下去,定了定神:“对了,大人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想到卫青寒不答反问。 “你呢?” 谢春晓一时没听明白:“啊?” “不是你约我来的吗?”卫青寒也很疑惑:“不是你有话要对我说?你先说。” “……” 谢春晓在心里骂谢明知。 其实还想骂谢鼎的,但是那毕竟是爹,有点大逆不道,就口下留情了。 谢春晓并不想糊弄卫青寒,卫青寒不是她能高攀的另一半,但,却是她非常欣赏的人。 不管是当朋友,当上司,当兄弟,哪怕只是陌生人,卫青寒都很好。 谢春晓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其实我没约你。” “啊?” 谢春晓说:“是我哥约你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哥约了我,他人呢……” 谢春晓都不想提她哥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这不妥妥的两头骗吗,多大了还玩这个。就是仗着自己不会打死他,所以肆无忌惮啊。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 “不说我哥,他是个坏人。”谢春晓说:“先说说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卫青寒冷静下来。 从谢春晓这会儿见他的态度,可见她还不知道那件炸裂的事情。昨天谢鼎和谢明知探了半天病,最关键的事情没说。 可能是没敢说。 这父子俩也稍微有点怂了。真有事情,还得自己上啊。 卫青寒深深地吸了口气。 “昨天,你爹来找我了。” “嗯。” “他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嗯。” 卫青寒想要多拐几个弯,但还是咬了咬牙,一口气道:“你爹说,我们俩小时候,订过娃娃亲。”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谢春晓好似镇定其实一脸空白。 最艰难的话出了口,其他就容易多了。 卫青寒当下就将自己昨天去祁向明府里,碰见谢鼎和谢明知的事情都说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也是刚知道的,不存在欺骗你的情况。 接下来,就要我们一起面对了。 谢春晓虽然心里已经猜测了七七八八,但是猜测归猜测,如今听卫青寒说了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如梦似幻,脸上一片茫然,心里万马奔腾。 这世界,果然是疯的。 卫青寒本来是很紧张的,但是看见谢春晓这模样,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紧张了。 男人嘛,还是要撑得住。 突然来了这么一件事情,如果他都撑不住,你让谢春晓怎么办呢? 见谢春晓犹如离魂一般,卫青寒不由地道:“你不相信?” “不,我相信。”谢春晓喃喃道:“我爹昨天跟我说,让我今天来这里,说约了我未婚夫……见一见。” 然后她就见了各种,长得不靠谱,身材不靠谱,人品不靠谱,脾气不靠谱的。就在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卫青寒出现了。 犹如盛夏一抹凉风。 犹如寒冬一缕暖阳。 回头一笑百媚生,万绿丛中一点红。 这一对比,卫青寒简直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第385章 事已至此,她哪里还不明白她爹的意思,她爹是懂比较的。 相信就好。 卫青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那就好了。”卫青寒笑道:“我们可真是有缘。” 这不是单纯的有缘,是缘分不够家长凑,硬凑也要凑。 谢春晓心里抽了抽:“但是……” “哎,你先听我说。”卫青寒抬手制止了谢春晓的发言,往前靠了靠,看着谢春晓道:“但是,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等我说完,你再说。” 大人要先说,谢春晓能说什么呢,只好听着。 卫青寒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关于长辈说的,我们的亲事,我已经答应了。” “……” 卫青寒又道:“但是,并非因为婚约这一个理由。” 谢春晓忍不住道:“我知道,还有负责。” 之前没有婚约的时候,卫青寒就已经打算负责了。现在又来了娃娃亲这么个事情,那不是名正言顺了吗? 卫青寒并不否认:“是,还有负责。” 其实谢春晓是很理智的,她知道在两个人的婚姻关系中,感情当然要有,但其实感情,远远不如责任来的更稳定。 这就好像,要找一个好人,而不是一个只对你好的人。 感情来的时候可以很浓烈,走的时候也可以很决绝。 找一个本身人品就好的人,感情好的时候,那没话说,他会对你很好。若是有朝一日,感情淡了,他也会依然遵循自己的品德,不爱你,也不会害你。 分手应该体面,一辈子那么长,靠爱是走不完全程的。谢春晓不是恋爱脑。 可以有少年郎,可也要有心理准备,遇见少年郎的人老珠黄。 所以其实谢春晓并不反感卫青寒的责任。 只是不喜欢两个人的开始,是因为责任。 看着谢春晓的面色阴晴不定,卫青寒又道:“还有。” 谢春晓奇道:“还有什么?” 卫青寒斩钉截铁地说:“还有喜欢。” 谢春晓惊呆了。 卫青寒又往前靠了靠:“若是不喜欢,我不是非要认可这门娃娃亲。若是不喜欢……那日在玉康山的帐篷里,我不会亲自给你处理伤口。若是不喜欢,我不会在听老师说娃娃亲的对象是你的时候,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谢春晓不明白:“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对你负责。” 谢春晓只觉得头大。 这个年代的人吧,风流公子哥是真不靠谱,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但是卫青寒这种正经又含蓄的男人,就特别正经和含蓄。 甜言蜜语估计他是说不出来的,这一句我喜欢你,有种用尽全身力气的感觉。 但是卫青寒很认真,甚至比在公堂上提审犯人还认真严肃。 谢春晓一时没说话,只是看着卫青寒。 她有很多考量。 摸着良心说,卫青寒这么优秀的公子哥,又天天在眼前晃,还英雄救美救了自己,不喜欢是很难不喜欢的。 但是顾虑太多,喜欢也不太敢喜欢。 可如今,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个牵绊,有一种,老天爷追在后面牵红线的感觉。 谢春晓看着卫青寒,卫青寒也看着谢春晓。 小二过来给两人添茶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说话。他觉得这两个人,好像要互相看到海枯石烂。 这是小情侣,闹矛盾了吗?看这一双璧人多般配,怎么就闹矛盾了呢,真是叫人费解。 小二吃了一肚子不明白的瓜,添完水就下去了。 第386章 此时,门口有人喊了一嗓子。 “老板,快上点好吃的,我要饿死了!” 那声音非常的熟悉,卫青寒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崔越泽。 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真烦人? 谢春晓看着卫青寒脸色突然变了,奇怪道:“怎么了?” 酒楼门外进来几个年轻公子,咋咋呼呼的,难道卫青寒觉得他们这关键时刻被打扰了?不至于吧,这是公众场合,吃饭大声说话的人挺多的,他们在角落里,影响不大。 卫青寒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卫青寒低声道:“那是我表弟崔越泽,刚从外面回来探亲的。” “哦。”谢春晓也偷偷摸摸地看了两眼,说:“表弟长得不错。” 卫青寒的脸色更严肃了。 “这人不行。”卫青寒很直接:“离他远点。” 卫青寒是个君子,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情,一般是不做的。现在竟然连个照面都没打,直接就说这人不行。 看样子,这人是真不行。 谢春晓连连点头。 就这么两句话的时间,崔越泽也看见卫青寒,眼睛一亮,走了过来。 “表哥,这么巧。”崔越泽嘻嘻哈哈的:“呦,这跟姑娘吃饭呢?这是哪家姑娘,长得这么俊俏。” 果然,一句话就能看见人品。 只有纨绔子弟,才会这么说话。正经人家的公子哥,会正正经经的问好,哪怕是再不会说话的,也可以当做谢春晓不存在,也没什么问题。 卫青寒看崔越泽不顺眼,自然也看他的狐朋狗友不顺眼,不过他不愿意和他多话。 一来要顾及自己母亲的面子。二来,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分一点心思给崔越泽。 崔越泽是回来探亲的,住不了多久就走了,眼不见心不烦,犯不着为了他和自己的母亲闹得不愉快。 当下,卫青寒只是冷淡点了点头。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卫青寒一点面子都不给,简直把不想搭理你几个字写在了脸上,过去扶着谢春晓就要走。 谢春晓跟着就站了起来。 她和卫青寒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那是内部的问题,是自己人。对外,当然要一致,要给卫青寒面子。 但是崔越泽又多看了两眼谢春晓:“哎呀,我想起来了,这位小姐是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听姑母说,你有个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这一定就是我未来的表嫂了。” 崔越泽身边那几个公子哥,都是京城里世家子弟,但都是不学无术那种。 人以群居,物以类分,什么样的人,自然就交什么样的朋友。 所以这些人,也都是卫青寒看不上的人。 也难为崔越泽,离开这么多年,一回来立刻就能又和之前的狐朋狗友打成一片。 没想到卫夫人连这么新鲜出炉的事情都跟崔越泽说了,卫青寒确实有些意外。 他没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他和谢春晓又不是无媒苟合,父母定的婚事,又有祁太傅老师做见证人,他和谢春晓的关系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 但是,他和谢春晓还有些事情没商量清楚,也不知道谢春晓愿意不愿意公开。要是心里还有顾虑,被崔越泽这一喊破,就有点被架上去的意思了。 卫青寒不想让谢春晓觉得,他在逼她妥协。 谢春晓确实有点不高兴,但还没等她想什么,崔越泽又道:“听说表嫂家在京城外的村子里,我当时还奇怪呢,如今看来,表嫂确实不像寻常农家村妇,还是有气质的。” 第387章 这话一出,卫青寒脸色就真的沉了下来。 谢春晓不认识崔越泽,但是一听他这么说话,立刻就知道这人不是善茬。 他这是明里暗里的贬低自己啊。 谢春晓可不受这个气。 卫青寒也不受这个气。 卫青寒没跟崔越泽去辩解谢春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人,不用你外人闲言碎语。他笑了一下。 “崔越泽,你离开京城那年,有十二岁了吧?” 崔越泽愣了一下,不知道卫青寒为什么会提起此事。于是想了一下,点点头。 差不多,就是那个年纪左右。 卫青寒叹了口气。 “十二岁,也是记事的年纪了。怎么以前被我揍的那些事情,已经不记得了吗?” 崔越泽又愣了一下,脸色一变,还没反应过来,卫青寒上前一步,一拳就对着崔越泽的脸砸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崔越泽当然没忘记自己童年被卫青寒打的经历,虽然是表哥表弟,但是年纪差的不多,又长见面。男孩子之间,打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们俩从小就不对付,因此他总被表哥打。 可如今他们都大了,卫青寒甚至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要教训人,难道不该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之类,竟然还能这么就给一拳头? 崔越泽惊的忘了躲,当然躲也躲不了。 他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可能是卫青寒的对手。之所以敢说两句风凉话,是因为仗着卫夫人喜欢他,觉得卫青寒不敢对他怎么样。 万万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卫青寒比小时候更直接了。 跟你废什么话,这个时候无论废什么话都显得理不直气不壮,打一顿,完事儿,出儿。 崔越泽惨叫一声,顿时脸上就见了红。 跟着崔越泽一起的人也都惊呆了,拦也不敢拦,劝也不敢劝,在一边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表哥,表哥我错了。”崔越泽抱着脑袋求饶:“我瞎说的,别打了表哥……” 卫青寒也没打算把他打死,只是随便打打,听他求饶,便停下手来。 “别打了?”卫青寒说:“我还以为表弟是怀念儿时时光,想让我帮你重温一下呢。” 崔越泽一脸的血,不过问题不大,都是鼻子流出来的血,卫青寒下手是有分寸的。不过看起来有点惨,脸上肿了一块,青了一块,哭笑的比哭还难看。 “表哥说笑了,是我刚才发昏,胡说八道……”崔越泽赶忙爬起来,踉跄走到谢春晓面前,连连给谢春晓作揖:“表嫂,你原谅我吧。表嫂一看就是秀外慧中,美丽动人,英姿飒爽……” 虽然他不知道谢春晓到底是何方神圣,把自己表哥弄的五迷三道。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卫青寒打他的时候,谢春晓连装模作样的劝都没有劝一声,可见也是个狠角色。 崔越泽这会儿脑子特别好使,跟不要钱一样,把自己想得起来的夸奖人的词都说了出来。 谢春晓差一点就被说笑了。 她摆了摆手:“走吧,下次说话注意点。” 俨然一副真长辈的样子。 崔越泽如蒙大赦,赶紧跟一群狐朋狗友跑了。 卫青寒看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走了回来。 谢春晓用非常佩服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卫青寒奇怪道:“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刚才的动作粗鲁吗?” “不不不,一点都不粗鲁。”谢春晓说:“英姿勃发,英俊潇洒。” 要不是胳膊不方便,她肯定要给鼓掌的。 第388章 见谢春晓半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卫青寒才放了心,解释道:“这种人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他都会胡搅蛮缠。我不想他对你出言不逊,打一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干净利落。” 谢春晓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她真的对卫青寒另眼相看。 卫青寒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可在谢春晓心里,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刚才也以为最多骂崔越泽一顿。万万没想到,是打了一顿。 打的还那么优雅,碾压式胖揍。 怎么说呢,虽然动手不好,但比起骂他一顿,那是爽多了。 帅! “大人你可真厉害。”谢春晓道:“但是他会回去告状吧,到时候伯母不得找你麻烦?” 为什么崔越泽那么拽,就是因为有卫夫人做靠山啊。 卫青寒毫不在意。 “那是我娘,又不是他娘,喜欢是一回事,找麻烦,又能怎么找麻烦,能拿我怎么样?虽然娘因为舅舅的原因心疼崔越泽,但是亲疏远近,她还是明白的。” 卫青寒说的理直气壮,谢春晓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跟自己爹娘,只要脸皮厚点,就没有搞不定的。何况卫青寒已经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了,也是可以顶门立户的了,在家里的话语权,说不定比他娘还要大些。 崔越泽连滚带爬的跑了,两人看看桌上饭菜都没动,干脆回去继续吃。 谢春晓今天是来见人的,不是来吃饭的,因此只点了简单的几样,几乎没吃,如今也冷了。 卫青寒让小二把凉的都撤了,再上一些特色菜和点心。 本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被崔越泽一闹,反而轻松下来。 卫青寒有些歉意:“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个东西来,你……没事儿吧?” 这是他们这段婚事里,最现实的一件事情。 就是两人身份地位的悬殊。 崔越泽说的话难听,但很实在。 谢春晓一个村姑,配不上卫青寒。 但谢春晓摆了摆手:“我没事儿,我一直认为,人啊,不能狂妄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我确实不是高门大户,但是,我也不比谁差啊,谁也不能叫我自卑。” 自卑是不能自卑的,这辈子都不能自卑。 我们谢小姐一直认为,文化比她高的没她能打。比她能打的没她博学多才。 家里有钱的没她自由自在,自由自在的没她家里条件好。 条件好的,没有她那么被父母宠爱。被父母宠爱的,没有她那么自由自在。 反正自卑是不可能自卑的,绝对不可能自卑的。 “我是不会自卑的。”谢春晓认真的说:“但是,你家里不能看上我吧?要是因为有婚约,为了名声和面子不得不点头,然后再各种背地使绊子,那就不好了。” 虽然谢春晓没有点名道姓,但卫青寒听出来了,这说的是他娘。 本来这个时候,卫青寒是应该帮助他母亲解释的。 谢春晓显然不是那种一往无前,痴心一片,说什么都要嫁到他家去的姑娘。在完全没有困难的时候,她可能都在犹豫。一旦有了阻碍,特别是这种来自家长的阻碍,可能就想都不用想,甩开膀子就跑出十万八千里。 但卫青寒没有解释,反而是微笑地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被看得心里发毛。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虽然谢春晓要表现出冷静,镇定,莫测高深,还是没忍住问:“你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第389章 原来卫青寒是这种人,太不靠谱了,指望着自己妻子和母亲自己打自己吵,然后淡定地站在一边看热闹吗? 谢春晓坚定了要离家出走的决心。 卫青寒笑了一下之后,说:“春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关注点不太对。” “怎么不对?” 卫青寒点破红尘。 “你已经在考虑,我们在一起有什么阻碍,有什么困难了。而不是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谢春晓愣了一下。 别说,卫青寒没说,她还真没有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比如出去吃饭。 一个反应是,不吃,我不吃。我不饿,我不想吃。 另一个反应是,有点远,会不会下雨,是不是有点贵。 前者是绝对的拒绝。 后者虽然看起来也是拒绝,但其实已经在为吃饭做准备了。 一二三四五,列出问题,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谢春晓呆住了。 然后一瞬间恼羞成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谢鼎这个爹真是老奸巨猾。 他一早上给她安排见面,却又不直接叫卫青寒过来。而是找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让卫青寒一出现就像是唐伯虎里的秋香一样。 一对比,简直优秀的天上人间。 本来可能只有八十分的卫青寒,在那些三十分的衬托下,火速上升到一百五十分。 还有一个很严肃的事情。 谢春晓一直担心,但是没太重视的问题,也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被放上了桌子。 就是嫁人。 她可以不嫁卫青寒,但是终究要嫁人。 这个年代是不允许有一辈子不嫁人的女子存在的,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但会被人指指点点,连带着全家都会被指指点点。到了一定的时候,甚至官府会有罚款等惩戒措施。 人口是任何朝代都关心的,若是女子有不婚的潮流,那就是和统治者为敌。 谢春晓既来之,则安之,也没有打算和时代对着干。 但如果迟早要嫁,以后,她还能碰见比卫青寒更好,更优秀的吗? 未必。 至少她在这年代这些日子,除了她哥,就没看上过谁。 若是如此,这婚事,不但不是坏事。而且是救命的稻草。 见谢春晓呆若木鸡,卫青寒实在觉得有趣。 这姑娘脑子好使,聪明着呢。通常都是眼睛一转一个坏主意,眼睛一转一个坏主意。难得见她有那么呆的时候。 “醒醒。”卫青寒伸手在谢春晓面前晃了晃。 谢春晓回过神来。 “你别打岔。”谢春晓才不会落下风:“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卫大人,我可是就武功的人,脾气也不太好。我若是去了你家,有人看我不顺眼,处处针对我,我没有那么好说话的。到时候搅得你家宅不宁,那怎么办?” 谢春晓甚至想得极端。 “要不然,我们走个过场。”谢春晓脑子里闪过无数电视小说情节:“我们可以假成亲,过上三五个月,我在你家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咱们就和离。” 哎,这个办法好呀。 婚也成了,人也嫁了,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又自由了。 简直是得到了免死金牌,一劳永逸。 就是卫青寒的脸有点黑。 “你能想点好的吗?”卫青寒说:“还没成亲,就想和离?你是不是想利用我?” 谢春晓被戳穿那点小小心思,脸上有点挂不住。 “没有那个意思。”谢春晓坚强的解释:“实在是怕因为我,让你们母子不和,那多不好。” 我是那么体贴,你自己领悟一下? 第390章 卫青寒轻哼一声:“你放心,不会的。谢家是个平民老百姓,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这话什么意思? “要是我爹娘介意,当年又怎么会定下这门娃娃亲呢?”卫青寒逻辑圆满:“当年我家不比现在差,现在你家不比当年差,有什么可介意的?至于你刚才看见的崔越泽,见他一次揍他一次就好了,他没那么重要。” 卫青寒真是一点多余的心思都不愿意花在崔越泽身上,就用最简单的方法,见一次揍一次。 见谢春晓沉默不语。 卫青寒道:“你若不放心,就常去我家走动,和我娘相处一阵子,你就能放心了。我家里人,都是温和好说话的,谁也不会为难你,而且,他们也打不过你。” 一时间,谢春晓的心情非常复杂。 有点骄傲,但是打遍夫家无敌手,也不是好拿出来说的,特别骄傲的事情。 谢春晓只好说:“呵呵,行吧。” 那还能怎么办呢?你都已经设想出将来的某一天,我用武力征服你们全家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勤加练习罢了。 卫青寒一见谢春晓松口,就但她是点头了,立刻高兴起来。 不过甜言蜜语确实不是他擅长的,就在他绞尽脑汁地想这会儿应该说几句什么的时候,一张纸钱从外面飘了过来。 啪的一下,贴在了窗子上。 两人都沉默了。 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纸钱就是有人出殡送葬撒的漫天都是的黄纸钱,可这是京城的大街啊,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撒纸钱呢? 虽然说死者为大,但也要看你有多大。荒郊野外村子里,有人去世,送葬的队伍将黄纸钱撒得满天飞,没人说什么,谁家也不敢说自己不死人。 但京城主干道,除非是皇亲国戚,足够高的人家,不然的话,京城里有那么多人口,每日都难免有生老病死,人人都撒那还得了。 这生意都别做了,人也别出门了,天天京城上空都飘着阴间的气息吧。 这一张纸钱,立刻让人觉得不对劲了。 两人往外看去。 并没有出殡的队伍,也没有人撒纸钱。 在酒楼对街,有扛着大包小包的人路过。大约是太着急,包裹没收拾好,露出一点缝隙。 纸钱就是从缝隙里露出来的,被风一吹飘散了一些。 周围见着的人纷纷躲避抱怨。 那几个人也非常不好意思,一边收拾,一边道歉。 虽然晦气,但是无心之失,谁也不会和办丧事的人家计较,纷纷离开。 卫青寒和谢春晓看了一会儿,也就没打算说什么。谢春晓不忌讳这个,伸手将贴在窗子上的纸钱拿下来,打算丢掉。 就这么贴在窗子上,也挺奇怪的。让外面的人看见了,还以为酒楼里出了什么事情,要镇压祭拜呢。 这本是个随手的动作,谢春晓拿下纸钱,正要揪做一团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 这一看,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大人你看。”谢春晓将纸钱往前一递:“这纸钱不对劲。” 纸钱就是纸钱,有什么不对劲的?卫青寒现在满脑子都很忙,哪里有心思管什么纸钱,不过递到了眼皮底下,也只好看一看。 “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见过好几家出殡,还帮着叠过元宝呢。”谢春晓也是生冷不忌:“但是和这个都不一样,怎么,你们京城里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这纸钱的剪裁方式,和常规的纸钱有区别。 第391章 卫青寒看了一眼,还真不太一样。 正常的纸钱,就是黄纸做的铜钱,中间一个孔,边上四个孔,是仿造铜钱的模样做的。意思就是,这是死人在阴间用的铜钱。 但谢春晓拿的这张纸钱,却只有中间一个孔,两边两个孔。 有些奇怪。 卫青寒将纸钱接过去,端详了一下,确实奇怪。但他对这方面也不太懂。 伙计过来送点心,偷偷看了一眼。 伙计多少是有点八卦的,今天一早上给他们这桌送了无数吃点心茶水菜……虽然也未必搞清楚情况了,但肯定在心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戏。 一个姑娘,等来好几个男人,走了之后,又来一个。又来一个,然后打了起来,然后一群男人走了,留下了最好看的那个。 真是热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上菜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的表情的。 伙计这一看,咦了一声。 “怎么了?”卫青寒便道:“你知道这纸钱有什么问题吗?” 伙计连连摇头:“不知道,就是跟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一句废话。 卫青寒正打算不理他,便听他接着说:“不过从小店出去,前面不远那个巷子,往里走一小会儿,有家白事铺子。客官要是觉得奇怪,进去问问,那里的人肯定知道。” 真是热心的伙计。 卫青寒本来没这么想,这又不是案子,只是顺便一看罢了,不是非要追根究底。但伙计这么一说,还真起了心思。 做他们这行,就是好奇心重。有多少隐秘的事情,都是这么挖掘出来的。 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卫青寒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有个谢春晓不能拒绝的事情最好,不然的话,相处就会变得有点尴尬。 “要不我们去看看。”卫青寒道:“说不定是什么异乡风俗,我们碰了这纸钱,也不知要不要找点柚子叶回去洗澡。” 柚子叶洗澡,去去晦气。 谢春晓也觉得行。 闲着也是闲着,她要是现在回去,肯定又是在床上躺着,这两天真是躺够了。 于是卫青寒结账,两人出了客栈,慢慢的往前走。 这段日子,两个人在锦衣卫里同进同出,同吃同喝实在是太多了,都自然得很,第一次觉得有点别扭。 没几步路果然有一个巷子,两人转进去。 街上人来人往,巷子里没什么人,有种全世界突然都安静下来的感觉,于是这种诡异的别扭,更强烈了。 突然卫青寒啊里一声。 谢春晓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怎么了?” 卫青寒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给你买了个小玩意儿。” 谢春晓接过来,狐疑地打开一看。 是一只做工精致的发簪。 她有些意外:“怎么想起来给我买首饰?” 这发簪虽然不豪华,但也不是很简朴的款式,上面有镂空雕刻,有镶嵌宝石,细细地看,做工非常精致。 卫青寒不靠那点俸禄过日子,出手送人的东西,肯定不便宜。 “路过,就顺手买了。”卫青寒还挺矜持:“喜欢吗?” 喜欢是肯定喜欢的,谢春晓家虽然不缺吃穿,但只是普通人家,过的普通日子,金银首饰有,但也不多,更谈不上多豪华。 “这太贵重了。”谢春晓说:“我不能收的。” “一点儿都不贵重。”卫青寒说:“而且,你收我的礼物,再贵重,也是理所应当。” 长长的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谢春晓拿着发簪,十分犹豫。 她知道卫青寒的意思。 如果收下,就是答应了这亲事。 第392章 如果拒绝,就绝对不能收。 她确实不讨厌卫青寒,甚至可以说有些喜欢,但没喜欢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形势比人强,如今这局面,似乎身不由己。 卫青寒看懂了谢春晓的犹豫,缓缓道:“你没有立刻拒绝,证明你至少不讨厌。我这发簪,不是全天下最贵重的发簪,但是我精挑细选,有我的一份心思。而且……若拿不定主意,你不妨先戴戴,若是喜欢,就留下。若是不喜欢,再还给我。” “这样也行?”谢春晓抬头看着卫青寒。 还带试用退货的? 卫青寒点头。 我说行,就行。 谢春晓突然觉得轻松下来。 其实卫青寒说这话的时候,是很犹豫的,因为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在一起,是要从一而终的。若是半途离弃,伤害的不是男人,是女人。 以后谢春晓还如何婚嫁呢? 但是谢春晓恰恰相反。 不谈恋爱直接订婚结婚,这谁能放心? 万一谈一阵子,觉得不合适呢?不谈,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呢? “那好。”谢春晓一晃脑袋:“帮我插起来。” 卫青寒一听,脸上空白了一瞬间,然后便笑了。 这就是点头的意思了。 人家一个大姑娘,难道能对你说,我也喜欢你吗? “好。”卫青寒立刻应着,接过发簪。 谢春晓平时在锦衣卫里当捕快,偶尔还要打打杀杀,打扮得都很利落。 这两天又是生病受伤,打扮得就更素雅了,头发上只插了一根发簪,其他什么装饰都没有。 卫青寒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插,进谢春晓的发髻里,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不错。 “不错,好看。” 卫青寒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谢春晓问:“人好看,还是发簪好看。” “都好看。”卫青寒毫不犹豫道:“发簪好看,当然人更好看。” 我们卫大人,虽然日常和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交道,不太会说甜言蜜语,但也不是木讷的傻子。 谢春晓听得心里甜滋滋的,虽然自己看不见,也不妨碍那点美。 然后她晃了晃脑袋,说:“我喜欢那种有长长流苏垂下来的,人晃一晃,流苏也晃一晃。” 每一个小姑娘,都有一个佩环叮咚的梦。 卫青寒非常上路子,他说:“我知道了。” 懂,都懂。 巷子进去没多远,果然是一个白事铺子。 这铺子和别的铺子不同,门口挂着一盏白色灯笼,匾额上挂着两朵大白花,一眼看去,就不一样。 白事铺子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大家都觉得不吉利,都不愿意靠近,但是,谁也避免不了。 谁家没死过人呢,谁家死人不要办丧事呢?谁家办丧事,不得买纸钱元宝呢。 所以白事铺子,谁也不敢轻视。 谢春晓和卫青寒走过去,铺子里没客人,老板正在门口逗他养的鸟儿,十分悠闲。 见有人上门,老板一抬手要招呼,又停下了。 看起来,这两人不像是家里要办丧事的。 “二位,有什么事儿吗?” 老板也很客气,在这一行做久了,多多少少,少少多多,都碰见过不少奇怪的人和事。 卫青寒拿出刚才那张纸钱。 “老板,麻烦你看看,这纸钱,你们这有吗?” 根据伙计说,这家白事铺子,可是京城相当大的一家白事铺子,东西很齐全,但凡是白事上用得上的,他们家都有。 老板接过纸钱一看,脸色微变。 “怎么?”卫青寒立刻道:“这纸钱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皱眉道:“公子,你要这个干什么?” 第393章 看起来,确实是不妥的,至少肯定不是普通的纸钱。 卫青寒说:“不是我要,是刚才我走在路上,突然从旁处飞过来,落在我身上的。我看这纸钱和我们寻常见过的不一样,有些好奇,就来找个行家问问。” “哦哦哦。”掌柜明白了:“公子,这不是纸钱啊。” “不是纸钱?” 两人看看这张纸钱,再看看放在铺子外面的,大小纸张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的孔。 谢春晓不解:“不是纸钱,那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掌柜欲言又止,一副不好说的样子。 卫青寒二话不说掏出一块碎银子。 根据他的经验,大部分问题都能用钱解决,无需浪费口舌。 没想到掌柜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误会了。” 那是什么意思? 掌柜看着眼前这两张充满好奇的脸,现在店里也没客人空荡荡的,闲着也是闲着,便道:“我是怕吓着你们,就不好了。” “没事儿,我们不怕。”谢春晓立刻道:“老板你说吧,不然晚上好奇的睡不着觉了。” 老板笑了一下。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些年轻人啊,真是百无禁忌。 于是老板只好道:“这不是正常的纸钱,不是烧给死人花的。这个东西,叫做锁魂钱。” 两人听懂了,但是不明白。 老板拿起柜台上一张普通的纸钱。 “两位请看,咱们常用的黄纸钱,是根据铜板的样子做的,让过去的人在下面不用那么寒酸。但是这个锁魂钱呢,一个不是那么圆,虽然大体也是圆的,可其实有四个角,它是方的。” 两人仔细看了看,还别说,之前也没觉得,被老板这么一说,还真是。 “而且,上面有三个孔,这不是仿造铜钱做的,这是仿造犯人戴的那个枷锁做的。” 这么一说,两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个说法。 掌柜说:“这锁魂钱,是用来镇压鬼魂的。我这里没有,正常人家办丧事不可能用上,一般都是道士做法事才用,或者有什么恨毒了的人,给他办丧事的时候用这种锁魂钱,就能让鬼魂不能投胎转世,不能出来作乱,永世不得超生。” 对活人的最极致的狠是弄死他。 对死人最极致的恨就是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了。 两人听着,互相看了一眼。 这事情听起来就有点邪门,不说锁魂钱是真能锁魂还是假能锁魂,谁会用这个呢,对付什么人呢? 要知道,想要镇压一个人的鬼魂,除了恨,还要另一种情况,就是恐惧。 这种情况他们以前碰见过太多回了,凶手杀人,害怕鬼魂回来报复,用各种邪术,想尽办法也要镇压鬼魂,或者打得魂飞魄散。 都是因为害怕,求一个安心。 “我知道了,多谢老板。”卫青寒沉声道:“那这种锁魂钱,你这边最近有卖过吗?” “我可没有,我是白事铺子,不卖这种不清不楚的东西。”掌柜连连摆手。 他也不知道卫青寒和谢春晓是什么人,但这种有点不正经的东西,才不会傻的承认。 卫青寒笑了笑:“那你可知道,有哪家铺子卖?” 白事铺子,全京城加起来也就那么几家,就算是一家一家的找,工作量也有限。 掌柜啊呦一声:“公子,这我可不知道。这种东西怎么说呢,是被同行不齿的,就算是有人卖,也偷偷摸摸地卖,肯定不会承认,不会叫人知道的。” 掌柜油盐不进,打死一问三,不知。 第394章 两人又问了几句,也没有办法。 出了巷子,看着正是中午,没什么人的大街。 谢春晓说:“刚才那几个拿着纸钱的人,是从北往南走的,这不是常见的东西,应该是要用,才会特别的定做吧。” 刚才那一阵风,吹得稀里哗啦,飘出来大约有十来张。 基本上都被一阵手忙脚乱的捡回去了,但是风中的纸钱,这不比天空一群鸟好抓,想要完全捡干净,也没那么容易。 卫青寒点头:“我们往前走走看,正好,前面有家卖蜜饯零嘴的铺子。” 谢春晓一时没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卫青寒接着道:“他们家的蜜饯我给老师家的小孙子买过几回,口味都是你喜欢吃的。” 谢春晓想逗一逗卫青寒:“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吗?” “当然知道。”卫青寒一本正经说:“几乎日日在一起吃饭,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口味。而且,你还记得刚来锦衣卫那会儿吗,你挂在百花楼的窗子上,怀里噼里啪啦往下掉零嘴?” 谢春晓立刻想起来了。 那次真是……有点尴尬。 那次还是以嫌疑人的身份,协助调查,然后被人堵在百花楼的窗子上,衣襟扯破了,掉了一地吃的。心疼了半个晚上。 卫青寒的记性可真好。 两人说着话,到了点心铺子。 这家铺子谢春晓也是常来的,虽然东西有点贵,但确实好吃。她从谢明知那里讹了不少零花钱,金银首饰买不起,吃吃喝喝还是买得起的。 不过这次有别人付钱了。 谢春晓不和卫青寒客气,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一边选,一边顺带着听几个伙计在聊天。 站柜台做销售的人,从古到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无聊,有人卖东西还行,没人买东西,无聊得要发霉。因此谁来都要抓住聊几句,有任何事情,他们消息最灵通。 谢春晓也就是顺带着一听,竟然听见他们说起的,正是一桩白事。 一个伙计说:“真是有点邪门啊,你亲眼见着么?” “见了啊,这事情我敢乱说吗?”另一个伙计说:“差点没吓死,幸亏我跑得快,不然的话,可能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太可怕了,难怪花大价钱,请了袁大师来做法师。这事情要是没处理好,可别害了别人。” 卫青寒也在一边听,此时便问道:“你们说的,是哪家的事情,什么事情?” 两个伙计听卫青寒一问,反而不敢说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们就是随口一说。 这种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时候地方,都是忌讳。 说的人不愿意说,听的人,也不愿意听。 就在谢春晓还想再问的时候,卫青寒道:“你们说的,是刘家吧?” 他不确定,但是突然想了起来。 他给谢春晓买簪子的时候,有一个刘夫人也在店里取首饰,那首饰店也在这条街上。但是掌柜的便说,刘夫人取走的那套首饰,是用来给家里的妾做陪葬的。 那妾,死了。 一个失了孩子,疯疯癫癫的妾,在水井里淹死了。 就这几个关键点加在一起,让人便觉得有故事。 而且那么的巧,正妻的孩子出生了,妾的孩子死了,生的是时候,死的也是时候。 卫青寒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伙计立刻说:“啊,公子也知道啊,就是刘家。” 果然对上了。 谢春晓意外的看看卫青寒,你连这都知道呢。 卫青寒现在没空跟谢春晓解释,追问那伙计:“我知道刘家死的是个妾,对吧。听说府里还挺重视,办得挺大,还请了师父做法。” 第395章 一听卫青寒是知道的,伙计立刻觉得不用藏着掖着了。 “对对对,是个妾,叫瑛娘。”伙计说:“就前天死的,怪可怜的,也怪可怕的。” “怎么可怕?”卫青寒顺着往下问:“你刚才说,看见了,看见什么了……难不成看见她的鬼魂了?” 伙计脸顿时就白了。 幸亏现在是大白天,还是大中午,而且有这么多人,要不然的话,伙计可能要吓得躲起来。 “可不敢乱说。”伙计立刻压低了声音:“别别,别乱说。” 卫青寒笑了一下。 “别怕,我们就是来查这事情的。” 伙计愣了一下,有点不相信。 打量了卫青寒和谢春晓一下,更不相信了,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啊。 “不相信?”卫青寒说:“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好冒充不成?” 卫青寒说瞎话的时候,也是很淡定的,一点儿不磕碰结巴。 伙计一想,也对啊。 而且看卫青寒一身正义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是坑蒙拐骗的人。再看他们穿的戴的,不缺钱不寒酸。 于是伙计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立刻投降了,恨不得跪下来给卫青寒磕个头。 “大师,大师救命啊。”伙计开始哭诉:“我昨天晚上……” “等一下。”卫青寒说:“别站在这里说,进去说吧。” 然后卫青寒丢了一块银子在柜台上“看着给我装一点。” 免得被掌柜看见,感觉伙计在偷懒就不好了。 见鬼的小伙计眼睛下面一片青色,看样子昨天晚上是没怎么睡的,到了屋子里阴凉的地方,小伙计扑通就跪下了。 卫青寒十分无语。 “大师,救命啊。” 卫青寒更无语了。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见过很多给他跪下的,也听过很多人喊救命,但不喊大人喊大师,确实是头一回。 怎么说呢,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别慌。”卫青寒淡定道:“起来慢慢说,我既然来了,那就是有缘,若是此事真有蹊跷,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卫青寒没有一句假话。 如果真有蹊跷,肯定是要管的。 闹鬼他管不了,但若是谁冤死了闹鬼,那肯定要查。 伙计见卫青寒如此镇定,心里也安慰了不少,当下,就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正在办丧事的刘家,就在这点心铺子后面没多远,可以算是邻居。 丧事是从前天开始办的,按照京城里的习俗,要在家里停灵七天,然后上山下葬。 当然习俗是习俗,也不是特别死板。 比如夏天热的要死的时候,有钱人家可以用冰块保存尸体,停够七天无妨。用不起冰块的人家,别说七天,有时候三天都停不住,就要下葬。 这不是受不受得了,臭不臭的问题,而是不安全。 大灾之后就容易有瘟疫,就是尸横遍野,不能及时处理造成的。 京城人口密集,若是出现瘟疫,一个传一个,非同小可,所以这方面有强制要求。不能因为死的习俗,害死了活的人。 现在已经是深秋,温度比较低,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是可以停灵七日再行下葬的。 伙计说:“刘家死的那个妾,叫瑛娘,我们都熟悉的。进门也不过两年的时间,经常来我们铺子买点蜜饯点心,不爱说话,但是挺和气的,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也是个穷苦人家出生,听说,家里已经没人了。” 即便是太平盛世,过不下去的人家也有很多。 丫头给人做妾,小子给人干活儿,都不稀奇。 第396章 伙计说:“前天刘家办丧事,一问,说是瑛娘死了。昨天晚上收工,我回住的地方,在路上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影。” 伙计说的一本正经,卫青寒和谢春晓听的也一本正经。 “我当时还以为是刘家办丧事的人披麻戴孝呢,也没当回事,就继续往前走。我跟那白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那白影子一闪,就转进一条巷子。” 两人听来听去,也没听明白。 卫青寒问:“所以呢?” “所以我都快吓死了。”伙计哭丧着脸:“平时那瑛娘来买东西的时候,我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有多收她的钱,也没有给她不好的东西,她怎么就来吓唬我呢?” 伙计委屈。 “她不会缠上我了吧,大人,你要救救我啊。” “等下等下,你先别哭。”卫青寒道:“我没听明白,你昨天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一闪,然后就不见了。” 伙计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那人是瑛娘,你也没看见她的脸啊?” “我是没看见她的脸,可是但是莫名来了一阵妖风,我看见了她穿在白衣服里面的那件衣服,就是瑛娘来买东西的时候常穿的。” 这下两人听明白了。 但是伙计的这个想法也太超凡脱俗了。 “你也太不严谨了。”卫青寒说:“你连脸都没看见,怎么能确定是瑛娘?也许是有人穿了她的衣服,或者,有人恰好跟她有一样的衣服呢?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 “不可能。”伙计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看那身段也像是瑛娘。一样的衣服,披麻戴孝,又在瑛娘刚死的时候……而且……” 伙计好像找到了证据一样。 “刘家说不定也看见了,不然的话,好好的办个丧事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请大师做那么大的法事呢,一定是有蹊跷,才做法事。” 这个理由还是挺靠谱的。 两人想起和正经黄纸钱不一样的锁魂钱,这世上是不是有鬼不知道,但瑛娘这丧事,确实是有问题。 “你说的也有道理。”卫青寒说:“看来我们确实要去他家看一看。” 伙计连连点头。 “对对对,对对。”伙计连忙附和:“大师您一定要去看看,万一瑛娘真冤魂不散,出来害人可怎么办。我是无辜的啊……” 重点不是瑛娘出来害人,重点是他是无辜的。 “不必担心。”卫青寒说:“你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个护身符。” 伙计立刻就去拿了笔墨纸砚。 谢春晓这一刻是真佩服卫青寒。 这胡编乱造的身份,编得真是有模有样啊,还给人画起护身符来。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卫青寒十分入戏,真的一本正经地给伙计写起了护身符。 画,他是不会画的。 写,还是可以写的。 卫青寒在纸上写了平安两个字,然后吹了口仙气,叠起来,交给伙计。 伙计的表情很虔诚。 谢春晓虽然觉得这太扯了,但是也没有拆穿他。 谁还没个,当大师的梦呢。 “随身带着。”卫青寒叮嘱:“不可见水。” 不是废话吗,一张纸,见水就湿没了。 伙计问:“大师,这平安福,多少钱?” “不用。”卫青寒豁达摆摆手:“你我有缘,送你的。” 伙计跟感激,并且更加信任了。 一个大师,如果收你的钱,那他可能是为了骗你的钱。如果不收你的钱,那就不是为了骗你的钱,既然不是为了骗你的钱,就不会骗你,要不然的话,不是闲得慌吗? 伙计本来也没多少钱,此时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千恩万谢地将两人送走。 第397章 卫青寒买了不少点心,左一包右一包地拎着。 谢春晓本是想找个理由去一趟刘家,打探打探情况的,但是卫青寒不同意。 “你今天活动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卫青寒说:“现在需要休息,你还是个伤患。” 谢春晓都差点忘了这一茬。 “那刘家的事情怎么办?” “放心吧,我会查的。”卫青寒道:“你安心躺着养伤,我让人去刘家查,有消息第一个告诉你。” 那也行吧。 谢春晓都忘了,卫青寒可不是一个人,锦衣卫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捕快的。 现在是工伤休假时间,自己应该一边拿着工钱,一边躺着休息,为什么还要去查案呢,自己这命,就真的是劳碌命吗? 谢春晓立刻就想通了。 “好。” 上辈子打工,这辈子打工,差不多就行了。 何况现在是谈恋爱了,有男朋友了,呵呵呵,这难道不是他表现,自己享受的好时机吗? 谢春晓顿时觉得自己但凡多问一句案情,都是对老天爷的不尊重。 卫青寒不知道谢春晓这短促又复杂的心路历程,只是见她同意回去乖乖养伤,十分欣慰。 两人慢慢的走回了锦衣卫,好在并不远,当然要是远的话,可以叫一顶小轿子,卫青寒觉得自己背和抱也都没有问题。 折腾了一上午,谢春晓在外面的时候觉得挺有精神,躺上床以后,确实也感觉到了累。 毕竟是大病尚未痊愈,身体需要睡眠来恢复。 卫青寒这下也不避嫌了,进了谢春晓房间就关了门,让她上床休息,还给掖了掖被角。 “天冷了。”卫青寒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再过一个月,京城里的温度就很低了,要穿棉衣了。” 谢春晓嗯了一声。 没有空调的日子,好在还有火炉可以烤。 卫青寒说:“等过阵子天冷了,搬到我院子里去住吧。” 嗯? 谢春晓撩起眼皮。 不是,这位大哥,你这步子迈得是不是有点大了?不怕被我哥打吗?虽然我哥不会武功,但是,他这人心可黑,暗戳戳的点子可多了。 卫青寒被谢春晓一看,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谢春晓慢吞吞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卫青寒这人啊,在锦衣卫里办案的时候,指挥手下,审问犯人,是很有模样的。但是,这个年代的人,除非是流连花丛的公子哥,那油的很没话说。 要是家教严格的公子,平时除了自家姐妹,家里丫鬟婆子,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和异性相处,在谈情说爱这方面,是很青涩的,没有什么经验。 卫青寒也不例外,没有天赋异禀。 谢春晓这辈子没有经验,但上辈子多少还是有一点的,觉得不时逗逗卫青寒,很有意思。 卫青寒老老实实解释道:“因为我那边,建的时候便有暖阁。墙是夹心的,地砖下面有火道,冬天的时候,屋外烧火,屋子里暖和,不用点炉子弄得烟熏火燎的。” 暖阁谢春晓当然知道,但是真的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 建造的时候费事不说,用的时候也费事,费钱还费人工,没想到锦衣卫里,卫青寒对自己也那么好。 “好。”谢春晓立刻就答应了。 大齐的冬天还是挺冷的,虽然家里炭火充足,但烤火的感觉,总没有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好。 谢春晓闭上眼,心里美滋滋的。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边儿凉快去。这是我未婚夫,亲的,住一下他的暖阁怎么了,我会负责的。 第398章 以前她也不会那么眼皮子浅,但是没办法,这个年代太残酷了,浅薄一点就浅薄一点吧。 就在两人温馨和谐地说一说体己话的时候,来了个煞风景的小厮。 “大人。”小厮在外面问:“您在吗?” 声音有点没底气,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卫青寒会在谢春晓房间里,不过刚才确实听见旁人斩钉截铁的说了,看见两人回来了,卫青寒进了谢春晓的房间,到现在还没出来。 卫青寒马上应了:“什么事。” 小厮说:“大人,卫府来人了,请您回去一趟。” 卫青寒和谢春晓对视一眼,卫青寒道:“知道了。” 谢春晓低声道:“肯定是你表弟,回去告状了,动作还挺快。” 那一脸的伤,说不定血都没擦干净,这一告状,卫青寒他娘还不炸了,问罪不问罪另说,赶紧把人喊回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青寒哼了一声:“从小就这样,打不过就会告状,等一会儿回去我还得揍他一顿。” 卫青寒完全不把这个作死的表弟放在眼里,谢春晓也只好祝他旗开得胜。 看着谢春晓闭眼睛睡觉,卫青寒终于放心的出去。 此时的卫家,那叫一个热闹。 崔越泽今天可是吃了大亏了。 本来好容易回来一趟,约了一帮童年玩伴,打算好好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谁知道,第一站就碰上了硬茬子,铩羽而归。 崔越泽也是后悔的,早知道就不去那破酒楼了,这下被打了一顿不说,在兄弟朋友面前丢了大脸,但是谁能想到呢,这么多年了,这么大了,卫青寒竟然还跟以前一样,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崔越泽哭丧着脸去找卫夫人。 卫夫人此时刚吃完中饭,正打算休息一会儿,万万没想到,崔越泽哭兮兮的回来了。 看见崔越泽那一脸血和青紫的脸,卫夫人大惊失色。 “怎么了这是,谁打你了?”卫夫人连忙起身,将人扶着坐下:“快,快去叫大夫。” 崔越泽抱住卫夫人的袖子:“呜呜呜呜,好痛。” 卫青寒到家,直接去找他娘,还能有什么事儿,就是崔越泽那点事儿呗。 他神烦这个表弟,碍于亲戚关系,已经很客气了。而且,他对崔越泽是有顾虑的。 京城里的官宦子弟,家家户户都是一样心思。 第一,你文成武就,有一番作为,那当然最好,那是祖坟冒青烟了,感天谢地。 如果不行,退一步求其次,庸庸碌碌也可以,不要惹事,平安一辈子,也算是爹娘安心。 可是京城里,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数不胜数,哪年不出些事情。 有些事情被家里拿钱压下去了,有些事情被家里拿权压下去了。但这都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你还不悔改,早晚有一天,你闯得祸,谁也兜不住。 卫青寒虽然不在乎崔越泽是死是活,但是他不想看见母亲伤心,所以希望崔越泽能安分守己一点,不要折腾。 卫夫人听说卫青寒回来了,脸色一沉:“寒儿,今天你和阿泽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手那么重,把人打成那样?” 卫青寒四下一看,崔越泽没在房间里。 “他人呢?”卫青寒也沉着脸:“我正要找他算账,没想到他还先告起状来了。” 卫夫人说:“我让他去休息了,给你打得脸都肿了,哪里好在外面呆着。” “在红枫苑是么,正好,我还要去打他一顿。” 卫青寒说着就往外走。 卫夫人一见这怎么回事,连忙见人拉住。 第399章 “站住,快把少爷拦着。”卫夫人哪里能让卫青寒再去打崔越泽一顿:“怎么回事打打杀杀的,我知道你一直不喜阿泽,但怎么也是你表弟,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娘。”卫青寒气呼呼坐下:“这事情,真的不能好好说。你要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你也得给他一巴掌。” 卫夫人虽然喜欢崔越泽,但还是更喜欢儿子。 一听卫青寒这么说,立刻就奇怪了:“怎么回事,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从小就掐,长大了又掐,刚见面就掐,卫夫人也有点头痛。 卫青寒说:“娘,我和谢家定娃娃亲这事情,您知道吧?” “我自然知道啊。”卫夫人有点理亏:“这事情没告诉你是不对,但爹娘也是有考量的。而且,谢家姑娘我去锦衣卫看过几回,挺好一个姑娘,很讨人喜欢,爹娘也不是乱给你挑的……那姑娘,听说你们在锦衣卫相处得很融洽,你不喜欢?” “喜欢呀。” 卫青寒一句话,让卫夫人悬着的心放下了。 “那你做什么如此生气?” 卫青寒一看他娘这样子,就知道崔越泽没实话转述,他不敢。 当然,他也不会实话转述,告状这事情,当然是要添油加醋,夸张一点的。 卫青寒说:“春晓前几天受伤了,今日好一些,在屋子躺了几天闷得慌,我就说带她出去散散心,吃点东西。刚在酒楼里坐下,没来得及吃呢,崔越泽来了。” 卫夫人认真听着。 然后呢? “您知道他说什么吗?”卫青寒说:“崔越泽一来看见春晓,就开始阴阳怪气,说什么,山里的村姑,怎么配得上我们家……我们家这眼光怎么一日不如一日……说什么,村里人没见识,娘您说吧,我要是不揍他,我还是个男人吗?要是在外面碰见人这么说您,爹不揍他?没揍的他满地找牙算是客气的。” 卫夫人听傻了。 “这,他当真这么说?” “不然呢?”卫青寒说:“您想想他交往的那些朋友,想想他平时,是不是眼高于顶,踩低拜高,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事情,对他来说不是很寻常吗?” 卫夫人虽然心疼崔越泽,但还真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不错,他就是卫青寒说的这种人,他能说出这种话来,真的不奇怪。 卫青寒气呼呼地说:“虽然说谢家不是名门望族,但我们家难道要靠这个攀高枝吗?简直笑话!婚事是爹娘定下的,老师是见证人,长辈都觉得妥当,他如此贬低人家姑娘,姑娘听着会怎么想?” 卫夫人连连点头。 确实不妥。 卫青寒道:“我和春晓,这也刚说开不久,怎么经得起他那么闹?” 卫夫人听着也揪心:“谢姑娘她,没说什么吧?” “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卫青寒说:“她若是相信我,知道这是崔越泽一派胡言。要是心里本就有顾忌的,还不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意思呢。” “一边表现出满意的样子,一边私下如此诋毁,人家姑娘回去一说,那这婚事还能成吗?” “到时候这事情往外一传,我们卫家成什么人了?背信弃义?踩低拜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名声还能要吗?当今圣上最重情谊诺言,若有人就此事参我一本,我和爹这官,还要不要做了?” 卫青寒越说越严肃,越说越可怕。 最后,卫青寒严肃沉重的说:“如果爹娘不想认这桩婚事,开始就不要提,谢家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家,不会让我们为难。现在都已经提了,还在老师那里过了明路,又闹出这样一桩事情,若是老师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误会我。” 第400章 卫夫人坐不住了,站了起来。 “胡说什么。”卫夫人说:“我们哪里不想认这门婚事?娘不知道多满意谢姑娘,你爹也满意,要不然的话,能让她去锦衣卫里和你相处,想让你们培养培养感情吗?” 卫青寒点了点头。 他觉得他娘说的是实话,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他娘不能站在崔越泽那一边,跟他没道理的闹腾。 不得不说,儿子拿捏娘,一向拿捏得到位。 被卫青寒这么一说,卫夫人只觉得心惊胆战,今天简直是差一点点,卫家就被带到沟里去了。 “阿泽也太不像话了。”卫夫人说:“日后他也要喊春晓一声表嫂,怎能如此不懂事,不礼貌。” 卫青寒哼了一声:“我今天要不是及时打断了他,给春晓出了气,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表嫂不表嫂的,还不一定呢。” “对。”卫夫人这次完全站在儿子这一边了:“你做的对,这种情况,你若当时不立刻反应。等人走了,你再说有的没的,姑娘家难免心里还是会膈应的。” 如果两人相处已久,情深义重,还能说出我相信你的话来。 问题是八字刚刚有一撇啊,哪里经得起这样磋磨。 这一刻,卫青寒和卫夫人母子俩,终于站在了一条线上。 要知道在以前,卫青寒和崔越泽的各种矛盾里,卫夫人多少都觉得卫青寒有欺负崔越泽的嫌疑。 倒不是她不心疼自己儿子,心疼别人儿子,主要是崔越泽每次都被打得惨兮兮,视觉冲击力太大。 “这事情你做得对。”卫夫人再一次给予肯定:“我会教训崔越泽,不能再干这混账又糊涂的事情。” 卫青寒满意点头。 最好让他赶紧滚蛋,眼不见心不烦,别在京城里给他添乱。 卫夫人说着就要去教育崔越泽,往前走了一步,回头看见卫青寒还在椅子上坐着,皱眉道:“你还杵着干嘛,赶紧回锦衣卫去吧,谢姑娘受伤了,正是你表现的时候。” 卫夫人也是过来人,什么都懂。 “是。”卫青寒应着。 卫夫人满意点头,然后想想说:“对了,你从我库房里拿些燕窝人参什么的,就说是我送的。今日晚了,明日我去看她。咱们也得表示表示,免得被姑娘误会,以为我们家不喜她过门,那就不好了。” 卫青寒笑道:“东西儿子就不客气了,您明日想去看她,我帮您话带到,但是我先帮她回了。这事不着急,我们俩这才说开了,等过些日子,你们再见。” 操之过急也不好。 现在谢春晓可能不愿意见长辈,会觉得拘束的。 “行,听你的。”卫夫人对儿子的决定十分尊重:“你长大了,看得比娘远,又比娘更了解谢姑娘,肯定不会错。” 卫青寒松了口气,这事情,就算是完美过去了。 当下,卫夫人去找崔越泽,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一顿一个时辰起步的碎碎念是肯定跑不掉了。 卫青寒毫不客气进了卫夫人的库房,这个好,打包。那个好,打包。那个也好,打包。 自己亲娘的东西,给自己的未婚妻,还有什么可客气不成?实在是想太多了,卫青寒就不是那么客气的人。 谢春晓这一场午觉睡到黄昏,醒来之后,只见漫天霞光。 睡眠状态,果然最适合身体修复。 谢春晓慢慢起来,感觉外面有人,推开门一看,果然有人。 不但有人,还有挺多人。 谢鼎,谢明知和卫青寒三个人,竟然都坐在她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第401章 听着开门的声音,三个人一起回头看她。 谢春晓觉得有点恍惚,重新关门,又开门……三个人还在,谁也没有消失。 在自己睡着的下午,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三个怎么凑到一起去了?真是奇怪。 卫青寒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你醒了?”卫青寒说:“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呢。” “醒了……”谢春晓有问题就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和伯父,还有大哥聊聊天。”卫青寒说。 谢鼎和谢明知一起点头。 看他们三人如此和谐的样子,谢春晓心里有数了,看来她和卫青寒的约定,谢明知和谢鼎都知道了。 现在卫青寒在他们眼里是未来的女婿和妹夫,所以和乐融融。 呵呵,你们倒是适应的挺快的。 不待谢春晓开口,卫青寒便道:“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送来。” 此时,谢鼎和谢明知也都站了起来。 “天也不早了,我先走了。”谢鼎说:“春晓啊,明天我就先回去了。你哥在京城不走,有什么事情你就找他,呵呵,找小卫也可以。” 卫青寒立刻说:“伯父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春晓的。” 谢鼎很放心,和谢明知一人拎着一瓶酒走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卫青寒和谢春晓。 锦衣卫的厨房夜里不填灶,今天卫青寒又知道谢春晓没吃,晚上多半是要起来吃的,更是有各种吃的备着,很快就送了过来。 卫青寒也没吃,两人便坐在一起,安安心心的吃了顿饭。 吃到一半,卫青寒想起什么,出去喊了一声,不多时,好几个小厮捧着大盒小盒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 谢春晓奇怪道:“什么东西?” “我娘给你的。”卫青寒说:“都是补品。” 谢春晓伸手打开两盒看看,看见那么大的人参的时候吓了一跳。 “干嘛给我这个,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至于要这么补吧,这也太名贵了。” “给你就收着。”卫青寒说:“这是我娘给崔越泽赔罪的,她知道崔越泽差点搅黄了她儿子的好姻缘的时候,脸都白了。然后找崔越泽算账去了。” 谢春晓虽然觉得不至于,但也觉得崔越泽是要教训教训,小事儿不教训,迟早惹大事儿,到时候连累了卫家,就不好了。 于是锦衣卫里,谢春晓院子里的灯光亮了许久。 两人吃了饭,又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这才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谢春晓起的早,她这两天实在是睡多了,睡不着了。 卫青寒一看:“那就出去吃早饭吧,去昨天你看的那家。” 昨天刘家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刘家那附近,就是点心铺子对面,有一家早点铺子。昨天他们一路逛过去,谢春晓顺口一说,这家的特色是米饺哎,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这还不简单,去吃一下就知道了。 谢春晓一听,立刻就应了。 两人一起出了门。 虽然娃娃亲这事情,现在还没有在锦衣卫里传来,但是这两人关系不一般,锦衣卫里的人都知道了。 这不,昨天虽然不是一起出去,但是一起回来,卫青寒还在谢春晓房里待了许久。 昨晚,又待了许久。 今早,又一起出去。 啧啧啧,虽然锦衣卫里大多是没成亲的光棍,但人家只是没成亲,不是傻。 谢春晓果然和卫青寒去吃了那家京城有名的米饺,吃饱喝足出了门,刚要说,要不要找个什么理由去刘家转转,突然,对面有人喊了一嗓子。 第402章 离的虽然不远,但是街上人来人往,所以两人也没听清楚。 喊的也不是两人的名字,好像是大师还是什么,所以卫青寒也没有和自己联想在一起,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喊的是自己。 他正扶着谢春晓,免得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被人不小心碰着伤口。 刚说了一句小心点,突然,有人从对面冲了过来,连闪过几人到了他面前,一把抱住卫青寒的腿,就跪在了面前。 卫青寒惊呆了,谢春晓也惊呆了。 “大师……” 一声感情充沛,充满感激,饱含热泪的声音传来,两人定睛一看,是昨天那个见鬼的点心铺伙计。 卫青寒心里升上一个荒谬的,难以置信的念头。 “大师。”伙计激动的都有点发抖:“大师,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幸亏你昨晚上救了我一命。大师,我给你磕头……” 或者,伙计真哐哐哐的磕了起来。 卫青寒连忙一把拽住。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不是没在大街上被人拦住求助申冤的经历,但是被拦住喊大师,确实是头一遭,不但没经历过,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卫青寒用了一些力气,稳稳的扶住伙计。 “有话进去说。”卫青寒说:“不要叫别人看见。” 伙计恍然响了起来。 “对对对,大师说得对。” 伙计连忙把卫青寒和谢春晓恭恭敬敬请进了铺子里,还是昨天的那个小房间。 那是铺子里的后院,专门给伙计休息的地方。 进了房间,伙计又跪下了。 幸亏卫青寒已经有了准备,提前就一把拽住了。 就算他习惯别人给他磕头,也不能磕的不明不白的。 “怎么回事?”卫青寒说:“你昨晚碰到什么了?” “我又看见那东西了。”伙计现在连鬼这个字都不敢说了:“幸亏有大师给我的护身符,不然我肯定被掐死了。” “又看见了?还是白衣女鬼?”卫青寒奇道:“你说我给你的平安符起了作用?” “是是是,对对对。”伙计点头点的就像是拨浪鼓:“大师是有真本事在身的,昨天我见大师如此年轻,还曾心存疑惑,我真该死,我真该死。” 他虔诚的,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昨天卫青寒给他的护身符。 就是那张写着平安的纸。 “多亏这张护身符救了我一命。”伙计恨不得把纸抱在怀里。 这可真是奇怪了,谢春晓看了卫青寒一眼。 我还以为您是糊弄人,没想到,真的是大师啊?您还有这天大本事,真能用符纸吓唬退女鬼?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路,昨天若是有得罪怠慢之处,请您多多包涵。” 伙计说着又要起来跪下,被卫青寒按住了。 别说谢春晓以外,就是大师卫青寒本身也挺意外的。 他看着符纸上自己的字半晌,问:“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伙计便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 他就住在点心铺子后面的巷子里,本来,这几天是赌咒发誓绝对不出门的,只要天黑,就躲在房间里装死。 但就是这么巧,他有一个相好在百花楼,也不纯粹是相好吧,是他的老乡,无意中认识的。一个在百花楼做舞女,一个在点心铺子当伙计,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一来二去,关系就好了。 昨天晚上,相好叫人给他带话,说有急事找他,让他过去一趟。 伙计就为了难。 去吧,有点害怕。 不去,又怕相好伤心。 内心几番拉扯之下,最终还是相好重要,于是他咬牙就去了。 第403章 去的时候没什么,回来的路上天已经晚了,他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进了巷子,怕什么,就来什么 伙计说:“我又看见了瑛娘,这次她不是一闪而过了,她要杀我。追着我就来了,吓得我拔腿就跑,眼见着被逼到了前边,我突然想起大师给的护身符,立刻就拿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她好像被吓到了。”伙计看着卫青寒的眼神,说不出的崇拜:“然后她就跑了,我也赶紧回家了。” 这还真是邪门了。 卫青寒道:“你这回看清脸了?确定是瑛娘?” “虽然没看清,但看了个大概。”伙计说:“就是瑛娘。” 但是天黑,又在巷子里更昏暗。伙计心里害怕,瑛娘披头散发,所以要说看的多清楚也不现实,但是确实看见一些。 “我确定是瑛娘。”伙计说:“虽然看得不真切,但我也认识。那头发一飘一飘的,缝隙里还是能看见一些脸的,是她没错了。” 卫青寒和谢春晓都陷入了沉思。 卫青寒觉得这事情很邪门,这世上哪有鬼魂,而且,刘家的鬼魂,为什么要来害一个点心铺子的伙计?他们问了伙计,除了干活儿的铺子离刘家不远之外,其他的也没什么关系。 一个是小伙计,一个是深宅里的妾,是很难有什么瓜葛的。看这伙计的模样,也不是个到处勾三搭四的样子。周围的人,也顺口问了几句,没听说伙计有什么不妥。 谢春晓就更觉得这事情邪门了。 甚至伙计见到鬼的邪门,和他的字能吓退鬼的邪门,放在一起比较,不知道哪一个邪门。 伙计天真烂漫,哪里知道自己被救得这么不专业。 在伙计的千恩万谢中,两人离开点心铺子。 离开铺子,两个人迷茫了。 谢春晓总看卫青寒,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总看我干什么?”卫青寒忍不住道:“那是什么眼神?” 谢春晓认真道:“我看你是不是天上大师下凡,搁我这儿磨炼我,考验我,度情劫准备飞升上神呢?” 卫青寒哭笑不得,这都是哪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还是少看一点吧。 卫青寒想了想,正经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卫青寒道:“这个人认识我,而且还是比较熟悉的那种。” 卫青寒在京城出生长大,常在各处走动,认识的人很多。 认识他,他不认识的人更多。 有很多场合,他站在中间,只能认识需要对接的人。但是人群里的人都会看,这就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一点不奇怪。 可是,昨天晚上他并不在。 卫青寒说:“这个人认识我的字,所以看见我给伙计写的护身符后,立刻察觉我已经插手了,所以他不敢再动手。” 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但目前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谢春晓也同意。 卫青寒说:“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这个人既然认识我的字,见了面,我应该认识她吧。” 参与其中的人,十有八,九,现在就在刘家。 卫青寒和谢春晓,没有什么地方不敢去的,找个理由就行。 而理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找的东西。 刘家的丧事进行到了第三天。 不过是一个商人家的一个小妾罢了,没有什么身份,没有多么隆重,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上门。 卫青寒和谢春晓上门的时候,刘家的人都觉得奇怪。 “请问二位,有什么事情?” 门房也没有披麻戴孝,不过能隐约听见,有哀乐从宅子里面传来。 第404章 “你们家在办丧事?”卫青寒问:“死者是不是叫瑛娘?” 门房点头:“您是……” 瑛娘孤身一人,家中没有亲戚。有,也不会有穿着如此讲究,一看就是贵公子的亲戚。 至于生前结识的朋友,那就更不可能了。内宅的一个妾,偶尔出门也就是附近买点吃喝,哪能有什么朋友。有也是闺蜜,不可能是男闺蜜。 卫青寒板着脸:“我是锦衣卫的人,你们家家主呢,叫他出来。” 门房一听锦衣卫的人,顿时紧张起来,立刻应着,小跑着进去了。 很快就有一个中年男子出来,一身富贵打扮。 他倒是没有披麻戴孝,这都是有讲究的。 要是正妻死了,那全府上下都要披麻戴孝,要大办。越隆重,证明这家对当家主母的敬重,对活着的人,越有脸面,显得越有情义。 一个妾,那就没这个必要了。 随随便便地办一下,是那个意思就行。 刘家现在办丧事这规模,对一个没有子嗣的妾来说,已经很重情重义了。 中年人看见卫青寒之后,便客客气气道:“在下是刘家家主刘永逸,不知道这位公子……” 卫青寒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 有时候为了调查方便,卫青寒会隐藏身份。但是在京城里,大部分时候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有这么个身份报出来,对方确实会有所警惕,但是,很多事情办事也会方便许多。 比如现在,你若是不报出身份,想干点什么都不方便。人家不让进,你也不能私闯民宅。 刘永逸一听,不得了,大官,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卫大人。”刘永逸连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卫青寒点了点头,便往里走。 “大人,大人。”刘永逸想拦又不敢拦,连忙跟了上去:“大人,府里正在办白事,怕是不吉利……” “正是来查你家里办的这桩白事。”卫青寒道:“听说你请了个厉害的法师?” 刘永逸顿了一下:“是请了这么一个。” “姓甚名谁?” “是火云法师。” 卫青寒没听过这一号人,但是他记得白事铺子老板的话,这个法师,怕不是什么正经的法师。 正经的法师给人家超度亡魂,祈福消灾,是不会用锁魂钱的。 卫青寒当下便道:“瑛娘死的可有冤屈?” “没有冤屈,没有冤屈。”刘永逸忙道。 “既然没有冤屈,为何要请火云法师?这法师做的法事,只怕不是什么正经的法事吧?” 刘永逸愣住了,忙道:“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 卫青寒不再和他啰嗦,道:“带我过去看看。” 里面要真有什么猫腻,说多了,人就跑了。谁知道刘永逸是不是出来拖延时间的呢? 虽然刘永逸不情不愿,但是他也不敢拦着卫青寒。 锦衣卫的名声在京城虽然不至于叫人咬牙切齿,也不太好,至少绝对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地方。 这里多多少少也是卫青寒故意为之。 一个办案的地方,名声太好,没有威慑力,会很麻烦。不如让人一提起来,就觉得害怕,惹不起,在锦衣卫面前,不敢瞎说。 瑛娘的灵堂设在一个空旷的院子里,院子的地上全是黄纸钱。 两人进了院子低头一看,这些黄纸钱果然不是寻常用的,是只有三个孔的,不像是现在的铜钱,而像是白事铺子老板所说的,押送犯人,烦人身上带的枷锁。 卫青寒故意不知,从地上捡起一张黄纸钱。 院子里,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大师,身边带着四个弟子。 第405章 其他就是府里的丫鬟小厮,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 此时,大师盘膝坐在灵堂门口,四个弟子站在身后,也不知在干什么。 这灵堂,和寻常的灵堂也不太一样。 灵堂里有一座纸扎的宝塔,谢春晓数了数,宝塔有七层。宝塔前方,就是棺材。 正常来说,瑛娘就在这个棺材里。 刘永逸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低声道:“大师,有人找您。” 火云法师缓缓睁开眼睛。 他有没有法力谢春晓暂时不做评价,但是,确实像模像样。如果是个演员,也是演得很好的一个演员。 火云大师说:“何人找我?” “我。” 卫青寒走过去,报上身份名字。 火云大师虽然面色沉浸,但谢春晓分明看见他有些意外。 “卫大人。”火云大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找在下何事?” 卫青寒开门见山:“瑛娘的后事,是你负责的?” “是。” 卫青寒道:“你觉得她死的冤枉?” 火云大师面色微怔:“大人此话?” “那为何要用锁魂钱?”卫青寒一针见血:“难道不是为了镇压瑛娘的冤魂?” 火云大师十分意外:“大人知道锁魂钱?” 卫青寒淡淡道:“案子见多了,自然知道的就多了。” 火云大师没有怀疑卫青寒,解释道:“确实是为了镇压瑛娘的冤魂,若不镇压,头七之后,瑛娘怕是要变成厉鬼。” 越说越扯,不过他们不扯怎么赚钱呢? 卫青寒不在意火云大师扯不扯,而是顺着话道:“这么说,瑛娘死的冤枉?” 刘永逸一听,连连摆手。 “大人,您不会怀疑是有人害了瑛娘吧?不是的,不是的。她是自己想不开。” “是。”火云大师说:“卫大人有所不知,瑛娘之所以成为冤魂,是因为她心中郁结不平,活着看不开,所以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死了,依然想不开,因此不愿意投胎转世,怨气积累,便成厉鬼。” 卫青寒道:“她为何郁结?” 刘永逸叹了口气:“因为孩子。瑛娘进了刘家的门,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夫人也有了身孕。府里简直像是过年一样,大家都很高兴,我想着不日将有两个孩子,真是高兴得觉都睡不着。” 两人怀孕的时间差不多,生产的时间也差不多。 到了日子,果然一前一后同时发动。 瑛娘先动了,刘夫人守着她的时候一着急,也见了红。 好在早有准备,虽然乱却不慌,就在同一个院子里,两个人一起生产。 刘永逸说起来还是有些不舍得:“可惜,瑛娘从小家里条件太差,身体根基不行,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却是个死胎。” 两人生产,一死一活。 大家自然非常心疼,不过在这个年代。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普通人家就不说了,就算是条件好的大户人家,每年因为生产死亡的也不少,婴儿夭折,那就更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刘永逸说:“瑛娘也是死心眼。这事情谁也不想的。她是孩子娘亲,如果说谁最想看见孩子出生,那一定是她。如今孩子没了,我怎么会怪她?再说,夫人的孩子,也是她带来的,她是我们家的功臣,即便一辈子不能再生育,我和夫人也会善待她的。” “可惜瑛娘就这么钻了牛角尖,伤心过度,恍恍惚惚。时常喊着未出世孩子的名字,不吃不喝。” “后来,我们觉得这么不行。想着换一个环境,别让她触景伤情,是不是能好一点。所以送她去了乡下的庄子修养。没想到她还是想不开,趁着下人没注意,跳了井。” 第406章 听刘永逸说完,自然比外面伙计知道的多,但是大同小异。 卫青寒的目光落在灵堂里。 “也就是说,瑛娘是在庄子里跳的井。她跳的,不是这口井?” 刘永逸点头:“并非在这里,是在庄子里的井中。” “那为何要在此处祭拜,而不在庄子里祭拜?” 刘永逸解释道:“因为她一直住在这里,所以大师说,瑛娘的鬼魂会回到这里,所以才将灵堂设在此处。京郊的庄子对瑛娘来说,只是一个暂住的地方。” 火云大师在一旁点头,表示是这么一回事。 落叶归根。 人就算死在千里万里之外,魂魄终要回到故乡,才能安葬。 瑛娘已嫁为人妻,出嫁从夫,她的根就在刘家,说这里是她的归宿,也没问题。 不过,卫青寒说:“刘永逸,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和瑛娘感情?” “是。”刘永逸说:“瑛娘进门,虽然确实是为了生孩子。可既然进了门,我自然要对她负责,会善待她。” 卫青寒点了点头:“那瑛娘为人处事如何?” “是个好姑娘。”刘永逸说:“性格温婉柔顺,说话都是和声细语的。” “和你府上的人,关系如何?比如和你妻子?” “自然是好的。”刘永逸说:“而且我妻子对她十分感激,毕竟是她来了之后,我妻子才有了身孕。瑛娘旺子嗣,是刘家的大恩人啊。” 这个年代的男人,娶妻纳妾没什么大不了的,听刘永逸这么说,瑛娘在他们家应该过的很不错,和乐融融,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啊。 卫青寒冷冷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请人超度瑛娘亡魂。而是要用锁魂钱这么狠毒的法术镇压呢?” 这是对亲人和恩人吗?不是,这是对仇人。 只有恨和害怕,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刘永逸被问的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求助一般的看向火云大师。 那目光分明是说,大师,专业的胡扯,还得看您。 救命啊! 火云大师也有点压力大,但还是咬牙道:“大人,误会了。” 卫青寒淡淡看他。 既然误会,我就听你解释一下。 火云大师硬着头皮道:“做法阵镇住瑛娘,也是逼不得已。”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逼不得已?” 火云大师说:“因为瑛娘自己的孩子不幸遇难,胎死腹中,所以瑛娘积怨身亡,心里郁结不消,这才化作厉鬼。她心中执念难平,觉得我的孩子既然没活,凭什么别的孩子活了。” “她最恨的,就是和她同一天生产的刘夫人,她的儿子刘大宝。刘大宝现在尚在襁褓,生气不稳,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我想来想去,如今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暂时将瑛娘的冤魂镇压。” 火云大师的意思,这镇压不是为了让瑛娘魂飞魄散的镇压,只是权宜之计。 一边每日给瑛娘超度,让她冤魂安静,怒气散去。 一边,等刘大宝长大。 只要等刘大宝成年,少年人精神强大,阳气旺盛,等到时候再将封印解开,彻底的超度瑛娘,这才算完。 火云大师解释完,刘永逸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应和。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刘永逸说:“虽然瑛娘被镇压在里面,但是我们会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香火不断的供奉。绝对不会怠慢她的,她虽然没生下我的孩子,可她是为刘家死的,我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刘永逸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卫青寒就满意了。 一场意外死亡,又没有什么疑点,锦衣卫凑什么热闹呢? 第407章 万万没想到,卫青寒说:“大师,你这法事做的不怎么样啊。” 火云大师愣了一下。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青寒说:“你们猜,我为什么会找上门?” 难道不是因为在外面看见了锁魂钱? 刘永逸和火云大师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卫青寒说:“有人报案,看见了瑛娘的鬼魂,险些杀人。” 虽然鬼魂杀人卫青寒是不相信的,连续两个晚上吓唬点心铺子伙计的白衣女鬼一定另有其人,但既然刘永逸这么说这么信,不妨顺着他的话说一说。 看看他是真信,还是假信。 一听这话,火云大师脸色骤变。 刘永逸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卫青寒定定的看着他们。 就算是再不可能,谁敢说锦衣卫指挥使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谁也不敢。 就算卫青寒今天就是来找茬的,他们也得高高兴兴的客客气气的接待。 “为什么不可能?”卫青寒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过来调查?” 一击必中。 刘永逸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他一把抓住火云大师的袖子:“大师,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瑛娘被封印在井下了吗?” 就在大师安抚刘永逸的时候,谢春晓看见院子侧面的一个小门,门口有阴影一闪。 刚才有人躲在那里偷听偷看。 现在那个人跑了。 如果说瑛娘真的死不瞑目,变成厉鬼,最危险的是谁? 就是刘夫人生下的孩子,还没有满月的刘大宝。 我的孩子死了,你的孩子,凭什么活着?虽然这个心理扭曲得不像样子,但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 谢春晓现在也是会武功的人,听力也比普通人好很多,听着这轻巧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躲在门后面的,应该是个小姑娘。 可能是刘夫人派过来观察情况的小丫鬟。 火云大师的表情也很凝重:“是……她应该是被我封印在井里了才对。怎么可能外出伤人……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会否是对方看错了?” 卫青寒板着脸不说话。 火云大师就算是世外高人,也不敢质疑卫青寒。 顿了顿,火云大师道:“大人,那现在那人,是否还在?” 杀人的鬼,和没杀人的鬼,又是两回事了。 “在。”卫青寒说:“那人小时候见过一位大师,送了他一个护身符,误打误撞,惊退了女鬼,留了一条性命。” 卫青寒现在编瞎话都不眨眼了,编的有模有样,跟真的一样。 刘永逸一听,松了口气。 火云大师道:“大人,我能见见此人吗?” 卫青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不行。”卫青寒说:“你们和瑛娘关系匪浅,说是镇压,但到底如何,谁说得清楚。谁又能保证你们是在镇压瑛娘,还是故意将她放出来,让她残害他人?” 刘永逸一瞬间觉得,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人冤枉啊。” 可惜还没等刘永逸开始喊冤,卫青寒便道:“我要见一见你家所有的人。” “啊?” “包括家眷,下人,这几日临时来府里帮忙的零工。” 一个能认出他的字的人,这个人说不定他也认识。 卫青寒不是当代文豪,处处都是墨宝。他的字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书画不可外传,但能见到的人也不多。 不外乎家里的人,还有锦衣卫的人。 家里的人见得都少,他不爱舞文弄墨,在家闲得慌的时候,也不会写写画画,一般都是舞刀弄枪,最多看看书打发时间。 第408章 在锦衣卫里,也不需要日日写字。 锦衣卫里是有师爷的,平时什么写写画画的事情,都是师爷做的,轮不到卫青寒,卫青寒最多也就是写个同意不同意的批注,签上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的书房里,倒是有几幅他自己写的字,裱起来挂在墙上。可能进他书房的总共也没几个人,他肯定是都认识的。 刘永逸不知他要干嘛,但卫青寒开了口,他也不敢拒绝,只好叫管家拿来名册,开始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喊人。 卫青寒就像是个大爷一样坐在院子中间,看了一拨又一拨。 可惜,没有看见自己认识的人。 一时看完了,刘永逸说:“大人,府里的人全在这里了,您看……” 刘永逸只是不敢怼卫青寒罢了,其实心里指不定骂的多脏呢。 卫青寒不说话。 卫青寒不说话,刘永逸也不敢问,只好在一边等着。 当官的都有病! 老百姓还不敢说。 憋屈! 刘永逸本以为,卫青寒阖府上下查了一遍,该走了吧?但是他不走。 卫青寒说:“有点累了,借你个客房,休息休息。” 刘永逸能说什么呢,只能受宠受惊,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把人给接待了。 “是我怠慢了。”刘永逸说:“大人忙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请大人先歇息一下。” 卫青寒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并且说:“京城是皇室所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有鬼魅行凶,这可不仅仅是你刘家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我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你们有什么线索,也可以告诉我,有重赏。” 卫青寒对一院子黑压压的下人来了这么一句,就跟着刘永逸去休息了。 刘永逸还是有眼力劲儿的,不但给卫青寒准备了客房,还给谢春晓也准备了客房。 准备了吃的喝的,甚至还给卫青寒准备了两个年轻美貌小丫头。 但是,没有给谢春晓准备年轻帅气的小伙计。 差评! 好在谢春晓受伤未愈,也不在意这个。 卫青寒摆了摆手,让小丫头就不必来了。 见卫青寒不被美色所惑,刘永逸又活络起来,莫非……是要钱? 于是刘永逸又送来一些见面礼,都被退了回去,还被训斥了一顿,灰溜溜的走了。 整个刘府都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安静的气氛中。 刘永逸以为卫青寒会做什么,但是卫青寒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房间里休息。 谢春晓也在房间里休息。 房间里是开着的,院子门也是开着的,营造出一种谁想来都可以来的感觉。 卫青寒就是在等人。 瑛娘已经死了,晚上出现在巷子里吓唬点心铺伙计的人,就不可能是瑛娘。 那会是谁?她要做什么? 她是谁暂时不好说,要什么,却可以推测一二。 她要这事情闹大。 装鬼吓唬人,一传十,十传百,这事情自然就闹大了。闹大了,官府就会介入详查,若是其中有什么冤情,可就瞒不住了。 官府自己进来查,这可比在没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去衙门报案效果要好得多。 这个人如果在刘家,卫青寒相信他一定会找机会过来,告诉他一些什么。 给他一个继续查下去的信号。 不过还没等刘家的人有什么动静,之前卫青寒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了。 廖安带人去了一趟刘家郊外的宅子,就是瑛娘的那个宅子。 回来之后,一问,知道卫青寒和谢春晓上门了,就直接找了过来。 第409章 刘家的人也不觉得奇怪。 锦衣卫指挥使,自然公务繁忙,就算在外面,手下有事过来找也是正常的。 这反而能证明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真的,不是别人冒充的。 廖安进了房间关上门,没人敢偷听。 卫青寒问:“打听出什么了?” 廖安回报:“我带人去了刘家乡下的庄子,那庄子里确实有一口井,现在已经封上了。庄子里只有几个婆子,我问起瑛娘的事情,说的和这边大致相同。说是府里的一个姨娘,因为难产孩子没了,心情低落,所以来庄子里散心,夫人老爷都很重视,所以下人也不敢怠慢。特别是夫人,说是每隔一两日,就让丫头过去看看。” 可惜,想不开的人,怎么都想不开。 就在三日前,刘夫人也派丫鬟去送了东西,关怀体贴,可是半夜,瑛娘跳了井。 当时大家都睡了,还是第二天早上婆子起来打水的时候,才发现井里有人,差点没吓死。 卫青寒问:“庄子里现在是否有什么异样?” “倒是没有。”廖安说:“只是大家都有些情绪低落,紧张。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看不出是刚死了人的。” 刘永逸刚才说过,瑛娘死后,尸体就运回了京城的宅子,一应后事,也全部是在这里办的。这才是她家,京城外的庄子不过是暂住。 就像人死在外面的客栈,不可能在客栈里办丧事。肯定要运回家,在家里办。 卫青寒道:“你可问了,瑛娘对刘夫人每次派去慰问的丫头,是什么态度?” “不太好。”廖安说:“瑛娘受了大刺激,有些疯疯癫癫,无论见谁,都翻来覆去的说一句,我的孩子没死,我的孩子没死……见了刘夫人派去的丫鬟,也是这一句,还求她将孩子还给她。” 廖安将打听来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卫青寒沉吟片刻:“去叫慎仵作过来,我要开棺验尸。看看这个瑛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永逸大惊失色,接到消息的他,赶过来的时候,路上甚至摔了一跤。 疯了真是疯了。 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到底是哪里不正常,为什么盯上他们家了?难道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不自知吗? 刘永逸把自己这几年做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可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家一直没有和官府打过交道,怎么就得罪锦衣卫了? 可不但卫青寒来了,手下也来了,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再过一会儿,仵作要来了。 刘永逸匆匆来见卫青寒。 “卫大人,卫大人。”刘永逸陪着笑脸道:“刚才这位大人说,您要……要……开棺?这是出什么事了?” “对。”卫青寒说:“我怀疑瑛娘的死有蹊跷。” 刘永逸一脸的苦:“这怎么可能,大人,您是不是被谁骗了?” “这你无需多问。”卫青寒道:“对了,给瑛娘接生的稳婆现在什么地方,去给我找来。瑛娘和你夫人同时生产,应该不止一位稳婆两边跑吧?” 刘家有些钱财,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好容易有了,可不得千娇万宠小心翼翼,别说两位夫人一个稳婆,估计一位夫人,得有两位稳婆。 “不是,是一起请了三位稳婆。”刘永逸道:“本来咱们想的是,一人管一个,万一哪边有什么麻烦,也好有个替补。” 想的非常周到,不过生孩子这种过鬼门关的大事,再周到也不为过。 没事儿,皆大欢喜。 万一出了事儿,到时候临时找人找不到,那就后悔莫及了。 第410章 卫青寒道:“把那三个稳婆都找来。还有,两位夫人怀着身孕的时候,不时的要看大夫吧,看的哪一位大夫,也一起找来。” 怀孕生孩子,想要做手脚容易,但是,想做手脚却不被发现,很难。 容易和难的原因都一样,因为从怀孕到生产这个过程太长了。 如果有人想害你,你很难严防死守十个月。 同样的,你想有所隐瞒,瞒得了一时,也很难瞒十个月。何况这十个月你还要请大夫问诊,还要请稳婆接生。 除非你从怀了身孕开始,就躲在房间里院子里不出门,不请大夫不请稳婆,自己生。 也不是不可以,抛去更危险这种因素,这样一弄,叫人想不怀疑都不行了。 刘永逸看出来了,卫青寒这是要把瑛娘的死也弄清楚啊。虽然他不甘心不情愿的,还是去了。 以刘家的经济条件,请的大夫和稳婆自然都是有名的。 很快,一名大夫,三名稳婆就都来了。 他们细细回忆起当时的事情。 王大夫是城中有名的千金圣手,专供妇科的大夫,许多有钱人家的夫人太太,都会请他看诊。 从瑛娘有了身孕开始,就是这位王大夫看的。等夫人有了身孕,也是这位王大夫上门看的。 “两位夫人,都是我诊脉的。”王大夫说:“从刚有身孕到生产,我每个月都要来一回,每回都是给两位夫人各自诊脉,没有什么不妥。” 卫青寒点了点头。 然后便是三名稳婆。 三名稳婆也都说一切正常。 刘夫人哪边折腾了一夜,剩下个白白胖胖的男婴,一切顺利,孩子健康。 瑛娘那边,也是折腾了一夜,只是可惜,孩子出来就没气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个年代在生产上出事的孕妇很多,不是一个两个,要不然的话,生孩子也不会被称为鬼门关。 和三个稳婆一个大夫确认完之后,刘永逸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卫青寒在怀疑什么,但是眼下,总不应该怀疑了吧。 不怀疑的话,是不是就不要开馆了。 谢春晓在一旁看刘永逸的表情实在是太为难,奇怪道:“刘老爷,其实让仵作验尸,没有你想的那般可怖,只是看一看,确定一下死因。你要是觉得男仵作不方便,也可以由我来做。”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这个年代的仵作大多是男仵作,但其实很多时候,男仵作做起事情来并不方便。女仵作反而方便许多。 毕竟一个男人,大家觉得给女人看两眼没什么。 但一个女人,不管活的还是死的,给一个陌生男子看了,那就不行了。 刘永逸的脸还是很难看。 卫青寒道:“如今天凉,瑛娘的尸体尚未下葬,应该就在灵堂里的棺材中吧。又不是要挖坟掘墓,不过是打开棺材看一眼,你若害怕,我多给她烧点纸罢了。” 刘永逸的脸,跟烧的纸差不多难看。 卫青寒心里一动。 “莫非瑛娘的尸体并不在棺材中?” 刘永逸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皱了眉:“瑛娘的尸体若不在棺材中,在哪里?还有瑛娘的孩子,瑛娘的孩子出生便夭折,孩子的尸体又在哪里?” 刘永逸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瑛娘的尸体不在棺材里,在井里,就是灵堂里的那口井。大师说了,在十八年内,是万万不可动的。若是动了,瑛娘的冤魂就会从井里出来,到时候,刘家就大难临头了。” 第411章 这理由虽然很扯,但是扯的有模有样,是这个道理。 不过卫青寒毫不客气的说:“可是,瑛娘的鬼魂不是已经出来了吗?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刘永逸哑口无言。 “啊!” “所以,现在这个镇魂阵还有什么用处?”卫青寒句句扎心:“说不定挡住了瑛娘回去的路,反而让她不得不在外面飘着。” 刘永逸的脸都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白了。 卫青寒这句话竟然那么有道理。 卫青寒好心好意道:“所以我劝你,还是和你请的那位大师,好好的商量一下,是不是应该把尸体从井里弄出来,然后该超度超度,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刘永逸连连点头,连声道:“大人说的对,大人说的对,我这就去和大师商量。” 刘永逸竟然真的去找火云大师商量了。 火云大师也没想过这一点,听完刘永逸的话表示,若是这样,也只能按卫青寒说的办了。 当然有可能是因为,他也不想和锦衣卫指挥使对着干。 开棺验尸这种事情,是非常忌讳的事情,在办案过程中,是最难协商的一个过程。 就算卫青寒有身份镇压,最后对方不得不同意,但往往过程很艰难。再是强权镇压,也不能完全不讲道理,还是要在立场上站的住的。 没想到刘永逸答应的这么爽快。 爽快的卫青寒有一瞬间觉得,他可能真的是无辜的,自己真的是多心了。 点心铺伙计遇见的女鬼,是有人在恶作剧。 或者是有坏人,想要对付刘家。 刘永逸一声吩咐,下人很快就行动起来。 灵堂的井口上,虽然盖着七层宝塔,但这七层宝塔都是纸糊的,非常轻,直接拿走就行。 七层宝塔下面,还有一层石板。 石板周围已经封死,刘永逸命人拿了一个大锤子,哐当哐当的砸了下去,一时间大家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春晓站在一边,觉得有点……怎么说呢,也不知道瑛娘是一副什么姿态在井里,如果就这么落在水里,泥土石块哗啦啦的掉在身上,掉在脸上,这也太作孽了。 哦,对,还抱着孩子。 这母子俩实在是太可怜了。 此时,慎正卿也来了,他拎了个箱子,里面是验尸用的各种工具。还有手套口罩之类,就等尸体出来,开始大显身手。 终于石板被撬开了。 谢春晓松了一口气。 刘永逸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在井里,还是有另一口棺材的。 既然是镇压,自然是一层一层又一层。 就简单的纸做的七层宝塔上,也写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咒语。 刚才被撬开的石板上,也刻着一圈一圈的经文和咒语。 众人合力,很快将悬浮在井水中的棺材给运了上来。 这棺材就是普通的棺材,幸亏井口够大,真难为他们完完整整的塞了进去了。 棺材被抬上来之后,平放在地上,湿漉漉的。 谢春晓凑过去看,不管火云法师是不是真有本事的法师,反正细节做的很到位。就从这一点来说,确实可以收个大价钱。 棺材上,也密密麻麻的全是经文。 刘永逸道:“瑛娘和孩子,就在里面。哎,我也不忍心她一个人在水中,可是我也没办法。刘家还有那么多人,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冒险。” 说这没用的没意思,卫青寒摆了摆手:“开棺。” 棺材周围被钉上了七七四十九颗钉子,现在一个一个的起钉子,也是件挺麻烦的事情。 第412章 好在人多,而且火云大师的弟子们干这事情十分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 火云大师又做了一番谁也看不懂的法事,拉长了声音说:“开棺。” 几个弟子各自站好位置,一起发出一个声音,往一个方向用力。 棺材的盖子,被推开了。 这棺木的质量十分好,在手里放了几天,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渗水进去。 棺木里还是干燥的。 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捂了两天,尸体虽然腐烂的还不太厉害,但是已经开始腐烂了,味道十分的难闻。 棺木一开,站在四周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只有慎正卿,不动如山。 他是专业的。 专业的不能退。 而且他带了特制的口罩,确实比别人要好不少。 谢春晓是最不客气的,已经退到了灵堂门口。 她只是个痕检罢了,就不要和仵作抢饭碗了。能看看,不能看就回去休息,她还是个病人呢。 不过她看着棺材打开,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 谢春晓低声问一旁的刘永逸:“瑛娘难产,孩子没救过来,对吧?” 刘永逸点头。 “那孩子的尸体,怎么办了呢?” 瑛娘和孩子,不是一起死的啊。 孩子生下来便是死胎,瑛娘虽然身体受损可只是虚弱。又去了庄子,将近月余才跳井。 也就是说,这两人死亡时间相差一个月。 如今却是一起放置在这棺材里。 那是怎么处理的? 但是没人知道瑛娘会死,所以不存在孩子不下葬,等他娘亲一起的情况。 所以孩子一定先下葬了。 难道瑛娘跳井之后,又把孩子从地下挖了起来,强行和瑛娘? 这么折腾,就算是好好的魂魄,也要给逼成厉鬼了吧? 刘永逸一听,知道谢春晓问的是什么,解释道:“小宝因为刚出生就离开,大师的意思,来去空空,不必下葬。所以小宝是火化的,只留下了一捧骨灰。瑛娘思念孩子心切,不舍得小宝,所以一直将小宝的骨灰带在身边。” 虽然有些炸裂,倒是也能理解。 无论什么年代,孩子对父母的意义,都是无比沉重的。 棺材里,瑛娘穿着盛装,梳着华贵的发型,那日卫青寒看见的一套头面,果然带在她的头上。 她化了浓妆,因为还没来得及腐烂,看着虽然有点渗人,倒也不是太可怕。 瑛娘怀里,抱着一个罐子。 这罐子里,据说就是小宝的骨灰。 母子二人,生死相依。据说,瑛娘就连晚上睡觉,也要抱着这个罐子,就好像是小宝陪着她一样。 谢春晓问刘永逸:“这罐子,我要是瓷的。” “是。”刘永逸说:“上好的瓷器,是瑛娘生前最喜欢的。” 谢春晓说:“瓷器易碎,瑛娘跳井的时候,没抱着吧?” 刘永逸愣了一下,摇头:“没有。要是抱着的话,那肯定碎了。” “可是为什么不抱着呢,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抱着吗?偏偏跳井的时候不抱?” 刘永逸还真回答不上来。 半晌,刘永逸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慎正卿已经开始检查了。 刘永逸在这一点上还挺开明的,可能只是一个妾吧,说在意也没有那么在意。他并没有要求必须女仵作来验尸,当然,慎正卿也没有验的太仔细。 不用把衣服脱光,也不用开膛剖腹。 主要是看一下,瑛娘是被水溺死的,还是在时候被丢下井里的。她身上有没有其他的致命伤。 到底,瑛娘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是怎么死的? 第413章 灵堂里清了场,只剩下几个重要的人。 慎正卿将尸体检查了一遍。 “确实是溺水而亡。”慎正卿说:“落水的时候是活的,没有致命外伤。手指上,额头,后脑有一些磕碰,伤口处有已经干了的水藻,这可能是挣扎的时候,在水井中蹭的。” 就算是一心一意想死的人,在落水之后,求生的本能也会让她拼命挣扎。 何况,瑛娘未必是一心一意想死。或者说,她虽然想死,但未必想要跳水自杀。 一个神经失常,有些恍惚的人,无意识落水也是有的。 比如喝多了站在河边,看着水里有那么大一个月亮,便想要跳下去捞。 这不算谋杀也不算自杀,只能算意外。 但是瑛娘已经死了,现在她无法告诉别人,到底是想死,还是只想捞个月亮。 卫青寒点了点头。 谢春晓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奇怪的骨灰罐。 如果瑛娘特别重视,为什么不带着。如果带着了,怎么没摔碎? 这些问题刘永逸既然不能回答,和瑛娘住在一起的丫鬟婆子们,能不能回答呢? 廖安已经把她们都带来了,在外面站成一排。 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还有就是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瑛娘死的那天,她也在状元里。 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叫米梅,她见瑛娘的棺材被开了,又听说有人看见了瑛娘的鬼魂,吓的不轻,脸色煞白。 卫青寒问起来,米梅说:“大人,我那日确实去了庄子,可是自从瑛姨娘去了庄子之后,夫人十分担心,害怕庄子里生活过得不好,所以隔三岔五的命我送各种用品过去。甚至送自家厨子做的饭菜过去,还害怕下人做的不妥当,命我一定要亲自去送。” 一个月里,一个人去了一个地方,一次。当天,这个地方死人了,这个人肯定是有嫌疑的。 但是一个月里,一个人去了一个地方十次,某一次,这个地方有人死了,那就不一定了。 确实不能因为当时刘夫人的丫鬟在场,就认为瑛娘的死与她有关。 卫青寒问:“你去庄子,每次都过夜吗?” “不一定的。”米梅道:“有时候过夜,有时候不过夜,要看我去的时间和当时的天气,十趟里,有那么四五趟是要过夜的吧。” 听起来,也合理。 米梅蒙的跪下来。 “大人,瑛姨娘的死,真的跟我无关。”米梅给卫青寒磕了个头:“您想,府里总共就瑛姨娘一位姨娘,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肯定很多人都会怀疑夫人。若她又偏偏在我在庄子里的时候出事,那不是太巧合了吗?这不是在脸上写着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凶手吗?” 理也是这个理,这事情若是刘夫人做的,也未免太张狂了些。 米梅又道:“再者。我家夫人也没有理由杀瑛娘。瑛娘如今疯疯癫癫,又没有孩子,去了庄子里,这辈子也未必会回来。对夫人一点威胁都没有,没必要赶尽杀绝,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啊。” 有些案子,凶手是外面的人。 有些案子,凶手十有八,九是家里的人。 瑛娘这一桩就是,如果瑛娘是他杀而非自杀,凶手绝对就在刘府内部。 第一个重点嫌疑人,就是刘夫人。 刘夫人也不傻,应该明白这一点。所以她贸然动手,确实有些奇怪。 卫青寒问:“你在庄子里,晚上住在什么地方?” “就住在瑛娘一个院子里,和她的房间挨着。夫人命我是去伺候瑛姨娘的,自然要住的近才行。” 第414章 “那她跳井的当天晚上,你没听着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米梅摇头:“真的没有,大人,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要是听见声音,一定会起来看看的。” 卫青寒想了想,让人去拿了纸笔过来,将庄子的平面图画了一下。 几个婆子和丫鬟虽然不会画画,可是对自己住的地方,那还是十分熟悉的。 因为廖安也带人去了一趟,所以想要糊弄也糊弄不了,一个个十分老实。 很快,庄子的平面图就出来了。 卫青寒指着图纸问:“这是瑛娘跳的井,和井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是有人住的。” “是。”一个婆子说:“是我在住。” 婆子姓李。庄子里分工没有那么明确,几个婆子都是有什么事做什么事,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帮别人做。 李婆子在平面图上点了一下,指出了自己住的地方。 卫青寒看了一下:“井在这个位置,你的房子在这个位置,中间隔着一扇门?是这样吧。” 廖安道:“大人,中间没有门,是畅通的。” 没有门,李婆子住的房间,和瑛娘跳井的地方只相隔了不过十步路,可以说很近,很近了。 不过当时是夜里,要是人睡着了,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卫青寒在外面询问几个婆子丫鬟,谢春晓进了灵堂里面。她刚才问了,虽然现在瑛娘已经换上了华丽的衣裙,重新梳妆打扮,让她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走,但是她临死时候穿的那一身衣服,从里到外,包括鞋子之类,全部都还在。 而且,就放在棺材里。 这也是有说法的。 这些衣服是死者自尽时候穿的,沾着浓重的死气,甚至死者的冤魂还会有一部分附着在上面。必须要随着死者一起下葬,不然的话,久而久之,上面的冤魂死气,就会影响活人,影响整个家里的运势。 烧掉也不行,万一死者就喜欢这一身呢?到时候天天托梦给你,让你给她找衣服,那就崩溃了。 你去哪里找一模一样的衣服给她。 所以,只能下葬。 这人啊,活人的事情都还搞不明白,却把死人的事情一件一件安排的妥妥当当,也是不容易。 谢春晓找到了棺材里的衣服,将它们一件一件地取了出来,平铺在地上。 还有一双绣花鞋。 绣花鞋,是一种自带阴森恐怖气息的东西。在古往今来的鬼故事道具里,绝对可以排得上前三名。 更别提这一双绣花鞋,还是湿的。 不管绣花鞋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这些都是从井里捞上来的,被井水浸泡了半夜,吸饱了水。 人被捞上来之后,也有人说要不要把这些衣服鞋晒干。但是大师说不行。 怎么捞上来,就怎么放进棺材里。 鬼属阴,喜欢黑暗潮湿。你把它们拿去晒太阳,那岂不是一种挑衅? 众人一想,是这么回事,于是没有人敢动。上来什么样,就什么样子的放进了棺材里,主打一个原汁原味。 谢春晓就喜欢这种原汁原味。 这些湿漉漉的东西,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是因为没有晒太阳也没有吹风,所以还是湿的,只是比之前略干了一点。 作为一个痕检出身的捕快,她最恨的就是案子发生之后,呼啦啦上来一群人,吱吱喳喳的看一通踩一通摸一通,等他们走了之后,所有地方都是不相干的脚印和指纹。 第415章 这时候的痕检,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慎正卿看着谢春晓,谢春晓面对这一套湿漉漉的衣服,露出了迷之微笑。 这微笑有瘆人。 也不知道面对一套死人的衣服,有什么好笑的。 被刘家的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有什么毛病。 慎正卿低声道:“你笑什么?” 谢春晓连忙摇头:“我笑了么,没有啊,我没笑。” 慎正卿无言以对。 谢春晓一边说着,一边将衣服摊开,一点一点的检查。从袖子看到领子,从领子看到衣摆。 如果瑛娘是被人推下去的,她必然和对方有过纠缠。只要有纠缠,就很可能留下对方存在过的痕迹。 这个痕迹可能非常,非常的细小,一般人都发现不了。凶手也发现不了,所以不会进行清除。 但是,谢春晓能发现的了。 如果有的话。 可惜衣服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几处破损痕迹,从勾出的线条和磨损看,也是在井里造成的。 如果有凶手,她可能无声无息站在瑛娘背后。 或者,她一边说话让瑛娘放松警惕,哄神志不太清醒的瑛娘去看井里有什么东西,然后轻轻一推。 瑛娘就头重脚轻的跌了下去。 三更半夜的挣扎与呼救,从井里闷闷的传不出来,无人知道瑛娘死在井里。也许知道,但是装作不知道。 没有纠缠,虽然有接触,但这样的接触不足以留下痕迹。 谢春晓放下衣服,拿起了鞋。 这是一双做工精致的绣花鞋。 这一点刘永逸没有说谎,在物质上,他确实没有亏待瑛娘。但是这说明不了什么,表面上的好,也许只是障眼法。 绣花鞋的做工很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谢春晓见鞋翻过来,看见鞋子的底下,好像沾了一点东西。 她从怀里摸出手帕,擦了擦。 有一点青苔的颜色。 莫非是瑛娘在挣扎的时候,在井边蹭到的。 谢春晓拿起绣花鞋,又拿起衣服。 两者一对比,摇了摇头。 “慎哥你看。”谢春晓说:“不对劲啊。” 慎正卿凑过来:“怎么不对劲?” “不一样。”谢春晓说:“虽然都是绿色的看起来是青苔一类的水藻,但是不一样。” 但看不出太大差别,放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慎正卿一看果然 “好像一个绿一点,一个黄一点。” “对。”谢春晓说:“不是一个品种,长相也不一样。” 慎正卿点了点头:“这井里,有好几种水草青苔也正常吧?” “正常,但不一定有。”谢春晓说:“我要去一趟庄子,看一下现场的情况。” 按理说,她作为一个痕检,在有命案的情况下,是应该第一个进入现场的。法医都要靠后。 但是这次不一样。 死者已经被捞出来三天了,现场肯定人来人往,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而且,现场在京城外的庄子,她又受了伤,不方便骑马。 但现在既然有了疑点,就算是带伤,也要跑这一趟,不然的话,她心里肯定不安。 谢春晓还是相当敬业的,干一行就要爱一行,不然拿钱拿的不安心。 谢春晓慢慢起身,慎正卿忙去扶她。 “大小姐你还受着伤呢。”慎正卿说:“大人肯定不让你去庄子。” 说远不远,就在京城郊外。说近那也不近,骑马也要两个时辰,而且谢春晓现在肯定不能骑马。 谢春晓肩膀上的伤虽然不多严重,但皮外伤也是要养的,养不好也是很麻烦的。 谢春晓想了想:“大不了坐马车去,反正瑛娘也不是刚死。这都好几天了,再晚几个时辰也不要紧。” 第416章 现在出发,差不多晚上能到,都不用赶夜路。 谢春晓出去将想法和卫青寒一说,卫青寒果然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现在怎么能赶路。”谢春晓说:“伤还没好呢。” 谢春晓早想好了:“坐马车。大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事发地点看一看。” 外面人多,她没有说出绣花鞋的事情。免得那里真的有什么蹊跷,他们坐马车去,肯定没有骑马快。若是刘家心里有鬼,派人先一步去处理,那就不好了。 卫青寒眉头还是紧皱,即便是坐马车,也是奔波辛苦。别说他和谢春晓现在关系不一般,就是依然是纯粹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他也不愿意让一个受伤的女下属千里迢迢赶路出门。 顺眼的未婚妻不好找,能干的手下也不好找,要珍惜着用。 卫大人一向很懂得什么是细水长流。 但是,他也觉得应该去一趟刘家的庄子。 纸上得来终觉浅,很多情况,必须看见实地才行。 “大人,真的要去一趟。”谢春晓偷偷摸摸,朝卫青寒眨眨眼。 卫青寒沉吟半晌,道:“好吧。” 最宽敞的马车,最柔,软的垫子,技术最好的车夫。 谢春晓被挪了上去,带着那双绣花鞋。 廖安留在刘家,慎正卿跟着走了一趟。 “慢一点,不赶路,要平稳,不要晃。”卫青寒再三叮嘱马车夫,那样子,简直恨不得自己去驾马车。 马车夫连连应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希望这条路上,一个坑一个洼,一个小石子都没有。 马车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谢春晓甚至在车上睡了一觉,终于,到了地方。 卫青寒就在坐在一旁,马车停下,外面的人开了门。 卫青寒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谢春晓小心的下去。 几个人在一旁拿着一串的灯笼。 刘永逸也跟着来了,从另一辆马车下来,带路走在前面。 很快就到了瑛娘跳井的院子。 这院子现在是被封着的状态。庄子里的人本来就少,有人跳井死了之后,就更少了。 胆子小的走了,害怕惹了事情的走了,剩下的几个被廖安抓去了城里,现在才回来。在墙边站成一排。 谢春晓拿着瑛娘的一双绣花鞋,走进院子。 井边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血,没有挣扎的痕迹,这就是一口,本来大家天天要从里面取水吃喝洗衣服,现在绝对没有人再想靠近的井。 院子里挂起了明晃晃的一排灯笼,虽然不比白天,可也十分明亮。 谢春晓走到水井边,探头往下看了看。 眼下要干的事情,就比较麻烦了。她想知道这井中,有什么样的青苔水藻,有几种,有没有沾在瑛娘鞋子上的那种。 卫青寒说:“你怀疑这双鞋子上的青苔,不是井里的?” 谢春晓点头,而且很奇怪:“如果不是井里的,可能是什么地方的呢?” 两种青苔一样的新鲜。 也就是说,这两种苔藓沾在瑛娘鞋子上的时间是一致的,相距非常的近。甚至可能就在前后几句话的时间里。 青苔十分脆弱,又在鞋底,但凡是时间长一点,多走几步路,都能给蹭了。 如果在井里找不到两种苔藓,只找到其中的一种,那另一种哪里来的? 瑛娘鞋子上为什么会沾着死亡地点没有的苔藓? 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甚至于,可以怀疑,这里是不是瑛娘的死亡地点。她有没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被害死,然后抛尸井中的。 第417章 而她真正死亡的地方,是同时有着两种苔藓的另一个水域。 刘永逸可能不了解那么多,但是锦衣卫里的人都明白。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推翻整个过程。 卫青寒说:“下井。” 手下是干什么用的,是干活儿用的。 虽然是在秋天,又是夜晚,井水冰凉,可锦衣卫的人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了井。 苔藓都长在井壁上,将水桶放进水中,沿着井壁一刮,连水带水藻,运上来一桶一桶又一桶。 连着运上来十几桶,几乎把井壁刮了三圈,水下深一点的地方也刮了,全都倒在地上。 水流走,只剩下苔藓。 众人感觉都是绿油油,哪里有什么区别。 但是谢春晓用根小棍子拨弄过去,一边拨弄一边摇头。 很显然都不是。 “不是,不对。”谢春晓说:“水井里的水藻虽然不止一种,但并没有瑛娘脚底的这种。” 卫青寒说:“你的意思,瑛娘未必是死在井中?” 谢春晓点了点头。 刘永逸脸色大变。 “这不可能啊。”刘永逸说:“下人确确实实的说,瑛娘是从井里捞上来的。但是好些人在呢,怎么可能说谎。” 谢春晓道:“从这里捞上来,只能证明她被发现的时候在井里。不能证明她是在这个井里被淹死的。” 慎正卿验尸的结果,确定瑛娘是在水中溺死的。 但这也只能证明瑛娘是在水中溺死的,天下的水何其之多,只要方法得当,一脸盆的水也能淹死人,这并不能证明她是被淹死在井水中的。 慎正卿想了想,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将尸体的气管剖开。” 刘永逸打了个寒颤:“为,为什么?” 慎正卿说:“死者呛死前,一定口鼻大量进水。剖开气管,可以检查一下是否有井水进入。如果有的话,这种细微的水草可能会存在气管之中。反之,如果死者的气管中同时有两种水藻,那么一定不是溺死在这口井中,而是死在一个有两种水藻的水源中。” 也不太可能是一盆水之类,那就要周边去寻找其他的水源了。 刘永逸整个人都傻了。 他听懂了慎正卿的意思,但是,他不能接受瑛娘的尸体被剖开。 验尸和验尸是不一样的。 只是看看也就罢了,开膛剖腹,那怎么接受得了。 谢春晓不是仵作,对于是否要对瑛娘的尸体进行进一步的尸检,这个让专业的人来决定。 只要慎正卿认为需要,卫青寒也同意了,刘永逸十有八,九是没有办法反对的。 本来他们现在就怀疑瑛娘不是自杀,是他杀。 如果刘永逸反对这个,反对那个,就会被直接怀疑成凶手。 一旦官府怀疑上你,就很麻烦了。 谢春晓刚才顿了半天,有点腿酸,此时起身,自己拿了灯笼,慢慢地打量这个院子。 这院子没人住,和李婆的院子一墙之隔,真的是非常非常的近。 不过瑛娘如果真是自杀,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 人往井里一跳,扑通一声掉在井里,那声音沉闷得很。 她都未必喊了救命,如果李婆睡着了,没听见很正常。现在又是秋天,有些冷,门都关得严实。 谢春晓走到了院子边缘,看那些潮湿的地方。 在瑛娘没有解剖之前,不能确定她的气管食道中是否有水藻。所以还有一种可能。第二种水藻,并不来自瑛娘本身,现场还有第二个人在。 第418章 第二个人,在另一个地方,沾到了这种水藻。 水藻苔藓,一般都在潮湿的地方。 院子里,有一片地方上有一层不一样的地方,谢春晓的视线停在那里,蹲下身仔细的看。 这个地方离院子门不远,土地略有些干,上面还有一些干枯的苔藓。 谢春晓用棍子拨了拨,觉得很奇怪。 苔藓只长在潮湿的地方,可这个并不潮湿,为什么会长水藻。 谢春晓用手帕捏了一点干枯的水藻,放在眼前细看,别说,和他们在井中没找到的那种,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大人。”谢春晓朝卫青寒挥了挥手。 卫青寒走了过来。 “你看这里。”谢春晓将手帕上的水藻给卫青寒看:“就是这种,在瑛娘的鞋底,有这种水藻。” 卫青寒看了看,缓缓道:“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了。” 这是门边,从门进来,正常人不会走到这里。可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很有可能踩到。 瑛娘进了门,神经恍惚,半睡半醒,走的摇摇晃晃。虽然目标是井,但走不出直线,所以一脚踩在了这里,想在鞋子上沾了一种青苔。 然后又跳井了井中,沾上了第二种青苔。 这样推测合情合理,不过需要证据支撑。 证据就是,瑛娘的气管中,是否有两种苔藓。 谢春晓还有一个要解释的:“这个地方,为什么有青苔?” 她叫过李婆:“这里本来是潮湿的吗?” 李婆摇头:“没有啊,最近都没下雨,不潮湿。” “不潮湿,哪里来的青苔?” 而且这里的土是近期被动过的样子,干枯的青苔剩下一点点,散在土里。 谢春晓拧着:“这上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过一样。这里的土和边上相比,要结实一点。” 有水,潮湿,可以长苔藓。很重,土地都被压实了。 谢春晓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她再一次看向这块地,土里有石头,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春晓从泥土里,找出一个指甲大的碎片。 是一个褐色的瓦片。 李婆的脸色稍微有点僵硬。 谢春晓将瓦片放在李婆面前:“这是什么?” 都不用水,谢春晓就用之前的手帕将瓦片上的土擦了擦。 李婆摇头:“我不知道,这就是个土里的疙瘩吧。” “不,不是土疙瘩。”谢春晓刚才一直困扰的问题,突然就茅塞顿开。 “这是一片碎瓦,这个地方,本来有一口水缸。” 这个年代没有自来水,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水缸,有些地方还不止一个。 就算是有水井的人家,也有水缸,这一点不冲突。 有水缸,有些时候就会从里面舀水,难免会有洒在周围的。 所以,这片土地上压着沉重的水缸,因此土都被压平了一些。因为潮湿,泥土上有苔藓。 而这个水缸不见了。 有碎片,说明水缸被打碎了,至少,有被打碎的地方。 而地面和苔藓都已经干枯,这水缸不是这一两天打碎的,已经有好几天了。 很有可能,就在瑛娘被杀的那个夜晚。 水缸两个字,让李婆的脸色变的很难看,谢春晓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谢春晓道:“这里有个水缸,所以说,瑛娘并非死在井中。而是死在这个水缸里,她在水缸里被淹死之后,又被捞了出来,丢进井里?” 李婆脸都白了。 谢春晓又道:“是你,把瑛娘推进这个水缸的?” 所以在瑛娘死后,水缸被立刻处理掉了。 一个人,不管正常不正常,如果真的想不开想自杀,都会选择跳井,而不是跳水缸。 第419章 瑛娘如果是死在水缸里,跳水缸自尽,这有些勉强,会被人怀疑的。 “不是,不是。”李婆吓的脸色煞白,连连摆手,看着谢春晓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又见卫青寒也走了过来,扑通一下跪下了。 “不是的,不是的。”李婆慌乱的说:“这个里是有个水缸,也是碎了,但不是瑛娘跳进去的,是我在看见瑛娘跳井之后吓的,不小心打碎的。” “等一下。”谢春晓说:“我记得你之前说,瑛娘是你们清早起床想要打水的时候,才发现了她的尸体。所以,你说慌了。” “我不敢说,大人饶命。”李婆说:“其实那天晚上,我半夜起夜,看见瑛姨娘一个人在井边徘徊,走来走去的。因为夫人让我们好好伺候瑛姨娘,我怕她有什么想不开,就想过去看看,可我还没来得及过去,瑛姨娘就突然跳了井。” 卫青寒道:“瑛娘跳了井,你没去救?” 井里是水,又不是刀山火海,人不可能一下去立刻就死了,怎么也要挣扎一阵子。 这个时候,李婆赶紧冲上前去,是很有希望将人救上来的。 刘永逸也很生气。 “你明明看见瑛娘寻短见,为什么不救人?我每个月给你的工钱,难道少了吗?就是你对庄子有什么不满,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婆子崩溃的哭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老爷,我不是不想救,我是不敢啊。”李婆说:“瑛姨娘这些日子浑浑噩噩,神志不清,颠三倒四的。每日都说,她儿子没死,她儿子是被害死的,有人要害死她……万一我救了她,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她若是反咬一口,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那可怎么办?” 李婆怕被瑛娘碰瓷。 竟然也有一定的道理。 所以她虽然看见了,但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悄然无息的回了房间。第二天,瑛娘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她也装作是刚知道的样子,跟着大家一起震惊。 李婆的害怕可以理解,但这不是见死不救的理由。 “那这个水缸呢?”谢春晓抓着水缸不放:“这个水缸,是什么时候打破的?” “也是那天晚上。”李婆说:“水缸是瑛姨娘打破的,其实我是听见水缸被打破的声音,这才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第二天,就把打破的水缸清理了,没想到,瑛娘的鞋子上,沾了一些水藻。 李婆说完,忐忑看着大家。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但是具体不知道会倒什么霉。 庄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一起看着李婆。 卫青寒沉吟片刻:“今天太晚了,大家先休息吧。” 他才不想让谢春晓跟着一起熬夜,有什么明天再说吧。反正一个也跑不了。 大家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不过都在一个院子里。 当然,李婆在最边上的一个房间,并且吩咐她,好好想想,要是有什么知情的地方,可以将功赎罪。 廖安跟着李婆进了房间,低声跟她说了一句话。 李婆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廖安的吩咐,她不敢不听。 万籁俱静,虽然大家可能都睡不着,但是都缩在房间里,假装睡着了。 过了半个时辰,庄子里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李婆子的房门悄悄的开了。 但难免有一点点声音。 门打开,吱呀~ 李婆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院子里有锦衣卫的人看着,看见李婆子开门,连忙走了过去,低声道:“什么事情?” 李婆子说:“大人,我有事情想要跟最大的那位大人说。” 第420章 差役想了想,点头:“你跟我来。” 李婆子关上房门,跟差役走出了院子。 这个院子里住的全部都是刘家的人,还有就是院子里看守的差役。锦衣卫来的人,都在其他的地方。 李婆子跟差役走出了院子。 发出的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如果是睡着了的人,肯定听不见。 但是,如果没睡,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说不定就能听见。 在这个非常时期,又有几个人能睡得着呢?和这事情没关的,可能左思右想的犯了一会儿愁,就睡了,反正也没办法做什么事情。 但和这事情有关的,只怕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 卫青寒已经从这件事情里,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查出来更多细节。 下一步呢,没人知道他会做什么。 李婆子跟着差役走了出去,但是,并没有见到卫青寒。 差役将她带到了另外一个院子的,卫青寒的房间里。 李婆诚惶诚恐,低声道:“大人,您吩咐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卫青寒摆了摆手,不说话。 卫青寒不说话,李婆心里七上八下,也不敢问为什么。 她心里现在茫然的很。 其实她没有任何事情要找卫青寒,但是廖安在临走的时候,低声跟她说,半个时辰之后,出来找差役,让差役带你去找卫大人。 李婆当时就茫然看廖安:“啊?” “不要问,照做。” 廖安丢下这样一句话,就潇洒的走了。 李婆虽然完全不明白,但是廖安的话她不敢不听,于是根本没敢谁,掐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就出去找差役了。 差役果然是打过招呼的,带着她就出门了。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李婆这一走,就没回来。 差役一时也没回来,房间里,有人躺不住了。 刘永逸从房间里鬼鬼祟祟的出来,四下一看,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推门出来,迟疑了一下,往门外走去。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刘永逸先是站在门口听了听,然后推开了门。 然后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差役。 四目相对,这就尴尬了。 差役冷冷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我去茅房。”刘永逸找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这个院子里,确实没有茅房。 差役点了点头:“速去速回。” “好,好。” 刘永逸应着,赶忙捂着肚子跑了。 庄子里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当然是他比较清楚。 刘永逸走出去一点,就转了弯,没有去茅房,而是去了花园边的院子。 他知道卫青寒几个从锦衣卫里来的人,今晚住在这里。 是他给安排的。 他是这个庄子的主人,客房在哪里,自然是由他安排。 到了院子门口,刘永逸没有去大门,而是走到了一旁。 只见墙边,有个小门。 小门上有个虚掩的长方形木板,他轻手轻脚将木板打开,往里看去。 最中间的一间,他认为理所当然是卫青寒住的,卫青寒是这里官职最高的,最中心的房间,当然属于他。 现在,这个房间的门开着。 门口还站着一个差役,正是刚开始的那个,就是带着李婆离开的那个。 这个小门的位置非常的好,不但能看见正中间的房间,甚至能看见房间窗户上的影子。 卫青寒可能是坐着的,看的不真切,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有一个站着的人影。这人影,就是李婆。 说了,李婆说了。 刘永逸脑子里就这一句话,反反复复。 第421章 她说了什么,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刘永逸心里擂鼓一般,面色冷的可怕,像是要做一个巨大的决定。 他突然咬了咬牙,转身走向院子门,然后下决心一般的敲了敲门。 咚咚咚!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卫大人,卫大人。”刘永逸在外面低声喊道:“您睡了吗?” 站在卫青寒房门口守卫的差役立刻就出来了:“什么人?” “是我。”刘永逸说:“刘永逸。” 差役将门打开。 “哦,是刘大人啊。”差役说:“有什么事吗?” 刘永逸陪笑道:“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禀告大人。” 差役点头:“好,你稍等,我去通传大人。” 刘永逸连忙点头,表面无比镇定,其实心惊肉跳的等着。 很快,差役就出来了:“大人叫你进去。” 刘永逸连忙走了进去。 差役到了房间门口就不往里走了,刘永逸只好自己进去,他这时候已经发现了,李婆不在房间里了,应该是避开了。 锦衣卫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 一个一个来,互相之间,不能串通。 不能你看看他说什么,他看看她说什么,然后再决定自己要说什么。 刘永逸定了定神:“卫大人,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 卫青寒示意他:“坐。” 刘永逸板板正正的坐下了。 卫青寒道:“不要紧,我也还没睡。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确实有这么回事。刘永逸总觉得,卫青寒对他的态度和白天不太一样了。 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楚。 刘永逸只觉得心里更忐忑了,看卫青寒云淡风轻,波澜不兴的样子,更加不安。 他有一种,卫青寒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装作不知道,放长线条大鱼的感觉。 但是人已经进了门,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总不能这个时候说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来对卫青寒说一句晚安吧? 卫青寒好歹是朝廷命官,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样子。 刘永逸定了定神。 “大人,关于瑛娘得案子,我要举报一个人。” 卫青寒道:“你说。” 刘永逸沉默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我怀疑凶手,就是我夫人。” “嗯?”卫青寒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会怀疑你夫人?” 没想到刘永逸憋了半天,憋了这么个人出来。 刘永逸说:“因为我夫人……在这次事情中,表现的很反常。” “别急。”卫青寒道:“具体说说看。” 刘永逸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夫人虽然哪儿哪儿都好,但是稍微有一点小气。” 卫青寒道:“你指的小气,是哪一方面的小气?” 刘永逸苦笑一声:“大人您看,我刘家在京城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富裕,可也衣食无忧。我这个年纪,又没有孩子,可却只有一个正房夫人,没有通房丫头,也没有小妾,没有外室,只一个瑛娘,还是因为她实在生不出孩子,请大师看了相,娶回家生孩子的。” 这下卫青寒就懂了。 刘永逸说的小气,是指他夫人心胸狭窄,妒忌心重,容不下旁人。 虽然外面的人都说他们夫妻情深,感情甚笃。因为爱情,所以只有彼此,可是刘永逸的内心,还是十分郁闷的。 一直不纳妾不找小,恐怕不是因为夫妻感情。 这种情况卫青寒见的多了,不为感情,就是为实实在在的好处。 比如说,刘夫人娘家有一定势力,刘家的生意还要指望岳家,那自然不敢得罪。 刘夫人娘家再强势一些,疼爱子女一些。这边刘永逸纳妾,那边就能找个理由把女儿接回来,然后断了各种合作。 第422章 靠妻子发家致富,娶时贱而后贵,这种情况下,男人想要对妻子不好,就是官府也不支持。 糟糠之妻不可弃,差不多也是一样的道理。 靠岳家起家,有钱有势了,就翻脸不认人,这不是白眼狼吗?这种行为不分男女,而是道德有亏,与普世价值不符。 这种人,谁都看不起看不上,也不敢与他来往。说不定和你来往只是觉得你有利用价值,等你没价值了,一脚就踹开了。 刘永逸见卫青寒没出声,继续道:“贱内,十分的在意这个。她虽然不得不接受瑛娘入门,但其实很不喜欢她,说起来不怕大人笑话,瑛娘进了门,算着容易受孕的日子,我总共就去了她房里两回,然后再也没去过。” “等瑛娘有了身孕,没多久,贱内也有了身孕,她对瑛娘只感激了两天,就又开始不高兴了。” 瑛娘先有身孕,刘夫人后有身孕。 如果瑛娘怀的是个女儿,那也就罢了。 如果瑛娘怀的是个儿子,那就是刘家的长子。虽然不是嫡子,可长子也是有特殊身份的,所以刘夫人特别郁闷。 但是,刘夫人又不敢对怀了身孕的瑛娘做什么。 刘永逸说:“贱内相信她的孩子是瑛娘带来的,旁敲侧击问了几位师父,都说是她命中没有母子缘,可是,瑛娘肚子里的孩子有兄妹缘,所以瑛娘有了身孕,才顺带着让她也有了身孕。如果瑛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这兄妹缘就消失了,她的孩子,很可能也保不住。” 这种说法,卫青寒倒是也听说过。 有些夫妻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便去领养一个。 然后,很多夫妻不久之后,就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个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对待领养的孩子,如果因为有了亲生的便虐待,甚至把领养的孩子丢弃的话,亲生的孩子很有可能也会随之离去。 因为这孩子,和你们夫妻无缘。是和领养的哥哥姐姐有缘。 卫青寒道:“你觉得你夫人有杀瑛娘的动机,那可有什么证据?” 别说刘永逸怀疑,在怀疑瑛娘不是自杀,是他杀之后,他们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刘夫人。 刘夫人有杀人的理由。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来支撑这个怀疑。 这一次,刘永逸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思。 卫青寒让他想,也不打扰。 刘永逸说:“我没有,但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米梅,一定和这个事情有关系。我曾经……” 卫青寒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刘永逸,鼓励他继续说。 刘永逸有点艰难的说:“我曾经在外面看见过米梅,在一家药铺里,偷偷摸摸的买药。” 卫青寒坐直了:“买什么药?什么时候?” “就在半年前。”刘永逸说:“因为当时夫人有了身孕,她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我很担心她偷偷摸摸的买药,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所以特意去打听了一下。药铺里的人说,她没有买药,但是想买一种,可以叫人神志恍惚的药。” 这是什么奇怪的药。 卫青寒道:“如此一听就有问题的药,回去之后,你就没问问?” “问了,但是她不承认。”刘永逸说:“然后我还是不放心,当下让大夫来检查了瑛娘和夫人吃的药,好在都没有问题。” “没抓到现行,米梅不承认,夫人又一口咬定绝对信任她,说我一定是看错了,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423章 “可如今我想想,我肯定没看错,那个人就是她,至于那药买来干什么的,瑛娘一直都挺健康,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有了呢?说不定和这有什么关系。” 这事情看来在刘永逸心里埋藏许久了,不吐不快。 卫青寒冷静听完,依然冷静道:“你如今告诉我这个,不怕我查证之后,把你夫人收监问斩吗?” 刘永逸咬牙道:“虽然是个姨娘,也是一条命。加上孩子,是两条命。就算是我的发妻,也不能如此狠毒。” 卫青寒点了点头,夸他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挺正直,大义灭亲啊。” 刘永逸表情有点奇怪。 他觉得卫青寒是在夸他,但是夸的不明显,又有那么点嘲讽的意思。 为什么呢? 不应该啊。 卫青寒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刚才有谁来了我这里,跟我说了什么话?” 刘永逸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缓缓摇头。 知道,也不敢说知道。 而且,他也确实不知道,只是猜。 猜对猜不对,不好说,也不敢说。 万一猜对了,那也就罢了。万一猜错了,那不是给卫青寒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吗? 刘永逸到现在都不明白,家里好好地,安安静静的办一场丧事,到底是为什么招来了锦衣卫这尊大佛。 他并不知道卫青寒在路上捡到锁魂钱这件事情。卫青寒当时的说法是,有人举报。 这个举报的人,碰见了瑛娘的鬼魂。锦衣卫如此慎重的介入,是因为京城是天子脚下,最忌讳的就是鬼神之事,若是不查明,万一有什么变故,就会闹的人心惶惶。 卫青寒的这个理由刘永逸并不怀疑。 只是刘永逸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个撞鬼的人是谁,他是真的撞鬼了吗,还是说,有谁在装神弄鬼? 不过这些话他不敢对卫青寒说。 没法说。 刘家在家里大做法事,这不就是怀疑瑛娘要诈尸吗?现在要是在卫青寒面前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见过瑛娘的鬼魂。 那他就是前后矛盾,打自己的脸。 刘永逸不敢在卫青寒面前打自己的脸,他怕他打了自己的脸之后,卫青寒还会接着打。 见刘永逸摇头,卫青寒也没说什么。 “我知道了。”卫青寒说:“这件事情我会去调查的,你先回去吧。” 刘永逸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便起了。 聚在院子里,一边吃早饭,一边说话。 没有外人的时候,锦衣卫里的气氛一向很轻松。 用卫青寒的话来说。 都是兄弟。 虽然在外人面前有上下之别,可是大家共事,凶险时刻,都是将后背互相托付的。谁对谁不满意,都可能会付出生命。 一个好的上司,绝对不会给下属背叛的理由。至少,杜绝因为自己的错误让兄弟离心,手下不忠。 卫青寒没有让庄子做饭,多少还是有些提防的,而是一早让人去就近的农家,给了钱,让他们做了送来。 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寻常的东西。 一大盆山芋稀饭,一篮子白面馒头。 这都是农家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不过卫青寒给了不少钱,他们就大方的拿了出来。总不能用粗糙的窝窝头来应付。 然后便是一些农家自己腌的咸菜,还有几个咸鸭蛋,无论是用来吃馒头,还是用来吃稀饭,都十分咸香有滋味。 锦衣卫里的伙食好,大家习惯了顿顿有肉,就算是早饭也有肉包子肉饺子牛肉面,偶尔吃一顿素的,也挺爽口。 第424章 一边啃馒头夹咸菜,一边说话。 谢春晓使劲儿压一个馒头,压得扁扁的,然后拿出她的匕首,把馒头两刀切成三片。 众人看着她那价值千金的刀,有点感慨。 这就是宝剑为什么要赠英雄,因为英雄惜宝剑。你要是宝剑赠了美人,很可能会被拿来切馒头。 不过馒头不压扁,再加上夹的菜,那就太厚了,不利于一口三层。 谢春晓满意的将馒头一层加上萝卜干,一层夹上咸蛋黄后,咬一口,那叫一个香。 啃了两口,嚼嚼咽了。 谢春晓觉得自己这两天的辛苦劳累,都得到了回报。 舒服了。 “对了,说说案子。”心情愉悦的谢春晓主动提出要一边吃饭,一边加班开会。 案子……越来越奇怪了。 开始的时候,其实他们并不确定瑛娘是自杀,还是他杀。 可随着调查深,入,刘家做的事情,越来越像没那没那么简单。 李婆被谢春晓一吓唬,说出了她晚上看见瑛娘走到井边自杀的经过,可李婆说的话是真是假,这也不好说。 卫青寒让李婆故弄玄虚,没把别人炸出来,倒是炸出来了刘永逸。 刘永逸举报自己的夫人。 他们的夫妻恩爱,成了一场笑话。 廖安说:“我觉得,刘氏根本就没有杀瑛娘的理由啊。这是杀人,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刘氏在瑛娘最受宠的时候杀她,那也就罢了。可如今瑛娘的孩子也没生下来,又没留在刘府,还精神出了问题,整个人疯疯癫癫。刘氏在这种情况下,背着杀人的罪名特意来杀她,是不是有点不划算了?” 如果刘府是一场勾心斗角的内宅战场,瑛娘早已经认输退下了。 这个时候,刘氏疯了吗,要赶尽杀绝? 谢春晓啃着馒头说:“要么,孩子是瑛娘的。要么,瑛娘疯疯癫癫是装的。” 众人惊呆了,一起看谢春晓。 谢春晓莫名其妙:“都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么?” “没有,你没说错,说的很对。”卫青寒说:“刘氏确实没有杀瑛娘的理由,除非那个孩子是瑛娘的,而夭折的,是她的孩子。两人同时分娩,又在一处,瞒天过海,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 虽然请了三个稳婆,但都是可以收买的。 谢春晓无意说出了一个非常可能的情况,十分得意。 卫青寒说:“米梅是刘氏的大丫鬟。刘氏若是想要做什么,不可能靠自己做到,是一定要有人帮衬的。她那些见不得人的是事情,一定会让米梅去做。查查她是否去药铺买过不合适的药物,再暗中查一下三个稳婆,在那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每一个案件最麻烦的,就是开始的时候。 看似所有信息都在眼前,其实非常复杂。没有具体的怀疑目标,每一个人都像是嫌疑人。 那就必须每一个人,每一条线都查。 一百个消息里,可能只有一两个是有用的,其他都是没有用的。而这一个有用的消息,还会混在无用的消息里,需要打起精神来筛选,要不然的话,可能就和你擦肩而过。 浩瀚而繁琐。 随着案情进一步推进,目标越来越清晰,浮出水面,才能有明确准头。 当然,这目标也未必就是对的。 也许查了很久,最后底牌翻出一看,搞错了。 那就退回去,从第一步开始,重新再来一遍。 办案人员的耐心和细心,非外人可以想象。 第425章 刘永逸说刘氏是凶手,刘氏确实有动机。但是刘永逸的动机,也不太正当。 仲展鹏道:“我不知道刘氏是不是凶手,但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刘氏做的,我觉得刘永逸不可能不知情。” 刘夫人在府里再厉害,刘家也是刘永逸当家做主。 别的事情可以说都是小事,刘永逸可能不知道,可能知道但是懒得管,这都没什么。 但是事关子嗣,绝对不可能。 刘永逸这把年纪膝下无子,在子嗣上面,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视的。 不管是一个儿子,还是两个儿子。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 嫡子他当然会非常重视,但是庶子也一样的重视。刘家那么大的家业,两个孩子一点儿不多。 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刘永逸比谁都明白,在刘氏怀孕之后,瑛娘有多危险,他难道不知道? 卫青寒道:“去查一查刘氏的娘家,看看他们和刘永逸是什么关系,是否有生意往来。刘永逸夫妻之间的关系,可能没那么简单。” 瑛娘母子的死,刘永逸没什么嫌疑。虎毒不食子,他不会害自己的孩子,也没必要对给自己怀过孩子,现在没有威胁的女人赶尽杀绝。 但这个时候跳出来,倒是有一点借刀杀人的意思。 要是真的能证明刘氏就是凶手,那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她给休了吗? 刘氏虽然休了,可是儿子还是儿子。刘氏娘家理亏,又有外孙,肯定不能发作,说不定还因为自己教女无方,多有内疚,对刘永逸更加照顾。 这算盘,真是打的啪啪响。 谢春晓一句话概括。 “有一种,全员恶人的感觉。” 众人想想,真是精准。 如今的刘家,除了那刚出生的孩子,他们看谁都是坏人。 直接的凶手,间接的凶手,也许不是凶手,但可能想在这事情中占点便宜好处的人。 大户人家,真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谢春晓这一瞬间觉得上辈子看的宫斗剧,宅斗剧,都有了脸。 吃完饭,众人将所有人带走,这个庄子暂时封起来,留下两人看守,不允许其他人进出。 瑛娘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米梅来了无数次,送来很多很多东西。 只是可惜,他们不是在瑛娘死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现在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烧掉了,就算原来在她的遗物里可能有一些线索,现在也没有了。 杀人灭口不是个光彩的事情,就算这事情是米梅干的,庄园里的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阖府上下都知道的谋杀,除非刘家的人疯了。 又睡了一夜,谢春晓的伤又好了一些。不过在卫青寒眼里,她还是很娇贵,依然坐上了精心装备的马车,慢悠悠的回城。 马车一点儿也不颠簸,马车里很软,像是躺在云朵里。 昨天晚上没睡多久,谢春晓又补了一觉。进城之后,神清气爽。 之前在刘府的时候,卫青寒就已经查问过刘氏一轮,当时并没有什么疑点。 如今刘永逸提出了怀疑,自然要再去问。 就是不知道刘永逸有没有这个胆子站出来指认自己的夫人,要是有的话,刘家要热闹一阵子了。 谢春晓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这一场热闹。 刘永逸越靠近家,就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觉,看起来,他是苦夫人久已。 第426章 进了门,刘永逸便问下人,夫人去哪里了? 下人说,在瑛姨娘的灵堂呢。 刘氏对瑛娘的死表现的很遗憾,很镇定,很淡然。没有一点心虚心慌的样子,瑛娘的灵堂,她虽然不让孩子去,但自己每日都要去的。 死者为大,之前卫青寒问的时候,刘氏就抹着眼泪说,她是感激瑛娘的,多亏了她,自己才能有那么可爱的儿子。 因此,刘氏每日早晚,都要去给瑛娘上香。 如今正巧,就是她去上香的时候。 于是刘永逸带着大家,气势汹汹的赶了过去。 锦衣卫是正经衙门,大家当然不八卦,但也是要跟去看一看的。夫妻吵架,激动的时候难免说漏嘴,要是有什么线索,是要及时抓住的。要是吵着吵着打起来,都是会武功的人,也能拉个架不是。 很快就到了瑛娘的灵堂。 刘氏果然正在给瑛娘上香,起身看见丈夫和锦衣卫的人浩浩荡荡一大群又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她先给卫青寒行礼,然后便问起,去庄子上有什么发现。 此时,刘永逸冷笑了一声。 “有发现。” 刘氏很惊喜的样子:“抓到凶手了?” 刘永逸又冷笑一声:“抓到了。” 刘氏忙问:“是谁?谁害死了瑛姨娘?” 刘永逸再冷笑一声:“别装了,就是你!” 刘氏大惊:“老爷,你在瞎说什么?瑛姨娘出事了,我伤心都来不及,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这夫妻俩,一旦撕破脸,可没有那么温情脉脉。 刘永逸给出的理由,就是对卫青寒说的那些。 刘氏当然不认,而且,她对刘永逸竟然认为她是凶手感觉到非常伤心生气。 刘氏可也是个泼辣性子,伤心生气了,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而是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动手的。 可惜这是灵堂,能动手的东西不多。 但是当刘氏顺手拿起边上一把椅子砸向刘永逸,刘永逸顺便一躲,椅子砸到了外面放着的支撑灵堂的架子。 架子一歪,扯了旁边的拴着灯笼的线。 哗啦啦的一整条挂在灵堂顶上的灯笼被扯了下来。 灵堂是布搭建的,里面全是纸,灯笼也是纸做的,里面是蜡烛,落地便烧了起来。 这叫一个乱。 手下顿时就喊了起来。 锦衣卫的人本是在一边看热闹的,一看这可不好,别失火了,要是烧起来就麻烦了,连忙过去帮忙。 卫青寒想着谢春晓的伤,便想管你怎么乱,先把人给扶出去,免得不小心被撞着了。 就在卫青寒扶着谢春晓往外走的时候,听见一声清脆瓷器落地的声音,她顺着声音转头看去,有点愕然。 只见地上碎成几块的,是装着瑛娘儿子骨灰的瓷罐。 这下,瑛娘真的要气活过来了。 灵堂里瞬间一片沉默。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死者为大,慎正卿开瑛娘棺材之前,都让火云大师做了一场法事,算是走个流程。 现在,小宝的骨灰罐子被摔破了,这可不得了。 瑛娘本来没变厉鬼的,看见这一幕,也要变厉鬼了。 在大家都被惊呆了,安静了片刻之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声。 “瑛姨娘,对不起,对不起!”一个丫鬟猛地跪了下来,一个劲儿地冲着一地的骨灰磕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 是一个在灵堂里伺候的小丫头,她也是好心,见刚才一团混乱,想要将骨灰罐抱出来,免得出什么意外。谁想到越乱越慌,越慌越乱,不小心也不知绊到了哪里,摔了一跤。 第427章 小丫头已经吓傻了,一边磕头,一边慌乱的想要将撒在地上的灰捧回罐子里去。 但这是泥土地,灰撒在地上,就自然沾了土,是不可能完全收拢的。 众人这会儿连摇摇欲坠的灵堂都顾不上了,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四处看,一脸的恐慌,有一种瑛娘随时会从棺材里站起来,或者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感觉。 刘永逸大步走了过去,还没说话,谢春晓便道:“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没扎着手吧。” 小丫头感觉下一刻就要吓死了,谢春晓有点不忍心。 这丫头看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五,还是个小女孩呢,又不是故意的,虽然死者为大,可是活人总是跟重要的。 谢春晓知道自己只要随口帮她说句话,刘永逸会给她面子的。 不然的话,小丫头可能要被扒一层皮。 果然,谢春晓一开口,刘永逸要责怪的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 小丫头茫然看向谢春晓。 “别看我了,赶紧收拾吧,不然你家老爷要怪你了。”谢春晓摆了摆手:“一会儿给瑛姨娘多烧几张纸。你不是故意的,她会原谅你的。” 小丫头感动的眼泪汪汪。 谢春晓这么一说,这事情上,老爷就不会对她太过责罚了。 大户人家的一个小丫头,主子要是想折磨一个丫头,有无数种兵不血刃的方法,可以不知不觉地要你的命。 小丫头松了口气,打算收拾。 但面对一地碎片,又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不是捡起来就行了的。 刘永逸忙道:“去我房里把我最喜欢的那个瓷瓶拿来。” 下人应着去了,但小丫头看着一地的灰还是想哭。 这可怎么弄出来啊,不管怎么弄,都已经掺着土了,弄不干净了。 确实是个难题,谢春晓脑子里过了几个办法,都觉得不太好,也就难免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谢春晓喊了一声:“等一下。” 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现在有一点惊弓之鸟,也不知道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毕竟是灵堂啊,毕竟有尸体和骨灰啊,一惊一乍的,实在是叫人受不了。 谢春晓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骨灰。 孩子小,烧成了灰也不多,看着都稀稀疏疏的。 谢春晓伸手似乎想要抓一把骨灰,但是还没碰到,被刘永逸颤抖着制止了。 “姑娘,姑娘。” 刘永逸发着抖,伸出胳膊,想要拦着谢春晓,又不敢拦着,一副非常纠结的样子。 谢春晓却不管他,抓起了一把骨灰,混着泥土。 小丫头在一旁,也颤巍巍地说:“姑娘……姑娘……” 你是要吓死我们吗? 卫青寒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他在谢春晓身边蹲了下去,低声道:“怎么了?” 谢春晓一定有什么发现。 谢春晓也压低声音:“这些根本就不是人的骨灰。” “啊!” 卫青寒也有些意外。 “你确定?” 谢春晓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能确定这是什么灰,但是人的骨灰,她见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是不一样的。 你让她具体地说,可能说不上来,说上来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但是在谢春晓的眼里,人的骨灰和动物的骨灰,和地上其他的灰,是截然不同的。 人和人的骨灰,也不相同。生前若是生病长时间服药,或者是这人有某种疾病,都会在骨头上有所体现。 谢春晓和卫青寒对视一眼。 瑛娘的棺材里,竟然放的不是她儿子的骨灰。 第428章 这事情就诡异了。 不放她儿子的骨灰,放的什么东西?为什么不放,不怕瑛娘死后魂魄不安,死不瞑目,变成厉鬼吗? 刘永逸开始还没多想,可看着谢春晓和卫青寒蹲下就一直蹲着,一时半会儿没有站起来的打算,而且说起了悄悄话,心里就有点发毛了。 “大人。”刘永逸轻声细语的在一旁说:“大人……” 也不知道是怕被人听见,还是怕被鬼听见。 卫青寒扶着谢春晓站了起来。 然后伸手一划拉:“其他人先出去一下,在门口等着。” 此时灵堂里乱糟糟的,有不少人在。 刘夫人带着丫鬟,原本就在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还有锦衣卫的人,还有火云大师和他的弟子。 挺大的灵堂有一种挤得满满当当的感觉。如果再加上瑛娘母子,那就更挤了。 不过卫青寒是这里最大的。 卫青寒开了口,众人都不敢说话。 包括火云大师,在京城,天子脚下,不管你是何方神圣,都要对人间的天子低头,听从统一管理调动。 所以大家都听话的,按顺序走了出去,一个一个的,也不敢走。就在灵堂门口站着。 刘永逸更紧张了。 这一定是出了什么情况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呢,他小心翼翼的看谢春晓和卫青寒,可是从他们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卫青寒问刘永逸:“瑛娘的儿子,但是下葬,你说因为是婴儿,所以是骨灰下葬,没错吧?” “对。”刘永逸点头。 “那孩子的骸骨,是谁处理的?” 刘永逸有些迟疑:“是……我处理的。” “确定?” 刘永逸点了点头:“是我的儿子,自然是我亲手送走。” 卫青寒道:“我再和你确认一遍,你,亲自将你儿子的尸体火化,然后,成为灰,放进了这个坛子里?” 刘永逸这时候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因为卫青寒的语气明显的不对劲。可是他刚才话已经说出来了,要是说出来的话,因为卫青寒又问了一遍就改了口,那就太假了。 一旦改来改去,那么别人就会怀疑你。 而一旦怀疑产生,那么无论以后你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会被当成说假话,再没有信用可言。 刘永逸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是。” 谢春晓轻轻拍了卫青寒一下,让他先别说话。 卫青寒怪怪就不说话了。 谢春晓问:“你既然说,瑛娘儿子的尸体是你亲自火化的,那我问你,在什么地方,当时有什么人在场,火化的具体过程是什么样的?” 刘永逸整个人都被问住了。 “仔细想想,慢慢说。”谢春晓道:“想清楚说。” 刘永逸不知不觉中,满头大汗。 “就,就在庄子里。”刘永逸说:“没有旁人,只有我自己,是大师算的,说只有我的生辰八字,可以给孩子送行。他太小,魂魄不定,若是人多了,就冲撞了。” 理由都找的挺好的,在似是而非之间。 谢春晓道:“好,继续说,火化之后,是什么样子?” 刘永逸想了想:“孩子嫩,又小,在火里很快就烧没了。皮肉都烧没了,只剩下一些碎骨头和灰。我见骨头碾碎,然后装进了罐子里。” 谢春晓点了点头。 大体正确。 火化,即便是在后世的火化,在火化炉里,能够被完全烧成灰烬的也只有皮肉脂肪和部分骨头,一定会有残留。 现在的技术,用柴火或者木炭,就更不可能见一个人烧成灰了,多大的人也不行,只是残留多少罢了。 第429章 刘永逸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是真的经历过,这一点没有说谎,他不是全靠想象的。 但是谢春晓确定,这绝对不是人的骨灰。 大人孩子都不是。 也许是猫,也许是狗,甚至是猪,不过这就不好区分了。 但是,谢春晓十分笃定的道:“既然你是真的火化了孩子,骨灰呢?” 刘永逸愣住了,指着地上:“就,就是这个。” “不是。”谢春晓道:“我能分辨的出,这个绝对不是。” 这一刻,卫青寒觉得刘永逸的脸都绿了。 要是一个人的尸体,和一个其他什么东西的尸体放在一起,有眼睛的,都能分辨的出。 可这只是一堆灰啊。 别说刘永逸不相信,就是他,如果不是谢春晓如此笃定,他也是万万分不出的。 但谢春晓就是那么自信。 她的自信,让刘永逸乱了阵脚。 “说吧。”卫青寒道:“孩子呢?” 没死,装死? 死了,丢了? 或者更极限的,到底这个孩子,存在不存在? 问诊的大夫,接生的稳婆,虽然一个个都不像是作假,但一件事情如果真的想要作假,就有一万个作假的办法。 刘永逸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孩子,孩子……大人,我真的是没办法的。” “仔细说说,怎么个没办法?” 刘永逸压低了声音:“有人告诉我,这个孩子是魔鬼。” 谢春晓听着都想叹气。 刘永逸的这句话,她是一句也不相信,半句也不相信。 什么玩意儿就都扯上鬼神之说,这是免死金牌么,是在没有理由的时候,万能的理由吗? 卫青寒只是言简意赅:“谁?火云大师吗?” “不是,是一个游方和尚。” 这扯了,要是火云大师,还能对质一下。这下一划拉远了去了,游方和尚,说了一嘴,现在已经不知道游到天涯海角去了。 卫青寒也觉得荒谬,冷笑了一声:“游方和尚,怎么说?” 刘永逸说:“他说这孩子死的冤枉,已经化作厉鬼,根本无法感化。最好就是趁他眼睛未睁,五感不轻,远远丢开。” “所以呢?” “我觉得那个和尚说的有道理,可是火云大师又非要孩子的骨灰不可,所以我没办法,只好弄了个假的。至于真的,找就被我洒进了江里。顺水而下,走的远远的,远远的,流进大海,永远都不会回来。” 毁尸灭迹,真是完美无缺。 不过,本来刘永逸举报他妻子,大家也都觉得,刘氏的嫌疑确实大。 但如今,却不是这个看法了。 刘永逸这事情做的太刻意了,刻意的,让人觉得太假。 所以凶手到底是谁,还不好说。 只是很奇怪,如果说刘氏杀瑛娘和孩子,尚有一个争宠的动机。刘永逸杀瑛娘和孩子做什么? 那孩子不是刘氏的孩子,但总是刘永逸的孩子没错吧?虎毒还不食子呢,刘家又不是多一个养不起。 谢春晓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谁知道呢?万一不是呢? 刘永逸要是戴了绿帽子,又不敢说出来呢?这不是巧了么,自己夫人有了身孕,解决了头等大事。再略施小计,把瑛娘和孩子都除掉。 神不知鬼不觉,每年因为生孩子死的人多了,每年刚出娘胎就夭折的孩子也多了,要不是因为点心铺伙计看见了白衣女鬼,卫青寒和谢春晓也不会起疑心。 不过没有证据,现在也不好进一步问。 卫青寒让外面的人可以进来收拾了。 外面一排人和短短的时间里,心情也如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乱成一团。 第430章 最乱的是刘夫人。 丈夫竟然指认自己是凶手,怎么会这样?她虽然面上还能保持镇定,可心里已经慌了。 要不是刚才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可能已经把骨灰罐子砸到刘永逸头上去了。 刘夫人泼辣,受了委屈向来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 委曲求全是不会委曲求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敢诬陷我,我就敢带大家一起死。 就是这么坦率。 见卫青寒出来,刘氏咬了咬牙,迎了过去。 她不能坐以待毙,由着刘永逸泼脏水。 “卫大人。”刘夫人先发制人:“我有些事情,我要跟大人禀告。” 卫青寒点头:“刘夫人借一步说话。” 看得出来刘永逸是非常不情愿的,但是,他不能拦着卫青寒问任何人。既没有这个道理,也没有这个权利。 不过至此,刘家这当家的夫妻俩,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你说我的坏话,我说你的话坏这么简单了。 这是你让我去死,我让你去死。 这下,要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了。不过从这倒也能看出来,刘夫人确实是有底气的。 一般人家的妻子,是依附丈夫存在的。丈夫就是天,如果丈夫垮了,那就像是天塌了一样,下半生飘摇无依靠,会过的非常凄凉。 但刘夫人有这样的果决,显然是不会被自己丈夫禁锢的。 几人到了花厅。 卫青寒自然不能和刘夫人单独相处问话,也不适合带着一帮男人审刘夫人,好在有谢春晓。 有一个女子在场,一切就名正言顺,杜绝了风言风语。 坐定,卫青寒道:“刘夫人,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刘夫人这性子,半点也不拖泥带水,开口便道:“我怀疑瑛娘,是被老爷害死的。” 这夫妻俩,从某种程度说,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他们举报对方的时候,有一种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的果断。 卫青寒严肃道:“仔细说说。” 刘夫人道:“老爷在外面,还有一个老相好。他只是表现出一副专一的样子,为了想要我娘家的生意罢了。其实,风流的很。” 谢春晓耳朵都竖了起来,这种案子多来点也不是不可以。八卦的故事,就算是听过一百遍,换个人物背景,一样还是吸引人。 要不然的话,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剧情,为什么火了这么多年还在火呢? 刘夫人说:“我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因为没有孩子,确实也有些理亏,因此一直隐忍不说。后来,嬷嬷劝我,没孩子始终不是个事儿,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自己也不占理。与其让外面不清不楚的女人得了他的心,倒不如自己找一个听话的。” 谢春晓明白了,这就是瑛娘进入刘家的前情提要。 瑛娘,是刘夫人找来,和外面的女人对抗的。 刘夫人说:“我虽然不愿意,可身为女人,便是如此无奈,也没有办法,只好认了。” 于是瑛娘进门了。 瑛娘不负众望,很快有了身孕。 刘夫人也有了身孕。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家里有妻有妾,有了孩子,刘永逸想在外面再沾花惹草是,可就没有理由了。 喜欢是理由,但不是充分必备理由。因为刘永逸也喜欢岳家可以给他带来的钱,要不然的话,刘夫人在家中地位也不会如此稳固,说不定早就妾室成群,甚至休妻再娶了。 第431章 刘夫人道:“瑛娘是个温顺女子,对我恭顺有礼,不争不抢不狐媚,我挺喜欢她的。我劝自己,既然这妾非纳不可,至少,瑛娘让我顺心。她很快怀了孩子,我也有了孩子,那段时间老爷也很开心,每日除了去铺子,剩下的时间都在府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家人和乐融融。老爷自己,还研究了许多孕妇喜欢的吃食,准备了许多孩童的衣服,从小到大,男女都有。” 那一段日子,刘夫人觉得自己丈夫是真的不错的。 体贴入微,不像是有人男人,孩子一定要,但是除了跟自己姓,其他时间跟自己好像没有关系一样。 好像孩子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一样,种下一粒种子,然后就可以靠天收了。 可是好景不长。 刘夫人道:“后来,我渐渐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刘夫人发现,刘永逸给她们添置的衣服,在厨房里亲自做的吃食,给未来孩子添置的东西,总比实际的数量要多。 “我娘家也是做生意的,从小就跟着爹看账本。”刘夫人说:“所以我对账目这类东西,比一般人要敏锐一些。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就叫丫鬟偷偷的查了一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果然! 为什么账目对不上,因为刘永逸每次无论准备什么,都多准备了一份。 两个孩子,准备三份东西,是什么道理? 第三份是给谁用的? 这刘夫人怎么能忍,立刻就派人去调查。 然后就发现了,一向表现的洁身自好的丈夫,竟然在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大着肚子,看起来月份和刘夫人瑛娘差不多,应该是前后时间有的身孕。 刘夫人知道消息后,气的差点动了胎气。 “然后呢?”卫青寒道:“你找刘永逸算账了吗?” “没有。”刘夫人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的,显然是心中郁结难平。 “为什么?” “因为孩子。”刘夫人道:“我知道自己的性格,这事情,若是说出来,我和老爷,就彻底撕破脸了。我看他每日给那外室送着送那,想必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我若是拆穿,他一定不会服软,而我也不会服软。” 刘夫人想想好笑。 没孩子的这些年,都相敬如宾的过来了。 现在有了孩子,也纳了妾,本以为日后会更加和睦,却没料到有这么一桩事情。 刘夫人说:“而且,我那时候怀着身孕,我也担心若是撕破了脸,生气伤身,会影响孩子。” 于是,刘夫人忍了下来。 刘夫人说着说着,都把自己说生气了。她缓了缓:“嬷嬷也劝我,丫鬟也劝我,我也劝自己。决定这事情想忍着,只当做不知道,等到孩子生下来,出了月子再说。” 刘夫人冷笑了一声。 “一个外室罢了,无名无分,连个妾都不如。我没孩子的时候,都能当家做主,有了孩子,难道一个外室还搞不定吗?最多留下那外室的孩子自己教养,人给我滚蛋。” 这个年代的女人,对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还真没有那么在意。 一个大家庭里,理论上只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 无论是妾还是外室生的孩子,都只认正妻做母亲,这是大家都认可的。亲生母亲的地位若是低微,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都是奴仆下人。 除非这孩子日后有了出息,飞黄腾达,再回来捞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荣俱荣。 所以刘夫人对外室所生的孩子,没有什么敌意。 第432章 甚至对外室,也没有什么敌意。她这一点很好,不会只软弱的迁怒女人,在她看来,之所以有外室和私生子,那是刘永逸的问题。 刘永逸有了二心,没有这个外室,也会有那个外室。没有这个私生子,也会有别的私生子。 谢春晓还是十分认可刘夫人对待婚姻感情的态度的。 至于丈夫出轨,离婚分家产回娘家这些,在这个年代,太难太难了。不能强人所难。 卫青寒道:“那个外室和孩子,现在什么地方?” 刘夫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生了孩子之后,缓过来一些,估摸着那个外室的孩子应该也生下来了。虽然她对我不是威胁,可也要处理,于是我叫人去看看情况,生的是男孩女孩。谁知道去了以后,没找着人,原来她住的那宅子空了,问了邻居,说空了十几日了。” “再问,邻居回忆,说临走前那日,好像是有女子在里面哭喊,但是平日里就没怎么见过人,深居简出的没有来往。后来,也就再没看见什么了。” 刘夫人一番话,让谢春晓和卫青寒都警惕起来。 卫青寒道:“是不是你知道此事,被他察觉,所以偷偷的将外室换了地方?” 不好说啊。 毕竟瑛娘的孩子出生就夭折了。 根据刘永逸的说法,很有可能是被刘夫人害的。 如果刘永逸觉得,自己的妻子会害府里的瑛娘和孩子,那一定也会害外室和孩子。只要他觉得暴露了,肯定要赶紧转移。 要不然的话,不就是下一个瑛娘吗? 刘夫人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也很好奇,但是后来我叫人再查,没有查到一点消息。这也不知母子还是母女,就这么消失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以前我错怪老爷了,他真的不是喜欢外室,只是想要一个儿子。如今我生了儿子,刘家有后,他就自己将他们送走了,免得影响夫妻感情。” 刘夫人苦笑一下。 这段时间,她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 生产的虚弱,瑛娘母子的死,家里做着法事,各种繁杂事物叫人心烦意乱。 本来,让她觉得未来有指望,可以坚持下去的,就是刘永逸的态度。 万万没想到,刘永逸指认她杀人。 “我没有杀人,从没有。”刘夫人说:“我的人曾经打探过消息,老爷对外室非常宠爱,我觉得他可能早计划着宠妾灭妻。瑛娘和我,都是挡着外室进门的路了,瑛娘先死了,我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而且,还能把瑛娘的死嫁祸给我,一箭双雕!” 刘夫人的一番话,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案子,真是从一个看似正常的死亡开始,越来越复杂了。 卫青寒道:“刘永逸若是有外室,这外室吃穿用度,总是有人负责的。不可能是他亲力亲为,廖安,你去问问刘永逸的贴身小厮。” 就算崔刘永逸害怕被夫人知道,藏的很严实。 那也只是对夫人而已,大户人家里通常阵营分明,夫人的,老爷的,姨娘的,大部分人知道自己吃的是哪家的饭,知道自己该为谁做事。 刘夫人身边的丫头,没有特殊原因,不会傻兮兮的为刘永逸隐瞒。 刘永逸身边的人,没有特殊原因,也不会傻兮兮的去告密。 卖主求荣的下人,也不会得到其他人的信任。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他能出卖这一个,就能出卖下一个。 廖安匆匆去了。 第433章 卫青寒问了刘夫人,刘永逸外室当时所在的宅子的地方,另派了人去查。 据刘夫人说,那宅子不是刘家的产业。所以房子是租的。 如果是租的,就算平时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房东总是见过的。 刘夫人将这一切都说了,卫青寒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你的丫鬟,米梅。”卫青寒道:“绝对可靠吗?” 他觉得,但是刘永逸对她说,米梅去找药铺问,也没有慢性毒药这事情,不是瞎说。 如果刘夫人不打算对付瑛娘,那米梅可能另有人指使。 刘夫人点头:“绝对可靠,她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是家生子,爹娘兄弟,一家子都在我娘家做工。” 谢春晓只觉得如此可悲。 所以,无论刘夫人让米梅做什么,她都不敢违抗。如果违抗,自己的一家人,可能都不能善终。 有在意的,就有软肋。 卫青寒道:“那米梅去药铺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知道,老爷确实没看错,那个人就是米梅。”刘夫人说:“不过,事情并非他说的那样。他血口喷人,倒打一耙。” 因为府里有两个人一起怀孕,很多安胎的滋补的药,都一式两份。 刘夫人说:“那段时间,我和瑛娘同时喝了一种安胎药,大夫说,是一模一样的。抓药的时候,一式两份,十分方便。我开始没觉得什么,可是,有一日下人说瑛娘不舒服,我去看看她,看见她喝完药之后剩下的一点残留,我突然发现,她那药和我的好像不太一样。” 刘夫人不是学医的,不能准确的分辨哪里不一样。但当一种药你已经喝过好几十碗之后,突然有了改变,无论是颜色还是气味还是口味,都能察觉出来。 当下刘夫人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又不敢说出什么猜测,怕吓着瑛娘。 刘夫人道:“所以我让人偷偷将给瑛娘熬药的药渣给拿了出来,让米梅不要叫人看见,找个医馆去问问,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越来越扑朔迷,离。 谢春晓不由的道:“结果呢?” “确实有问题。”刘夫人道:“大夫说,这是慢性毒药。分量很轻微,一时看不出来,但时间长了,能让腹中胎儿中毒,严重的,会胎死腹中。” “你没有查?” “我查了,但但是我离生产已经没有两个月了,我不敢声张,那个时候,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斗天斗地。”刘夫人道:“回来之后,我便借口说这药可能适合我,不适合瑛娘,叫大夫来重新开了方子。然后让米梅亲自盯着两个人的药,不然对方有下手的机会。” 卫青寒皱眉沉吟片刻:“那些药渣,在哪里?” 谢春晓有些意外。 按照刘夫人说的,那是在生产前两个月左右,离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三个月,药渣都成了药干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刘夫人还留着这些东西呢? 万万没想到,卫青寒一问,刘夫人立刻道:“我收起来了,就在箱子里。” 卫青寒点了点头。 并不意外。 卫青寒毕竟是在大户人家长大的,虽然他家没有那么复杂的勾心斗角,但总也有些。而且,他家没有,亲戚朋友家,卫夫人的闺蜜女眷家,总少不了的有。 现在卫青寒自然不会再参与这种内宅话题,可小的时候,被卫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难免一边和闺蜜聊八卦,一边逗孩子。 卫青寒从茫然不懂,到似懂非懂,到十分明白。 第434章 后来就长大了,大了一点,有了自己的兄弟伙伴,就不太混迹在夫人太太群里了,但是该懂得都懂了。 懂得比谢春晓还多。 如果这事情真的是刘夫人说的这样,不是她做的,但是她发现了,但是不好查,打算日后慢慢查,就一定会留下证据。 熬过的药渣只要吹吹干,只会失去水分不会坏。别说三个月,就算是三年,证据也还是证据。 有些证据,就是一把未出鞘的刀。留在自己身边,也许什么时候就能拔,出来,保护自己,打击敌人。 所以刘夫人应的如此利落,并且立刻吩咐外面的婆子,让她去把放在柜子里的那包药渣拿过来。 刘夫人娘家有钱,因此从娘家带了陪嫁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婆子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丫鬟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一家老小现在都在娘家,所以都是亲信,十分信任。 婆子应着,很快就拿了一包药渣过来。 这里没有大夫,别的看不懂,但是这一包药渣里面各种各样的药,看起来干巴巴的,确实是有时间的了。 卫青寒将药分成几包,交给几个人,分头去问京城的医馆药铺。 每个大夫有每个大夫的喜好,有时候是可以从药上面分出来的。 就像是画画写字,每个人有不同的笔记,熟人一看字迹,就知道是谁写谁画的。 药方也是如此。 哪个大夫喜欢哪个药,哪个喜欢用重药,哪个喜欢用轻药,熟悉的大夫之间,一看便知。 手下拿着药渣出去了。 谢春晓此时只能说,幸亏锦衣卫人多,要是就三瓜两枣的,根本忙不过来。 问的差不多了,卫青寒便让刘夫人先去休息。 眼前的案情,更说不清楚了。 刘永逸夫妻互相指认对方,但是刘夫人提供了证据。刘永逸说的,更多是猜测。 可叫人想不明白的是,刘永逸就算为了外室母子看自己糟糠妻不顺眼,要害,也是害刘夫人才对。为什么要害瑛娘和孩子。 如果反过来,他觉得夫妻还是原配好。在确定原配生了儿子之后,便想把外室和妾室都处理掉,决定跟刘夫人好好的过日子。但这也处理的太极端了,大户人家最多也就是去母留子,有自己血缘的儿子也一起处理,说不过去了。 还那么爽快的指认刘夫人,更说不过去。 众人商议一下,这事情里,还是刘永逸疑点重重。 而且,现在看起来整个案情一团乱麻,最大的原因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实证。 点心铺伙计看见的白衣女鬼,刘永逸说的孩子尸骨抛洒进江中,刘永逸怀疑妻子杀人,刘夫人说刘永逸有了外室,外室还有了身孕。 都是说,你说他说她说。 同样的一件事情,每个人说出来,都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说有利于自己的词语。 听起来,便好像都是真的,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 但是换成另一个人来说,从另一个角度,就未必是这么回事了。 卫青寒铺开纸,拿起笔。 从锁魂钱开始,到伙计遇见白衣女鬼,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 一件件查,没有实证,就做不得准。 谢春晓在一边欣赏了一下卫青寒的字,就……一般般吧,等卫青寒写完了,说:“目前有实证的,锁魂钱是真的,药渣是真的,骨灰罐里没骨灰是真的,其他……好像都有待调查。” 第435章 卫青寒点头。 那么第一个没有实证的,就是点心铺伙计看见白衣女鬼。 简直是最扯。 不过他们之前一直怀疑的是白衣女鬼,如今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伙计也是要怀疑的。 谢春晓说:“有没有可能,白衣女鬼是假的,认识大人的字也是假的。可是大人那么个人在那一站,走了之后,伙计一打听知道了你的身份,第二天见了,才会有大人的字吓退了女鬼的说法?” 第一个坑,是点心铺伙计给挖的,未必有坏心,目的就是引他们进入刘家,调查此事。 廖安连连点头:“我觉得非常有可能,大人的字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不应该能吓跑鬼那么夸张吧。” 卫青寒深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 廖安你这个月的工钱是不是不想要了,马上要过年了,你年下的赏钱是不是不想要了,有这么编排自家主子的吗? 再说,我又不是状元,我不是靠卖字画过日子的。 不过还是别生气,出门在外保持风度,也不好在谢春晓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凶残。 可惜,廖安点头之后,大家纷纷点头,都同意。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在骂卫青寒,还是在夸卫青寒。 就连谢春晓,也跟着点头。 嘿嘿,谁也别嫌弃谁,大家的字都不怎么样。 卫青寒叹了口气:“行吧,那谁,你去把点心铺子的伙计找来。他一定知道什么,才会想出这个法子,让官府介入。” 那谁应着就去了。 点心铺子里,伙计无心卖货,不停的往外看。 看了一眼,过一会儿又看一眼,过一会儿再看一眼。眼睛都恨不得粘在对面的巷子口,一上午的时间,不是包错货,就是找错钱。 掌柜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大牛啊。”掌柜说:“你要是不舒服,我给你两天假,休息一下吧,不要强撑。” 别人不知道,店里关系近的几个人都知道大牛见鬼了。一个见鬼的人,心神不宁,是可以被原谅了。 大牛十分抱歉,说了很多对不起。 掌柜人好,并没有责怪他。 大牛平时做事认真勤恳,利落干净,掌柜对他是很满意的,所以没有责怪什么,只是让他休息。休息好了再工作,细水长流。 伙计开始不愿意,后来被劝了两句,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行,再拿错货找错钱,掌柜的不要赔钱,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大牛便点头应了,谢了掌柜。 只是刚收拾了要走,锦衣卫的人就找来了。 “你就是大牛吧。”来人说:“我们是锦衣卫的人,你跟我们走一趟,有一些关于刘家的事情,我们大人要问问你。” 大牛一听,第一句话便说:“我跟刘家不熟啊,官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走吧。” 大牛没办法,只好跟着走了。 卫青寒带着一行人已经回了锦衣卫。 有些时候,因为太远,比如出了京城里,骑马也要一两个时辰,那就不会来回的跑,会就地找个地方当办公地点。 在距离正常的情况下,比如刘家也在京城内,那还是要回锦衣卫的,最多是留下几个人在刘家,在瑛娘的灵堂里看着,避免有谁再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后面要审问谁,派人传唤就行了。 锦衣卫要找你问话,得你跑去锦衣卫。而不是你像大爷一样,让锦衣卫大人上门来。 大牛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锦衣卫这个森严又庄重的地方,进了大门便缩着脖子,有一点害怕。 第436章 “别怕。”差役还好心的安慰他:“我们锦衣卫里,从不冤枉一个无辜的人。只要你没干坏事儿,没有欺骗官府的人,那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不会被扒皮抽筋的。” 于是大牛更害怕了,脑门上手心里全是汗。 “官,官爷……”大牛微微有些颤抖:“找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我跟刘家的人,真的不熟悉啊。” 可惜差役不说话,一直将大牛带到了卫青寒的书房门口。 “进去吧。”差役说:“大人在书房等你。” 大牛没办法,都到这里了,要是不进去,一定会被五花大绑的抬进去的。 说完,差役略高声道:“大人,点心铺伙计大牛带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让他进来。” 伙计推开了门,给大牛做了一个动作,进去吧。 大牛只好磨蹭着走了进去。 书房里,只有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卫青寒。 大牛都还没酝酿好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见卫青寒,就这么见到了。他张了张嘴,正要说大师您怎么在这里,卫青寒先说话了。 “大牛,你是叫大牛没错吧。”卫青寒微微一笑:“我当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多年,给我挖坑的人,见的可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挺厉害的。” 卫青寒也没多凶,但是立刻就把大牛差点吓死。 腿一软,大牛就跪下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牛哐当当磕了几个响头。 卫青寒淡淡看着他。 这也算是一种审问的技巧。 不问是不是,先肯定你是,直接问为什么。 这样,有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会以为你已经有了明确的证据,直接就会防线崩塌。 比如大牛这种。 当然也有冷静的。 人和人的区别很大。有那种就算证据放在面前,没抓现行都不认的。还有抓了现行都不认的,当然,证据链完整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没有太大区别。 锦衣卫里自然有一套可以让你承认的办法。 这些办法,外面的老百姓也略知一二。 这些办法被夸大夸张,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了锦衣卫名声的奠基石。 卫青寒有时候颇为无奈,但有时候觉得也不是坏事。执法机构若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会在罪犯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影响办案。 于是卫青寒等大牛把头磕完,也不着急让他站起来,而是问他:“知道我喊你来干什么吗?” 大牛刚吃一路过来,还想过要不要负隅顽抗,死不承认。 但是跨进锦衣卫的大门,那一点侥幸就烟消云散了。 这会儿,认错快的如此丝滑。 “知道,知道。”大牛差一点哭出来:“大人我不该骗您,大人我错了,我是有苦衷的。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知道就好。”卫青寒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起来说话。” 锦衣卫一般处理的案子都是非常恶劣,非常艰难的。从来不会对江洋大盗退让,也懒得对普通老百姓发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大人有大量。 大牛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觉得,怎么看卫青寒都是个随和的人,让自己站起来了,应该是没有打死自己的意思了。 卫青寒宽容大度的让大牛坐下说。 只要你的苦衷,确实是苦衷,不是故意耍锦衣卫的人玩儿,他都不会计较。 大牛定了定神:“大人,小的之所以在您面前说见到了白衣女鬼,是因为小的认为瑛娘是被害死的,但是小的没有证据,没有办法报官。” 第437章 卫青寒点了点头:“所以说,你认识我?” “认识。”大牛说:“三年前,您破过一个大案子,就在您干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 卫青寒有些意外:“那时候怎么说?” 虽然说成名要趁早,大牛这时间点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大牛怪不好意思笑道:“是这样的,当年那个案子,凶手连杀了十三无辜的人,城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很害怕。您抓到凶手后,押着送去刑场的那日,很多老百姓围观,我也在路边上看热闹。” 卫青寒恍然,明白了。 那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破了那么一个大案,正是春风得意少年英雄。 那一日他带着锦衣卫押送犯人,高头大马在队伍旁边,确实听见沿街的百姓指点聊天。 不认识的自然要问,这位大人是谁,如此年轻能干。 身边有知道的人就会告诉他。 这你都不知道,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卫家的大公子,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那时候的卫青寒比现在年轻气盛,虽然在人前表现的冷静淡定,但心里笑开了花,得意的不得了。 原来大牛知道他,是在那个时候。 大牛说:“开始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聊了一会儿,我越想越觉得大人眼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才突然想着,要是我把这事情说的玄乎一点,锦衣卫说不定就愿意查了,锦衣卫肯定能查清楚,那瑛娘就不用白死,凶手就不会逍遥法外了。” 听起来,大牛也挺不容易的。 卫青寒能理解普通老百姓的不容易。 官府的大门对老百姓来说,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不是你以为有冤情报官就行了,有冤屈有证据也就罢了,要是只有冤屈没证据,未必就会被受理,更别提这离得十万八千里,还不是自己家的事情。 大牛这一点顾虑没错,如果他就这么跑来锦衣卫,说我怀疑巷子里我不认识的刘家的姨娘不是自杀,是被害的。锦衣卫也不会受理的。 京城这么多人,每天各种矛盾口角多不胜数,要是衙门的门槛太低,那就是里面的人都三头六臂,忙死也不够用啊。 只能说各有各的苦衷吧。 卫青寒点了点头:“好,我姑且相信你。那你跟我仔细说说,你既然口口声声和刘家的人不熟悉,和瑛娘也不熟悉,那你为何认定瑛娘是被害死的?总有个原因。” 别说你觉得只是你觉得,如果只是你觉得,这一顿打跑不掉。 大牛皱着眉头,低声道:“大人,我……其实不认识瑛娘。但是我有个小时候的邻居,叫做师白卉,我想救她。” 这又是谁? 卫青寒说:“你慢慢说,这个师白卉,和瑛娘有什么关系?” 大牛道:“师白卉是我的邻居,爹娘死的早,她是个孤女,十分可怜。前些日子我在外面碰见了她,她穿着十分好的衣服,还带着个丫鬟,还有了身孕。我跟她打招呼,以为她成亲了,嫁了个有钱的夫婿,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给人做了外室。” 卫青寒心里突然动了一下。 外室。 在刘家的事情里,确实有一个外室,至今还没见着人。 刚才,已经让人去传刘永逸了,这个外室的事情,是要让他带来说清楚的。 卫青寒道:“你可知道,她做了谁的外室。” “知道,就是刘家的老爷,刘永逸。” 还真是,这也太巧了。 大牛说:“虽然外室不太光彩,但我们只是邻居,而且一个孤女,想要活下去,你让她又能靠什么生存呢?也是万般无奈,我也能理解。只是我看她虽然怀着身孕,肚子很明显的凸了出来,可是脸色沉沉,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样子。” 第438章 大牛还挺心细。 两个多年未见的人,本来就是这么一聊。 大牛说:“聊着聊着,她就问我,她家的老房子还在吗?就是我家隔壁的房子,我说在啊,她说那就好。但是我就很奇怪,顺口说了一句,可惜你也不会回去住了。你现在嫁给有钱人了,跟我们不一样了。” 大牛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很真心。 他觉得虽然师白卉现在是外室,可是已经有了身孕,等生下孩子,自然就能进门了。 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家里不太同意,或者当家主母厉害,男人便见喜欢的女子养在外面,等到有了身孕再接回府去,有了孩子这个厉害的筹码,当家主母就是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了。 可是很奇怪,师白卉听大牛这么说,并没有觉得轻松,也没有笑。 大牛说:“我当时就觉得挺奇怪的,但是我们许久没见,毕竟有些生疏了,也不好说太多。一直到又过了几天,她来我店里买点心……原来她住的不远,这几日说是胃口不好身体不适,听说我们店里蜜饯梅子有名,想买回去尝尝。” 两人在店里相见,都很意外,觉得有缘。 这一下,见面就多了。 大牛道:“我知道师白卉已经是别人外室,和我总见面诸多不便。但是大人拧相信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在我心里,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卫青寒点头。 管他可信不可信呢,这不是重点。 你就接着往下说吧,不要纠结这些细节了。 大牛接着说:“后来,我们就经常见面,她说,刘永逸见她的次数非常少。虽然买了宅子在外面案子她,可是一个月去不了两回。自从她有了身孕,各种物品虽然送的勤,但是自己不来,都是下人来送,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我就奇怪啊,一问,哦,说家里的一妻一妾,都有了身孕,和她怀孕的时间差不多。所以他要在家里陪着正头夫人,不方便总往外跑。刘夫人为人,师白卉也知道,不敢有一点冒犯的。” “她这么一说,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大牛认真的看向卫青寒:“大人,您说,要么就一直没有孩子。要有,就突然三个一起有,您说奇怪不奇怪?” 大牛这问题问的,真的很奇怪。 卫青寒也道:“确实,有些蹊跷。” 按理说,一对夫妻成亲后多年没有孩子,那必然有问题。 结婚生子是一个正常流程,结婚了没生子,除非是自己不想要,做了什么措施,不然的话,就必然有原因。 要么是男方不能生,要么是女方不能生,当然也有可能两个都不能生。 可是,如果男方不能生,那三个妻妾怎么有了身孕? 如果,女方不能生,刘夫人又怎么有了身孕? 这事情怎么都说不过去。 瑛娘又不是送子观音下凡,还能这么巧吗? “确实有些巧了。”卫青寒道:“但是,这和你宣传瑛娘的鬼魂,有什么关系?” “有。”大牛严肃点头,压低了声音:“有人想杀师白卉。” “嗯?” 卫青寒听着都严肃不少。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在好几天的磨磨唧唧中,终于来了一个中班的消息。 卫青寒也立刻道:“谁?” “不知道。”大牛说:“是师白卉跟我说的。她生下孩子后,奶水不好,就想找个奶娘。于是便叫人介绍了几个,其中有一个,进了屋子后,便奇奇怪怪的。” “师白卉刚生完孩子,那几日又没见着刘永逸,难免有点心神不宁,疑神疑鬼,于是心里害怕,抱着孩子出去找常伺候她的婆子。” 第439章 “婆子没找到,她提心吊胆回院子的时候,却看见婆子和那奶娘正在说话,她断断续续的偷听了一些,说是,婆子问奶娘,确定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吗?奶娘说没问题,她手上送走的多了,从不失手……” 这话说的,虽然是白天的书房里,可还是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可以想象的出来,师白卉一个弱女子,又是刚生下孩子最脆弱的时候,身边也没有可靠的人。听着有人要害她,那心里肯定是极度恐慌。 卫青寒道:“然后呢?” 大牛说:“然后她就跑了。” “跑去找你了?” 大牛点头:“是啊,她说自己走投无路,也没地方去。她跑回了她家的老房子,但是那房子当是为了还债,里面的东西都卖了,床啊桌子啊什么都没有。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连口吃的都弄不上嘴。” 师白卉长的肯定漂亮,和大牛也确实青梅竹马。 所以大牛一看见她如此委屈,就照顾起来。 大牛说:“师白卉说丫鬟和婆子要杀她,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为了安慰她,我就让她先在老宅子里住着,答应去帮她打听打听。说起来确实奇怪,外室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身份,但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刘永逸也不至于就在生产那天来看了一样吧。大人不重要,自己的儿子难道也不重要吗?” 大牛有一点英雄气概,想为师白卉打抱不平。 然后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了一跳。 刘永逸的三个女人,几乎是在同时生孩子。刘夫人不说,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姨娘瑛娘,另一个就是师白卉。 姨娘瑛娘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而她的死讯,也从庄子传来。 大牛算了算,瑛娘死的时间,和师白卉觉得新来的奶娘要害她的时间,竟然几乎一样。 就在孩子刚刚满月的第二天。 只不过瑛娘确实是死了,而师白卉因为跑的快,所以没事儿。如果跑的不快呢,是不是师白卉和她的孩子也会死?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大牛道:“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白卉躲在老房子里不敢出来,可她还带着刘永逸的孩子,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我正抽着不知道怎么办好呢,巧了,看见大人了。” 大牛想的可周到了。 他怀疑瑛娘母子死的蹊跷,似真似假的告诉卫青寒。让卫青寒去查,查清楚以后,师白卉就知道何去何从了。 要是瑛娘母子的死是意外,就让师白卉抱着孩子找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可能求一个容身之地。 要是瑛娘母子的死不是意外,真的是被害死的,也好另寻出路。 大牛说完,一脸恳切的看着卫青寒。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师白卉现在还在家里老宅,母子二人无依无靠,求大人查明真相,不要让瑛娘枉死,也让师白卉母子,有一个安生去处。” 大牛这一说,大家才算明白。 他跟瑛娘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为什么会为瑛娘出头。 卫青寒沉吟片刻:“来人。” 有差役推门进来。 卫青寒道:“你带个人,跟着他去找一个叫师白卉的女子,还有她刚出生的儿子。” 差役应着。 大牛说:“好,我带你们去找她,但是……大人,可不能把白卉交给刘家,万一凶手就是刘家的人,那白卉一出来,就要命了。” “放心吧。”卫青寒道:“不会送她去死的。” 第440章 卫青寒还是十分注意保护受害者的安全的,只不过那些话,这些话,如今都是大牛的一个人说的。 大牛现在说的这些话,和刘永逸,刘夫人说的话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空口白话。没有什么证据。 必须要见到师白卉,见到孩子,确认师白卉的情况。这才算数。 差役带着大牛走了,大家觉得这案子,好像有了一点光明。 如果大牛说的是真的,师白卉和瑛娘都是某种原因下,刘府的牺牲品,那现在终于有人见过准备做凶手的人了。 就是师白卉院子里的婆子和奶娘。 只要让师白卉回来描述一下她们的样子,把她们找出来,就行了。 虽然仅靠描述出来的相貌找两个人不太容易,但也算是一个确切的线索。 谢春晓休息一会儿也过来了。 听卫青寒把事情一说,谢春晓就纳闷了。 “那个奶娘,是个女杀手?” 太平盛世,不论男女,有谁可以如此大言不惭的说,我手上送走的多了,从不失手…… 多了,就证明数量超过一,还从不失手,这是个熟练工。 这不可怕吗?这简直比刘家这件事情还要可怕。有这种人在,京城里的统治者能睡得着觉? “不是女杀手。”卫青寒道:“她是一个奶娘。按照大牛说的,她是那种这,有些特别的奶娘。” 谢春晓这还真搞不懂了。 奶娘就是奶娘,这个她懂。 有些母亲生了孩子之后没有奶水,有些人为了身材或者什么原因,不愿意亲自喂奶。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女眷,生了孩子之后,都是要请奶娘的。 自己带孩子多累,大户人家的夫人只累怀孕生产那段时间,没办法,实在是给钱也不能让人代替。 只要生下来以后,就没她们什么事情了。 一切都有人照料。 孩子饿有奶娘,闹觉尿裤子有丫鬟婆子。等心情好了,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抱来给娘亲逗一逗,乐一乐,这就是母慈子孝,含饴弄孙了。 要不是生产死亡率太高,多生几个也还行。 谢春晓奇怪道:“这奶娘,莫非不是什么正经的奶娘?” 卫青寒叹一口气。 谢春晓不是京城人,又是年轻小姑娘,对这方面,确实是没机会接触。 卫青寒道:“你看孩子粉,嫩可爱,机灵懵懂,是叫人心疼。可这世上,也有些孩子,是生来就不受欢迎的。” 有妾室外室的子女正室看不上。有生下来发现天生有缺陷,少胳膊少腿,痴呆聋哑。有想要个儿子,却一连都是女孩儿……总之人并非都在爱中成长。 有些孩子,出生入死。 卫青寒说:“生下来就是命,会哭会喊,这些人家虽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却也不愿意手上染了人命。于是就请奶妈来照料几日,照料着照料着,孩子就没了。” 谢春晓惊呆了。 京城里,竟然有这样的职业。 这和职业杀手有什么区别? 但她立刻又想到了,这似乎不是这个年代的专利。 就算是一直到她生存的那个看起来比现在要文明许多,男女平等许多的现代,每年也依然有许多婴儿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不然的话,每年越来越大的男女婴比例是怎么来的? 只是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么大的罪恶,所以通常这样的孩子,都是由家长自己解决的。 刚出生的婴儿,太好解决了。 一盆水,一块手帕,或者往荒郊野外一扔,都能让让她们永远的离开。 第441章 凶狠残忍的父母,永远都存在。 “这真是……”谢春晓轻轻吐出口气:“太作孽了。” 讨论这种事情,谁的心情会沉重,卫青寒点了点头:“是,我怀疑师白卉看见的奶娘,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不是普通人理解的杀手,却也实实在在是一个双手沾满人命的杀手。” 谢春晓忍不住道:“这样的人,官府不管的吗?” “不好管。”卫青寒道:“她们做的事情,是爹娘默许的,自然不会报官。而且,她们也不会刻意杀人,都是无声无息的意外。一场意外,爹娘都不追究,旁人甚至连知道都未必知道。” 谢春晓叹了口气。 千百年都无人能解决的问题,除了叹气,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卫青寒安慰了谢春晓几句,转移了话题。 “你家那宅子,是不是重修的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谢明知就干这个了,忙忙碌碌的。开始谢春晓身体没事儿的时候,就天天拽着谢春晓当不要钱的劳动力,现在谢春晓受伤了,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忙活。 别看只是当监工,装修过房子的人都明白,就算是请了工人干活儿,自己也是很忙的。 何况这宅子大,就算是简简单单的装修,那也是挺大的工程。 现在是深秋,谢明知想刚在年前装修好,今年一家人便可以在新府里过新年里。 前几日谢春晓受伤,谢家一家老小都来了,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又回去。 这边新府慢慢完工,那边也要各种收拾。 一大家子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是不太缺钱,也要适应一阵子。 “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的地方,他这人要求多,矫情。”谢春晓毫不犹豫的诋毁亲哥:“我要是给他干活儿的工人,早就把板砖怼到他脑袋上去了。” 对此,卫青寒不做评价。 这是你们兄妹俩的恩怨,我是不会在你哥哥面前说你坏话,也不会在你面前说你哥哥坏话的。 我又不傻,你们会大度的原谅彼此,我会被记小本本。以后一吵架,就拿出来翻旧账。 谢春晓等了等,没等到卫青寒附和,有点失望。 谢春晓又道:“对了,等过几天,我的伤好了,我哥要回去一趟。他开始陆续往京城里运东西了,说找人算了个黄道吉日,要先把铺子开起来。” 谢明知上次立了大功,皇帝要大赏。于是他也不客气,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就是要了一个铺子。 一个铺子罢了,虽然值点钱,但皇帝能在乎这个吗?要钱,那是最简单的了。 当下也不知怎么协调的,就给谢明知弄了个铺子。上下两层,就在最繁华的地区。本来是个酒楼,现在不是了。 谢明知也没有强人所难,地方是他选的,和老板谈过。 酒楼老板年纪大了,后继无人,一直有卖了铺子回老家的想法。只是这地段的铺子太贵,他开价太高,所以一直没能出手。 皇帝自然不差钱,于是就爽快的买了。 酒楼老板心满意足收了钱,谢明知心满意足有了自己的铺子。不用租了,这下子能省下不少钱。 非常实用。 “你哥是要把他库房里的那些东西都运来是吗?”卫青寒说:“要不要锦衣卫调一队人马去帮忙?” “不用吧?”谢春晓奇怪道:“有这么夸张吗?他那个小房间里能有多少东西,还要锦衣卫去保驾护航?租个马车牛车驴车,什么车都行啊,不就运过来了吗?” 第442章 就是他哥要面子,一般不愿意坐驴车牛车,觉得不潇洒。所以她家也有马,出门可以骑马。要是一家子,镇上有租马车的地方,可以提前一点去租车就好。 谢春晓毫不犹豫的把谢明知放在脚底踩了踩,踩完之后还碾了碾,卫青寒看看谢春晓插在腰上的匕首,还是不能昧着良心。 “你哥哥库房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卫青寒说:“你们家日子一直过的挺宽裕的,只靠你爹的工钱,应该不够吧。” “那不够,差远了。” 谢春晓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我哥每个月给家用的,具体给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我娘手里挺宽裕的,家里鸡鸭鱼肉,果蔬点心日日也不少。他每个月还给我钱零花,他那小破当铺,还挺赚钱的。” 卫青寒只是想笑。 谢明知那个小破当铺,何止是挺赚钱,不过财不露白,大概不愿意知道的人太多,所以低调的很。 “主要是为了表现一下。”卫青寒只能这么给谢春晓解释:“你哥哥对我的印象很重要,平时又出不上力,难得有机会,不是要好好表现吗?”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谢春晓是一个,虽然从没有过大富大贵,但是也从没有吃过苦的姑娘。 普通平凡的家庭,虽然不能让她一掷千金,但是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所以她无比庆幸,谢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哥哥虽然不能天天给他买金银首饰,可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一年四季新衣服不断,也不用去给谁家办公干活儿,可以按着自己的兴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谢明知曾经摸着妹妹的脑袋说。 “一个小丫头,要她干什么呀,还不知道能在家多少年,就要嫁人了。想吃吃,想喝喝,高高兴兴的就好,哥哥赚钱养你。” 那时候谢春晓还是原主,没有长大可以不嫁人的念头,抱着哥哥的胳膊,笑眯眯。 虽然后来,谢春晓不是以前的谢春晓,可哥哥还是以前的哥哥。 “我哥……看来深藏不露啊。”谢春晓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他有八百个心眼,要不然的话,不能骗来我嫂子。我嫂子,那可不是一般人。” 谢春晓的嫂子桑野云,虽然自从嫁过来,一直都挺正常,但是谢春晓知道,她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桑野云的父母来过一次,也不是个普通小商贩。 怎么说呢,举手投足说话间,那感觉是不一样的。颇有些豪爽大气,气势万千。 谢明知要是个只会骗人的小商人,肯定追求不来人家闺女。 “是,你哥哥是不一般。”卫青寒笑道:“那我更要搞好关系了,万一他是个什么大人物,有通天的本事呢?现在搞好关系,以后才好抱大腿。” 非常有道理,谢春晓无话方便。 她发现卫青寒这个人吧,是矛盾的。 一方面,在不是很熟的情况下,他非常不愿意占人便宜,求人办事儿。另一方面,要是熟悉了,那就对不住了,使唤你毫无压力。 当然了,对应的,如果不是很熟,就对你爱答不理,帮你办事儿也没那么容易。要是熟悉了,对方有事儿,也会十分尽力上心。 现在,他显然已经把谢明知划进了自己人的范围,帮忙会尽力,使唤也会尽力。 那好吧,那谢春晓也不好说什么。 让卫青寒和谢明知多接触也好。 多接触,多相处,如果有能矛盾,有什么问题,才能发现,发现才能解决。可不要等着两边什么都谈好准备入洞房了,再来解决问题。 第443章 两人现在也无事,那些繁琐调查的事情,如果没有明确重要的,也不必卫青寒亲自出马。 两人就在书房聊了一会儿,等着大牛将师白卉和孩子带回来。 虽然师白卉未必一定知道什么,但这总是一个局中人。 大牛的老宅就在城中的一片平房,离锦衣卫衙门并不太远。 两人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师白卉。 卫青寒听着差役的脚步声极速奔来,就知道出事了。要不然的话,不至于跑的那么急。 能叫锦衣卫里的人跑的那么快的事情,并不多。 卫青寒站了起来。 门已经被推开了。 “大人,大人!”进来的正是刚才跟着大牛去找师白卉的差役:“大人,师白卉死了。” “什么?” 差役大喘气一口:“我们到了的时候,房子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在外面喊了两声,里面也没有声音。但是我注意到门是虚掩的,而且大牛说,师白卉怕被人看见,所以平时根本不出门,我们担心出事,就推门进去了。进去一看,师白卉躺在地上,半身都是血,已经没有呼吸,尸体已经硬了。” 谢春晓立刻道:“孩子呢?” “没看见孩子。”差役说:“我们把房子里外都找了,没有孩子,也没有其他的血迹。” 但是大家都惊呆了,大牛更是吓傻了。差役一看,连忙留了人下来看着现场,自己飞速回来报信。 卫青寒立刻站了起来:“叫慎仵作过去。” 慎仵作最近也挺忙的,而且刚刚经历了人生的一场大事,起起落落的,到现在还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过他不在锦衣卫,也没在家,在他自己的宅子里,离锦衣卫并不远。 谢春晓毫不犹豫的跑了一趟,把人从醉生梦死里揪了出来。 “别睡了快醒醒。”谢春晓去的时候,慎正卿还在睡觉,她毫不犹豫的拧了一块冰冷冷的帕子,往慎正卿脸上一拍。 那叫一个晶晶亮,透心凉。 慎正卿嗷呜一声就跳了起来,哆哆嗦嗦半天,差一点被送走。 “别睡了,快起来,有活儿了。”谢春晓说:“死人了,大人喊你去验尸。” 慎正卿病殃殃的:“哦~” 谢春晓又举起来第二块帕子。 慎正卿一下子清醒了。 “慎哥。”谢春晓说:“我真找不到你自暴自弃的理由。” 虽然过去的事情是有一点点炸裂,可是,完全没有影响慎正卿的生活。 他还是慎家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有花不完的钱和享不尽的宠爱。 慎母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时至今日,已经谁也说不清了。都是一面之词。而对慎正卿的宠爱,已经成了慎家的习惯,谁也没有因为猜忌改变。 也不知道慎正卿自己在别扭什么。 慎正卿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懂~” 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谢春晓觉得慎正卿就是太不缺钱了,一点儿生活压力都没有,但凡是有了,就不能这么做。 “我有什么不懂,你就是太闲了。”谢春晓毫不留情的把慎正卿拽走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还是锦衣卫的仵作呢,可不能玩忽职守。” 谢春晓力气还挺大的,慎正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一边踉跄跟着走一边喊:“走走走,我走还不行了,你别拽我……” 卫青寒对谢春晓的工作效率十分满意。 别管人是怎么拽来的,这不是来了吗? 就算是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到了锦衣卫,也得该干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 第444章 慎正卿只好跟着去了命案现场。 差役和大牛,一人一边,站在房间门口。 房间门敞着,靠近便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大牛坐在台阶上,一边擦眼泪,一边唠叨。 “白卉,你怎么那么可怜,谁害了你,你告诉我啊……” 看得出来,这两个邻居的感情确实很好。 大牛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也没个对象,他对师白卉肯定还是有感情的,要不然的话,师白卉已经成了别人的外室,又有了别人的孩子,他不会依然对她如此照顾。 谢春晓先进了场。 房间里很整洁,不过想不整洁也不行,因为这是个空旷的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房间。 只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倒是还挺厚,虽然是旧的,看起来也暖和。 但这是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张桌子椅子都没有。衣柜梳妆台,什么都没有。 真的像大牛说的,屋子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仅剩下的这张床,还是大牛看师白卉可怜,从别处搬来给她的。包括被子褥子什么的。 要是就一个大人,那怎么凑合睡都行。就把被子铺在地上也能睡,大不了多垫一层被子。但是有个刚出生的孩子就不一样了,又是在秋天,稍微不注意,就会着凉。 不管大牛对师白卉是不是有意思,他也算是个心善的。 此时,师白卉就躺在地上,一身的血。 地上有脚印。 谢春晓冲外面喊了一声:“刚才有几个人进来过?” 门口差役连忙道:“只有我和大牛,确定师白卉死了以后,就赶紧退出去了,没有在房间里多走一步。” 还不错,锦衣卫的人毕竟是经历过很多案子的,知道怎么办。自从谢春晓来了以后,又给每个人重点又重点的教育,发现命案,一定要保护现场。 尽量不要让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靠近,留下脚印和其他痕迹。 不要动现场的东西,不要带走东西也不要留下东西。 如果可以,让现场就保持原来的样子,一直到她出现。 痕迹,应该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然后,慎正卿就可以进去了。 房间里干净的像是毛坯房一样,但是有脚印。 除了师白卉自己的,差役的和大牛的,还提取到了一组男人的脚印。 然后慎正卿就可以进来看尸体了。 慎正卿倒也没有唉声叹气,他工作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只有回到宅子里才开始唉声叹气,但是每一次都会被重新拽出来验尸。 之前在刘家的宅子里,现在在师白卉的老房子里,说是颓废了颓废了,其实也挺忙的。 慎正卿检查了一下,这师白卉死的倒是一点曲折都没有。 简单明了,心口被人捅了两刀,心脏破裂。 应该死得很快,但是死得很绝望。 死者的脸颊上有深深的手指勒痕,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害怕她大叫出声,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 慎正卿又检查了师白卉的手,手指甲有断裂的痕迹,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在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 慎正卿脱下手套,站起身:“死者已经死亡超过八个时辰,算起来大约是昨天之夜。凶手非常狠毒,刀刀致命,师白卉没有任何的还手机会,没有经过缠斗,只有徒劳的挣扎。她指甲断裂,手边的土地有抓痕,看样子她死前,非常的不甘心。” 第445章 谢春晓道:“孩子被抢了,能甘心吗?”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对一个刚刚生产的母亲来说,孩子被人带走,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吧.就算是死,她也想抓住自己的孩子,可还是被带走了。 师白卉没有财产,她仓皇出逃,根本没机会收拾一些金银细软,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一套,还是大牛给买了两件,最普通寻常的款式布料。 现在,第二套衣服还晾晒在院子里。 卫青寒看了一会儿尸体,出去问大牛。 “师白卉在你这里,几天了。” 大牛算了算:“四天了,她怀疑有人要杀孩子,就是在瑛娘死的那一天。然后一直在这里,应该是没出过门,反正我在的时候没出过门,但是我大部分时间不在,我在点心铺子里做工,不过她对我说没出去过,我觉得她没说谎。” “那刘永逸,就真的很可疑。”卫青寒说:“外室的孩子,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外室加孩子一起失踪了,伺候的婆子一定会回去禀告的,他知道后一点不着急。也不找,也不报官,看见锦衣卫去查,提都没提过一句。” 这非常不合理。 再冷漠的人也不能这么冷漠,除非是胸有成竹。 不过大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没有去过师白卉住的地方,也不知道师白卉身边的婆子是谁,就算在刘家看见了,也认不出来。 谢春晓拿了随身带的纸,将地上的脚印给摹了下来。 “杀师白卉的,是个男人。”谢春晓说:“从他鞋子的尺寸来看,这个男人的身高和慎哥差不多。” 几尺几寸什么的,谢春晓每次都觉得换算起来实在是太费劲儿了。不如周围一看,每次都有不少人,找一个差不多的来比较就好了。 慎正卿面无表情,习惯了,像我就像我吧。 谢春晓道:“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谢春晓道:“慎哥说,师白卉被害的时间,是昨天半夜?” “对,根据尸体显示,是这个时间。” “这个时间,正常人都在睡觉。”谢春晓说:“就算师白卉这几天如惊弓之鸟十分害怕,但是睡觉的时候,也不至于穿的这么整齐吧。” 师白卉的尸体,穿得整整齐齐,头发都没有乱。显然她不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是一晚上没睡,在等着睡。 “看来是个熟人。”卫青寒道:“这么晚了,师白卉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又是躲难的。要不是熟人,也不会轻易开门。但是这门,并没有被砸开的痕迹。” 这又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明目张胆的谋杀是很难的,只要师白卉扯开嗓子喊救命,一定有人能听见。 就算不敢跳出来阻止凶手,出来看看,看见不对劲,报官还是可以的。也不至于昨夜被杀,刚才才被发现。要不是大牛带锦衣卫的人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深秋气温低,尸体腐烂得慢,说不定一时半会都不会被发现。 瑛娘死了,孩子也死了。 师白卉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跑出来,可能也早就死了。虽然她跑出来了,可还是死了。 一妻两妾三子,最后只剩下一妻一妾,不可怕吗? 虽然他们也觉得刘夫人没有动机,可现在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有一群人出去,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只有一个人回来了。那不用说,这个人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即便这个人完全没有杀害其他人的动机,也会被翻来覆去的问,别人都死了,只有他没死,这本身就不合理。 第446章 刘夫人,现在是最大的嫌疑人。 即便有嫡子和庶子之分,师白卉和瑛娘的两个孩子,也一定会分薄嫡子的爱和财产。 “很奇怪。”谢春晓说:“如果这个人是刘夫人,或者什么人派来灭口的。为什么要把孩子带走呢?带走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多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杀死?” 都已经杀了一个了,还在乎多杀一个吗? 更别提只是一个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婴儿,一只手就弄死了,根本没有一点压力。 卫青寒在门口看了看,只见这一片还是有不少人居住的,便让廖安带着人一家一家的去问。 不会有人特意盯着另一家看,但是在民居多的地方,一家家的问,经常会有意外惊喜。 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外面转悠。 什么晚上闹肚子的,睡不着出来闲逛的,喝酒回来晚了的,偷会情人的,总会在你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你想不到的地方。 如果能找到这样一个人,那就太好了。 步长北从房间里出来,直接去了刘家。 不管凶手是不是刘永逸,他对师白卉漠然的态度,都是有问题的。 不疼外室,也不疼孩子,那又为什么装的如此谁对都深情呢,没有这个必要啊。 这一次,刘永逸被请到了锦衣卫。 在锦衣卫被问话的感觉,和在自己家被问话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刘永逸第一次站在锦衣卫的大堂里,有点紧张。 “别紧张。”卫青寒坐在正位,但是并不让他坐下:“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刘永逸忙道:“大人您请问。” 卫青寒却不着急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刘永逸一会儿。 刘永逸被看的一头的汗,抬起手臂来,用袖子擦了擦,喘气声音都不敢太大。 卫青寒满意了,这才缓缓道:“你们家,有不少秘密啊。” 刘永逸一听就傻了,尴尬道:“大人,不知这从何说起?” 卫青寒道:“听说,你还有个外室?” 刘永逸愣了一下,声音顿时小了八度:“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卫青寒笑了一下:“你说呢?” 刘永逸有点不确定:“是……是府里的人告诉你的?不应该啊,大人,不瞒您说,我确实有个外室,叫做师白卉。但这事情只有我最贴身的两个小厮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那我不是知道了吗?” 刘永逸被堵了一下:“大人自然是不同的,大人无所不知。” 还挺会拍马屁的。 卫青寒淡淡说:“生意人,有个外室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何严防死守,如此保密?” 这一问,刘永逸脸上露出一副凄苦的表情。 “不行,不行啊,实在是说不得。”刘永逸连连摆手:“大人,您是不知道我家夫人。我置了一个外室,这事情要是给她知道了,那还得了?那是要把家给掀翻,要把人给掐死啊。” “这么严重?”卫青寒有些不信:“不至于吧?” “至于的,我一点儿也不夸张。”刘永逸特别认真:“这么说吧,今天她知道了我有外室,明天,师白卉的尸体就能被放进棺材里。” 在刘永逸的口中,他妻子何止是洪水猛兽,如此可怕,杀人不眨眼。 刘永逸见众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使劲儿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的,她真的做的出来。”刘永逸说:“前几日,我那外室也产下一个男婴,母子正是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我都不敢过去看她,生怕被察觉了,反而害了她们娘俩。” 第447章 这已经不是吃醋的夫妻了吧,在刘永逸的形容里,这是防杀手刺客啊。 不过卫青寒只是云淡风轻点了点头。 “你的外室那边,宅子里有几个人伺候?” 刘永逸愣了一下,没想到卫青寒会问这个问题。 “这个,你总不会不知道吧。”卫青寒道:“你不知道,你身边小厮也要知道吧。这几个人,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吧?还有师白卉生产那日,请的稳婆叫什么名字?后来,孩子出生,请的奶娘又叫什么名字?” 刘永逸说自己不敢过去,这也就罢了。就当他是为师白卉好,不敢过去。 这虽然大家也觉得没道理,但是一时拆穿不了。 可如果说稳婆奶娘一概不知,自己亲信手下也一概不知,这就说不过去了。那就是可以直接送进审讯室的程度了。 刘永逸张了张嘴,迟疑道:“大人,我那外室,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问起来她?” 就从刘永逸现在的反应来看,他既不知道师白卉跑了,也不知道师白卉死了。 这就很奇怪。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就算他自己没去看师白卉,人跑了,婆子和奶娘没回去说一声吗? 总不能是人跑了,她们就害怕了,然后也跑了吧? 不至于,人跑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比起人死了,根本不算什么。 卫青寒只是冷冰冰的说:“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若不想在这里说,就去大牢里说。” 刘永逸打了个寒颤,好可怕。 “我也不知道,这事情都是我的小厮负责的。”刘永逸说:“我要喊他过来问一下,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叫刘二。” 这名字听着可真二。 看的出来,这刘二估计是个孤儿,从小就跟在刘永逸身边的,所以冠了刘家的姓。 刘永逸身边两个小厮,一个叫刘二,一个叫刘三,都是从小跟在他身边伺候的,都很机灵,刘永逸的事情,很多都是交给他们去做。 师白卉的事情,也是交给他们做的,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这一趟传唤刘永逸,两个小厮也来了,都在外面候着。 卫青寒吩咐,传刘二进来。 很快,刘二就进来了。 卫青寒跑了一趟刘家,又去了一趟刘家郊外的庄子,这个刘二都在刘永逸身边伺候,所以对他也算并不陌生了。 但是和刘永逸同样的原因,在不同的地方,人对同样的事物,也会有不同的感觉。 锦衣卫是卫青寒的主场,在这里,他给别人的威压是不一样的。 刘二进了大堂,低着头,都不敢去看卫青寒。 “刘二。”卫青寒说:“我有话要问你。” 刘二连连点头。 不敢说话。 卫青寒说:“刘永逸置办的外室,师白卉,她的衣食住行,可都是由你一手操办的?” “是。” 刘二倒是很爽快。 卫青寒道:“你上一次去那宅子里,是什么时候?” 刘二也不知道卫青寒为什么这么问,他抬头,茫然看一眼刘永逸。 刘永逸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大人问你话呢,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是公堂之上,不可说谎。” 还挺懂规矩。 刘二应一声:“是在四日之前,就是瑛姨娘出事的那一日白天。” 算算日子,竟然是在那一日,也就是奶娘上门,师白卉听见奶娘要害她,仓皇出逃的日子。 所以说,他也不知道师白卉已经出逃,并且已经被害的消息? 真的就这么放心? 卫青寒道:“奶娘,是你找的?” “是。”刘二说:“师姨娘刚刚生产,奶水不够,她身边的婆子,让小的给找个奶娘,喂养小公子。” 第448章 “那你找的,是哪个奶娘?”卫青寒道:“这个奶娘,是你熟悉的?” “也……不算很熟悉,也是别人介绍的。”刘二说:“我以前也没找过奶娘,有人介绍,我就去见了。奶娘姓周,感觉还挺老实,看起来本分,身体也健壮,我就让他去给婆子和师姨娘看看,若是满意,就留下来。” “哦,那满意吗?” “满意的。”刘二说:“若是不满意,王婆子肯定要来找我的。” 卫青寒详细问了,这婆子姓甚名谁,住在什么地方。 这都是跑不掉的。 给小少爷请奶娘,别的不提,一定要知根知底。要不的话,一不留神,把孩子抱走了怎么办?或者,身体有什么病,外面看不出来,怎么办? 所以别的人,可以请零工,大街上有的是管饭就给干活儿的人。 这奶娘,不说精挑细选,总不能是大街上随手拽的吧。 好在刘二也没有那么糊涂,他要是敢说不熟悉不知道不了解,估计直接要上二十棍子杀威棒。 刘二乖乖的给了地址。 卫青寒命人去把奶娘传来。 这个姓周的奶娘,大家都有点心里膈应。一个手上有无数条人命的人,刚出生的婴儿,也是命。就算是爹娘许可,那也是活生生的命啊。 差役去了,众人就在大堂里等。 卫青寒道:“刘二,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周奶娘,和别的奶娘,有点不一样?” 刘二结结巴巴:“有,有什么不一样?” 卫青寒轻哼了一声:“刘永逸,刘二,六三,你们刘家这事情,到现在为止,扑朔迷,离。没有一个实证,没有一句真话。我暂且不知道你们谁真谁假,但是,你们要知道,这件事情锦衣卫既然已经在查,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当所有参与的人都必须开口说话,总有一环,会露馅。” 一个幕后真凶也罢,全员恶人也罢,总有人会露馅,变成顺藤摸瓜的源头。 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是藏不住的。 几个人的表情都很难看。 他们在卫青寒身上看见一种,不慌不忙的镇定。 这对卫青寒来说,真不是什么大案子,最多,也就是复杂一点罢了。 刘二不敢说话,但是他拼命的看刘永逸。 一直看,看一眼,又看一眼。 刘永逸咬着牙,面无表情。 很快去找周奶娘的人回来了。 但是,没有将周奶娘带回来。 “大人,周奶娘不在家。”差役说:“问了周围的邻居,说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人。但是不能确定是哪一天没见的。” “进屋子去看了吗?” “进了。”差役毫不犹豫的道:“屋子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我开门进去看了,屋子里很整洁,没有被翻乱的痕迹。但是请邻居进来看了,说是常穿的几件衣服都不在。我翻了一下,屋子里值钱的东西也都没有。梳妆台的抽屉里,一件首饰都没有,看样子,人是跑了。” 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跑的,是早有预谋。 刘家三个人都很意外。 卫青寒只是让手下去找周姨娘,可没说别的。但是手下这么直接的就把人家门给撬了,还带着邻居进去查看了,确实是雷厉风行。 “跑了?”卫青寒的语气都不太对了:“刘永逸,你说,你家刚请的奶娘,为什么跑了?” 如果只是因为师白卉失踪了,这完全不算个事情啊,这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跑路? 刘永逸脸上一点茫然:“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不。”卫青寒说:“你知道。” 刘永逸彻底懵了。 第449章 卫青寒说:“师白卉是你的外室,周奶娘是你请的奶娘,周奶娘还是个和普通奶娘不一样的奶娘。刘永逸,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无论问什么,都说一句不知道,就可以置身事外,叫人抓不到一点把柄?” 刘永逸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二刘三是你的手下,他们做的事情,都会算在你头上。就算你说不知道,也不行。” 卫青寒吩咐:“来人,把刘二带下去问,这个周奶娘,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走了,他一定知道。” 请了这么个奶娘,接完这一单还跑了,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鬼都不信。 两个差役如狼似虎的走过来,一边一个,抓住刘二,将他往外拖去。 刘二顿时慌了,手脚扑腾的挣扎:“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锦衣卫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太好,这一去,就不是好言好语和你说了,刘二现在心里已经一片恐慌,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这一去,会遇到什么样的对待。 简直惨不忍睹。 “带走。”卫青寒挥了挥手,不过也好心的安慰了一句:“你放心,不是你一个。该问的,都会问的,不过谁想说,算是有功。来不及说的,可就罪加一等了。” 刘二已经被拖到了门口,刘永逸的手有点抖,刘三也是一脸惨白。 他们从出头鸟刘二身上,看见了一会儿的自己。 很快,刘二的惨叫声传了过来,伴随着惨叫声的,还有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 谢春晓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年代看见有人挨板子,虽然严刑拷打不对,但是有时候威慑一下,确实是好用的。 刘二的惨叫声没持续多久,一个差役匆匆走进来。 “大人。”差役禀告道:“这人不经打,二十棍子还没打完,昏过去了。” “这么快就昏过去了。”卫青寒漫不经心的换了一个姿势:“那就用冷水泼醒,接着打。再加二十棍。” “是。” 差役冷血无情,面无表情的下去了。 这么一弄,刘永逸和六三都慌了。 “大人,大人,他真的是冤枉的,什么都不知道。”刘永逸给刘二求情:“这孩子跟着我十几年了,我太了解他了,是个老实孩子,绝对不会干作奸犯科的事情的……” 卫青寒冷笑一声:“这么说,那些事情是你干的了?” 刘永逸被堵了一下,干巴巴道:“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卫青寒缓缓说:“师白卉,是刘二给你找来的吧?” 刘永逸愣了一下。 卫青寒继续说:“师白卉是好人家的姑娘,虽然父母双亡,但也没打算给人做外室。是刘二雇人在她父亲过世的当天晚上,抢走了她打算用来给父亲办丧事的,家里所有的积蓄八两银子。又做下局来,雇人扮登徒子欲行不轨,被你路过,英雄救美,这才不得不委身于你。” 卫青寒说一句,刘永逸的脸色就变一变。 等卫青寒说完,刘永逸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他万万没想到,卫青寒竟然会知道这些事情。这事情,他以为自己瞒的滴水不漏,刘府里的人不知道,师白卉也不知道一点。 卫青寒冷笑一声:“你真以为锦衣卫是一个这么窝囊的地方,是是非非,都由着你说。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刘永逸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刘三先跪了下来。 作为刘永逸的跟班,这种事情他怎么会不知情,怎么会没参与呢。 原来卫青寒打刘三,不仅仅是为了逼问,而是因为要算账。 第450章 外面的刘二被泼醒了,一棍子一棍子的和刘二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惨。 卫青寒说:“刘三,你跪着,是想说什么吗?” 刘三一时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心慌意乱,先磕了几个头。 卫青寒说:“这些年,你和刘二跟在刘永逸身边,杀人放火可能不干,但是坑蒙拐骗的缺德事情,没少做吧。” 比如设局让师白卉愿意做他的外室,这种事情只要有钱,轻而易举。 只是几个登徒子的调戏,又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师白卉就算去报官也没用,根本就抓不住人,也没有证据指证。 这种破事儿,刘二六三,怕是没少做。 “现在,就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了。”卫青寒说:“如今这案子是命案,如果你能给官府提供有用的线索和证据,我会考虑从轻发落。” 都是小厮,都是跑腿的,真正发号施令的人还是刘永逸。卫青寒也而不是非要钉死一个六三。 从轻发落当然没问题,本来是死罪,现在改成流放。 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京。这跟死罪差别也不大,还要受更多的罪,但就可以成全卫青寒一诺千金的高贵品德了。 果然刘三一听,就有点心动。 刘永逸挺着急的,但是大庭广众,这么多眼睛看着,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时候,刘二的四十板子打完了,被拖了进来。 谢春晓虽然是第一次看人挨板子,但挨过板子的人是看见过的。她跟她爹在山水县里,嫌疑人挨板子是常规操作。 刘二现在上半身是水,下半身血迹斑斑,虽然醒着,但已经完全没有刚进来的精神了。 虽然他在刘府也只是个小厮,但是主子身边最亲近的小厮,就是个二主子。跟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地位,只是个奴才,其实权力大着,不管是后宫得宠的妃嫔,还是前朝的朝臣,能不得罪,都不愿意得罪。 枕边风,不仅仅是指夫妻之间能说的话。身边的近侍,那也能吹。 所以刘二这些年哪里受过这个罪,四十板子,差点没要了半条命去。 卫青寒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问:“现在,可想起什么了?” 刘二还挺坚强,虽然挨了四十板子,但是依然咬牙死也不说。 “大人,小的冤枉啊。”刘二吐出一口血:“小的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招的,大人,您不能屈打成招啊。” 卫青寒知道了他设局强逼师白卉的事情,可他显然还不知道。 刘永逸和刘三有心要告诉他一声,又不敢当面给他通气。生怕被卫青寒拿了把柄,又打一顿。 到现在为止,他们心里其实没数。不知道卫青寒到底知道了多少,所以也不敢乱说话。 但卫青寒没给他们喘,息对口供的机会。 见刘二死也不承认,卫青寒也不着急。 有时候,人越少,越难审。 人越多,越好审。 一个人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说是死,不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咬咬牙,至少能多抗一会儿。 人多就不一样了。 我不说,万一他说了怎么办?他没说,万一你说了怎么办? 立功的名额可就一个,只有第一个。而且,还可以杀鸡儆猴。 最妙的是,刘二刘三这两个连自己名字都没有的小厮,连个家人都没有,要不然的话,就会有更多的顾虑。很多人家,都会把父母兄弟抓在手里,让他们互相牵连,不敢不听话。 第451章 “嘴挺硬的。”卫青寒道:“既然如此,你先休息,等第二轮。” 刘二只觉得两眼一抹黑。 竟然还有第二轮。 他觉得,自己刚才经历了一辈子也没经历的痛苦,感觉差一点死了。而且晕过去都没用,锦衣卫的人,是真的铁石心肠,把你用冷水泼醒了再打。 那些和锦衣卫有关的残忍的传言,什么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活着进来死了出去,一个人进来半个人出去,果然都是真的。 卫青寒说:“来人,把这个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要是昏了,再打二十。” 卫青寒指的人是刘三。 刘三还在地上跪着呢,看一眼还剩下半条命的刘二,浑身发抖。 更可怕的是,卫青寒说,这是第一轮啊。也就是说,这一次熬过了,那不是还有下一轮。 锦衣卫里叫人说话的法子太多了,打板子这种最最最简单的,都已经这么受罪。那其他的可怎么办啊。 差役可不管这么多,直接上来拖人。 刘三看着刘二血肉模糊的下半身,根本就动不了,手抖腿抖,抖成一团。 卫青寒不耐烦起来。 “押走。”卫青寒说:“再加二十。” 差役应了一声,又上来两个人,硬拽着刘三就要走。 在锦衣卫里,还能你说不去,就不去吗? 但差役终于将刘三拽到门口的时候,刘三嚎叫了起来。 “我说,我说,我都说。大人……饶命……” 他看见了外面院子里,地上放着那么长那么宽的板子,地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和没有晒干的水渍。 一看,他立刻就能想象出刚才刘二在这里是什么样的遭遇。 也能想象出,他一会儿是什么样的遭遇。 而且四十改六十了,他觉得自己会直接被打死。锦衣卫衙门里打死一个人,那还不跟好玩儿似的,毫无压力。 一听刘三终于松了口,卫青寒道:“等一下。” 差役停下动作,刘三松了口气。 卫青寒说:“带他去隔壁说。” 差役将刘三带去了隔壁房间,卫青寒也过去了,留下唉唉叫痛的刘二和提心吊胆的刘永逸。 刘三,知道的也太多了啊。 虽然没有刘二知道的多,但基本上那些事情他也知道,至少知道一些。 刘二这下就郁闷了,非常郁闷。 打,他挨了。 秘密,还是没守住。 刘三要是一说,那他说不定就能将功补过,到时候他要继续倒霉,而且倒大霉。 刘永逸看他一样,但是什么话都不敢说,虽然卫青寒去了隔壁亲自审问刘三,但大堂上还有好几个差役死死的盯着他们。 别说悄悄话,就是一个不正常的表情,都不敢有。 看着刘永逸的表情,刘二突然叫了起来。 “大人,大人我也招。” 他脑子大概被刚才那四十板子打清醒了。 招供要趁早,晚了,就没有价值了。 刘永逸一听刘二这话,急了:“刘二!” 可是刘永逸话刚出口,就被差役扯开了,他们怎么会给刘永逸威胁恐吓的机会呢? 归根到底,这些事情的主谋是刘永逸。刘二刘三都是手下,狗腿子罢了,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只要抓住刘永逸的罪证,其他的认罪态度好,不是不可以高抬贵手。 比如,从斩刑,改成流放三千里。 廖安和谢春晓把刘二给提走了。 剩下仲展鹏带着差役看着刘永逸,那表情里,全是幸灾乐祸。你虽然现在还能保持冷静,但你等着吧,看你还能冷静多久。 刘永逸只觉得一脑门汗。 第452章 但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因为说出来,就真的完蛋了。 谢春晓和廖安带着刘二去了另外一间。 进了门,两个差役把架着刘二给放下来。 只能放在地上,而且要趴着,坐不下来,垫软垫子也没用。这伤且得安安稳稳的躺上一个月呢。 差役把刘二放下,因为动来动去,伤口被拉扯,痛的他龇牙咧嘴的喊了起来。 “啧啧啧。”谢春晓一点不同情,而且幸灾乐祸:“你看看,刚才问你,为什么不说呢?要是说了,不就少了这顿打吗?你看你兄弟刘三多聪明,一根手指头也没伤着,少受多少罪啊。” 刘二听了简直是欲哭无泪。 “大人,不是我不说,那我不是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昏了吗?”刘二还觉得挺冤枉:“你们怎么不先打刘三呢,要是先打他,我指定也说了。” 反正是一顿打,谁挨都行,谁挨,另一个都说。就看卫青寒顺手垫到谁了。 廖安哼笑了一声:“行了,少废话了,要说什么赶紧说,要是让我觉得你在糊弄,一会儿可就不是四十板子了,锦衣卫里,比打板子好使的法子,可是多的很。” 刘二只觉得一阵恶寒。 “是是是,我都说。” 廖安又道:“别想着瞎说啊,你的供词,刘三的供词,最终刘永逸的供词,都是要核对的。要是发现你胡说八道,舌头就没了。” 廖安做了个割舌头的动作,吓的刘二差点又昏了。 威胁的话说完了,师爷提笔准备记录。 刘二说:“周奶娘,确实是我去找的。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送走。” “送走?” 谢春晓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词,这是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刘二说:“谁家要是有不想要的孩子,自己又下不了手,就请周奶娘去奶几天孩子,那几天准会出点什么意外,孩子就……送走了。” 这话说的,真含蓄。 谢春晓忍不住道:“这不叫送走,这叫杀手。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你说那不是个人,我不和你争。生下来了,就是个活生生的命,说弄死,就弄死?” 刘二缩了缩脖子。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谢春晓的观点,反正他不敢跟谢春晓争执。 廖安道:“那个外室师白卉,她的孩子,也是刘永逸的孩子。为什么要找人送走?刘家的家业,难道养不起多一个孩子?” “我也不知道啊。”刘二说:“是老爷吩咐的,大概是……怕夫人不高兴吧。” 刘二说了个刘家的陈年旧事。 刘永逸早年算了个命,说他一生子嗣艰难,如果要孩子,必须在三十五之前,过了三十五,就难了。 可是,刘永逸和他夫人,又一直没有孩子。夫人善妒忌,他不敢要孩子。 一直到去年,去年刘永逸三十三了,再不要孩子,那这辈子,就要不上了。他就开始着了急。 一方面,在夫人面前好言好语,说了许多,把夫人说动了,找了个妾室瑛娘。 另一方面,双保险,又偷偷摸摸在外面找了个外室,就是师白卉。 他想着,只要自己没问题,两个人总能在这两年里,给自己生个孩子吧。万一不行,或者生的是女儿的话,还有一年的时间,那剩下的一年,可以多找几个。 刘家有钱,养的起,无论如何也是要有一个儿子的。 刘二说的,就是刘永逸突然急吼吼的原因。 三十五过后,刘家这一支就绝后了,所以一直坚定不纳妾的刘永逸着急慌忙的纳妾娶外室。 这一点,男人都能理解。 第453章 谢春晓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 刘永逸的外室和妾相继怀孕,这证明刘永逸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时候刘夫人也怀孕了,所以刘夫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卫青寒道:“刘永逸让你找送走,送走师白卉孩子的时候,你就没问问?你就不好奇?” 虎毒还不食子呢,送走大人也就罢了,送走孩子,哪有这种操作? “问了呀。”刘二道:“老爷说了,以前是因为夫人不能生育,逼不得已,这才纳妾生孩子。如今夫人既然已经生下了儿子,那就不需要其他的孩子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觉得这解释,能接受吗?” “接受不了。”刘二老老实实的道:“但老爷确实是这么说的,我敢和他对峙。他说,有其他的孩子,一定会影响他和夫人的感情,没有必要。” 乍一听,真是情深义重的令人发指。 再一想,就很奇怪了 要是他们俩真的那么情深,为什么互相指认对方得时候,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要知道现在离当时,刘二所说的请送走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有什么事情让一对如此情深的夫妻反目为仇,互相指证对方杀人? 不是小罪,是杀人的重罪,这是不死不休的恨。 刘二只是一个小厮,他接受不接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几乎知道刘永逸的一举一动。 卫青寒道:“在瑛娘怀孕的那段时间,你有没有去医馆抓药,给瑛娘下药,好让她的孩子保不住?” “啊?”刘二惊了一下,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卫青寒道:“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刘永逸有没有叫你去做什么,对瑛娘不利的事情?” “没有,肯定没有。”刘二笃定道:“夫人的孩子没出生之前,老爷是绝对不可能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的。谁知道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是女孩,能不能安稳出生呢?要是不能,还要指望瑛娘,或者指望师白卉呢。” 就算瑛娘和师白卉只是个生育工具,在刘夫人的孩子没有生下来之前,她们也是有价值的生育工具。 这一点,是说的过去的。 一个有价值的工具,是不会被主人摧毁的。 可不是刘永逸,不是刘夫人,还能是谁? 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卫青寒在桌上放下一个茶杯。 “第三个人,对瑛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杀机。而且,可以自由进入刘家。这个人会是谁?” 这一点,刘二是真的不知道了。 刘二被打了一顿,什么都招了。 刘三侥幸逃过一顿打,也什么都招了。 至于刘永逸,他倒是不想招,但是看见刘二刘三都招了,哼哈二将都背叛了,他就知道自己,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但是,刘永逸觉得自己很无辜。 刘永逸说:“大人,我承认我有瞒着你的事情,但是,我真的没杀人。” 卫青寒不动声色:“先不说杀人,先说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刘永逸说:“我知道有人要杀瑛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谁?” “我不知道。” 刘永逸说出这话之后,见众人的脸色顿时都不好了,连忙又道:“真的,我从知道有人给瑛娘下毒开始,就在找这个人。但是我还没找到。” “等一下。”卫青寒道:“你不是说,给瑛娘下毒的,是你夫人?” “不是我夫人,我骗大人的。”刘永逸耷拉下脑袋:“我就是恨她,我想让她背上杀人的名声,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休了她。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被休,我岳父岳母也不会找我麻烦。” 第454章 说来说去,刘永逸怕的是岳父岳母找麻烦。 这一点,卫青寒倒是调查过。 刘家的生意有不少要靠着岳家,要是撕破了脸,生意会大受影响,伤筋动骨。 他想让对方理亏,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若是刘夫人犯了事被抓,那连嫁妆都不用还了,真是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 刘永逸感受到了大家鄙视的目光,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大人您听我说。我很她,真的是有原因的。” “说说吧。” 刘永逸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说出一句叫人惊讶的话。 “她不能生孩子。” “这就奇怪了。”卫青寒道:“你夫人不是刚生了个男婴吗?怎么就不能生孩子了?” 刘永逸叹了口气:“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本来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但是……哎,但是大人一定要知道,我也不能不说。” 大家都沉默的等着他说。 刘永逸说:“想必大家都很疑惑,为什么我夫人和我成婚这些年一直未孕,小妾一进门,小妾怀孕,她也就跟着怀孕了呢?” 为什么呢?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买通了大夫,骗我,骗大家,让我们以为她怀孕了。” 从刘永逸口中说出这话,连带着刘二刘三都很吃惊。看来这个秘密,刘夫人保守的很的很好,连刘永逸的亲信都不知道。 卫青寒道:“怀胎十月的时候,都可以瞒着。但是生下孩子之后,怎么瞒呢?就算是可以从外面抱一个孩子回来,装作是自己生下的孩子,也是有隐患的。” 孩子小的时候,尚可以糊弄一下。小孩长得都一样,除非有特别明显的标记,不然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可是孩子越长越大,各种特征会越来越明显。刘夫人这么做是冒险的,万一孩子越长越像隔壁老大,那怎么办? 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刘永逸也不是傻子。 刘永逸恨恨的道:“因为她盯上了瑛娘的孩子。她买了一个死婴,替换了瑛娘的孩子,再把瑛娘的孩子当成了她的孩子。瑛娘生产的时候痛的死去活来,哪里会怀疑稳婆的话,她只会以为她的孩子出生就夭折了,哪里想的到,其实她好好的,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呢?” 瑛娘想不到,大家也想不到。 卫青寒道:“所以说,当时的三个稳婆,都被你夫人买通了?” “不,只买通了一个。”刘永逸说:“这个稳婆的资历最深,其他两个稳婆都听她的。我夫人还买通了府里的一个婆子,从外面带了死婴进来,加上我夫人的配合,将这事情就办了。换孩子这件事情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甚至我当时都不知道,后来觉得事情不对,才查出来。” 众人想起当时问起稳婆的时候,那几个人都很镇定,还真是一点儿马脚都没露。 不过对她来说,这事情可能真的没那么严重。 瑛娘的孩子,虽然是瑛娘生的,可理论上,他就是刘夫人的孩子。一个庶子,成了嫡子,这对孩子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因为刘夫人自己不能生育,所以这个孩子将会是她唯一的孩子,是绝对不会亏待他的。等刘永逸百年之后,刘家所有的家产都是他的,就从这一点来说,她们都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瑛娘的事情。 自然也就不会心虚。 谢春晓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是在做一件好事吧。可是后来,瑛娘死了,她难道还不知道自己错了吗?” 第455章 何止是错了,简直是荒唐。 就算那孩子从庶子成为嫡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是,对母亲呢? 有时候,一个孩子是母亲的身家性命,对后院的女人更是如此。 孩子没了,母亲所有的希望,就都没了。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刘永逸不说话,只是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想到了送走,那个差一点送走了师白卉孩子的人,表面上是个奶娘,其实呢,手下有多少冤魂? 所以对刘夫人买通的这个稳婆来说,这种事情是不是只干过一次?是不是驾轻就熟? 卫青寒沉声道:“去,把这个稳婆找来。” 立刻有人应着去了。 刘永逸见卫青寒相信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 “哎,大人,话都说了,我也就不怕都告诉你。”刘永逸说:“您可得帮帮我,救救我。” “说。” 刘永逸道:“我怀疑一直有人要害瑛娘,瑛娘就是被人害死的。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官府找来之后,我就赶紧派人去看看我那个外室,这才发现,她们失踪了!我的外室,师白卉和孩子,都失踪了。” 刘永逸到现在还不知道师白卉已经死了的事情。 但是孩子,倒确实是失踪了。 说起来,卫青寒道:“你为什么要杀师白卉的孩子?” 刘永逸叹了口气:“我并不想杀他,那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只是想把他们母子俩送走。不过为了不让人知道,这是我和奶娘之间的秘密,我单独给了她钱之后,再让刘二去操办的。” 此送走,非彼送走。 刘永逸说:“我怕那个人既然对瑛娘下手,也会对师白卉下手,所以才想让他们躲一躲。而且,师白卉的存在,我夫人之前并不知道。我也害怕被她会跟我闹,那一闹,本来我占理的,后来就不占理了。” 谢春晓不得不承认,刘家的情况真是复杂。 刘永逸道:“我让刘二找奶娘送走师白卉孩子的事情,故意透露给我夫人。让她以为我把孩子送走了,这样,她就会放松警惕。我会以为,我在有了她的孩子之后,就彻底安心了。这样,我就可以另外找地方安置师白卉和孩子,他们就安全了。” 卫青寒沉吟片刻:“师白卉的孩子,确实失踪了。但是师白卉,我们已经找到了。” 这案子里,看似刘永逸,刘夫人,人人都有嫌疑。但仔细的想想,他们都不太可能是凶手。 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杀人是一件大事,是被知道了要赔命的大事。 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普通人杀人,那是要经过慎重考虑,为了达到非常不得了的目的的。 而无论是刘夫人要赶走小妾,还是刘永逸要稳住夫人,都到不了这一步。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要是为了这点事情就杀人,那刘府现在肯定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瑛娘的死就罢了,就算不是自杀,是被人杀害,那也是偷偷摸摸的。可能是当时在庄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婆子,丫鬟,小厮,庄户汉子,都有可能。 瑛娘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对劲,一个熟人出现,哄骗她几句,悄悄的靠近,然后把人往井里一掀。 一了百了。 凶手离开,这事情无人知晓。 但是,杀师白卉的人,那可是刀刀致命,那绝对是个老手。不是谁都能干的。 别说杀人,就是杀一只狗杀一条鱼,大部分人都下不去手。 第456章 估计只有踩死一只蚂蚁,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刘永逸一听师白卉找到了,还挺高兴。 “找到了?找到了就好。”刘永逸道:“我这几天跟谁都不敢说,但是我真挺担心的。不过孩子丢了是什么意思,大人,孩子没跟白卉在一起吗?” 卫青寒沉默一下,然后说:“来人,带刘永逸去见一下师白卉。” 师白卉的尸体,现在就在锦衣卫的停尸房。 刘永逸还不知道情况,挺轻松的跟着差役就去了。 走着走着,越走越荒凉的感觉。 当然这种荒凉并不是屋子减少了,但是停尸房确实在锦衣卫最偏僻的角落里。 虽然锦衣卫里都是胆子挺大的人,但停尸房毕竟是个特殊的地方,没有哐当一声放在最中央的道理。 “官爷。”刘永逸终于忍不住道:“白卉她,是做什么事情了吗?咱们这是去牢里?” 师白卉被锦衣卫关起来了,这已经是刘永逸能想到最糟糕的答案了。 差役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眼刘永逸。 然后他们走到了停尸房门口。 慎正卿就在这里,正在院子里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 差役走过去,说:“慎仵作,这是来看师白卉的。” 慎正卿去过刘家,认识刘永逸。 刘永逸也认识他。 说起来,也挺作孽的,慎正卿没出几日,便验了两具尸体,都是刘永逸的女人。 刘永逸看见慎正卿的时候,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儿。 “慎仵作……”刘永逸迟疑着,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慎正卿回身指了指:“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刘永逸愣了一下:“这是……” “停尸房。” 刘永逸只觉得突然腿一软,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差一点摔了一跤。 身边差役连忙一把扶住他。 慎正卿叹了一口气:“进来吧,师白卉就在里面。” 刘永逸颤巍巍的走进了停尸房。 师白卉的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慎正卿掀开白布,刘永逸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尸体很难看,血迹斑斑,比起瑛娘的,更加可怕。 刘永逸颤抖的伸出手来,犹豫着摸了摸师白卉的脸,哆哆嗦嗦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现在还不清楚。”慎正卿道:“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害死了。” 刘永逸愣了一下,突然道:“孩子呢?我的儿子呢?” “不知道。”慎正卿道:“现场只有师白卉的尸体,孩子被带走了。” 刘永逸猛地站了起来,晃了晃,往外跑去。 “卫大人,卫大人。”刘永逸一边跑,一边喊:“卫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啊。” 卫青寒让刘永逸去看师白卉尸体的时候,就知道他会哭着回来。 不过没办法,师白卉的死亡已经成了既定现实,刘永逸总是要知道,要接受的。 刘永逸跌跌撞撞的进了门,扑倒在地。 “大人,白卉被谁害死了,您一定要抓住凶手,给她报仇。还有我儿子,我儿子被偷走了,您一定要帮我找回来啊……” 刘永逸哭喊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师白卉的死,他未必有多伤心。一个外室,谈不上多少感情,死了当然是伤心,伤心的有限。 但是儿子丢了,这可是大事。 卫青寒等他哭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觉得瑛娘的死是你夫人所为,那师白卉的死,有没有可能也是她做的?” 大家本来以为,刘永逸会直接将师白卉的死,也推到他妻子身上,没想到刘永逸一听,却立刻道:“这不可能。” 第457章 “哦。”卫青寒道:“为什么?” “她疯了吗?”刘永逸的想法倒是和他们在这方面是一样的。 “我夫人,我了解。”刘永逸说:“她虽然性格蛮横了点,但就是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你要说她抢了瑛娘的孩子,怕瑛娘报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叫人偷偷把瑛娘推到井里,我信。但你说她找人用刀把白卉捅了,我不信,她没辙胆子,也这必要啊。” 半夜偷偷把人推下井,和一刀一刀给人四五刀。 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半夜偷偷把人推下井,甚至可能是临时起意。但上门把人捅死……谢春晓突然道:“虽然师白卉死的非常惨烈,但有没有可能,她的死也是意外?” 所有人一起看她。 卫青寒道:“为何这么说?” 谢春晓道:“我们都知道师白卉死的非常惨烈,非常决然,凶手没有留下一点余地,所以我们都认为,凶手就是为了杀师白卉,抢孩子。” 任何一个人,看见师白卉的尸体,都会这么认为。 “这是我们看见尸体,先入为主的观念。”谢春晓道:“有没有可能,凶手只是为了要孩子。但是这个过程并不顺利,他和师白卉起了冲突,然后,才有了杀人灭口这个结果。而这个人,和师白卉认识,在冲突之前,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后来不知为什么,谈崩了……” 细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卫青寒立刻道:“去把刘氏找来。” 刘氏,就是刘永逸的夫人,娘家姓曹,叫曹中惠。 卫青寒道:“春晓说的对,我们认为,刘氏不会杀人,因为没有必要。但如果是误杀,就说的过去了。” 有预谋的杀人,和因为争执误杀,这是两种目的所带来的同一个结果。 刘永逸还没有从师白卉被害的震惊中走出来,听说卫青寒要抓他夫人,心情非常复杂。 他们夫妻之间,现在也不知道是爱,是恨,是情,是仇。 不过没等他开始感怀人生,卫青寒便道:“还有一件事情,之前瑛娘灵堂里的瓷瓶里,那骨灰,不是孩子的骨灰。那孩子的骨灰,去了哪里?” 刘永逸低眉顺眼道:“我埋了。那又不是我的孩子,还是让他入土为安,我把一个陌生人的骨灰放在刘家的井里,算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死婴,据刘永逸说,他家里把他卖了一百两银子。 其实那孩子不是在瑛娘生产的当天出生的,他比瑛娘的孩子大了两天。只是生下来就呼吸弱,脸色紫,也不大哭的出声音。 大夫说,这孩子先天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若是有钱的人家,精细仔细的养,大约能活到成年。那得非常小心才行,冬天不能冷着,夏天不能热着,不难吹风,不能吸尘,不能累,不能饿……还要常年吃昂贵的药材。 可这孩子只是出生在一户普普通通的农家,农家的孩子,四五岁就要开始做力所能及的活儿,照顾弟弟妹妹,做饭洗衣,根本不可能有条件那样精细的喂养。 更没有那么多钱,给他一日一日用好药滋补。 当即,这户人家便想要放弃了。 与其费心费力养几年,还是难免要失去。倒不如直接就放弃吧。 普通的人家,光是活着就已经要费尽力气,真的没有精力去养育这样一个孩子。 就在这时候,曹中惠的丫鬟出现了。 她拿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家再养孩子两三天,两天,或者三天,或者四天,然后,把孩子给她。 第458章 曹中惠需要这个孩子死在瑛娘生产的那一天。 这孩子瘦瘦弱弱,和刚出生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这是能看出来的。你不能拿着一个已经死了三四天的尸体,说是刚生下来死的,糊弄人,也不是这么个糊弄法。 那户人家虽然舍不得,但一边是一个注定要死,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的婴儿。另一边,是一家人好几年都赚不来的一百两银子。 如何选择,不用多说。 所以在孩子这件事情上,曹中慧这事情做得虽然不地道,但官府管不着。 孩子的父母,也不是将活生生的好孩子送去死。那样体弱在富贵人家也未必能活下来,更何况是平常人家,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逼着人家非要倾家荡产的去救。 至于道德层面的事情,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但除非你能够伸手一指,让孩子活蹦乱跳,不然的话,也没什么好说。 不能因为谁一句话的道德高点,让一家子万劫不复。 刘永逸道:“我确实没想到,大人手下的人能看出瓷罐里不是人的骨灰。真正的孩子尸体,我做了手脚,偷偷地还给孩子的爹娘了,也给了钱,让他们给孩子办个后事。不管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孩子肯定是想回到爹娘身边的。” 这么看,刘永逸这人还怪好的呢。 卫青寒不解道:“你就不害怕瑛娘回来找你?” 看刘永逸也不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以骗,鬼神不可骗。用个猫猫狗狗的骨灰骗鬼,就不怕遭报应。 刘永逸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相信不会的。大人您想,瑛娘如果还活着,是希望那灵堂里,是自己儿子的骨灰。还是希望她儿子可以健康平安,在刘家好好长大呢?” 这话竟然非常有道理。 瑛娘难道希望罐子里真的是自己儿子的骨灰吗?不会的,那不是真正的母亲。 “可是。”谢春晓忍不住道:“如果她真的是曹中惠派人杀的,那她能忍受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认杀母仇人做母亲吗?” 这种情况下,瑛娘要是不变厉鬼,都对不住自己辛辛苦苦,吐生吐死的那十个月。 “我怕呀。”刘永逸道:“可是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一个已经死的人,毁了现在的一家子吧。所以我花大代价请了大师给瑛娘超度……再说了,我夫人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瑛娘离府去庄子上的时候,是有些疯疯癫癫,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不好说的,我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怀疑我夫人。” 刘永逸到现在为止,表现的还挺爱家。 纳妾娶小生孩子,那是另一回事。社会现实就是如此,没有子嗣是件大事,不休原配,纳妾生子,这已经是非常温和的一种做法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行,就算你说的这些,都说得过去。 “那你又为何突然要揭发曹中惠。” 和你的人设完全不符。 “因为锦衣卫介入,我害怕了。”刘永逸苦着脸道:“我夫人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事情,其实我不知道。本来我是可以不知道就当做没有,可官府一查,我怕后来我就说不清楚了。与其等官府置我个知而不报的罪,不如我自己先说出来。” 刘永逸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虑的。 没有错,但是每一件事,都完美地把自己摘出去了。 第459章 全员恶人,只有我,置身事外。 这种人律法可能处置不了,但是道德上,实在叫人不齿。 很快,曹中惠就带来了。 虽然京城风气开明,街上常有女子来来往往,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出门也是寻常事。但是一个女眷被带到衙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曹中惠在公堂上和丈夫对峙的时候,就更崩溃了。 卫青寒命令师爷将刚才刘永逸的口供全部拿给曹中惠看。 公堂上说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刘永逸的每一句话,都被师爷记录了一下,是要当做呈堂证供的。 这和你在外面和人侃大山可不一样。 今天你觉得这么说对你有好处,你胡扯一番。 明天你觉得那么说对你有好处,又胡扯一番。 每天都有新内容,每天都不一样,想怎么扯,就怎么扯,别人最多说你一句吹牛,也不会怎么样。 但公堂上,说出来的话就是钉在模板上的钉子。说出口了,签字画押,就要负责。 若是日后查明不实,是要负责任的。轻则打板子,重则收监,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曹中惠看着丈夫的供词,越看脸色越难看,越看脸色越难看。 就在曹中惠看刘永逸口供的时候,死婴的父母也找来了。 近水楼台,就是在刘府帮工的一个婆子家的儿媳妇。不过现在已经没干了,有了一百两银子,锦衣卫的人找到她的时候,正在媒人那里,张罗着想给儿子换个媳妇呢? “肯定是儿媳妇身体有问题,不然的话,怎么会生出一个病孩子?” 问起来,婆子头头是道。 婆子虽然收了钱,答应了曹中惠绝对不会将这事情说出去,但她的信用显然没有那么好。就连刘永逸都能问出的话,进了锦衣卫,连吓唬都不用,直接什么都说了。 在这件事情上,刘永逸倒是没撒谎。 正问着,去各家药铺的人回来了一个。 卫青寒将曹中惠给的那包,据说是有人给瑛娘下毒的药分成了好几份,让人分别去城中的各大大小小的药铺,问一问是否有人知道。 没想到一问,立刻就知道了。 这不是毒药,是一种补药。 但是一种过量的补药。 手下带回了曹中惠的丫头米梅说的,疑似看见刘永逸进去抓药的店铺掌柜。 掌柜解释:“这不是毒药,对孕妇腹中的胎儿没有任何影响。相反,这是一种补药,可以让胎儿长得更健壮,更好。但是补药也要适量。若这一包是一次服用的,其中有几种药材是超量的,若非意外,那是要出事的。” 卫青寒道:“出什么事,你仔细说。” 药铺掌柜说:“婴儿与母体,也是要讲究一个平衡的。母亲吃一口饭,那一口饭里,一大半要供给自己,一小半供给胎儿。毕竟母亲才是根本,母亲身体垮了,胎儿还怎么保全?” 说的,还是很实在的。 “但是这药,便会让胎儿拼命的和母亲争夺。”药铺掌柜说:“让胎儿健壮,母体孱弱。如此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是健壮没有问题的,但是产妇的身体会受到严重的损伤,轻则伤了元气,不能再生育。重则,很有可能在生产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就算是侥幸没事,生产之后,人也会身体孱弱,精神受损。”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符合瑛娘的生产后的状态。 但是瑛娘的状态没有那么严重,因为那药在不知道喝了几天之后,就被曹中惠发现,并且拆穿了。 第460章 自那以后,瑛娘的药就没有人有机会再动手脚。 所以瑛娘的身体虽然受了影响,但是影响有限。 卫青寒沉吟道:“既然可能是一尸两命,也就是说,就算是再在乎孩子的人家,也不会用这种药。” 在很多人家,女人是生育的工具。 但一尸两命,这可不仅仅是工具受损。 “不会,绝对不会。”掌柜连连摆手:“老夫从医数十年,从未见过有人这么用药。” “那这药,不是你们医馆开的?” “绝对不可能。”掌柜斩钉截铁的说:“不仅不是我们医馆开的,任何一个正常的医馆,一个正常的大夫,也绝对不会开出这样的方子来。这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小店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医馆的生意不错,和普通人家不同,也是做生意的,不至于为了三瓜两枣挑战道德和律法的底线。 医馆掌柜的话,还是可信的。 这家医馆和刘家没有多紧密的关系,刘家不至于拿大笔都钱来买医馆的缺德药方。 对一个大夫来说,这种药方开了出去,跟杀手捅了人一刀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东窗事发,这辈子就完蛋了。 卫青寒又让店铺掌柜和米梅,刘永逸,刘二刘三分别见了,确实都不认识。 医馆掌柜说:“店铺里每天人来人往,如果是一个寻常的客人,我不一定记得。但如果是买这么特殊的药,我一定不会忘记的,绝对一样就能认得出来。” 那这药,是谁买的? 医馆掌柜看了一遍药包,又看了一遍药包,指着其中的两味药说:“大人,小的有一种想法。” “说。” 让专业的人,说专业的事。 医馆掌柜说:“这药包里,大部分的药都是正常的,只有两味的分量超出标准许多。如果一个稍微懂一点药理的人,或者哪怕不懂,听别人说起来,完全可以买一副正常的药。然后在其他铺子里单买两种,混在一起用,这样的话,无论哪一家药铺,都不会起疑心的。” 这一说,还真是。 就像是一种草药单用没有毒,另一种草药单用也没有毒。 两种混合在一起,就可以毒死人。 那只要分两家买就好了,那就不会有人起疑心了。 但是,这两种都是常用的补药,京城的每一家医馆,每年都要卖许多出去。又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想要从医馆找购买人的线索,怕是不好找。 这谁也说不清楚。 锦衣卫说不清楚要找谁,医馆就更不可能记得谁在几个月前买过这两种药了。 一时间,这药到底是谁下的,还真成了谜。 曹中惠也坚决否认自己派人杀了瑛娘。 “大人,我疯了么我杀她,不是我说话难听,她一个妾室,在庄子里,还疯疯癫癫。我杀她做什么,毫无意义啊。”曹中惠也是个会形容的:“我要是真怕这事情被人知道,杀了给她接生的稳婆,也比杀了瑛娘来的更保险。” 幸亏给瑛娘接生的稳婆不在现场,不然的话,表情一定很奇怪。 理是这么个理,但话不是这么说啊。 杀人这事情,杀谁都不对,难道还要挑一个性价比最高的吗? 难道瑛娘,真的是不小心坠井的?或者,是自杀的? 但师白卉总不能是自杀的吧? 曹中惠回答完卫青寒的问题,看着刘永逸冷笑不已。 这夫妻俩的日子估计就到头了,回家之后可能会大打出手。然后闹到和离或者休妻的地步。 第461章 曹中惠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到娘家,孑然一身,也许再嫁,也许就在娘家孤独终老。这个年代其实女子再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终究不及原配夫妻。 刘永逸没了原配,有了儿子,当然可以再娶个年轻漂亮的,但是刘家和曹家的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根据锦衣卫的了解,这对曹家没什么影响,但对刘家是致命的。 两败俱伤。 不过这种家庭感情恩怨,就不在六扇门的管理范围内了。 只要夫妻俩打架不闹出人命来,就让他们关了门自己解决吧。 可是师白卉的死,一定要有个说法。 就算是一个外室,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卫青寒想了一下,想让刘永逸和曹中惠都去隔壁暂候,不在一个房间,在一个房间可能会打起来。 人都散了之后,将所有现有的消息都聚在一起,梳理一番。 从瑛娘落井开始,第一个死亡,但是不能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 在瑛娘灵堂上,牵扯出真假婴儿。 现在双方承认,曹中惠没有孩子,大夫收了好处,对外宣称她有孕。稳婆收了好处,用买来的死婴换下瑛娘的孩子。 在刘家鸡飞狗跳的当场,外室师白卉也生下了孩子。 刘永逸担心曹中惠会对师白卉的孩子不利,假借送走之名,想将孩子偷偷的养起来。 可是,送走的奶娘和外室的婆子商量的时候,被师白卉听见,师白卉跑了。 师白卉在一个夜晚,被害,孩子失踪。 一切其实是从师白卉被害开始,才成了一起正经的命案。 现在一定要找到孩子,找到杀害师白卉的凶手。 卫青寒道:“大家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但说无妨。” 锦衣卫里,只要你是为破案,容得下无数种声音。 谢春晓说:“从师白卉死的现场来看,她穿着好好的衣服,头发也不乱。孩子也包裹的好好的,证明那天晚上,她根本没睡,是做好了准备,要跟着来人离开的。” “对,小谢说得对。”奚乐山道:“这个人就是关键,一个师白卉可以托付自己和孩子的人,一定是师白卉认识的人,才会那么信任,我们现在应该从师白卉入手,调查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她信任的人。” 可她会信任谁呢? 如果从各种关系来说,师白卉信任刘永逸,不信任曹中惠。 但是,她离开宅子,是因为听见送走的奶娘,要害她的儿子。而且,在她生下儿子之后,刘永逸没有表现出惊喜和重视。 所以,她还会信任刘永逸吗? 师白卉,可以信任谁? 师白卉的人员关系网,其实很简单。 她没有父母兄弟,孤身一人。在京城里所有认识的人,也只有之前的邻居,和后来的刘家人。 师白卉的邻居,也是点心铺子伙计大牛的邻居,在她父母过世,成为刘永逸的外室之后,就搬离的父母的房子,再没有回去过,也没有联系过。 后来和大牛也是在街上偶遇,他们也曾经怀疑过大牛,调查过他。但是大牛大部分时间都在点心铺子里,回家的时间不多,没有作案的时间,也没有作案的动机。 周边的邻居,他们都不知道师白卉偷偷躲在家中,暂时没有嫌疑。 再来,就是刘家的人。 刘家的人,有谁是值得师白卉信任的呢? 卫青寒让人将在宅子里伺候师白卉的人都叫来。 第462章 是刘永逸让刘二安排的,日常是两个丫鬟两个婆子。 因为怕曹中惠察觉,这些人都没从刘家指派,都是刘二另外找的。 婆子就是住在周边的,丫鬟是特意采买的。 师白卉的死亡出现,和她朝夕相处的丫鬟婆子就已经问过一轮话了,当时他们都在焦头烂额的找师白卉。 找都找不到,就更谈不上杀了她,因此丫鬟和婆子并没有被列为怀疑对象。 她们甚至和刘永逸一样,到现在都不知道师白卉的死。 在看见师白卉的尸体之后,众人都大惊失色,一个小丫头差一点昏过去,捂着嘴,瑟瑟发抖,吓的不轻。 其他几个人也吓的不轻。 正常人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死人,怎么能不怕。 “怎么会这样?”王婆颤抖道:“怎么会这样……师姨娘,她,她怎么死了?” 王婆可以说是宅子里的负责人,如果宅子里有什么事情,都是她和刘二禀告,然后刘二再向刘永逸禀告。 送走的奶娘到了宅子,也是找王婆商议的。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不是能见人的事情,因此这事情当时只有王婆一人知道。其他的婆子丫鬟,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请了一个奶娘。 可惜奶娘连见都没见到师白卉,师白卉就跑了。 速度之快,除了抱上娃,什么都没拿。 她生怕被任何人发现,然后就会被抓回去,连大人带孩子,一起害死。 丫鬟婆子站了一排,心里忐忑不安。 卫青寒道:“你们,都在宅子里一年多吧?” 众人点头。 这几个丫鬟婆子都是几乎一起来的,前后时间相隔不过一两天。来了之后没多久,师白卉就有了身孕,所以他们共同在宅子里待了一年多,可以说是最熟悉的人了。 卫青寒道:“这一年里,师白卉可有什么朋友来访?可出去见过什么朋友?” 一个让师白卉可以信任的人,必然是熟人。 这个人,不会是凭空出现的,一定曾在什么时候,出现在师白卉的生活中。 众人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婆子代表发言。 “师姨娘几乎不出门,偶尔出门,也是带着丫鬟的。”王婆说:“没听说有什么朋友,也没有朋友来过家里。” 给人做外室,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师白卉又没有娘家亲戚,本身性格还有些内向,通常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那府里,还有些什么人来往?” 王婆想了想:“那就是日常送菜的,送米粮的,送肉的,花匠,等等……因为宅子里只有我们几个,有些需要搬搬抗抗的活儿,就会请小工来做,但是一般也接触不到师姨太,都是我们便打发了。” “你说的这些,有固定的人吗?”卫青寒道:“一年的时间,要是固定送日常做工,也要来往不少趟吧?” 师白卉又不是石头缝里掉出来的,万一这些人里,有她认识的人呢? 说是这些送货的人不接触师白卉,下人和下人之间的来往,婆子丫鬟便打发了。 但是师白卉只是一个外室,那宅子也不是重重门第,避嫌是要避嫌的,但未必有那么讲究。就真的保证一面不见,一句话不说吗? 师白卉也是普通人家出生,对柴米油盐这些也很熟悉,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只有那么大的宅子,每天在里面待着也是烦闷。又不见外人,若是偶尔来个人,跟他聊聊天也是正常。 第463章 王婆老老实实的道:“送菜,送肉,和送米油的都是固定的。一年不曾换过。小工的话,请的不多,有那么三四个人,都是住在周边的,有力气的男子,若是有活儿的时候找他们,不拘着谁,谁有空叫谁。” 京城里繁华,京城老百姓日子过的比旁处好,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工作机会多。 有许多大户人家,虽然家里有丫鬟小厮,可经常也会有一些事情需要临时工,这里一家,那里一家的,只要不懒,就靠扛零工,也够很多人生活下去。 卫青寒道:“把他们都叫来。” 倒未必有什么嫌疑,但是,可以聊聊。 这个凶手现在他们没有什么头绪,很大的一个原因是,看不出对方的动机。 师白卉身上又没钱,就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凶手不惜杀人抢孩子,可要这孩子有什么用呢?就算能卖能换钱,一个婴儿又能换几个钱? 这个收益比起杀人的风险,是绝对不值得的。 而且师白卉一个全须全尾的漂亮女子,若此案真的涉及人口拐卖,对方绝对不会只盯着孩子,一定会连大人带孩子一起想办法绑走。 所以凶手和师白卉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卫青寒审问证人,谢春晓没在里面待着,这不是开堂审问,呼啦啦的捕快差役站两排喊威武,不用那么多人。 她在外面和慎正卿聊天。 慎正卿是个好闺蜜,弥补了锦衣卫里没有女同事的空缺,两人关系十分的好。 虽然自从上次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见过慎二卿,但慎正卿还是有点担心。 自己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宣布,这个身体是他的,只是他暂时懒得出来,才暂时借给你。 这叫谁也不会觉得安心。 谢春晓作为唯一一个这段时间见过慎二卿的人,自然成了慎正卿最好的倾诉对象。 “慎哥你放心。”谢春晓对慎正卿表忠心:“我只认你,绝对不认识慎二卿。如果哪天他来了,我就给他劝走,绝对不让他占着你的身体。” 真是乱七八糟。 慎正卿愁眉不展:“虽然吧,我也感觉不到他,可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做一些……私事的时候,就觉得有人始终在看着着急,那感觉……” 慎正卿说着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这奇奇怪怪的感觉。 但是谢春晓奇奇怪怪的关注点。 “什么私事?”谢春晓道:“慎哥,你不洁身自好了?你有红颜知己了?” 慎正卿愣了一下,连忙道:“睡觉,我说的是睡觉!” 谢春晓道:“我说的也是睡觉啊。” 此睡觉非彼睡觉。 也难为他们是真闺蜜,不然都不会聊这个话题。 慎正卿无奈道:“我说的是一个人睡觉,你知道吗,我每次在床上一翻身,都感觉会对上另一个自己。然后躺平了,我觉得另一个我就睡在一边……” 那种怪异又诡异的感觉啊。 当然其他时候就不说了,比如洗澡上厕所的时候,真是糟心。 谢春晓这回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沉吟片刻。 双重人格是个非常小概率事件,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可逆。但是她是做痕检的,对心理学这一块的见识有限,现在想帮忙,也有些不好下手。 谢春晓想了想,说:“慎哥,我觉得这事情,你不能排斥,要说服自己接受。虽然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很奇怪,但是你换个思路想,如果你去庙里求神,然后求了一个平安符,你日夜挂在身上,会觉得奇怪吗?” 第464章 慎正卿愣了一下:“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谢春晓道:“甚至于,如果你碰到危险的事情的时候,你会把平安符拽出来挡在面前。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希望大喊一声,神仙保护我,平安符里就会出来一个神仙,救你与危难?” 慎正卿想也不想的说:“那当然了,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去求平安符。但是再灵的平安符,也不能你喊一声,就出现一个神仙保护你吧?” “那如果有呢?”谢春晓道:“如果这个神仙真的是危难的时候会出来保护你的,他平时就住在平安符里,你会觉得别扭吗?你会想让他赶紧离开吗?” 这还真是个慎正卿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他身上也戴了块玉佩,是个好东西,价值连城的一块翠玉。当然不是什么平安符,纯粹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总要带点值钱的玩意儿在身上罢了。 慎正卿摸了摸自己从小挂着的玉佩,想象了一下这里面住着个神仙,然后想象了一下神仙出来救自己。 好像没有什么别扭,反而还很高兴。 “这就对了。”谢春晓道:“这不是和慎二卿一个意思吗?” 平时不出现,有事儿来救命。 “是不是这个道理。”谢春晓道:“我和慎二卿是见过的,他让我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他只想沉睡,不想和你争夺身体的使用权。但是,他是逃避的你,你是幸福的他,所以他守护你。就像是你的守护人,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他就会出来救你。” 别想着另一个自己,想着他就像是个保镖一样,暗卫一样,躲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虽然如影随形,但只会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出现。 慎二卿会武功,有手段,这是个大杀器啊。 有这样一个人保护,就跟多了一条命的感觉一样,多叫人羡慕。 慎正卿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是这个道理。 这一说,他心里就舒服多了。 “你说的对,我再适应适应。” 慎正卿说着,看见几个丫鬟婆子从大堂出来。 卫青寒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别都黑压压的挤在里面。 问话,除非是两下对质的时候,要不然的话,是不需要大家都在场的。 慎正卿也没说话了,一起看过去。 谢春晓突然道:“慎哥,你陪我去一趟师白卉的宅子吧。” 就是刘永逸安置师白卉的宅子。 那宅子现在是空的,师白卉死了,其他人都在这里。 “好。” 虽然慎正卿不知道这会儿谢春晓要去做什么,但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跑一趟也无妨,也不远。 “正好出去吃个饭。”慎正卿道:“听说千喜楼这两天来了新厨子,有新鲜的菜色,去尝尝鲜。” 现在是上午,从师白卉的宅子出来,正好吃饭。 慎正卿在京城是绝对不会饿死的。 他们家的大小酒楼,轮着吃,十天都吃不到重复的。 谢春晓立刻就应了。 虽然锦衣卫的伙房伙食也很好,大厨的手艺很不错,但是食堂嘛,再好吃的食堂,天天吃,顿顿吃,也会觉得很无趣,偶尔在外面吃顿大餐,还是不要钱的大餐,多么快乐。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于是谢春晓去和卫青寒打了个招呼,就和慎正卿走了。 谢春晓会武功,正常出门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是遇到了一些小问题,她也可以保护慎正卿。 于是两人出了锦衣卫,去了师白卉的宅子。 第465章 宅子里现在没有人,王婆和刘二都有宅子的钥匙,谢春晓找王婆拿了一把,自己开门自己进。 师白卉不是死在这个宅子里,宅子也没封,锦衣卫的搜查,也只搜查了师白卉死的屋子,并没有对这个屋子进行详细检查。只是询问了周边的邻居,并没有什么特别。 打开门,两人走了进去,将门掩上。 “这宅子布置的还挺雅致。”慎正卿道:“虽然不大,一个人住足够了。” 一个人没有多少事情,带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如果不是个外室,是个单身贵族,这日子过的多么的舒适。 慎正卿自己的小宅子也和这差不多,但是没有下人。他住在外面就是图个清净,干活儿的人都是白天来晚上走,平时不住在宅子里,相当于钟点工。 谢春晓应一声,继续往里走。 她经常觉得和慎正卿聊不到一起去,贫富差距太大。 可怜他们家,别说一人一个宅子里,总共买一个宅子,还要精打细算,买个便宜的鬼屋。 作孽啊。 更作孽的是,听卫青寒的语气,她哥是掏得起钱的,但是财不露白,过于低调。 “对了。”谢春晓突然道:“慎哥,问你个事情。” “说。”谢春晓道:“我一直挺好奇的,你跟我哥到底是什么恩怨,你们俩……肯定不止是你被他抢了个小玩意儿那么简单吧。” 总感觉有那么点爱恨情仇,呵呵呵,叫人遐想连篇。 果然,一提到谢明知,慎正卿立刻脸色就阴沉下去。 半晌,哼一声。 慎正卿道:“别提那家伙,影响我们的友情。” 谢春晓无奈,只好不提。 这边也问不出来,那边也问不出来,叫人更好奇了。 好奇会不会害死猫不好说,但是好奇积累到一定程度,肯定会害几个人。 进了内院,居中的正屋便是师白卉的房间。 门关着但没锁,谢春晓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布置和外面差不多,精致不奢华。 这是个寻常的房间,烟火人间的感觉,师白卉在这里一年的时间,并没有从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进入富贵人家的领域。 除了吃穿好一些,有丫鬟婆子伺候,其他方面,她可能只觉得寂寞孤单,忐忑不安。 谢春晓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木头鸭,子。 “这个,是不是外面小摊子上卖的?”谢春晓道:“我好像见过。” “对,我也见过。”慎正卿道:“小玩意儿,几文钱。” 师白卉的屋子里,还有几个小玩意,都是很便宜的,或者放在桌子上,或者放在柜子上,或者挂在走廊下面。 谢春晓看来看去:“刚才卫大人审问这里的几个丫头婆子的时候,我开始听了一耳朵。说师白卉在宅子里这一年,过的很简单。不怎么出门,也没人来,你说这几个玩意儿,是谁买的呢?” “丫鬟啊,婆子啊,都有可能。”慎正卿道:“可能是出去采买用品的时候,顺带着带回来,讨主子欢心用的。” “不,我觉得不是的。”谢春晓道:“我跟那几个丫鬟婆子都聊了几句,我觉得她们对师白卉并不友善。外室,多少是叫人看不起的,师白卉又没做过主子,不会恩威并济。自己又没钱,可能也不懂得拉拢人心,所以她们言下之意,都有些看不上。” 可别以为没一个下人,都是日夜想着要如何讨好主子的。 慎正卿是慎家受宠的小少爷,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可是大户人家里不受重视的主子太多了。 第466章 越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下人,越是有一双火眼金睛。 他们会看人下菜碟。 后院的女眷,公子小姐,受宠的,不受宠的,他们对待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春晓虽然没有经历过宫斗宅斗,可是她看过书啊。 各种各样的书,电影,电视。 那受宠的,好东西敞开用,用不完,哪怕是浪费了,也不眨眼睛。 不受宠的,缺斤少两,下人能糊弄的就糊弄,严重的,连一日三餐的口粮都会被扣。 这宅子里虽然只有师白卉一个主子,可是,如果她软弱不强,就会被下人抱团欺负。然后在刘永逸那里糊弄敷衍。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出去采买个日用品,还想着给她买小玩意儿呢? 那是想要讨好你,想你开心的人,才能想起来的小心思。 这也是为什么,师白卉在偷听见王婆和送走奶娘之间的谈话之后,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的原因。 什么都没带,一个人都没有打招呼,而且立刻就相信了。 因为她在这个宅子里,自始至终感受到的是恶意。就算这些人不是时刻准备着要害自己,对要害自己这件事情如果出现的时候,也一定会袖手旁观,甚至幸灾乐祸。 一个孤独无依无靠的人,还是个年轻的孕妇,精神就更脆弱,没整出个抑郁症都是心大了。 慎正卿听着谢春晓一说,觉得有道理。 “我有一段时间,就觉得谁都要害我。”慎正卿现身说法:“然后看谁都觉得是坏人。” 慎正卿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 “然后呢,你怎么解决了?” 慎正卿说:“然后我就搬出府住了,我哥给我买了个宅子。后来我回去的时候,听说府里的下人被卖了好一些,大概是整顿了一回,我也就没过问了。我忙着呢,哪有功夫管那鸡毛蒜皮的事情。” 因为慎正卿是男人,还是个被家里宠爱的男人,衣食不缺,又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 他不需要求着谁,不被困在后宅方寸之间,对他来说,当然是海阔天空,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能走出去的,就不是困境。 被困在其中的人,就是因为走不出去。 谢春晓非常怀疑,师白卉到了后期,多少是有一些精神问题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走的那么决然的原因。 哪怕她多问一句,甚至转身跑去刘家找刘永逸,虽然她的出现会让刘家鸡犬不宁,但看在孩子的份上,最后的结果大概还是要接纳她的。 至于日后怎么磋磨,那是另一件事情了。 谢春晓将她觉得和这房间格格不入的东西,那些有着小心思,又不是生活必需品,只是看着叫人开心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走,把这些都带回去。”谢春晓道:“问问她们,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并不多,但也有四五样。 都是小商贩卖的廉价的小玩意儿,和这个宅子里整体的装饰区别甚大。 两人收拾了东西,又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便走了。 当然少不了要吃饭,慎家的酒楼多,无论走在哪里,都不用跑的太远。 于是就近找了一家慎正卿能靠脸付账的店,进去吃饭。 果然,慎正卿的身份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受到任何影响。少爷还是那个少爷,酒楼掌柜看见慎正卿,脸上笑出了花。 “小少爷今天怎么来了,也没提前通知一声。”掌柜热情洋溢,脸上的每一块肉,都在表达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第467章 说起来,慎家可不止两位少爷。 虽然正房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慎正卿的大哥。可是妾室有儿有女,而且不止一儿一女。 但是慎家的子嗣是分开排序的,嫡出一排,庶出一排。 而慎正卿,早早就被慎夫人收在名下,当做亲生。 于是慎家就有两位少爷,大少爷和小少爷。这是嫡出,身份地位别样不同,大少爷负责赚钱养家,顶门立户,小少爷负责傲娇受宠,分工明确,大家都服气。 不服气的,都被发卖了。 其他的,庶出按庶出的排,没有老大,从二少爷三小姐四少爷五小姐,一顺排下来。 慎家不苛待庶出,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正房和嫡子能镇的住场面,其他的姨娘庶子女们,也只能乖顺。争权夺势那些,不存在的。 慎正卿淡淡点头:“带朋友过来吃个饭,你看着上点就行。” “是是是。”掌柜的依然说出了那句话。 谢春晓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小少爷还是第一次带小姐来店里吃饭呢。” 呵呵呵。 慎正卿习以为常的解释:“这位谢姑娘,是锦衣卫的同僚。” 掌柜顿时肃然起敬,哦哦哦。 虽然不知道谢春晓是干什么的,但是锦衣卫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啊。慎正卿用同僚这个词,就证明肯定不是里面的丫鬟,那不管是干什么的,师爷也好,捕快也要,另一个仵作也好,都不得了。 慎正卿说:“上菜吧。” 吃了喝了还回去干活儿呢,什么第一次第二次的,你们真是会说话。 两人美美吃了一顿,回锦衣卫去。 这一年里定时给宅子送菜送米修剪花木的各种人都来了,站了一排。 谢春晓将从师白卉住的宅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件件的摆开,问他们:“这些东西,你们可见过?” 一个一个的说。 有些没见过,那些送米面,送肉的,有什么事情都是和丫鬟婆子在门口,或者直接送去厨房。别说没见过师白卉屋子里的东西,连院子都没进去过,也没见过师白卉。 倒是有两个见过的。 一个是个裁缝,去过内宅,给师白卉量体裁衣。 另一个是花匠师父,没进过房间,但是去过院子,也看见过走廊上挂着的小灯笼。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他们每次去的时候,都有丫鬟婆子跟着,花匠没和师白卉说过话,裁缝师父和师白卉,也只是说过一些关于衣服上的话题。 卫青寒问了原委,让他们先下去。 这些都是偶尔一去的人,要说对宅子内部的了解,对师白卉房间里的了解,当然还是常在那里的丫鬟婆子。 这四个人还在锦衣卫里,没有放走,便又都叫来。 一个一个的来。 先来的是王婆。 王婆看见几个小玩意儿的时候,表情就略有不自在。 “这些东西,是我买的。”王婆说:“我见师姨娘在屋子里待得烦闷,又不爱出去,所以看见小玩意儿,就会给她买来。也不值什么钱,就是哄她开心,若她不开心,怕是影响腹中胎儿。” “你买的?”谢春晓不太相信:“你对师姨娘,这么关心?” 王婆嗨了一声:“既然是收钱伺候的主子,自然是要关心的。若是师姨娘有什么不好,那也没法跟刘老爷交代。若是孩子再有个不好,那刘老爷不会放过我们的。” 谢春晓点了点头。 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王婆提起师白卉的语气,并非关心关切。 第468章 人的所作所为,和她的如何看待这人这事是脱不了关系的。王婆的语言和行动,有点分裂。 叫人不太相信这种本应该有的体贴细心。 王婆下去,其他的婆子丫鬟,一个个进来。 他们都知道这些小玩意儿的来历,竟然如此简单。 “是王大哥给的。”一个小丫鬟说:“王大哥在街上摆摊子,卖货,京城里时兴的小玩意儿,他那里都有。他来看王婆的时候,就会给带一点,有时候变会送去师姨娘的房间。” 王婆不姓王,王是夫姓。所以,王婆的丈夫姓王,王婆的儿子也姓王。 卫青寒立刻道:“这个王大哥,是王婆的什么人?” “她儿子。” 一个新的人物浮出水面。 “王婆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这可不知道。”丫鬟想了想:“我只听王婆叫他大智。可能是叫王大智?” 挺好的名字。 “他常去宅子里?” “也不是每天来,但是确实常来。”丫鬟说:“但不去前院,经常只是从后院去厨房,然后吃个饭就走。王大哥没成亲,家里也没别人了,他摆摊回家,一个人冷锅冷灶,所以来吃一口饭。” 五个人的宅子,有刘永逸兜底,吃喝肯定不但不愁,而且还有的多。多一个人吃饭,这不算什么事情,王婆在这件事情上稍微占了一点公家的便宜,不过没多大事。 别说其他丫鬟婆子不会多话,就是刘永逸知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占点便宜不要紧,但是要有度。 比如宅子里每个月十两银子的伙食费,一个姨娘肯定吃不完,每顿多烧两碗米,多炖半斤肉,多费一捆柴,这都没什么。只要别夸张的,十两不够,喊着加到五十两,多的四十两都要贪下来带回家,这都不是事儿。 近水楼台,哪一层不顺手捞点好处呢。 可他又不是宅子里请的人,所以刚才卫青寒问起的时候,谁也没想起这个不定期过来吃饭的人。 但是,为什么刚才王婆不实话实说呢? 她说这些东西是她自己买的,其实不是,是她儿子带来的。 卫青寒又将王婆叫来。 王婆一看,就知道其他人暴露了。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别人没有给你瞒着的道理。再说,王大智都是正大光明来的,又不是偷偷摸摸来的,这有什么可瞒着的? 卫青寒沉着脸问王婆:“你儿子王大智,是否常出现在宅子里?” “是。”王婆赔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他拿了货,去卖货的。” “刚才为何不说?” “那我确实是买的,就是从我儿子那里买的罢了,也没说谎。”王婆道:“主要是不好意思,毕竟是占便宜的事情,说出来……不大光彩。” 真是难为她了,这个时候,还在考虑光彩不光彩的事情。 卫青寒道:“你儿子现在何处?” 王婆道:“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卫青寒语气骤变:“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一早走的。”王婆说:“和朋友的商队走了,进货去了。” 看着卫青寒的表情不对,王婆又解释说:“他经常会跟着商队一起出门,从外面贩点东西来京城卖。一年怎么也得出去四五回,不是这会儿特意走的。” 王婆这解释看起来没毛病,但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这解释有一点慌乱。 卫青寒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各种嫌疑人,一个眼神一点语气的转变,都能捕捉到。 “既然正常,你慌什么?”卫青寒道:“王大智,真的跟商队走了?” 第469章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大人。”王婆连连点头:“大人,您不信去问,他不止跟一个商队,出门是常有的事情。少则五六天,多则一两个月,都是寻常的。” 卫青寒侧过脸去,跟身边的廖安说了几句。 廖安应着就出去了。 就算王大智经常出门,在这个死人的节骨眼上他离开京城,依然有嫌疑。 卫青寒道:“王婆,我问你。前天晚上,就是师白卉受害的那天晚上,你儿子王大智,是否在家。” “在……不在……”王婆犹豫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啊,大人,您知道的,我一直在宅子里伺候师姨娘,并不在自己家住。他有没有回家,我也不知道。” 王婆只有母子相依为命,她不回家,家里就王大智一个人。 所以王婆就算是想帮自己儿子作证,也确实做不了这个证。 不过不要紧,卫青寒让王婆报出自己家的详细地址,派人去查。 王婆也住在京城里,不是独门独院,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屋子。这种屋子,通常一家有什么动静,隔壁左右的邻居都是会知道的。 当然也不确定,一个人要是处心积虑,半夜三更,不开灯不发出声响,偷偷摸摸的走。别说你已经睡熟了的隔壁邻居,就是和你同床的枕边人,也未必发现的了。 但是,王大智,是一个新的侦查点。 在如今案子没有进展的情况,一切可疑的,甚至出现过的人,都会成为调查目标。 王婆的儿子和师白卉之间,有没有可能有感情纠葛。如果没有,那金钱纠葛呢? 王婆见卫青寒开始调查她儿子了,一脸的欲哭无泪。 “大人,大智只是在宅子里吃了几顿饭,他都没和师姨娘说过话,这怎么可能……”王婆绞尽脑汁的想:“他是个老实孩子……” 二十来岁了,在这个年代,成亲生孩子早的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个孩子呢?那么大的孩子。 “你不要紧张。”卫青寒道:“如果事情与王大智无关,自然不会冤枉他。你这么紧张,倒叫人觉得……你知道什么?” 王婆脸色一变,扑通跪了下来。 “大人,冤枉,冤枉啊。”王婆哐哐哐给卫青寒磕了几个头。 卫青寒淡淡道:“你先起来,而且大可放心,我是不会为了找到凶手,随意抓几个人来顶罪的。不过,若有人知情不报,隐瞒线索,可就是另一回事了,知道吗?王婆,你一把年纪了,理应懂事,该清楚的时候,可不要糊涂啊。” 王婆不敢说话,也不敢和卫青寒对视,眼神颇有些闪烁。 卫青寒也不打算严刑逼供这上了年纪的婆子,让她就在堂上待着吩咐手下分成若干,去找王大智。 先不管王大智是不是跟着商队离开了,首先要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最近的情况如何,为什么要杀师白卉。 如果他跟着商队走了,跟着哪个商队,去了哪个方向。 商队的动作不快,一路走,一路买进卖出,两天的时间走不了多远,锦衣卫派人出去,快马加鞭,很快就能把人追回来。 而且,王婆若是在根本的问题上说了谎,这句话也未必就是真的。 因为王大智一直没有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根本就不是个嫌疑人,也没有一点将要被怀疑的迹象。 杀了人的人,是一定会心虚的。 但是,人还有一种心理,叫做侥幸。 万一呢? 若是没有逼不得已的理由,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最繁华的京城,去陌生的远方? 第470章 在京城,王大智有娘,有房子,有工作,有朋友,有稳定的收入和客源。 一旦离开,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从此踏上漫漫逃亡路了。 在这种侥幸心理下,王大智未必会走,更大的可能是藏起来观察,一旦情况有变,就溜走。若是等上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这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官府说不定就放下了。 到时候他再出来,就可以丝毫不受影响。 卫青寒站在门口,果断的吩咐手下。 去王大智家,先搜查,再埋伏等待,防止他藏在家中,或者回家打探情报。 然后询问周边邻居,王大智平时卖货的地点,喜欢去吃饭休闲缩在,一个个找过去。 锦衣卫里日常养着上百号人,不是吃白饭的,在需要的时候,都可以独当一面。 将整个京城都筛查一遍可能有点不够,但是定点搜查,还是足够的。 王婆每听卫青寒吩咐一句,脸色就难看一点,等浩浩荡荡的差役一对一对离开之后,她终于瘫软在地。 她不了解锦衣卫,但是她知道,当官府铁了心的想要找一个人,你就插翅难飞。 王大智的模样,很快就会贴在大街小巷,成为过街老鼠,被悬赏几十两的银子,昔日的兄弟朋友,都会成为敌人。 王婆终于捂住了脸。 “大人,我们家大智,他一定有苦衷的。”王婆哭道:“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卫青寒吩咐完最后一句,转过身来。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师白卉,是他杀的?” “我不知道。”王婆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在前天晚上,我看见他慌慌张张,衣服上,衣服上还有血……” 王婆这话一说,众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王婆的视线左躲右闪的,不敢和谁对视。 可怜天下父母心,但这些父母总忘了,别人也是有父母的。被害人的父母,也是有心的。 谢春晓本来是应该一起去的,她怎么说也是锦衣卫里拿工钱的捕快,可惜现在是伤残人士。肩膀上的伤还没好透,被卫青寒赶去休息了。 “你还伤着呢,别到处跑。”卫青寒道:“你哥要是知道这会儿我还让你去查案,不得吃了我?” 还是生嚼,都不带煮熟的。 谢春晓只好去休息了。 虽然她觉得,卫青寒武功那么好,自己哥哥弱不禁风,就算是想,也吃不了卫青寒,应该是啃不动的。 回了房间,谢春晓躺在床上也睡不着,闲得慌,找了个话本看。 看着看着,就琢磨开了。 他哥,一个开当铺的。 住在小县城里。 有一个很寻常的捕快爹,和一个很寻常的家庭主妇娘。 又娶了一个,好像很寻常的媳妇,生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娃。 唯一不寻常的,只有她这个妹妹。还是偷偷摸摸的不寻常,不让别人看出来。 为什么卫青寒会认为她哥能掏得起买京城房子的钱呢?而且听那语气,还是随随便便,简简单单。 谢春晓翻个身,把谢明知送给她的,黑乎乎的那把匕首给拿了出来。 匕首拔,出来,里面也是黑乎乎的,看不见一点锋利。 但是,谢春晓拔了一根头发,放在匕首上方,松手。 头发轻飘飘的落下,被匕首的刀刃分开两半。 谢春晓抬手,往前扎。 悄无声息的,匕首便没,入了床板,感觉没有花多少力气的样子。 真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前阵子她和卫青寒还不太熟悉的时候,有一次出门,卫青寒问她有没有兵器防身,她就拿出了这把匕首。卫青寒看了一眼,说收起来了吧丢了赔不起。 第471章 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是真赔不起的那种赔不起。 自己手上这匕首,看来老值钱了。 谢春晓将匕首插回刀鞘,在手里玩弄,一边想心事。 哥哥有事儿瞒着自己,这样不好。 显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妹。 正想着呢,突然,有人在外面喊。 “姑姑,姑姑。” 清脆的不得了的声音。 谢春晓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是她大侄子的声音啊,谢家目前唯一的第三代,谢村的声音。 谢春晓连忙坐起来,起身去开门。 然后就看见一个黑影窜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谢村扬起小脸:“姑姑我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确实有一点。 要是正常情况,谢春晓会把孩子抱起来颠一颠,揉一揉,搓一搓。但是现在还有伤在身,胳膊使不上力气,只好直接揉一揉脑袋。 “你怎么来了?”谢春晓一抬头,看见桑野云也走了过来,笑道:“大嫂。” 谢家姑嫂相处的十分融洽。 这个融洽很简单。 第一没有活儿互相推诿。 虽然谢家没有大户人家的做派,没请丫鬟,但是谢明知请了两个家门口的婆子,每日来家里帮忙洗洗涮涮。 他说的可讲究,我娘,我娘子,我妹子……身体都不好,遭不住累,请婶子们帮衬帮衬。 然后钱一给,妥了。 谢春晓对谢明知这事情做的非常满意,家里的活儿是非常繁琐的,别小看洗衣服做饭这些家务事,堆在一起累死人。就全家的衣服,冬天冻死夏天热死,都是磋磨人的。 要是真没钱,那没办法,只能自己做。既然条件许可,为什么要让家人遭这罪。更何况谢明知请的两个帮忙的婶子,都是家里条件差着急用钱的,也算是给了她们一条出路。 于是家务事方面,姑嫂婆婆都不用做,最多搭把手,没什么矛盾。 第二,就是经济方面的矛盾。 在金钱方面,谢春晓不多要,桑野云完全不在乎,更是一点风浪都没有。 家里一切开销都是谢明知的,爹的那点俸禄都用来给女儿和孙子买零嘴了,和乐融融。 桑野云每每说起谢春晓,都觉得没出嫁的小姑子,和自己的儿子是一类的,都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哄着就行了。 谢春晓隐约觉得,她嫂子也是个厉害角色,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把她谁都不服的哥收拾的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桑野云看着谢村抱着谢春晓黏糊,不得不提醒他:“姑姑身上还有伤,你注意着点。” 谢村从小跟着爹和姑姑习武,虽然年纪不大,力气可不小。 “我知道。”谢村说着,放开谢春晓,改成牵着她的手。 桑野云这才放心,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你哥传了消息回去,说是皇上赏了家里一套铺子,爹娘都觉得稀罕,所以提前过来看看。” 谢春晓笑。 所以说吧,他们家的情况,真的是特别接地气。 特别能够代入。 不说现在,就说在她那个年代,突然国家给了一套房,还是首都最好的地方的门面房,你就说激动不激动吧,老家的父母,是不是要连夜赶过来看看。 一套京城最好的铺子啊,那得值多少钱啊。 一辈子,几代人都攒不出来的钱啊。 老两口还不得喊一嗓子,走,今天晚上都到我家喝酒去! 所以谢鼎夫妻不带犹豫的就带着儿媳妇和孙子进京了。一点儿也不在意其实他们刚看完女儿回去,都没住上两个晚上。 第472章 “是个不错的铺子,我也去看了。”崔笑说:“这次可赚大发了。那铺子上面有二楼,后面有二进的院子。不但能做生意还能住,就不用住之前那个鬼宅了。” 早知道就不买那鬼宅了,不过现在后悔已经迟了,那宅子除了谢明知贪便宜敢买敢住,想转手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家敢买敢住的。再便宜也找不到。 那宅子虽然打了骨折,也是不小一笔钱,现在多余了,也卖不掉也租不出去,按理说,桑野云一个家庭主妇,应该露出可惜的神情才对。 但是一点儿都没有。 桑野云非常不在意道:“那就空着吧,放那也不长腿跑,无所谓的。” 端的是一个大气豪爽。 好像她是一个日进斗金的大财主。 桑野云和谢村进了房间,谢春晓道:“爹娘呢,都去看宅子了?去看宅子,也不来看我?” “哦,娘有点不舒服。就先去客栈休息了,我先来找你,跟你说一声。” 谢春晓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不舒服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路上马车有点透风,受了风寒。”桑野云说:“你哥已经找了大夫,开了药吃过,躺下休息了。” 谢春晓这才放心。 她娘的年纪虽然不多大,但也不小了,又生过两个孩子,在这个医药不发达的年代,需要格外注意。不能小病熬成大病,就不好了。 不过还是要过去看看才放心,谢春晓想了想:“正好,这里的事情我暂时不用管,嫂子,我跟你去客栈看看吧。” “好。”桑野云应着,等谢春晓收拾一下,一起出门。 谢鼎夫妻暂时也住在谢明知住的客栈,之前包了两间,现在又包了两间。 客栈掌柜知道谢明知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亲戚,客气的不得了。而且谢明知给钱也大方,于是掌柜更客气了。等听说宫里赏了谢明知一套铺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赏的,那更是客气的没个边儿。 一排四个房间都连在一起。 谢春晓到的时候,谢母已经睡了。 卫青寒本来也是要去的,未来的丈母娘病了,这可是献殷情的大好时间,可惜公事缠身,师白卉的案子现在到了关键时候,谢春晓可以离开,他是一定要盯着的。 当然谢春晓他们都理解,公事要紧。再者那边也不着急。 不过卫青寒还是再三叮嘱,让谢春晓一定要带到自己的关切和慰问。并且,如果喝药休息之后,如果病情没有好转,就来告诉他,拿他的名帖去请太医。 大家都觉得太夸张了,不至于,不至于。 谢母喝了药之后,热便慢慢退了,众人也都放了心。 此时天已经黑了,她看看外面,决定今晚还是回锦衣卫去。毕竟有案子在,她也十分想知道进展。 一听谢春晓说要走,谢明知说:“我送你。” 桑野云说:“还是我送你吧。” 谢春晓哼一声:“你们夫妻俩,是送我,还是一路给我喂狗粮呢?” 这夫妻俩也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在她看来,根本不是想送她,就是想找个理由把孩子撇下,好好腻歪腻歪。 谢明知被戳穿了,哈哈一笑。 “就说你要不要我们送吧。” “送送送。”谢春晓多体贴:“那我们走吧。小村你就不要跟来了,小朋友要早点睡,不然长不高。” 谢村平时睡得就早,这会儿也困了,靠着爷爷点头,乖乖听话。 一行三人出了门。 谢春晓大度说:“行了,你们不要送我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第473章 京城里的客栈晚上都是不打烊的,十二个时辰开着门。你们可以找一家客栈,偷偷摸摸开个钟点房啥的。 你们是合法夫妻,有证儿的,我都懂,不要不好意思。 当然桑野云和谢明知都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你这个小丫头,懂的挺多啊。”桑野云说:“小小年纪,都哪儿学的?” 谢春晓嘿嘿一笑:“当捕快的,衙门里什么案子没见过,什么不懂啊?” 说的也是。 历来的案件,为情,为钱,为仇,能占了十之八,九。谢春晓哪能不懂。 但是谢明知道:“不行,你受伤了,还是先送你回锦衣卫。然后你就别瞎操心了。” 两个不会武功的,送一个会武功的。 谢春晓摇摇头,好吧,你们非要送就送吧。 一行三人,一边闲聊,一边从客栈往锦衣卫里走。 夜已经很深了,京城虽然没有宵禁,路上也没有人。 这个年代的夜生活只有两个地方,一个赌坊一个百花楼,都不在这一片区域,其他的地方,都是黑乎乎的,想玩儿也没地方玩儿。 还有一些特定的节日,会有花灯庙会之类的活动,但那不是日日都有,而且也在特定的区域内举行。 谢明知这就跟娘子献殷勤呢:“下个月初十,情人桥上就有花灯节。到时候把小村丢给春晓和卫大人,让他们提前感觉一下带孩子的快乐,我们俩自己去玩……” 听听,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 哥是个好哥,就是有时候不靠谱。 一边说,一边走着,转过一个弯,突然,谢春晓停了下来。 前面十步之外的路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头上带着宽大的黑帽子,把脸遮的严严实实。 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在这黑乎乎又没有路灯的地方,就是露着脸,离那么远也看不清。 但是这很诡异,谢春晓顿时警惕起来,伸手按在匕首上。 身后两个可是不会武功的人,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还是要靠自己。 谢明知和桑野云两人落在谢春晓两步之后,也跟着转了过来,第一反应是:“你怎么不走了。” 然后,他们也看见了站在路中间的人。 谢春晓往前走了一步:“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动,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像是在等着他们。 谢春晓有一瞬间能感觉到,谢明知和桑野云的呼吸都停滞了。 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来说,这确实是挺可怕的。他们的想法大概是,我靠,那是什么玩意。 谢春晓又往前走了一步。 那人依然不动。 “你是什么人?”谢春晓缓缓道:“你找我吗?” 黑影往后退了一步,低沉开口:“你该回来了。” 谢春晓莫名其妙,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正想再问,黑影突然转身,往前方跑去。 “哎,你站住。”谢春晓喊出了声,追上前几步,可是那黑影跑的非常快,是会轻功的,轻功身法非常奇怪,几个纵横,已经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谢春晓也不敢使劲儿追,她肩膀上还有伤,可不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原因又加重了。 “好奇怪。”谢春晓一边说一边回头:“刚才那人是干什么的,是找你们的吗?” 谢明知和桑野云一起摇头,神同步。 谢春晓没有多想,奇怪道:“不是找你们的,就是找我的。可我也不认识啊,要不然,也不是找我的,是路过的……疯子?” 你该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第474章 谁,该回哪儿? 但是这个年代,不是疯子,总不能是搞行为艺术的吧。 “非常可能。”谢明知点头:“正常人谁会半夜穿成那样在街上晃?肯定是疯子。” 桑野云跟着点头。 “是的,没错。” 夫妻俩非常有夫妻相,夫唱妇随。 如果谢春晓是个普通人,说不定就被糊弄住了。但谢春晓不是普通人啊,她上一辈子加这一辈子,有好多年的刑侦经验呢,虽然不需要直接审讯嫌疑人什么的,但是每天都在那样的环境,自然耳濡目染。 当下她就觉得这两个家伙不太对劲。 “等一下。”谢春晓狐疑的转过身:“你们俩……有问题。” 谢明知立刻道:“我们俩能有什么问题,你个小丫头是不是在锦衣卫待久了,看谁都有问题。” “就是。”桑野云符合:“天晚了,快回去吧,伤还没好透呢,别在外面瞎转悠。快走。” 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来谢春晓的三分怀疑,现在变成了七分。 “哥,嫂子,你们俩怎么回事?”谢春晓根本就不问是不是,直接说结果:“刚才那是什么人,你们在外面招惹什么人了?” “没有,真的没有!”谢明知斩钉截铁,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你真的多心里,刚才那个人,我们真的不认识。” 桑野云连连点头。 简直恨不得把心虚写在脸上。 但是他们死活不承认,谢春晓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真的没事儿,你别瞎猜。”谢明知推着谢春晓的肩膀,让她往前走:“你哥你还信不过吗?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骗过你?” 要是谢明知找别的理由,那还好说一点。 这个理由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谢春晓觉得这事情更诡异了。 但是,又不能对谢明知严刑逼供,只好不再说什么。 谢春晓回了锦衣卫,看着她进了门,谢明知夫妻就转身回去了,天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谢春晓进了门,心事重重地往里走。 锦衣卫里的人也都没睡,大堂灯火通明亮着。 卫青寒派出去找王大智的人陆续回来了,虽然还没有找到王大智,但是颇有收获。 京城里的商队,互相之间多多少少都有联系,都认识。 王大智确实以前跟着几个商队出去过,但是这一次,几个商队的人碰了个头,大概就了解了情况。 “昨天确实有商队离京。”其中一个负责人说:“不过王大智肯定不在里面。虽然每个商队有自己的队伍,但是我们都会互通有无,每个商队出去,其他商队都会知道,如果王大智在里面,我们肯定能看见。” 负责人想了想:“除非他躲在箱子里溜出去了。” 但没有这个必要。 昨天他还没有被通缉,根本就没人怀疑他,想走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走,没有必要躲在商队里。 “就怕他已经离开京城里。”廖安说:“他若是畏罪潜逃,一口气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那就真不好找了。” 这个年代的深山老林,那是真正的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有,一个个都吃人。王大智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往里面钻,就是找死。 “不,他不会那么轻易走的。”卫青寒道:“这件事情我们一直在查,可是我们怀疑了那么多人,谁也没怀疑到王大智。他和师白卉之间的关系,太薄弱了。” 薄弱到,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从师白卉身上,联想到王大智。 根据商队里的人说,王大智是个聪明人。 第475章 这不奇怪,做生意的人,生意做的不错的人,可以不老实,但没有不聪明的。 王大智聪明,而且胆子大。 这些年虽然小打小闹,也弄了不少钱。有一些生意一眼看去就是有风险的,很多人不敢做,但是王大智敢做。 当然有赚有赔,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发大财的原因。 空有一颗发大财的心,有发大财的勇气,但是运气有些欠缺,所以才一直上不上,下不下。 卫青寒道:“王大智这样的人,我以前也遇见过。他们有一个特征,就是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喜欢富贵险中求。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就接受损失而逃避的。” 不过这种人,也不会轻信别人。 如果他真的杀了人,现在会躲起来观察情况,就算是对他娘,也未必会说真话。 卫青寒道:“王大智,还在京城。” 但是,京城里可以藏人的地方也很多啊,想找一个人,也不容易。 当下,众人商议了一下。 王大智藏了起来,但不会一直藏。藏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他一定会躲上几天,然后打探情况,确定自己是可以出来了,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 廖安道:“只要他在京城,那就好办了。首先把城门口看住了,让他插翅难飞。然后,就可以瓮中捉鳖。” 卫青寒沉吟片刻:“是个办法,但是在京城里找一个人,又是个对京城非常熟悉的人,也而不是那么好找的。我倒是想引蛇出洞。” 虽然今天晚上,锦衣卫出了不少人,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在京城里四处搜查。但是并没有到处喊着自己在找谁,对商队的咨询,也仅限于那几个人,而且,叮嘱了务必保密。 他们找的都是大商队的领队,核心人物,相信没有脑子那么不清醒的。明知道是锦衣卫在查的人,还要招惹。 当下,卫青寒便命人将师白卉宅子里的所有人都扣押了,包括刘永逸,曹中惠,刘二刘三。 如果扣押一两个人,那么显然,这一两个人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如果所有人都被扣押了,反而证明官府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目标,没有轻重,所以才会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再一个个的问。 王大智不怕他娘暴露他的消息,因为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师白卉的宅子空了下来,锦衣卫的人住了进去。就在里面住着,还有刘家,锦衣卫的人也住了进去。 至于正在给瑛娘办的后事,那就顾不上了,让府里其他人继续办吧。办得好办的不好,那就不是他们管得了的事情了。 现在晚了,什么人也不会上门了,卫青寒让大家该干活儿干活儿去,该休息休息去。 等明天天亮,刘家的人一定会上门询问情况。 到时候来个一问三,不知。 师白卉住的宅子里,不管有什么邻居打探,也都一问三,不知。 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要让锦衣卫的扑朔迷,离摸不着头脑,变成大家的扑朔迷,离,摸不着头脑。这样,得不到任何消息的王大智,既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京城,也不敢贸然露头。 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众人领了差事,各自散去。谢春晓也打算回去休息,但是被卫青寒叫住了。 “春晓,你等一下。” 卫青寒跟身边差役最后交代完,追上了谢春晓。 众人什么都明白,一个个脚下飞快。 第476章 这么晚了,又在同一个宅子里,卫青寒竟然还要送谢春晓回房休息,你们就腻歪吧,反正我们是不存在的。 差役一哄而散,卫青寒走在谢春晓身边,有些担心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伯母的病严重吗?要是严重,我这就去请太医。” “不严重,吃了药已经好多了。”谢春晓摇摇头:“不用请太医那么麻烦。” 卫青寒似信非信。 “你可不要跟我客气。”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谢春晓叹了口气:“再说,我就算跟你客气,我也不能拿我娘的身体开玩笑。” 这倒是真的,谢春晓说话一直很实在。 卫青寒不解道:“那是什么事情?” 真难为卫青寒了,一边想着案子,一边还注意着谢春晓的情绪。谢春晓自觉自己从进了门,就专心在想案子的事情,把回来路上碰见的事情暂时放下了,没想到还是被卫青寒看出来了。 “是碰见一件奇怪的事情。” 当下,谢春晓也不瞒着,将刚才谢明知和桑野云送她回来的时候,碰见的诡异的黑衣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卫青寒听。 卫青寒听了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很奇怪。”谢春晓道:“那个人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可是他总不能是在路上随便拦一个人说话吧?我觉得,他这话,就是对我们说的。可是我不认识他,那他就是对我身后的哥哥嫂子说的。” 而且,哥哥嫂子的表现也有点异常。 虽然他们竭力表现出自己很正常的样子,但这种正常在谢春晓眼里,依然不正常。 卫青寒也觉得很奇怪,觉得这事情要跟谢春晓好好说说,于是顺理成章的,一路送着送着,就送进了谢春晓的房间,坐在了谢春晓的桌子边,非常自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谢春晓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谢春晓自顾自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完,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大人,你说,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谢春晓道:“我哥这个人吧,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他没那么简单。一个开小当铺的,那铺子还没我这屋子大,能娶那么漂亮的嫂子,成亲前动不动就失踪几个月,动不动失踪几个月……他该不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惹了仇家,上门报复吧?” 谢春晓说的卫青寒一脸无奈。 “你哥要是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你这么告诉我,合适吗?” 一个是官,一个是贼,到时候怎么办?卫青寒是管还是不管吧? 没想到这么难,简直是天下第一难的问题,在谢春晓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那就查清楚,看看他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谢春晓道:“首先肯定不能让他被人报复。其次,如果他真做了坏事,可以挽回的,我们一定尽力补偿。不能补偿的,要是我哥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一定亲手把他抓了。” 谢春晓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而且她也相信谢明知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比起怀疑谢明知曾经杀人放火,她更担心谢明知早些年到处是收古玩古董,肯定得罪了人。 比如慎正卿,就是他得罪过的一个,到现在两人见面了都跟斗鸡似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 而且,据慎正卿说,当时谢明知不是很光明正大,使用了一些手段。当然这种手段最多也就是坑蒙拐骗,可能还有一些小伎俩,所以慎正卿虽然很生气,但也没到看见谢明知就上去掐死他的地步。 第477章 而且两人谁都不愿意说出这段恩怨,可见,并非单纯的恩怨,可能还有很多隐情。 “好,那就查清楚。”卫青寒应和着谢春晓的话,并且伸出手,握住了谢春晓的手。 谢春晓有心事,神游天外,也没太注意。 毕竟他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对谢春晓来说,没成婚之前,都是男女授受不清。这半夜无人,同处一室,握着对方的手,这就已经很亲密了。 但是对谢春晓来说,都已经超过男女朋友的界限,都是未婚夫妻了,握个手算什么事儿啊。 亲个小嘴儿也不是不行。 不过卫青寒肯定是不行的,他这种正人君子,不到洞房花烛夜,是不会过线一步的。 也挺好,谢春晓也不打算占卫青寒的便宜。 卫青寒一边握着谢春晓的手,一边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拽了一点:“这件事情,你交给我。” 谢春晓感觉安心了许多。 “我一定尽快查清楚,不让大哥受到伤害。”卫青寒道:“而且,我看人是准的。我和你哥哥嫂嫂都见过,也吃过饭说过话,你哥哥,我见了不止一面,他不是杀人放火的人。可能有些秘密,但这个秘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春晓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我哥哥嫂嫂,看起来都是好人。” 当然看起来不作准,但是朝夕相对的人,是好是坏,是有些感觉的。 好人不代表没有秘密的人,好人,也不代表没有麻烦的人。 谢明知如今是真的上有老,下有小。既要养家糊口,又要承,欢膝下,即便真的碰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让家里人知道的。 他一定会咬紧牙关,自己解决。 谢春晓忧虑道:“今天我碰见的那个人,会武功的,而且轻功很了得,要不然的话,我就把他留下了。会武功,神秘诡异,若我哥真惹上了什么事情,我怕他会有危险。” 但是,卫青寒可以派人贴身保护谢春晓的安全。不可能派人贴身保护谢明知的安全。 他当然不介意出钱出力,但是谢明知不会接受的。 谢明知现在连是否出了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更不说其他的。 卫青寒也觉得有点棘手,但他还是说:“我来想办法。” 谢春晓莫名觉得有些安心,点了点头。 “你的伤还没好全呢。”卫青寒道:“还是要少动,不要忧思过虑。不然的话,这伤口好不了,反反复复,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谢春晓嗯一声,听话。 还是要给卫青寒一点表现的机会的,不然的话,他多无聊啊。 见谢春晓这么给面子,卫青寒也放心了,两人就在房间里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卫青寒这才离开。 谢春晓上了床,脑里里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的,响起黑衣人的话,你该回来了。 虽然黑衣人蒙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但他走的最近的时候,却能看见他的衣服。 一身黑衣,戴着一顶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帽子。 帽子边沿,垂下黑纱。 谢春晓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然后坐了起来。 谢春晓起身下床,走到桌边。 她虽然还没有大大的书房,但是房间里有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有笔墨纸砚。 叫外人看来,好像这屋子的主人很有文化一样。其实可冤枉了,谢春晓闲来无事的时候,宁可发呆,也不会写字的。 当然,看话本子是另外的消遣。 第478章 谢春晓磨墨,提笔,很快在纸上画下一顶帽子。 这顶帽子就是今天晚上黑衣人戴的,这款式看起来普通寻常,但是仔细看,和常见的有些微区别。 帽子边沿的地方,有一点凹进去的幅度,显得更玲珑飘逸一点。而且帽子上预留了一些位置,可以diy。 这帽子,是京城一家成衣铺子刚推出来的新款,是个女款。 偏中性的女款,很多女子买回去之后,会在帽子上加一些装饰物,比如珍珠,亮片,绣花之类。 如果生命装饰都不加,男人也可以用。可是,通常来说,一个男人是不会刻意去买女款,然后当做素净的男款来用的。 今天的黑衣人,谢春晓是靠的最近的。 从黑衣人的声音听来,那绝对是个男人。 还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至少得有四十岁吧,声音沙哑低沉,说话很慢,也不知道是为了突出这种气氛,还是因为不常说话,所以不擅说话。 谢春晓看着面前的帽子,陷入了沉思。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男人,会去买一顶女款的帽子? 奇怪了。 要么,是一个嗓门很粗的女人。 或者,一个心思很细的男人? 谢春晓冥思苦想了半夜,未能解惑。 第二天,师白卉的案子平静的令人发指。 引蛇出洞的陷阱已经布下,就看王大智有多少耐心了,希望他能动作快一点。 虽然师白卉已经死了,就算抓到王大智,她也活不过来。但是他们都没忘,还有一个孩子。 师白卉的孩子很可能在王大智手里,那也是一条命。不管刘永逸承认不承认,锦衣卫不能置之不理。 案子没有能帮忙的地方,谢春晓第二天上午便去找帽子。 她要是记得不错,这帽子在京城里出现,也就是这两三天。前天出门,路过平时常去的成衣铺子,谢春晓顺便一看。 那时候铺子里有客人,掌柜正好在给客人介绍。 这帽子,掌柜说是新设计出来的款式,京城里独一份的。 京城繁荣,人多钱多,同样,店铺也多。生意好,有名气的铺子,都要有自己的特色才行。 其中一点,就是推陈出新。 一家成衣铺子,没有新款式,新料子,老客户还怎么光临了。就算是硬想,一年四季,也要出几身新衣服才行。 有时候实在上不上下不下的时候,出点有小心思的配件也行。 比如这个女眷常用的兜帽,就是配件之一。 普通人家的女子,为了生机抛头露面,是不讲究那么多的,讲究不过来。男女授受不亲,说的有道理,但是会饿死。 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也可以出门,但是有一部分就会戴上兜帽,遮住自己的脸,不然路人随意看见。 当然谢春晓没这讲究,她也只是普通人家的一个老百姓罢了。 谢春晓当下就到了成衣铺子里。 此时有点早,铺子里还没有客人,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一边看账本,一边打算盘,口中念念有词。 听见门铃响动,有客人上门,掌柜笑容满面抬起头。 “谢姑娘。”掌柜也认识了谢春晓,之前可是卫青寒带来买衣服的,是个大客户。 谢春晓说:“张老板,早。” “早,早。”张掌柜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谢姑娘今天这么早,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要不人家能当掌柜呢,多明白的一个人。 这个时间点,成衣铺子虽然已经开门了,但不是上客人的时候。大部分出门的人,现在都在早点铺子前面,还没逛到这里。 第479章 所以谢春晓到店里来,他觉得不是买衣服的,是另有别的目的。 他要是开口问人家买什么,好像不买东西不欢迎一样,多不好。 谢春晓也不含糊:“是有件事情,想找你打听一下。” 张掌柜立刻道:“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谢春晓四下一看,果然在墙上,看见了昨夜黑衣人戴着的帽子。 她一指:“那顶帽子,全京城是不是只有你们家在卖?” 张掌柜一看,毫不犹豫道:“是。” 京城是个赶潮流的地方,夫人小姐们互相都看着,哪家出了个备受好评的款式,就立刻会有人学。 宫里哪个皇妃娘娘戴了什么别致的首饰,独特的衣服,甚至与众不同的妆容,都会立刻成为众人模仿的对象。 但需要时间,也要火爆才行。 这帽子虽然花了心思,也没多火爆。 所以还没有人仿冒。 张掌柜将帽子从墙上取下来,递给谢春晓。 谢春晓仔细看了,果然和昨晚上看见的一样。 张掌柜还以为谢春晓喜欢这个帽子,于是在一旁详细讲解,各种用法,设计心得等等。 谢春晓研究了一下,说:“你这个帽子,这两天有没有男人来买?” 张掌柜的表情顿时很奇怪。 谢春晓一看,立刻明白:“是不是有?” “有,真的有。”张掌柜说:“而且,就在昨天晚上。” 谢春晓立刻来了精神:“你仔细说说。” 张掌柜说:“昨天晚上,天已经黑了,我正打算关门,突然进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四十岁左右吧,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四下一看,然后就要这个帽子。” 谢春晓心里一喜,这个黑衣人,有了目击者。 “你仔细想想,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你跟他说话了吗?他离开店里之后,往哪里走了?” 张掌柜想了想:“这个男人五官挺正常的,没什么特别,但是皮肤特别白,就好像八百年没晒过太阳那种白,惨白惨白的。” “他说要这个帽子,我也没多想,就拿给他了。您知道的,我们家的东西确实不便宜,可是质量好啊,这帽子,一两银子一顶。他听了以后,说了句可真贵。” “不过也很爽快,没有还价什么的,就给钱了,给了一块碎银子大概有二两多,也没让找。然后还问我,哪里有客栈,我还给他指了个方向呢。就前面的洪福客栈。” 谢春晓简直心花怒放。 这不是巧了吗? 瞌睡有人送枕头来了。 张掌柜唏嘘道:“说起来,因为昨天我有事儿,街上的店大多关门了,我还没来得及关门。估计是这个原因,他才找到我店里来的。谢姑娘,这人有问题吗?” 谢春晓笑了笑:“不知道,但我在找他,张掌柜,谢了,今天你帮了大忙了。” 张掌柜也很高兴。 谁不想能帮上锦衣卫的忙呢,就算没有锦衣卫这一层,卫青寒这样的大客户,也是要搞好关系的。 张掌柜一高兴,又提供了一点线索。 “他肯定不是京城人,说话有口音,听起来,是北边的口音。”张掌柜又走到柜台后面,翻找翻找,拿出一块银子。 “谢姑娘你看,这就是那人给的银子。”张掌柜说:“感觉有点……说不上来,你看看,反正跟我收到的其他银子不一样。” 谢春晓从怀里摸出手帕,让张掌柜把银子放在手帕上。 这可是证物,怎么能直接用手接触呢?其实谢春晓在这个年代,已经改了很多,没那么严谨了,但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的。 第480章 一块碎银子。 这个年代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有四种。银票,金子,银子,铜板。 其中银票和金子都是大额支付,市面上通常见不到的。用于生意来往,朝廷官员,普通的老百姓想都不要想。 世面上最多的是银子,碎银子,还有铜板。 可是这块碎银子,上面有些灰扑扑的,虽然掂一下能看出来是真的,成色没有问题,但市面上少有如此尘土气息浓重的银子。 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被放了好多年一样。 谢春晓当下拿出一块碎银子给掌柜,换下了这块银子。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和神秘人有关的东西,还是先收起来,万一后面有用呢? 拿着银子和意外的收获,谢春晓离开了成衣铺子。 张掌柜说的洪福客栈,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黑衣人昨夜出现了一下,现在很有可能就在客栈里休息。 他对谢明知说的那句话,像是一种召唤,还挺平和,一般来说,开头都是平和的。 先通知,等通知不到,再翻脸。 这有一个过程。 昨天晚上,黑衣人没有明确的说明时间,那至少也要二次通知,或者登上一两天吧。 谢春晓心里盘算着,很快就走到了洪福客栈。 她停下脚步,有点犹豫。 是进,还是不进。 她对黑衣人的了解还是太少,昨晚上惊鸿一瞥没有准备,对方跑了。 现在她就算有了准备,就能留下对方吗?万一留不下,那就打草惊蛇了。 谢春晓正想着要不要去搬救兵,找卫青寒去借几个高手来镇镇场子,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转弯处过来。 这一刻谢春晓的动作不要太快,立刻嗖的一声,躲进了最近的一家店里。 店铺掌柜奇怪看过来,谢春晓对他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对方还挺配合,点了点头。 一个小姑娘躲躲闪闪,大多数人看见了,肯定以为是有人要欺负她。 谢春晓躲好了,探出头去。 那人已经走近了,不是别人,正是她大嫂桑野云。 桑野云脚步匆匆,完全没有想到谢春晓就藏在暗处看着,她很快的走进了洪福客栈。 谢春晓心道,我果然猜的不错,昨晚上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冲着谢明知和桑野云来的。这夫妻俩肯定有什么瞒着家里的事情。 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桑野云自己来了,她哥呢?这黑衣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哥怎么放心嫂子一个人来? 念头刚起,还没结束,谢春晓又蹲下了身子。 她哥也来了。 谢明知也出现在街上,也是脚步匆匆,但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跟着谁不想被发现的样子。 谢春晓心里疑惑更重。 莫非这看似恩爱的夫妻俩,也各有心思。 不会吧,莫非他们家要散? 谢春晓有点担心,眼睁睁的看着谢明知也走进了客栈。 谢春晓这才站起身,眉头紧皱。 神秘的黑衣人,叫人听着便觉得危险的,你该回来了。隐瞒的哥哥和嫂子。 而且,她现在都不能确定,到底这事情是哥哥嫂子一起隐瞒她,还是两人虽然一起隐瞒了她,但是互相之间也有隐瞒。 都不好说。 谢春晓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想来想去,随手拽过店里一个伙计。 “小哥,帮我做件事情。” 谢春晓从柜台上拿了笔墨,飞快地写了个纸条,给了伙计小块银子,让他立刻马上跑一趟锦衣卫,告诉门房,把这张条子立刻交给卫大人。 第481章 伙计收了钱,很高兴,立刻就去了,跑的飞快。 谢春晓在这一点上,做出的选择和别人是截然不同的。 换一个人,自己有会武功,又好奇又担心又紧张,肯定就自己跟进去了。 但是谢春晓不一样,她是习惯了有组织有纪律的,就算是跟自己家的人,一旦有发现诡异的情况,又不确定自己能处理的,就会想要召唤支援。 卫青寒就是最好的支援。 如果谢明知做的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卫青寒插手也无不可。 如果谢明知做的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使是亲哥哥,也不能纵容。 律法是刻在谢春晓脑子里的东西。 现在客栈里可能有三个人,这三个人也不知道立场如何,谢春晓一个人下弄清楚这事情,并不容易。 伙计去叫支援的时候,谢春晓就在一旁的店铺里探头探脑。 不到万不得已不打草惊蛇。 就算她哥哥嫂子出来,她也不着急。 哥哥嫂子跑不了,只要那个黑衣男人被堵在客栈里就行。 虽然这种客栈一定是有后门的,但是在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任何威胁的情况下,他就算是走,也没有道理会走后门。 所以她只要在大门口盯着,看着人要是想离开,再出面拦住。 卫青寒来的很快。 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是一群人。 卫青寒大阵仗,浩浩荡荡来了几十个人,将客栈团团围住。 “怎么了怎么了?”客栈老板懵了,连忙迎上来:“官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做生意的人,看见这一幕难免害怕。 这是闹什么?不管闹什么,都影响生意啊。 但是官府办案,不容拒绝。 卫青寒正色说:“你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吗?” “是是是。”掌柜忙道:“我姓彭,正是这家店的掌柜。大人怎么称呼?” “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 彭掌柜更害怕了,锦衣卫不同于一般的衙门,锦衣卫里处理的事情,往往更严重一点。 “卫大人。”掌柜看一眼身高马大的众人:“我能问问,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抓人。”卫青寒道:“我们正在抓捕一个女贼,有人举报,藏在了你们客栈,所以上门搜查。” 彭掌柜略微松了口气。 女贼,听起来就没有什么杀伤力,犯的案子就算再大,也不会太恐怖,虽然怎么那么倒霉跑到了他的客栈里,但是搜查就搜查吧。 “放心吧。”卫青寒道:“不会影响你做生意的,我们查一遍,找不到人就走。” 卫青寒还挺客气,彭掌柜也不是那么害怕了。只是道:“我这店里现在客人挺多,劳烦各位官员,稍微,稍微慢一点,别把人都吓走了。” 砸人饭碗是不厚道的,卫青寒不会这么干。 于是卫青寒点了点头,众人进场。 卫青寒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张女子画像来,上面甚至有灰,让人拿着画像,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对照。 女客人当然要重点对照,男客人也不放过,万一是女扮男装的呢? 大家都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一个个有模有样,认认真真,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一样。 谢春晓觉得卫青寒这事情做的非常好,考虑的非常周到。 那一头毕竟是未来的大舅哥,又不是罪罚。要是直接带人进来一查,真查出问题来也就罢了,若查出来只是一场误会,那以后要怎么相处? 别说卫青寒和谢明知没法相处,就是谢春晓和她哥之间,也会觉得怪怪的。 第482章 哥哥是亲的,能不怪她。嫂子还能不膈应吗? 所以这事情一定要师出有另外的名,让谢明知和桑野云相信,锦衣卫搜查这间客栈,纯属意外。 巧了不是吗? 无巧不成书,哎,你怎么也在这里? 锦衣卫整齐有序进入客栈开始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检查,谢春晓走到柜台后面,找彭掌柜要来了登记入住的册子。 京城里所有的客栈都有这样的要求。 访客吃饭可以随便,但是入住是一定要登记身份的。 昨日见到的那个黑衣人,若是要住店,就算是编,也要编一个身份出来。 谢春晓一个个看过名字,昨天晚上入住的人并不多,她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特别的姓。 姓桑。 她嫂子,就姓桑啊。 这个姓可不多见,这些年她就见过她嫂子一个。 在京城里,也从未给见过这个姓的人家。 谢春晓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有些奇怪。 昨晚上的神秘黑衣男,留下的名字是桑文赋,这个名字还挺有学问的,就像是她嫂子的名字一样。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可不会起那么有性格的名字。 比如谢春晓。 她就曾经吐槽过她爹。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背春眠不觉晓吗?你怎么不给我哥起名字叫,谢蚊子咬呢? 谢鼎虽然识文断字,但确实不是饱读诗书之人,只能十分抱歉。并且表示,其实本来是打算给你起名字叫谢春花的,因为你娘的名字里有花这个字,觉得要避险,才改成了谢春晓。 当时,谢明知在一旁哈哈大笑,幸灾乐祸之心溢于言表。 谢春晓想了想,对她爹说:“其实我觉得春花这个名字挺好的,不过跟我哥的不配套。要不然,我改名叫谢春花,我哥改名叫谢铁柱吧,谢大牛也行。” 谢明知的笑戛然而止,连夜跑了。 自此,他知道自己妹妹是个狠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事情干的出来。 “卫大人。”谢春晓连忙喊:“你过来看这个。” 这两人的关系,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但是白天还是上司与下属,谢春晓喊大人也喊习惯了,别说干正事儿的时候,就是不干正事儿的时候,一时也改不过口。 卫青寒对此觉得行吧。 现在随便你吧,爱喊什么喊什么。但是,等成亲以后,就要喊相公了啊,到时候再一口一个大人的喊,就不合适了。 谢春晓对此无言以对。 卫青寒走了过去,看见登记本上桑文赋的名字,也有些意外。 “这个人。”卫青寒道:“我看上面登记,是昨天晚上入住的。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掌柜看了一下,说:“有,这个客人入住的时候我在,嗯……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帽子。是个男人,没什么特别。” 掌柜又仔细回想,形容了一下,基本上和成衣铺子掌柜说的差不多。不过他没注意对方给的银子是什么样子的,如今早就已经和其他的钱混成一堆,也可能找出去了,找不回来了。 谢春晓也没勉强,现在人应该就在楼上,只要人找到了,其他都不重要。 为了让这场戏更真实,锦衣卫的人从第一个房间开始搜查,当然走廊上也站着人,以免有人乘乱逃跑。 甚至第一时间去了后院,主打一个实弹演习,真假不分。 现在还挺早的,客栈里还有不少人住着,有些甚至还没起床,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之后,打开门探头出来奇怪的看。 第483章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于是锦衣卫就给解释了一下,抓一个女犯人,大家不要慌,不会伤害大家的。当然了,如果谁有线索,在客栈里看见了行踪诡异的女子,也要报告官府。 若是查实,有赏。 一时间,虽然每个房间住的客人都不认识,可是隔着门缝,也就三三两两的聊了起来。 卫青寒带着谢春晓上了楼。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黑衣人住的是哪一个房间了,不过是要一个名正言顺,不会让谢明知怀疑的理由罢了。 谢春晓和卫青寒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门正好开了。 里面的人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谢明知开门探出头来,和谢春晓碰个正着。 “哥?”谢春晓故作惊奇:“你怎么在这里?” 谢明知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他看了看热火朝天的走廊:“你这是干什么呢?” “抓一个女贼。”谢春晓道:“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查呢。” “哦。” 谢明知没有怀疑。 这本就是锦衣卫职责范围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妹妹如此多心眼。 “哥,你在这干什么?”谢春晓贼兮兮往里面看:“你不可能一个人出来住客栈,难道是跟嫂子出来,过二人世界……嘿嘿,不会昨晚你你们没回去,就跑到这里来了吧?” 谢明知脸色略变,伸出手就把谢春晓给推了出去,还是正好推在脸上,就像是推一个大饼。 “干嘛干嘛。”谢春晓连忙两手把住门框:“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我心虚什么?”谢明知确实有一点点做贼心虚,但还是尽量摆出哥哥的威严:“你还不赶紧去抓贼,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谢春晓眼睛一转。 “不对,哥,你有点躲着我。”谢春晓说:“你不会背着我嫂子,在外面金屋藏娇,会佳人吧?” 谢春晓说着,就要推门。 谢明知一把拽住了门,沉下脸:“你胡说什么!” 但是谢春晓这一下是用了力气的,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妹妹,她是会武功的捕快。 谢明知竟然没能拽住门,哐当一声就被谢春晓推开了。 不早不晚,不快不慢,这个时候,卫青寒来了。 “大哥,这么巧?”卫青寒一句话,让谢明知有点分神,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春晓已经钻进去了。 卫青寒不能使劲儿推门,摆出一副我非要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的样子。但是谢春晓可管不了这么多,推开门就冲进去了。 当然,打的旗号是清君侧。 我可是为了家庭和睦,免得你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要把万一不小心起来的一点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谢春晓就这么冲了进去。 然后看见房间里,两个人一起看她。 一个,正是桑野云,另一个,便是昨天晚上那个诡异的黑衣人。 抓个正着。 谢春晓心道,果然在这里,这下跑不掉了吧。 但是她还是要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谢春晓瞪大眼睛:“你……你不是昨天晚上那个黑衣人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在房间里没有戴帽子,果然和成衣铺子老板说的一样,五官普通而端正,但是白,白的有点可怕,像是八百年没有晒过太阳一样。 她嫂子桑野云就够白的了,站在黑衣人身边,活生生的黑了一个档。 黑衣人面无表情,桑野云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嫂子,这是……谁啊?”谢春晓装作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道:“你们怎么和他在一起?” 第484章 桑野云笑的更尴尬了。 谢明知觉得自己库房里那几件宝贝,怕是保不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 “这事情,说来话长。”谢明知走进房间。 他可太了解这个妹妹了。 没被发现就算了,现在既然被发现了,谢春晓可不是好糊弄的,不问个水落石出,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果然,谢春晓道:“说来话长啊,那就慢慢说。” 我又不赶时间。 卫青寒一见:“那……你们先聊,我去别处看看。” 看起来像是谢明知的一点不好告诉人的私事,他毕竟还没跟谢春晓成亲,不好插手太多。 更何况,他记着自己现在是在搜查女贼,也不能因为私事就不管公事了,会叫谢明知起疑心的。 黑衣人虽然奇怪,但看起来刀不凶神恶煞,还谢明知也是亲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谢明知没有留卫青寒,只是略一点头:“卫大人你忙。” 他没有赶人,已经非常客气了。 卫青寒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一声爆喝:“站住!” 谢明知立刻道:“是不是女贼出现了。” 谢春晓和卫青寒一时语塞,哪里来的女贼啊?这是干什么呢?抓谁呢? 女贼是没有女贼的,但锦衣卫的人也不会随便喊,卫青寒肯定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卫青寒立刻就去了。 但是谢春晓脚下就像是长了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别说女贼,男贼,今天就是来了怪兽,她也绝对不会挪动一下脚步。 谢明知这个人,别人不了解,她还不了解吗? 必须抓现行,现行还必须一直在。但凡是她出了这个门,等转一圈再回来,这个黑衣人离开了,他就能立刻翻脸不认。 黑衣人?什么黑衣人? 我不知道啊,你是不是没睡醒? 不管有多少人证,他就是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到时候你能拿他怎么办,也不能打死吧。 果然,谢明知看着卫青寒出去了,不由的道:“后院好像抓到人了,你不去看看吗?” “不用。” 谢春晓不但不用去看看,而且啪的一声,把房间门给关上了。 窗子外面也有锦衣卫的人守着呢,今天不把事情说出个名堂来,休想离开。 谢明知只觉得头痛。 妹妹不好糊弄啊,小时候就不好糊弄,自从做了捕快,就更不好糊弄了,一点也不像别人家的妹妹香香软软糯糯,听哥哥的话还会撒娇。 谢春晓走到黑衣人身边看着他。 “这位是……怎么称呼?” 看他们三个的感觉,也不像是仇人,有种很微妙的关系。 桑野云叹了口气。 黑衣人面无表情,但是脸上有一点局促。 谢春晓觉得,这是个不常与人交流,也不善交流的人。可能住在没什么人的地方,所以他和几个掌柜说话的声音也很奇怪,结结巴巴。 黑衣人见谢春晓盯着他,张了张嘴:“我是……” 桑野云又叹了口气。 她说:“春晓,这是我爹。” 谢春晓:“……” 桑野云又道:“爹,这是明知的妹妹。” 黑衣人倒是没那么惊讶,点了点头:“你好。” 谢春晓用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声音说:“伯,伯父好。”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再看看,别说他和桑野云确实是有一点相似的。 桑父有些不习惯的笑了一下,然后从怀里开始摸东西。 谢春晓也不知道他在摸什么。 摸了半天,桑父拿出个牌子来:“我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给你。” 第485章 谢春晓莫名其妙的接了过来。 一块看不出材质的牌子,上面好像刻着字,但是也看不懂。 但这应该是桑父给的见面礼,谢春晓还是要懂礼貌的,收下谢过了。 虽然桑父可能在不怎么见到人的地方住着,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要不然,能那么爽快的给见面礼吗? 至于见面礼值钱不值钱,宝贝不宝贝,那是另一回事。谢春晓又不缺钱,还能计较这个吗,这是个利益问题。 但是,她小小的脑袋里现在有大大的问号。 桑野云和谢明知成亲的时候,谢家是上门提过亲的。虽然那一趟她没去吧。可是后来,桑家也上门走过亲戚。 她在啊。 她见过桑野云的爹娘哥哥啊,没有一个人和眼前这个人能对的上。 莫非,桑野云有……两个爹? 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谢春晓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混乱了。 也不知道谢明知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 而且就算有两个爹,一个亲爹一个干爹,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谢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娶个媳妇还讲究出生,只要人品端正,不是作奸犯科之人,就是村子里种庄稼的,那也无所谓。 桑父干嘛鬼鬼祟祟的,遮着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来见女儿?没事儿都整出事儿来。 谢春晓心里一万个问号,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万一这个爹不知道哪个爹呢,给她说出来就不好了。 好在桑野云非常理解她的想法,又叹了一口气。 “既然被你找到了,要是不给你说清楚,估计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桑野云也非常了解谢春晓:“这个爹,才是我爹。之前……那是我花钱雇的。” 谢春晓虽然看多了各种话本子,但没想到这种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家里,还是差一点惊掉了下巴。 啊? 不过看谢明知那波澜不惊的表情,谢明知肯定是知道的。 这两个人,糊弄了一大家子啊。 桑野云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若是不遮掩一二,我怕爹娘,不会同意我和明知的婚事。” 这事情谢春晓不好说。 因为她看出来了,桑野云,不正常。 桑野云道:“这是我真爹,叫桑立群。我们家,世世代代,是守陵人。” 谢春晓的脑子都不动了。 真爹假爹都出来了,还有守陵人这是个什么职业? 谢明知也叹了口气,走了过来。 “还是我来说吧。”谢明知道:“桑家是长丰旧臣,当年王朝覆灭,皇帝被埋入十万大山中的陵墓,他们家,就是守墓人。” 谢春晓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长丰是将近两百年前的朝代了,两百年,就算当年桑家年轻力壮进的山,山里贫瘠,人均寿命五十,现在也有四代人了。 果然是,世世代代的守墓人。 长丰的皇帝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轮回估计都走了几回了,竟然还有人在给他守墓,还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这到底是太忠心,还是太迂腐? 桑立群昨天晚上,对他们说,你该回来了。 该不会是喊桑野云回去守墓吧? 那可不行啊,她哥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啊?简直是要疯了。 桑立群点了点头:“没错,是这样的。本来,我们桑家世世代代在十万大山的皇陵中生活,守护皇陵不被侵害。十年前,谢明知,也就是你哥哥,来到了皇陵。” 谢春晓看了一眼谢明知。 第486章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还干过这种活儿呢。 她现在不得不怀疑,谢明知那个小破当铺的库房里,那些连卫青寒都说是好东西的好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难道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所以虽然好,但也只能藏着,不能拿出来变现? 谢明知一贯脸皮厚,此时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那不好意思里,竟然还带点甜蜜。 真是够了,这家伙想到了什么?谢春晓朝她哥翻了个白眼,他不会是在那里遇到的桑野云,两人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然后难舍难分,带着桑野云私奔了吧。 谢春晓真想捂住脑袋。 虽然事情很离谱,但是以她对她哥的了解,还真有这个可能。 谢明知成亲的时候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们家在村里算是条件很不错的,谢明知长得又好,彬彬有礼,还是村里为数不多识文断字的,别说他们村,就是十里八村的,也有很多人家想把姑娘嫁给他。 真是媒婆踏破了门槛。 但是他一律看不上,见都不要见一面。 一直到出去了一趟,然后跑回来说,有心上人了,让爹娘去提亲。那表情,真是甜甜蜜蜜,恩爱的不得了。 谢父谢母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他们都很开明。只要姑娘是好姑娘,其他都不重要了。 事实证明桑野云野确实是个好姑娘,性格一点儿不扭捏,豪爽又大方,跟家里处的非常愉快,没两年还生了个大胖小子,那还有什么问题?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谢鼎夫妻非常满意。唯一就是希望还能在生个可可爱爱的小孙女,这个年代的思想就是多子多福,谢鼎夫妻也不能免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念想了 谢明知道:“那一年,我有点事情,进了十万大山,在里面迷路了,然后被野云救了。我们一见钟情。” 谢春晓点点头。 很好,能理解。 山里的姑娘,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人,更别提男人,被谢明知吸引很正常。 桑野云漂亮,爽朗又自然,和村里的那些女子截然不同,能吸引谢明知,也很正常。 谢明知道:“岳父说,他们桑家有组训,世世代代要在大山里守陵。他这一代,只有野云一个女儿,所以她可以和我成亲,但是成亲之后,我们必须留在大山里,不可以离开。” 岳父都叫上了,简直是……谢春晓感觉这事情不太好办了。 桑立群点头。 “是的。”桑立群说:“其实我也十分喜欢明知,我也知道,他对云儿好,我愿意成全他们,但是组训不可违。当时,我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但是,我有我得条件。” 桑立群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也不是个古板的,要不然的话,他养大的桑野云不会是这样的性格。 他提出了三点。 第一,最好的,就是谢明知留在十万大山,和桑野云成亲。然后生儿育女,留在大山。虽然不算是上门女婿,但是孩子中的一个,必须跟桑家姓。 第二,你们可以离开,因为当时桑立群夫妻的年纪也不算太大,还有生儿育女的可能。要是这些年,他们能再生一个男孩,女儿嫁出去,也没什么。就算再生一个女儿,那也行。只要有人看守皇陵就行,是哪个女儿不重要。 第三,最后一种情况,他们既不愿意留下,桑立群夫妻也没能再生下一个孩子。那就没办法了,十年之后,或者,在桑立群夫妻身体不好之后,桑野云必须回归大山,继承家族的使命。 第487章 桑野云没了一贯的潇洒,脸色有点难看。 “我娘,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所以爹就出来找我了。” 所以,桑立群说,你该回去了。 桑立群认真点头:“对,云儿,你该回去了。” 桑野云一脸的苦涩,说:“爹,我不愿意。你让我回去,我相公怎么办,我儿子怎么办?你不心疼女儿,我还心疼儿子呢。” 桑立群有点生气,但是看的出来,脾气是真的好。 大概常年不见外人的人,脾气都是两极分化的。要么就特别暴躁,要么就特别温和。 桑立群只是说:“不可以。我们桑家,世世代代守护皇陵,若是离开,便会受到诅咒。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房间里一片沉默。 显然这房间里的四个人,除了桑立群,其他人对诅咒一说,都不太相信。 但是桑立群相信啊,这事情就很麻烦。他非要把桑野云带回去,那是他女儿,桑野云野不能大逆不道。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非常僵硬。 最终,还是谢明知说:“岳父,你难得出来一趟,怎么都要在京城多住几日。这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就算是我们要去,那也要和爹娘告别,要收拾行李,总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准备。” 桑立群是很好说话的。 他当然也知道当时桑野云连一个谢明知都放不下,现在又有了孩子,让她抛夫弃子的离开,太不现实了。 谢明知也是人家的心肝宝贝,京城里这么英俊潇洒的公子哥,让谢明知去深山老林里住一辈子,再不见外面的世界,这也很难。谢家也不愿意啊。 桑立群说:“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你可以不跟我去十万大山。但是野云,必须跟我走。” 说完,桑立群就闭上了眼睛,像是要休息。 谢明知站起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岳父您安心在这里住着,我跟掌柜打了招呼,要什么您直接吩咐就行。” 桑立群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然后三个人就像是做贼一样,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桑野云的脸就耷拉了下来。 “这可怎么办?”桑野云愁眉不展:“我爹……” 谢明知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回去再说。” 他不可能让桑野云一个人跟着桑立群回去大山里,从此夫妻天各一方,让儿子成为没娘的孩子。 但是,他也不能跟着去。自己也有爹娘,再说,山里的环境不是一般的差,简直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那日子,不会有人想过,更不会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去过。 一切需要从长计议。 桑野云点了点头。 也亏得她性子一贯的开朗,要是一般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早就已经哭傻了。 三个人有一肚子的话,但是不能再房门口说。谁知道桑立群的耳朵好不好,能不能听见。于是互相对了个眼色,决定先离开这里。 谢春晓是和卫青寒一起来的,自然要打个招呼再走。她走下楼,却看见差役押着一个人从后院出来。 是一个披头散发,一看就经过剧烈挣扎,脸上还有血的男人。 众人也就停下看了一眼。 谢明知不疑有他,只是奇怪:“你们抓的不是个女贼吗?怎么是个男的?” 谢春晓也奇怪,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她说:“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行窃的时候是男扮女装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谢明知被说服了。 卫青寒也跟着出来了,看样子挺满意的。 第488章 谢春晓迎了上去:“大人,抓到啦?” 卫青寒面带笑意点点头,声音略低一些:“你猜抓到谁了,这个人就是王大智。” 谢春晓吃了一惊,又看了一眼男人。 王大智,这是他们现在要抓的第一人,刚刚布下天罗地网,想要引蛇出洞,等着他自投罗网呢,这么轻易就抓到了? “怎么会抓到他了。”谢春晓奇怪道:“这也太神奇了。” “谁说不是呢。”卫青寒道:“这个客栈后院的帮工,有一个人和王大智很熟。他也不知道王大智做了什么,就听他说得罪了人,要躲几天,于是跟客栈里介绍,也是个扛活儿的朋友,不要钱,管饭就行,想要干几天活儿。” 不要钱只管饭,这对客栈来说,那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于是掌柜的立刻就同意了。 王大智就在客栈后院待着了,一步也不出。脸上还抹了一块黑乎乎的当胎记,谁也不会注意。 怕打草惊蛇,锦衣卫虽然在找王大智,却并没有将他的通缉令贴的满京城都是,谁能想到呢,自己后院的一个帮工,竟然是杀人凶手。 掌柜看见被押出来的王大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这不怪他,这不算知情不报。 不过对锦衣卫的人来说,真是省了大事儿了。 谢春晓也挺高兴:“那你赶紧把人押回去审吧。我家出了点事,我就不过去了。” 要是卫青寒没事儿,那也不是外人,肯定要叫去帮着一起出主意想办法。可是卫青寒现在有案子在身,公事为重。 卫青寒看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的谢明知和桑野云:“出什么事了?来找麻烦的事仇人吗?” 谢春晓摇摇头:“一言难尽,你先去忙,忙完了再说。我这边不急在一时。” 卫青寒也是知道轻重的,不可能把公事权丢下,跟着未婚妻就跑了。 “好。”卫青寒道:“我这本案子处理完就去找你,若是你那边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就来叫人来寻我。” 别的地方卫青寒不敢托大,京城里他还是有能量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不能让自己未婚妻在京城里受了欺负,还不敢吱声。 谢春晓应了一声。 当下分道扬镳。 卫青寒带着抓到的犯人和差役浩浩荡荡回锦衣卫。 谢春晓一行,也不敢回谢鼎夫妻住的客栈,就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酒楼,要了个包厢,随便上几个菜,商量对策。 几人坐下,关上门,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桑野云的脸色尤为难看。 别说她不愿意让谢明知跟着去鸟不生蛋的大山里,就算是她舍得谢明知,也不舍得孩子。 孩子丢给谢鼎爹娘,那也舍不得啊。 这一去,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见几面了。 看看桑野云,又看看谢明知,谢春晓先开口。 “这事情,要先听听嫂子的意见。”谢春晓道:“嫂子,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跟伯父回十万大山吗?” “当然不愿意。”桑野云丝毫不犹豫的说:“我爹那个脑子真是……特别特别倔强。我们家先祖确实是有承诺守陵的,可这都几代人了,非得困死在那里吗?” 山里的生活,可想而知。 谢明知还形容了一下。 桑家甚至并不是在山里盖房子住的,而是住在陵墓的一部分,外围的一个石洞里。 简直是原始的不能再原始了,也难为了桑野云小时候过的日子一定很苦,跟着谢明知来到了繁华热闹的都市,哪里愿意回去,又怎么愿意让孩子回去,重归深山。 第489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除非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隐世疗伤。 “愿意有愿意的办法,不愿意,有不愿意的办法。”谢春晓道:“咱们想想办法,怎么能说服伯父。” 那毕竟是亲家,不是仇人。只能说服,不能打服。 “太难了。”桑野云道:“我爹要是那么好说服,当年我们就说服他了。他和我娘感情那么好,我娘劝了几十年,也没给他劝出来。” 一根筋,死脑筋。 桑野云于是对大家描述了,他们对桑立群的各种劝说,软硬皆有,但是桑立群就是不答应。 就是坚定的认为,既然老祖宗发了誓,就要遵守诺言。要不然的话,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有些人认定了一件事情,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桑立群显然就是这样的人,谁也没办法让他离开深山。就算他本质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可是,从小被他的父亲灌输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的成为了他的真理。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背叛。 谢明知认识桑野云之后,自然想要将他们都带出深山。 山里生活太苦了,他看着都觉得心酸。 当时,他也是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软硬兼施,好话说尽,威胁恐吓,但是没有用。 桑立群不听就是不听。 谢明知只能庆幸,桑野云虽然也从小被父亲洗脑,但是因为母亲在一旁灌输另一种思想,所以,并没有受到那么深的毒害。 可是,桑野云也没有那么叛逆,让她公然忤逆无情,断亲断爱,她也做不到。就算是一时没办法坐到了,也一定会一辈子心里都不安的。 谁都不想走到那一步。 谢春晓沉吟半晌:“其实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真的无解。” 桑野云眼前一亮,充满希望的看谢春晓。 自己这小姑子,鬼点子多。有时候不但不合常理,而且不合理法,但是管用啊。 管用就行,其他都是浮云。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计较太多了。 谢明知立刻道:“你说说看,要是说的好,有赏。” 谢春晓哼一声,求人的时候,还装大爷呢? 于是她慢吞吞的扣起了指甲。 你们俩的问题,难道仅仅是桑野云父亲的问题吗?不但没有跟家里说实话,还花钱雇了假的亲家,要是让爹娘知道,要打断两根骨头。 还想在我这里装高贵冷酷? 桑野云一看,立刻赔了笑脸,搂住谢春晓的肩膀。 “春晓是最好的姑娘了。”桑野云哄着:“你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吧,别叫嫂子着急了。你看嫂子一直对你不错吧,小村也这么可爱,要是这事情不解决,我就得带着小村回十万大山了,你怎么舍得?” 这还差不多。 桑野云在家里没和谢春晓打配合,糊弄她哥哥,糊弄她爹娘。和谢春晓是一条战线上的,桑野云的面子,谢春晓还是给的。 “其实也不难。”谢春晓道:“这事情既然为难在自家人,就不能用强,只能用计。对伯父,还是要劝说,以和为贵。” 那是桑野云的爹娘,不然的话,直接绑出来就好了。 两个老人家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在山里生活,条件差,身体肯定被受磋磨,也该出来好好享受生活,调理身体了。 不然的话,就算桑野云在外面住着,也不安心。 桑野云忧愁道:“我知道,但是我爹倔啊,谁劝也不听。要是他听劝,早就离开了。” 谢春晓道:“伯父不听劝,那是因为劝的人不对。” 第490章 这大家就疑惑了。 “你是说,有人能劝服我爹?” “对,有人。” 这下谢明知和桑野云都奇怪了。 谢明知道:“难道你让爹去劝?” 想到自己爹,也是头痛。 谢鼎肯定比桑立群要好说服一些,但是,这一顿打可能也跑不掉。 让谢鼎去劝桑立群,未必好使。 “不不不。”谢春晓道:“那是你爹,你爹的话你得听,伯父怎么会听呢?” “所以呢?找谁?” 谢明知甚至想了一下,难不成让卫青寒去找皇帝,让皇帝下个圣旨? 这不合适。 因为桑立群守的是前朝的前朝的皇陵,虽然和本朝没有什么恩怨,他们也没有复国的想法,但还是不合适。 桑立群现在还守着前朝的前朝的皇陵,就证明他心里对本朝的归属感一般。就算不得不听从圣旨,心里是不服气的。 所以事情又回到原点,他们不是不能让桑立群离开大山,是要让桑立群心甘情愿的,高高兴兴的,舒舒服服的离开大山。 然后来到京城,安享晚年。 桑立群夫妻就桑野云一个女儿,女婿是半个儿子,谢明知是应该一起给他们养老送终的。 谢春晓道:“你们这脑子转的就不行了吧,最能说服伯父的人,当然是让伯父守陵的那个人啊。” 谢明知和桑野云的脑子转的更不行了。 也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桑野云一脸空白。 谢明知皱眉道:“你说,桑家的先祖?” “桑家的先祖当然可以,但是,桑家的先祖不好显灵。”谢春晓道:“既然是在皇陵,那显灵的,当然是皇陵里埋的人了。” 就是桑家世世代代守护的,长丰王朝。 只要长丰王朝的皇族显灵,告诉桑李群,时移世易,我们即将全部转世投胎,离开十万大山。这座皇陵,已经是一座空山,再无守候必要。 桑家后代,你家世代重臣,吾心甚慰。如今,桑家使命已达,许你自由离去。 先祖的命令当然重要,可是皇族的命令,是在先祖之上的。 如此一来,桑立群就没有坚守的理由了,到时候再劝,岂不是事半功倍。 谢明知一听,眼睛一亮,啪一巴掌拍在谢春晓肩膀上。 “好主意。” 谢春晓被拍的往前一倾,幸亏不是受伤的那边肩膀。 “行不行了。”谢春晓无语:“冷静点。” “哈哈哈,有点激动,对不住对不住。”谢明知赶紧给妹妹揉揉肩膀,特别温柔,还从怀里摸了几张银票塞进她手里以作补偿。 谢春晓就喜欢哥哥这种霸道总裁范儿,一言不合就给钱。 当然以前给的少,小打小闹给点碎银子。今天这可是关乎他下半生幸福,给多少都不为过。 桑野云还有点担心:“这样糊弄我爹,行不行啊。” “行,绝对行。”谢明知说:“交给我,不过大家可要嘴严点,这事情就我们三个知道,可别说漏嘴了。” 谢春晓做了个嘴巴封起来的动作。 放心吧,我嘴巴严着呢,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不过,但是,这可是你在我手里最大的把柄,以后我要是缺钱了,可有地方要了。 呵呵呵,多好。 谢春晓现在看谢明知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自动取款机。 好在谢明知现在很兴奋,没有看出来谢春晓眼里的不怀好意。 谢明知是个行动力强的,也有主意的。这种事情只是有点着急迷糊了,谢春晓一点,点到了关键,后面他就思维发散开了。 不用谢春晓去指点细节,自然知道要怎么办。 第491章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下,觉得虽然不是十拿九稳,但也差不多有八成把握。 谢明知道:“那我近日就要陪他们回十万青山,等我的好消息。” 不出意外,能把桑家一家人都接出来。 正好京城里还有一套已经全部整修完毕,新的不能再新,但是闹鬼的宅子。 到时候雇几个丫鬟小厮,可以让桑立群夫妻住进去。 常年生活在无人的大山里的守陵人,是绝对不会害怕一个虚无缥缈的鬼宅的。 那宅子又大又宽敞,再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小厮。带老夫妻去酒楼吃点好的,听几场戏,换上舒适漂亮的衣服。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 不用多久,他们就不会想念山里的生活了。 卫青寒虽然押着王大智回了锦衣卫,心里还是担心的。 他也觉得桑家的事情不好办,而桑家的事情如果办不好,那谢家也会很麻烦。 儿媳妇不要了,儿子要不要,孙子要不要,幸福的家庭,是一个也不能少的啊。 好在王大智虽然躲的很利落,可是被抓了以后就很怂。 谢春晓回去的时候,已经审完了。 大堂上,只看见曹中惠身边的婆子抱着一个襁褓,正在晃啊晃,哄啊哄。 这就奇怪了。 谢春晓连忙走了过去,一看,是个小婴儿。 看那模样,也不过就是刚满月,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这个世界。 仔细的看,这双眼睛,有点熟悉,像谁……她在大堂上一扫,像刘永逸。 对,这孩子像刘永逸。 谢春晓心里一喜:“这是师白卉的孩子?” 这真是太好了。 师白卉被害,孩子失踪,他们当时都很担心。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饿了困了都要哭,凶手将他带走不管有什么目的,都很可能因为怕孩子暴露目标而将他杀害。 不管这事情怎么扑朔迷,离,最后谁是凶手,孩子总是无辜的。 “是,是师白卉的孩子。”奚乐山在一旁说:“王大智杀害师白卉后,抢走了孩子。本来想带着孩子躲起来,可没多久发现孩子不好带,不像是大人,随便给点什么都吃,吓唬两句就不出声了。” 刚出生的婴儿,什么也不懂。 吓唬他,他也听不懂。 反正不高兴就是哭。 还要喝奶,你路边买块饼,他也吃不了。王大智以前没接触过婴儿,万万没料到这么麻烦,于是将婴儿随手放在路边一户人家门口,自己先躲了起来。 那户人家半夜听着婴儿哭,出来一看,赶紧将孩子抱回家。 现在可是深秋,天气寒冷。虽然婴儿包着被子,也受不了半夜的温度。 师白卉的儿子不幸,也幸运。 那户人家将婴儿抱回去后一看,这才多点大,还在吃奶呢,家里一时也找不到奶。一想邻居家有刚生产的妇人,赶忙去讨要了一点,让帮着喂两口。 后来的几天,邻居家有奶就喂两口,不够就煮米汤。 这是户善良的人家,看见孩子被放在家门口,商量着,这肯定是那个女子珠胎暗结,生下孩子,不敢带回家,又不忍心弄死,于是放在他家门口。 夫妻俩想着,这也是条命,先养着。后面若是母亲不寻来,能养就养,若不能养,就看看是否有没孩子的人家,送去给人家养。 全须全尾的婴儿,是不愁去处的。生不了孩子,或者想要男孩子生不了儿子的人家不少,都愿意收留,当做自家孩子一样的养大。 第492章 刚才王大智被抓回来,步长北第一个问的就是师白卉的儿子在哪里。他怕打,又被王婆在边上一哭,麻溜儿的就招了。 收养了师白卉儿子的父母一见官府寻来了,虽然很是不舍得,还是爽快的将孩子给了他们。 刘永逸夫妻也跟着去了,看着孩子,刘永逸十分激动,当下就给了夫妻俩五百两银子。 两家你推我让了一番,刘永逸抱走了孩子,夫妻俩得到了一笔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银票,皆大欢喜。 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甚至邻居家里给师白卉儿子喂了几顿奶的妇人,刘永逸也给了一百两银子。 对他来说,有个儿子多艰难啊。这点钱不算什么,这恩情是要偿还的。 曹中惠也很满意,对这个婴儿的出现,也表示了非常的温和和欢喜。 刘家不缺钱,不怕养不了,当然两个比一个好。 一个儿子,若是养大的过程中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到时候再想生,可就生不了了。 两个,总是双保险,更加妥当。 而且师白卉已经死了,这孩子又小,什么都不懂,从小养在她的名下,那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今,曹中惠一下有两个儿子了,满意的不得了,看孩子那慈爱的眼神都快要溢出来了。 谢春晓问:“王大智为什么要杀师白卉,他们俩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矛盾。”奚乐山道:“王大智骗了师白卉,他跟师白卉说,他娘得了刘永逸的命令,要把她带走杀了灭口。所以师白卉匆匆的跑了,王大智答应她,送她去躲一躲。因为之前,王大智给师白卉送了些小玩意儿,表现的很和善,所以师白卉相信他。” “其实呢?” “其实王大智是想绑架那孩子,用孩子要挟刘永逸,要一笔钱。没想到师白卉突然醒悟了,感觉他要帮忙抱孩子的样子太急切了,于是临时反悔了。王大智一时着急,就把人杀了,把孩子抢了。” 因为王大智不是刘家的人,也不是师白卉院子里的人,只是偶尔去一下的工作人员的家属,所以开始的时候,别说怀疑,谁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在。 一直到谢春晓发现了院子里那些小玩意儿,王大智的身形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春晓明白了。 “那下毒呢?是谁给瑛娘下了毒?总不能是王大智吧。” 奚乐山摇头。 “你猜。” 谢春晓无语:“猜不出来。” 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出来这么多事情,怎么猜。 “是王婆。” “啊?她承认了?” “对。”奚乐山道:“她看见王大智被抓回来,一时心急,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让王大智去抓师白卉的孩子的,是自己想要弄一笔钱。她怕我们不信,就把给瑛娘下药的事情给说了。” 谢春晓就不明白了:“她给瑛娘下药,有什么好处?她图什么?” “图儿子的前程。”奚乐山道:“她一直觉得王大智虽然现在赚点小钱,但是太辛苦,十分不值得。看上了曹中惠家里的一个事情,她想要讨好悄悄的把刘永逸两个姨娘的孩子都解决了,以此来讨好曹中惠。” 王婆本身有慢性病,一直在吃药。所谓久病成医,所以对一些药性十分了解。 她在几个药铺里分别买了药,然后找机会送进了刘府,买通了刘府的一个伙换了瑛娘的药,不过没两回就被曹中惠发现了,因此没有得逞。 第493章 只是她毕竟不是住在刘府的人,不能天天去。而那个投毒的伙计发现曹中惠盯着瑛娘的药,知道被发现了,虽然他没暴露,后续也不敢再换药了。 曹中惠听了王婆的话后,不由破口大骂。 “你这老毒妇,竟然如此恶毒,还打着为我好的名头。我什么时候要害两个姨娘,我比谁都希望她们能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这么说也对,也不对。 曹中惠是真心希望瑛娘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而且一举得男,因为她要偷梁换柱。 瑛娘的孩子要是没了,那她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 她甚至也有备案,如果瑛娘的孩子难产或者有问题,买来的那个即将断气的婴儿,就当做是她刚出生的孩子。 这个年代新生儿夭折的很多,别人只会觉得可怜,同情。 但你十月怀胎,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到了要生产的时候,你突然说,啥都没有,逗你玩的,看这其实是个枕头。 那就不合适了,曹中惠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她觉得刘永逸可能也受不了,到时候这事情就闹大了,根本收不了场。 可是王婆不知道曹中惠的肚子是假的,所以揣测来揣测去,揣测错了意思。 事情便在这母子俩的推动下,发展起来。 谢春晓这才明白。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王大智在这样娘亲的言传身教下,难怪会如此邪恶生长。 查清楚了,案子便很快判了下来。 王大智杀人偿命,这是半点迟疑都没有的。 王婆怂恿王大智杀人没有证据,不被采纳,但是她对瑛娘下毒,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等同谋杀。 还有就是曹中惠。 曹中虽然没有杀人,可是调换瑛娘的孩子,让瑛娘以为自己生下的是死胎。这是让瑛娘精神崩溃,投井自杀的主要原因。 瑛娘的死,曹中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有被曹中惠买通参与此事的人,都有责任。按照责任大小,一一问罪。 曹中惠虽然罪不至死,也要在牢里度过漫长的一段时间。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看看这个孩子,又看看那个孩子。 刘永逸虽然也郁闷,倒是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而是让曹中惠安心悔改,他会将孩子照顾好,好好养大的。 刘家这一场风波,虽然有了孩子,却也是惊心动魄。 看着刘永逸带着孩子离去,慎正卿唏嘘道:“看不出来,刘永逸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要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可能就直接送上休书了。 但谢春晓哼了一声:“我跟你打个赌。” 慎正卿奇怪道:“赌什么。” 谢春晓道:“赌刘永逸回去,不用出一个月,就要纳妾。可能还不止一个。” 慎正卿更奇怪了。 “这……也没什么不妥啊。” 看看,这就是典型男人的思维。 “是没有什么不妥,但是那叫什么情深义重呢?”谢春晓道:“他不给曹中惠休书,除了得到了情深义重的好名声,得到了曹中惠娘家的感激,他有什么损失吗?” 有损失才叫情深义重,没损失只有好处,那叫择利而为。 择利而为无可指摘,但不要既要,又要,还要。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当然刘永逸休妻可以再娶正妻。 但是刘永逸现在是有两个儿子的人,对外说还是两个嫡子,又是这样的年纪。就算是恢复单身,想娶一个家境好的富贵人家小姐,那也是不可能的。 第494章 重视女儿的,不会让女儿去给一个中年休妻有儿子的男人做续弦。 不重视女儿的,娶来也没用,不会舍得陪嫁,带不来实质性的好处。 所以娶年轻漂亮,没有家世的妾进门,这才是刘永逸的最佳选择。 慎正卿仔细想了一下,不得不道:“你说的对。” 谢春晓哼一声,站在不一般的高度总结。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慎正卿觉得自己何其冤枉,好像被刘永逸连累了。 卫青寒也走了过来,就听见这一句。 他也觉得何其冤枉,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错事,这肯定说的不是自己,不知道谢春晓在骂谁。 不管骂谁,千万不要上赶着冒头认领。 于是卫青寒自然的转了一个方向,找奚乐山交代其他事情去了。 卫家也是有一大家子人的,卫青寒深谙后宅夫妻相处之道。比如说,他爹要是得罪了娘,肯定不能冲着他娘怒火正盛的时候上前,稍微等一等,等他娘火气消一点,再上前说话,就好哄多了。 卫青寒虽然是个单身狗。 可是,他是个耳濡目染有经验的单身狗,这一点可比慎正卿强多了。 等刘家的事情处理完,卫青寒估摸着谢春晓对天下男人的坏印象也消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去找她。 谢家现在的事情可比案子复杂多了,谢春晓估计是心情不太好,才逮着谁怼谁。 卫青寒进了谢春晓房间,却听见谢春晓在一边欣赏什么,一边哼歌儿,似乎心情不错。 看样子,桑野云的事情解决了? 卫青寒没有参与谢春晓几人的讨论,到现在为止,就知道有事儿,但具体是什么事儿,并不清楚。 好在谢春晓也没觉得需要瞒着他。 不但不用瞒着,而且,等这事情在谢家东窗事发,谢明知挨揍的时候,可能还要卫青寒去拉拉架,求求情呢。 还有,万一他们想的这一招不灵呢? 谢春晓已经跟谢明知说好了,他们俩去十万大山,可以。 可以放心的让他们去,她相信谢明知是个会做事的人,这事情不难,应该可以做的漂亮。 只要在皇陵里建造一处人工神迹,让桑立群相信就行。 甚至于,不必桑立群从心里真的相信。而是让他有一个台阶下,这都行。 可是万一有什么变故呢。 如果谢明知一个月没有回来,她就带人过去救援。 谢春晓就这一个哥哥,可不能真的被困在十万大山里了。那爹娘要哭死,小侄子要没爹娘了。 当下,谢春晓就将这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卫青寒说了。 卫青寒也十分意外。 没想到桑野云家里,竟然还有如此内情。 不过有办法解决就好,只要桑家解决了,欺骗谢鼎夫妻的事情就好解决。谢明知自己的爹娘,再生气也不能打死他。 卫青寒拍着胸口保证。 “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拦着伯父,不让他打死你哥。” 谢春晓叹了口气:“我爹,倒不至于会打死我哥。但是……打个半死估计是避免不了的了。哎,我可怜的哥哥啊……哈哈……” 卫青寒看着谢春晓:“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了?”谢春晓不解道:“我怎么不太好了?” “毕竟是你亲哥哥,多少有点手足亲情。”卫青寒道:“听说他要挨打,你也不要笑的这么欢乐啊。” “啊,我有吗?”谢春晓压下来不知不觉翘起来的嘴角:“我以为我刚才脸上是同情的表情呢?没想到都笑出声了啊?” 第495章 卫青寒只能无奈的笑:“稍微出了一点点声,也不是太明显。” 谢春晓连忙用手将自己脸上的表情给磨平了,保证自己如果真的看见这一幕,绝对不笑出声音来。 那确实是有点无情无义了。 不过到时候可以告诉慎正卿一声,让他去看两眼。慎正卿和自家哥哥有不知道什么的深仇大怨,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总抱怨她会偏心哥哥,这下,以后就不抱怨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着急的,仿佛是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 还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一轻一重,一前一后。 两人一听,这脚步声熟悉啊,这是谢明知和桑野云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这两人不是回客栈去了吗?怎么慌慌张张的往这里跑,好像被鬼撵着一样。 卫青寒立刻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果然,谢明知和桑野云已经进了院子,小跑着往这边来找谢春晓。 两人一见谢春晓的门开了,卫青寒出来了,连忙伸手。 卫青寒迎了出去,感觉这是出大事情了啊。 那可不行,这里是京城,是他的地盘,要是在他的地盘还护不住自己未婚妻的家里人,那还怎么有脸见人? “怎么回事?”卫青寒立刻道:“出什么事情了?” 谢明知先一步到,先一步停下。桑野云就在几步之后,也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谢春晓可以对谢明知幸灾乐祸,但不好对桑野云幸灾乐祸,连忙走出来,扶住她。 “怎么了怎么了?”谢春晓忙道:“哥,嫂子,出什么事情了?见鬼了?” 桑野云白着脸道:“比见鬼了还可怕。” 谢春晓和卫青寒面面相觑:“那见什么了?” 谢明知是个不怕鬼神的,要不然不敢进山里掏别人的墓。桑野云自小在皇陵长大,更不怕那些说法,能把他们俩吓成这样,还真猜不出是什么事情。 谢明知道:“刚才你走后,我们又出去找地方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事情也不难,然后就打算回客栈。免得出来时间太长了,爹娘担心。等我们一路商量,一路往回走的时候,在一家酒楼里,你猜我们看见了什么?” 谢春晓一直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是挺好的,但是这会儿,确实不太好猜。 谢春晓和卫青寒都摇头。 “看见了什么?” 谢明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看见在酒楼大堂靠窗的桌子旁边,爹娘,和野云的爹,还带着小村,正在吃饭。” 谢春晓觉得谢明知短短一句话,她脑子都要超负荷了。 “你说……谁,和谁,和谁?” 谢明知狠狠的点了点头:“对,你没听错。两个爹,和年,还有你大侄子,在一起吃饭。” 卫青寒也一脸空白。 这事情发展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逻辑了。 谢春晓不由得道:“他们怎么会坐在一起吃饭?他们以前认识吗?” “绝对不可能。”桑野云说:“我爹这辈子,出生在十万大山,长在十万大山,从来没有来过京城。这一次,是他第一次来京城。绝对不可能和公公婆婆认识。” 现在爹娘太多,桑野云自动区分开,免得不好理解。 “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吃饭?”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但是都惊呆了。”谢明知道:“我们俩立刻就躲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他们之间气氛还不错,一边吃一边说,都笑呵呵的。岳父还抱了小村,还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送给小村。” 第496章 可怜里面两个亲家和乐融融,外面一对偷看的夫妻脑子都要炸了。 问题是离的不远不近,虽然看的见,但是听不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两个人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过去问。万一情况不对,他们一出现,就不好收拾了。 于是两人想来想去,那酒楼离锦衣卫不远,干脆就过来搬救兵了。 “春晓,这事情你可得帮你哥。”谢明知毫不客气的说:“你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靠你了。” 谢春晓也觉得有点发毛。 “不是我不帮,但现在这情况有点诡异啊……” 谢春晓还没说完,卫青寒便道:“大哥你别急,我先派人过去打探打探情况,咱们再决定对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谢明知点了点头。 锦衣卫里人多,卫青寒的手下也多,虽然贴身的几个谢鼎都见过了,但是没见过的也很多。 是精英,这也不是生命危险复杂的任务,卫青寒立刻叫来一个机灵的,让他立刻去那家酒楼吃饭,就在靠窗的地方坐,坐在三个大人带着一个男孩的桌子旁边,仔细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观察一下气氛如何。 手下立刻飞奔去了。 众人都安心了一点。 谢明知更是感激,拍了拍卫青寒的肩膀。 “卫大人确实不错。”谢明知还从来没有如此夸奖过卫青寒:“春晓,你运气真不错。” 谢春晓扯了扯嘴角,你拍马屁的意图真的是太明显了。 卫青寒连忙客气道:“大哥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此时不拍大哥大嫂的马屁,更待何时啊。 免得到成亲那天,大哥往死里给自己灌酒,大嫂带着一群女眷堵门闹腾。 卫青寒未雨绸缪,他虽然没成过亲,可是参加过别人的婚宴啊。给兄弟挡过酒,也闹过新郎,门清着呢。 打探消息的人去了,他们也不能在锦衣卫里面等着,众人商议几句,也跟了过去。 这家酒店离锦衣卫很近,谢明知夫妻俩一路都是跑过来的,恨不得脚下装了轮子,所以他们过去的时候,桑李群和谢家老两口,还在里面吃吃喝喝,逗逗孩子。 这一幕果然看起来叫人揪心。 谢明知熟练的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最佳观测点,就是刚才他和桑野云一起偷看的地方。 这个地方虽然听不见酒楼里面在说什么,但是能看得见他们的一举一动。 就是本来两个人的目标还挺小,现在改成了四个人,目标就有点大了。 路上人来人往,都奇怪的看着他们。 谢家三个人都觉得没什么,但是卫青寒的压力稍微有点大。 毕竟他在京城是有身份的人,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万一被人看见了,有点解释不清楚。 锦衣卫已经艰难至此了吗?盯梢这种看起来技术含量不高的活儿,已经需要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盯了吗? 作孽啊作孽,该不会是朝廷经费紧张到了这种程度吧。 有些人是能思维发散的,想来想去,可能就想多了。 不同于谢家三人的探着脑袋两眼放光,卫青寒多少有点缩头缩脑,看起来就更猥琐了。 倒是谢春晓,谢春晓站定c位,看的非常认真。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几个正在吃饭的人。 这个时候,谢明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 “我怎么忘了,春晓会读唇啊。虽然听不见,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第497章 众人也都想起来了。 这技能平时用不上,所以一般想不起来。 谢春晓刚来锦衣卫的时候,就露过这么一手,让众人很是惊叹,只觉得她学的可真杂。 谢春晓摆摆手,让大家别吵。 众人一下都不敢说话了,免得影响谢春晓。 虽然差役已经进了酒楼,就坐在他们那一桌不远的位置,但能听现场,肯定要比别人转述来的更真切。 谢春晓听着听着,面色非常严肃。 谢明知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实在忍不住低声催促:“说了什么,快点,说了什么?” 谢春晓喃喃道:“就……挺和谐的。你岳父正在对你爹夸奖你儿子,说这孩子真机灵可爱,长的也好看。” “……” 谢明知有点欣慰,又不太欣慰。 “然后呢?” “然后,两个爹都很高兴,娘也很高兴。”谢春晓道:“伯父说,他也有个外孙子,虽然没见过,但爹娘都好看,他长得应该也不差……现在他们在交流带孩子心得。爹和娘在跟伯父说,带孩子要……多喝热水,晚上早睡……婴儿时期,不能跟大人一起睡,不然会压着孩子……” 三个听着的人都一脸黑线。 再仔细看,坐在酒楼里偷听的差役表情也很奇怪。 他大概以为自己是要去听什么机密大事的,没想到是一群老人家正在交流带娃经验。 桑立群虽然没有孙子外孙子,但也是有过女儿的。 山里没有多余的人,桑野云是夫妻俩自己带大的,如何带孩子,他多少也是有经验的。 于是三个人谈的非常热烈。 说着说着,旁边桌子的人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是两个逛街逛累了正在吃饭的妇人,别的话题插不上嘴,这个话题正好发挥,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嘴。 然后,两桌子的人就一起聊开了。 外面的四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说话的人太多,谢春晓已经转达不过来了,只是看着。 众人也不太需要她转达了,现在说的无外乎是关于睡觉喂奶学走路尿裤子的事情。 这时候,酒楼掌柜抱着刚满月的孙子从后堂出来,听了一耳朵这边正在聊的内容,也赶紧凑了过来。 这是他的第一个孙子,带儿子女儿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有点遗忘了,临时再补补课。 于是大家聊的更热闹了。 不管什么时候,在中老年人群中,催子女结婚,带孙子孙女,这都是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早婚,谢鼎夫妻这样的岁数,孩子少有不婚的。所以催婚都要往后放,主要是带孙子孙女。 大家聊的十分兴奋,就连还没成亲的差役都加入了进去。他是这么想的,与其在一边偷偷摸摸的听,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听。 外面四个人都快要成雕像了。 卫青寒见谢明知的表情不大好,安慰他。 “大哥,你别担心,你看他们聊的挺好的,说不定聊着聊着十分投缘,谢伯父还能跟着一起劝桑伯父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谢明知的表情没有好多少。 “你们说……”谢明知迟疑道:“他们聊的那么投缘,现在互相之间,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这个问题卫青寒和桑野云都不好回答,但是谢春晓说:“我觉得他们不知道,要不然的话,爹不会说,这孩子长得像他爹,不是我自卖自夸,真的看着就机灵……” 谢明知无语。 第498章 谢鼎夸孙子,顺便夸儿子。 这无可厚非。 但这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儿子做的糟心事,竟然花钱租了一个宅子,雇了一堆人演戏,让谢家上门提亲。 又花钱,让这些雇的人去了一趟山水县,让谢鼎一直以为自己的亲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家里还不错的人家。 如果谢鼎和桑立群已经互相表明了身份,谢鼎现在提起谢明知应该是牙痒痒,要去揍他一顿的心情,绝对不会夸的这么美好。 就算揍完了依然觉得我儿子还是不错的,那也需要一个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接受的如此丝滑。 谢明知认同了谢春晓的观点,于是更郁闷了。 几个老人家这一顿饭吃的真是热闹。 四个人在门外足足站了快一个时辰,这才看见他们酒足饭饱,从酒楼里出来。 谢鼎掏的钱。 不用说,两人一见如故,谢鼎一听对方是远道而来,肯定要尽地主之谊。而且桑立群大方,还送了谢村见面礼,谢鼎肯定不能占人便宜。 眼见着几个人出了酒店门,四个人搜一下都缩回了脑袋,生怕被发现。 谢明知多少有点性格包袱在身上。 给亲爹揍就揍吧,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但是在大马路上揍,就有点拉不下脸了。 四个人,无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也是叱诧风云,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这一刻像是四个鹌鹑一样,缩在墙角。 正好有人经过。 “哎,这不是卫大人吗?” 众人一惊一起回头,其他几个人都不认识。 卫青寒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在这里认识他的人,他认识的人,何其之多。 这就是一个以前办案的时候接触过的,不算熟悉,但是认识的人。 这一嗓子,喊得他汗都下来了,连忙摆手,做了个嘘的表情。 他倒是不怕被人看见,可谢明知他们怕啊,那有什么办法,未来的大舅子,只能顺着点。 好在那人十分懂事,立刻声音小小的说:“明白,明白,大人在执行任务抓人吧?” 不用卫青寒点头或者摇头,那人立刻就缩头缩脑的自动进入隐身模式,然后悄悄的,溜边的走了。 真懂事。 就是不知道他是害怕打扰了卫青寒办案,还是害怕有穷凶极恶的凶手藏在暗处被误伤。 这时候,谢明知皱眉道:“不对劲。” 又怎么不对劲。 谢明知说:“岳父不是住在那边的客栈吗,为什么跟着爹娘走了?方向不对,他该不会迷路了吧?” 众人一看还真是。 三大一小的背影已经快走的看不见了,那个方向,正是谢鼎他们住的客栈。 “不可能。”桑野云说:“我爹是绝对不可能迷路的,他认路的本领不要太强,大山里很多地方长得都差不多,他就靠那些非常细微的差距,一点都不会错。” 这一点谢春晓相信。 别的不说,桑立群一个一辈子都在深山,从来都没有出过门,更别提出过远门的人。能够孤身一人跑来京城,买东西住客栈,找到谢明知和桑野云,这就非常厉害。 完全没有高人出山那种,恍惚人家是何时的茫然。 这种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可怕的,你可以说他没见过市面,但绝对不是没见识。 谢明知道:“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们聊的实在是投缘,谢鼎一听桑立群一个人住在外面,那岂不是很孤单,于是请谢鼎去和他们一起住,有个照应。 第499章 虽然谢鼎自己暂时也住在客栈里,但那个客栈从谢明知开始住,已经住了快两个月了,是常年包的房间,一排好几间都在一起,快成长租房了。 谢鼎几个人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四个小的终于可以安心的从角落里走出来了。 但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 “现在怎么办?”谢明知说:“要不然,我们一起跑路吧。” 众人无语。 谢春晓不由道:“哥你还能再没出息一点吗?狠的时候你真狠,怂的时候,你也是真怂啊。” 谢明知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谢明知反驳道:“感情挨打的不是你,你当然不跑。” 谢春晓欣然道:“对呀,你也知道挨打的不是我……们,那干嘛要拉我们一起跑呢?这一跑,说不定我们就要陪你一起挨打了。” 逻辑通顺,无懈可击。 谢明知怼的说不出话来,半响痛苦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心慌,心闷,心口痛。 这妹妹一点也不乖巧体贴可爱,要是能丢了或者找谁家换一个就好了。 桑野云和卫青寒默契的无视了这俩兄妹的争吵,等他们吵完了,桑野云才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坦白吧。哎……明知,我也觉得你这顿打挨得不冤枉,当时我就劝你坦白,你非要藏着掖着,现在好了,后患无穷。”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谢明知当时也是深思熟虑的,那时候虽然他们俩感情非常好,可是桑立群并不看好,只是勉强不反对。 谢鼎夫妻对未来的儿媳妇是什么样子,并没有苛刻要求,哪怕是一户农家种田的女孩子,也是可以的。只要人品好,是老实人家,不要作奸犯科就行。 谢家的思想很淳朴,就是想好好的过日子,想要找一个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儿媳妇。 门当户对也可以,攀高枝也可以,条件差也可以,反正人品正,能好好过日子就可以。 但是就这一点要求,桑家就达不到。 大山里的前朝守陵人,怎么看都不正常。还有一个,世代都要在十万大山里守着先先皇帝的皇陵的要求,这不可能好好过日子。 谢明知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但谢鼎夫妻肯定不会答应的,这婚事答应之后,后患无穷。 谢明知不想一边应付女方爹娘,一边又要对抗自己爹娘,一旦两边同时反对,再好的感情也会在巨大的压力下慢慢消失殆尽。 所以他想各个击破,先搞定桑野云的爹娘,把自己爹娘瞒着。 等日子过久了,生儿育女了,再慢慢跟这边说真话,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儿女成群,孙子孙女撒撒娇。自己爹娘也就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谢明知是懂怎么拿捏自己爹娘的。 只能说,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打一顿还是必要的。 谢明知郁闷道:“我哪里能想到你爹来的那么快?我看你爹娘身体都那么好,还以为怎么也能有个二三十年的缓冲,到时候孙子孙女都那么大,你爹娘也老了,守还是不守,亲自守还是自己守,那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万万没想到,桑野云的母亲身体出了问题,虽然现在桑立群再三说了不严重,让他们不要担心。但是继承人的事情,他提上了日程。 真是糟心。 更糟心的是,谢明知看见本来应该跟自己同一阵营的三个人,都用一种,劝他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看着他。 第500章 这一刻,众叛亲离。 谢明知深深吸了口气:“你们都觉得,坦白比较好?” 卫青寒不敢点头,但是谢春晓和桑野云都使劲儿点头。 别再出什么馊主意,幺蛾子了,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受不了。 关键是,你一个人的馊主意,说不定要大家一起收拾烂摊子。 谢春晓循循善诱道:“哥,你想,嫂子都有孩子了,这些年在家里,和大家处的又那么好,爹娘肯定不会舍得嫂子和伯父回十万大山的。他们就算是生气,生气对象也就是你,你把自己贡献处来,让他们消消气,这边就算搞定了。” 现在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这样是不行的。 谢春晓道:“伟人教导我们,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爹娘是我们这边的,不是伯父那边的,所以我们要赶紧把爹娘给安抚好了,让他们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说服伯父,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谢春晓讲道理,一听就很有道理。 不过卫青寒疑惑道:“这话是哪位伟人说的?我怎么从未听过。” 不吹不黑,卫青寒虽然不是个读书人,但世家公子从小都是饱读诗书的,若是世间大才大能,古代圣贤,不可能不知道。 谢春晓摆了摆手:“别管是哪位伟人,总之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伟人,你就说这话说的有道理没道理吧。” 道理,确实是有的。 众人临时组织了一下投票。 以,两票同意,一票反对,一票弃权的结果通过提议。 卫青寒无奈的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子给谢明知:“这是锦衣卫里的密药,消肿止痛效果极佳。” 大舅哥,我只能默默的祝福你了。 谢明知哭丧着脸,收下了。 此时,卫青寒派去刺探消息的人从酒楼里出来了,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 卫青寒道:“听见什么了吗?” 虽然谢春晓会读唇,但是角度的原因,她不可能看全里面的每一个人的说话,万一看漏了呢,肯定还是在旁边听的比较全面。 “都听见了。”差役说:“主要是聚在一起谈,怎么带孩子。” “……”卫青寒打断了他:“除了带孩子之外呢?” 差役想了想:“那就没了。哦,还介绍了一下京城,然后就说到了带孩子,开始是带六七岁的小孩儿,然后说起刚出生的婴孩,然后旁边桌子的两位婶子也加了进来,他们带孩子都很有经验,然后……” 众人已经不想再听了。 卫青寒挥了挥手,让差役麻溜儿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然后,他们就押着谢明知去负荆请罪。 谢明知一路唉声叹气,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庆幸现在幸亏是秋天,穿的多,扛揍。 到了客栈,要先把谢鼎夫妻和桑立群分开。 这好办,卫青寒随便找了个差役,让他们上楼去找桑立群。随便找个理由,把人喊下来,去稍微离开一条街的地方,拖延他一会儿,打发一点时间。 桑立群毕竟是山里处来的,哪里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再说差役也是客客气气,他也没有多心,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协助调查的。 差役用的理由是,他昨天买帽子的那家店,出了一点问题,要问一下情况,不要紧张,昨天进店消费的每一个人都要问,很快的。 看着桑立群离开了客栈,四个人赶紧进去。 卫青寒再一次感慨。 自从做了锦衣卫指挥使以后,他很久都没有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了。 第501章 谢春晓只能安慰他,这不叫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卫青寒问:“那这叫什么?” “这叫做好人好事。”谢春晓道:“要不然的话,世上就有一对父子分离,父女反目了,那是何等的凄凉可怜。” 卫青寒想想,也对吧。 给自家做好人好事,也是一样的做好人好事,都是日行一善。 进了客栈,先跟掌柜伙计打招呼,一会儿上面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比如惨叫之类的,不要惊慌,也不要上去查看,没什么事情。 这话要是一个普通的住店客人说的,掌柜的肯定害怕,说不定要报官。但既然是锦衣卫指挥使说的,本来就是官,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掌柜的保证,并且表示自己会派人在楼梯口守着,绝对不让任何人上去,免得打扰了锦衣卫办案。 卫青寒很满意。 一行人上了楼。 门管着。 谢春晓推了谢明知一把:“去吧。”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跑是跑不掉的,只能扛着。 卫青寒就在外面,暂时没有进去。 毕竟他不姓谢,怕有外人在,谢鼎放不开手脚揍儿子,出不了心里的气。 谢春晓也没进,他们俩都不着急,等一会儿谢鼎开始动手了,打的差不多了,再进去劝架不迟。 谢明知这破事情做的确实糟心,应该被教训教训。 实在没办法,谢明知只好和桑野云进去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谢春晓和卫青寒两人悄悄站在走廊里,连悄悄话都没心思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开始还没有什么声音,应该是在说着呢,总要给老人家一点发呆的时间。 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 然后谢村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谢鼎一直都是很注意的,一个大家庭难免有争吵,有意见分歧,有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但都会注意的避开小孩子,免得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但是这一次,谢鼎没忍住。 “啊呀,这可不好,别吓着孩子了。”谢春晓道:“要不然,我去把小村带出来。” 卫青寒摆摆手:“不用,有小孩子在,好劝。伯父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也有道理。 于是谢春晓就不进去了,两个人在外面听着,里面热闹非凡,鸡飞狗跳,谢鼎夫妻骂人,谢明知一边狡辩一边挨打,谢村哭兮兮。 谢春晓听着都觉得痛。 “差不多了吗?”谢春晓还是心疼哥得,感觉他要应该要在床上躺半个月得,就打算进去了。 卫青寒点头。 大舅子被打的太惨,也不太好。 不过今天晚上,慎正卿估计能多吃两碗饭。 两人调整了一下表情,做出一副担心着急的样子,推开了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谢春晓一马当先得冲了进去。 可不能有看热闹得表情,不然会被迁怒。 只看见屋子里一片混乱,就像是被打劫过一样,爹手里拿着根棍子,谢明知躲在角落,娘在一旁,却扶着桑野云。 桑野云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装得,反正一副不太行了得样子。 她嫂子可不是文邹邹得形象啊,十有八,九是装得。 免得谢鼎在教训谢明知得时候,一时愤怒,也波及了她。 谢村在一旁嗷嗷大哭,看见谢春晓之后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谢春晓。 “哇哇哇,姑姑姑姑,爷爷把娘亲打死了!” 这是什么逆天发言? 谢鼎惊的手里的棍子都差一点掉了。 第502章 要是谢村喊的是,爷爷把爹打死了,他都不会那么惊讶。 “我什么时候打你娘了?”谢鼎忍不住道:“我只打了你爹好吗?” 这事情可一定要说清楚。 当爹的,儿子做了错事,打一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打儿媳妇,那就是两回事了。 谢鼎就算是气疯了,也不可能动桑野云一个手指头的。 谢春晓也觉得有点尴尬,但是她娘一声惊呼,桑野云真的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谢母连忙扶住桑野云,谢鼎惊呆了,谢明知也不装鹌鹑了,赶紧冲了过来。 只有谢村,还在嗷嗷哭,娘,娘你不要死啊! 房间里更热闹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幸亏刚才已经跟客栈打过了招呼,不然的话,现在得一群人冲上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明知也顾不上自己身上得痛,连忙扶住昏过去得桑野云,将人抱到了床上。 卫青寒是最镇定得那个,已经到了楼梯边,喊了一声:“去找个大夫来。” 客栈掌柜一听连忙应着。 虽然不知道上面到底在闹什么,可是有大夫在好啊,好啊,万一闹大了,还能急救一下。 谢明知坐在床边,一边喊桑野云得名字,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桑野云得身体一直都好得很,他此时也有点拿不准,他娘子这到底是真得昏了呢,还是装昏呢? 装昏得话,她也不是那么戏多得人啊,又不是谢春晓。真昏得话,身体莫非出什么问题了,这就叫人太担心了。 谢母刚才还给谢鼎递棍子呢,这会儿见儿媳妇昏了过去,又不由得有点抱怨:“事情都这样了,明知也坦白了,你做做样子就算了,怎么下手那么狠呢,看把儿媳妇吓得。” 谢鼎真是有苦说不出,刚才你不是也说打得好吗? 谢春晓抱着谢村安慰他,给他分析,你看你娘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看你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你仔细想想,其实刚才爷爷没有打你娘,只打了你爹是不是? 因为你爹做错事了,所以要揍一揍,揍完,他就能改正错误了。 谢村想想是这个理,情绪稳定了一些,点了点头。 客栈隔壁就有医馆,大夫很快就过来了,急匆匆得被卫青寒带了进来。 谢明知连忙让出位置。 “大夫,快过来看看,我夫人突然昏过去了。” 大夫看了看一屋子狼藉,再看了看昏迷躺在床上得桑野云,大概是有话要说得,但是又不敢说。 大夫定了定神,坐下来给桑野云把脉,突然,他表情一变,更认真起来。 众人得心都i提到了嗓子眼。 桑野云此时也悠悠转醒了,有点茫然。 谢明知连忙说:“你别动,刚才你昏过去了,大夫正在给你检查。” 桑野云立刻就不动了。 大夫把了一回脉,面露微笑。 他收回手来,朝谢明知拱了拱手:“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谢明知都傻了:“大夫,这喜从何来啊?” 大夫笑眯眯得道:“夫人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怀了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孕妇体弱,刚才急怒攻心,这才会昏过去。没有大碍,只要好好调养休息即可。不过切记,在不可让她受到惊吓,一定要心平气和才好。” 大夫说完,一屋子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也太刺激了。 还是谢明知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扑到床边,一把抓住了桑野云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云儿,你听见了吗,大夫说你怀孕了,我们又有宝宝了。” 第503章 桑野云抹了抹自己还没有任何显像的肚子,眼泪流了出来。 桑野云和谢明知在孩子这方面,其实是很艰难的。 第一个孩子是运气好,两人成婚后,没多久就有谢村。 可是之后,谢村都七岁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人们的观念都是多子多福,别说有钱人家,就是普通人家,家里有三四个孩子也是很常见的,谢家只有兄妹俩,那都是子女少的。 谢村三岁的时候,两人都觉得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奈何努力了一年,也没有怀上。 谢明知就请了大夫,给两人看看。 大夫看了之后,坦言桑野云这辈子可能只有谢村一个孩子了。她的身体虽然健康,但是小时候似乎有些亏空,底子打的不好。 桑野云心里也有数,她的月事一直不准,量也时多时少,吃了不少药调理,作用多,但是不明显。 这是因为她在深山里长大,从小的条件,吃的喝的住的,都不太好。要不然的话,她母亲也不会只有她一个女儿。 这事情曾经让谢家郁闷了一阵子,但谢鼎夫妻是讲道理的。虽然他们也想多要几个孙子孙女,可随缘吧。儿子儿媳妇感情那么好,又已经有了一个男孩,其他的没有就没有了吧。 所以这事情,谁都没有再提,但是每当隔壁左右的邻居家里几个孩子乱窜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受。 如今,大夫突然说桑野云怀孕了,简直是一枚惊雷,一下子把大家都砸懵了。 反应过来之后,老夫妻俩笑的都合不拢嘴,谢鼎立刻就把棍子扔了。 现在不是关心儿子的时候了,孙子重要,孙女也很好。 卫青寒一见,连忙请大夫到隔壁房间去开滋补安胎的方子,剩下谢家一家子,好好的开心一下。 刚才还拿着棍子,追着儿子打的老父亲,这会儿早把棍子扔到了九霄云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什么儿子,棍子,现在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只有桑野云。 不过他是公公,不好硬往前挤,只能站在床边嘿嘿的傻笑。 谢春晓高兴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哥今天这顿打不用挨了。这才叫真正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爹看在未来孙子孙女的面上,也会饶了哥哥这一回的。 而且,桑野云有了身孕,这也是个可以和桑立群讨价还价的本钱。 桑立群虽然在山里一辈子,而且,认死理,但是从谈话中可以看出来,并不是一个暴躁固执的父亲,对桑野云还是宠爱的。 只是这种宠爱不是没有原则的,当然,他的原则对不对,那就另当别论。 桑野云有了身孕,自然不能现在跟他回深山老林去,那多受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付得起责任? 说到底,桑立群这次出来找女儿,是因为妻子病了。桑野云担心母亲,已经给请了大夫,她再加点火,找个好点的大夫,多给点钱,让他们跟着去十万大山。 只要把桑野云的母亲治好了,桑立群就不着急了。怎么不得多一点时间,给他们做准备。 好一会儿,谢家才从这忽然而来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谢明知胳膊上虽然还青紫了一块,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痛,笑的傻兮兮的。 桑野云鄙视的看了谢明知一眼,看吧,关键时刻,还得我救你。 第504章 谢春晓也鄙视的看了谢明知一眼。 行了,行了,嘴要龇到耳朵根了。 知道你高兴,差不多就行了,现在还是现实一点,先想想怎么搞定你的岳父大人。免得到时候大包小包,拖儿带女的,一家人要跑到深山老林里去生活,那就不太好了。 谢春晓一句话,让大家冷静下来。 本来谢鼎的心情是,这个小兔崽子做的什么破事儿呀?虽然儿子还是亲儿子,不能让他入赘到十万大山去。可也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他,要好好的教育教育。 现在桑野云有了身孕,不能受惊吓,不能烦躁,不能心情不好。立刻就变成了瓷娃娃。谢鼎不敢再说一句指责他们的话了。万一桑叶云再受到什么刺激,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就算谢明知是儿子,不敢有什么怨言,夫人也会打死他的。 于是谢明知这一场危机算是过去了。 内部矛盾始终是次要的。 谢鼎觉得孩子还是留在身边好,这顿没打完没有关系。等桑野云肚子里的宝贝生下来,他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再把谢明知打一顿,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样说服桑立群。 谢明志和谢春晓几人商量的计划本来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可现在确定谢鼎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便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谢鼎做了大半辈子的捕快,什么诡异的案子没见过?不是思想古板陈旧的人,他听完以后仔细琢磨了琢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如今事情要从两方面同时着手。 一方面自然是十万大山皇陵里的布置,另一方面要让桑立群感受到谢家春天般的温暖。 一个拉一个推,自然桑立群的心就容易柔,软了。 当下谢鼎亲自去找桑立群。 一副,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听谢明知说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我亲家的模样。 虽然刚才他们吃了顿饭,但是彼此心里还是有些警觉的,所以都没有报真实姓名。之前又从未见过,所以认不出彼此。 如今谢鼎找上门,桑立群傻了。 但是傻了之后也挺高兴的,亲家是很好说话的一家人,外孙,刚才见到了,竟然是那个自己看着就觉得可爱的小男孩。 不得不说,桑立群也是个狠人。 之前从来没有出过皇陵,就算是桑叶云怀孕产子给他送信,他也只是回了一封信,并没有来看。他怕看了,就会心软,会舍不得。 因为这个事情,谢家当时还有些愿意。 不过这怨言,不是针对桑叶云的,而是觉得这姑娘也太可怜了。娘家怎么如此不重视,当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吗? 直到今日,知道了桑家的前因后果,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下两个一直知道,但没见过的亲家和乐融融。 当桑立群听说女儿又怀了身孕的时候,反应和谢家差不多,实在是太高兴了。 寒暄完,高兴完,谢鼎将桑立群请到旁边的屋子里,开始聊正事。 有时候长辈对长辈更好说话一些,谢明知虽然也是能当家作主的男人了,可是在上一辈面前,总难免被当作小孩子。 谢鼎虽然不曾大富大贵,可是也半辈子混迹官场,也见过许多阴险刁钻的罪犯,练就了一副好口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十分了得。 加上之前便吃了一顿饭,相谈甚欢,谢鼎很轻易就和桑立群搞好了关系,两人仿佛亲兄弟一般相见恨晚。 第505章 谢鼎开门见山进入主题。 “亲家,听说你这次来京城,是因为亲家母身体不适,想要明知和小云回十万大山去?” 桑立群也不否认。 桑立群道:“我们桑家世世代代,守卫着十万大山里的皇陵,这是我们家的使命。即便这一代只有小云一个人。也不能违背诺言,这一点在他们成亲的时候,我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谢鼎点了点头,并没有表露出激动着急的样子。 其实桑立群心里也明白。谢家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和谐友爱。现在第二个孙子辈又出现了。在这个时候,你忽然要让人天涯一方,确实不近人情。 但是没办法,桑立群就是这么一个认死理的人。 之前谢明知也出过主意,让桑野云装病,病到那种不能动,一动就吐血的程度。 实在不行,让谢村也装病,反正一家子都病入膏肓,想来桑立群也没有那么狠心,要抓自己吐血的女儿外孙进深山老林吧。 但是这个想法被否决了。 且不说桑立群不是傻的,你一直病一直病,也没见死,他一定会怀疑。他也会找大夫,非常容易露馅。 就算是真的没有怀疑,那是亲爹不是敌人,桑野云也不愿意如此伤他爹的心。 如果桑野云真的是那么心狠的一个人,这事儿倒好办了。 桑立群孤身一人在京城,除了是桑野云父亲的这个身份,没有其他任何倚仗。桑野云不同意,难道他还能从京城抓走人不成? 但是没必要,他们是亲人,不是仇人。 这事情不仅仅是要解决,而且要让大家心里舒舒服。 解决完了以后不能有心结怨恨。最好通过这件事,顺便可以把桑立群夫妻接来京城,安享晚年。那才是两全其美,都高兴。 谢鼎猛的一拍大腿。 桑立群吓了一跳。 谢鼎说:“亲家你糊涂呀!” 桑立群看着谢家如此融洽,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忍,他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解释,谢鼎说:“亲家,不是我说你,凡事要分轻重缓急。现在重要的难道是让两个孩子回去守皇陵吗?” 桑立群没从谢鼎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有点茫然。 谢顶不容置疑的说:“不是,绝对不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亲家母的病。” 谢鼎立刻就站了起来:“亲家,我看你年纪不大,比我还小上几岁,亲家母的年纪应该也不大,正是壮年。只是在山里生活,难免条件要差一点。身体再好也经不起磋磨。” 桑立群一时猜不透谢鼎要说什么,没有说话。 谢鼎道:“现在既然来了京城,京城里有好大夫有好药,什么守不守皇陵那是后面的事,不急这一会儿。眼下最着急的是赶紧请大夫过去,把亲家母的身体调理好。” 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半点毛病都没有。 桑立群甚至有点感动。 谢鼎风风火火,不给桑立群拒绝的机会,还把谢明知喊来骂了一顿。 为什么听说岳母病了不立刻说? 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东西? 看那样子还想再把他打一顿,谢明知那个冤枉呢,赶紧辩解,桑立群也作证,他们在听说岳母生病的那一刻,立刻就想请大夫过去,是被他拦住了。 并不是什么大病,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放心丢下桑野云母亲一个人,出来找女儿。 这还差不多。 第506章 谢鼎这才放过了谢明知。 但是谢鼎对于张立群说的,亲家母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担心,这一点并不赞同。 刚才还说你比我小几岁呢,这会儿谢鼎就改了口:“咱们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解鼎说:“身体上的事可大意不得。亲家,我有个提议,你看看行不行?” 谢鼎非常真诚的说:“小云现在有了身孕,昨天还昏过去了,这身体肯定是不能长途跋涉的。不如先由我,明知,带着大夫和你一起回十万大山,先把亲家母的身体调理好。” 十万大山处在边界,这一来一回,虽不要一年也要数月。 “等亲家母的身体好了,小芸的孩子也生了,咱们再来商量后面的事。” 桑立群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桑野云是亲生的,就算谢鼎不开口,他也不可能让怀了身孕的女儿和自己一起舟车劳顿。万一路上出了点什么事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对于谢鼎提出来的,他和谢明知陪着跑一趟,桑立群是说什么也不能同意。 但是鼎顶铁了心一定要去。 他非常诚恳的表示。 你们家养了这么个好闺女,在我家又是孝敬公婆,又是夫妻恩爱,又是生儿育女。 我们都没有上门拜访,这是不应该的。只不过。明知他年身体也不太好,所以就由我作为代表,这一趟是一定要去的。 桑立群哪里拗的过谢鼎。 谢明知立刻就准备了起来。 山里生活的各种用品是一定要带的,还有就是找两个好大夫。这千里迢迢又要进山,很少有大夫愿意接这差事,不过没关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当谢明知的钱加到一定分量的时候,自然就招到了人。 谢春晓确定桑野云没事儿之后。就和卫青寒回锦衣卫了。 剩下的事情谢明知自然都能搞定,偶尔有搞不定的还有爹这个老江湖呢。 桑立群毕竟是一辈子在深山的人,比起老奸巨猾,心思深沉,哪里比得过这父子俩。 回去的路上,卫青寒还安慰谢春晓。 “放心吧,没事儿的。”卫青寒道:“等你爹和你哥哥启程动身,就把伯母和大嫂也接到锦衣卫来,和你住一个院子。这样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料。” 谢春晓一想,这个办法不错。 自家的屋子还没完全收拾好,让母亲和怀孕的大嫂常年住在客栈,总是不太方便。客栈人来人往,人员复杂,远不如锦衣卫里面,又安静又安全。 谢春晓现在住的院子有四五个房间,只住了她一个人,有母亲和大嫂陪着,也热闹许多。 在客栈一耽搁,两人回锦衣卫的时候,天已经晚了,索性便在外面吃了饭。 两人去吃了之前路过的一家酒楼,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吃得心满意足,才往回走。 走在路上,黑灯瞎火,一个人都没有。 卫青寒正在悄悄靠谢春晓近一点,忽然谢春晓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年代晚间的娱乐活动很少很少,天黑以后街上就没什么人了,也没什么声音。 靠近住宅的路上还能听见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如果是铺子或者集市,安静的都能抓出个鬼来。 这条街的两边便是集市。 集市是卖菜卖肉或者卖一些生活用品的,特别是卖菜的人来的很早,天微微亮,他们就会将摊子铺开,等待第一波客人上门。 第507章 但现在,还是太早了点。 现在是一个不该有声音的时间,但确实有细细索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两人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黑影。 因为有房子的遮掩,黑影看得不真切。 只能看见一半,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又好像是一个蹲着的人,黑影一动一动的还发出怪异的声音,似乎是在吃东西。 两人都打起了精神,慢慢的往前走去。 在这个时候,不管是人还是这么大的野兽,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走了两步,快靠近的时候,卫青寒还想着,这是什么人?也许是一个流浪汉,没有钱没有吃的,半夜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一些丢弃的食物。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不会管这闲事,但锦衣卫指挥使自有职责在身,维护京城稳定也是他的一个职责。 谁有困难,只要碰上了,卫青寒都不会置之不理。 即便只是个流浪汉,只要不作奸犯科。他也会给上二两碎银,至少让他在短时间内一时有着落。京城的工作机会很多,有手有脚的人,只要不懒,一定能找到一份工作。 赚多少钱不说,至少可以有地方住,有一口饭吃。当然你要是懒,那就另当别论,活该饿死。 可那黑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保持着自己的动作。 只是走的近了,那声音更明显了。 再看那动作好像是一个人在啃着什么东西。 卫青寒按住了腰间的软剑。 再近一些,看得真切了,果然是一个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现在是深秋。温度已经很低了。怕冷的人早已穿上了棉袄,甚至一层又一层准备过冬。 这人穿的也不少,可穿的非常潦草。 是一件破衣服又一件破衣服,拼拼凑凑裹起来的。可以想象他把自己能找到所有的御寒衣物都裹在了身上,至于美观在活命面前那都是浮云。 他正在啃着某样东西。 两人放松下来,一个饿狠了所以无暇顾及周围的流浪汉。 “喂。”卫青寒站在男人面前:“跟你说话呢。” 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卫青寒和谢春晓都不存在一样,依然专心致志,急切而又疯狂的啃着手中的东西。 今天没有月亮,街边很黑。 那人低着头蹲在地上,看不出的啃的是什么。但谢春晓听见了牙齿磨在骨头上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在啃一根骨头。 谢春晓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一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男人似乎也被火折子发出的光吓了一跳,慢慢的转过头来。 他的头发胡子乱糟糟成了一团,男人的眼神也是茫然的,他脸上手上黑乎乎的,好像沾着灰或者是土? 卫青寒皱了皱眉,觉得这样不太好。正想着要不要给一点救助,忽然眼神定在了骨头上。 那是一根成,人前臂一般长的骨头,骨头没有什么问题,或者说一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谢春晓和卫青寒都不是仵作,虽然见过无数骸骨。,可见整个的骨头和单独拿出一块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有些动物身上特定的骨头和人某些部分的骨头形状是很接近的。 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出男人正在啃着这根骨头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在地上零零散散撒着几根碎骨,却分明是人的手指。 第508章 两人心里都涌上一个巨大荒谬的念头,卫青寒抬手就拽住了男人的胳膊。 卫青寒是用了一些力气的,男人猝不及防,手中的骨头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但是没有朝卫青寒发难。而是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地上的骨头。 谢春晓这回也看清了。 那骨头上没有什么肉,准确的说是一点肉都没有,光秃秃的一根骨头,地上的零散骨头也是没有一点肉,甚至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像是从谁的坟里挖出来的。 但是,这并不是埋了许久的骸骨,这一点谢春晓还是能分辨的。这是谁家的新坟? 这就很奇怪了,新坟葬人,葬的自然是尸体。 尸体在棺材中腐化成为白骨,就算环境影响再大,那也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谁家新下葬人葬白骨,这人身上的肉哪里去了? 谢春晓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总不能被吃了吧? 卫青寒看见地上的疑似骨头之后,就一把抓住了男人的一边胳膊,厉声道:“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骨头?” 一个流浪汉在街上啃肉骨头,这种事情锦衣卫是可以不管的,也没有法律禁止。 你就算是半夜三更在马路上啃包子,啃烧饼,啃油条都是你的自由。在你面前放着一副人骨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但是男人好像不知道怕,也不知道痛,被卫青寒甩出去之后,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向骨头扑过去。 但是他下一刻就被卫青寒抓住了,伸手按住,拽着他最外面的一层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拧一扭,衣服就成了现成的绳子,将男人给捆住了。 男人虽然倒在地上,可还是剧烈挣扎着,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眼睛始终艰难的看向那根骨头。 谢春晓觉得,就是饿了三天的够,对一块骨头的热爱,也不会比他更热爱。 谢春晓低声道:“这个人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不是不太正常,是太不正常。 虽然能说话发出声音,能动,但似乎不能和外面沟通。 谢春晓不敢说,她曾经见过这样的人,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这样一副模样。这个时候的男人,心里眼里什么都没有,为了那一口,什么都愿意做。 但面前只是一块骨头。 谢春晓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 卫青寒道:“春晓,把这些收拾一下,带会锦衣卫。” 谢春晓连忙应了一声,这人奇怪,这事情更奇怪,卫青寒是一定要查的。 要是一个人疯了,还无所谓。要是另有端倪,就麻烦了。 当下,谢春晓将地上的几块大小骨头收拾了,包括散落的泥土都用手帕装了起来。卫青寒拽着嘶吼挣扎犹如鬼魅的男人,快步回去。 锦衣卫里,大部人都休息了,只剩下分班巡逻的,看见卫青寒带了个人回来,一点都不吃惊。多大点事情,习惯了。 但是看见谢春晓用一块布包了一兜骨头回来,就有点撑不住了。 “小谢这包了什么东西回来?”差役凑了过来。 谢春晓抱着骨头,一点儿也不膈应,抬头道:“慎哥在府里吗?赶紧叫他来。” 慎正卿不在锦衣卫里,但是谢春晓的话刚说完,他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奇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慎正卿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 谢春晓抬头看他一眼,不由的道:“慎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第509章 很纠结的表情。 “啊,是有点事。”慎正卿想了想,一把拽起谢春晓:“春晓,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情问你。” 慎正卿二话不说,拽着谢春晓就往一边走。 卫青寒从不阻止谢春晓的正常社交,而且觉得,慎正卿挺靠谱,这两人做普通挺好的。 谢春晓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不可能被困在小小院墙里,无论是现在,还是成亲以后,总是要自由自在的。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就不该找这么自在的人。 “怎么了怎么了?”谢春晓莫名其妙被拽走了,到了隔壁院子,才停下来。 慎正卿这才松开手,纠结道:“你哥哥,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春晓奇怪,他竟然知道? 这事情是刚发生的,而且,应该仅限于他们几个知道才对啊。谁把消息泄露出去了? 谢春晓决定先打探一下:“怎么了,我哥有什么不正常吗?” “有啊,太不正常了。”慎正卿道:“刚才,我碰见你哥了。” “啊?刚才?” “是啊。”慎正卿道:“在巷子口买馄饨,我正好路过,就打了个招呼,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打了。” 谢春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明知半夜出来买馄饨,可能是因为桑野云想吃了,而且指定摊位,因为巷子口那家的馄饨确实是好吃,味道和别的地方不同。 他的脸,现在确实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是像是被打了,就是被打了。 “他得罪人了?”慎正卿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得罪谁了,被打的那么狠?” 谢春晓也不知道这句该怎么回。 慎正卿没等谢春晓回话,又说:“更奇怪的是,我喊他,想要笑话他两句,可是他竟然一副心情非常好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被打了,而且狠高兴,乐呵呵的……他是不是脑袋被打坏了。” “……”谢春晓只能叹一口气:“慎哥,他没事儿,虽然确实被打了,但脑袋没坏。过阵子,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这事情是有风俗的,孕妇在怀孕初期,就是前三个月里,除了自己家里人,是不能将这事情告诉别人的。 其实这也是为了保护孕妇,前三个月不稳,容易有闪失。若是亲戚邻居都知道了,而后面出了什么事情,孩子没保住,难免有人指指点点,让人不舒服。 所以干脆等到三个月以后,孩子在肚子里待稳当了,再告诉亲戚朋友。 谢明知都没说,谢春晓自然不能说。 只留下一个满脑子问号的慎正卿。 “过阵子就知道了,还真有事情?”慎正卿摸了摸下巴:“你哥不说,你也不说,这么神秘吗?” 眼见慎正卿有刨根问底的迹象,谢春晓赶忙将人往外拽:“先不说这个,说正事。慎哥你过来看看,我和大人今天吃饭回来,在路上碰见一个男人在啃骨头,那骨头我们看来看去,觉得不太对劲,你看看到底是不是人的骨头。” 慎正卿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了。 “你说有人在吃人?” 慎正卿的总结是准确的。 “不好说。”谢春晓道:“反正他在啃骨头,那骨头上也没有肉……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吃人。” 黑灯瞎火的说这个,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慎正卿在专业的时候,还是很专业的。 听谢春晓这么一说,立刻就先把谢明知丢下了,快步走到了那堆骨头面前。 慎正卿蹲下身,戴上手套,将骨头一块块拿起来看。 第510章 很快看完了,确定:“这确实是人骨,但是但从手指和小腿骨上,不太能确定死者的其他信息。” 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被抓来的男人像是挣扎嘶吼用完了所有的力气,现在被绑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躺平,双目圆睁,没有表情的看向天空。 刚才有差役试图问话,他就像是听不见一样。 差役气不过踹了他一脚,也像是不知道痛。 就像是行尸走肉,身体还活着,但灵魂已经死了。 一听慎正卿确认这几块都是人的骨头,大家看男人的表情更多了几分诡异,其中一个进锦衣卫没多久的差役,当场就差点吐了。 一个人,啃猪牛羊的骨头也就罢了,大不了脏一点。 可是啃人骨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是个人吗? “慎哥。”谢春晓也一起蹲在骨头旁边:“你看这些骨头,大概有多久了?” 刚才黑乎乎的看一眼,看不真切。 现在仔细的看,能看出来,大骨头,就是慎正卿说是个人的小腿的那一块上面,有许多新鲜的牙印。 都不用和男人的牙齿做对比,是谢春晓和卫青寒看着他啃得。 “你是说这个人死了多久吗?”慎正卿说:“从骨头看,时间不会太久,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 和谢春晓估算的差不多。 “可是十来天的尸体,怎么会白骨化的那么完全?”谢春晓道:“而且现在是深秋,马上就要入冬,天气寒冷,白骨化的时间应该比夏天更长才对。” 就算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一具尸体完全白骨化也要数周,十来天,正在最热闹的时候呢。 慎正卿沉吟了一下:“只有一种可能,尸体在埋入土中的时候,已经是一具骸骨了。他在死后,被人剥皮剔肉,取掉了内脏……” 刚吐回来的新手仵作,又跑去吐了。 谢春晓道:“而且,在剔肉的时候,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不是用刀剔的。” 众人的眼光看向了躺在墙边的男人,男人看着天,无知无觉。 卫青寒道:“去找个大夫来,看看这人怎么回事。” 是疯了,是病了,是中毒了,还是装傻,都要有个说法。在锦衣卫里,可以有人真傻,不能有人装傻。 差役立刻就出去了。 慎正卿是仵作,只研究死人和骨头。 谢春晓就不一样了。 她是痕检,她对周围一切痕迹的兴趣,比对尸体本身的兴趣还要大,也更加的擅长。 和碎骨一起的,还有一些泥土,也被她从地上收拢起来,用手帕包着,完完整整的带了回来。 此时,这些泥土比白骨更有价值。很多地方的泥土有自己的特征,泥土周围的环境,会影响这些泥土。 大部分凶杀案的第一步,是弄清楚死者的身份。 知道死者的身份,才能从死者的身份上推断出是否和谁有爱恨情仇,会经过什么地方,至少可以确定,凶手也在那附近出没。 几根白骨,慎正卿连死者的大概情况,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只能另辟蹊径。 谢春晓道:“这个土,和京城里的土不一样。这土里有干枯的果子。” “什么果子?”慎正卿凑过去看。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我们那里,老乡叫他黑子。”谢春晓说:“非常小的果子,黑色的,到了秋天,像是果子那样结成一串一串的。成熟以后落下来,然后干瘪腐烂,成为养分。” 每个地方,有不同的树,每种树,有不同的果子。 第511章 谢春晓说的这种树,是京城里常见的一种树,很多地方都有。 但是谢春晓从你泥土里找出一个果子,用小镊子夹着。 “你们看这个果子,还没来得及腐烂,就已经快被风干了。” 众人看着点头,所以呢?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 谢春晓道:“这说明,这个地方风大,不潮湿。而且是向阳的,每天能晒到很多太阳……这种树的叶子通常茂密,论理来说,树叶遮挡铺天盖地,树下的阳光是会被遮挡的。能晒到很多太阳,只有在向阳的山坡上,因为山坡的弧度,所以树冠遮挡不了太阳。” 在京城周边某一个山坡上,有这样一个地方。 众人听的眼睛都直了。 “行啊。”慎正卿忍不住道:“小谢,你是认真的,还是瞎说的。你能从这么一点土里,推断出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啊?” “那当然。”谢春晓得意:“我怎么会瞎说呢,瞎说大人不得扣我工钱吗?” 这是对附近还不太熟悉,要是在她那个年代,说不定就能直接报出可疑的几个地址了。 谢春晓对环境事无巨细的洞察能力,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需要训练。 日复一日,常年的训练。其中有一点就是对周边环境的记忆,谢春晓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仔细观察这个地方的环境,然后将它们尽量记在脑中。 如果是她去过几回,熟悉一些的地方,可以说出每一个细节,并且从细节拓展开的更多细节。 这些日子,谢春晓以锦衣卫为中心,也开始了这样的记忆训练,不过时间还短,走的还不远。 不过没关系,卫青寒手里有人。 卫青寒当即就叫来几十个人,分成若干队伍,天一亮就出发,寻找谢春晓所说的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这骸骨的埋骨之地。 差役们应了,正要各自去准备,谢春晓说了声等一下。她起身跑到男人身边,看了看他的鞋底,又看了看他的手。 男人的鞋底虽然有磨损,但是并没有和骨头上相似的土。可是他的指甲里,却是有黑泥的。 用小棍挑出来一些,和骨头上的黑泥一对比,十分相似。 谢春晓道:“这个地方,应该挺远的。他的指甲里有黑色的泥土,是从泥土里挖尸体的时候留下的,可是鞋底没有,因为走了很久的路,已经蹭掉了。” 男人身上已经被搜了一遍,一个铜板都没有。 自然也没钱坐车,再远的路,也要靠走。 好在这个年代的人是习惯了走路的,坐车骑马,那都是有钱人家才有的选择。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再远的地方,也是靠两条腿。坐马车牛车,有时候都不舍得。 只是不知道这鞋子初始状态是什么样子,不然得话,甚至可以推断一下他走了多远的路。 卫青寒看着郁闷。 如果没人的时候,通过这些细节去推断地址,那没什么毛病。 可如今人就在面前,却还要考蛛丝马迹,那人不是白在这里了吗? “大夫来了没有?”卫青寒有些不悦道:“去个人催一下。” 差役看出老大心情不好,连忙又窜出去一个。 谢春晓看看卫青寒,又看看那根骨头,再看看躺在地上不像是装的男人,突然有一个念头。 她走过去,对着男人的耳边突然喊了一句。 “山上又挖出来好多骨头,快去!” 一句话像是一只强心剂,男人无神的双眼突然睁大,一下子坐了起来,一骨碌翻身就往外跑。 第512章 众人都吓了一跳,卫青寒连忙抬手,让谁也别去拦他。 男人已经跑了出去。 刚才一副全身力气被抽干,快死了的样子,现在好像有满血复活了。 众人也来不及琢磨他刚才是转的,还是现在是装的,连忙跟上。 男人一直往外跑,卫青寒立刻叫过廖安,说了两句,廖安飞快冲了出去。他没有跟在男人身后,而是窜上了墙头,超过了他。 廖安去了城门口。 虽然京城内没有孝敬,可是天黑城门会关,这个人往外排的方向,就是城门的方向,但是他跑到城门口的时候,一定会被拦下来。 拦下来,他就会清醒,或者继续往地上一躺,装死。 那谢春晓刚才就白喊那一嗓子了。 廖安要先一步到城门口,和守城官兵说清楚情况,锦衣卫办案,让他们开个小门,人躲到一旁。 让男人顺利通过。 众人都会武功,不紧不慢的跟在男人后面。 男人虽然精神可嘉,但是看的出来,身体确实不佳,他以为自己已经跑出了最快速度,但其实这速度在锦衣卫的人眼里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男人果然一路跑到了城门口,看见门开着,就直接跑了出去。 他根本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个时候,城门是开着的。 众人追了出去,也不知道要跑多远,卫青寒让人牵几匹马跟在后面。为了保险起见,还带了个大夫。 可怜的大夫,是刚才被差役半夜敲门拽起来,带来锦衣卫门口的。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人疯子一样的冲出去,然后看见好几个人都跟了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没问明白,又被一把拽上了马。 “大夫你坐好。”仲展鹏说:“别怕啊。” 大夫也有些年纪了,斯斯文文,这辈子出远门,不是坐轿子,就是坐马车,还真没骑过马。他不由分说就被钟展鹏也架上了马,确实有一点害怕。 “我,我们去哪里?不是去锦衣卫吗?”大夫哆哆嗦嗦的说:“你,你起慢点,我有点晕……” “放心吧,我骑得慢。”仲展鹏安慰他:“我骑的特别慢。” 大夫虽然不太相信,但是也没有办法,他又不能跳下去,又不能对仲展鹏狠,只要抓紧了他的衣服。 好在仲展鹏是实话实说,骑的并不快,只是慢慢跟在后面。 卫青寒想的很周到。 看男人刚才的样子,就是强弩之末,只剩下半口气了。虽然一翻身就起来往外跑,能跑到哪里会倒下还不好说,带个大夫在身边,万一倒下了,随时可以救。 就算跑不到挖出骨头的地方,至少有了更精确的方向。 于是黯淡月色下的官道上,便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一个人一会儿跑,一会儿走的在前面。 一群人慢慢的跟在后面。 还有几匹马,某一匹马的马背上,还坐着个瑟瑟发抖的老爷子。 幸亏是晚上,没人。要是被他被路过的行人看见了,肯定会停下来围观的。 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男人走的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摔倒了。 摔倒之后,他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卫青寒道:“不能再让他走了,再走下去,会活活累死。” 男人的样子,显然是心神被控制了,所以不知道累,不知道痛,只知道往前走。由他这样下去,全身的机能都会被调动起来,但是在透支,脑子可以不知道累,可身体还是会累,然后直接累死。 第513章 卫青寒不在乎他死不死,可现在他是唯一的活口。 他这个样子,让卫青寒心里有些发寒,他想起曾经在卷宗里看过的一桩案子。 那案子有年头了,说有一次有人报案,说听见郊外路边的一个房子里传出人的惨叫声。怕是有人在里面伤人,于是报官。 衙门立刻派了差役上门去看。 打开门后,便看见了人间地狱。 房间里有一群人,正在喝酒吃肉,吃的却是自己的肉,一手拿刀,一手割肉,血流成河,好像不知疼痛。 报案带路的人当场就吓昏过去了,几个差役也有点受不了,但好歹挺住了,冲了进去。 一行人全部被抓,可是却犹如行尸走肉,说话也听不见,打也没有痛觉,犹如僵尸一般,衙门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也没有办法。 现场已经有一个人被开膛剖腹死亡,他的性别,和报案的人听见的声音倒是可以吻合。不过人已经死了,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 其他的人被抓进衙门之后,便浑浑噩噩,没过几日一一死了。 当时衙门不但请了大夫来看,甚至请了太医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能中了毒,这种毒可以让人失去意识,也感觉不到痛。 几人死后,仵作将尸体剖开,只见他们的内脏,心肝脾肺,都已经成了黑色。 甚至骨头的颜色都比正常人要深一些。 这事情太过诡异,虽然对外封锁,但朝廷十分重视,命令彻查。但查来查去,大概抓了几个替罪羊,冤大头,最终也没查清楚。 这无头的案子离现在已经有五十几年了,不可能是当时的人重出江湖。也没有什么证明,证明两者之间有关系,但不知怎么的,卫青寒还是想到了。 男人倒下后,仲展鹏立刻带着大夫过去救人。 大夫表示不理解。 明知道他要倒,为什么不早点救呢?这就差一点力竭而死了,才开始救,是不是迟了点? 你们到底是想救呢,还是不想救呢? 但是卫青寒不解释,大夫也不能问,乖乖救人。 然后卫青寒一声令下,在锦衣卫里分好的队伍就地解散,往前走,看见岔路就进一队人,进了村子,就敲开门问乡亲,哪里有符合这样特征的地方。 还不用太高的山,因为谢春晓说这种树不会长在太高的地方。 谢春晓有时候不像是个捕快,更像是个神棍,还好他不知道慎正卿这么腹诽她。 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一队人马回来报告情况。 找到了。 大队人马都没有回锦衣卫,而是原地等待。 男人也没有被送回去,就在路边救,就在路边睡。不过他的画像已经被画了下来,天亮之后,京城里已经有卫青寒安排的人根本他的样貌开始排查身份了。 生死时速,案件是争分夺秒的,不能一件事情做完,再做第二件事情,必须齐头并进,多处开花。 “大人,真的发现了一个地方,和崔捕快说的一模一样。” 差役拿出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一点泥土。 这个泥土,和骨头上的泥头一模一样。里面也有黑色的风干的果子。 “从这里过去不到十里地,有一个叫泰口村的地方。村后有一个山坡,向阳的地方有一片这种树,我们抓了一把泥土,是一模一样的。” 谢春晓接过来看了看,果然是。 第514章 卫青寒道:“这地方可有什么特别?” 差役想了想:“我们到的时候,天还不亮,黑乎乎的也看不太清楚。我们用火把照了照,看见那片山坡上,埋了不止一个坟,那是一个乱葬岗。”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毛病。 白骨是从乱葬岗里挖出来的,这简直和碗里装着饭,杯子里装着水一样正常。 卫青寒果断道:“过去看看。” 卫青寒亲自带了十来个人,直奔泰口村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出去分头行动的捕快每队三人,一个回来汇报情况,剩下两个就守在原地。 天大亮,也看得清楚了。 这果然是一个山坡的朝阳面,风大太阳大。树倒是不多,十几颗树零零散散,但是长得枝繁叶茂,看得出来,肥料很好。 那可不是吗? 人埋在地下,腐烂了之后,岂不都是上好的肥料。一个全乎人的身体里,各种各样的养分成分可不少,这树能长的不好吗? 而且乱葬岗和别的坟地是不同的。稍微有一些条件的人家,不会把自己的亲人葬在乱葬岗,至少要一具薄棺,找一个平坦的地方,挖坑下葬,立一个墓碑。 乱葬岗,默认是被丢弃的尸体。 没有人给办后世,于是草席一裹,甚至草席都不裹,挖个坑直接就埋了。 没有棺材的隔绝,尸体腐烂的速度更快,树木长得更好了。 “大人,这里。”一个差役招手:“这个坟被挖了。” 这半片山头,是附近公认的乱葬岗,放眼望去,零零散散的只有几座墓碑,还都是在山上找了块木头,随随便便写了几个字插上。 大部分的地方,是没有墓碑的。 只有一个土堆。 时间若是长了,土堆慢慢消失,可能什么都不会有。 差役说的地方,有新挖开的土堆。 土堆里的土,被翻的乱七八糟,从颜色的深浅可以看出来,是刚刚被翻出来的。 但是没看见有什么骨头。 众人围着蹲下来。 谢春晓找了个棍子在土里扒拉着,众人见状也各自找了趁手的东西,开始翻找这一片的泥土。 昨天发现的男人手里的骨头,根据慎正卿检查之后,只有一根手臂骨,三根指骨。 这离一个人全身的骨头还很遥远。 如果他是从坟里挖出的骸骨,那么剩下的骨头就应该还在原处。 可是众人越找脸色越难看。 廖安道:“不对呀,怎么可能找不到呢?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他们人多,当下卫青寒吩咐众人,两人一组,以林子中心为中心往四边搜索。 只有谢春晓还蹲在原处一点一点的扒拉着。 在这方面,谢春晓和他们的想法和经验都是不一样的。 谢春晓是痕检,她最着重的就是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一堆土用棍子扒拉一遍,看起来好像是检查清楚了,可是如果没有发现,又有怀疑的话,她的第一个选择是再扒拉一遍。 有很多案发现场,就算你再仔细,第一遍可能也会遗漏线索,所以对现场的勘测,一次,两次,三次,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下,众人四散寻找,谢春晓换上手套,一点一点的筛查面前的这一堆明显翻动过的土。 终于在第二轮筛选中,谢春晓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立刻喊道:“慎哥,慎哥,快来看看。” 慎正卿一看,谢春晓手里果然是一块骨头,非常小的一块骨头,是人小指的最后一节。 第515章 从颜色和尺寸来看,和昨天晚上从男人身上搜出来的是相似的。 “找到了,找到了。”慎正卿立刻道:“这块骨头和昨天晚上那块几块骨头,应该是同一具骸骨上的。” 只要能在这里挖出骸骨,就证明这确实是曾经埋骨的地方,而之所以现在其他的骨头都没有,只有这一块,只能说明骨头全部被拿走了。 有人把这里埋着的一具白骨化的尸体全部带走了,因为指骨非常小,所以才有所遗漏。 当下谢春晓和慎正卿又将土筛了一遍,果然又找出两块碎骨,都是指骨中非常小的部位。 一个人全身有二百零六块骨头,可是现在谢春晓他们挖出来的,和昨天晚上在男子身上找到的,加在一起也不到十块。 就算再有遗漏,那也是非常小的了。 还有剩下来的骨头呢? 这虽然不是京城,可也不是蛮荒地区。周围经常有村民来往,不可能有什么大型猛兽。 再说了,猛兽吃尸体也不会啃骨头,而且昨天晚上的骨头慎正卿已经检查过,上面只有男子的牙印,没有野兽啃食过的痕迹。 人的牙齿和动物的牙齿在骨头上留下来的痕迹是截然不同的,这一点绝对不会弄错。 谢春晓看了一圈乱坟岗,心里涌上来一个念头。 她特别特别想把其他的坟也挖开来看看。 不过这个不太现实,这么大一片乱葬岗里,何止有上百具尸体。工作量大就不说了,毕竟这是坟地,在这里做的一切事情都要简单低调。 死者为大。就算是锦衣卫的人,可以在凶神恶煞的匪徒面前面无惧色,让他们挖乱葬岗也是有心理压力的。 谢春晓倒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可是没这个劲儿啊。 慎正卿看着乱葬岗,也有和谢春晓差不多的想法。 慎正卿数说:“小谢,你说我们要不要把每一个坟都挖开看看?” 这里面埋的也许是尸体,也许只是一具白骨。 如果是尸体那还正常,如果只是一具白骨,那是为什么? 什么人会把人身上的肉和各种组织全部清除掉,然后再下葬?反常必有妖,这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谢春晓沉默了片刻,道:“远的不知道,但是如果在近期下葬,我觉得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分辨。” “什么?” 谢春晓说:“看坟上的草。植物生长是需要养分的,养分越丰富,生长得越旺盛。” 地上的野草野花,旁边的灌木,苍天的树都是如此。 如果被埋进土中的是完整的尸体,尸体在地下分解腐烂,化作各种各样的养分,必然会让上面的草木生长旺盛。 可如果被埋进去的时候已经是一具骸骨,做肥料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如果泥土没有被新挖开的痕迹,从上面植物生长的情况,就能看出底下埋的东西是否有营养。 慎正卿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当下两人将这个想法跟卫青寒一说。 大家从乱葬岗边缘开始,一个坟一个坟地往里看。 但凡是草木生长的极为旺盛的,都撇过不看,明显不如旁的,便做上记号。 当整个乱葬岗都做完记号之后看了一下,竟然有三十二处坟堆是符合条件的。 大家一起看向卫青寒,毕竟这只是谢春晓的猜测,如果想印证这种猜测,还是得挖坟。 第516章 挖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算是无主的荒坟,也不是可以擅动的。 这个年代挖坟是重罪,属于十恶不赦中不赦的一种,几乎和杀人一样。所以要卫青寒点个头,大家才好做事。 卫青寒沉吟片刻,将刚才他们做过记号的坟,一一看了一遍。 有些只有一个土包,上面什么都没有。有几个还有墓碑,但是也只是一块木头,上面写了几个歪七扭八的字。可以想象得出来,写字的人文化不太高,能勉强写出这个名字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这样的坟平常也不会有人来拜祭,就算是挖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其实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呢,锦衣卫做事,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 “挖!”卫青寒道:“不过都注意一点,不要让尸体损伤。有名字的把名字记下来,没有名字的取出骸骨后整齐放在一边。廖安你去联系一下,这些取出来的骸骨如果没有问题,找几个道士帮他们重新超度,重新安葬。” 卫青寒还是讲究的,就算在乱葬岗,也维持了这份讲究。 廖安应着。 这种事其实锦衣卫做的很多,每年接触那么多案件,总会遇到一些孤家寡人,受害者也罢,凶手也罢,死后无人,打理后事。 凶手的待遇没有那么好,处斩之后,席子一裹丢进乱葬岗。但是可怜的受害者,这样对待就太残忍了。 锦衣卫虽然是冰冷的执法机构,却也讲一个人情温暖。会出钱帮他们做一个简单的安葬,当然这笔钱都是朝廷拨款的,也算是皇帝的一点恩情浩荡。 很快大家分头开始挖坟。 此时已是正午,大家不能饿着肚子干活,也不能先跑去吃饭,回来再接着干活。 好在大家都习惯了野外作业,轻车熟路。卫青寒派了几个人去最近的村子找老百姓买吃的。 不拘吃什么,只要能吃饱就行,包子,馒头,窝头,饼加上肉和菜。 虽然老百姓的生活还是清贫,普通人家一年吃不上几回肉,但是填饱肚子的粮食还是有的。再加上锦衣卫愿意给钱,给的比市场上的价格还要高,大家都愿意把粮食拿出来。甚至愿意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 正好也要去村子里问问,这一片乱葬岗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买饭的人骑马走了,谢春晓和廖安一组跟着一起挖。 其实有这么多锦衣卫的差役在,都是精壮的汉子,根本不用谢春晓出什么力。 就算谢春晓会武功,而且还不差,平时一个打三个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她的外观看起来还是个年轻小姑娘,而且划重点,她可是和自家顶头上司有婚约的年轻小姑娘。 谁敢让她干活儿?嫌自己的工钱太高可吗? 但是谢春晓一点都不偷懒,她就是那么一个工作的时候特别敬业的好捕快。具体表现在,当廖安哼哧哼哧在挖土的时候,她非常敬业的在一边看着。 很快一具具骸骨从地里被挖了出来。 他们无从知晓这些骸骨被埋下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是这些骸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是骨头,不是尸体。 挖着挖着,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有人忍不住道:“这村子附近不会住着喜欢吃人的人吧?每当有人死了之后,就把尸体从坟里挖出来,然后把肉吃干净再埋回去?” 第517章 幸亏这是中午,阳光明媚,光天化日,要不然他一定会别人打死的。 一旁的人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敢想。” 那人有些不服气:“不是我敢想,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另一个人说:“这能有为什么,就是时间长了呗,人埋在地下时间长了自然就变成白骨了。这乱葬岗都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了?这里的尸体大部分都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吧。” 谢春晓戴着手套,抓了一把坑里的土,摇头:“不是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被埋葬之后,又拖出来啃光啃成白骨的。但是,这些骸骨埋在地下的时间应该不长,他们周围的泥土很干爽,而且土里的味道也比较清爽。埋进土的时候,是骨头,不是尸体。” 当然清爽和清爽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谢春晓所说的清爽,并不是清新或者有香味,而是味道没有那么可怕。 这里的每一个差役,都在锦衣卫中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案件。但是大部分人没有开过棺挖过坟。他们知道尸体在棺木里,或者在土壤中埋着,挖开后一定有很难闻的味道,但是具体有多难闻,这个不好想象。 谢春晓是很痕检,经历过好几个荒野埋尸的大案。 慎正卿就更不用说了,长年和尸体打交道。 他们两人对这情形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当谢春晓说完之后,慎正卿非常严肃的点头,表示谢春晓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这些尸体埋进去的时候是完整的,即便经过了比较长的时间,挖出来以后也绝对不会如此干净。 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满山的人可能要跑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因为吐的太厉害,所以跑不动。 见慎正卿点头,大家都决定相信谢春晓。 自己不懂的就不要装懂,对尸体当然还是仵作有话语权。 这就很奇怪了,卫青寒让人将最近一个村子的村长叫了来。 “你们这村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习惯,比如说人下葬的时候有一些独特的仪式?” 村长一脸懵的想了半天:“没有啊,没有什么仪式。大人您指的是什么?” 卫青寒也不好明说,更不能明说。 在真相没有查出来之前,附近的村子是最可疑的地方,谁知道村长有没有牵涉其中。 于是卫青寒换了个问法:“你们村子最近有人往乱葬岗埋吗?” 村长先是摇头:“没有,大人您有所不知,乱葬岗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是家里再贫寒,买不起好棺木,也要给故去的亲人找个好位置。就算请不起先生看风水,寻个宝地,也不可能葬在这个地方,这里都是孤魂野鬼,岂不是让死人魂魄不宁。” 卫青寒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这里葬的都非良善之辈。” “对,还有一些客死异乡的人。” 村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村有个小子,他是孤儿,无父无母。也不学好,不愿意干活,一直在村里偷鸡摸狗,这不上个月去别人家偷东西的时候,逃的仓促摔了一跤,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死了。没人愿意给他办丧事边葬在了这乱葬岗里。” 卫青寒立刻道:“他的坟在什么地方?” 这一问,还真把村长给问住了,他有点为难:“不是我来下葬的,我也不知道,我得去问问。” 也是,村长别看不算个官,但是在村子里,那可是个头头。 第518章 而且年纪也大了,属于发号施令的人,这种埋人的事情,也就是他一句话,怎么能真的让他去做呢? 卫青寒立刻让人陪村长去问。 谢春晓在一边,一边戳土,一边感慨。 通讯不发达的年底,就是如此的麻烦。找个人一定要跑一趟,问个事情,也一定要跑一趟,要是在她的年代,一个电话不就都解决了吗? 虽然不用卫青寒亲自跑,可是无论谁跑,都需要时间啊。 中饭先送来了,卫青寒让大家原地休息,吃饭。 手下虽然能干,使唤起来也顺手,但是也不能一点都不爱惜,拼命的使唤。又不是一次性的,使唤坏了就不好了。 众人三三两两停工,好在一旁不远就有一道溪水,去洗了手,回来吃饭。 其实锦衣卫的糙老爷们没有那么讲究,吃饭前本来是不用洗手的,但是刚挖了土也就罢了,手在衣服上擦一擦就行。可是还拿过人骨头,心里就有点膈应了。 用拿过骨头的手去抓东西吃,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吃进嘴里,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谢春晓也去洗了个手,溪水这时候很冷,冰凉彻骨。 洗了手,甩一甩,然后谢春晓觉得不对劲。 她站起来,沿着小溪走了几步,说:“大人,大人你过来。” 卫青寒走了过去。 “怎么了?” 谢春晓道:“这溪水,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被谢春晓这么一说,众人一看,还真有点不对劲。 这是山上,草木旺盛,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有很多草叶都枯黄了。但是枯黄的草也是草。 草死了,尸体还在,能看见枯黄的叶子。 刚才的坟地里,也有枯黄的草,还有往上的,应该是常青品种的小型灌木。 所以乱葬岗看起来郁郁葱葱,而这边的小溪,靠近水源,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植物生长最好的地方才对,可这里,却没有什么草木。 越靠近溪边的地方,越没有。 离的远一些,才开始有一些。 离的越远,越多。 活的是这样,死的也是这样。 “这溪边不长草?”卫青寒一时也有些疑惑:“莫非是水有什么问题?” 这是活水,潺潺流动,水从山上来,按道理说,这是天下最纯净的水了。这样的水,源头要么是雨水,要么是地下水,这种水应该是非常干净的,没有什么污染。 而这片山上也没有什么人家。 所有的村子都在山下,山上只有偶尔村民去捡柴,采药草,或者猎户打猎,都是到了季节才有的个别行为,少之又少。 只有在平原不够的地方,大家没办法,才会一大片一大片的住在山里。若是有更适合生活的地方,谁愿意住那么高啊。 谢春晓摇了摇头,反正看起来晶莹透亮,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不长草,确实不合理。 慎正卿道:“也没有鱼。” 没有鱼,也就罢了,廖安说:“而且,连溪边的岩石上都没有青苔,没有螺蛳。” 都是水边常见的东西,水至清则无鱼,无鱼也该有水草啊。 这一说,众人都觉得有点严重了。 “该不会这水里有毒吧?” 刚才吩咐有鬼的人又开口了。 但是这一次,没人觉得他是危言耸听,而是都紧张起来。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大家赶紧把手擦干,别沾着水了。” 众人都用小溪里的水洗了手,有些人觉得沾着骨头不好,还洗的很仔细。 好在不是夏天,要是夏天,说不定还有跳下去洗澡的。 第519章 但是有人脸色苍白的说:“我刚才有点渴,喝了两口溪水,怎么办?我不会被毒死吧?” 这话一出,另外有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可不止一个人喝了水。 大家干了一上午活儿,都是口干舌燥的。虽然带了水,可是有些人喝水快,都已经喝完了,然后又将自己的水囊给装满了。 这清凉透彻的溪水看着就干净。 众人这就郁闷了,身在锦衣卫,没有和歹人英勇搏斗牺牲,却因为喝了几口水被毒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说出去,死的都不光彩。 慎正卿连忙将随身携带的解毒药拿出来,给喝了水的差役一人吃一粒。 这不是什么特效药,就是一般的解毒药。 可以解一些常规的毒品。 虽然不知道对症不对症,但是聊胜于无吧,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还是卫青寒比较冷静。 “不必过分担心。”卫青寒道:“即便水中有毒,也是非常微量的毒。要不然得话,这样一条溪水绵延往下,得毒死多少不知情的人?若是有这样一条溪流,本地官府一定会上报的。” 要是个小玩意儿,本地官府不想闹大影响自己的名声,悄悄处理掉也就罢了。 这可是一条河,从上山到山下,喝一口就死人,这里已经死尸遍野了。 再说,小溪也不能留着流着就这么消失了,小溪的尽头去往何处?若是毒性那么强,汇入河流,那河里的水也变成了毒药,这事情就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没人知道。 众人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于是大家稍微的松了口气。 就算是这小溪的水有毒,也是非常轻微的毒,因为常年浸泡,所以周围草木不生。但是路过的人喝一口,是没什么事情的。流进了大江大河,稀释又稀释之后,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本地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卫青寒往小溪的上有看去:“不过还是很奇怪,为什么水里会有毒呢?” 这个时候,谢春晓心里已经有了各种想法。 最有可能的就是,水的源头,有某种物质。 就像是一些温泉里含有某种矿物质一样,这种物质未必就一定是毒,但是顺着水流而下,会让周围的草木受到影响。 还有一种可能,上游的源头,或者某一段,确实有人下毒。 但是常年累月的下毒,这也太累了,图什么啊。 众人议论纷纷,卫青寒见确实没有人有不舒服的样子,便让大家稍安勿躁,先回原地休息,吃饭,等去找人的村长回来,问了再决定后续。 有知情的本地人不用,是不符合卫青寒的行为准则的。 众人回到乱葬岗边的小林子里。 也就是他们,百无禁忌,无所畏惧,在哪儿都吃的下去。 觅食的人从周围的村子里可带回来不少好吃好喝的东西,都还是热乎的。这也是卫青寒让大家抓紧先吃饭的原因。 深秋那么冷干体力活儿,最好还是要吃口热乎的饱饭的。要是这个时候啃冰凉的面饼,那会越啃越伤心,越啃越难过,啃着啃着,就容易怀疑人生。 谢春晓和卫青寒,慎正卿,廖安几人围成一圈。 出野外绝对不能讲究,谢春晓也不讲究,管他地上脏不脏,席地而坐。 反正再脏,还能有他们身上的衣服脏吗? 不能! 每圈都分到了各种不同的吃食,众人开始吃饭。 卫青寒虽然是个平易近人的大人,可大人就是大人,一定是有特权的。 第520章 卫青寒有肉吃。 谢春晓也有肉吃。 不知道哪户人家做的卤肉,虽然肉不大,但是真相。 肥瘦相间的肉切成小块,加上山里摘的蘑菇,笋丁,豆子,炒的黏糊糊,糯叽叽,好吃的得不了。 谢春晓将馒头掰开,卤肉夹在里面,然后把馒头压紧。 虽然不是白面馒头,但也不算粗糙,都是村民压箱底的好粮食。 做好卤肉馒头汉堡,谢春晓将嘴张到最大,咬一口。 香的眯起了眼。 慎正卿看着谢春晓吃饭的样子,不由得道:“小谢啊,你说,你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一点都不斯文呢?” 千金大小姐吃饭,那都是一小口一小口,一点点,一点点吃的。 就算是想要大口吃肉,那也得躲在房间里,没人看见的地方。 谢春晓跟慎正卿吃过不少饭,都是在慎家不同的酒楼里。慎正卿当然知道谢春晓不是那么斯文的人,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是从小跟哥哥一起上树下河的野丫头,但是,也没见她这么豪爽的吃过饭。 但是,谢春晓觉得很正常。 “那是吃饭,这是填饱肚子。”谢春晓道:“慎哥,你觉得会斯斯文文吃饭的千金小姐,可能会坐在乱葬岗边上吃饭吗?” 不会的,别闹了。 她们只会拎着自己的裙角,远远地看着,然后脸上露出不能忍耐和嫌弃的表情来。然后回家后,把今天穿的所有衣服,鞋子,裤子全部丢掉,生怕沾染上一丝一毫乱葬岗的气息。 小姐就得有小姐的样子,干活儿就得有干活儿的样子,这是两码事。 谢春晓其实是个非常拎得清的人。 她绝对不会在正规吃饭的场合里,先动筷子,乱翻菜,吃饭吧唧嘴,说不该说的话。也绝对不会在这个大家都在干活儿,赶着随便吃一口的时候,挑三拣四,一顿饭吃两个时辰。 该做什么的时候做什么,摆正自己的身份。 现在的谢春晓,是锦衣卫的捕快谢春晓,是不会念念叨叨的,专业的可怕。 卫青寒觉得很好。 他说:“春晓教过我一个词,我觉得特别好,特别合适,特别有道理。” 大家都奇怪了。 卫青寒虽然不是状元,但哪个世家公子不是从小四书五经,满肚子学问。有什么是需要谢春晓教卫青寒的。 慎正卿立刻道:“大人你说说。嘿嘿,说起来,咱们这里除了大人你和春晓,都是光棍,正好,给咱们也上上课,指导指导。” 差役当然不是全光棍,有不少已经成家立业的,但是慎正卿确实是,廖安也是。所以慎正卿说完之后,廖安点头。 其他人就不吱声了。 不是光棍,也可以八卦。 领导的八卦,有谁会不喜欢呢? 卫青寒笑道:“没有什么指导,只是春晓跟我说,要找一个有共同语言的人,这样才不会无趣寂寞。” 这个年代,只有门当户对,没有共同语言。 但是共同语言这个词非常好理解,哪怕慎正卿他们从未听过这个词,也能一下子听懂。 共同就是一样的,语言就是说话。 慎正卿道:“就是说,找个能说话的人呗。” “对,就是这样。”卫青寒道:“但是找个能说说话的人,并不容易。” 普通的人家还好一点,因为丈夫一个人工作养不起家,所以夫妻二人,甚至大一点的儿女都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一起养家。一家人接触的虽然不一定是同样的工作,但都在一个水平线上,彼此都了解。 第521章 一天的辛劳结束,回到家里,丈夫跟妻子说今天在哪家帮工如何,妻子对丈夫说,今天在哪家帮厨如何,都是庄户人家那些事情。 大户人家就不一样了。 都是丈夫一个人在外工作,养着一大家子妻儿老小。 比如说卫家。 卫父在朝为官,俸禄和各种收入,养活一整个卫府。 如果卫父的收入不够了,家里生活艰难了,可能会动卫家女眷的嫁妆补贴,但那都是要没落的人家了。谁家动女子嫁妆养家过日子,说出去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卫父下朝回家,若是和卫夫人说起京城官员之间的事情,卫夫人还能知道,还能商议。 若是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某项政策,边界战争,某地灾祸,卫夫人也能搭两句,但就只是为了不冷场的搭两句了,想要正儿八经的跟他讨论,就有些困难了。 这还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出生,大户人家的夫人。 若是小门小户一些的,就更什么都不知道了。 丈夫回家,碰上职场上的糟心事,看见温柔体贴的妻子,想和她倾诉倾诉自己的心里纠结烦恼的事情,但是对方只会空洞的安慰,一点儿实用的法子想不到,中肯的意见给不出。 虽然不能怪,因为这社会对女子的要求就是如此。但那个时候,谁不想要一个可以真正说的上话的人呢? 卫青寒有一种,虽然掩饰,却还是很得意的感觉。 我的未婚妻,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俩有共同语言,她懂我,有话说。 不但有话说,有时候比我还能说。 多好,若是碰着什么烦心事情,也不会安慰的漫无边际。 慎正卿若有所思,然后怅然若失,叹了口气。 哎,他也不缺钱,也不用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可是,去哪里找一个又共同语言的姑娘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革命尚未成功,通知仍将努力。 吃完饭,村长也带着当时给小混混下葬的几个人赶来了。 卫青寒让众人接着去干刚才没干完的活儿,将他们叫过来问话。 村长赶路赶得有点急,深秋还出了一身汗,擦着脑门说:“大人,赖小子的后事,就是他们两个办的。” 两个中年男人,村长介绍,一个叫关凯复,一个叫祝四。都是村里的人,和赖家有一些拐弯抹角,出了八百里的亲戚,所以赖小子的后事,就让他们办了。 也没出什么钱,就出点力。 虽然两家从来不愿意搭理这个所谓亲戚,但人都已经死了,这又是村长的提议。他们无所谓得罪赖小子,但是可不想得罪村长,所以就应了。 “是,他的后事是我们办的。”祝四说:“人就埋在乱葬岗,我和老关两个人埋的。” 一般的后事,好歹要有个仪式,最不济,也要烧点纸钱,放点贡品什么的。 但是赖小子死后,什么也没有。 他自己盖得被子一裹,就被抬到了乱葬岗,找个没主的地方挖一个坑,埋了,齐活。 收工回家。 卫青寒道:“你们将赖小子埋在哪里,还能找到吗?” 关凯复说:“能能能,就在那边,我记得很清楚。” 才一个月的时间,要是这就记不住,可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下,众人跟着关凯复和祝四往前走,绕过一个个土堆,来到了一个地方。 虽然几个村民已经尽力做到目不斜视,不看不听,可还是被吓得不轻。 第522章 那么一大片的乱葬岗,被挖成了一堆一堆,还放着一堆一堆的白骨。 锦衣卫的人,这是要干什么呀? 这是有什么人犯了什么样的大事儿,才会死了都不能安稳,要被锦衣卫的人把骨头挖出来,鞭尸吗? 但是他们不敢问,生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会活的不长久。甚至胆子小的现在心里已经开始嘀咕了。 他们现在算不算已经看了不该看的,等会儿要他们配合的事情做完了,还会被放走吗?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这可是乱葬岗,锦衣卫可是朝廷的人,随随便便杀几个人往乱葬岗一埋,难道还有人敢质疑他们吗? 真是死得何其冤枉! 好在卫青寒几人全部心思都在想这件事情本身,所以没有注意到几个村民奇怪的眼神和表情,要不然得话,高低得拽着他们聊上一个时辰,好好的给他们宣传一下锦衣卫是个多么和平友善的好地方。 一天天的,连见都没见过,就在外面破坏锦衣卫的名声,真是该打。 赖小子的坟就在乱葬岗的边缘,很普通寻常的一个土堆,什么都没有。 没有贡品,没有纸钱,没有墓碑。 这是时间还不太长,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只怕就不好找了。 这个坟没有被挖开,因为上面的草不多不少,很正常。 这是个被谢春晓和慎正卿认定,正常的坟。 正好可以检验一下。 毕竟之前的一切认定标准,也是谢春晓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出来的。大家表示都愿意相信,但亲眼所见,肯定更加确凿。 当下,卫青寒问关凯复。 “这个赖小子,是你亲戚?” 关凯复有点尴尬,嗨了一声:“大人,不瞒您说,虽然是,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别说出五服,都要出十五服了。”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这家闺女嫁给那嫁小子,那嫁闺女嫁给这家小子,较真算起来,沾亲带故的何止一两家,都能扯上点关系。 不过不要紧,有一点关系就行。 反正赖小子也没有直系亲属,找个沾边的就能说话。 卫青寒道:“是亲戚就行。你们俩是亲戚,你是村长,那我就跟你们说了,我要开他的坟,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三个人一起摇头。 并且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呢,原来是要开赖小子的坟,吓死人了。 “没有意见。”村长义正词严的说:“锦衣卫查案要紧,大人尽管开坟,我们都能理解。” 又不是开我家的坟,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难道村长还能因为赖小子得罪卫青寒不成? 其他两人也连连点头,都表示非常赞同。大人公事为重,我们都能配合。 卫青寒有点感动,要是办其他案子的时候,遇到的每一个村民都这么善解人意,那该多好啊。 人间都会美好许多。 有了当事坟主亲戚的同意,又有了当事坟村子村长的同意,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大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开棺了。 卫青寒招了招手,叫人过来干活儿。 一铲子下去,就挖出来一大块土。 赖小子埋的不深,不可能太深,没人愿意费那个劲儿。 有些人活着风光无限,从小便有无数宠爱,长大自由自在。 有些人活着,却只有延续一生的悲哀。 对赖小子来说,生存是一件艰难痛苦的事情,死亡也是件好事,可以重新再来。 第523章 卫青寒对站在一旁的村民说:“你们放心,之后锦衣卫会负责将所有人重新下葬。不会让他们曝尸荒野的。” 而且会超度,会烧纸钱,等于从茅草屋的大通铺搬到了小单间,要住的舒服多了。 几个人一听,都很感动,村长立刻说了一堆奉承的话。 别看只是一个村长,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也是要会说话会办事,说话好听的,办事靠谱的,才能叫人信服。 大家都盯着即将被挖出来的土堆。 看看黄土之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只有慎正卿和谢春晓,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 慎正卿看了看风向,往一旁挪动两步,到了上风口。 然后扯了扯谢春晓,做了一个捂住鼻子嘴巴的动作。 谢春晓明白,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 这个口罩是她自己缝制的,双层,里面放了一些气味清新的药物,可以稍微抑制阻断一下外面的难闻气味。 痕检虽然不是仵作,可是在凶案现场见到的尸体也不比仵作少,谢春晓是熟手了。 如果赖小子和村民说的情况一致,下葬了一个月左右,而且是全尸下葬的,那这坟挖开之后,里面的情况一定会很精彩。 谢春晓戴好口罩之后,从腰包里又摸出来一包糖。 辛辣刺激清凉,给大家一人分一颗。 众人看着谢春晓的模样,心里都有点嘀咕,犹豫着,也往上风口站了站。 宁可信其有。 尸体还没出来,仵作都跑了,他们难道还能比仵作更了解尸体吗? 村长和两个村民对已经下葬了一个月的尸体的了解,肯定远不如他们,知道可怕,但是想不出具体有多可怕。只是见锦衣卫的官爷都有点躲的样子,就更怂了。 当下在很短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挪动了一下脚步。 上风口的方向,全是人。 另一边,空荡荡。 只剩下两个倒霉蛋,哼哧哼哧,提心吊胆的挖着。 突然,其中一个人喊了一句:“挖到东西了。” 他们生怕一铲子下去,把赖小子的尸体铲成了两半,所以一直也不太敢用力,铲子插,进土里的时候,都是慢慢的,感觉到有东西后,立刻停住了。 卫青寒道:“把上面的土清理掉。” 可怜差役不敢说不,又是几铲子。 上面的土被清理了一部分,一具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里面露了出来。 一阵恶臭,随之而来。 “呕……”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离的最近,下风口的差役,一阵难闻无比的味道犹如尸体扑面而来,他立刻就呆住了,然后捂住了口鼻。 但是没有用,气温不会因为手掌的隔绝而消失。 他也不能一直不呼吸。 然后就见两个平时看见杀人现场都淡定无比的差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转头往小树林里狂奔。 没奔几步,终于忍不住了,蹲了下。 “呕……” 谢春晓他们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也只是没有迎头冲击,味道是四下扩散的东西,每个人都闻到了。 不多时,四面八方就陆续响起吐的稀里哗啦的声音。 村长和两个村民也没有忍住,当然现在没人有心思去管他们了。 卫青寒要维持自己大人的人设,忍的辛辛苦苦,但幸亏谢春晓多少有点私心,给他拽到了最好的位置。又给嘴里塞了两颗糖,让他胸口虽然一阵阵的翻涌,还是忍住了。 慎正卿和谢春晓都戴着口罩,是所有人里状态最好的。 第524章 当然还是恶心,只是恶心的不那么明显。 但是,能者多劳。 慎正卿和谢春晓没有阵亡,就得干活儿。 特别是慎正卿,他是仵作,没办法。谁都能装死,他不能装死。 慎正卿叹着气,走上前。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是一个人。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是在秋天寒冷的季节,也已经开始腐烂了,只是还远远没有到腐烂成白骨。 现在的尸体,只能从大概得形状看出是个人,其他五官细节都不可看了。 而且赖小子下葬的时候没有棺木,只是裹着一床厚被子,那床被子,是他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盖着的,本来也许不是黑的,反正现在是黑的。 被子和腐烂的尸体黏糊到了一起,虽然更加的可怕,但是至少能说明村民没说假话。他确实是裹着被子下葬的。 这下大家都必须要相信了。 前面那些骸骨被挖出来的时候,那味道确实是清新的。 何止清新,简直清香。 众人想着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等大家的心肝脾肺肾都吐的差不多了,终于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只是每个人都瘦了一圈,虚弱了一点点。 然后慎正卿说:“这具尸体没有什么问题。” 正常下葬,正常腐烂。 正常的恶心,正常的吐。 大家松了一口气,虽然有种白吐了的感觉,可既然没问题,就可以赶紧埋了,日后再找人做法事什么的。如果这么敞着的话,谁也干不了活儿。 那味道实在是,攻击性太强了。 卫青寒点头,让人重新将赖小子掩埋。 几个村民也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还在心里念了无数句阿弥陀佛,希望赖小子在天之灵不要怪罪,挖坟这事情,跟他们可没关系,要找就去找锦衣卫吧。 村长擦了擦头上的汗:“卫大人,那……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我们做吗?” 要是没有,他们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回去换身衣服。 “有。”卫青寒沉声道:“你们跟我来。” 卫青寒将村长和几个村民带到了刚才那条小溪边。 “这条小溪是怎么回事?”卫青寒问道:“小溪两边为何寸草不生?溪水中也没有鱼虾活物?” 村长一看,了然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条小溪就是如此。大人有所不知,这条小溪就是如此。水从山上来,大人有所不知,这条小溪就是如此,水从山上来可不知为何沿着小溪一路都无生机,就是山中鸟兽,也不在溪中喝水,鱼虾更是没有一点。” 这果然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村长这话说的坦然,反倒是没有什么可疑,如果他直接摇头说不知道,更像是欲盖弥彰。 卫青寒道:“你们是何时,如何发现溪水有毒的?有没有上报朝廷?” 村长愣了一下:“倒是没有上报,而且大人说这水有毒,也不至于。这水是露天的,来往都有人喝,从没有听说过喝死人。就算因为喝水生病也从未有过,所以也算不得有毒吧。” 卫青寒松了一口气:“所以这水你们常喝? “那倒也没有。”村长说:“总是觉得不吉利。偶尔路过的时候口渴才会喝一口,何况村中有好几口水井,大家也不会舍近求远,特意跑到山上来取水。” 这倒是实话。 山间的溪流虽然清澈透亮,可不方便呀。 别说溪水四周寸草不生,除非是它有美名在外,大家认为喝了它可以延年益寿,要不然的话,谁吃饱了撑着跑这么远挑水。 第525章 会在溪水中喝水的人,大多是路过口渴,喝上那么一两口。 虽然这水一定有问题,但也没有毒到一口要命的程度,它常年累月的流过,所以周围才会寸草不生。 卫青寒道:“你们是否曾顺着水流往上,找过到底问题在哪里?” “找过的。”村长说:“我亲自带人找过。有一次带着水和粮食,和村里十多个精壮汉小子,顺着小溪一路往上走,一直走到了水流的出口,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既然找也找了,看也看了,没发现什么问题,那大家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是地下水,来的时候就有特殊物质,不适合植物生长,除了茶余饭后闲聊时,唏嘘几句,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卫青寒:“这水有问题的事情,有多久了?” 村长想了想:“反正从我懂事起,就知道这事情。总有几十年了。” 村长今年五十,他懂事起,也就是说,这溪水的问题,有四十年了。 而且,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在村里应该也只是大家随口一说一传,并不会重视。 有点奇怪,但也不至于劳师动众,非查明不可。 水从源头来便有问题,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这水的源头在地下,大自然鬼斧神工,谁知道底下有什么呢? 乱葬岗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惊了一下,一起看了过去。 人已经飞速跑了过来,口中喊道:“大人,大人。挖出一具不一样的骨头,您快过来看看!” 能让锦衣卫的人说不一样,惊呼出声,那可见是真不一样。 卫青寒连忙走了过去。 只见大家都聚在一处,围着一个地方看。 中间是慎正卿和谢春晓。 他们俩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卫青寒有时候只觉得十分神奇。 谢春晓又不是仵作的,家里也没有人说仵作,按理说和锦衣卫其他的捕快一样,就算是天赋异禀,也没有对尸体骸骨那么感兴趣的。 但是谢春晓对尸体真的一点都不害怕,慎正卿敢做什么她就敢做什么。 慎正卿敢看什么,她就敢看什么。 再恶心血腥的尸体,谢春晓也不皱一下眉头。 卫青寒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春晓的时候,她就站在一具面四分五裂的尸体面前, 那么冷静,那么淡定。 那个视觉反差的冲击力,特别震撼! 此时,见卫青寒来了,谢春晓抬头道:“大人,快来看。” 众人连忙分开一条路。 卫青寒走了进去,然后惊呆了。 众人面前,确实是一具骸骨,但是这具骸骨不像是真的。 骨头是一根一根的,当然慎正卿已经将它们拼成了人形。但是,骨头是黑色的。 一根一根的骨头,和正常的颜色截然不同。虽然不是墨汁一样的黑,可就像是被墨汁泡过,只是颜色没有染的太透,所以变成了淡淡的黑色。 卫青寒用棍子挑起一根骨头。 他不敢用手去碰,这种情况太诡异了,谁知道这上面有没有毒? “慎仵作。”卫青寒道:“依你之见,这是什么原因?这是不是人的骸骨?” 卫青寒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什么了? 先问是不是人,再确定是什么样的人。 慎正卿点了点头。 “除了颜色,这具骸骨和普通人的骸骨无异。应该是人,根据我和小谢商量的结果,大人,我们觉得,整个人中毒了。” 长期,大量,日积月累。 毒素不但进入了五脏六腑,而且在骨头上沉淀下来,所以才会让骸骨有了这样的颜色。 第526章 一说到中毒,众人立刻就想到了离这里不远处小溪的水。 卫青寒想了想:“刚才挖出来的骸骨我们都见了,都是正常颜色,并没有这样的一具。这具骸骨又是哪里来的?” 说起这个,那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个差役解释道:“大人,这是我挖出来的。” “哪里挖出来的?” 乱葬岗上全是骸骨这不假,但他们也不是逢坟就挖的,一具意外之外的骨头,总要有个说法。 差役说:“真是个意外。我是在那边挖出来的……” 差役一指,在一旁的山坡。 差役解释道:“我刚才突然内急,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走的有点远。” 本来是不用走那么远的,荒山野岭的,都是男人,没那么讲究。处处没有茅房,处处都是茅房,随地解决就好。 但是现在有谢春晓在,就不一样了。就要走远一点,一点声音都不能被听见,不然就不好意思了。 于是差役走啊走,走到了隔壁的山坡。感觉了一下,差不多了,自己听不见那边的声音了,那边应该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于是开始放心的处理私人事情。 很快,差役的私人事件就处理完了,身心愉悦,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扛着铁锹往回走。 是的,他还带着铁锹。 因为害怕草丛灌木茂密,里面会有蛇虫鼠蚁什么的。要是被咬就不好了,所以他带着铁锹,一路走,一路拍。 差役说:“我走着走着,突然感觉有一块地方不太对劲。就像是乱葬岗这边一样。这一块地方,没有长草没有灌木。” 这多奇怪啊。 差役心里难免就开始怀疑,这地下是不是有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挖坟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差役有了怀疑,连人都没喊,自己哼哧哼哧就把地方给挖了。本想着随便挖几下,要是什么都没有就走了,也不用告诉什么人。 可别都时候大惊小怪,兴师动众的,结果出来了是个空。 可是谁能想到呢,竟然挖出来这么个东西。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差役可兴奋了,立刻就大喊大叫起来。 随后呼啦啦来了一帮人,慎正卿和谢春晓都来了,将骸骨给挖出来,运了过去,因为那边实在是没有一个能把骸骨摊开拼起来的地方。 卫青寒夸奖道:“干的不错,有赏。” 差役可高兴了,立刻谢了大人。 大人的赏赐都是实实在在的,钱钱钱,都是钱啊,谁能不喜欢呢? 有了这具骸骨珠玉在前,其他的突然都逊色了。 卫青寒吩咐众人,分散四下去检查一下。 他们之前的注意力重点在这一片乱葬岗,如今看来,死人未必要埋在乱葬岗。 这茫茫青山,哪里不是乱葬岗呢。 谢春晓倒是顺着卫青寒的话,开始思考。 “说起来,很奇怪啊,这是为什么呢?”谢春晓说:“这些奇怪的骸骨,如果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组织埋的。为什么有些埋在乱葬岗,有些埋在随便的地方呢?” 这总有个说法吧。 又不是乱葬岗埋不下了,难道是最后一个,懒了,不想再多走一步路了,累了,所以就地丢下了? 虽然这是唯一的解释,但是现在这个解释,很牵强。 大家也都觉得很牵强。 不过这不能勉强去猜,只有去寻找更多的线索。当线索鸡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就可以将事件拼凑的更加完整了。 第527章 慎正卿继续研究骨头。 他只对研究尸体和骨头感兴趣。但是谢春晓也扛着铁锹,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寻找正常环境中的不正常,寻找时间没有抹去的蛛丝马迹,这才是谢春晓最擅长的。 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虽然大家都知道谢春晓会武功,但是看着一个小姑娘扛着一把跟她人差不多长的铁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山里,还是觉得很震撼。 也说不出来好看,也说不出来不好看,反正感觉有一点点奇怪。 偏偏谢春晓感觉良好。 谢春晓想着,这次如果谁看见了类似的地方,千万不要先动手,一定要先喊她,让她看一下原始现场。 刚才那差役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虽然很好,可是手脚实在是麻利了一些,一声不吭的,三下五除二就给挖完了。 周围挖的一塌糊涂,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勤快的过来份。 这一次,希望一定要把原汁原味里的现场留给她。如果能她亲自发现,那就更好了。 谢春晓刚走没两步,只觉得肩膀上一轻。 铁锹被卫青寒给拿起来了。 谢春晓一回头,奇怪道:“大人,你干嘛?” 卫青寒无奈道:“虽然,咱们现在是在出公差,也应该公事公办。但是,你能不能有一点,未婚夫就在身边的朋友自觉,这种体力活儿,我难道能看着你做吗?” 自己空着手,让未婚妻扛一把铁锹。 没其他人在也就罢了,这里这么多人在,万一要是谁传了出去,被家里人知道了,那完蛋了。 几世的英名都不要了,要被人活生生的从初一笑话到十五。 可能还要被他爹笑话。 谢春晓厉害是一回事,你看着她厉害,那是另一回事。 于是,我们金尊玉贵,从来风度翩翩的卫青寒卫大人,不得不委委屈屈的扛起了铁锹,别说,这人长的好看,就怎么样都好看。 就算是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铁锹,也是整座山上最靓的崽。 谢春晓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卫青寒,十分满意点头。 以前她看过一种总裁文,叫做什么乡村爱情霸总文。概括来说,就是欧阳铁牛站在拖拉机上,对着司马翠花一挥手。 看,这就是我给打下来的江山,这八百辆拖拉机,你喜欢吗? 拱手十万亩大麦田,讨你欢! 不够还有二亩鱼塘里。 卫青寒现在差不多就有这意思。 当然,这感觉谢春晓厉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憋笑憋的脸都紫了,也不能和卫青寒分享。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谢春晓使劲夸卫青寒:“大人,你真俊。” 然后谢春晓就往前走了。 卫青寒心里有点嘀咕,总觉得谢春晓是不是在骗他,但是一时又找不到证据,只好自己将疑惑先藏在心里。 两人自成一组,一前一后往前走。 别人都特别有眼力,根本就不往这边来。 一边走,一边聊天。 谢春晓顺口道:“大人,刚才你问村长了,他说那个小溪有什么问题吗?” 卫青寒就将村长的回复转述了一遍。 谢春晓哦了一声,然后顿了一下,提出一个猜想。 “你说,要是一个人在这个溪水里泡了很久很久,他的骨头会变黑吗?” 溪水有毒,虽然不重,可是日积月累。 骸骨发黑,也是中毒,有没有可能,两者离的那么近,是有原因的呢? 卫青寒一想:“看来,我们还是要沿着小溪往上看一看。” 第528章 这些年了,也不知道水源的尽头是否还有什么。但既然人已经在这里了,看看也无妨。 一条有毒的小溪流,本来就挺叫人好奇。 天黑了,外出搜寻的人陆陆续续的回到乱葬岗集合,很可惜,大家都没有发现。 这一片,暂时看起来没有别的线索了。 卫青寒看了看天。 今天晚上肯定是来不及回京城了,既然要上山找溪流的源头,那也没必要着急回京。 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跑回去,再跑来,也怪麻烦的。 当下,卫青寒便安排了一下。 留下一部分人在乱葬岗看守,其他人去就近的村子休息。明天准备一下,带人上山。 去村子里,住在哪里,吃在哪里,卫青寒就让村长给安排一下。 村长一点意见都没有。 现在是太平盛世,朝廷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这地方离京城那么近,朝廷官兵更不敢胡作非为。 中午的时候,卫青寒也派人去村子里买饭,不但客客气气,一点儿不挑食,而且钱都给的足够,只多不少。 有了这么个好的开头,锦衣卫在村子里的名声很不错。所以村长一听要安排大家住宿,就立刻给安排了,都是条件好的,地方宽敞的人家。 大家都很欢迎,甚至抢着要要求村长把锦衣卫的人安排在自己家。给钱的呀,凭什么这个赚钱还是的机会给了隔壁,没给自己? 村长,你是村长,你可不能偏心,要一碗水端平才行。 这一个晚上,锦衣卫的诸位兄弟,感觉到了春天的一般的温暖,夏天一样的热情。 就差没被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生拉硬拽了。 虽然大家都明白是为了钱,也还是很开心。 上司出钱,让自己变得那么受欢迎,这也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卫青寒和谢春晓就直接住在村长家里。 村长家的房子,自然是全村最大的。腾出一个最好的房间给谢春晓,其他人都无所谓了。 卫青寒在家里讲究衣食住行,在外一向是和手下同吃同住的,身先士卒,平易近人。 而谢春晓是个姑娘,就算没有卫青寒未婚妻的这一层身份,得到优待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大家都没意见。 白天忙了一天,大家都有些累。 明天还要上山,可是个辛苦体力活儿。 吃饭之后,草草洗漱,众人便早早休息。 乱葬岗边,那么多骸骨一时带不走也埋不了,害怕有人来破坏,因此卫青寒留了几个人看守。 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说是看守,其实也只是象征性的待着,大家的情绪都比较放松,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而且也不害怕。 要是一个人,可能还有些害怕。但是那么多人,就没有什么好害怕了。 坟都给人挖了,就干脆硬气点,料想他们也不至于半夜自己把自己拼好站起来。 深秋季节,已经有些冷了。 几个看守的差役捡了一些树枝树棍,生了一堆火,围坐在火边取暖。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 六个人,分成两班,每班三个人。 没轮到的可以睡觉休息。轮到的就睁着眼睛看着乱葬岗,或者在里面转一转。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 三个人在乱葬岗里转了转,又坐下聊了一会儿。害怕倒是不害怕,可就是闲得慌。 就在他们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有人不动了。 另外两个人正聊的热闹,也没注意。 第529章 但是他拽了拽身边的人。 身体保持不动,手拽了拽,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两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立刻也停止了说话。 “怎么了?”被拽的那个顿时紧张起来,低声道:“你看见什么了?” “嗯。”开始不动的人低声道:“好像有东西。” 一句阴森森的话,让剩下两个人都紧张了。 但是他们都没说,这可不能开玩笑。你不是吓唬我们之类的话。 并肩战斗的兄弟,这一点信任还是有的。别的时候能开玩笑,这个时候可不行。 他们立刻把三个睡觉的也喊醒了。 六个人睁大了眼睛,一点不怂,低声商量了几句,就包抄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六个人呢。 六个人看守,要是明天早上卫青寒过来的时候,丢了什么东西,那他们真是脸都没了,那还怎么交差? 半夜三更,万籁俱静。 乱葬岗里,阴风阵阵,没有人说话,只有零星虫子的叫声。 深秋,虫子也很少,要是夏天还热闹一点,现在一阵寒风吹过,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六个人慢慢走进,目标就是其中一人坚称自己看见有东西一动的地方,很有可能只是个小兽,但也有可能不是。 他们越走越近,那地方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 乱葬岗里,有一座一座的坟包,遮挡了视线,如果有什么什么东西埋伏在其中,除非绕过去,不然是很难发现的。 六个人绕了过去,然后,什么都没有。 一点儿会动的都没有,地上黑乎乎的。 林子里的月光被树木遮挡住了,他们一人举了一根燃烧的树枝,虽然不多明亮,但是也看的见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发现动静的人挠了挠头,再看看,确实没有。 “那是我看错了?”那人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大概是眼花。” 大家哈哈一声,放松下来,重新走到火堆边。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平安无事。 第二天,太阳升起,天色明亮。 休息的差役也醒了,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腰身,然后打算在乱葬岗里巡视一下。 他又走到了昨天晚上那个地方,本来只是随便的看一眼,但是人刚转过一个坟包,突然,他大叫了一声。 “啊!” 其他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一起看过去。 只看见他都有点发抖,指着坟包后面,结结巴巴,哆哆嗦嗦:“人,人……这里有个人……” 其他几个人一下子懵了,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起跳了起来,立刻冲了过去。 果然,就在昨天晚上看见有东西一动的地方,现在躺着一个人。 一个人趴在地上,从他的姿势来看,不太好。 只能看出是一个男人,趴在地上,五体投地的趴,身上灰扑扑的。 几个差役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昨天他们都特意过来可检查了一下,也没有看见这个人。 因为他隐藏的太好了,他的衣服上,头发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都是土。 往地上一趴,兼职就和大地融为了一体。 昨天晚上光线很暗,就算他们拿着点燃的树枝,光线也十分有限。 光线昏暗,和土地几乎融为一体,这乱葬岗的地又不是一览无余,而是一个土堆一个土堆,一个坟包一个坟包,所以才会没看见。 几个差役的表情都不大好。 昨天晚上他们是奉命来专门看着乱葬岗的,就是怕这里会出各种问题。包括乱葬岗的东西被人偷走,当然也包括有人偷偷溜进来。 第530章 现在好了,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真的有人溜进来了。 而且死了! 差役走上前去,先是推了推他,见那人一动不动,又将人翻过来。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这不但是个死人,而且,是个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时间的死人。 一个差役道:“昨天晚上他就死了,所以我们靠的那么近,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一个活着的,无论是人,还是什么动物。都是要呼吸的。就算可以一时屏住呼吸,也不能长时间屏住呼吸。 几个差役都十分郁闷。 这下可怎么交差啊,肯定要挨骂了,说不定还要挨打。 不过怕归怕,也不能不说,立刻有人回了村子去汇报情况。 今天谁都没有睡懒觉,早早的都来了。 谢春晓正和卫青寒,慎正卿,廖安一桌子吃早饭。 村民自己做的馒头和花卷,一边吃着,一边商议今天是进山寻找小溪源头的事情。 正商议着呢,便看见有昨夜安排在乱葬岗守夜的周捕快匆匆过来了。 众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 周捕快的表情不太好。 谢春晓觉得有一点头痛。 锦衣卫的人昨天大张旗鼓的在乱葬岗挖了一天,这消息根本就藏不住,但凡是有新人,只要稍微打听两句,就能打听出大概的情况来。 也就是说,就算这件事情是有人做下的什么阴谋诡计,这个人就在村里盯着情况,他只要不傻,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行动。 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所以这个时候乱葬岗出事,就非常古怪了。真的有如此敢顶风作案的人吗? 看周捕快不大好的神色,似乎还没占上风。 这就稀奇了。 “大人。”周捕快有点心虚的道:“乱葬岗出了一单事情。” 一边说,一边不自觉的看了慎正卿一眼。 这一眼,慎正卿顿时觉得不太好。 想要找仵作的事情,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情。 虽然仵作是个不可或缺的职位,但是,确实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职位。大家尊重还是尊重的,因为不敢不尊重,仵作随随便便吓唬你一下,可能就能把你直接吓死。 卫青寒沉声道:“说。” 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他也不想直接骂人。 周捕快道:“我们奉大人的命令,昨天晚上守在乱葬岗里。半夜,有人闯了进去。” 众人都惊了一下。 卫青寒立刻察觉到这话的问题在哪里。 “半夜闯入,为何现在才来报告?” 怎么都不合理,想来周捕快也不敢说出,害怕打扰大人休息的话来。 周捕快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昨天晚上……没有发现。今天天亮,才看见那个男人,他已经死了。” 当下,周捕快不敢隐瞒,将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卫青寒很生气,但是没有大发雷霆。 这事情几个守夜的人有重大的失误。要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六个人,听见了动静,去检查了,竟然没有看见那么大的一个人。 如果当时就看见,说不定那个人就不会死。 前天晚上在京城里啃骨头的男人,虽然还没死,但是一直昏迷,大夫说他的身体极度虚弱,虽然现在用人参鹿茸这样的好东西吊着性命,但未必能醒过来。 可能会一直睡下去,睡上十天半个月,然后衰竭而死。 这又出现一个可能和这事情有关的,结果又死了。 周捕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乖的像只小绵羊一样的站在一旁。 第531章 卫青寒一直觉得自己手下的人,锦衣卫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精英。不是精英的,基本上都已经被赶走了。 万万没料到会犯这样的错误,只觉得多少有点丢人。 不过也没说什么,在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一贯是先解决问题,然后再处理制造问题的人。 众人饭也没心思吃完了,去小溪源头的事情也暂且阁下,赶紧赶往乱葬岗。剩下的五个人,有一种生怕尸体诈尸跑了的感觉。 卫青寒很快带人到了,五个人一看周捕快那表情,知道卫青寒生气了,大气儿都不敢喘。 慎正卿专业对口,快步走到了尸体面前。 这是一具非常年轻的男性尸体,看起来,也就是十七八岁,不会超过二十岁。 但是,脸色很差。 也不知道是身前就差,还是死后才差。 慎正卿先是大概检查了一下。 “这人死亡时间在昨天半夜。”慎正卿道:“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慎正卿现在一眼看去的,只有头脸脖子这样露在外的地方,他说没有明显外伤,说的也是,脸上脖子上没有伤,衣服上虽然全是土,可是没有血。 正常来说,有能致命的外伤,一定是有血的,也许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慎正卿说着,一边伸手摸尸体。 隔着衣服,若是有肋骨骨折之类,也是能摸出来的。 那是虽然不是见血,可要命的伤。 摸到了胸口的时候,慎正卿突然哎了一声。 众人围成一圈,认真的听他说,认真的看他检查,听他一声哎,立刻紧张起来。 然后,就看见慎正卿伸手进了尸体的怀里,摸了摸,拿出一个东西,又摸了摸,又拿出一个东西。 大家都有些紧张又激动,秉着呼吸看慎正卿,慎正卿摸一摸,皱起了眉头,然后拿出一样东西。 那东西说陌生一点也不常见,但是说熟悉那是真熟悉,他们这两天见的比亲爹亲妈还要多的东西,一根骨头。 慎正卿从尸体的怀里摸出一根骨头,这骨头还挺长,他仔细看了看,说:“这是一根肋骨,和前天晚上那个男人身上的骨头是一样的。” 众人都惊呆了。 慎正卿当即就将男人身上的衣服撕开了,从里面找出几根骨头来。 一根又一根,竟然找出十几根。 十几根骨头,还没有太小的,放在一起可不少,塞在怀里鼓鼓囊囊的,也难为他一直带在身上。 慎正卿看着一地的骨头,不由得道:“这一具骸骨,也不知道到底分了多少人。这些人,要这骨头做什么啊?” 不用怀疑,就是吃。 或者说,就是啃。 这几块骨头上面,也有一个一个的牙印,深深浅浅,显然是被啃过的。 谢春晓不由得道:“这是什么毛病,莫非现在有什么病,一个传一个,都爱啃骨头?” 异食癖? 虽然很奇怪,但是,也不好说。 不过这就很恐怖了。 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这种毛病不知道传染强度怎么样?今天能啃死人,明天就能啃活人。 众人都忧心忡忡,一时间,都有些无力感。 卫青寒道:“对了,前天晚上死的那个男人,身份查出来没有。” “还没有。”廖安道。 “把尸体带到这里来。”卫青寒道:“再把村长带来,认认这一具骸骨尸体。” 两个同样的死人,可能会互相认识。他们从这里挖出骸骨,有可能都是这个村子的人。 如果他们都是这个村子的人,那这件事情,就和这个村子脱不了关系。 第532章 一个人的骨头那么多,这两个人身上的,和土里挖出来的残余的,加在一起也没到三分之一。 剩下的呢,会不会在其他村民身上。 这个村子里,到底有多少有问题的人? 很快就村长就来了,一看男人:“这个人我认识。” 卫青寒立刻道:“他是什么人?” 但是村长却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卫青寒脸色一沉。 你逗我玩呢? 又说我认识,又说不知道是什么人。 村长一见卫青寒脸色不好,立刻道:“不是的,大人您听我解释。这个人我确实见过,但他并不是我们村子的人。这个人是个流浪汉,这段时间总在我们村子附近晃荡,我看见过他好几次了。” 卫青寒皱眉道:“你看见他好几次,没和他说过话?” 作为一个村长,虽然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吧,也是有职责在身的。村子里出现了可疑的陌生人,总要查一查。 “我问了。”村长忙说:“他说他没事儿,随便转转。虽然我觉得挺奇怪的,但是他并不在村里转,而是经常在山上,在乱葬岗附近转,我就没多想了。” 这个真不能怪村长。 毕竟乱葬岗里,那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要是个正常的坟,还要担心有人盗墓掘坟愉陪葬品什么的。可是乱葬岗里,那是一点不夸张的什么都没有。 但凡是能有一点陪葬品的人,也不会被丢在这里。 乱葬岗里只有死人,村长觉得,就算这个男人有什么想法,那又怎么样呢? 所以村长见他并不靠近村子,而是对乱葬岗的兴趣更大的时候,就没注意了。 谁能想到,真的有人偷尸体呢? 另一个人,村长不认识,但是让你村里的人都来看了,有人见过。 不认识,只是见过,这个人在村子边缘出现过。 卫青寒沉吟片刻:“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目标明确。他们就是冲乱葬岗来的。” “很可能不止两个人。”慎正卿说:“或者说,就不是两个人。因为他们俩身上,凑不出一具骸骨。” 有一具骨头,被瓜分了。 还有一具骨头,黑乎乎的。 乱葬岗这个地方,真是风水独特,跟骨头杠上了。 这事情就很复杂,也很麻烦。目前的已知情况综合起来,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可能还有什么人。 总不能把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抓去起来,一个一个的搜查吧。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剩下的人身上,应该也有骨头。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为难。 卫青寒看着死人和骨头,道:“扩大范围,一定要查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只有找到这两个人的身份,才能进一步查出他们的社会关系,最近接触了什么人,接触的人里面,是否有什么人身份有异常。 什么都没有,锦衣卫也不是神仙,猜不出大结局。 当下,慎正卿化身师爷,将两个死者的画像画了,廖安带回京城去。 一方面在所有的村镇张贴布告找人,另一方面,看一看是否有人报失踪。 卫青寒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就按原计划,上山去,看一看溪水的源头。 说不出理由,但他总觉得有毒的溪水和疑似有毒的尸体之间,是有关系的。 慎正卿是个狠人。 他忠于职守,在对两具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确定没有外伤之后,便要求解剖尸体。 人,不能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第533章 没有外伤,必有内伤。 仵作是一定要弄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卫青寒同意了。 当下,两具尸体就被一字排开,慎正卿钦点,小谢,来给我搭把手。 谢春晓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好。 可不能因为现在身份不同了,就拒绝慎正卿的邀请,那他是要难过的呀。 好在这对谢春晓来说也不算什么,习惯了。 慎正卿打开了第一具尸体的胸腔。 外伤是很明显的,也很单一,无非是因为外力打击断胳膊断腿,一目了然。 但是内伤,每一个器官的伤都能死人。那可能性可就太多了。 慎正卿开始便检查了脑袋,暂时正常。剩下的,就要心肝脾肺肾一个个去查了。 总有一款不正常。 慎正卿麻溜的的划开了一具尸体的胸腔,然后,谢春晓都不由得哇了一声。 都不用再进一步解剖了,现在已经很明显能看出死者死亡的原因了。 “这绝对是中毒了吧。”谢春晓凑过去。 男人胸腔里的血虽然还是红色,但是,一些主要的器官已经开始变黑。 就像是他们从地上挖出来的那副骨头一样。 只是颜色没有那么深。 “是的。”慎正卿说:“都不用以我的经验,这肯定是中毒不错了。” 尸体旁边有几个大盘子,慎正卿熟练的剖开一层又一层,将男人的器官一个一个的拿出来。 心肝脾肺肾,胃,肠…… 其中肠是最黑的,然后深浅各异。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并非是单纯的尸体的味道,还夹杂着其他的味道,弥漫出来。 谢春晓和慎正卿都干呕了一下,不过都不在意。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都习惯了。虽然慎正卿是个仵作,心理承受能力比其他人要强许多,但也还是个人,没有位列仙班。不能五味隔绝。 谢春晓用树棍拨拉了一下:“如果另外一具尸体的内脏也是这个样子,那估计,他们中的就是尸毒了。” 因为啃尸体中的毒,统一称为尸毒。 这毒真的怪可怕的,如果中毒的人只是单纯的挖尸体出来啃,那也就罢了。那还只是尸体遭殃,死人的不得安宁。 如果,他们会发展到见人就啃的地步,那就真是麻烦大了。 慎正卿很快又将另一具尸体剖开。 几乎一模一样。 两人看着一地的内脏陷入了沉思。 慎正卿缓缓道:“小谢……” “嗯?” “你真的不考虑当仵作吗?我这些年认识的人里,你真的似乎最适合当仵作的人了。” 这一地的内脏,换随便一个人都要崩溃。就算是锦衣卫里身近百战的捕快,也要吐一大半。 但是谢春晓无动于衷,心冷如铁。 卫青寒万万没想到,慎正卿竟然想挖他的墙角。 幸亏谢春晓坚定不移。 “不了谢哥,谢谢你看的起我。”谢春晓还是喜欢自己的老本行:“咱们还是说案子吧。” 仵作和痕检,在检查完尸体之后,总是要有一个基本的结论,往上报告的。 他们给出专业的意见和建议,成为案件进展的一部分。 这部分往往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法医发现的线索,会成为非常重要的线索,指引整个案件的方向,给予凶手致命一击。 慎正卿一边洗手,一边说:“我的结论就是,死者是死死于中毒,慢性中毒,这种毒会导致五脏六腑变黑,甚至,日久天长,会让骨头变黑。” 谢春晓点了点头。 第534章 但是,她补充道:“确实是一种毒,这种毒不但会让人五脏六腑,骨头变成黑,而且会让人上瘾。” 慎正卿愕然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道:“从被动,到主动。从被人下毒,到自己找毒。” 别的不说,看第一个男人半夜啃骨头那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被逼的。 谢春晓来自一个对毒穷追猛打,严防死守,却依然有许多人被毒害的家破人亡的年代,对这一点格外重视。 两人商量着,将得出的结论归纳总结,上报领导。 有这样一个组织,不可能是个人。用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控制别人。 这种毒会积累在人的体内,血肉里,骨头里,最终毙命。 但是因为每个人都体质不一样,有些人在五脏六腑变黑后就会毒发。有些人,一直到骨头变黑,才会毒发。 谢春晓道:“大人,我觉得我们应该多找几个大夫,好好研究一下那几根黑色的骨头。” 毒素沉淀成为黑色,那几块骨头敲碎以后,一定毒的可怕.。 众人商议之后,还是分头行动。 厉害的大夫都在京城,但都上了年纪,不好带着跑来跑去的,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反正骨头已经是骨头了,虽然有点瘆得慌,但是好拿好放,找个袋子就能带走。 其他人准备好物资,依然上山。 上山的路虽然不好走,可是有一条明确的溪流指示,也不会迷路。 卫青寒带着谢春晓,再带了村长和村里两名经常上山的猎户。加上五个差役。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山并不高,但爬起来也不容易。 谢春晓以前爬的大部分山,都是凿成楼梯的,路线已经规划好,跟着走就行。但是这个年代的山,都是原汁原味的。 爬吧,一爬一个不吱声。 两个差役在前面,手拿砍刀开路。活生生的从乱七八糟的灌木,草丛里,砍出一条可以供一个人走的路。 然后是两个对本地路线非常熟悉的猎户。 然后是卫青寒,谢春晓和村长。 几名差役殿后。 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就算是路上有什么蛇虫猛兽,都要被吓走。 其实村长年纪不小了,按卫青寒的意思,没有必要跑这一趟,别累出个好歹来。但是村长觉得这事情十分重要,想在卫青寒面前露露脸,非要去。 并且他拍着胸口表示,自己不但身体好得很,而且是曾经上过山的,经验丰富。 没办法,卫青寒只好把他带着。 开始的一个时辰,还挺正常。走着走着,路越来越不正常,溪水弯弯绕绕,尽往人不能走的地方走。 众人再一次后悔让村长跟着。 卫青寒,谢春晓,带着几个差役,那都是多少会点功夫的,爬山过石头相对容易。 可村长和村民不会武功,到了人不可过得地方,还得把他们拎上去。 等到了一处几乎垂直的石壁前时,卫青寒道:“你们之前,上山走的是这条路吗?” 村长也抬头,犹豫道:“是……吧……” 卫青寒道:“我记得村子里没有会武功的人吧,你们是怎么上去的?” 几乎垂直,石头上还潮湿,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山里人,也不好爬。 一路上,卫青寒不动声色观察村长的言语表情,心里早就起了怀疑。 这姓王的村长,怕是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 卫青寒盯着村长,村长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之前也和京城里下来的官员打过交道,当然没有级别太高的,但是这个交道打的十分愉快。觉得京城官员,不过如此。 第535章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卫青寒给他的感觉,和其他的人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朝廷的官员虽然多,但文官和武官是不一样的。武官里,又有许多细分。 比如卫青寒这样,虽然没有统领千军万马,带兵杀敌,但是手上见过血的,少一分肃杀之气,却多几分狠辣凶残。 即便步长北的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凶残,甚至还有点斯文,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的狠厉。 一旦被卫青寒盯上,就不大好了。 村长此时觉得这深秋的山里,果然是冷啊。即便是刚才爬山爬的一身汗,这会儿也有点冷了。 身上的那些汗,好像都变成了冷汗。 “大人,是这样的。”村长说:“虽然咋那么村里没有会武功的人,但山中常来往的人,身手敏捷的很。他们会用绳套扔上去固定石头,然后往上爬,当然我不行,我是他们拉上去的。现在上了年纪,就更不行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让一个轻功好的差役先上去,将绳子固定住之后,扔了下来。 他们上山,也是带了各种工具的。 绳子扔下来后,几个差役也都上去了。这辈子的谢春晓是个会武功的人,十分得瑟,轻轻松松的也上去了。 村长和村民都不会武功,但两个村民年轻力壮,腰上拴了绳子,蹭蹭蹭就上去了。 村长有点害怕。 他的年纪毕竟不比当初。 卫青寒也不逼他,好心好意道:“要是害怕,你先回去。我也可以叫人送你下山。” 强扭的瓜不甜,强迫的人干活儿不卖力的啊。 村长执着的很,捂着胸口摇头。 “没问题的,大人,我能上。” 那行吧,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差役将绳子绑在王村长腰上,然后大家上上下下一起鼓励加油,看着他艰难的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就算有一根绳子保命借力,想要爬上几乎垂直的山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王村长爬上这山坡,用了整整一刻钟,差点去了半条命。 最后一步,他终于翻身上了山崖,腿抖的就像是筛子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一个村民忍不住的道:“村长,要不您就在这里歇歇……这山也快到顶了……” 他们真有点害怕村长会累死在路上,那回去也怎么交差啊。 卫青寒似乎无所谓的,可是他们还要在村子里过日子的呀。 但是村长坚强的站了起来,摆手:“没事,我没事。” 卫青寒更疑惑了。 这人坚持要上山,到底是为什么。 卫青寒和谢春晓交换了一个眼神。 “既然没事,那休息一下,我们继续出发。”卫青寒道:“后面的路更不好找了,还是要村长带路才好。” 村长二话不说就应了,表示这是他的荣幸。 小溪沿路的最大特色就是寸草不生。 但是随着越往上走,草木越旺盛。 深秋许多草木都枯黄了,可枯黄的草木也是草木,草木的尸体,也是能看出曾经存在的。 好在上面再没有那么崎岖的道路了,又走了一个时辰,到了小溪的尽头。 并不是山顶,但是能看见小溪是从山洞中流淌出来。那山洞很狭窄,人是绝对过不去的,洞口长满了青苔,藤蔓,完全看不出有毒的,寸草不生的痕迹。 “就是这里了。”村长长长的出了口气:“大人,就是这里。不过我当时来的时候,洞口也是寸草不生的,这些年过去,好像好了一点。” 第536章 天然的泉水出口,无论是不是有毒,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村长说着,小心翼翼的观察卫青寒的表情。 卫青寒没有郁闷,也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反应,而是淡淡说:“好的,我知道了,回去吧。” 村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点感觉不真切。 下一刻,我还说:“你们先回去,我们在山上再看看。” “啊?”村长呆住了:“这,大人您还要看什么?” 卫青寒微微一笑:“要向你汇报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村长连忙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地方我熟悉,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不必。”卫青寒直截了当的拒绝:“来人。” 他指了两个人。 “你们两个,好好的把村长送回去。” 两个差役连忙应着。 “可不能有一点疏漏,一定要安全送到村里。”卫青寒道:“山路崎岖,小心照顾着。” 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已经挺明白了。 卫青寒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送村长下去,一定要送到村子里。 一定要看着他进村子,并且看住了,让他在村子里,不要到处乱跑。 跟着卫青寒出来的差役都是老手,什么都明白,让人放心。 可以看的出来,村长是真不想走,但是卫青寒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两个村民倒没啥感觉,让来就来,让走就走,特别好说话。 于是三个村民加上两个差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卫青寒道:“我们也走吧。” 谢春晓道:“大人也看见啦?” 卫青寒笑了一声:“你都看见了,我能看不见吗?” 一路走来,村长确实在带路,但是,他在带一条,他希望大家走的路。 或者说,他害怕大家往另一条路上走。 而小溪走到半路的时候,有岔道。 非常不明显的一条岔道,如果从另一边走,根本就不会经过几乎垂直的斜坡,所以当村长看见的时候,也有点懵。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走这么难走的路。 村长到底在隐瞒什么? 当下,几人顺着溪流往回走,很快,就到了岔路口。 溪流从这里一分为二,汇合往下。 这条小溪的岔路十分有趣。 左边往上,是非常清楚的,明确的路线,一眼看去,清楚明白。 右边,却是断的。 乱石堆叠,枯木丛生,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这里还有一条水道。 这本是山上的两处水源,不同的出处,在这里汇合,一起流下山去。 “刚才王村长路过这里的时候,那眼神和说的话,有些欲盖弥彰。”谢春晓道:“看来这小溪的另一个尽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事无不可对人言,遮遮掩掩的,定是有问题的。 王村长现在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锦衣卫这次来的足够多的人,山下村子里要是有什么异动,自然也知道要怎么做,怎么说。 卫青寒一声吩咐,众人继续出发。 万万没想到这次的尽头,十分的近。 走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岔路就延伸进了一处洞口。 这洞也是天然的,但是进不去,洞口乱七八糟的堵着石头,大大小小,都是这一路山上的石头,堵的严严实实。 几人看了一回。 卫青寒道:“这石头是有人搬到这里,特别堵上的。看来这山洞里,确实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就好办了。 既然能堵上,那就能搬开。 随着上山的五个差役,有两个护送加监视村长和村民下山了。还剩下三个,加上卫青寒,也算是有四个劳动力。 第537章 卫青寒在出门办案的时候,也不是翩翩公子,不是只发号施令不干活儿的。 当下,众人开工。 大概当年堵这些石头的人也不会武功,所以搬不动太大的石头,虽然费劲,但是不麻烦。 精壮汉子都挽了袖子,将衣摆扎在腰上,甩开膀子干活儿。 谢春晓道:“大人,要不然我下去喊点人吧。” 人多力量大,喊一嗓子,来几十个,哗啦啦就给干完了。 卫青寒道:“不用。” 谢春晓又道:“要不然,我也来……” 谢春晓也是会武功的,搬搬扛扛,不算什么。她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除非她爹在,不然的话,搬搬扛扛的活儿都是她的。就算是谢明知在,谢明知也是在一边给她喊加油的。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哥,就是这么无奈。 但是谢春晓的提议被大家拒绝了。 “在一边坐着。”卫青寒道:“有我在,这事情能轮得到你吗?” 卫青寒给了差役们一个眼神。 众人纷纷附和,是是是,对对对。 小谢你坐着歇歇,我们很快就搬完了。 谁让大人在未来夫人面前丢脸,谁的脸就要被扒下来,挂在锦衣卫大门口去。 谢春晓只好承担了看守东西的任务,坐在一边,看着大家干活儿。 好在当年封堵山洞的活儿干的也糙,不过一个半个时辰的功夫,山洞门口的石头就清理了一些出来。 不需要完全清理干净,只要清理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洞口就行。 这还是他们怕洞里有什么东西,会不会被砸坏,不敢破坏性拆除。要不然的话,只要对着洞口来上几锤子,直接将洞口下部的石头给砸进去,上面哗啦啦自然也能掉。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洞里更暗,众人点了火把,走了进去。 带头的差役先是看了一圈,火把的光照亮的地方,什么异常都没有。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山洞,地上是干枯的草。 没有声音,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好像就是个空旷的洞。 “大人。”差役说:“里面似乎是空的。” 卫青寒道:“进去看看,小心点。” 差役应一声,走了进去。 差役一脚踩在枯草上,却发出咔嚓一声。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脆脆的。 那差役差一点就跳了起来,喊道:“我踩到什么东西了!” 众人都抽出了兵器。 但是山洞里依然安静,没有什么怪物突然从地里钻出来。 差役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刀,用刀鞘将被他踩到的枯草往一旁拨了拨,看看地下是什么。 枯草被拨开,露出被掩盖的东西。 赫然是一截白骨。 乍一看也看不出是哪里的骨头,是不是人的骨头,反正现在被踩成了两截。 差役的脸色不大好,心里嘀咕着。 这两天怎么这么邪门呢,这辈子都没碰到过这么多骨头。 谢春晓虽然不是仵作,但是慎正卿不在的时候,她自觉主动的担当起仵作的职责。 差役用刀鞘继续扒拉枯草,本想着将地下的骨头完全的露出来,可不扒拉不知道,一扒拉吓一跳。 骨头的旁边是什么,还是骨头。 “大人……这山洞里,该不会都是白骨吧?” 差役的声音有点感。 山洞虽然不大,一眼能看见尽头。但若是铺满了骨头,这是什么样一个恐怖的数量,这得多少人的人命才能填满。 若是在偏远的地方,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留下的万人坑。可这在京城附近,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第538章 山洞的地面,铺着一层枯草。 不像是天然的,像是人工的。 卫青寒沉声道:“往里走的时候注意一些,先清理地面再走。” 是动物的骨头也就罢了,若是人的骨头,就算是陌生人,这么一路咔擦咔擦的踩进去也不大好。 活人对死人,总是有一些敬畏之心的。 差役便用刀鞘当棍子,先清理地面。 好在这些枯草是很容易清理的,一挑一大片。随着覆盖的枯草被挑开,露出了真实的地面。 满地都是散碎的骨头。 如果说没有仵作在场,开始他们还对这些骨头的来源有些疑问的话,现在无需疑问了。 因为除了一些不好区分的骨头,还有非常好区分的骨头。 比如人的头骨。 零散的骷髅头,大大小小,不时的看见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山中风声呼啸,山洞里火把的光十分有限,照亮一小块一小块地方,全是森森白骨。 卫青寒果断下令:“先退出来,明天天亮再探。” 众人小心翼翼退出山洞,就在山洞的外面,升起篝火。 他们今晚本就计划在山上过夜,带了水和干粮,至于食物,那太好解决了。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肉,五个人随便打几只野鸡,就是一顿美味。 正巧水源就在身边,虽然可能有问题,但是偶尔喝一口都毒不死,用来洗一下野味就更没有问题了。 就这溪水将野鸡清理干净,加上棍子烤。 吃饱喝足,卫青寒道:“你们几个辛苦点,连夜下山,把慎仵作喊来,再多喊几个人。” 山顶发现万人坑,这还了得。 本来他们以为,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下毒的案子,但如今越扯越多,越扯越多,不是件小事情了。 几个差役大口吃完,喝上两口水,休息片刻立即下山。 虽然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是这个难,指的是下山比上山危险,若是路滑坡陡,不小心咕噜咕噜滚下山,会有危险。 事实上下山可比上山要轻松,更要快多了。 这还不是山顶,几个差役下山最多不要两个时辰。 只是下山之后,还要去村子里,慎正卿要过来,他又不会武功,所以满打满算,今天晚上,卫青寒要和谢春晓单独在山上过夜了。 卫青寒很满意,觉得挺好的。 虽然守着一山洞的白骨,气氛不是花前月下,但是,也是独处呀。 清风明月,佳人相伴,怎么就不是良宵美景呢? 差役走后,山上顿时安静下来。 篝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空气里还弥漫着烤野鸡的香味儿,卫青寒和谢春晓坐在篝火边,谢春晓一边用手里的小棍儿戳着火堆,一边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一点点奇怪啊。 卫青寒坐着坐着,往谢春晓身边挪了挪。 又坐着坐着,往谢春晓身边挪了挪。 谢春晓也没有让开,侧头看着他。 篝火光芒忽明忽暗,照在卫青寒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十分……有情调。 卫青寒笑了一下。 更好看了。 谢春晓觉得,自己的亲爹,真不愧是亲爹,真是太会找女婿了。 定娃娃亲,也能订到这么好看的,这该是多好的运气啊。 于是谢春晓就笑眯眯的,看着卫青寒坐到了身边。 卫青寒一脸的神秘,在怀里摸啊摸啊摸。 略有猥琐。 然后摸出来几个红彤彤的果子。 谢春晓立刻想到他们被困在地下河的那次,也吃了几个山中的果子,那几个果子的味道啊,酸的都不行。 第539章 几个人还一个一个都憋住了,展现出超前精神面貌,最终一步步引导卫青寒上钩。 要酸一起酸,谁也不落下。 卫青寒献宝一样,把果子拿到谢春晓面前:“尝尝这个果子,可好吃了。就这几个,我可是很辛苦才躲着他们藏起来的。” 躲得真好,不但其他人没发现,谢春晓也没发现。 但是谢春晓不着急感动,她盯着几个果子,如临大敌。 半晌,谢春晓说:“你……先尝尝?” 山里的果子确实是自然健康,没农药没施肥,靠天长靠天收,但是,味道往往又酸又涩,不是那么好吃的。 有情可以饮水饱,也不能让果子从酸变甜。 卫青寒一笑:“我已经尝过了,甜的。” “真的?” 谢春晓在这件事情上,不是特别信任卫青寒。 在生死关头的大事上,卫青寒是值得信任的。但是生活中的坑蒙拐骗嘛,就是两回事了。 “真的。”卫青寒赌咒发誓:“不甜你咬我。” …… 谢春晓衡量了一下,心道想得美,咬你那还不是你占了便宜? 不过卫青寒如此诚意满满,谢春晓也不好驳他面子。 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咬一口。 做好了随时随地吐掉的准备。 一阵香甜汁水在口中化开,果然是香甜可口。 “真的好吃。”谢春晓眼睛都眯了起来:“唔,这是什么果子,这么甜……” 这个年代,想要找到好吃的水果,那可不容易。就算是卫青寒这样的身份,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很多水果没有改良,口感欠佳。又没有普及温室大棚,只有一些本地可以生长的水果,到什么季节,吃上一些。 这一度让谢春晓很郁闷,甚至想要承包几个山头,将毕生的精力都奉献到蔬菜瓜果的种植改良上去。 卫青寒见谢春晓吃的开心,也笑了,他伸手握住谢春晓的手。 “看你吃的这个,好像比我吃的更甜。”卫青寒丝毫也不要脸的说:“给我尝一口。” 然后卫青寒抓着谢春晓的手,将果子凑到自己嘴边,就着谢春晓的手,咬了一口。 正要在谢春晓咬的缺口上。 京城里清正的公子哥,就算和心上人花前月下独处,也不敢太过放肆,谢春晓被火光映照着脸上红扑扑的,明着嘴笑。 “甜吗?” “比我刚才吃的那个甜。”卫青寒吃完果子,也不放手,还摩挲了一下。 难怪呢,下山报信其实只要一个人,但卫青寒却把剩下的三个差役都给指使走了,可见早有不良居心。 虽然守着一个山洞的白骨,但洞内洞外的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两人甜甜蜜蜜的守了一个夜。 案子是办不完的,凶手也抓不完,不能被案情牵着心情走。 慎正卿是半夜得到消息的,不敢怠慢,立刻就召唤了人手上山。 不过夜里爬山不容易,他又不会武功,紧赶慢赶的,到了山洞前的时候,已经是清早了。 篝火早已经熄灭,只留着袅袅青烟。 卫青寒没睡,坐着,一只手里拿着根树棍,在灰烬里扒啊扒。 谢春晓睡了,脑袋枕在卫青寒腿上,身上盖着卫青寒的外袍。 山里虽然冷,好在有火堆,而且两个人都是会武功的,能扛。 众人看见这一幕,突然就看天看草看花。 廖安低声说:“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挺是时候的呀。”慎正卿毫不犹豫的大声道:“小谢,天亮啦!” 相比其他人的守规矩,慎正卿大约是不靠锦衣卫的薪水过日子,随心所欲的多,卫青寒拿他也没有办法。 第540章 谢春晓被这一声喊,立刻就醒了。 不过刚睡醒人还是蒙的,朦朦胧胧,似幻似真的在卫青寒怀里睁开眼。 谢春晓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卫青寒的一张俊脸。 美景在前,心情十分的好。 起床气什么的,是一点都没有了。 谢春晓慢吞吞坐起来,然后看见大家都来了。 好在她脸皮厚,觉得未婚夫妻搂搂抱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在意慎正卿玩笑的表情。 谢春晓打了个哈欠:“别笑了,慎仵作赶紧干活儿吧。这山洞里面,可热闹了……” 谢春晓伸手一指。 山洞里有许多许多的活儿,够你干到天荒地老,再没有心情去嘲笑别人。 慎正卿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他倒是不怕尸体,也不怕骸骨,可是他怕加班啊。 应着朝霞晨光,慎正卿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此刻也一片亮堂。 慎正卿蹲下来,看了看地上昨天被卫青寒他们扒拉出来的白骨,叹了口气:“把山洞里的枯草全部清理掉吧。” 枯草下面,盖得全部是白骨。 厚厚的枯草,这绝对不是正常草木生长之后枯萎的样子,而是有人特意从山上砍了许多杂草丢在上面,遮盖住了这些骨头。 “奇怪啊。”谢春晓大致洗漱一下,又恢复了精明强悍的样子:“要说这些人谨慎吧,那么多骨头就这么丢在地上,用草盖一盖,不能更敷衍。” “可你要说不谨慎吧,又用那么多石头盖住了洞口……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卫青寒关心的,除了满地的白骨,还有五十年前的案子。 “这些骸骨,有多长时间了?”卫青寒站在洞口,看着慎正卿只会差役,将骨头一点点的运出来。 这不是个万人坑,是个万人洞。 村长昨天如此丝滑的将他们引到另一条路上,也不知他是否知道这里的情况。 “有年头了。”慎正卿正拼着一具骸骨:“从骸骨的情况看,少说四五十年了。” 不过和山下乱葬岗的情况不一样,这些骨头上没有被啃咬过的痕迹。也不发黑,就是普普通通的骨头。 从山洞里运出来的骨头放了一地,慎正卿拼的热火朝天,谢春晓先是大概得数了数,有三十五个头颅。 也就是说,大概这里有三十五具尸体。 “肯定不是村里的村民,无论哪里少了三十五个人,都不可能隐瞒的住吧。”谢春晓不看尸体,自己点了火把,钻进山洞里。 现场才是她的专业,尸体还是留给慎正卿去对付吧。 “少了三十五个人,自然瞒不住。”卫青寒走在谢春晓旁边:“但是,如果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陆续买了丫鬟小子,或者拐卖外地人。三十五个,只要分批低调,是能藏得住的。” 就算现在是太平盛世,一样有人在乞讨,一样有人在流浪,哪个村子没有流浪汉呢,有些人只是纯粹的不愿意付出劳动,宁可乞讨过日子。 他们不会固定在某一个地方,经常会四处游走,所以若是某一天,村子里的流浪汉失踪了,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 村子里尚且如此,更别说京城里。 想凑几十个流浪汉,轻而易举。 不会有人察觉到他们失踪,就算有,没人报官,也不会有人去寻找他们。 谢春晓用火把照着山洞的深处,突然道:“大人,这里有个入口。” 视线所及,并非山洞尽头。 在山洞深处的一个角落里,隐藏在黑暗中,有一个洞。 第541章 这洞非常狭窄,卫青寒试了一下,进不去。 他有些为难的往外看了一眼,差役们个个五大三粗,除非能切成两半,不然得话,一个都进不去。 谢春晓道:“我进去看看。” 说着,谢春晓就要往里面钻,但是被卫青寒一把拽住了。 “等一下。”卫青寒道:“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 “没事儿。”谢春晓说:“我慢慢走,如果感觉挤了,就原路退回来。” 卫青寒非常不放心,但是谢春晓很冷静。 这里没有别人能钻进这个洞,实在是没有办法。 谢春晓摸出个线团来,难为她竟然随身带这种东西。 她将线团的一头系在卫青寒手上,另一头自己拿着,慢慢的走了进去。 他们说好,走上几步,就拽一下绳子,表示平安。 如果卫青寒拽绳子,那边没有回应,卫青寒就要采取更激烈的方法了。比如炸山之类的,不过这山上的没见着什么野兽,这种洞里,也不太会有大型野兽。 卫青寒进不去,野兽也进不去。 何况谢春晓还会武功,她手上拿着哥哥送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真要是在某个转角被困住,这样的岩石,切也切开了。 谢春晓慢慢的走了进去,虽然通道非常狭窄,但是肯定是通往某处的,因为有风吹过来,风虽然不大,可是空气流通的情况下,人不会有窒息危险。 而且通道中,可以点亮火折子,也可以举着火把,能看清楚,危险就会减半。 谢春晓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匕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走的太快,免得把自己卡到进不得,退不得的地步。 卫青寒等在外面提心吊胆,心里还有些郁闷。 以前总觉得锦衣卫里的人,自然要身强力壮,身高马大,才好当差办案。如今看来,也要有一些身形各异的,不然得话,遇到突发的异常情况,两眼摸黑。 还要让谢春晓只身犯险,真是太不应该了。 好在谢春晓不断地传回安全的信号,让他安心许多。 其实也没走多久,但是对卫青寒来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突然,绳子被拽住,松开。拽住,松开,又拽住,松开。 这是他们之前约定的信号,让卫青寒往回拉绳子。 卫青寒这就奇怪了,谢春晓在那边莫非有什么发现。 不过他还是连忙将绳子往回拉,绳子的那头非常的轻,肯定不是拴着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很快,绳子被拽了回来。 绳子上,拴着一卷纸。 谢春晓随身带着纸和笔,这也是之前说好的,离的远了,喊话不清楚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必须要通知,就系在绳子上让卫青寒拽过来。 但绳子没有这么长,这是一次性的。 拽过来了,可就送不回去了。 卫青寒连忙拿起来一看。 只见纸条上写着。 “我已经走出山洞了,这里是悬崖边,我暂时没有找到路,打算生火点烟。” 在山里,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虽然谢春晓身上也带着信号弹,那东西可以直上九霄,也亏发出巨大声响,但缺点是太快了。 嗖! 没了。 要是对方注意看着还好,要是没注意看,嗖完了,都没反应过来。 而且只能锁定大概区域,精确不到具体地方。 生火点烟,袅袅娜娜的往上升,就有足够的时间了。 卫青寒松了口气。 这山不是深山老林,谢春晓是会武功的,只要没困在山洞里,都不怕。就是垂直的悬崖,万丈的深坑,她也能够出的来。 第542章 自己也会找到她的。 当下,卫青寒便出了山洞,吩咐几个轻功好的差役,分别往各处的最高点,或者是找棵高的树爬上去,四处的看。 谢春晓已经从山洞的另一个出来了。 四下一看,还在山上,但好像是个绝壁。 这是山崖凸出的一块,下面是万丈悬崖,上面都是绝壁。 这路不好走啊,勉强也能走,但是费劲。 钻回去也可以,但是也费劲。而且,谢春晓很郁闷的感觉一阵凉飕飕。 这通道实在是太狭窄了,后面的一截她一直是侧身走的,刚才紧张的时候没察觉,这会儿才发现,衣服前襟被擦破了,撕开了一个口子。 虽然这里没人,还是有点尴尬。 而且要是再原路返回,路上再擦了擦,估计到了地方就要光着了。 别说还有别人在,就算只有卫青寒在,那也尴尬啊。 谢春晓十分郁闷,先是想将破了的衣服给扯一扯,能不能勉强凑合。然后发现不行,于是四下一看,找了几片宽大的叶子,塞进去先挡一挡再说吧。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也没有水,谢春晓看不见自己现在是多么可笑。 山里的一个灰头土脸的姑娘,身上还插着几片树叶,就好像是女版的人猿泰山一样。 不过谢春晓顾不上烦恼这个,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很难通知卫青寒,就算是喊破了喉咙,对方也未必能听见。 别看她在山洞里走的时间不长,但是山是一个特殊的地方,直线距离一刻钟,翻山越岭不知道离的有多远。 当下,谢春晓就写了纸条拴在绳子上,让卫青寒拽过去。 然后开始,生火。 这对谢春晓很简单。 先收集一些干枯的树叶树枝,再撸一点新鲜的树叶。 用干枯的树叶树枝把火升起来,新鲜树叶往上一盖,顿时浓烟滚滚。 谢春晓捂着鼻子退到了一旁。 就算是白天,这滚滚浓烟也非常醒目,只要稍微注意,隔着很远都能看见。 谢春晓满意的看着自己没有退化的手艺,开始观察洞口。 刚才一路往里走,她一路都在观察。 这条狭窄的通道确实是天然形成的,但是,通道中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曾经有一个人,可能和她一样是个女子,或者是一个瘦小的男子,从万人坑的山洞发现了一条狭窄的裂缝,他走了过来。 那时候,通道比现在还要狭窄,就算是再瘦小的人也钻不过来。 于是对方一边走,一边开路。 不得不说这个人还是挺厉害的,没有被困住,也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硬生生的将原本狭窄的缝隙变得宽敞了一些。 对方穿过狭窄的裂缝,到了这里。 这里,是个多么好的藏东西的地方。 即便那个山洞被人找到,因为这条裂缝的狭窄,也会挡住大多数人的脚步。 谢春晓有足够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检查山崖。 突然,山崖边的一块石头引起了谢春晓的注意。 石头是普通的石头,但是竟然有被磨蹭的痕迹。 在谢春晓看来,石头上,有不一般的颜色。 淡淡的青色。 谢春晓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也被蹭了一点青色。 她立刻翻过自己的衣摆,有一条衬裙,就是这个颜色。 谢春晓将两种颜色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还真的是,有人曾经在这块石头上蹭过,石头上的颜色,就是这个人衣服布料上染得颜色。 第543章 这是京城里非常常见的染布料的颜色,就像是黑色白色一样,但是,同样的颜色也有区别,比如说,能从衣服上蹭到石头上的,这件衣服的质量一定不好。 这是个穿着非常廉价的青色衣服的人,这种衣服,一般是男款。 只有粗糙的染色,才会一蹭就掉。 这是件新衣服,还没过水。 新衣服质量不好会掉色,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真理,洗多了,能掉的色都掉完了,就不会蹭的到处都是了。 卫青寒虽然知道谢春晓是安全的,可是看不见人还是有些担心,一直到一个在树上挂着的差役突然喊了起来。 “大人,有烟,我看见了。” 卫青寒蹭蹭蹭的也上了树,果然,只见山的另一边,升起了滚滚白眼。 蓝天绿树的,那一道白烟格外的醒目。 卫青寒当下就带人赶了过去。 有了这道烟做指引,在山里找人就变得非常容易了。更何况都是会武功的,几乎直线前进,对着白烟升起的地方,有水过水,有山过山,绝不偏向。 没用多久,众人就到了白烟的上方。 廖安夜跟着卫青寒来了,他走在最前面,此时停下道:“大人,就在这里。白烟就是从这里上来的。” 这已经是一处绝壁。 不过也难不倒卫青寒。 他们上山都带了各种用品,绳子飞索那是绝对不少的。 将绳子的一端在山上固定好,系在固定的大石头上,或者粗壮的大树上,卫青寒一马当先的拽着绳子降了下去。 此时,谢春晓正蹲在角落里,研究她新找到的东西。 卫青寒在上面喊了一嗓子。 “谢春晓!” 谢春晓在下面立刻就听见了,也回了一嗓子:“我在呢……” 山里空旷,这一嗓子立刻就传了上去,但是不太清晰。谢春晓也懒得在喊了,费嗓子,反正他们一会儿就下来了。 在山崖空地的边缘,一片藤蔓盖住的地方,谢春晓找到了一块碎片。 绳子嗖嗖嗖从上面落了下来,卫青寒很快滑了下来,在看清谢春晓之后,立刻喊了一声:“你们别动。” 廖安和一个捕快已经在绳子上了,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抓紧了绳子,停住往下滑的动作。 “怎么了?”廖安大喊道:“大人,下面有什么情况吗?” 奇奇怪怪啊。 要是下面有什么情况的话,卫青寒应该是喊快来才对,为什么让他们不动呢? 两个手下挂在绳子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晃晃荡荡,飘飘摇摇的陷入了沉思。 卫青寒已经一个纵身调到了山崖空地上。 “大人,快来。”谢春晓见到卫青寒十分高兴,连忙招手。 卫青寒三两步走过去,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春晓被问的莫名其妙了一下,抬头看他,察觉到他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你看什么呢?”谢春晓伸出手来,把卫青寒的脸推开。 卫青寒是世家养出来的正人君子,君子坦荡荡,对男女有别这一块十分在意,两人有了婚约之后,卫青寒认准了,再过阵子要成亲,现在虽然还没成亲,但已经是自己的人了,所以才会亲密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做一些猥琐轻浮的举动。 比如这样,盯着谢春晓的衣襟看。 这是一种非常唐突的行为。 但是,卫青寒被推开大脸后,执着的转了回来,然后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新装扮吗?” 卫青寒差一点就笑出来了。 第544章 谢春晓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胸口衣襟上,还插着一落大树叶。 那画面太美不能看。 谢春晓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一边笑,一边伸手捂住:“别笑了,这不是没办法吗,就地取材……” “挺好看的,真的。”卫青寒连忙表明立场:“这人长得好看啊,穿个树叶子都好看。” “……”谢春晓白了卫青寒一眼。 谢谢你了,不会夸,就不要硬夸。 此时,廖安和另一个差役还挂在绳子上,虽然绳子很结实,他们的体力也很好,但心里的好奇挡不住啊。 听到下面传来卫青寒和谢春晓的笑声,两个人就更好奇了。 “大人。”廖安忍不住喊道:“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不让我们下去?” 有难同当,有福不能同享,这样是不对的。 大人,你还是那个平易近人,和属下共进退的大人吗?不能重色轻友吧。 还在山顶上的几个差役就更好奇了,但是他们没有廖安那么随意,不敢问罢了。 卫青寒不理廖安,廖安也不敢直接往下冲,只好在空中继续飘荡。 “你不冷吗?”卫青寒好容易笑完了,非常严肃的问了一句,然后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快穿上,山里风大。” “当然冷。”谢春晓无奈:“那……你把衣服给我,你不冷吗?” 深秋初冬,山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一些。 现在是白天还好,要是晚上,就更冷了。 “我不冷。”卫青寒将衣服给谢春晓披上,然后欣赏了一下,严肃的说:“怪好看的。”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谢春晓穿他的衣服怪好看的,还是胸口插着几片树叶子怪好看的。 卫青寒一边给谢春晓穿衣服,谢春晓一边掐他:“别笑了,有那么好笑吗?” 卫青寒一点儿也不介意,连连摇头:“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谢捕快……辛苦了。” 悬崖上挂着的人抓心挠肝,等他们被放下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唯一有迹可循的,是谢春晓穿了卫青寒的外衣。 其他就没什么了,两个人正经的不得了。 廖安狐疑的看了看谢春晓,又看了看卫青寒,虽然不敢调侃,但是已经脑补完了一出大戏。 难怪把我们挂在半路吹风呢,呵呵。 此时,谢春晓拿着一片指甲大小的碎片。 “看这个,我在这里找到的。” 卫青寒接过瓷片,先不说这是什么,这么小的东西,别说在乱七八糟的石头和藤蔓中,就算是放在地上,都很难找到。 也是难为谢春晓了。 几个捕快也都上来看了一眼,廖安道:“这里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有没有可能是什么鸟儿带上来的。” “我看了,这里没有鸟类的粪便和羽毛,不像是有鸟儿在这里生活过,而且你们看,这块瓷器的边缘很锋利,要是鸟儿吞进肚子,可能危害生命。”谢春晓道:“我看这瓷器的断裂处,这是新伤。” 现在他们找到的一切证据,都有两个时间点。 一个就是最近,很近很近,这十天半个月发生的事情。 一个,是四五十年,就是上一次有案件记录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片瓷器,是最近的。 “还有花纹,你们看这个花纹和颜色,这绝对是最近流行的款式。”谢春晓道:“还有这里,这里的石头上有衣服被蹭了,留下了一点燃料的颜色,这种颜色是溶于水的,只要一场大雨就能冲刷干净,而这里最近一次下雨,就是十天前。” 所以这个山崖,从上一次下雨到现在,有人来过。 第545章 又人来过,有什么都没有,那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本来是有东西的,但是被带走了。 “昨天那些堵着山洞的石头,中间是有缝隙的。”谢春晓突然道:“大人,我觉得我们有目标了,凶手里,有一个身形非常非常瘦小的人。比我还瘦,也许是孩子,也许是侏儒,也许就是一个特别瘦小的人,很大可能,是个男人。” 被许多石头堵住的山洞,他们昨天有仔细的观察过。 并非严丝合缝,像是门板一样堵得结结实实,但是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缝隙,不是一个成年人能钻过去的,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多心。 石头是天然的,除非花大力气雕刻,不然的话,圆的方的三角形的,奇形怪状的,不可能都是方方正正的。 石头和石头之间,一定有缝隙。 缝隙可大可小,只不过人理所应当的念头里,至少要一个人通过的,才算是路。小的只能一个孩子通过的,那算什么通道呢? 谢春晓拿着破碎的瓷片:“这也不知道是什么上面的碎片。” “回了京城,去各家问问。”卫青寒道:“每一种器皿上的颜色成色,都是有区别的。行家拿在手里,一看便知。” 虽然这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可是有花纹,有颜色,是碗是盘子,是罐子是缸,是贵的是便宜的,是跑不出行家的眼的。 谢春晓拿出削铁如泥的匕首,将染了颜色的那一块岩石也切了下来,用帕子包上。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多么缜密的心思,精巧的设计,一件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过是明显和不明显的区别罢了。 明显的痕迹,一眼便能看见。 不明显的痕迹,一遍又一遍,总能找到。 从缝隙是没有办法原路返回的,谢春晓也跟着上了山顶,翻山越岭的回到了山洞门口。 山里的路就是这么神奇,看起来直线距离肉眼可见,可是当你直线过不去的时候,就要多走很多很多路。 慎正卿正忙的昏天暗地,当他老眼昏花的时候,听见嘈杂脚步声,知道谢春晓一行回来了,于是抬头一看。 这一抬头,定住了。 “咦。”慎正卿说:“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一点儿都没看错。”谢春晓十分坦然的走过来,并且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怎么样,合适吧?” “挺合适的……”慎正卿十分无语。 要是后面的卫青寒不是一副被扒了衣服的样子,就更合适了。 好在卫青寒不在意这个,将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慎正卿是仵作,擅长的活儿都在死人身上,对于瓷片和布料颜色,也不太了解。 不过经过他的奋斗,山洞里的骸骨全部都拼好了,是不是每个人能对应的上不好说,反正一块不少。 “骨头没有外伤,具体死因已经不可查了”慎正卿道:“时日久远,他们可能是中毒死的,可能是饿死的,可能是被刺破要害失血过多,但是有一点,这些骸骨,全部都是年轻男性。” 三十几具骸骨,全部是年轻男性。 没有老幼孺妇。 卫青寒沉吟道:“之前死的两个,也都是年轻男性。” 这事情里牵扯的人,全部是年轻男性。 不过在乱葬岗里挖出的骸骨,倒是男女老幼都有,五花八门的。 可能是有什么毒,或者邪术,只有年轻男性才能成为目标。就像是很多地方的祭祀,一定要用童男童女,或者一定要用黄花大闺女一样。 第546章 至于乱葬岗里的那些男女老幼,就像是不成功的试验品。 眼见着骸骨已经收敛的差不多了,卫青寒吩咐下山。 与其他们在这里漫无目的的对着一堆骨头猜测,倒不如下山去问人。不是还有一个知情者吗? 村长一心一意的把他们往另一条路上带,让不用来,非要跟着来,可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当年上山的人,也不止村长一个。还有村里其他十几个村民,村长若是知道一些,他们也许也知道一些。 当下,收拾收拾,众人下山。 一群会武功的人,又是白天,下山很快。 此时,在村子里,村长的房子里,他已经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非常明显的,差役护送村长回到家中之后,就不让他出门了。 当然还是很客气的。 王村长在一次出门被拦下来后,有点纳闷:“小兄弟,我去一趟村头,有些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差役不含糊的道:“如果不着急的话,就等一等。如果着急的话,我们帮你跑一趟。” 村长呆住了。 “这,这是为什么啊?”王村长奇怪道:“官爷,您这是……不让我出去,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差役虽然得了命令要看住王村长,但是具体也不知道内情。但是,他不需要解释太多,只需要冷冰冰的说:“村长言重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见谅。” 然后门啪的一声就关上了。 锦衣卫可以跟你好好说话,但是,也可以不跟你好好说话。 差役直接关了门,守在门外。 不管村长在里面说的天花乱坠,不开门就是不开门。你是村长又怎么样,就是在京城,锦衣卫也能这么横。 村长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没办法,又打不过对方又不跟你多说,只能老实待着。 一直到卫青寒从山上下来。 卫青寒带着谢春晓,廖安,第一时间去找了村长。 王村长已经快在房间里憋死了。 门一开,他几乎热泪盈眶的向卫青寒扑过来。 “卫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村长演技高超,毫无破绽:“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一下山,几位官爷就把我关了起来……” 村长还挺委屈,虽然是关在自己家里,那也是关着呀! 廖安顿时出现,抬手将村长挡开。 王村长站住了,不情不愿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里现在不太安稳,觉得卫青寒整个人的气场变了。 卫青寒自从出现,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虽然威严,但是好说话的人。 威严,因为锦衣卫自身的威压,带着杀气和煞气。 好说话,因为卫青寒年轻,说话声音不大,和和气气的。所以给了他一种错觉。 如今,好说话的这种错觉消失了,卫青寒像是换了一个人。 卫青寒冷冷道:“王正平,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吗?” 王正平连连摇头。 但是心里知道大大的不妙。 连村长都不喊,直接喊名字,可见不妙。 “那我就提点你一下。”卫青寒道:“关于这次的案件,以及村子里曾经发生过的,类似案件,你知情不报,刻意隐瞒。” 王正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王正平开始装傻:“大人,大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能当上村长,王正平多少还是有一点心机镇定的。虽然被卫青寒质问了,心里慌了,可面上撑住了。 但只是村长,可见他的心思有限。 卫青寒道:“我们已经在山上找到了被封堵的山洞,以及里面的数十具骸骨。算算时间,你应该知道这事情吧,而且还想方设法的将我们往错误的路上引?到底是何居心?” 第547章 王正平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在屋子里一直在想,卫青寒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一行都会武功,山上就算有野兽出没,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那到底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这么久? 如今,总算是知道了。 卫青寒道:“王正平,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在这里问你几句,你说不知道,这事情就过去了吧?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好好说话,是我仁慈。若是你不愿意站在这里好好地说,那就换个地方说,锦衣卫大牢里,有的是让你说话的办法。” 威胁恐吓是卫青寒惯用的招式,非常好用,往往比严刑拷打还要好用。 除非是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一般人根本不用上刑,直接就招了。 王正平看起来,有城府,但有限。 他在山上带路,虽然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那点小心思,轻易就被拆穿了。 “大人,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村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知道的我都说了呀。” 卫青寒也不多说了,挥挥手:“带走。” 不但王村长要带走,之前一起上山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要问。 当年和王村长一起上山寻找小溪源头的,还有十来个人,不过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如今有些已经不在人世。 有出意外的,有病死的,有离开了村庄的。 这个年代的人寿命短,锦衣玉食的人家保养的好,都已经是人活七十古来稀。普通的人家,吃的差穿的差,又辛苦劳作,往往五六十,甚至四五十身体就会出现问题。 这也是他们成亲早,生孩子早的原因,三十岁再生孩子就来不及了。 卫青寒叫人去一问。 十几个人,剩下七八个还在世的,都给找来。 他们未必知道内情,但当年上山的事情,总是知道的。 果然,一个个问过去,问出了一件事情。 山,确实是大家一起上的,一路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上山的中途,王正平曾经一个人离开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并不长,一个时辰左右,然后他又回来了。当时给的理由是,让大家休息,他去探探路。 当年的王正平年轻力壮,一马当先,所以大家都没有多心。 如今细细的问来,才回忆起来,这是唯一王正平做的和大家不一样的事情。 王正平,一定知道什么。 问不出更多,卫青寒便让他们回去,一边吩咐下去,把从山上挖出来的骨头带着,把王正平带着,回京。 越来越多的线索需要去细查,一直困在村子里也不是办法。 路上,王正平被五花大绑,塞在马车里。 本来廖安是想把他拴在马后面的,考虑到他一把年纪了,拴在马后面可能活不到京城,因此大发慈悲。 于是看似和谐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外人看,这是一个正常的队伍,众多骑马的人和一架马车。 马车里肯定是不会骑马,身体不好的老弱妇孺。 但其实,这队伍一点都不正常,是众多骑马的人和一辆马车,马车上,塞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活人,和一袋子一袋子的白骨。 三十几具尸体的白骨,都是慎正卿辛辛苦苦拼起来的,所以在被装走打包的时候,他坚决不允许全部装在一起。 “疯了吗?”慎正卿怒道:“我差点拼瞎了才分开拼好一个人一个人的,你们现在哗啦啦要全装在一起。然后呢,回去还要我再拼一次吗?” 第548章 慎正卿挡在骸骨面前,好像一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谁敢上来动一根骨头,就要和他拼命。 众人一想,慎正卿说的确实有道理,也不好勉强。 于是有多少尸体,就装了多少个袋子。一个压着一个,把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 所以马车,其实主要是用来运送骨头的,王正平只是沾光才蹭了一个位置。如果没有这些骨头,他可能真的要跟在马后面跑,最幸运,也是被丢在马背上,多半是横着丢,然后被颠的七荤八素,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但现在王正平也不好受。 他用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脸贴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根肋骨,隔着袋子正戳在他脸上。 王正平欲哭无泪。 但是无人关心。 天色漆黑,他们终于紧赶慢赶回了京城。 城门已经关了,廖安去说了一下,守卫开了小门,让大家进去。 还说了几句客气话。 “卫大人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 “兄弟们也辛苦了。”卫青寒在马上拱了拱手:“改日请大家喝酒。” 县官不如现管,卫青寒能成为锦衣卫指挥使,靠的可不是一股蛮力。那是上下都要打点好关系的。人情世故,缺一不可。 回了锦衣卫,王正平丢进牢房,骸骨送进停尸房,其他人分散休息,回去换衣服,吃饭……卫青寒也不是机器人,也不喜欢压榨手下,都是要休息的。 谢春晓回来就回房去了。 虽然卫青寒的衣服穿着也挺舒服的,但是感觉很奇怪。而且这两天都没有洗漱,她也有点不舒服。 好在锦衣卫里十二个时辰不填灶,热水,热饭,热面条,时刻都有。 不着急吃,谢春晓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挠了挠。 有一点痒,挠完了还痒,她低头看了一下,不太看的清楚,走到镜子前一看,欲哭无泪。 只见胸前红了一小片,被挠的一道一道的,仔细看,还有几个小包。 谢春晓摸了摸,也不知道是挠破了还是怎么,还有些刺痛。 这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过敏了,或者是被什么虫子咬着了,没有伤口,身体其他部位也不难过,没有心慌呼吸不畅的问题。 不是什么大毛病,应该很快就能好。 谢春晓松了口气,想了想,这个位置,应该是之前挡着叶子的地方,估计是叶子上被什么虫子爬过,或者叶子本身有一定的刺激作用。 山里看着不起眼,但是不能碰的东西太多了。这一次吃亏有教训了,下一次不认识品种的植物不能乱碰。 谢春晓正郁闷着,听着外面敲门,赶紧把衣服穿好,去开门。 来的正是已经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干净讲究衣服的卫青寒。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谢春晓放人进来。 “来看看你。”卫青寒说:“这几天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的,辛苦了。” 说着,卫青寒拿了个荷包。 谢春晓莫名其妙的接过来:“这是什么?” “赏钱。”卫青寒笑:“不是说好了,要赏你的。” 要是未婚夫的赏,就很奇怪。 可要是领导的赏,那就很快乐啊。 谢春晓立刻想起来了,高高兴兴的手下。 她现在确实不缺钱,从谢明知那里坑了不少钱,但是,她除了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所以银子对她来说,当然多多益善。 反正卫青寒不缺钱,也不靠那一点俸禄过日子,坑他点银子,不坑白不吭。 第549章 谢春晓高高兴兴接了银子,然后挠了挠。 又挠了挠。 地方不太好,还不敢光明正大的挠,只能悄悄地挠一挠。 但还是被卫青寒看见了。 卫青寒皱了眉:“怎么回事?” “痒。”谢春晓见被发现了,就不瞒着了,无奈的用手隔着衣服抓了抓:“也不知道是不是树叶上被虫子爬了,刚才洗完澡就觉得痒……” 卫青寒脱口而出:“我看看……” 话没说完,被谢春晓一瞪,立刻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去找大夫看一下。” 谢春晓挠啊挠,又不敢太用力,而且这尴尬的位置啊,挠的脸都红了。 卫青寒一见这可不行,山上毒虫多,这事情可大可小。说不定挠挠就好了,但是万一没好呢,万一越来越严重呢。拖到严重的时候再去看,可就来不及了。 当下卫青寒就拽着谢春晓出门。 “走,去找大夫。” 不但要找大夫,还要找个女大夫。 毕竟谢春晓是个大姑娘,这挠的位置比较隐私,要是性命攸关的时候,那也顾不上男女了,但是现在没到那地步,卫青寒肯定是要带她去找女大夫的。 好在京城这么大,虽然女大夫凤毛麟角,也是有的。 京城有一家医馆,是夫妻店。 现在已经病逝的老大夫只有一个女儿,于是便从小培养女儿的医术,打算让女儿接班。 虽然京城里大多是男大夫,但是竞争激烈。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女大夫,生意不要太好。 这世上不光是男人要生病,女人也是要生病的,女人生了病,自然首选的是女大夫,无论问诊还是治疗,都更方便。 老大夫的女儿五岁的时候,从路边捡了个看着机灵的小叫花子,留下来当成学徒培养。 学徒养大了,女儿也大了,两人日久生情,喜欢彼此。 老大夫一看,行吧,女儿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学徒虽然无爹无娘,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人品也放心。等于给女儿招了个女婿,这样家业也有人继承了,女儿也有人照顾了。 于是这个医馆,便成了京城里的夫妻店。 男病人找男掌柜,女病人找女掌柜,生意一直不错。 卫青寒带着谢春晓就去了医馆。 医馆已经关门了,不过不要紧,卫青寒能敲开。 做大夫的,也习惯了半夜被喊醒,卫青寒用一块银子,让大夫夫妻两的心情都愉快起来。 “我未婚妻,在山上碰了不知什么叶子。”卫青寒道:“回来后便觉得皮肤又痛又痒,烦请大夫给看一看。” 大夫一听,立刻明白,转头喊他娘子。 很快一个女大夫出来了,带着谢春晓走进了隔间。 谢春晓将衣服解开,给大夫看,胸口一片皮肤红的厉害,还有点肿,被挠的一道一道的地方,有点血丝。 看着怪可怕的。 谢春晓道:“大夫,您看看我这里,有点痛还有点痒,血丝是抓的,后面就不敢抓了……” 大自然里的东西过敏,一直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来源非常多而杂,谢春晓也没有拿几片树叶回来,现在全靠形容,她觉得大夫可能也有点懵。 刚才也没想着去问问王村长,那是他们村附近山上长得,说不定他能知道。 没想到大夫一看便道:“你是不是碰着了一种手掌那么大的树叶,叶子边缘有黄色的圆点。” 谢春晓惊喜道:“对对对,就是那样子的树叶。大夫您知道啊?” 这女大夫,可真是博学多才。 第550章 大夫说:“姑娘放心啊,没多大事儿。这叶子有毒,但毒性不大,就是痒一阵子就好,我这有药抹上,一会儿就不痒了。你等着。” 说着,大夫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谢春晓放心了,一边挠,一边等。 看来这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所以大夫一见着就知道。不过他们以前没有接触过,所以才没注意。 大夫出去后,就往柜台后找东西。 男大夫正和卫青寒在大堂里寒暄,一见她出来,便问怎么样了。 “没事儿,姑娘被毒刺叶子碰着了,抹点药就好。”女大夫说着:“上次那个药放在哪儿了,我记得没用完……” 于是两个大夫一起找啊找,从柜子里找出个药瓶来,女大夫拿着药瓶又进了隔间,给谢春晓抹药去了。 卫青寒随口道:“这种树以前我都没见过,怎么,常有人碰着中毒吗?” 连解药都有现成的。 可是,在京城里,卫青寒从未见过这种树,哪儿来这么多中毒的人? “不是常有,是巧了,上个月,正好有一个。”大夫说:“一模一样的症状,也是被叶子碰了之后,又痛又痒。” 卫青寒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道:“是什么人?” 既然不是常见的树木,哪有那么巧呢? 大夫没有多心,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给卫青寒形容起来。 “那是个男人,估计三十来岁吧,不太看的出来具体年龄,个子挺小的。” 卫青寒心里一动:“挺小的,是指……个子矮吗?” “不仅是个子矮,而且也瘦。”大夫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特别特别瘦。当时进来的时候,没开口我还以为是个孩子呢。也是胳膊上红肿了一片,不过他把树叶摘来了,我一看,没见过啊,这什么东西,然后赶紧翻医书,半天终于给我翻到了。” 医书真是个好东西。 大夫翻到了之后,就开始研究解药,其实也不算解药,这毒不能要人命,就是跟被毛毛虫爬了一样,红肿一点时间。 大夫于是配了几款清凉消肿的药给抹了,效果还不错。 男人也很满意,给钱买了药,就走了。 大夫想着,这药配都配了,就多配一点。不一定非要被毒刺叶子碰着才能用,其他的地方也可以,比如被毛毛虫爬了,也是清凉消毒,都一样。 大夫说完,卫青寒眼睛都亮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春晓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刚才给的那个荷包,一点都不多,而且还少了。一会儿回去之后,要再给一个。 药膏抹在皮肤上,冰爽清凉,谢春晓顿时觉得舒服了。 也不痒了,也不痛了。 “这药真有效。”谢春晓特别高兴:“大夫你可太厉害了,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啊。” 女大夫被谢春晓夸的也很高兴,也就随口一说。 这药可不是巧了么,要不是之前有人有需求,谢春晓不会那么快就有对症的药。 谢春晓一听,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一件事情,立刻将衣服穿好,跑了出去。 赶紧跟卫青寒说,这下可真是找对了地方,找对了人。 谢春晓跑了出来,和卫青寒视线对上,彼此都明白了,笑了一下。 两个大夫在一边看见,不知道内情,只以为这未来的小两口啊,真是甜蜜。 “没事了吧。”卫青寒先关心道:“还觉得难过吗?” “好多了。”谢春晓说:“大夫医术特别好。” 不但医术好,线索也好。 卫青寒微微一笑,说明来意。 “两位,实不相瞒,你们说这个小个子男人,正好是我要找的人。现在需要你们跟我仔细的说一下这个人的长相,制作出一副画像来。” 第551章 两个大夫都愣住了。 当下,卫青寒立刻叫人回锦衣卫去,把已经睡着的师爷给拽了起来。 两个大夫虽然不太愿意牵扯到案子里,可是锦衣卫办案,必须配合。没有他们说不得余地。 当下一个人这边,一个人那边,将这个曾经因为过敏中毒,找他们医治的人的长相特征,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两张画像放在一起,没有十分的像,也有七分的像。 这就足够了。 因为这个人的重要特征不是长相,而是个子。 比谢春晓还要矮一个头,非常非常的瘦,却又是一个成年男子。这几点合在一起,只要出现,目标非常明确。 两人心满意足的从医馆回去。 这一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解触了,案子也前进了一大步,真是不虚此行,一箭双雕。 而且,还说明了一件事情。 这个黑衣小个子,确实去过山洞通道出口的那片悬崖。 因为让谢春晓过敏的这种树,并非满山漫野的有,只有在一小片特定的地方才有。要不然得话,他们这两日一路都在树林里穿行,又痛又痒的就不会是谢春晓一个人。 回到锦衣卫,将画像发下去,让师爷照着这个画像再都画几张,找人。 这个人也许在京城,也许不在,但是无论在不在,他在京城活动过,就一定会留下行踪。 只要他接触的人足够多,每个人了解一点点,他的形象就会越来越完整。 凶手往往难以捉摸,但是官府调查的手段和力度,也往往不是凶手可以想象的。 谢春晓现在不痛了,也不痒了,又无意中捡来一个线索,心情十分舒畅,回房之后,便休息了。 抹了药膏的地方,一阵阵的散发着清凉舒爽的感觉。再裹上厚厚的被子,舒服的很。 谢春晓这一觉睡的很熟,但是第二天早上,外面各种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也就醒了。 案子没破,还有一堆一堆的事情,昨晚上卫青寒给的荷包还在桌上,不能摆烂。 今天,谢春晓安排了任务。 拿着从山洞尽头找到的瓷片,去一家一家的问,看看是否有人知道,这样的碎片,可能是什么器皿上面的。 谢春晓不是单独行动,一人为私,两人为公,锦衣卫出门查案,最少也是两个人一组。 卫青寒非常想做谢春晓的搭档,奈何他要统管大局,事情还有很多,只好把谢春晓交给廖安。 廖娜和谢春晓,两人一起拿着碎瓷片,去京城相关的店铺里,一家一家的问。 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专门经营瓷器的店铺。 谢春晓在这种店里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转身动作太大,会碰掉什么瓶瓶罐罐。 每一个,是每一个,都贵的要命。 两人找到掌柜,掌柜正在柜台上打算盘。 这种店历来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天半天的没客人,再正常不过了,掌柜一点不着急。 听见有客人上门,掌柜抬眼一看。 经验丰富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来买东西的。 但是也要热情接待,因为谢春晓和廖安,虽然不是来买东西的,但是一身穿着气度不凡,也不是普通人。 于是掌柜丢了算盘,笑道:“两位客人,有什么喜欢的没有?” 廖安道:“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掌柜一点儿不惊讶:“哦,那,您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第552章 谢春晓从怀里摸出手帕:“老板,我这有个碎瓷片,想让你给看看,这可能是什么上面的,能不能看出有什么来历?” 掌柜的也不上手拿,直接对着柜台看,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个放大镜,对着看了半晌。 然后说:“这个东西,不可能是我们店里的。” 掌柜看瓷片的时候,谢春晓和廖安也在看店里的瓶瓶罐罐,材质不太看的出来,但是就花纹而言,确实没有一样的,颜色,也没有一样的。 廖安道:“那你能不能看出来,这大概是什么东西上的碎片?” 掌柜摸着下巴说:“嗯……具体是什么上面的碎片我不敢肯定,因为这块实在是太小了。但是有一点,肯定不是什么之前的东西,因为这块碎片非常粗糙,这上面的花纹,颜色也上的很糙。” 掌柜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嫌弃的样子。 显然,他这样高端的店里,是绝对不会有这么不值钱的东西的。 又找了一家店一问,也是差不多的说法。 这下两人心里大概有数了。 虽然还不知道这是具体是什么瓷器上面的,但是,可以肯定是个便宜的东西。 贵有贵的去处,便宜有便宜的去处。 两人当下就换个方向,去了杂货铺,大集市,专看那特别便宜的店,最好是五个铜板一个,十个铜板三个的大碗大杯子。 然后用手上的瓷片,一个一个的对。 不过不太对的上。 将瓷片拿给身经百战的老板看,老板一看,便说:“哦,这个啊,我知道。” 两人大喜。 “老板你知道,这是什么?” “这不是碗,也不是杯子。”老板说:“要我看,这是个罐子。” 两人都愣了一下。 老板说:“我家早些年是自己开窑厂的,这不同的瓷器烧出来啊,厚薄颜色都不一样。这种厚薄,成色,就跟我那场子里的药罐子一样。” 老板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瞎说,让他们等一下,自己进了屋。 老板这里不卖药罐子,但是,他家里有。 很快,老板就从家里拿了一个出来,就是放在炉子上熬药的罐子,两下一对比,果然,成色,厚薄几乎一样。 就是花色略有不同。 一个颜色偏蓝,一个颜色偏绿,都不正,不太好看。 谢春晓端详了一下,问:“老板,这种罐子,是不是每一批都不一样?” “嗯,可以这么说吧。”老板说:“高档的瓷器呢,讲究独一无二。低档的呢,讲究随随便便。” 所以,高档的绝对不重复。如果有重复的,除非本身就是一堆,要不然的话,就是硬砸,也要把另一个砸掉。 剩下一个孤品,往往更值钱。 低档的呢,因为不在意,所以也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但是,会有差不多的一大批。 老板说:“一般一批是会差不多的,一个窑厂出来的,一批上色的,确实会差不多。” 两人顿时感觉找到了感觉。 谢春晓说:“老板,你是行家,你能不能看出来,这碎片可能是哪一种罐子上的?如今世面上,能不能找到这种罐子?” 这下老板为难了。 廖安爽快的摸出一块大银子。 老板在集市摆一天摊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顿时就动心了。 当下,老板把摊子给妻子照料,带着谢春晓和廖安去找人。 行家就是行家,老板带他们直接去了京城周边的几个窑厂,专门出瓷器的地方。 窑厂师父一个个的看过去,到了一个老师傅手里的时候,转例来转去一看:“哦,这个我认识,这就是咱们厂的,这颜色,还是我当学徒的时候上的呢,一个字,丑。” 第553章 师傅可真是个实在人,一点儿也不说瞎话。 确实丑。 谢春晓可高兴了:“师傅,那你还记得,这做的是个什么吗?” “药罐子啊。”师傅说:“这批货百来个呢,这颜色我本想调个天青色,但是调来调去也不像,就这样了。” 杂货铺子老板得意的看着谢春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我说是药罐子吧,果然是。 谢春晓道:“师傅,你说这是你当学徒时候出的货,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谢春晓看着师父花白的头发,感觉可能不是最近。 “那得有……”师傅眯起眼睛算了算:“得有快五十年啦。哎,我家里穷,七八岁的时候,家里就送我来窑厂学徒,那时候才那么点大,可怜啊……” 师傅比划了一下,那时候就那么高,确实可怜。 将近五十年,确实不是现在,但是这和当年的那个案子,就连上了。 这是一个药罐子。 那个山崖边,可能放了不止一个药罐子。 凶手进了山洞,过了狭窄的通道,拿走了这些药罐子。 但是因为一时失误,有一个砸破了,其他的碎片都被捡走了,只是找的不够仔细,还是留下了一块。 谢春晓和廖安从窑厂回来,只觉得有收获,但是收获不多。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人去了山洞,拿走了一些东西,是一个或者一些药罐子,可是,这些药罐子是几十年前的物品,现在市面上也没有了。 他不是现买的,就没有来过如今的这些店面。幸亏去了药铺,不然的话,根本没人见过他。 根据医馆老板老板娘的画像,这小个子男人已经进入了通缉流程,他的画像被贴在了京城的各个地方,悬赏缉拿。 不过京城那么大,人口众多,想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而且,这个人,有钱。 医馆老板见到的这个人,虽然个子小但气场很大,穿着低调,但是不便宜。给钱也给的很爽快。 人是比较内向沉闷的,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胳膊上被树叶刺激的又红又肿,也不像谢春晓那样唠唠叨叨,而是全程都没发出多少声音。 可是很矛盾的,他去山洞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非常廉价的衣服。 有钱,但装作没有钱。 这个人或许有两个身份。 谢春晓回锦衣卫的时候,卫青寒不在,她想着,先去找一下慎正卿,看看那些骨头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到了停尸房,却看见里面热闹的很。 绝对不止慎正卿一个人,好像有三四个人,有好几个不同的说话声音,七嘴八舌的。 停尸房里又有什么幺蛾子?谢春晓立刻加快了脚步。 停尸房里有几个老学究,一看穿着和年纪,谢春晓就知道不是来闹事的。 是京城里的几位有名的大夫,甚至还有两个太医。 他们一人坐着一个小马扎,慎正卿也在其中,不过他坐的小马扎最小。 慎正卿对大夫的尊敬是有的,毕竟仵作现在叫仵作,以后也叫法医,两者融会贯通,一脉同根。 他们正在研究黑乎乎的那具骨头。 谢春晓还没有走近,只见慎正卿抡起了锤子,哐哐哐一阵砸。 谢春晓吓了一跳。 其他大夫都秉着呼吸看。 谢春晓也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这一群大师在研究什么东西。 慎正卿抡起小锤子,把一截黑乎乎的骨头砸成了碎块。 又哐哐哐,小心翼翼的,把碎块砸成了粉末。 第554章 黑乎乎的粉末,看起来就像是他们要出去给谁下毒一样。 几个人屏息静气的,生怕谁的呼吸声重了一点,会把粉末吹走。 谢春晓在后面也屏息静气,大家已经看见她了,不过只是点了点头打个招呼,继续做事。 停尸房里真是什么都有。 慎正卿搬来了炉子,上面有个药罐子。 谢春晓立刻跑了过去。 就是这个药罐子,虽然花色肯定不一样,但是药罐子和药罐子,那用处基本上是一样的。 谢春晓终于抓到机会问:“慎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慎正卿一边搬炉子,一边说:“我们怀疑,这些人一直服用一种毒,这种毒给人带来快乐的同时,不会被排出体外,而是一直沉淀积累,越积越多,最终丧命。” 谢春晓抓住了关键的两个字,快乐。 “虽然我们暂时不知道这毒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是,肯定是从某种动物或者药草中提炼出来的。”慎正卿道:“提炼出来的东西,就有纯和不纯的区别。” 越纯,效果越好。 越不纯,效果越差。 谢春晓明白,完全明白。 不但明白慎正卿在说什么,而且,还有超前理解。 “我懂了。”谢春晓道:“这种毒让人上瘾,着迷,产生幻觉,幻觉产生快乐,可以麻痹肉体上的痛苦。” 慎正卿连连点头。 “是这样。” 这样我就懂了,而且非常懂。 谢春晓进一步道:“人对外来的刺激是有适应性的,就像是一味药吃的时间长了,药效就会减退。这种毒也是一样,开始一口,然后两口,随着毒瘾更深,产生的幻觉会减退,快乐会减退,所以不但后期要提高服用剂量,还要增加纯度。” 这太懂了,谢春晓虽然不是缉毒警,但黄赌毒一向不分家,都是警方重点打击对象。 凶残的案件,杀人分尸等等,十起里有五六起和黄赌毒脱不了关系,是社会的一大毒瘤。 谢春晓对此深恶痛绝,顿时觉得这案子严重起来。 这个年代有合法的黄和赌,但是没什么毒。 若是有了,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慎正卿将小炉子点上,加上水,水开之后,把黑色的粉末倒了进去。 一群京城医学界的泰山北斗坐了一圈小马扎在一边等着看。 慎正卿偷偷的告诉谢春晓。 “柳大夫有一个想法,他觉得这些骨头就是一跟剧毒的骨头,说不定不用敲碎提纯,可以直接啃。就像是那个被毒死的男人啃骨头一样……他想试一试,不过被大家按住了。” 刘大夫就是坐在小马扎上之一的老大夫,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眯着眼睛,十分专注。 谢春晓感慨:“这些老先生,为了医术,是真拼啊。” 神农尝百草,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他们都是京城的宝贝,可要小心伺候,谁磕着碰着都不好交代的。 慎正卿点头,可不是,刚才可吓死他了。 这要是活蹦乱跳的来了,横着走了,他不得给愤怒的病人和家属们打死? 水咕嘟咕嘟的烧开了,黑色的粉末倒了下去。 这时候的粉末,是骨粉,黑乎乎的,却又白惨惨的。 现在就看这些黑色能不能从骨头里提炼出来。 如果可以,那么这些黑色的粉末,就是最纯的毒。 谢春晓恍惚想起一些上辈子看过的新闻,似乎就有这样的报道。 看来京城里有一群人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偷偷摸摸,人少危害小。可若是不制止,等事态扩大,上瘾的人多了,就不是小事了。 第555章 人,为了毒,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等缺了那一口感觉天崩地裂的时候,你让他杀人放火,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谢春晓道:“慎哥你忙着,我去找大人说点事情。” 慎正卿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他平时也不能一下子请来这么多名医神医,正好乘着等候的功夫,有些问题可以请教一下。 谢春晓去找卫青寒。 这个年代对毒没有系统的概念,没有深受其害,她怕卫青寒会轻敌。 卫青寒还没回来,问了一下,说是虽然小个子男人还没有找到,但是之前死了的两个男人,身份已经确认了。 两个人都是在市集上扛大包的苦力,而且,是认识的。 卫青寒已经亲自带人过去了,他们推测,既然两个人身上的骨头拼拼凑凑也不过才十来块,剩下的还在其他人身上。 既然这两个人认识,这些人互相之间可能也都认识,抓住一个,就能揪出其他。 谢春晓有心去找,但是又怕走岔了路,在大厅里转圈圈。 转了好一会儿,快把自己转晕了,卫青寒终于回来了。 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带了十几个人。 谢春晓恍惚间觉得,有点上辈子破大案的感觉了。 卫青寒带回来的都是市集上的人,一水的男人,高矮都有,都是一身布衣十分健壮,谢春晓猜测,估计和死了的两个男人都是同行。 世道艰难,有很多扛活儿打零工的人。 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的在市场上等着。 有活儿的时候去做,没活儿的时候,就凑在一堆闲聊侃大山。 市集上有专门的一块地方,不但有扛大包的,也有妇女,都是底层劳动人民,靠一双手和一身力气过日子。 卫青寒把跟死去的两个男人一起扛活的人都给带来了。 卫青寒道:“带去认一下尸体。” 找到这些人很简单,锦衣卫分成若干组,带着画像,大街小巷地去找,去问。 考虑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比较粗糙,身上没什么钱,手掌有老茧,整个人就是一副做体力活儿的模样。于是他们找人得地方,也先从市集这样干体力活儿的人多的地方找起。 结果很顺利,没费多大的劲儿就找到了。 不过是看着图画认得人,现在还要去看一下尸体,确定一下。 两个死者。 第一个叫做唐天材,家住京城,是个单身汉,平时就靠扛活做零工生活。平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喜欢赌点小钱,但是不赌大的,为人比较沉闷,不爱说话。 第二个叫金元驹,也住在京城,也没有成婚,但是家中有一个老母亲。老母亲身材不好,金元驹很孝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很勤奋,也很节省,不过因为老母亲常年吃药,所以也很拮据。 总之在集市上扛活儿的人,大家过的日子都苦。没有谁比谁更轻松。 带回来的人陆续去了停尸房,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不会错。 卫青寒还特别让他们也看了小个子男人的画像。 不过大多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只有一个人,看着画像陷入沉思。 大家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认识,见过,仔细想想。” 这个人是所有人里和唐天材关系最好的,当然这个最好是有比较的。 唐天材是个内向的人,不爱扎堆,大家累了一天,或者接了活儿赚了钱,有时候会三五成群凑上点,打壶劣酒,买一盘花生米猪头肉,放松一下。 第556章 但是唐天材从不参加,他说要攒钱盖房子娶媳妇。 这是个美好的愿望,这里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愿望,所以谁也不嘲笑他。只是佩服他忍得住,然后偷偷算算他存了多少钱了,羡慕一下。 谁也没想到,唐天材就这么死了。 “你知道这两个人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众人点头,他们都住得挺近,城西有一片棚户区,一个挨着一个的低矮平房,十几个人挤一个院子,这里的人,几乎都住在那里。 卫青寒当下就让仲展鹏带人跟着去一趟,看看这两个人家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谢春晓也跟着去了。作为痕检,她对现场更感兴趣。 剩下的人里,那个和唐天材关系好的,还在苦苦思考。 “总觉得这个画像有点眼熟。”那人说:“这个人,是不是挺矮的?” 话一出,众人都心里一动。 虽然给他们看了画像,但是,卫青寒是不会将所有的信息都告知他们的。免得对方其实不知道什么,但是因为有了过多的线索,生编硬造。 给一半的线索,另一半,要让对方自己说出来,两下能对得上才行。 卫青寒立刻道:“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吗?” “我不认识,但是这段时间唐天材确实有些奇怪。”那人道:“以前他是最勤奋的,不管什么活儿,只要钱多,他都抢着接。每日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我们都很佩服他。” “不过这段时间,他可能是身体不适或者心情不好,不是天天来,也比以前更沉默了。” “有一次,他连着三天没有来,我有点担心,去他家看看。结果到了他家门口,就跟这个人碰上了,我进巷子,他走,脚步匆匆的,两个人撞了一下。” 因为那人的个子实在是太小,他还以为撞到了小孩子,伸手扶了一下。 那人抬头,这才看清是个中年男人。 “然后他就低头匆忙地走了,我也没多想。因为那巷子里不止住了唐天材一个人,所以我也没想过他是去找唐天材的。” 卫青寒道:“后来呢,你去看他,他是什么原因连着几天没去扛活儿?” “不知道,他根本没让我进去。说自己染了风寒,怕传染我。我在外面安慰了他几句,就走了。” 后来,唐天材有来过几次市集,但像是大病未愈的样子,来一天不来一天,也不太干活儿。 再然后,就没见着他了。 毕竟只是一群在一起干活儿的人,大家来这里不是为了交朋友,是为了讨生活。一个人的出现和消失,能够多问一句已经不容易,谁也不会太在意。 谢春晓跟着仲展鹏去了棚户区。 仲展鹏还怕她没去过这样的地方会不适应,好心给她打预防针。 “那地方有点乱。”仲展鹏说:“地方狭窄,住的人多。现在是冬天还好,要是夏天,味道不太好闻。” 谢春晓虽然不是大家千金,但是谢家的条件在普通人里还是很不错的。谢春晓从小衣食无忧,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棚户区那种地方,可能都不太难下脚。 不过仲展鹏低估了谢春晓,谢春晓见多识广,哪里没去过呢? 唐天材和金元驹都住在这一片,离得不远。 先去了离得近的金元驹家。 金元驹家在巷子深处的一个破旧平房里,独门独户的一间,没有什么院子,就是一个土房子。屋顶是茅草,门是木门。 这种房子,刮风下雨应该不至于漏,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 第557章 带路的是和他们一起扛活的人,姓赵,十分豪爽。 他快步走到门口之后,突然脸色一变。 仲展鹏立刻道:“怎么了?” 老赵脸色有点难看:“我们都以为金元驹这几天没来,是因为老母亲身体不好,在家里照顾他。可他要是死了,还不知道死了几天了,那他娘一个人在家……” 仲展鹏一听脸色也变了。 他听老赵说了,金元驹的母亲身体不好,不良于行,瘫痪在床。 要是金元驹几日没回家死在外面,老母亲怕是也凶多吉少。 仲展鹏立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也不再多等,一把就将门推开。 这门虽然关着,也就是聊胜于无,都不用踹门撬锁,稍微使点劲儿就能推开。 一阵臭味扑面而来。 虽然是白天,屋子里也黑乎乎的一片,昏暗中,能看见屋子里有两张床。 左边一张,右边一张。 左边的一张看不清,右边的一张靠着窗户,多少还有点光,勉强看看清上面躺着一个人。 这多人敲门,进房,那人一点动静也没有,也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老赵走过去,喊了一声:“金婶。” 没有回应。 一个差役将窗子打开,屋子里终于亮堂起来。 谢春晓走进看,床上果然躺着一个老太太,一床还挺干净的被子将人裹的严实,只露出半个脑袋。 床上往外散着难闻的味道,谢春晓喊了两声,老太太没有回答,没有睁眼。 她伸手在老太太鼻子下面探了探。 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谢春晓抬头,对仲展鹏摇了摇头。 屋子里很整齐,没有人进来乱七八走的翻动过。问了隔壁邻居,也没听着这边有什么声音。 仲展鹏叹了口气,叫人回去喊慎正卿过来一趟。 邻居说,金母身体一直不好,用药吊着命,儿子也孝顺,擦洗换衣都弄的干干净净的。但是就这样此后,老太太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正常情况下,金元驹每日都要回来两趟,因为母亲离不了人,也请不起人照顾。 至于最近有没有回来过,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邻居也说不出了。 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人,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才回家,回到家中往往精疲力竭,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力气去关心隔壁的人。 如果老太太有力气喊救命,被邻居听见了,可能还会回来看看。 要是悄无声息就这么去了,那确实是无人知道。 慎正卿很快就来了,掀开了被子。 金元驹不在这里,也不必留这么多人,慎正卿检查金母的遗体,留了两个人打下手。谢春晓跟着仲展鹏去唐天材的住所。 唐天材的门口可就没有那么平和了。 他家的门是破的。 而且是被暴力拆卸的,门锁一看就是被到刀斧一类的利器劈开的。 推门进去,里面乱七八糟。 如果说金元驹的房间非常整洁,那唐天材的房间就像是暴风过境。 一切能在地上的东西都在地上,屋子里仅有的家具,一张床,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全部被劈坏了。 被子被撕开了,被褥棉絮都被撕开了,有人在这里进行过仔细的搜查。 “估计什么都没找到。” 仲展鹏奇道:“你怎么知道什么都没找到?” 谢春晓道:“你看门口这个鞋印。” 唐天材房门口的墙上有一个鞋印,鞋印周围,有很浅的一些泥。 第558章 这人的鞋底是有泥巴,然后踩在了墙角。 仲展鹏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 谢春晓道:“房间里的脚印也有泥,泥比较多。外面墙上的脚印泥比较少,但两个脚印的大小相当,应该是同一个人。” “另外,这个脚印也有进屋的痕迹,也有泥土,说明这个人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鞋底沾满了泥。” 当然这不重要,就算是京城,有泥土的地方也太多了,除非这个地方的泥土有特点,要不然的话,很难通过这个推断出这个人来这里之前,去过了哪里。 谢春晓道:“屋子里面的,被仍在地上的被褥上,也有泥土。而且是重复碾压的痕迹,这个人在唐天材的辈子上,擦了擦鞋。” 虽然很缺德,但是能理解。 都把房子砸成这个样子了,擦擦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是唐天材不在,如果唐天材在,谢春晓毫不怀疑,他会直接用唐天材的脸来擦鞋。 谢春晓道:“里面的泥印重,外面的泥印轻,证明墙上的这个脚印是对方离开的时候留下的,而不是刚来的时候留下的。通常只有在什么都没有找到,目的没有达到的时候,才会气急败坏,踹上两脚。” 找到了就不是这么个心情了。 众人想想好像有道理。 但是到底在找什么,就不好说了。 “会不会是找钱?”仲展鹏沉吟道:“不是说唐天材平时不花钱,有些积蓄吗?那他的积蓄呢,去哪儿了?” 不知道,但是,来找唐天材,把他房间砸了的人,肯定不是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虽然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但一直是偷偷摸摸的。不单是一个人来来去去,而且,是小心翼翼不叫人发现的那种。 上门搜房,这太张狂了。 正查着,住在唐天材隔壁的人回来了,是个妇女,一边有点害怕偷偷摸摸的探头探脑,一边又实在是好奇,忍不住想看。 谢春晓特别理解这种心情。 于是她走了过去。 有这种八卦之心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邻居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不打听出来的话,只怕是觉都睡不着。 “大婶。” 谢春晓叫住了要进门的大婶:“知道这户住着的唐天材去哪儿了吗?” 大婶连连摆手:“不知道,我不知道。” 谢春晓又道:“那泥知道前阵子,谁来找他了吗?” 大婶有点迟疑了,显然是知道的。 谢春晓严肃道:“我们是官府的人,唐天材现在牵扯到一桩案子,你要是知道什么,可得如实说出来。要是说出来了,案子破了,你是有功的。要是隐瞒不报,那可是欺瞒朝廷。” 拉大旗,做虎皮。 好用就行。 大婶有点迟疑:“还有……功,那有赏钱吗?”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那得给甜枣才行。 住在这里得人,大家都不容易,有实实在在得好处,才能叫人说实话。 “当然有。”谢春晓笑道:“根据提供线索得多少,都有赏钱。” 问题不大,这个她也敢做主,不用给太多,几十个铜板,已经能让这里得人很快乐。 大婶一听,立刻高兴了。 “我知道,我知道。”大婶说:“大概五天……不是,四天,四天前,有一帮人来找他,凶神恶煞的,手里拿着刀和棍子。不过没找到人,在他屋子里砸了一通就走了。” 谢春晓忙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知道。”大婶说:“赌坊的。” “赌坊的?”谢春晓有些奇怪:“唐天材经常在外面赌吗?” 他的朋友,老赵不是说他只是偶尔玩一把小的。小气得要命,从来不会赌得很大。赢了也就罢了,要是输了,要心疼的好些天睡不着的。 第559章 “倒也不是。”大婶说:“其实小唐不爱赌的,这个小伙子挺勤快,也挺节省。从没听说他去赌啊,去花楼什么的,就是闷了点,之前我还给他介绍了个姑娘,可是一问就脸红,半天不说一句话,比人家姑娘还害羞,要不然啊,早就成了。” 这性格也是要命。 虽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可是一棍子打不出一声哼来,要是哪个姑娘跟他成了家,日子也不好过。 不亏你吃穿,也不在外面乱来,可是他也不和你交流。 没有矛盾,性格里天生带着冷暴力。 那日子是要让人疯了的。 不过这么一说,唐天材不是个吃喝嫖赌的人,怎么就突然有赌坊找上门了呢? 这一通打砸翻找,谢春晓在各种案子里见过不少,这是追债啊。 没找到人,就把家砸了,要是找到了人,那就是打个半死,卸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事情了。 好在京城里成气候的赌坊就那么几个。 这个在唐天材家里打砸的赌坊很快就找到了。 一个乌烟瘴气,坑蒙拐骗的赌坊,竟然叫人和赌坊,也不知道脸在哪里,和在哪里。 好在赌坊的人知道唐天材。 “大人,我可不是没道理的。”赌坊老板还委屈上了:“唐天材欠我钱啊,欠钱不还,我肯定要去找他对不对。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拖家带口也是要吃饭的,要是人人都像他那样,我就要饿死了呀。” 这个年代赌坊是合法的买卖,欠钱不还,确实不对。 卫青寒对赌坊老板的委屈不感兴趣,但是对唐天材能欠赌坊那么多钱觉得很有蹊跷,让他仔细说说。 赌坊老板道:“唐天材我早就认识,不瞒您说,咱们这赌坊里,只要来超过三次的客人,我都认识。” 要不叫人和赌坊呢,讲究的是一个服务至上,首先,得记住客人的脸。 唐天材不是赌坊常客,但是偶尔也会去玩一把。 每次就带几百个铜板,输了就走,从不恋战。赢了也走,也不恋战。 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赌博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更多。 唐天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那也不算什么,无伤大雅。 但是就在这半个月,唐天材变了。 他来赌坊的频率便高了,赢了也不走了,还想赢。输了也不走了,要翻本。 赌坊老板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唐天材变成了一个赌徒。就跟赌坊里其他赌红了眼的一样。开始的时候他运气好,赢了好几十两,那时候大家都劝他收手,可是他不,还要接着赌。”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说了,顺理成章。 一个人在赌坊里扎根,无论开始和中间赢了多少,最终都是要输完的。 不但输完,还要欠账。 赌坊老板说:“唐天材欠了我五百两银子,白纸黑字,大家都可以作证。说是三天还,十天都没还,还躲起来了,那我不得去找他吗?” 大家都知道唐天材是个没有不良嗜好的人,而且勤奋拼搏肯干,都觉得他房子里应该有压箱底的钱。 但是没有。 赌坊老板郁闷道:“我一个子儿也没找到啊。人也没找到,钱也没拿到,气不过,就在他那屋子里砸了两下。” 屋子里都砸成了那样,一个耗子窝都没剩下,在赌坊老板口中说出来,轻描淡写砸了两下。 不过这不是卫青寒关心的。 从赌坊出来,唐天材和金元驹两个人身上最近发生的事情,就理顺的差不多了。 第560章 两人接触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情,性情大变。 孝顺的金元驹,连自己母亲都不管了,任由自己母亲在屋子里饿死。 勤奋内向的唐天才,为了钱去赌,最终一无所有。 两个人如今都死了。 谢春晓道:“那个小个子,正在研究一种药,这种药,可以让人上瘾,控制别人。” 金元驹和唐天才身上发生的事情,谢春晓见过无数回。 有些人是好奇自己吸的,有些人是交了狐朋狗友被骗着吸了第一口,不管怎么样,一步踏入深渊,再无翻身可能。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终万劫不复。 卫青寒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谢春晓心里那些残酷的案例,但是这事情,渐渐明朗了。 “只是有一点,有些奇怪。”卫青寒说:“金元驹和唐天才都不是有钱人,身上榨干了也榨不出几十两银子。唐天才还有点积蓄,金元驹常年给病重的母亲抓药,入不敷出。对方若是图财,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 可是做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为了图财吗? 还能图什么呢? 谢春晓知道的,大多也是为了图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谢春晓说:“除了图财,还可以图人。” “图人?” 谢春晓点头,吐出两个字:“试药。” 找有钱人,是为了赚钱。 找身强力壮,没有背景,没有亲朋好友,失踪了都未必有人去报官的壮年汉子,只能图人。 任何一个药物,从出现到成熟,都有一个试验过程,需要无数条命来试验。 正规的是用动物,小白鼠,猴子,先做到大差不差,保证对人没有太多危害了,然后开始临床。 临床一期,临床二期,一层一层,最终正规上市售卖。 但是那多麻烦,用猴子老鼠试验,有什么感觉它也不能告诉你。 最简单的,就是用人。 五十年前的案子,留下了一些东西在杨树村的山洞里。 如今有人又动了心,将这些东西取了出来,继续研究。 金元驹和唐天才,就是这个人研究用的小白鼠。 他们中毒,被控制,无法自拔。 谢春晓道:“这事情我虽然才知道,但这个人估计已经研究了有日子了。乱葬岗里的那些骸骨,可能都是曾经的牺牲品。” 众人从唐天才的住处,回到金元驹的住处。 慎正卿已经给金元驹的母亲检查过了。 金母没有外伤,就是单纯的重病在身,每天都要擦身喂饭喂药,但是金元驹很久没有回来,金母是活生生饿死的。 慎正卿叹气:“死了有五天左右了。” 一个身体好的成年人饿死,大概需要五六天时间。但一个病恹恹的老人家饿死,不用那么久。 慎正卿根据金母的身体状况推断,她上一次进食,是在十天之前。 老太太瘫痪不能动,也不是时时清醒,甚至都喊不出大声。她开始觉得饿的时候,可能还会小声的哼哼,但是哼着哼着就没力气了,然后就是昏迷。 昏迷中,可能还会有痛苦的呻,吟。 但是什么回应都得不到。 昏迷渐深,直到死亡。 这是一种叫人绝望的死亡,连痛苦都宣泄不出来,只能默默承受。 众人心里都不好过。 卫青寒道:“给邻居一点钱,让他们搭把手,把老太太的丧事办了。” 这里的人办丧事没那么讲究,将死者收拾收拾,换身干净的衣服,买一具薄棺运出城去,找个地方埋了就行。 给邻居一点钱,保证做完这一切,还能剩下个三五两,这就是大半年的收入,他们会很乐意的。 第561章 慎正卿将金母的尸体验完之后,心急火燎的要赶回锦衣卫衙门。 哦,他忙着呢,他那停尸房里,还有一群泰山北斗的神医大夫呢。 众人也都一起回了。 现在外面唯一的线索就是有大概长相的小个子男人,不过京城这大,找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这个人也未必就在京城。 停尸房里,黑色的骨粉已经被熬了一遍。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骨粉熬煮之后,开始褪色。 骨头里黑色的东西从骨头里被熬了出来,骨粉还原成了正常的颜色,水成了黑色。 将黑色的水倒了出来,继续放在大火上熬煮。 一直到沸腾,然后水被烧干。 在锅底,出现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将粉末倒出来放在小碗里,只有小小的一勺子。 一群神医围着看,望闻问切都用上了,甚至想要尝一尝。 但是谁都只是想想,这东西不说有毒没毒了,死人骨头里提炼出来的东西,想到就瘆得慌。就算是谁大义凛然的想要以身试毒,别人也不会同意的。 锦衣卫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同意。 神医太医,都是大才,又都上了年纪。锦衣卫都要小心伺候着的,磕着碰着哪一个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谢春晓到的时候,众人正在望粉兴叹。 谢春晓明白,到了临床试验的时候了。 不过这个年代没有完整的试验体系,品德低下的人,用人试药。偷偷的给人下药,或者,花钱骗人。 品德高尚的人,用自己试药,最终牺牲生命。 谢春晓说:“各位前辈,你们听我说。想要弄清楚一种新药的功能和毒害,试药是一定要试药的,但是千万不要在自己身上试。” “我们现在有两个途径。” “第一,找动物试,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上瘾有毒,动物吃完是不是还想吃,然后死不死。当然动物和人不同,也不会说话,就算是试出来,也不能准确告诉感受。” 众人点头。 这就是很麻烦,要不然的话,试药就简单了。 猫猫狗狗,老鼠猴子,想抓多的是。 谢春晓道:“第二,找人试……你们别激动,好人是没有的。但锦衣卫里有死囚啊。” 一句话,众人眼前一亮。 对啊,锦衣卫里有死囚啊。 锦衣卫里的死囚不够,别的衙门还有死囚呢。 这么大一个京城,还能找不出十几,几十个死刑犯吗? 有些是可怜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杀了人,这些人虽然不得不死,但是大家同情他们,不会折磨他们。 但有些人就不一样。 江洋大盗,劫匪路霸,无恶不作。 有些人就算是死,大家都觉得这条命不够赔,死了,是便宜他了。 这种人多适合用来试药啊,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 谢春晓说:“我知道天牢里有个死刑犯,看上了隔壁人家的大女儿,趁对方家里没人的时候,闯进邻居家中欲行不轨,被回来的邻居撞上。不但不跑,反而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将邻居一家五口,杀了三人,伤了两人……” 好好的一个大家庭,就这么散了,剩下寡母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儿子,哭的肝肠寸断。 这事情说起来,任何人都觉得生气,当时男人被抓的时候,差一点被打死。 当然私刑是不对的,现在就关在天牢,等待秋后问斩。 这样的人,用来试药,大家只会觉得痛快。 慎正卿想了想:“也不好白让他试,要不然,我出点钱,就当做试药的报酬。” 第562章 当然啦,报酬是给被害人家的孤儿寡母的,就当做凶手卖身偿还一点亏欠了。 毕竟死者已去,活人还要过日子。而凶手家徒四壁,也给不了多少不长。 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长大,在这个世道,是非常艰难的。有了钱,就会轻松许多。 大家一听,都觉得这个办法好。 当下慎正卿就去找了卫青寒,说明了情况。 卫青寒直接就同意了。 谢春晓十分欣慰。 这个年代又许多法律不健全的地方,但是有时候,不健全也是一种爽快。 死刑犯很快就被带到了停尸房,杀人犯是重犯,虽然他不会武功,也被带着手铐脚镣,按在椅子上坐下,捆上。 也不让他死的糊里糊涂,慎正卿当下就将试药的事情跟他说了。 死刑犯一听,顿时不愿意。而且他想来想去,好像同意了也没有任何好处啊。 “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同意?反正是个死,不如给我个痛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都恨不得踹他一脚。 一个人渣,下辈子还不知道做牛做马呢,下辈子还想做好汉,好汉两个字,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都是侮辱。 慎正卿虽然是个仵作,但是个书生。 其他人都是大夫,虽然对这种人渣恨的牙痒痒,但也做不出严刑拷打的事情。 这个时候,谢春晓上场了。 谢春晓说:“好处是有的,怎么会让你白干呢?” 死刑犯疑惑道:“什么好处?要是试药没死,能放了我吗?” 想的还挺美。 很多人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都会给自己鼓劲儿,喊着,我不怕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是,毕竟要等十八年啊,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死呢? 但凡有一线生机,也要挣扎一下。 这个死刑犯也是一样,只是硬着头皮喊我不怕死罢了,哪里真不怕死呢。 谢春晓说:“放了你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 死刑犯眼里的光没了,懒洋洋地说:“不干。我家里就我一个,有命赚没命花,要银子干嘛?” 谢春晓淡淡说:“你花不了,有人能花。这笔银子,可以送给被你害了的孤儿寡母。” 死刑犯一听就炸了。 “不干,我都要死了,还做这好人?我疯了吗?” 谢春晓从怀里摸出她的匕首,交给慎正卿。 “慎哥拿着。”谢春晓道:“你不是之前一直想知道,人到底能挨多少刀会死吗?你试试,我跟你说,我这个匕首削铁如泥,绝对比你那破刀好使。” 死刑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慎正卿接过谢春晓手里的匕首,仔细端详。 别说这把匕首真的和普通的匕首不一样。 慎正卿提出一个疑问:“你这把匕首,真的削铁如泥?” “那当然了。”谢春晓走到门外,随手捡了块石头进来,放在手上。 慎正卿握着匕首朝石头刺去。 真的像是切豆腐一样。 围观的众位老大夫都发出惊叹的声音来。 削铁如泥是一个形容词,还是一个比较夸张的形容词,人人都听过,但是还从未见过真的有那么锋利的刀刃。这下算是开了眼界了。 死刑犯脸都白了。 慎正卿挺兴奋的:“真的这么锋利啊,你哥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对你确实不错。这么锋利的匕首割起骨头来,肯定不费劲。” “特别不费劲。”谢春晓道:“要不你试试。” 慎正卿拿着匕首走近死刑犯。 这匕首通体乌黑,没有一点光芒,但是刚才它已经在石头身上展现了自我,没有人怀疑它的本事。 第563章 死刑犯被绑在椅子上,虽然一个劲儿的往后让,可是根本没有地方让。 他脸色惨白,看着刀尖一点一点的逼近,喊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这是私刑。” 众人都笑了。 “这叫什么草菅人命,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慎正卿淡淡道:“一百两银子跟你其实没关系,你现在要选择的是,一点一点的死,还是相对来说,舒服一点的死。” 一群大夫虽然一辈子救死扶伤,有个别不太适应眼下这么血腥的画面,但也没有出声制止,而是默默地别过头去。 残忍,不看,就不残忍了。 死刑犯开始还嘴硬,在发现慎正卿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真的毫不手软的切掉了他的一截手指,正打算切第二截的时候,终于鬼哭狼嚎地喊了出来。 “我合作,我合作。”死刑犯嚎叫着:“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虽然都是死,也各有不同。 不管哪一种,总比被切成一块一块的好。 停尸房外,有人经过,听着里面的凄厉惨叫,停了一下。 一个人问:“这里面干什么呢?诈尸了?” 这声音既不是慎正卿的,也不是锦衣卫里哪个兄弟的,难道是尸体的? 另一个知情的告诉他:“哦,不是,刚才慎仵作和谢姑娘提了一个死刑犯走,说是要用用。大人让他们随便用。” 太可怕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悄悄的走了。 停尸房里,大家都对死刑犯如此识时务感到非常高兴。 当下慎正卿就掏了一百两银票出来,表示这个钱自己出了,捐给受害者家的孤儿寡母。 然后,就把他们提炼出来的药给死刑犯灌了下去。 没关系,不心疼,还有很多。 他们从地下起出一副乌黑的骨头,这骨头里,能提炼出不少药物。 停尸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卫青寒正在全城抓捕小个子男人。 之前没有画像,无从找起。 如今有了画像,虽然不一定百分百准确,也好找多了。 京城里见过这个人的,不止一人。 消息从四面八方陆续传回来,有人在酒楼见过,有人在药铺见过,有人在茶楼见过,最近的一次,竟然就在今天,在一家杂货铺子里,这个男人进来买了一些炭火。 他也和慎正卿他们一样,正在提炼什么东西。 可是这个人在哪里? 锦衣卫几乎将京城翻了一遍,有他的行踪,却一直没有找到人。 这就奇怪了。 卫青寒坐在大堂,听搜索回来的众人汇报。 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 客栈,一间一间的找了。 桥洞,破庙,废弃的庄子。 酒楼,青,楼,赌坊……现在就差一家一家的搜查了,但是这不太现实。京城是人口聚集地,住着几十万的人口,想要一家不落,那得是多大的案子,这个人还不配。 卫青寒听着下面的人汇报,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自从开始找人,城门口就严密搜查,确保这个人在城里,插上翅膀也走不出去。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还在城里。 既然在城里,就没有找不出来的道理。 卫青寒缓缓道:“他今天还买了炭火,也就是说,并不是单纯的躲着,还在进行他的事情。” 现在虽然已经是初冬,但还没有那么冷。烧炭取暖至少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不过他已经知道了全城对他的搜捕,所以选择的这家杂货铺的位置非常偏僻,而且是看准了时间的。 第564章 杂货铺掌柜不在家,出门去了,家里只有他老眼昏花的老母亲。 他在这个时候上门买货,昏暗的蜡烛光下,老太太根本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还以为是个孩子,只多看了几遍钱,确定钱没问题,其他都不好说。 所以当锦衣卫挨家挨户问上门的时候,掌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说,今天,倒是有个那么矮的来买过东西,我也没看清楚,应该是个小孩子。 好在老太太还知道对方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 一说,大家都觉得不对。 一个小孩子,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一个人扛走了几十斤的炭火。 老太太此时方觉得不对劲,但是老眼昏花,脑子也不太清楚,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众人也没有办法。 你能拿一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怎么办?抓起来关进牢房里,还得找人伺候。 于是只好垂头丧气的回来。 卫青寒听着廖安郁闷的描述这一段,心里一动。 “你说,他上门的时间,正好是掌柜出门,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的时间。” 廖安点头。 “那这家杂货铺,掌柜是每天都出门,还是正好那一天出门,是临时有事?” 这一问,把廖安给问住了。 卫青寒当下就带人找了过去。 今天掌柜没出门,正在柜台后面坐着。 锦衣卫上门的事情没有带给他什么困扰,毕竟一把年纪的老母亲确实不是故意的,廖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面对普通老百姓,态度不会太坏。 但是他没想到,锦衣卫又上门了。 掌柜有点紧张,赶紧迎上去。 廖安道:“这就是掌柜。” “是是是,鄙人姓朱。”掌柜道:“这位大人……” 廖安道:“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 掌柜瞬间紧张起来。 昨天的廖大人在他看来已经很有威严了,又来了一个大人上面的大人,这事情难道真的那么严重? 掌柜正要把昨天的事情再说一遍,强调一下老母亲真的是无心的,卫青寒摆了摆手,让他先别说话。 “我问你。”卫青寒道:“昨天你傍晚出门,是做什么去了?” 掌柜愣了一下,道:“我去送货。” “给哪家送货?送的什么东西?” 掌柜连忙去柜台后面拿出账本,翻到最新的一页,指给卫青寒看:“送的是城东边第二家,张娘子家。送十斤米,一斤面,一包糖。” 记录的清清楚楚。 卫青寒道:“买的零散的东西,也就是说,并非每日的这个时辰,你都会出去送货?” “不会不会。”掌柜说:“有人要才会送货,而且要的东西重,家里又不方便,才会送一下。不是每天都往外送货的。” 在这偏僻的地方,杂货铺生意也不会太好。掌柜年纪不小了没成亲,和老母亲相依为命。 卫青寒点了点头。 所以,对方为什么这么会挑时候? 正巧在掌柜出门送货的时候,来买东西。 第一,他知道杂货铺里总共两个人,掌柜不在,就是一个好糊弄的老太太在。 第二,他知道掌柜出门送货去了,不是一转身就回来的。 可他怎么知道呢? 他为什么对这个杂货铺那么熟悉? 要么,杂货铺的掌柜是同谋,对官府说了谎。 要么,他一直在附近。 这附近无遮无掩的,如果他是在外面蹲点的,这很困难。 那么他知道在那个时间段,掌柜要出门,而且一时回不来。 卫青寒道:“这个张娘子,是什么人?” 第565章 “是我一个老客户。”掌柜说:“就住在两个路口的那个巷子里。她丈夫死的早,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这买的又是米又是面的,我才给她送过去。” “你是如何知道她需要这些东西的?” 掌柜愣住了:“那自然是她告诉我的啊。” “她怎么告诉你的?是来了一趟,还是叫人来说了一声?” “都不是。”掌柜说:“这附近有一个善堂,里面收养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张娘子一个人带个孩子,也不好找活儿,于是就在善堂找了个活儿,帮着做做饭什么的。上工的时候,也可以带着孩子,方便。” “我今天白天给善堂送东西过去,正好碰见她,她就告诉我了,让我晚上送点米粮过去。” 卫青寒道:“你们约定这个时间,有什么讲究吗?” “哦,没有什么讲究,就是张娘子下工回家的时间。去早了,没人在家。” “下工的时间是固定的吗?” “是。”掌柜说:“每日都是一样的。” 卫青寒转身就往外走:“带路,去善堂。” 善堂,一个多么好的隐藏行踪的地方。 卫青寒是知道善堂的,这是官府出钱,京城各达官贵人,商户富户不时会捐赠一些维持的。善堂里会收养一些孤儿,孤女,或者因为身体残疾,不能劳动的人。 若是有人穷困潦倒,一时绝境,上门求一口饭吃,也是可以的。当然,也可以用劳动换一口饭,只要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善堂都会伸出援手。里面有些需要人的职位,也会给最需要这份工作的人,比如掌柜说的张娘子。 卫家也经常会捐赠些银子或者物品,虽然卫青寒没有去过,但是知道这个地方。 掌柜不明所以,还是带着他们去了。 又不得不将铺子丢给自己的老母亲,也是唏嘘。 很快到了善堂外。 善堂的门掩着,能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是小孩子的声音。 善堂里最多的还是孩子,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有残疾的孩子。 健全完好的孩子不容易被丢弃,就算是父母因故将他们抛弃,也很容易找到人收养。无论在什么时候,想要孩子要不到的人也是有的。 但是有缺陷的孩子,就可怜了。 卫青寒道:“廖安,你带人分别从大门两边绕过去,看看是否还有小门后门,看管起来。” 廖安应着,安排去了。 掌柜不敢说话,他也看出来了,卫青寒怀疑人就藏在善堂。 小个子男人,按照见过的人的描述,又矮又瘦,乍一看,就像是个孩子。但是仔细看,能看出来脸是成,人的脸,手是成,人的手。 可是要知道,在伪装这件事情上,身形高矮才是最难得,脸和手的伪装,反而简单。 如果这个人伪装成一个儿童,藏在善堂,就算是锦衣卫的人在门口路过,也根本想不到这一出。 差役推开大门,然后关上。 掌柜带着卫青寒往里走。 善堂里没有那么精致,也没有那么讲究。只要保证一定的干净卫生,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一口饭菜能吃饱,就足够好了。 偶尔有孩子或者大人路过,也不奇怪。 别看善堂里都是没出过门的孩子,可还真见过世面。 每年,善堂里都要来几波捐款的人,有些是纯粹的好心,不声不响的就捐了。有些,好心也要名声,声势就弄的大一些。 善堂里接受捐赠的人,收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各种配合。 第566章 今日见到卫青寒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往里面走,一看就是官府的人,大家也只以为是要来日行一善的,没有多想。 掌柜将众人带进善堂,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带,直接将善堂的管事找来了。 管事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名唤卢通。 卢通出来一看:“这不是卫大人吗?” 卫家如今虽然还不是卫青寒当家,可是他这么大了,有很多事情,卫老爷也交出来了。 卫老爷的如意算盘打的非常好,儿子长大了,事业还不错,看着也靠谱。现在还没成亲,办事不牢。 等成了亲,有了孩子,那就正经是个可以订立门户的老爷了。 到时候就把家里那一堆事情一点儿一点儿的交给儿子,自己就可以提前养老了。 想着就美滋滋。 所以这几年对善堂的捐赠,都是卫青寒负责的。他虽然没来过,但卢通去府上致谢过。 管理一个各种进出非常复杂的善堂,卢通可不简单,人情世故,比想象的更复杂。 “卫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卢通一看卫青寒,就知道出事了,立刻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卫青寒拿出小个子的画像:“这两天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卢通一看,边道:“没有见过,这张通缉令我在外面街上看见了。大人,要是我见到了,那肯定一早跑去汇报了,哪能知情不报呢?” 这一点卫青寒是相信的。 但是他们之前忽略了一件事情,导致京城里即便有这个人,也没人会注意,没人会联想在一起。 根据几个见过小个子男人的人说,这个男人三十到四十岁。 这是好几个人一起得出的结论,他们理所当然认为不会有太大相差,所以在通缉令上写了,这是一个中年男子。 小个子的中年男子。 但是,这个男人因为个子瘦小,现在天气有点冷,穿得严实,他只要稍加装扮,就可以扮成一个小孩子。 大家一看,是个孩子,根本都不会去核对长相。 这是个漏洞,一直到这个偏远的杂货铺。有路过的人说好像看见了,但是不确定,昏暗中,不是每个人都像锦衣卫的人那么警觉的。 但是和对方有过接触的老太太一口咬定,没有中年男人,进来买东西的是一个孩子。 这一下,众人茅塞顿开。 步长北道:“如果不是大人,是个孩子呢?你们善堂,一共有多少个孩子?有多少个男孩?” 卢通想了想:“现在有三百二十一人,其中男孩,有一百一十五。” 步长北比划了一下:“这么高的,全部集中起来,一个一个带给我看,尤其是经常出入厨房的。” 卢通不太明白,但是他知道步长北是来办案的,不是来捐钱的,于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在进善堂的所有人都是有名册的。 卢通是要做账的。 每进来一个人,性别,姓名,时间,原因都要写清楚。 善堂有多少人,每个月消耗多少用品,多少银子,都要记清楚,只要捐钱的人,都可以查账。 善堂里,绝对不允许私自收留身份不明的人,每一个人,都要登记在册。 所以卢通非常有自信,卫青寒让他召集,他立刻就能召集清楚。 而且卫青寒要的这个身高段的孩子,是非常少的。 善堂里大多是女孩,其他是年纪小的,刚出生就被抛弃,自己没有生存能力,才不得不留下。 第567章 这个身高,都有十来岁了,十来岁的男孩子,身体若是没有明显残疾,可以找活儿干了。 京城很多人家找小厮仆从,也会来这里。也算是做好人好事,给善堂里无家可归的孩子一个去处。他们不可能在善堂里待一辈子,这个年代也没有童工不童工的,能做活儿养活自己,就不能偷懒。 很快,身高相仿的都集中了起来。 一共有四十几个。 卢通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的看,看着看着,突然道:“哎,鞠玉山呢,怎么没看见他。” 两排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没看见鞠玉山。 卫青寒立刻道:“这个鞠玉山,是什么人?” 卢通说:“是个可怜孩子,生下来脸上有个很大的胎记,就被爹娘丢了。来了大概有一个月了,沉默的很,不爱说话,干活儿很麻溜儿,经常在厨房帮忙。” 越说,众人越觉得就是这个人了。 卫青寒道:“他的胎记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卢通比划了一下脸上:“那么大一块黑乎乎的,平时内向自卑,挡着半边脸,不愿意叫人看见。也怕吓着人……” 卢通说了,犹豫了一下。 仔细想想,他还真没太注意过鞠玉山的五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谁脸上长了那么大的胎记,也不会愿意叫人看见。善堂里有很多身体有缺陷,心里非常脆弱敏,感的孩子,他们都会很注意,装作不在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当做正常人一样。 不去问,不用好奇的眼光看他,对方自然就会好过一些。 卫青寒道:“来人,去把鞠玉山找出来。” 众人都有点激动,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人了。 这两天他们恨不得把京城翻个遍,挖地三尺的,终于有眉目了。 众人此时还不是很慌,因为刚才进来的时候卫青寒特意留了人在外面,偏门侧门守住不说,也有人沿着墙根巡逻,若是对方溜走,是很容易被抓住的。 若是不溜走,善堂就那么大,拉网式的搜查,绝对不可能跑得掉。 卫青寒一声令下,众人都动了起来。 卢通也让善堂的人分成若干组,搜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 那么大的一个人呢,不可能飞天遁地,一定能找到。 他比别人还紧张。 能让锦衣卫亲自出动,并且这几天大街小巷都贴了通缉令的一定是个大案子。要是在善堂里跑了,就说不清楚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同谋? 就在众人对善堂进行彻底的搜查的时候,突然,厨房的位置传来一声喊。 善堂可不像锦衣卫,十二个时辰不填灶,什么时候饿了,随时随地都有东西吃。精致的好的没有,也一定能填饱肚子。 善堂里有准确的一日三餐时间,到点吃饭,过点就没了。 除非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那没办法,小宝宝需要一两个时辰进食一次,没有奶,喂米汤,需要特别照顾。大一些的孩子,都需要在三餐的规定时间里填饱自己的肚子,如果没吃饱,那就只能饿着,一直等到下一顿吃饭的时候再吃了。 善堂里的孤儿,没有那么矫情,矫情是活不下去的。 此时,厨房应该已经关门落锁,没有人了。 可是有人从外面路过的时候,看见里面有火光,好奇的过去一看,顿时惊了。 那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伙房走水啦,伙房走水啦!” 这一嗓子喊出来,听见的人都慌了,善堂整个乱了。 第568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段时间温度虽然低,但是空气干燥,京城里虽然严防死守,已经不大不小的着了几场火了。 善堂里大多是孩子,这要是着火了,可就麻烦了。 于是卢通脑子里的找人立刻变成了救火。 找人当然也重要,但是救火更重要啊。人跑了,明天还能继续找,火烧起来,就未必有明天了。 好在他们也是有过灭口的演练的,卢通一声令下,众人有条不紊。 锦衣卫的人也到了伙房外,一脚就将伙房的门踹开了,身先士卒冲了进去。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边上门抓人,这边同时就走水。 这肯定是人为的。 卫青寒冷声道:“救火,抓人。” 两下不耽误。 善堂里立刻乱成了一团,但是,锦衣卫的人稳稳当当的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逃出去。 善堂的面积不小,厨房着火,只要救的及时,连累不到其他地方,卫青寒自然不是要让大家一起陪葬,只是怕鞠玉山浑水摸鱼,趁乱跑了。 就在众人救火的时候,有人撕心裂肺喊了一声。 “管家你看,那边也着火了。” 众人被这一声喊惊了一下,一起看过去。 果然见另一边也起了火光。 卫青寒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卢通就熬了一嗓子:“快救人。” 说着,卢通飞奔过去,锦衣卫的人连忙跟上。 卢通边跑边说:“那里是育婴堂,都是娃娃……” 要是正常的房间着了火,大家都能往外跑。不管房子烧成什么样子,至少人员不会有多少损伤。 不管哪里的灾祸评估都是一样,先看死伤多少人,再看损失多少财物。 善堂位置比较偏,火就算烧出去,也不会烧到别的人家。最多就是烧毁一些善堂内的房屋布置,损失非常有限。 但若是烧死人,就是两回事了。 育婴堂里,都是还不能走路,只会闭着眼睛哭,几个月的婴儿。要是房子着了火,那是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育婴堂现在有三十几个婴儿,只有两个婆子在照顾,她们就是三头六臂,也没有办法将全部的婴儿都抱出来。 卫青寒一听育婴堂着火,立刻也急了,大声道:“先救人。” 抢救房子和抓人比,那肯定是抓人放在前面。 救人和抓人比,那必须把救人放在前面了。 如果这两把火真的是鞠玉山放的,那鞠玉山真是猪狗不如,心狠手辣。 谢春晓也跟着人群一起冲进了育婴堂,照顾婴儿的两个嬷嬷已经抱了几个孩子出来,一时没办法,只好先放在地上。 孩子被惊醒了,哇哇的哭着,哭的撕心裂肺。 育婴堂里能看见滚滚黑烟和火光,众人顾不上危险,纷纷冲了进去,其他人拿着桶拎着水,往火上浇水。 但是火光丝毫不减。 卫青寒在火光中大声道:“地上有火油,有人放火。大家把孩子抢出去,注意安全。” 卢通现在只觉得万幸。 善堂最能干的就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了,其他都是老弱妇孺,要是靠他们,今天这些婴儿凶多吉少。 锦衣卫的人就不同了,他们会武功,训练有素,身形敏捷,勇敢果断。 卢通看着锦衣卫的人一个个冒着烟火冲进育婴堂,抱出一个又一个的婴儿,眼泪哗哗的。 这些孩子能不能活,直接关系到他能不能活啊。 当然在感激的同时,在心里大骂鞠玉山。 第569章 人可以歹毒,但怎么能这么歹毒,竟然对一群婴儿下手,真不是个东西。难怪被锦衣卫通缉,肯定是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坏事。 谢春晓在出公差的时候,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火场虽然炙热,但无数声婴儿啼哭叫人揪心。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无动于衷。 卫青寒虽然第一时间就让谢春晓原地等着,但是他带头冲进火场之后,就管不了谢春晓了。 卢通这年纪,冲锋陷阵是不行了,他带人在外面接应。一个个接过抢出来的孩子,然后点数。 “齐了齐了。”卢通终于破音的喊出来:“卫大人,孩子都救出来了。” 卫青寒听见这话,立刻高声道:“全部退回来。” 孩子的命,锦衣卫的命也是命。没有谁轻谁重,只是有能力的人,注定要付出多一些。 好在晚上这场火虽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但是因为发现的早,来到火场的时候,烧得还不厉害。 众人在外面集合。 万幸,只有受伤,没有少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灰头土脸,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春晓没有受伤,但是被撩了一片头发,正捂着脑袋欲哭无泪。 善堂里年纪大些的孩子都来了,男孩子有力气的,运水灭火,女孩子力气小的,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现在已经是初冬,夜晚温度低,虽然说不上寒冬凛冽,但尚在襁褓的婴儿也受不了这个温度。 几十个孩子一起哭,声音高低错落,各种各样,谢春晓觉得头都要炸了。 万幸的是,点了两遍,人不少。 都救出来了。 卫青寒从火场里出来,也是一头一脸的灰。不过大家都一样,只是变黑已经是非常幸运了,也有一些烧伤的,好在早救已经有人去找了大夫。 善堂走水非同小可,好几家医馆的大夫都带着急救的药品匆匆忙忙的来了。 卫青寒让受伤的人,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善堂里的人,根据伤势轻重缓急排队,一个个给大夫医治。 大家都气得要死。 火还没有灭,依然噼里啪啦的烧着,人都已经撤了出来,这火,一时灭不掉。 善堂里都是老旧的木屋,一点火就能烧起来,加上被撒了火油,有些地方火势冲天。 卫青寒和卢通短暂的商量了一下,先让人都安全撤出去,将孩子们和受伤的人安置了,这火,能灭就灭,不能灭就算了。 京城里有专门灭火的队伍,已经去喊了,但是过来需要时间。 等他们过来,再灭火,估计善堂烧的差不多了。 刚才那一阵兵荒马乱,谁也没心思注意鞠玉山,但是有一点让人安心。 里面在乱,都局限在善堂里面。 如果火蔓延到整个善堂,卫青寒当然不会让大家困死在里面,到时候会第一时间打开大门,让大家先逃离,安全了再说别的。 可是,善堂很大,只有两个地方着火,大部分地方都是安全的,因为卫青寒一直没有吩咐开门。 即便去找大夫,也是只许进,不许出。 所以善堂在整个着火的过程中,都是被包围的,没有人离开,这个鞠玉山,应该还在善堂里面。 他肯定是想乘乱逃脱的,只是没想到锦衣卫的人这么冷静,乱成了这个样子,还守住了几个门。 翻墙不是不行,但善堂的墙也是加固过的,而且卫青寒派了人在围墙外巡逻,翻墙出去要看运气,可能抓不到,可能抓个正着。 第570章 鞠玉山连放火这种事情都想的出来,可见不是个冒险碰运气的人。 他讲究的,是万无一失。 在正常的推断中,一旦着火,大家必定着急心慌。卫青寒会第一时间疏散人口,大门敞开,所有人赶紧离开。 这样,他就可以乘乱离开。 可是卫青寒没有,这一点,和旁人想的都不一样。 卫青寒一脸的黑灰,衣服一半被打湿,一半被烧了破破烂烂的几个洞,十分的可笑。就像是从外地逃荒,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来到了要饭的地方。 但是他的表情,看见的人都笑不出来。 当然在场的人都差不多,有一个算一个的狼狈,谁也别笑话谁。 卫青寒道:“现在天冷,又是夜里,这么多孩子不能熬着。我先安排地方给她们休息,善堂的情况,要禀告陛下,再做安排。” 这是朝廷拨款建起来的善堂,是政府机构。现在出了事,当然不能把人往街上一丢完事儿。 查清楚这件事情都往后放,先要安置。 然后朝廷自然会给出解决方案。 或者先安置再某处,原地灭火,清理废墟,重建房子。 或者干脆找另一个地方,做新的善堂。 大家都不必担心,原先怎么样,日后还会怎么样。 卫青寒道:“卢管家,你先把所有女孩子召集起来,让嬷嬷带着她们,抱着孩子出去。这么多人一时也不好安置,就去最近的客栈,问还有多少间空闲客房,全部租下来,不够的话,顺路往前。” 京城里有很多客栈,没有都满员的,一个客栈有几间十几间空房,一个空房挤着住三五个,几个客栈就能把她们都安置了。 卢通连忙应了。 善堂里被抛弃的女孩子多,女孩子都安置好了,这人就安置好一大半了。 大门开了一半,人一个一个的走。 除了抱在怀里的婴儿,一个一个的检查。 不检查她们带出了什么东西,只检查她们本身。 男女有别,这个事情谢春晓来做,她现在的状态也很惨,好在头发又扒拉了两下,不太看得出来少了的一截子。 但是谢春晓心里有阴影,总是想要捂住脑袋。 谢春晓寒着脸,一个一个的检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男人装扮的。 另一边,卫青寒亲自坐镇。 每一个出去的人,都要在自己面前走过。 卢通也瞪大一双眼睛,众人都四下的看,这种情况下,除非鞠玉山能把自己完成装扮成另一个人,不然插翅难逃。 大家都恨得牙痒痒。 本来过的好好的,现在住的地方被烧了,很多人好容易攒了一点私人物品,有些拿出来了,有些没拿出来。 有些人既受了伤,又损失了钱财,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火还在烧,这个过程很快。 人全部就出来后,卫青寒便加了人手围住善堂。 善堂现在就是一个铁桶,没有他点头,一只麻雀也飞不出去。 这个铁桶,比起刚着火的时候,更加的严密了。 一个人,一个人的,将善堂所有的人都筛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鞠玉山。 鞠玉山的长相他们大概有数,这段时间在善堂里装小孩,也是遮着掩着的。如今卫青寒让他们每个人都将帽子头巾摘了,自然就一目了然。 鞠玉山不会易容,要是会易容他就不会用这么费劲儿的办法躲藏了。他掩藏自己长相最多也就是给脸上涂一块黑,属于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能藏得住。 第571章 可一旦知道了,那简直是一个靶子。 卫青寒相信,只要鞠玉山在善堂里,就一定能认出来。 如果没有找到,那么,鞠玉山一定还藏在善堂里。 善堂虽然大,可以藏人的的地方也多,可一直藏着不被找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善堂的人都习惯了集体活动,听命令吩咐排队行事。很快,所有人便整齐有序的通过了检查。 卢通这个管事还是相当负责任的,他认识善堂里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进来的时候,都是他亲手安排的。所以他认识每一个人的脸,知道他们的名字,大概的情况,身高体重。 再加上善堂里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每一个人的身份都得到了确认。 一个不多,少了一个,就是鞠玉山。 水龙队终于赶来过来,卫青寒让他们进去灭火,但一定要注意。离开的时候不要直接走,检查了再走。 水龙队是这个年代的消防队,是朝廷建立的,专门灭火的机构,训练有素。 要是换做其他地方,他们心里估计有点膈应。我们是来干活儿的,是来救命的,怎么还这么不相信人呢?走一个还要检查一个,怕我们偷东西吗? 但这是善堂,善堂里没钱没好东西,不至于被偷。 卫青寒还特别叮嘱,不要落单,绝对不要落单,善堂里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如果发现火场有人,很有可能是他们要抓的凶手。 凶手穷凶极恶,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所以不要擅自行动,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通知锦衣卫。 水龙队是救火的,查案抓人的事情,当然听卫青寒的。 虽然刚才混乱的很,但在卫青寒的指挥下,已经井井有条的运转起来。 卫青寒抓的重点非常重点。 只要围住,围结实了,不让一个人离开。等火龙队把火扑灭之后,他们就是一个院子一个院子,一个房子一个房子的找,也自然能把人找出来。 鞠玉山就算是再能躲,也不能上天入地。 虽然今晚遭了大罪了,也熬了夜,但是锦衣卫一行人怒气冲冲,眼睛炯炯有神,谁也不困。 困,也已经气的不困了。 在救人里受伤的差役,卫青寒强行命令他们回去休息,其他人一个也没走。 谢春晓也没走。 她摸着自己被撩了一截的头发,郁闷的很。 慎正卿也在,不过情况比她要好一点,冲锋陷阵这种事情,都是会武功地冲在前面。 就像谢春晓在和谢明知在一起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危险惊恐的事情,谢明知自觉主动的往妹妹身后躲一样。 慎正卿也差不了太多。 当时他也想冲进去救人的,但是被谢春晓拽住了,然后塞给他一个宝宝。 那宝宝出生估计也就几天,小小的,皱巴巴的,还没有他半个胳膊长。 然后慎正卿的雄心壮志,义薄云天都被婴儿一声嗷嗷嗷给打败了。 婴儿看着小,声音可不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睡着不舒服了,张嘴扯开嗓子哭嚎,哭的小脸涨的通红。 慎正卿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动也不敢动,那么小那么软的一个东西,感觉稍微不留神就会被勒死,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大一小,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都感受到了世界最大的恶意。 慎正卿再也没有时间起冲进火场的念头了,一直到把孩子交出去,连呼吸都是轻缓克制的。 第572章 此时,看着谢春晓少了的一把头发,想着刚才谢春晓丢给他一个可怕的东西,不由的哈哈哈笑起来。 他就是故意的,要不然不能笑的那么奔放。 “呀。”慎正卿说:“小谢这是什么新发型啊,挺好看的。” 谢春晓白他一眼,然后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一扇。 “你身上有味道。” 然后谢春晓就走了。 一记绝杀,慎正卿败得一塌糊涂。 他身上确实有味道,因为那个小东西……尿了。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直接就尿了,还尿的挺远挺高,一道抛物线差一点洒在他脸上。 当时慎正卿吓了一跳,还不敢动,石像一样的等他尿完了,接着哭。 本来,慎正卿是要立刻回去换衣服的,但是当时情况很乱又急,大家都是一身水和火,他琢磨了一下,问题不大,谁也不会注意到他,就算了。 锦衣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碰到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他只是个仵作,但在外人看来,代表的也是锦衣卫。 因为衣服脏了就丢下一摊子事情,回去换衣服,这说不过去的。会叫人非议的。 所以慎正卿忍住了,继续帮忙干活儿。 但是没想到,被谢春晓嫌弃了。 谢春晓就是故意的。 卫青寒将后续的事情安排了一下之后,有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他四下看了看,看见谢春晓走过来,松了一口气。 谢春晓心情不好的样子。 等她走进了,卫青寒一看,忍住了不笑。 “这头发……”卫青寒伸手摸了一下谢春晓被燎了的发尾:“怎么回事?” 谢春晓撇了撇嘴:“被火苗扫了一下。” 可怜她这一把秀发。 “别的没受伤吧。”卫青寒仔细打量她。 “没事儿。”谢春晓笑了一下:“就是有点丑……” 就在卫青寒打算安慰谢春晓两句的时候,谢春晓忍不住笑了:“不过没有你丑……” 卫青寒的脸立刻就黑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一身一脸灰,但是大家面对他的时候,都保持着很正常的表情。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形象尚可。 但是谢春晓丝毫不给情面,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别笑了,笑傻了。”卫青寒无奈的给谢春晓整理整理衣服,由着她笑着蹭在自己肩膀上。 锦衣卫的人都很懂事,一个个绕着走,好像这边是另一个世界,他们看不见一样。 两人说了几句体己话,继续做事。 火龙队对于怎么灭火是有一套流程的,锦衣卫的人插不上手。卫青寒让卢通画了善堂的平面图,哪里有什么院子,哪里是什么院子,一个一个的。 等火灭了之后,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找。 只要鞠玉山还在这里,就一定能找到。 就算一时找不到,也要困死他。 这场大火烧了半夜,一直把育婴堂和伙房都烧成了灰,这才勉强被扑灭。 火龙队的人也是一身黑一身灰,比锦衣卫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大家都累坏了。 火龙队也没有什么损伤,因为卫青寒的要求是,里面怎么烧都行,不要勉强救。 但是,一定要控制住燃烧的范围。 这个范围就是在善堂的围墙之内,不可以烧出围墙。 只要围墙在,围墙外的守卫在,鞠玉山就插翅难逃。卫青寒发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第二天清晨,所有的明火都灭了。 善堂里的所有人,已经暂时找到了地方安置,朝廷不会置之不理,大家也不是很担心。 第573章 火龙队的人留下一部分,其他人有序撤离。 “现在还不能进去。”火龙队队长再三对卫青寒道:“卫大人,你看着明火已经灭了,但是有些地方,难免还有些会死灰复燃。而且这灼热感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去,若是靠近,可能会灼伤的。” 卫青寒道谢道:“好的,我知道了。多谢李队长提醒,昨天晚上兄弟们辛苦了。” 卫青寒从不做空口白话的事情。 虽然灭火是火龙队的职责,自有朝廷发俸禄,若是受伤牺牲,也有朝廷赏赐抚恤,但他还是拿了钱出来。 “给兄弟们买点酒喝。”卫青寒十分敞亮:“昨天晚上,是锦衣卫追的案子,让大家忙了一夜。” 李队长肯定连忙推拒。 “卫大人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卫青寒将钱硬塞给他。 “应该的,应该的,快收下。改日有空,我请兄弟们喝酒。” 卫青寒年纪轻轻在朝堂上能站稳脚跟,除了世家子弟背后有靠山,自己能力也出众。你来我往的交际能力,也是能力的一种。 不然任由你再有手段,和所有人都搞不好关系,皇帝也不敢重用你。 于是你来我往,十分客气。 两边手下看着自家两个大人差一点打起来,然后李队长才收下钱,带队告辞。 好像两人是多年至交好友一样,可见卫青寒给了不少。 有些人,有些衙门,也许一辈子,几辈子都用不着。但万一用上了,那就是要命的。 谁家都要和火龙队搞好关系,虽然有点不吉利,但是谁敢说自己家能保证永远不走水? 在救火的这会儿,慎正卿消失了一下,短短的一下,然后又回来了。 谢春晓看见他,又想笑,但是忍不住了。 真不是故意的,除了卫青寒,慎正卿是她在锦衣卫关系最好的朋友,堪称闺蜜好姐妹,要不是真的忍不住,她是不会笑话他的。 慎正卿不知在哪里换了一身衣服,明显小了一点,特别明显的是袖子短了一截,欲盖弥彰地在这寒冷的季节卷到了手肘,然后故作潇洒地站在。 “慎哥……”卫青寒蹭过去:“你这是……什么风格?京城现在流行这么穿衣服吗?” 慎正卿没好气道:“这不是找最近的一户人家随便拿了件换上了吗?免得某些人看见我就捂鼻子。不是我说,这善堂的位置也太偏了,人家也少,要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一件!” 他当然知道不合身,可是那怎么办呢?没有合身的啊。 虽然我们慎公子不缺钱,但不缺钱,也要有东西才能买到。有些地方,那是想花钱都花不了。 谢春晓委屈啊。 “捂鼻子那是我的错吗?你有味儿还不许我捂鼻子吗?虽然锦衣卫就你一个仵作,你也不能霸道成这个样子啊。” 慎正卿真是气死了。 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真想把谢春晓解剖了。 卫青寒有正事要忙,从来不管自己的手下非原则问题上的勾心斗角,不打起来就行。 打起来也不怕,反正谢春晓会武功,慎正卿不会,吃不了亏。 两人嘴仗打完,还是要共事的。 卫青寒将整个善堂分成了若干个院子,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找。 不过眼下什么都不用做,因为现在人进不去,出也出不来。 锦衣卫的人再强悍,也是人,也需要休息,不能一次用报废。 卫青寒安排一部分人在外围轮班守卫,不许一个人溜出善堂。 第574章 剩下的人回去休息。 这里的热浪滚滚至少要散一天一夜,若是下雨能快点,若是没有雨,可能一天一夜都散不了,等能进去人再来。 这一等,就是两天。 一场大雨彻底让善堂凉快下来。 当然,这两天锦衣卫的人没有进去搜查,不代表他们一直躲在外面。 卫青寒派了人在善堂里巡查,鞠玉山跑不出去,也不能让他好过。 如果躲在某处,某个地窖,或者什么不会被烧的地方,那就给我一直,好好的躲着。休想出来四处转悠,寻找可能离开的办法。 第三天,大雨停了之后,善堂终于可以进了。 五人一组,搜查所有的院子。 每一个院子搜完之后,现场清理,留人看守。保证不留一个死角。 一直到了最后一个院子,靠近育婴堂的院子。 这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里面有一个可以藏人的天然好地方,一个地窖。 地窖里有吃的东西,京城人家里都会多少收藏一些的,红薯,萝卜之类的,秋冬收获的时候放进地窖中,可以吃上大半年,以备不时之需。 鞠玉山本来未必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只想着让善堂一片混乱,然后乘乱逃跑。但是谁能想到呢,跑不了了。 烧毁的最厉害的,就是被浇了火油的育婴堂和伙房,其他地方只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一些波及,十分有限。 这个堆放杂物的院子,也基本完好。 众人进了院子,一阵翻找。 外面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这个地窖。 卫青寒道:“把地窖打开。” 地窖入口,是一块铁板,上面有把手。 廖安走过去,抓住把手,用力一提。 竟然没有提起来。 这怎么可能,廖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怎么可能提不起来。一个地窖的门而已,能有多重? 他又用了一下力,还是没提起来。 那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这个地窖的门,从里面被,插上了。 这里面有人? 众人面上都是一喜,卫青寒道:“给我把地窖的门挖开。” 众人应了一声,开始挖门。 这只是善堂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窖,不是什么守护着国宝金银的重要之地,因此,就算有门,就算从里面扣上了,也是很简单就能打开的。 只要人在里面,就绝对跑不了。 要是外面守着一群锦衣卫,还给一个眼皮子底下的嫌疑人跑了。那锦衣卫这一群人今天也别回去,就在善堂里再放一把火,一起烧死算了。 没脸回去了。 众人热火朝天的挖了起来,很快,门边就挖出了一个口子。 门,再结实,只是一个面积非常有限的门。 我提不起来,可以直接挖开。 谢春晓制止了廖安要直接从缝隙将铁板拽起来的行为,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 这竹筒大家熟悉,这是有急事的时候,用来传递信号的。 不过很奇怪,谁也不知道谢春晓现在用这个做什么。 谢春晓神秘一笑,见竹筒上的塞子拔开,然后把竹筒从缝隙塞了进去。 瞬间,一阵辛辣无比的味道,从缝隙里飘了出来。 只有一点点,但这依然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咳了几声,纷纷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由谢春晓设计,慎正卿制作的,这个年代的催泪弹。 效果非常好,谢春晓和慎正卿是亲自实验过的,那一次啊,一屋子的人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活生生的哭足了半个时辰,晚饭都没吃下去。 第575章 这效果,谁敢说不好。 竹筒扔进地窖之后,过了片刻,突然,地窖里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 咳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从压抑到压抑不了,撕心裂肺。 卫青寒吩咐继续挖。 很快,门就被取下来了,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但是现在麻烦来了,谁也不敢进去。 那天有幸参与了催泪弹成品效果测试的人,死活也不愿意靠近一步。 那味道杀伤力实在是太大,而且不分敌我,全屏攻击。万一不慎吸入了那味道,到时候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嫌疑人站在中间,一群哭的稀里哗啦的锦衣卫站在边上,这算是怎么会是? 知道的,知道这是抓捕犯人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抓的是自己家的二大爷呢。 万幸没有参与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但是刚才那一点点味道,已经足以让他们引起警觉。 于是众人面色古怪的在地窖外围站成一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古怪,神情纠结。 这可怎么办? 听着下面咳嗽的声音,要是再不把人抓上来,可能就要活生生的咳死在下面了。 问题是这种气体,即便是屏住呼吸也没有用。会从你的眼睛进入你的体内,只要沾上一点,就要死不活。 卫青寒也觉得有一点头痛。 廖安看向慎正卿和谢春晓。 “小谢,这玩意儿是你跟慎仵作捣鼓出来的,现在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俩制造了问题,现在要解决问题啊。 慎正卿没说话。 谢春晓也有点犹豫。 半晌,她说:“确实大意了。” 以后,是有防毒面具的,可以保护自己人不受催泪弹的侵袭。 现在没有那么完善的防护措施,自己人进去催泪弹攻击范围也会被无差别攻击,这就很尴尬了。 底下的咳嗽声渐渐轻微,再不把人弄出来,可能就活生生的呛死在底下了。 最终,还是卫青寒没办法道:“我去吧。” 谢春晓一听立刻心痛了:“大人,你行不行啊。” 卫青寒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虽然他也能命令手下枪林弹雨往前冲,但他不是那样的大人,强人所难的事情,他是不做的。 自己都不能身先士卒,怎么能叫手下去送死。 慎正卿连忙将自己的特质口罩送了出去,虽然不能完全隔绝气体,总是聊胜于无。 卫青寒又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众人给卫青寒在心里喊着加油,然后,在心里想着他一会儿出来是什么狼狈样子。发誓要好好记下来,然后可以笑话一年呢。 幸亏卫青寒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是多么的糟心,不然的话,一定会决然停下身先士卒的脚步,随便踹几个人下去。 但是叫人意外的是,卫青寒并没有出现大家喜闻乐见的一幕。 他没有撕心裂肺的咳嗽,而是大步走进了烟雾中,进了地窖。 很快,在对方撕心裂肺的咳嗽中,拎上来一个人。 啪的一声,卫青寒将那个人扔在地上。 然后他用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摘下了口罩,还给慎正卿。 慎正卿就纳闷了。 谢春晓也纳闷,大家都纳闷。 这完全不合理啊,卫青寒是怎么做到完全没有被影响的呢?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大家不正常。 旁人也不好问太多的,毕竟那是上司。但是谢春晓不在乎啊,她立刻就道:“你不觉得呛吗?” 第576章 卫青寒淡淡道:“屏住呼吸就行了。” 对,这是个办法。对会武功的人来说,闭气的时间也比正常人要长许多,卫青寒虽然进去给人的感觉是惊涛骇浪的,其实很快。几乎是进去就出来,这么一段时间,确实可以闭气。 “可是。”谢春晓不死心道:“不辣眼睛吗?” 卫青寒道:“闭着眼睛就好了。” 众人恍然。 卫青寒屏住呼吸,闭着眼睛进去。然后靠对方的咳嗽声,听声辩位,就这么简单的将人拎出来了。 云淡风轻,没有一点动荡。 众人都服气了。 大人就是大人,确实不一般。 谢春晓也服气,不但服气,还觉得大人太帅了。 卫青寒这活儿没白干。 “你们俩……初衷是好的。”卫青寒斟酌了一下,说:“下次做事要慎重一些,想的周到一些。” 别再出这种幺蛾子了,真是糟心。 两人连连点头,表示受教了。 被拎出了地窖,小个子虽然还在咳,但是要好许多了,慢慢的,咳嗽停了下来。 别说反抗逃跑了,简直去掉了半条命。 他大口喘着气,抚着胸口,努力的睁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周围。 廖安走上前,捏起小个子的脸。 然后非常嫌弃的从怀里摸出个帕子,粗暴的擦擦擦。 这一脸又是眼泪鼻涕,又是黑灰的。就算是放在一个大美人脸上,也不能看。更别提是个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人。 “费事儿的。” 仲展鹏大步走到一旁,扛起一个水缸,里面有水。 然后大步走回来,把水缸往男人头上倒。 哗啦啦的,半缸水,浇了一声。 虽然这水也不怎么干净,但毕竟是水,瞬间成了救命的好东西。 男人总算是缓过来了。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气喘吁吁的抬头。 立刻有人从怀里掏出画像来,一对比……其实都不用对比,他们找了这么多天,对这个不知道姓名的人的长相,早就熟记于胸。 差役道:“大人,就是这个人,没错。” 卫青寒居高临下看他。 “带走。” 找不到,算你躲得好。 找到了,再给你跑了,那锦衣卫就可以集体去皇宫门口吊一排了。 男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善堂的人也陆续撤走了,后期收拾重建,或者怎么样,那都不是锦衣卫的事情了。 众人回了锦衣卫,这一次都很轻松。 这案子到现在,一路追查,挖骨头挖骨头挖骨头,总算是到了拨开云雾的时候。 前期线索零碎模糊的时候,需要广撒网,围追堵截,各方求证。 现在人已经抓到,就不用那么多人了,卫青寒带着人审就行。 谢春晓和慎正卿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被拿来试药的死刑犯呢。 这个人不是人,试药也没有那么讲究。 被太医们炼出来的药被直接灌进了死刑犯的嘴里,然后就是等着。 没过一会儿,他的表情就有些迷茫了。 血从嘴角溢出来,但是丝毫也不见痛苦的表情。 众人都看傻了。 谢春晓和慎正卿及时赶了回来。 就是这感觉,这一幕谢春晓见过无数次。 这种毒,摧毁的是人的神经系统,从心里到生理,让你戒不掉。 不过正常情况,应该是循序渐进,从少到多,从不纯到越来越纯。 死刑犯这一上来就来了一波高纯度,所以身体吃不消,立刻就吐了血。不但吐血,而且耳朵鼻子都往外渗血,有那么一点七窍流血的意思。 一个人七窍流血,他不可能不痛苦。 第577章 但是这种痛苦,被巨大的愉悦给麻痹了。 谢春看着死刑犯坐在椅子上,七窍流血,却用一种梦幻的表情告诉大家,我不痛,我不难受,我很快乐,我看见了天国…… 不知道死刑犯的天国里有什么。 不外乎是美酒美食美人之类的吧。 不过这药效来的快也去的快,大概过了一刻钟,他的神情渐渐萎靡。 慎正卿低声到:“刚才有一点像回光返照,这人不会要死了吧?” 他们倒不在乎这个人死不死,把他拎出来,就是准备让他死的。但是这也死的太容易了一点。 谢春晓也低声说:“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要不然的话,这药怎么挣钱呢?” 循序渐进,才能慢慢收钱。 上来就死,那就直接成毒药了。 能立刻致命的毒药很多,卖不上大价钱。 死刑犯这一波药效过了之后,除了虚弱了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不过他像是整个人被掏空,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眼神空洞,表情平和,放空了一般。 慎正卿低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后面太医拿着笔和纸,认真的记录着,上一次那么认真,好像还是他做学徒的时候。 死刑犯张了张嘴,嘴角咧出一个空洞的弧度。 “美啊……” 这陶醉的语调和他现在一脸血的惨状放在一起,看着十分瘆人。 谢春晓看着时间。 慎正卿道:“除了美呢,具体点,怎么美?” 死刑犯还挺配合,详细对慎正卿讲述了一下自己是如何心跳加快,肾上腺素飙升,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绝世美女,都是幻想。 众人在边上听的,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们都知道,有一些药物可以致幻,是能叫人产生幻觉的。但是时间不会太长,致幻效果不会那么强烈,而且大多需要长期的服用药物,加上一些语言的引导,才能如此。 意志力坚定的人,甚至不会中招。 可眼下这药,太厉害了。 若是这药流落出去,给一些位高权重的人服下,轻而易举就能够操纵他。到时候,后果可就非常可怕了。 就在大家一言一语商量的时候,突然,死刑犯抽搐了一下。 谢春晓心里一紧。 来了。 只见死刑犯吸了吸鼻子,说:“我还要,再给我一口……” 谢春晓非常有经验的,让大家都后退一点。 这一口浓缩的料太狠了,这才多一会儿,就又起念头了。 好像短短的一个时辰,他的血液里,已经被换成了药一样。 众人看的心惊胆战,谢春晓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里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 “是,好痒。”死刑犯在自己胳膊上,脖子上,脸上,一切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使劲儿的抓,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很快,他的皮肤上就被抓的一道一道的血痕。 可是他完全不觉得痛,一边抓挠,一边喊:“再给我吃点,再给我点……” 外面传来一溜儿小跑的声音。 “来了来了。” 一个太医捧着个小碗。 这是他们提炼出来的第二碗。 第一碗提炼出来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提炼第二碗了,不过这需要时间,没那么快。 死刑犯眼前一亮,看了过去。 那样子,好像是三天没喝水的人看见一杯水一样。 死刑犯的胳膊和腿还是绑在桌子上的,此时他不管不顾的往前扑,铁链被绷紧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勒住手腕和脚腕的地方通红的破了皮,流出血来,但是他丝毫也不顾。 第578章 捧着碗过来的人吓了一跳,被死刑犯往前一扑,碗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黑色的粉末,也飘飘扬扬落在了地上。 谢春晓立刻道:“大家后退,不要吸进去了。” 这东西虽然不能立刻致命,但是能叫人上瘾,误吸也是吸,一旦吸入,后患无穷。 不知道有没有解药,但至少目前是不知道解药的。 就算是有这么多名医,太医在现场,谁也不能保证立刻就能研究出解药来。 大家脸色一变,一起后退。 摔了碗的人没看见刚才一幕,有点不名所以,愣在原地,不过立刻就被身边的人拽着往后退了。 死刑犯扑到了地上,也不顾这地面实在不干净,拼命用手收拢地上的粉末,送进口中。 当地面上还有一些碎的,用手拢不起来的时候,他就这么舔了起来。 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心里冰冷。 十分可怕。 这人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个时候,只要能提供他想要的,无论让他去做什么事情,都是毫不犹豫就会去做的吧。 谢春晓缓缓道:“如果说,一个人服多了这药。药性积累在身体里,这些想要,却又买不到或者买不起的人,会不会把骨头从坟里挖出来,啃食他的骨头?” 一句话惊醒一圈人。 所以才有了开始死的那两个扛活儿的男人。 他们没钱,就算是努力的赚,比如婷儿走向去赌一把,也没能获得足够的钱。 他们买不起能让自己沉醉快乐的药,所以去挖坟。 死刑犯在服下新一轮的药粉之后,便迎来了新一轮虚幻中的快乐。 但梦幻来的快去的也快。 再清醒过来,众人没有再提供下一轮的药粉。 死刑犯进入了艰难的阶段过程。 他仿佛再遭受最痛苦的事情,差役将他带回了牢房,只用一根铁链固定住脚腕。 他挣扎,翻滚,抓挠,撞墙,血迹斑斑。 整整半个晚上,天牢里都充斥着他的惨叫声。 关在天牢里的,都是死刑犯,都是身上罪行累累的。手上大多有人命,就算是没有人命,也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可以说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可他的反应,却让这群亡命之徒看了都觉得心寒。 死就死吧,四千还要受这个罪,真是太作孽了。为什么就不能给个痛苦? 不过慎正卿和谢春晓都是铁石心肠,一点儿也不动容。 有个差役看不过去,好心道:“谢姑娘,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这也叫的太难听了,听多了,怕是晚上睡不好。” 虽然这里的人,都是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的,总是有点残忍。 但是谢春晓摆了摆手,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要紧。”谢春晓说:“他一点儿也不可怜,被他害死的人,比他可怜多了。” 这个人手里的人命,比他自己的命要多。那个被欺辱的女子,临死前挣扎求饶,是多么绝望,可还是难逃魔掌。那个时候,他怎么没想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动私刑是违法的,衙门里,严刑逼供也不太好,但是有时候,对有些罪犯,谢春晓心里真的有朴素的,直接的,不太能过审的想法。 她真的觉得凌迟这个刑法不该被淘汰。 还要弄什么,安乐死? 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受害者在死者手里,受尽折磨,崩溃求饶,也不能让凶手心软一分。到了凶手身上,就要讲人,权了? 第579章 死还不能让他们死的痛苦? 这叫什么事儿啊,活得人心里不舒服,死的人,死不瞑目。 那些共情罪犯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罪自己也会犯吧,不然的话,为什么不代入受害者,带入解救的英雄,非要代入凶手呢? 后半夜,惨叫声渐渐停下,消失。 慎正卿去检查了一下,回来说:“没气了。” “那就动手吧。”谢春晓帮慎正卿将工具箱拿到桌子上,打开,拿出里面的各种工具。 他们俩一直没睡,守在天牢里,就在等死刑犯断气。 看一看他的骨头上,是否有毒药粉的沉淀。 时间段,就算是浓度再浓,也不会有那么黑。但是,如果这种药粉真的渗进骨头里,这个进程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没有活体解剖,是慎仵作最后的温柔和底线。 当下,差役给两人拿了不少蜡烛,将牢房里照的明亮亮的。然后在一边好奇的看着。 旁的牢房里的人还好,对面几间就作孽了。 他们能看见。 虽然都是杀过人的人,但都是一时冲动,杀人是一个非常快的过程,框框哐几刀就捅死了。 现在他们看着慎正卿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一个新鲜有弹性的肚皮,瞬间都不行了。 不看又想看,看有受不了,而且吓到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被开膛剖腹的研究。 想着只觉得后悔的不要不要的。 当年为什么要杀人,要是不杀人,现在还是自由自在的。 牢房里的看守也有点受不了,好在慎正卿还有谢春晓这个助手。谢春晓不怕脏不怕血,不怕恶心简直完美。 慎正卿割开了尸体的皮,开始还没有什么异样。 再往深处去,靠近骨头的地方,果然已经开始发黑了。 新鲜的尸体,骨头上全是还没有干涸的血。 慎正卿让差役端了两盆水过来,然后取出一根骨头,尽量不要沾着肉,然后在水里涮了涮。 又在第二盆水里涮了涮,骨头上的血都被清洗的差不多了。 果然,骨头上有些发黑。 谢春晓盯着被慎正卿剃掉的肉,沉声说:“慎哥,你说那些只剩下骨头的骸骨。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试药?还是为了提取更纯的药?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草菅人命。 还不止一条人命。 另一边,卫青寒也从小个子男人嘴里撬出了一些东西。 那些尸体,确实与他有关,但是,并非只与他有关。 他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制造出那么大一场事故。 小个子男人叫乌祺然,曾经是个大夫,因为在一次行医中,误诊出了人命,差一点被打死,所以背井离乡,逃到了京城。 在京城里行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是谁想开个医馆,就可以开个医馆的。 乌祺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我就是个大夫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廖安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 “你说,我们相信吗?” 乌祺然交代了他的事情。 进了京城后,是个黑户。 开始的时候,也想过用正当的方法赚钱养活自己。 如果是个身强力壮的人,这不难。京城繁荣,需要人的地方太多了,几大集市有专门的地方可以扛活儿,做零工,虽然不能发财,可是一口吃的还是能顾上的。 若是用心找一找,还能找到包吃包住的活儿。 只要你不懒,肯定能活下去。 第580章 乌祺然倒是不懒,但是他身材瘦小,什么活儿都抢不过别人。主人家一见他这样子,也不愿意雇他。 能干什么呢?精细的活儿自然有丫头婆子去干了,要一把力气的,他也不行。 于是乌祺然在京城里流浪几日,差一点成了叫花子。 就在乌祺然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个老太太在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周围也没人,她哀哀求救,可是没人听见。 这时候,乌祺然路过。 乌祺然那时候还是有良心的,虽然误诊伤了人命才跑出来的,可那确实是误诊,不是故意杀人。只不过对要的赔偿他赔不起,也不想赔命,才跑了。 乌祺然一见老太太摔了,赶紧上去帮忙。 药他身上没有,但是基本的救助还是可以的。一边搀扶老太太,一边安慰她,说自己是大夫,不要害怕云云。 乌祺然好人做到底,将老太太送回了家。 老太太的家人也很通情达理,问清楚情况之后,十分感激,给了他一些银子酬谢。 乌祺然当时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也不客气,赶紧接着。 就是这么巧,老太太家的孩子正好病了在家,吃了两副药也没见好。既然乌祺然说是大夫,又救了自家老人,觉得这就是缘分,于是请他看看。 个人没有手续,在京城是不能行医的,但来都来了,乌祺然也就去看了看。 是他会医治的病。 乌祺然的医术其实不赖,误诊这事情,也是个意外。不过是个要命的意外罢了。 于是乌祺然当下开了药方,家里人去抓了药,孩子一喝,果然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老太太家大喜,觉得乌祺然这医术,比京城里那些名医的医术不差啊,要是让这样一个人,流浪要饭,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家人多少还有些关系,也想着要报恩,便和乌祺然商量,由他们出面帮着疏通关系,给乌祺然一个行医的身份。这样,他既可以去找个医馆挂牌坐诊,也可以自己给人行医。 但是都被乌祺然拒绝了。 乌祺然不敢说自己是误诊出了人命才跑的,只说自己因为一些伤心事,现在对行医不感兴趣。 若是有人需要当然愿意帮忙,重回医馆,还是要等一等,等他过了自己的心结。 老太太的家人不知那么多内情,表示理解。 他家里正好有对外出租的房子,便拿了一间给乌祺然住,让他休养休养,有技术,在哪里也饿不死。 乌祺然本来无处可去,便这么住下了。 虽然他没有在医馆坐诊,可是因为这家人的关系,亲戚邻居都知道了他医术不错,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愿意来给他看看,然后给他点钱。 只是都知道他是有伤心事在身的,所以大家非常有默契的都不提那些事情,免得他难受。 其实乌祺然不是不想去医馆坐诊,只是害怕一旦被人认出来,要被抓回去罢了。 所以深居简出,偶尔见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里待着。 不过他这说的,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的老太太,和老太太的家人,现在早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乌祺然没有走,因为他被人看中了。 乌祺然说:“有一日,有一个人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擅长配药。说有一味药,一直配不出来,想找个厉害的大夫。” 卫青寒立刻道:“是什么人?” 第581章 “不知道,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阴影里,看不见脸。”乌祺然说:“他说,只要我能配出他要药,就可以包我一生荣华富贵。” “你信了?” “信啊,因为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做定金。”乌祺然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五百两银子,他拿出来的感觉轻飘飘的,而且他只是个跑腿做事的人,那他主子,该多有钱啊。” 要是在乌祺然家那小地方,乌祺然可能真的不相信。 但这是京城,京城是天下最繁荣所在。乌祺然虽然没见过,但是街头巷尾也听过许多。 各种各样的,富家子弟,大户人家,一掷千金的故事。 乌祺然被五百两银子迷惑了,觉得他强得可怕,什么都做的出来。 卫青寒道:“这个主子,是什么人?” 乌祺然说:“我也不知道。” “你给他做事多久了?” “四年。” “四年,你拿了他那么多钱,做了那么多事,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真不知道。”乌祺然说:“一直和我联系的,都是他的手下。我就知道他们称呼主子,这个主子是什么人,他们不说,我也不敢问。” “具体说说吧。”卫青寒道:“这个人用大价钱雇你,干什么?” 乌祺然看着一旁亮光闪闪的刑具,咽了下口水。 “就是炼药。”乌祺然说:“他当时问我,会不会炼药。我虽然其实是不会,但是为了钱,我说我会。” 众人也是无语。 乌祺然也是很真实了。 然后乌祺然就开始了炼药的人生。 作为一个大夫,他确实是配过药,感觉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殊的方式方法。 “我就是把一些药材放在一起,要么熬成水,要么捣成汁……我也没练过丹药,找了几本书,就硬着头皮上了。” 那个有钱的主子,也是个冤大头。 乌祺然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大概他也觉得这事情有点扯,但是卫青寒一点儿都不笑。 卫青寒冷冷道:“继续。” 乌祺然有点卡住了。 其实前面那些,都是废话,都是铺垫,都是用来迷惑,让卫青寒放松警惕的。 当一个人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是有些好笑的窝囊,和走投无路的投机取巧的话。大家就会会觉得这个人也是无奈的。 这种无奈,和心狠手辣截然相反。 乌祺然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在给自己立人设。 但是卫青寒的关注点不在此。 卫青寒道:“你是如何从炼药,到炼人的?” 乌祺然装傻充愣:“大人,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就是炼药,炼人是什么?” 卫青寒意笑:“行吧,先不说炼人不炼人的。那我问你,为什么要在善堂放火,你知道放火,是死罪吗?” 杀人放火,这四个字古往今来都是连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放火的性质极其严重,和杀人一样。甚至,在现实里,放火比杀人还要严重。 杀人,单纯的要人性命。 放火,不但要人性命,而且,会给周围带来极大的损耗。 在冷兵器的这个年代,除非你是武林高手,可以一个人杀过千军万马。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就是给你一把杀猪刀,你又能杀几个? 放火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火一旦烧起来,人命也没了,财产也没了,京城曾经最大的一场火,烧了整整大半条街,街上的住户,救火的人,死了好几十个。 火扑灭后,从火场里抬出来的尸体放满了一个广场。 当然,因为那次事件而被牵扯的官员也有一串,从此之后,朝廷对火灾的防治更加全面。 第582章 所以万幸善堂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不会牵扯别的房子。又没有伤亡,要不然的话,这事情就大了。 “冤枉啊大人!”乌祺然喊道:“我没有放火。” “你没有放火?”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放火,我在善堂住了这么久,大家对我都挺好的,没人瞧不起我,也没有人欺负我。我和大家好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放火?” 这还真是个问题。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乌祺然放的火,但那只是推测。 没有人真的看见乌祺然放火。 卫青寒道:“那你为何一个人躲在地窖里?善堂所有人在着火的时候都被救出来了,只有你,你躲什么?” “青天大老爷,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是躲着你们的。”乌祺然说:“当天我有点不舒服,就随便找了个院子休息一下,结果昏昏沉沉就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火已经烧的铺天盖地了,我只好钻进了地窖里躲着……后来,我还是不舒服,地窖里又闷又热,就昏了过去。要不是你们在外面把地窖门打开了,说不定我就困死在里面了。” 乌祺然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受害者。 一个火灾中的幸存者。 善堂开始着火的两个地方,伙房和育婴堂,地上都有明显的火油痕迹,这场火,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但是到底是谁,乌祺然否认,他们一时倒是也没有证据。 此时,谢春晓派人来喊。 “大人,那边有情况,请您过去看看。” 于是卫青寒就过去了。 那个时候,死刑犯毒发。 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挠自己。 过了一会儿,卫青寒回来了,说:“先把人带下去,休息休息,过会儿再审。” 不明就里的众人就将乌祺然带下去了。 过了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的乌祺然被喊醒了。 “起来,带你去看个东西。” 然后乌祺然就被带走了。 慎正卿和谢春晓刚解剖完死刑犯的尸体,慎正卿从尸体里,取出一截发黑的骨头。 “行家来啦?”慎正卿一看:“来来,看看我们做的对不对。” 乌祺然脸有点白。 一具新鲜的,血淋淋的尸体就躺在一旁。 还有两盆血水,两哥身上血糊糊的人。 乌祺然勉强看了一下:“这,这是干什么?” “装的挺像的。”卫青寒道:“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这就是你日常做的,用人做为容器,给毒药提纯。” 慎正卿将发黑的骨头拿给他看。 “怎么样,我们做的不错吧。” 乌祺然连连摆手,一副害怕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青寒冷哼一声:“你开始的时候,为了钱,用各种方法提炼毒药。这毒药会叫人产生幻觉,叫人上瘾。是不是?” 乌祺然没说话。 “可是人吃了这种药,剂量需要越来越重,慢慢的,单纯从药草里提炼出来的药,已经不能满足需求了。” 谢春晓趁着之前空挡的时候,给他们详细讲述了一个,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上瘾过程。 虽然大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但是讲的确实清楚,而且都听懂了。 有人,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乌祺然本身,他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也没有这么纯的需求。 不过乌祺然背后这个人,就耐人寻味了。 说不定乌祺然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这种事情,不管是谁,害了这么多人命,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就算朝中大院,王爷郡王,只要证据坐实,也要被扒一层皮。 当今皇帝,那可是个恩怨分明的主。 第583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事情,若是不严加打击,长期放任,是会动摇国本的。 卫青寒道:“然后,你就开始研究,怎么样才能让毒药更纯。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用人试药。” 用大量的,没有背景的,没有钱的,身体好的人试药。 最简单就是集市里扛活儿的人,往往都是穷困潦倒,身强力壮,而且他们没什么见识,用最简单的方式活着。稍微撩拨一下,设一个套,就能上钩。 这种药,只要尝了第一口。 后面就控制不住自己,一直走向万劫不复。 但是乌祺然一个字都不承认。 “大人,您可真爱开玩笑。”乌祺然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这一点儿也不让大家意外,大部分的嫌疑人被抓住后,除非证据确凿,不然都是死鸭,子嘴硬的。 就算是人证物证都有,也有人死活不承认。 有人觉得,只要我不承认,官府就拿我没办法。 特别在有一些案子里,现场除了凶手之外,其他人都被害了。就是一个死无对证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只要凶手要是不说,就没有人能指证他。 若是有物证,还好一点,但是物证这个东西就很麻烦,因为物证不会说话,除非是特别的武器,特别的伤口。要不然的话,比如乌祺然这种,哪一个能算物证呢? 都算物证,但是这些证据没有办法锁死乌祺然就是凶手。只能用来推测案件发展。 乌祺然也就是因为此,所以有恃无恐。 卫青寒看着他的模样,摸了摸下巴。 “你们还有毒药粉吗?” “有。” “拿来。” 慎正卿立刻把最新一批出炉的药粉给拿来了。 黑乎乎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几个大夫已经研究了好几轮,从这些黑乎乎的粉末里找出了可能有的各种药草。 不过不能确定,也有可能有遗漏。 就算是再有经验的大夫,也不可能认识天下所有的药草,特别是一些药效奇特,冷门的药草。所以,谁也没有把握说,我一定能配出这个药来。 但是这不重要。 这种药,是不该存在的。他们并没有打算复刻出药方来,解药,也不是非有不可。 乌祺然看着黑乎乎的药,脸色很差。 卫青寒凑近闻了闻,皱眉示意放远点。 “刚才,你们找这个人做了试验?” “是。” “把结果跟乌祺然说说。” 谢春晓麻溜儿的说:“熬了两轮,死了。死的时候很痛苦,身上的皮都抓破了,七窍流血,用头撞墙。抠自己的眼睛,抠自己的喉咙,抠自己的鼻子……” 其实根本不用形容的那么仔细,乌祺然一定什么都知道。 卫青寒点了点头:“死不足惜。” “是。”谢春晓道:“死的挺好的,还给受害者换了一百两银子。” 对孤儿寡母来说,这钱是及时雨,能让孩子好好长大了。 卫青寒笑了一下:“来人,给他灌下去。” 乌祺然这下真的坐不住了。 “大人,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卫青寒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不是你弄出来的吗?你应该还没尝过这滋味吧,现在尝尝。” 说着,差役立刻一人捧着碗,一人来按乌祺然。 乌祺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挣扎起来。 一个差役一时间还真按不住他。 倒是也没有别人去帮忙。 差役也没有下死手。 就在差役觉得有点没面子,卷了袖子打算动真格的时候,卫青寒摆了摆手。 差役停下动作。 第584章 卫青寒道:“看样子,这是真没解药啊。” 要不然的话,乌祺然也不至于害怕成这个样子。而且他非常清楚这药的毒性有多强,只要今天开了口,就完了。 不但会死,而且,会非常痛苦的死。 乌祺然欲哭无泪。 “大人,这个,真的没解药。”乌祺然说:“大人饶命。” “我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卫青寒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这黑色的粉末是什么?” 几个大夫都确定,这药粉如果是正常用药草熬制出来,绝对不会是这种颜色。之所以这么黑,是因为它们是从骨头里提炼出来的。 乌祺然没见过被毒粉害死的人,没见过熬煮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也没有从骨头里提取出过黑色的毒药,这会儿那么害怕做什么?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没做过。”乌祺然嘴还继续硬:“害人的事情我不敢做的,我怕有命赚,没命花啊。” 卫青寒冷哼一声。 目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给乌祺然灌药,等他药效发作,生不如死的时候严刑逼供。那时候根本不用打他骂他,他自然什么都说了。 这一点谢春晓非常清楚。 她见过许多为了那一口,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 但是这个人就彻底的废了。 倒不是舍不得废一个凶手,但是万一呢? 之所以衙门审案,不该刑讯,就是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一他是无辜的呢,一旦染了毒,就算后来知道他是无辜的,那也来不及了。也只能看着他死了。 那就不太好了,锦衣卫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地方。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必须先证据确凿,才能下手无悔。 第二个,就有转机了。 卫青寒道:“给他钱,给他换身好点的衣服,给他找个贵的酒楼,给他找个好客栈,再去百花楼找两个漂亮姑娘陪着。” 乌祺然惊呆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卫青寒刚才说的是什么? 要让他吃好,喝好,住好,还找姑娘陪他? 卫青寒是被他气疯了吗? 但是卫青寒没疯,清醒的很。 手下也不质疑,清楚的应着。 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乌祺然被关进了天牢。 第二天一早,才被放出去。 也不算放出去,因为廖安始终陪着他。 就像是卫青寒说的那样,先带去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价值不菲的早餐,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上,一点儿都不心疼。 然后带去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买了好几身衣服。 接下来,去了京城最高档的客栈,还让客栈的伙计去百花楼找了两个姑娘。大大咧咧的,一点儿也不怕人知道。 乌祺然不但不开心,还有点害怕。 他摸不准卫青寒这是要干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好心。 肯定有什么打算。 廖安没有租客栈的房间,而是直接租了一个院子。 然后开始买东西,从不同的药铺,买了各种不同的药材。 熬药的罐子,炉子。 没有雇人,锦衣卫来了几个差役,一看就是打下手的。 看着一趟一趟的往院子里送东西,乌祺然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在哪里了。 卫青寒这是要他的命啊。 虽然自己不动手,却让他背后的人动手。 让他招供不出的那个人,以为自己已经背叛了。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秘密,就算是皇子王爷都要脱一层皮,这个秘密,乌祺若是说了出来,就一定会上门杀人灭口。 第585章 乌祺然在想明白的一瞬间,浑身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卫青寒这确实是给他好吃好喝的,但是,这吃喝可不是随随便便享受的,这是一顿断头饭啊。 眼见着小厮们来回多少趟,陆陆续续的送进了许多东西,然后一一退了出去。 这就又到了中午。 廖安是一点儿都不给卫青寒省钱啊,看看时辰,站在门口开始点菜。 这客栈一楼是酒店,二楼是客栈,因此也提供各种吃食。此时,店小二在院子门口站着,廖安报一个菜名,他就记一个。 大客户啊,就算是再高档的地方,对待大客户,也还是恭恭敬敬的。 廖安道:“来一个这个,玉带虾仁,白扒通天翅,这个,腰缠万贯……这个滋补对吧,来一个……” 反正能报销,廖安点菜一点儿也不心软,点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院子里的小厮看看廖安,再看看乌祺然,咽了咽口水。 要是没看错,这院子里只有两个主子。 点这么多菜,这两个人再能吃,应该也吃不完。 吃不完,他们就可以蹭着吃一点,都是平时吃不起的好菜,想想都流口水。 小厮们也挺高兴的。 小二也高兴,小厮也高兴,廖安点菜点的也高兴,兴高采烈。 只有乌祺然不高兴。 乌祺然不但不高兴,还有点抖。 虽然是冬天,可今天阳光灿烂,太阳下暖暖的,一点儿不冷。廖安正要问他茄子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看见他在抖,奇怪道:“你很冷吗?抖什么?要不然让人给你点个炉子?或者,我给你买个毛皮大褂子?” 廖安还非常贴心道:“别给我省钱,大人给了很多钱。” 乌祺然抖的更厉害了,他指着廖安。 “你,你要害我?” “瞧你说的。”廖安一点儿不内疚的说:“我怎么会害你呢,我是奉了大人的命令,好好招待你啊。这吃穿住,哪一个你不满意?不满意可以提嘛。” 廖安点完了菜,伙计走了。 廖安走进院子,面带微笑。 锦衣卫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是,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打打杀杀,也是将战略战术的。 乌祺然恨不得一巴掌把廖安的笑脸给打掉,但是,他又拿廖安一点办法都没有。 乌祺然愤怒的质控廖安:“你这不是想招待我,你是想要引出他。” 廖安耸了耸肩:“所以呢?” 乌祺然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难道不明显吗?但是又怎么样呢? 乌祺然现在是一个香喷喷的鱼饵,卫青寒放了条长线,想要钓一条大鱼。 廖安走到乌祺然身边,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乌祺然,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你不愿意说。没关系,等到你身后的人详细你在为锦衣卫做事,自然就会来找你,到时候,你不说,他会说。” 乌祺然大口呼吸着,因为害怕脸色苍白,喘不过气。 能够炼制如此狠辣毒药控制他人的人,不是什么善茬。人命在这样的人心里不算什么,如果感觉自己会被乌祺然暴露,一定会杀人灭口。 卫青寒在用乌祺然的命赌。 是对方杀人灭口先,还是在对方杀人灭口之前,能把对方抓住。 乌祺然一点儿也不想成为这颗棋子。 但是廖安拍了拍乌祺然的肩膀,晃晃悠悠的进了房间。 乌祺然在阳光下,抖的像是提前进入了冬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房间。 廖安正在非常悠闲地摆弄着桌上的盆栽,还跟他说:“这小草长得真不错,别说这么贵的客栈我还没住过呢,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第586章 乌祺然什么话都没说,心如死灰坐在一边。 廖安也不理他,等着,别着急。 压力这种东西,是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大的。大到一定程度,该倒下的自然会倒下。 现在还是白天,白天让人觉得安全。等到了晚上,乌祺然会更害怕。 看乌祺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过不了一会儿,伙计过来送菜。 两个人吃饭,廖安点了十几个菜。客栈里的丫头伙计鱼贯而入,一盘一盘的菜放在桌上,香气扑鼻。 都放好之后,退了下去。 廖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意道:“不错,吃吧,别客气。吃一顿……” 廖安本来大概想说吃一顿,少一顿。但是这话也太不吉利了,话到嘴边改成了,吃一顿,是一顿。 然后廖安拿起了筷子。 “来,吃啊。”廖安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 肥瘦相间,软糯不腻,唇齿留香,好吃。 乌祺然看着廖安那样子,知道他是故意为之,气的牙痒痒。他咬牙道:“你就不怕他要杀我,在菜里下了毒,顺带着也中了招?” “那不会。”廖安很有自信的说:“你死了最多就是个悬案,死了就死了,实在查不出来就算了。我可是锦衣卫的人,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大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主子……一定不愿意惹上我家大人这样的仇人。” 说着,廖安又吃了一筷子鱼。 乌祺然真的想把桌子掀了,然后把盘子都砸到廖安脸上去,但是他不敢。 而且他不会武功,砸也砸不准。 廖安一边吃,一边说:“其实啊,我要是你,我就好好想想,跟我们合作。我们总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对不对。” 乌祺然不说话。 廖安也理解。 乌祺然未必不想跟锦衣卫合作,但是,他未必能和锦衣卫合作。 如果乌祺然手上有人命,坦白之后,他在锦衣卫手里也是死路一条。 廖安又劝了几句,就开始吃了,每个菜都吃,一点儿不在乎。 吃饱了,见乌祺然一筷子未动,好心好意问。 “你真的不吃吗?不吃的话,我就把这些菜给外面的伙计了。” 虽然是剩菜,但因为品种多,每一盘廖安也没动几筷子。这些菜在伙计眼里,可都是绝对好菜。说不定自己舍不得吃,要打包带回家的那种。 乌祺然看着一桌子的菜,肚子虽然不至于咕噜咕噜,但是也饿了。 真香啊。 他又看了看廖安,突然想,他都没中毒,我怕什么? 他不是给我试过菜了吗? 在饥饿和馋的双重作用下,乌祺然终究还是没忍住。 反正廖安已经试过毒了,这一桌子菜肯定没问题。不吃白不吃,吃了……吃了就吃了吧,万一真的是最后一顿了,还能做个饱死鬼。 乌祺然一想开,就真的想开了。 他一把抓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热火朝天。 没吃饭,光吃菜,吃的肚皮滚圆。 一边吃,乌祺然一边夸:“这菜的味道是真不错,好吃,好吃……” “是不错吧?”廖安在一边端着杯茶消失,十分安详道:“而且,那也是我会点菜。我点的菜,都是这里最受欢迎的。” 乌祺然虽然看廖安十分不顺眼,但是这会儿顾不上,只是瞪了他一眼,继续吃。 廖安也不在意,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等廖安喝了三杯茶,乌祺然终于吃完了。 筷子一甩,瘫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肚子,然后叹了一口气。 第587章 这餐饭,吃的有点悲伤。 廖安放下杯子,笑道:“吃饱了?” “吃饱了。”乌祺然现在颇有点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 “吃饱了就好。”廖安出去,吩咐伙计进来,将饭菜都撤了。 等桌子收拾干净了,乌祺然道:“现在干什么?” “都行。”廖安道:“只要不出这个院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完,廖安就出去了。 院子里现在有许多药草,炉子,炭火,滤网,等等。 廖安卷起袖子,指挥伙计,开始干活儿。 他抓一把这个药草闻闻,又抓一把那个药草闻闻,然后指挥伙计。 “来,你把这个叶子摘了。” “来,你把那个碾成糊糊。” “你去把火升起来……” 廖安随心所欲地安排人,随心所欲地做事,他也不认识什么草对什么草,不要紧,随便安排就行。 如果被人盯上了,盯上的人也看不懂。 如果没有被人盯上,那就浪费点药草,也不算什么。 乌祺然在房间里呆呆地坐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乌祺然猛地蹦了起来,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摔倒在地上。 进来的是个院子里的伙计,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两个盘子。 伙计被他一吓,也跳了起来,托盘落地,盘子哐当一声砸了个粉碎。 廖安听见声音,擦着手进来看看。看见满地碎盘子和滚落的糕点吓了一跳。 “这是干什么呢?” 伙计连忙蹲下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没注意被吓了一下,打翻了盘子。” 廖安看了一眼乌祺然缩在角落里的样子,心里明白,叹了口气。 “没事儿,收拾一下,再重新送两盘点心过来。”廖安道:“小心点别扎着手。” 伙计感激谢着,连忙收拾。 伙计收拾完,离开,廖安这才调侃道:“你这是干嘛,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乌祺然脸色发白,看了廖安一眼,没说话。 廖安笑了一声,又出去了,继续在一个院子的草药里,这折腾一下,那折腾一下。 一个人怕死,就好办。 不怕死的人,无所畏惧。 怕死,那吓唬吓唬就行了。 乌祺然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白天还好过,晚上,那就真不好过了。 别看他吃饭的时候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真不怕死,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恐惧是可以叠加的,一层一层往上,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崩溃。 廖安就要卡住他崩溃的那一点。 一下午的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乌祺然在房间里,已经脑补了很多。 眼见着天黑了,廖安吩咐大家收拾收拾,休息吧。 院子里忙活了一下午的伙计开始收工。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忙活什么,反正都是收了钱的,让干什么干什么,钱准时发就行。 老规矩廖安又点了一桌子菜。 又劝乌祺然,吃一口吧,吃一口,是一口。 吃一顿,是一顿。 乌祺然饿,但是这一次,真没吃下去。 廖安不管他,自己吃。 夜,深了。 廖安说:“你在这屋子休息,我去隔壁了。” 乌祺然一听,脸色巨变。 “我们不睡一起?” 这是什么话?廖安顿时也变了脸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乌祺然。 “我们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合适吗?万一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呢。”廖安不愉快地说:“你要是个漂亮姑娘,那我勉为其难地贴身保护你一下也行,现在想什么呢?” 要是个漂亮小伙,那也行吧。但现在显然两边都不占。 廖安可受不了这个委屈。 第588章 说完,廖安就起身出去了。 打开门,黑乎乎的黑夜里,就好像藏着一只鬼。 “有什么事儿就喊我。”廖安说:“放心吧,我睡得很浅的,一喊就醒。” 说完,廖安就走了,进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房间的门关上了。 乌祺然看着廖安没关上的门,飞快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那声音格外刺耳。 乌祺然的心也跟着一跳。 他慢慢走回桌边,看着桌上的东西。 桌上放着一个果盘,里面有几个果子。旁边还放了一把刀,用来削皮的。 乌祺然慢慢拿起刀,颤颤巍巍的,愣了半晌缓缓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表情坚毅。 但是坚毅归坚毅,对自己的脖子下手,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乌祺然做不到。 他站了许久,将刀往旁边一扔,崩溃的喊了出来。 “啊……” 大晚上怪吓人的,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廖安站在门口:“别喊了,晚上大家都要休息了,你喊什么啊?” 乌祺然喘着粗气:“你们是故意的,你们要让我被抓走……你们知道不知道,如果我被抓走,会经历什么?” “知道啊。”廖安笑道:“当然知道,反正不会给你一个痛快。” 杀人灭口,这是一定的。 但是,不会轻易杀人灭口。 一个能够让手下用活人炼药,骸骨炼药的人,不会是一个良善之辈。 胆敢背叛这种人的,一定不会被放过。 而且,乌祺然还有用,他有技术。 今天廖安在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折腾,就是为了让人以为他也在炼药。 锦衣卫的人为什么能炼药,这药方哪儿来的?不用说,一定是乌祺然告诉卫青寒的。 乌祺然成了叛徒,对方是绝对不能忍的。 而且说不定,会认为他有了更好的药方。 锦衣卫不想做严刑逼供的事情,可对方就没有那么心慈手软了。这一点,廖安他们是猜测的,乌祺然一定非常清楚。 将乌祺然放出来,好吃好喝好伺候,成为一个明晃晃的诱饵。这是一箭双雕,既可以给乌祺然试压,让他把没说的话吐出来。又可以真的当诱饵,万一对方真的上钩了呢? 就可以成趁机拿下。 乌祺然看着廖安气定神闲,心里又气又恨又怕,抖成了一团。 “想跟我好好聊聊吗?”廖安温和地问:“要是不想的话,我就回去休息了。” 乌祺然死死咬住牙。 “不过你放心。”廖安特别体贴:“如果你真被他害死了,锦衣卫会帮你报仇的。绝对不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乌祺然并不觉得开心,死都死了,报仇不报仇的,那有什么用? 廖安一点儿都不勉强,说完就走。 但是被乌祺然一把抓住了袖子。 廖安缓缓转过来,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 乌祺然咬牙道:“如果我说了,锦衣卫会保护我吗?” “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廖安并不胡乱承诺;“我们肯定会在对方伤害你的时候保护你,但是,你的结局如何,要看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乌祺然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之咬死不说,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但是。”廖安说:“我家大人光明磊落,公正严明。按照我朝律法,该如何,就如何。肯定不会枉杀无辜,也不会刻意折磨虐待,严刑逼供。” 两条路,哪怕都是绝路。 绝路和绝路之间,也还是有些区别的。 乌祺然就这么抓着廖安的衣服沉默着,廖安也不着急,也不催他,安静的等着。 第589章 突然,廖安猛地回头,看向远处黑暗的院子墙。 乌祺然此时非常紧张,廖安一动,他也跟着动了。 他也看见了在黑暗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 乌祺然瞬间就僵硬了,躲在了廖安身边。 廖安安慰他:“没事儿,不一定能把你抓走。如果对方不是特别厉害,我能打过他。” 但是黑影一闪而过,再没了动静。 乌祺然吓坏了。 他胆子本来就不是很大,要是胆子大,也不会在出了误诊事故之后,就立刻逃亡他乡的事情了。 现在黑影出现了,他也不能确定这是廖安给他下的套,还是真的对方要抓他。只觉得害怕。 当一个人,生死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这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黑影给了乌祺然最后的刺激。 乌祺然心里最后的一根绳子,断了。 他现在在锦衣卫手里,锦衣卫不会放过他。 如果被对方抓去,对方也不会放过他。 两害相权,似乎锦衣卫更有人性一点,如果都是死,死在锦衣卫手里,可能要少受点罪。 乌祺然认清了这个现实之后,颓然下来,叹了一口气,缓缓走进房间。 廖安也跟进去,关上门。 “你想好了说。”廖安说:“说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你要是瞎说,锦衣卫也是有刑具的。” 这种温和,也只是相对温和。 锦衣卫从来都不是好商好量的形象。 乌祺然沉默片刻。 “好,我说。希望我说了之后,你们不要害怕。” 这话说的,廖安好奇起来。 “就这么跟你说吧。”廖安道:“我们锦衣卫确实不是天下无敌,但是,怕的人真不多。你倒是说说看,我看看怕不怕。” 乌祺然道:“我配的这副药,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并非用来控制别人,也不会上瘾。这药里面最重要的一味药,叫做还阳草。” 还阳草? 这名字一听,是治病救人用的啊? 但是乌祺然道:“这个还阳草,不是让死人还阳的意思,而是……那个意思。” 廖安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是让男人,还阳的意思。”乌祺然解释道:“让男人重展雄,风的意思。” “哦。” 廖安明白了。 都是男人,这话题也没有什么不能聊。 乌祺然说:“这是我家一副祖传的药方,十分有效,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吃了还想吃。这药管用,但是服用之后,不能停。一旦停了,就会想,想得抓心挠肝的,像是有小虫子在血管里爬一样。” “吃得越多,越想,药下得越重,越想。” “开始的时候,我还没发现还阳草这个特点,因为药嘛,又不是饭,谁也不当饭吃。偶尔吃上三五次,那是没事的。一直到有一个人,一个不健全的男人,用了这个药,突然重新找回了多年没有的感觉。” 乌祺然说得正兴奋,廖安喊了停。 他觉得这事情有些曲折,他听了之后,还要回去复述一遍有点费劲。 当下廖安就命人回锦衣卫去,过不了一会儿,卫青寒就带着人过来了。 当着卫青寒说,听得更清楚。 谢春晓自然也来了。 乌祺然一看谢春晓,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这……这不太好吧。”乌祺然说:“这有个姑娘……” 谢春晓一头黑线,正色道:“我是捕快,你可以当我是男人。当然,当我是个聋子也行。” 谢春晓一向如此豪爽大气,众人都是佩服的。 乌祺然不太能自我催眠,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当成是一个男人,只好当她是聋子。 “那个男人是一个富商,多年前骑马受惊,伤了根本。虽然东西还在,可是没有感觉,对女人也提不起兴致来。”乌祺然说:“这些年,虽然他一直在寻医找药,但是都没用,听人说我这药好,就求了几幅回去吃。” 第590章 廖安忍不住道:“有效吗?” 乌祺然犹豫了一下:“怎么说呢,也算是有吧,但又不是那么有。” 这话怎么说呢,到底是有呢,还是没有呢?、 廖安很好奇,所以就多追问了两句。 乌祺然的脸色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廖公子如此关心,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瞬间廖安的脸色差一点崩了。 “你才有难言之隐,你全家都有难言之隐。”廖安差一点跳起来:“我正常的很,非常正常……” 没想到乌祺然是个男科大夫,他对廖安这样的情绪和反应非常习惯,淡定道:“我明白,我明白。你不要激动。” 廖安更郁闷,一直很淡定的他忍不住拍桌子。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真的明白。”乌祺然非常认真的说:“我见过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男人嘛,要名字。没外人的时候还好,有外人的时候……” 仲展鹏立刻捂住了乌祺然的嘴。 他觉得乌祺然再这么说下去,根本就来不及说正事,他就要被廖安打死了。 谢春晓也有点尴尬,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往廖安脸上看。 其实她是想凑热闹的,就是怕廖安面子挂不住。 最终还是卫青寒撑得住。 眼见这个话题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拍了拍桌子。 “说正事!” 廖安气呼呼的坐下了。 乌祺然倒是很淡定,这种病人,他大概真的见过很多。 这就像是精神病一样,或者,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样。 喝醉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合作了。脑子有问题的人,也不会承认自己脑子有问题。 所以廖安恼羞成怒了,这很正常。 乌祺然用差一点让廖安跳起来的眼神看了廖安一眼之后,这才说正事。 “说一半的有效,是因为服用了药物之后,病人确实有了想法。之前清心寡欲,一点儿念头都没有的,服用药物之后,心里起了念头。” “说一半没效,是因为……他那东西,还是不行。” 众人无语。 觉得自己要是代入那病人,简直要疯。 这药还不如干脆就没有效果呢。 没效果之前,反正清心寡欲,什么感觉也没有。吃也吃的下,睡也睡得着。 可是有感觉以后,就多了个念想。光有感觉,又没用,那不得疯? 乌祺然还挺得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造了多大的孽。 仲展鹏忍不住道:“那个病人,没打死你吗?” 其实卫青寒也想问的,但是他忍住了。廖安就是前车之鉴,在这个虽然正经,但比较尴尬的话题里,还是少说话的好。 要是一个说不对,给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廖安是孤家寡人什么都不怕,他可不行。要是说着说着,谢春晓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他怕是真要掐死乌祺然。 “打死我干什么?”乌祺然说:“那药,确实还是有点用的。有了感觉之后,他可以,咳咳……” 乌祺然看了一眼谢春晓,见谢春晓面无表情,半点不好意思的模样也没有,这才道:“有了感觉之后,他可以用其他方法来解决问题。就像是宫里的公公……也是可以成亲的。” 大家都听懂了。 谢春晓也听懂了。 如果她只是这个年代一个普通的女捕快,可能听不懂。 但她有超越这个年代的知识,她见过的案子,见过的奇奇怪怪的案子,比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多。 见多识广,自然就淡定了。 不但淡定,而且有想法。 乌祺然说:“我慢慢就出名了,但是这个名声,是偷偷的。因为男人雄,风不展,这事情丢人啊,谁也不愿意承认,谁也不愿意叫人知道。所以每个来找我的病人,都是偷偷摸摸的。” 第591章 乌祺然说着,看了一眼廖安。 其实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廖安大约只是正巧看到了。 但是廖安现在心情不好,被他看一眼就觉得是被针对了,差一点又要蹦起来。 还好仲展鹏一直按着他。 谢春晓现在甚至有点不确定,乌祺然看廖安,到底是随便看看,还是一种报复。今天一天,廖安肯定没找吓唬乌祺然。 乌祺然一定是心里有气的。 乌祺然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我。” 这个人,一身黑衣,身高腿长,一看就觉得气场强大。 那人开门见山,问乌祺然是不是擅长男科。 乌祺然觉得这人肯定不缺钱,理所当然点头。 “然后,在一天晚上,我见到了他们的主子。”乌祺然说:“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其他人称呼他为主子。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有点阴柔。” 一个男人说话阴柔,这让大家一下联想到一个词。 “太监?”卫青寒道:“你说他们的主子,也是个太监?” “对,就是个太监。”乌祺然说:“因为每个病人的情况不同,我肯定是要检查的。望闻问切,做大夫的不管看什么病,总不能听患者说两句就开药,那是要出事的。” 虽然对方不太愿意,但乌祺然坚持要检查。 一检查,就真相大白了。 “不是不行,是没有。”乌祺然说:“也不是全没有,是一部分没有……” 乌祺然开始说的还挺顺畅,但是说着说着,也觉得有点尴尬了。 他用手指头蘸了点杯子里的茶水,在桌上画了一根棍子两个圈圈,然后用手把圈圈一擦。 “喏,就是这样。”乌祺然说:“一看就是专业手法,专业干这个的。” 卫青寒心里大约有数了。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让男人重展雄,风是个活儿,让男人鸡飞蛋打也是个活儿,都是专业的。 别的地方这种行业可能没有活儿,但京城里,皇宫中每年都要不少太监。 太监大多是穷苦人家的男孩子,而且有明确的规定。 家里必须有三个或者以上的男孩,才可以有一个,送进宫去当太监,不能让谁家断子绝孙。还得找人,找关系,花钱。 然后,本人还要意愿非常强烈,心甘情愿的,一点儿勉强都不行。毕竟这是开工没有回头路的活儿,可别切到一半反悔了,那是不退钱的。 京城里的太监很多,但如此姿态,有一群手下,看起来那么强大的太监,就不多了。 乌祺然说:“那人来了之后,问我行不行。那……这东西都没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就给他实话实说,行也行,不行也不行。” 正巧很专业。 让对方心里行,身体不行。 乌祺然说:“那人态度倒是不错,也接受了我的建议。毕竟他自己也明白,药就是药,只能起一个辅助作用。要是能活死人,肉白骨,那就不叫药,叫神仙了。” 对方同意了,并且服用了乌祺然给的药,然后觉得还不错。 乌祺然说:“是药三分毒,有些人常年吃药,那是没办法。不吃药会死,明知道有三分毒,也要吃。但是这种药,完全没有常年吃的必要,我那些病人,都是偶尔吃上两回,一年也吃不了十副八副,既不上瘾也没什么大碍。” 可是这个人,不一样。 他每日服用,很快,就离不开了。不但离不开,而且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就是上瘾之后,所需剂量会越来越大,纯度越来越高。 第592章 他察觉出不对劲了。 乌祺然说:“把主子,他是个狠人。他察觉不对劲之后,让手下捆了七天七夜,硬是活生生的戒了。戒了之后,又来找我,我还以为他要弄死我呢,没想到不是要弄死我,是要我帮他炼药,最纯的还阳丹。” 乌祺然也不想和这么狠,势力这么大的人合作,但是没办法。 要么干,要么死。 乌祺然不想干,也不想死。 只好合作。 乌祺然叹一口气:“后来,我就给他炼药了。” 开始,是用药材配药,后来,药草的纯度不够了,我就想起一个偏方来。 这药性是可以让人,体吸收,渗入骨髓的。 人吃了药,不会死,常年吃,虽然会上瘾,也不会死。慢慢的,就会成为药人。 难怪乌祺然一个外乡人可以有那么大的能量,骗了那么多人去炼药。原来背后有个厉害的人物。 卫青寒道:“我知道这人是谁。” 这个人特殊的身份,一下子让目标人物缩小到了极致。普通人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卫青寒常在宫里走动,公公,认识许多。 那么厉害的公公,全京城也就那么一个。 乌祺然一听卫青寒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十分担心。 想来想去,乌祺然长叹一声瘫倒。 不管卫青寒和那个人怎么交涉,他都不会有好下场了。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卫青寒麻溜叫人把乌祺然拎回了锦衣卫。不用他当诱饵,引蛇出洞了。 但是众人都有点疑惑。 “现在怎么办?”谢春晓说:“大人,你说这个人,是谁啊?宫里的太监总管吗?” “不是太监总管,太监总管不会武功。而且手下也没有那么多会武功的人。”卫青寒说:“乌祺然说的这个人,是东厂督主。” 一听就不好惹。 谢春晓有点担心:“东厂督主,听着就很厉害,咱们能打得过他吗?” 卫青寒一听就笑了。 “我又不找他打架,为什么要打得过他?”卫青寒话锋一转:“再说,也打得过。” 东厂和锦衣卫,是朝廷两大特务机构。职责各不相同,但是平起平坐。合称厂卫。 两个机构没有什么矛盾,还在需要的时候,偶尔有合作。 在京城中见面,点头打个招呼。 关系不近不远,无仇无怨,也没有太大的交情。 他们不敢,也不能有什么交情。 皇帝当然不愿意手底下的人像乌鸡一样见面就斗,你死我活。但是,更不愿意手下的人拉帮结派,亲如兄弟。 见面就斗,不能齐心干活儿。拉帮结派,更是会一起糊弄上意。 所以锦衣卫和东厂,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 卫青寒冷笑一声:“虽然无冤无仇,但我也不能看着他害人。吕间这个人……是有点阴暗。” 吕间,就是当今的东厂督主,和卫青寒平起平坐。 廖安终于从行不行的纠结中走了出来,道:“大人,吕间这人不好对付,我们如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轻举妄动。若是被他拿住把柄,就很被动了。” 没有嫌疑人的时候,找不到证据。 有了嫌疑人,还怕找不到证据吗? 卫青寒道:“放话出去,让吕间知道,乌祺然在我手里。” 卫青寒也不是个善茬啊。 又是一个加班的深夜,谢春晓从客栈回来,就去接着睡了。 乌祺然被丢进了牢里,他反倒是放松了一点。东厂的人再张狂,也不至于到牢里来杀人灭口,要是真到了锦衣卫的牢房里杀人灭口,那睡不着觉的人就变成锦衣卫了。 第593章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知道找他炼药的不是普通人,但确实没想到,这么不普通。难怪卫青寒要把他丢出去钓鱼,东厂啊,京城里谁不知道东厂的人心狠手辣,杀人灭口对他们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 乌祺然甚至有一点点幸灾乐祸。 锦衣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对一个必死之人来说,破罐子破摔之后,就没那么紧张了。 这一夜卫青寒没有休息。 他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东厂的人就是这件事情的主使,而且秘密的,长期的在做这件事情。 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根据乌祺然提供的消息,炼药的过程需要大量的药草。 核心药草,就是还阳草。 这种还阳草在药铺里是很少见的,几乎见不到,只能单独去采摘。就在京城附近的一座山上,一年四季都有,春夏绿色,秋冬黄色,药效都可以。 吕间必须提供足够的还阳草给乌祺然,就必须派人大量采摘,然后运回京城。 而吕间不可能让自己手下,东厂的人去山里摘草药。他手下虽然有人,但那都是皇帝的人,天天往外跑,成群结队的往外跑,一定会被有心之人盯上的。 到时候皇帝一问,就无法解释。 所以在那座山林,一定有专门负责摘药材,送药材的人。 这个人,就是人证。 吕间作为东厂督主,权利和人手不比卫青寒小,收购草药这种事情,就算是再机密,也不可能亲自去做。 所以这个人虽然是人证,但这个人证肯定没接触过吕间。他接触不到这么高位的人。但是,接触他的人,一定是吕间的得力手下。 这么重要的活儿,也不能交给随随便便的人去做。肯定是个心腹手下。 东厂的那几个核心人物,卫青寒都是认识的。 就像是锦衣卫里的廖安几个人,吕间也认识。 “廖安去一趟。”卫青寒道:“不要打草惊蛇,有确切证据再抓。” 这一趟,抓的不是普通老百姓,是东厂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廖安应着,带人去了。 他又不傻,当然不能上来就喊着要抓东厂的人了。先蹲守,看住卖药材的人,等两边接头的时候,将对方抓着。 东厂干这事情一定是偷偷摸摸的,低调便装,抓了以后,只说自己是锦衣卫来抓凶手的,看对方是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 承认有承认的说法,不承认有不承认的说法。 如果这个人是吕间的贴身手下,那都不用承认不承认,廖安觉得自己应该认识的。 卫青寒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吕间拿了这个药,干什么去? 总不能是倒手赚差价吧。 身为东厂督主,吕间肯定不缺钱。就像是卫青寒一样,不缺钱,用这种法子敛财,那就太傻了。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 不为钱,就是为了权。 这种药,吕间是用来对付人,控制人的。 他想对付的人,定不是寻常的人。 卫青寒道:“说起来,我确实怀疑几个人。是朝中的几名官员,之前也不见和吕间有什么来往,甚至还会在朝堂上和他针锋相对。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对吕间的态度温和了许多……至少不会和他对着干了。” 卫青寒之前还没有多想,毕竟吕间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在朝堂上也没有拉帮结派。态度转变的几个人,和他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因此没有特别注意。 第594章 卫青寒也是要上朝的,当然不是日日都去。 上朝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因为他叫早朝,所以特别的早。 通常,皇帝五更上朝,就是卯时。夏天天刚亮,冬天天还没亮,乌漆嘛黑的。 五更上朝,四更就得起来准备,这是皇帝,住在宫里,离的近。 住在宫外的大臣,那就不用说了,半夜就得起来,匆匆进宫。卫青寒也不例外。 谢春晓从没见过卫青寒上朝的样子,因为太早了,根本起不来。 就知道一待半天,等卫青寒从宫里回来,一般都是中午了。 整整大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不夸张的说,上朝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若是天天上朝,大臣受不了,皇帝自己也受不了。而且也太耽误时间了,晚上没睡好,白天耽误半天,谁还有精力干活儿? 卫青寒这样的还行,身强力壮能抗一抗。若是身体不大好的文臣,天天这么折腾,都要少活几年。 所以每个朝代对上朝的规定不同,有单双数上朝的,有每隔五日一次上朝的,大齐王朝的规定最为宽松。 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三天上朝。 这三天之外,要是谁有什么大事,自己进宫,和皇帝单聊。 此时,卫青寒回忆了一下,道:“走,跟我去找人。” 找人干什么?吃饭,聊天,游山玩水。 同朝为官,卫青寒不好直接去找上谁,然后问他,吕间是不是威胁你?是不是用药物控制你? 那也太明显了,对方是不会承认的。如果卫青寒猜错了,就很尴尬。如果猜对了,也会尴尬。 但是可以用另一种方法。 卫青寒选择的人,是朝中负责观星相,卜吉凶,每逢大事算日子的钦天监监正,仲思源。 钦天监监正是个闲职,这个职业,是朝堂上唯一一个可以父传子,子传孙的官职。平时都很闲,没什么事情,偶尔需要算一算吉凶,合个八字什么的。 只要尽量说好话,说的真实一点,就行了。 饿也饿不死,但是升官发财有实权,那也不要想。 轮到谁都轮不到他,要是轮到他,皇帝开始靠算命看天象来决定军国大事了,那这国家也命不久矣。 卫青寒出门去找仲思源,请他吃饭。 吃了饭,请他去听曲儿。 这听曲儿的地方,就是百花楼。 仲思源很奇怪,因为卫青寒一贯正经,从不去百花楼这种地方。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吃饭,一边问:“卫大人,你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卫青寒只是敷衍。 “哎,我们吃个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同朝为官,自当多走动来往,加深友谊。” 仲思源无话可说。 卫青寒举杯:“来,我敬你一杯。” 仲思源只好喝了。 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从中午,吃到下午。 吃完之后,仲思源本以为卫青寒要说正事了吧,但卫青寒不说,又提议去百花楼。 卫青寒也不想去百花楼,特别是有了未婚妻之后,去百花楼算怎么回事呢?但是没办法,他们想来想去,除了百花楼,其他地方都不太好留住一个男人。 留上几天。 吃饭喝酒,那时间都是有限的。就算是灌醉了,也没有晚上不回家,睡在酒楼的道理。 只有百花楼,卫青寒事先给了百花楼妈妈一笔钱,让她们一定要好好招待仲思源,无论如何,将人留住。 妈妈诚惶诚恐的接了卫青寒的银子,保证自己一定把人留住。 卫青寒就算是不给银子,她也不敢不听话。更何况还给了银子,真是个好大人。 第595章 但是卫青寒也必须跟着去。 没办法,百花楼可以留住正常的仲思源。 但万一仲思源不正常呢? 仲思源如果不正常,在他毒发之前,就一定要离开。到时候,无论多美的姑娘也留不住他。 卫青寒跟着去,就是充当这个角色,当美色留不住仲思源的时候,用武力留住他。 百花楼里,永远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卫青寒和仲思源一前一后进了门,姑娘们赶紧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搂住仲思源的胳膊。 但是只敢站在卫青寒身边,不敢搂他胳膊。 卫青寒已经提前警告过妈妈了,不要扑过来,我家里管的严。 妈妈察言观色,觉得卫青寒这一趟肯定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肯定是为了个什么秘密的案子,于是连连点头。 仲思源就没有那么讲究了,他进了百花楼后,很快就融入了大环境,开心起来。 卫青寒也挺开心。 根据他们的推测,和乌祺然的供词,吃了还阳丹的人,最多不能相隔三天,就必须再吃药。 仲思源是上完朝被卫青寒拽来的,这就是大半天了。 酒过三巡,姑娘不小心将一碗茶倒在了仲思源身上,衣服都湿了。 不小心的姑娘又惊又怕,梨花带雨,仲思源自然不会怪罪。 姑娘便提出,找一身衣服给仲思源换上。 仲思源同意了,上了楼,卫青寒也跟了上去。 换衣服的时候,仲思源将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卫青寒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没有类似药丸的东西,也就是说,仲思源没有将药带在身上。 这也正常。 毕竟这是有时间限制的东西,如果三天吃一次,这药又不能见人。那完全没有必要带在身上,反倒是容易被发现。 在京城,又不出远门,见不得人的东西放在家里的暗格里最好。谁能想到会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打定主意拖住自己三天呢。 换了衣服,仲思源出来,心情依然很好,没有受到影响。只是被卫青寒灌了酒,有点晕乎乎的。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姑娘,还说,卫大人今天破费了,怪不好意思的。 卫青寒豪爽笑道:“没什么,你们把仲公子照顾好就行。” 姑娘们应着,其乐融融。 晚上,在卫青寒的示意下,姑娘们使出浑身解数,让仲思源留宿了。 卫青寒也留宿了,就住在仲思源隔壁。 当然他是一个人,并没有睡的太熟,跟姑娘们也都打了招呼。 如果仲思源突然要走,非要走,怎么都劝不住,就把动静闹大,让他听见。 在百花楼门口,卫青寒还安排了两个人,在暗处守着。如果他不在,或者仲思源走的意外,也能拦住。 总之,他们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把人看住,看看他会不会毒瘾发作,如果会,抓起来,问情况。 如果不会,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仲思源永远也不知道卫青寒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喝酒逛百花楼。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安静的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百花楼的上午是静悄悄的,仲思源昨晚上看来是累狠了,早上没起来。卫青寒虽然一早就醒了,但是仲思源不动,他也不动。 反正他这次任务最简单,看住人就行。 中午,仲思源总算是捂着脑袋起来了。 起来后也没觉得什么,在百花楼留宿,在京城里也不算什么大事。 第596章 虽然仲思源已经成亲了,可是家里管不着。 除非妻子彪悍,要不然的话,这个年代对男人是非常宽容的。男人逛百花楼不算是什么错误,说出来也是一桩风流韵事,说不定还是个叫人羡慕的美谈。 因此仲思源醒了后,除了觉得有点晕,没什么不好的感觉。 唯一奇怪的是,到了中午,卫青寒又开始请吃饭了。 卫青寒这一次换了一种说法。 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陪喝酒。 仲思源怎么拒绝? 不能拒绝只能陪,这一顿饭,又吃到了半下午。 百花楼里又热闹起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还是昨天的姑娘,热情依旧。 仲思源心里肯定是觉得不对劲的,但是他旁敲侧击的问,卫青寒就是不松口。卫青寒出钱出力的,仲思源也不愿意和他撕破脸,不能强硬的说,我一定要走,不走不行。 眼见着天又黑了。 卫青寒算着时间,从前天半夜,到昨天半夜,再到今天半夜,那就是两天了。 最多再要一天,仲思源就会原形毕露。 这一天,他怎么也能把人给留住了。 天黑之后,歌舞过后,仲思源有点萎靡了,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其他原因。但是见卫青寒半句不提走,也不好说要走。 卫青寒只当看不见他的为难。 就在此时,有人闯了进来。 是仲思源的夫人。 仲夫人带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大厅里人虽然多,但也有一小部分被惊到了。 卫青寒是见过仲夫人的,不过只见过一面,对有印象,但不知她的性格如何。如今一见,能冲进百花楼找人,定是个厉害泼辣的性格。 他有点心里发毛。 虽然是公事公办,但这计划不能说,对仲夫人来说,那自己就是妥妥的,喊着她相公寻花问柳的浪,荡子。 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卫青寒可以敌过千军万马,但是,一个生气的妇人,又是同僚之妻,自己还不占理,这就有点难弄了。 你是赔笑脸,还是板起脸来摆威严?万一对方气急败坏,会不会动手?动手,你也不好跟对方动手啊。 而且,还不能让仲夫人把仲思源拉走。 真是头大。 但仲夫人已经走近了,卫青寒只要硬着头皮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仲思源本来正在和一旁的姑娘说话,说的挺开心的,突然,眼神一转,看见了朝他走过来的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卫青寒心道要完,看来这仲思源,还是个惧内的。 一会儿仲夫人脸色一黑,仲思源啪叽就跪下了,还怎么留人? 没来得及想出好办法,仲夫人已经走到了,一脸寒霜看着仲思源。 仲思源结结巴巴:“娘子,娘子你怎么来了?” 差一点敬语都出来了。 仲夫人冷冷的道:“我若是不来,你打算在百花楼住一辈子吗?” 百花楼的妈妈是最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角色,但是她也不敢上前。她最害怕的,就是正主找上门。 “不不不,不是的。”仲思源连忙摆手,结结巴巴的解释:“娘子你听我说……” 仲夫人抱着胳膊看着仲思源。 “说。” 本来打算跑过来劝架的百花楼妈妈,悄无声息的退了几步。 这种事情,不好插手。 一旦插手,本来仲夫人的愤怒是对着仲思源的,就很有可能会变成对着她的。上来挠两下,砸点东西,得不偿失啊。 这不是有卫青寒在吗? 妈妈非常明白,仲思源这次在百花楼留宿不走,就是卫青寒的原因。解铃还须系铃人,看他怎么解释吧。 第597章 仲思源支支吾吾:“是,是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看卫青寒,仿佛在说,卫大人救命。 卫大人虽然英勇无比,但是这一次也有点怂,他也不擅长和愤怒中的夫人对抗。 仲思源见卫青寒不吱声,有一点绝望。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夫人,我这次来百花楼,真不是吃喝玩乐来的。” 仲夫人冷笑一声:“是吗?不是来吃喝玩乐,是来商量什么人生大事吗?” 仲思源挠了挠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卫青寒这到底是在摆哪一出,可同朝为官,这个面子必须给啊。不给不行啊,真是要命。 于是仲思源又狐疑的看了卫青寒一眼。 卫大人,你说句话。 不然的话,我真的没办法再陪你了,我必须要回家了。 不然的话,可能家里要炸。 此时此刻,卫青寒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 “仲夫人。”卫青寒道:“你确实误会仲大人了。” 仲夫人看向卫青寒,表情有点疑惑。 “是我带仲大人来百花楼的,确实有事。”卫青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让夫人误会了,不过是什么事情,现在还不方便说。” 卫青寒的优势就是,他一本正经的严肃起来,看着很严肃。 有一种一身正气的感觉。 仲夫人微微皱眉,显然不太相信两个男人在百花楼住了两天,是为了正经事情。但是,卫青寒也不必说这假话。 都待了两天了,若真是为了寻开心,这会儿见好就收就好。 这毕竟是百花楼,不是家,总是要回家的呀。 你们都待了两天了,还不打算回吗?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等事情办完,我一定全须全尾的,把仲大人送回府去。”卫青寒下了保证。 卫青寒可不是街边的路人甲,他开了口,只要仲夫人没有被气疯,就一定会给这个面子。 官宦世家,基本的人情世故是每个人最基础的修炼,做夫人的,就是丈夫的贤内助,大后方。要是丈夫前面冲锋,夫人后面拖后腿,那早就过不下去了。 果然,卫青寒开了口,仲夫人就算是心里再不高兴,也还是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卫大人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仲夫人道:“刚才是我心急,误会了大人,请大人见谅。” 卫青寒连连摆手。 两下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仲思源也松了一口气,不管回家夫人还要不要闹,至少现在面子保住了。 警情解决,仲夫人却不着急走,而是拽了拽丈夫的袖子:“你跟我过来,我要跟你说几句话。” 仲思源一听,也不知夫人要说什么,朝卫青寒拱了拱手,跟着夫人走到了一旁。 两个跟着仲夫人的丫鬟,垂手站立,安静等着。 卫青寒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把仲思源拽到百花楼来两天,已经是很勉强了,不可能不让人家小夫妻说悄悄话。这个时候,他要是冲上去拉开仲夫人,对方肯定会把自己当成疯子。 可是,不拉开仲夫人,她就很有可能将一些什么东西,传递给仲思源。 这不是能见人的东西,百花楼不会人人都有,所以卫青寒敢将仲思源带过来,让他有脱离自己视线的时间。 可仲夫人就不一样了。 夫妻是非常亲密的关系,如果仲思源中了毒,他夫人,未必不知道这件事情。 仲思源知道自己到了吃药的时候,可是他不敢打草惊蛇。卫青寒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平时干的就是查案追凶的事情,一旦身边人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第598章 仲夫人在家里左等右等,没等到丈夫回来,就知道出事了。于是借机送了药过来。 卫青寒坐在桌边,冷冷的看着站在一旁说悄悄话的夫妻俩。 百花楼里很吵,两人说话声音小,听不见说的是什么。 两人站的很近,有柱子和身体的遮挡,如果将小玩意儿送进口中的话,也看不见。 但是,仲夫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卫青寒似乎是要透气,走到了百花楼门口。 一个路人走过。 卫青寒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没有回答,快步走远,消失在黑暗中。 卫青寒看了看天,就回去了。 没一会儿,仲夫人就告辞回家了,临走的时候,还再三和卫青寒道歉,说了不少客气话。 和刚才开来的气势汹汹的样子,截然不同。 仲夫人走了之后,仲思源立刻又活了,给了卫青寒一个大拇指。 大概是下说,还是卫大人你厉害,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我夫人给打发了。 现在我们可以安心在这里,继续听曲看舞,搂着姑娘了。 就这样又到了夜晚,还是昨天的房间,还是昨天的姑娘。 卫青寒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打开窗子。 外面是沉沉夜色,卫青寒定了定神,发出一声鸟叫。 啾啾啾! 还好,屋子里没有别的人,要不然他这种有一点点幼稚的行为,肯定会被手下嘲笑。 随着小鸟的啾啾啾传出去之后,一个黑影,非常利落的从对面的林子出来,一个翻身,上了二楼,窜进了卫青寒的屋子里。 正是仲展鹏。 仲展鹏一身黑衣,说:“大人,我们的人跟着仲夫人回了府,仲夫人确实有问题。回府之后,没一会儿,她就派了个丫鬟出去了。” “去了哪里?” “一个客栈。”仲展鹏道:“但是,这个客栈的掌柜,不是普通的掌柜,很可能是东厂的人。” 果然他们想的一样,不但仲思源和东厂有联系,仲思源的夫人也知道此事,而且,也和东厂有联系。 仲夫人刚才跑了一趟百花楼,并非为了抓回寻花问柳的丈夫,而是来送药。 如果时间到了,仲思源不能及时吃药的话,就药毒发了。 东厂,用这种方法,暗中控制朝中官员。 被控制的人,未必跟他是一条线上的,但是现在骑虎难下,听话也得听话,不听话也得听话了。 卫青寒道:“找个理由,查封那个客栈。那可能是吕间用来制药得地方,如果是得话,一定有大量的还阳草储存在里面。” 乌祺然是吕间手里的头号药师,但是他们之间,有一种奇特的平衡。 互相不信任。 乌祺然自始至终也不是东厂的人,甚至不知道吕间的身份。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躲在善堂被卫青寒抓住。 吕间需要乌祺然帮他完成一些制药的问题,可是,并不信任他。在卫青寒抓人的那几天,京城大街小巷都贴着乌祺然的画像。 那个时候,吕间肯定也在找乌祺然。杀人灭口也罢,帮他藏起来也罢,反正不能让卫青寒找到人。 可是很遗憾,他也不知道乌祺然在哪里。最终,还是让卫青寒先找到了人。 仲展鹏应着就要走,被卫青寒叫住了。 “我和你一起。”卫青寒道:“仲思源这边,没有盯着的必要了。” 仲夫人已经来送了一趟药,未必送的是一次的量。而且,卫青寒也没有理由在这里,将人再留三天。要是那样,仲思源可以跟他翻脸了,而且说出去,没有人会站在他那一边。 第599章 都会觉得他有病,他的名声就要毁完了。 要是仲思源有问题,他后面说出真相,还能洗白一下。要是仲思源没问题,那他就真说不清楚了。 既然如此,不如放弃。 仲展鹏很高兴的把自家主子接出了百花楼。 他们这行,真不容易啊,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要哪儿哪儿都去得了,真是万能。 卫青寒也懒得走门,就从窗户直接跳了下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卫青寒回到锦衣卫,没有坐下喝一口水,立刻就召集人手,查封客栈。 那是家开在巷子里,有些偏僻的客栈。 地段不好,生意也不太好,人不多,不过也中规中矩,门口挑着一盏红灯笼,显示在做生意。 客栈都是十二个时辰,全天营业的。黑灯瞎火的,那叫黑店。 卫青寒带着人,谢春晓也跟着去了,几十个人,在夜色的掩护中,先将客栈包围住。 除非东厂的人现在站出来,说这个客栈是东厂的地盘,要不然的话,今天谁也不能阻止锦衣卫的进入。 当客栈的门被推开的时候,柜台后面正在打盹的伙计吓了一跳,差一点跳起来。 伙计定了定神,赶紧跑出来。 仲展鹏亮出令牌:“锦衣卫办案,让开。” 伙计一看,这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一群人,立刻懵了。 “官爷,官爷们。”伙计忙道:“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我们是正规客栈……” “没说你们不正规。”仲展鹏道:“接到线报,有一个江洋大盗,就住在你们客栈。” 伙计一脸茫然:“怎么可能。” 他们客栈,他们客栈总共才住了几个人啊? 开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能找到的都是少数,住进来的就更是少数,房间大多空着,满打满算,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个人。 但是仲展鹏严肃道:“可能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你让开,我们需要对客栈进行全部搜查,如果搜不到人,自然会离开。” 伙计真是一万个不愿意。 还在垂死挣扎:“大人,大人这样会影响客人的……” “影响客人,只要解释i一下就行。”仲展鹏道:“若你的客人里有江洋大盗,在你店里杀了人,这客栈还开得下去吗、” 伙计哑口无言,说得真有道理。 仲展鹏又道:“你拦着官府不让搜查,该不会是真的窝藏了犯人吧?” 这一顶大帽子啊,哐当一下,差点把伙计砸昏过去。 “没有,没有。”伙计连忙摇头:“没有的事情,大人冤枉小人了。” “没有就好。” 仲展鹏拨开人,开始安排,你们一楼,你们二楼,你们去后院。 既然要全方位的找人,可不仅仅是要找有人住的客房,没人住的客房,而是要找客栈里的每一个房间。包括后院伙计住的房间,厨房,茅房,地下室,柴房,等等。 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要搜查。 包括房间里会不会有暗室。 一个正常的客栈是不会有暗室的,但是一个不正常的客栈,说不定还不止一个暗室。 锦衣卫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在查抄宅子这方面有经验,一队一队分工有序,井井有条。 卫青寒就站在大堂中,看着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他倒要看看,吕间能不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得到消息之后,又敢不敢来阻止。毕竟明面上,这客栈和东厂,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东厂强出头,那是要有一个合理解释的。 锦衣卫搜查期间,伙计有点扛不住,想跑,但是被拦住了。 第600章 卫青寒道:“你下去哪儿?” 伙计陪笑道:“我,我有点害怕,我要出去透透气。” “不行。”卫青寒强硬道:“在我们抓到人,或者确定客栈里没有可疑人物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万一你和江洋大盗是同党,要去给他通风报信呢?” 伙计真是欲哭无泪。 卫青寒微微一笑:“实话告诉你,不仅仅是客栈大门,客栈后门,包括一圈围墙,都已经被人包围了。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猫一条狗,也跳不出去。如果你们客栈真的和匪徒勾结,现在最好从实招来,等被官府查出来,就不太好了。” 伙计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想给人通风报信,但是今天卫青寒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定要把这个客栈,翻一个底朝天。 锦衣卫的人把客栈重重包围,卫青寒吩咐,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老鼠,一只麻雀,也不能让它溜出客栈。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是认真的命令。 手下的人也认真的执行了。 在客栈并不多长的一圈围墙外面,不但有锦衣卫的差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大刀来回巡视。而且,有拿着弓箭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出来,就地射杀。 老鼠不好训练,那是随口一说。可是飞鸽传书,可是这个年代常用的传输办法。 其实按谢春晓的意思。 只要东西在,不让运出来,就让里面的人传点消息出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东厂的人就算得到了消息,也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心里着急,但是他敢出来吗,一旦出来,那不就是承认自己有问题了? 他们之所以要围困客栈,是因为怀疑这客栈是还阳草的囤货基地,有大量的还阳草,以及制药的工具。甚至,这工具里,有见不得人的。 比如,尸体。 如果是这样,就算鸽子能飞出去,老鼠能跑出去,活人也能趁机跑出去一两个。 那么多药草,工具,尸体,还能在重重包围下跑了? 要是这也能跑,锦衣卫也不用开了,卫青寒这指挥使也不用做的,该关门关门,该辞官辞官,回家卖红薯去吧。 不过卫青寒说:“我对吕间十分了解,这个人做事,喜欢知己知彼,喜欢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有人逃出去,他就能知道客栈里出了什么事情,可以想对应的办法。 现在没人逃出来,吕间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转,一边团团转,一边不知道怎么办。 这人啊,在越紧张的时候,就越容易出昏招。 卫青寒就等着,看看吕间能出什么昏招。 他东厂,总不敢明目张胆的冲锦衣卫吧。 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又顾着上面人的面子,不能明面上撕破脸,这个时候,就看谁理亏,谁就落了下风。 卫青寒在对东厂这件事情上,不仅仅是对这件案子的严谨,还是有一点幸灾乐祸了。 呵呵呵,吕间,看你这回,怎么办。 外面看守严实了,卫青寒带着人进了客栈。 这客栈里,从掌柜到货,从厨子到客人,有一个算一个,可能都有问题。 一个都不能放跑。 首先是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全部赶到了一个大院子里。 半夜三更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床上被拽起来的,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看见凶神恶煞拿着刀剑的人,吓得瑟瑟发抖。 第601章 卫青寒还是仁慈,让他们把衣服都穿好了,再出来。 天冷,要是冻死一个两个也不好。 全部集中起来之后,一个个的核实身份。 客栈里的,本地人,是长工还是短工,可有其他家,都是哪些家人,住在什么地方? 住宿的客人,身份证明,住了几天,来京城干什么的,家在何处? 卫青寒一点都不着急,叫人一个一个的问,一个一个的记录。 其他的人,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 谢春晓不擅长问话,擅长找茬。 她跟慎正卿一组,检查客栈。 按理说,现在又没死人,根本不需要仵作出现。但是之前的现场都检查出了人骨,所以卫青寒想想,还是让仵作提前候命的好。 谢春晓一万个同意。 都是拿一样的工钱,我熬夜干活儿,你在家睡觉,这样是不行的。 不患寡患不均,就是这么个道理。 自己加班哈气连天的时候,想着竟然有人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稳的睡觉,那一口气简直都要替不上来了。 于是瞎操心自告奋勇的拽着慎正卿,不让他偷懒。 慎正卿唉声叹气的,想要让卫青寒管管他家的捕快,但是卫青寒表示我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就走了。 “上头有人,就是不一样啊。”慎正卿叹气:“有人……欺负人啦……” 但是还没说完,就被拖走了。 凄凄惨惨,无处伸冤。 两人举着火把,按顺序,搜查院子。 这客栈虽然从外面看十分寒酸,但是进来之后发现也不小。 客房倒是没多少,一楼二楼一起也不过二十间,一共只有五个房间里有客人。 但是除了客房之外,房间倒是不少。 零零碎碎的,什么厨房柴房杂物房,一间一间的打开,里面都是乱七八糟。 一看就是个不赚钱的客栈,从掌柜到伙计,天天糊弄着过日子。 但是,当谢春晓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之后,和慎正卿站在院子里,觉得不大对劲。 谢春晓手里拿了一张纸,一支笔。 他们拿到了客栈的布局图,上面清楚的画着这个客栈里有几个院子,每个院子是什么朝向,门在哪里。有几个房间,房间是什么朝向。有没有地窖。 但这是刚开始建造的时候的图。 如果有人在这里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一定会有各种改造。 见不得光的事情,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别说只是一个东厂督主,就算是天下之主,在做某些事情时候,也要美化,要找个由头。不然的话,自己良心这一关好过,怕过不了别人良心的关卡。 现在谢春晓和慎正卿站着的院子,就是其中一个放杂物的院子。 院子里是空的,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圈的房间,也都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换下来的桌子,破破烂烂的椅子,生锈的锅,没用完的红砖,已经烂成了一个洞一个洞的布匹。全是灰尘,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碗碟。 诸如此类等等。 显然这就是一个杂物房。 所有客栈里用不上的东西,都随手丢在了房间里。 一间装满,换一间。 平时连门都不用锁,谢春晓和慎正卿进来的时候,这院子的门就这么关着,上面虽然挂着锁,但是没有扣上,只是随便那么一挂。 看起来没有任何疑点。 但是,谢春晓指了指图纸:“这个房间,不对。” 慎正卿也有这样的感觉。 谢春晓道:“你等我一下,我上去看看。” 第602章 说着,谢春晓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慎正卿,窜上了围墙。 会武功真好,慎正卿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谢春晓窜上墙。 他一度非常纠结。 慎正卿一度非常纠结。 他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不会武功的。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虽然拿了刀讨生活,但是仵作也是斯文人,和成天打打杀杀的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后来他突然知道了,自己体内还有一个慎二卿的存在。 这个人会武功,而且,不差。 只是有点内向,不愿意出来。 他一时非常担心,如果对方突然出来了,那就没有自己了。 一时,又有点向往,如果自己能拥有对方的武功,那该多爽啊。 至少在谢春晓嘴炮的时候,就能直接升级上手了。 不然的话,一个大男人,遇到了危险还要小姑娘保护,真是太不讲究了。 可惜,慎二卿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说不动,就不动。谢春晓说,慎二卿是慎正卿报名的底牌,不动是好事,动了,就证明慎正卿碰着生死关头了。 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多好,没事儿不要有生死关头。 谢春晓在院子围墙上看了一会儿,还蹦起来多高,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算什么。 算了一回儿,下来了。 “我知道了。”谢春晓道:“这院子里的屋子,果然有问题。” 尺寸不对。 院子里一排的五间屋子,都不大,他们每一个都进去看了,堆放的满满当当。 可是这些房间的面积加起来,比从上面看起来要小。 “这院子里,有一个隐藏空间。”谢春晓道:“藏在这五个房间之外。” 简单的说,就是有一个密室。 慎正卿也有这个想法,但是有些怀疑。 “我们之前搜查房间的时候,每一个房间都仔细看了,并没有发现暗门。” 有些暗门确实做的非常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如果有暗门,这暗门又是经常有人进人出的,那一定会留下痕迹。 自然的灰尘是不容易模仿出来的,一个经常有人进出的房间,就算是再小心翼翼,再注意,灰尘的痕迹也会与其他地方不同。 这一点谢春晓是专业的,绝对不会遗漏。 但尺寸确实不对。 谢春晓道:“有可能不是房间里的暗门。” “不是房间里的暗门?” 慎正卿一时没转过来。 不管什么样隐蔽的空间,总是要一个能进去的门。 要么,是在房间里的。要么,是在地下。 可是院子他们也一步一步的都走遍了,并没有地道的入口。 这个院子里,是没有地窖的。 也没有水井。 谢春晓却道:“你就没听过这个词吗,飞天遁地。” 遁地容易有痕迹,飞天不会啊。 “啊……”慎正卿抬头看了看夜色中的房顶。 “你的意思是,暗门在房顶。” “不是没有可能。”谢春晓道:“如果这真是东厂的地方,在这里做事的都是东厂的人,那就人人都会武功,暗门在房顶,对他们来说进出很容易。又不容易被发现,岂不是非常合适。” 还真是。 慎正卿更郁闷了。 东厂的人,人人都会武功。 其实锦衣卫也是如此,不管是一直跟在卫青寒身边的贴身侍卫廖安几人,还是普通的差役。 都会武功,只是高强的程度罢了。好容易来了一个女捕快,竟然也会武功。 真是没有天理。 既然有怀疑,那就去查。 谢春晓立刻就叫来几个人,大家上了屋顶。 其实她是可以自己上屋顶的,但是也不太放心慎正卿一个人在下待着,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叫人来一起查。 第603章 这边,对客栈的搜查如火如荼。 那边,卫青寒正在看着审问客栈里的人。 这客栈水很深。 确实有几个像是正常住店的人,但是更多的,都有问题。 这是东厂的一个隐藏的老巢。 刚才的门口的伙计,就有问题。 那是客栈的前锋岗哨,只是这次没跑掉。 卫青寒翻着伙计的口供:“你说,你是良洲的人,住在月亮河边上巷子里,胡同进去第五家。因为家里孩子太多,爹娘养不起,就跟着邻居出来讨生活,在客栈里找到了这个活儿?” 伙计点头:“是。” 他倒不怕卫青寒去查,他一直用的都是这个身份。 良洲月亮河边上的巷子里,确实有一户儿女众人的人家,但是,这些儿女,并非都是这爹娘生的。 他们都是从各处找来的孤儿,是东厂训练出来,专门为督主效力的。 不过已经有年头了,就连左右邻居也不知道这家人有问题,外人想要查,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良洲离京城有十来日路程,就算卫青寒派人去查,一来一回,一个月过去了。 难道他还能被困在这个客栈里一个月吗? 督主也不是死人。 卫青寒点了点头,先放在一边。拿起下一张。 正要看,仲展鹏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大人。”仲展鹏凑到卫青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卫青寒一愣。 “这就坐不住了?” “是。”仲展鹏道:“这就来了。虽然我们封锁了客栈,不让一只麻雀飞出去。但是,这件事情本身是藏不住的,东厂一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锦衣卫围了一个客栈,又是半夜,灯火通明,各种喧哗。 当然藏不住。 卫青寒也不打算藏,要是藏着掖着的查,不是这个动静。 不过不相干的人不会多在意。 锦衣卫查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一般人是不会来看热闹的,最多在家里议论几句。 京城又出什么案子了?锦衣卫又查什么案子了?作孽啊,这些人干嘛要做坏事呢,搞得大家都不能安稳睡觉。 吕间,东厂督主,是绝对不会掺和锦衣卫手里的案子里。 王不见王,他们俩虽然没有仇,但是,也没有合作。 “看来这客栈的问题很大啊,要不然的话,吕间怎么如此着急。” 卫青寒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既然来了,面子肯定要给,人,肯定要见。 但是,东厂的人,绝对不能放进来。 卫青寒早就有这个预料,这一次从锦衣卫调来的人,那可不少。若是吕间真要发难,也能真刀真枪的对上。 吕间虽然是个太监,但是杀伐决断,手上人命无数,除了多一点阴柔气息,其他并不逊色。 他站在客栈门口,脸色在火把光芒闪烁映照中,忽明忽暗。 卫青寒迎了出来。 虽然两人都恨不得要掐死对方,但是毕竟在一个地方拿钱干活儿,表面上的和平还是要维持的。 “这不是吕大人吗?”卫青寒笑道:“这么晚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吕间也笑了。 “卫大人辛苦,这么晚了还在忙。” “应该的。”卫青寒道:“应该的。” 吕间看了看客栈:“卫大人,这是在忙什么案子呢?不知道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卫青寒道:“抓一个凶案嫌犯,有人告发,人就在这个客栈里。还有被害人,也在这个客栈里。” 卫青寒也回头一看。 小小客栈,风云际会。 两边的人,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虽然都面无表情,但是心里都在吐槽。 第604章 大人就是大人,真虚伪。 卫青寒倒是想看看,今天吕间能有什么理由,从自己手里,把可真给抢回去。 吕间说:“巧了。” 巧在哪里? 吕间一点儿都不心虚的说:“我也正在追一个命案凶手,也正好在这家客栈里。” 众人都为吕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表示感慨。 要不然,东厂能和锦衣卫并驾齐驱呢,吕间可是个老狐狸,不光狠,而且浇花。 吕间道:“我也是生怕他跑了,得了消息就急匆匆的带人赶了过来。过来一看,卫大人已经将客栈包围了,那我就放心了。” 卫青寒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尽管放心,不但包围,而且是包围的严严实实。”卫青寒道:“不过要请吕大人等一等。我这边查完了,就把客栈和里面的人,原原本本的移交给东厂。” 现在想进,门都没有。 吕间道:“我知道卫大人的事情紧急,不过我这案子,也很着急。不如我们各查各的,互不妨碍……” 总之一句话,吕间要进客栈。 他不是一个人进,而是带了手下浩浩荡荡的一大堆人进。 客栈就那么大,人多了,就乱了。一乱,就好浑水摸鱼,到时候锦衣卫的人和东厂的人混在一起,可就不好管了。 东厂可不是个善茬,只要有一点机会,你就控制不住他。 到了客栈里面,那就很麻烦了。 吕间是绝对能干出来,用任何方法转移视线的事情的。 比如但不限于,放火,杀人,自相残杀,绑架,爆炸……所以今天,在里面的事情查出个所以然之前,卫青寒是绝对不会把东厂的人放进客栈一步。 客栈里的人,也休想离开一步。 而且,客栈里的人,都已经被关进了房间里。 幸亏房间多,还有屏风。 每个房间,两屏风,格成四个看不见的空间。 每个格子里一个人,捆上,堵住嘴。 不允许他们互相之间传递消息,也不让他们听见外面的声音,让他们处在一个茫然的情况里,不管有什么手段,也不知道敢用不敢用。 免得他们里应外合,闹出事端。 卫青寒非常平静,听吕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说完之后,淡淡道:“不行。” 吕间的脸色顿时变了。 “卫大人。”吕间的声音沉了一些:“虽然你是锦衣卫,我是东厂,可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皇帝效忠。你办案我办案,出发点都是相同的。何必要彼此刁难?” 同朝为官,吕间这会儿竟然跟卫青寒打起了感情牌。 但是,卫青寒今天油盐不进。 “不行,我这案子复杂,不方便东厂的人插手。”卫青寒道:“不过,吕大人要是不放心,可以在外面守着。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你再进场。” 谢春晓正在忙活,其实她现在特别想到门口来看一看。 锦衣卫和东厂对峙,这机会难得,可不太好碰上,是个大场面。 奈何手里的活儿也不能就这么丢下,那也太不负责任了。 卫青寒今天是绝对不会让吕间进客栈的,带着人站在大门口,和吕间对峙。 锦衣卫不让,吕间虽然怒火中烧,一时也没办法。 他也会衡量两边的力量,真要冲,不一定冲的进。 而且,这是在京城里,不是天高皇帝远的荒郊野外,锦衣卫和东厂如果火拼,这事情绝对震惊朝野,皇帝震怒。 肯定有人要倒霉,说不定两个人都要倒霉。 现在卫青寒早到,他迟到,从道理上说,卫青寒占了上风的,他有些理亏。 第605章 吕间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卫大人不愿意东厂的人进客栈查案,该不是……你知道我要抓什么,锦衣卫想要包庇罪犯吧。” 好一招恶人先告状,东厂不愧是东厂,脑子转的也是挺快的。 这要是换个对东厂不了解的人,可能就被问的有点心慌了。但是锦衣卫和东厂并立多年,从来就不曾落过下风,最多,也是旗鼓相当。 卫青寒也笑了一下,笑容半点不达眼底。 “吕大人,为何会这么想。”卫青寒道:“为何你不觉得,是因为我害怕东厂里有人,和我要抓的人有勾结。所以不让东厂的人进入客栈,怕有人从中做手脚,放走了嫌犯呢?” 吕间把球踢过来,卫青寒又把球踢回去。 两人还勉强撑着没有撕破脸,但是身后的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手下的人想不了太多,本来就看对方不顺眼,觉得对方是脑残傻子。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那还不一个个磨刀霍霍,出人命是不敢出人命的,也不敢下杀手,但是都很想把对方揍一顿。 鼻青脸肿,断胳膊断腿什么的,这还是可以的。 打架无好手,谁受伤,谁丢脸。 外面剑拔弩张,里面,谢春晓正和几个捕快一起,站在房顶上。 不得不说,这个客栈的伪装功夫是很高的。 他们上了客栈房顶,举着火把走了一圈,硬是没看出哪里有秘门。 谢春晓看着屋顶上的脚印,有些疑惑。 “如果有人上来,一定会留下脚印。”谢春晓道:“这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难道真的是我们看走眼了?”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但是这不可能啊。 面积是吃不掉的,屋子里的面积小,外面的面积大,多的地方哪里去了?总不能是大家都瞎了吧? “不对劲。”谢春晓道:“我觉得不是我们的问题,肯定是这个屋顶有问题。” 东厂特别谨慎,这个客栈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没被人发现。 正常人会在房间里开暗门,他们也没有开。 这暗门,一定伪装的天衣无缝。 这也是理所当然。 捕快犯案,自然知道官府查案,重点会查哪里。就可以有针对性的查漏补缺。 老祖宗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这个道理。 东厂常年和各种凶手打交道,自然知道凶手会做什么,也知道官府会做什么,两下相结合,就不会露出明显的破绽。 一时间,众人都有点为难。 站在房顶上,能看见外面的一些热闹。 离的虽然远,看也看不全,可是能看见外面光芒一片。那么多火把,绝对不是锦衣卫自己人能造出的阵势。 谢春晓知道要抓紧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跺了跺脚下的瓦片:“把这里砸开。” 一力降十会。 又不是玩闯关的游戏,哪有那么多讲究。如果这里有门,底下有暗室,不管这门有多隐蔽,也只能对付斯文人。 对付不斯文的人,一锤子下去,屋顶一个大洞,什么都看见了。 一个客栈的屋顶罢了,就算真的是冤枉了人家,赔钱罢了,也不是多大事情。 捕快一听,好主意。 当下,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出一个大铁锤。一个五大三粗的差役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说了声:“都让开点,我来砸。” 众人连忙站远一点,免得被飞溅出来的瓦片碎片给砸到了。 慎正卿不但躲远了点,还站在了谢春晓身后。 谢春晓叹了口气。 第606章 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哥也是这样,遇到什么事情,都往她身后躲,搞得好像她是姐姐,谢明知是弟弟一样。 也不知道这一去半个月,哥哥和爹他们怎么样了。到了十万大山没有,是不是一切顺利。 不过桑野云住在京城,倒是一切都好。 在卫青寒的再三邀请下,桑野云和谢母,带着谢村,三个人住到了卫家。 若是一家子都在,那肯定不能住卫家的。亲家再客气,也没有一家子搬过去的道理。 但是现在谢家父子都不在,谢春晓忙着公家的案子,卫青寒想来想去,觉得一个老妇,一个孕妇,加一个最闹腾年纪的孩子。 那怎么行,单独住是绝对不放心的。 就算请丫鬟婆子照顾,那也不放心。万一有点什么事情,喊人都来不及。 谢鼎和谢明知都不在京城,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谢家母子几人都照顾好,要不然的话,可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卫青寒和谢春晓商议,让谢母三人去卫家住一段时间,直到谢明知他们回来,再搬回自己的住处。 卫家很大,院子多的是,丫鬟婆子也多的是,亲家母来做客一段时间,理所应当。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有照应。 谢母再三推辞不过,只好应了。 好在她和卫青寒爹娘也是认识的,不会太陌生。 大户人家的女眷,其实挺无聊的。不能随意出门,也不用工作,每日起来,闲得无聊。写字画画,弹琴女红,闲聊。 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些的,卫家也不用女眷做女红补贴家用,所以来个亲戚朋友什么的,就特别欢迎。 多一个人,就多一个聊天的对象。而且谢母和桑野云都是外面来的,她们知道许多外面的事情,聊的更有意思。 有卫家的照顾,谢春晓也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投身工作,为朝廷效力。 众人都让远一些,捕快抡起锤子,一锤子下去,噼里啪啦一声响,砖头应声而碎。 然后,一声哎呀的惨叫。 整个屋顶塌了一半,那差役整个人消失了。 众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呢,谁也没想到有如此变故,倏地一下,人消失了。 众人愣了一下之后,连忙冲上去。 从差役掉下来的地方看,众人打开了对应的房门。 但是房间里只有一些杂物,一眼就能看全,没有人。 “老张。”大家喊道:“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 老张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屋子里,果然是有暗室的,只是他们一直没找到进入密室的门。 如今看来,这密室的门,根本就不在房间里,而是在房顶上。 正常人找密室,只会从屋子里找,屋顶上的入口,是非常隐蔽的。 “你没事吧。” 大家都有点担心,这哐当一下子摔下去的,虽然不高,但是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可别摔坏了,或者扎到了。 “我没事。”老张闷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但是太暗了,火把灭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今夜有月光,但不太亮。 房顶上还行,屋子里,就太暗了。 他们这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门口的人自然都听见一些,虽然不真切,但大概猜的出来。 吕间的脸色更难看了。 卫青寒更笃定了。 “看来,客栈里有些发现。”卫青寒道:“吕大人,别着急,我这边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工。等我收工,你再进去也不迟。” 吕间在心里肯定骂人了,骂的可能还挺脏的。 第607章 他对客栈里的暗室,自信谁也找不到。可是,一旦用上锤子直接砸,那就不讲武德了。 但是当面不太好骂。 之前只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对峙,现在大概是太热闹了,周边的老百姓都被吵醒了。 虽然不敢正大光明的看,但是也好奇,所以偷偷摸摸的在围观。 不管什么年代,人总是喜欢看热闹的。要是两拨官爷打起来,那不是京城一大盛世? 所以两边都还在克制,毕竟就算他们不要脸,皇帝也丢不起这个人。 有人找到了密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春晓等人立刻上了房顶,拿着火把,从被砸出来的大洞上,跳了下去。 慎正卿在下面喊:“给我也拽上去,给我也拽上去!” 可怜慎正卿,不会武功,也不擅长爬高上低,眼见着大家都上了墙,又上了房,嗖嗖嗖嗖的从房顶的大洞跳进了房间。 然后密室里传来很热闹的声音,想必是有大大的发现。 但是他进不去。 只剩下他在院子里,无能跳脚。 实在是气人。 谢春晓也进了密室。 这密室居然还挺大,但是这一口气下来了六七个人,六七个火把,将密室里照的亮堂堂。 还有人发现墙边有烛台,便一个个的都点了。 这下子,密室里更亮了。 众人发出一阵阵惊叹的声音。 这里,是一个手工作坊。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一个的箱子,摆的整整齐齐,里面是一箱一箱的药草。 当然都是干的,要是新鲜的,就都烂了。 另一边,有炉子,炭火,药罐。 设备几乎和锦衣卫停尸房里,慎正卿几个人折腾的一模一样。 果然,这里是一个炼制作坊。 谢春晓往上看了看。 “这也没个烟囱,生活烧炉子,不会被熏死吗?” 虽然想象一下吕间被熏的一脸黑的样子很搞笑,但这真是个问题。 众人在房间里仔细搜查了起来,果然,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暗门。 暗室里的暗门,做的就不是那么隐蔽了,只是随便做做。毕竟当暗室被发现的时候,这个暗门也就失去隐藏的意义了。 暗门推开,先是咦了一声。 谢春晓凑过去看,也咦了一声。 这是一间比较小的密室。 但是密室的形状也奇怪。 这个暗门,不在靠近地面的地方,而是在一人高的地方,在墙壁的中间。 打开以后一看,那屋子也不是正正方方的,而是一个斜坡上去。 “这房间很奇怪啊。” 一个小个子差役爬了进去,举着火把,着亮了里面的房间。 “哦,我明白了。”差役说:“这个屋顶有烟囱。” 不过这个地方小,那么多人挤不进去,谢春晓进去看了,也就都明白了。 这房间有烟囱,烟囱下面,有烧炉子的痕迹。 而这个空间,是一个斜角,连接着下面一个房间。 下面的房间,是一个废弃的厨房,有炉灶,有烟囱,只是,那个烟囱其实只是个摆设。 在外面看,只会觉得厨房有烟囱,非常正常,没有一点疑点。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烟囱竟然是假的,在低矮的房顶上,有一个狭小的,隐蔽的空间。 可惜,隐藏的再好,也不过是一锤子的事情。 门外和卫青寒对峙的吕间渐渐没有耐心,他不时的抬头看向客栈里,皱起眉头。 但是卫青寒一点想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里面,他非常放心的交给其他人,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把吕间拦在外面。 第608章 吕间是东厂督主,和他平起平坐,所以在这里,只有他,可以和吕间硬抗。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资格,以下犯上,有些事情就很难办。 卫青寒听着里面热闹,淡淡道:“这客栈,看来是真的有问题。也不知我的人,搜出了什么来。” 吕间阴森森的道:“卫大人,今天是非要跟我为敌了,是吗?” “这话说的。”卫青寒半点也不生气:“我只是公事公办,这案子锦衣卫已经跟了一阵子了,怎么如今成了要跟你为敌?” 吕间理亏,不说话。 虽然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就麻烦了。 卫青寒继续道:“吕大人,你该不会知道我在办什么案子吧?这案子,该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吕间沉着脸道:“没有证据,卫大人休要污蔑我。” 卫青寒笑了一下:“证据,这不是正在找吗?也不知刚才他们在房顶上,叮铃哐啷的砸什么呢。” 里面忙的热火朝天,外面两个大人打嘴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打嘴仗,总不能真的打一架吧。 反正今天,只要卫青寒把吕间拦在外面,就是胜利。 在密室隐藏的空间里,他们终于发现了最直接的东西。 还阳草提炼出来的成本,一颗一颗黑色的药丸。 一个捕快把慎正卿给拎了上去。 慎正卿和谢春晓一起鉴定了一下。 是的,没错,这就是还阳草提炼出来的药丸,纯度很高,当然没有从尸骨里提炼出来的纯度高,但是这种药丸,已经足够叫人上瘾离不开了。 物证,这就有了。 现在只要证明客栈里的人,是吕间的人,就可以动手了。 不过这不太容易,因为东厂的人,虽然不是死士,但也是硬骨头。就算严刑拷打,也没有那么容易开口。 但是没关系。 东厂的人是硬骨头,还有不是硬骨头的。 不但不是硬骨头,而且软,真是因为软,所以容易被吕间控制。 当下,谢春晓出了门,走到卫青寒身边,在他耳边低声把里面的发现都说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是发现的黑色药丸。 吕间的脸都绿了。 但是他不能说这是他的东西,说了,就不打自招了。 卫青寒看了看,道:“吕大人,我这边,暂时查完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吕间终于被同意进客栈了,可是脸色没有好一点。 因为他看见客栈里的人,从伙计,到客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连成一串,被推了出来。 手绑在背后,脚腕中间绑着绳子。脑袋上,还套了个黑色的布袋。 这是谢春晓提议的。 有些人传递消息,根本就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行。 所以脑袋上要套个黑袋子,让他们看不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吕间道:“这些人,都是你抓的嫌疑人?” “对,全部要带走。”锦衣卫道:“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吕大人也在查案,你要抓的人,一定也在其中。我肯定留一条命,给你查。” 吕间咬牙切齿。 东西找到了,人带走了,卫青寒这是给他留了个空壳子啊,这空壳子,有什么用。 但是卫青寒就是早一步,不管怎么说,谁先找到是谁的。他没有任何理由,把这些人劫走。 吕间看着锦衣卫的人把客栈里所有人都带走了,这些人在他眼里,都已经是死人了。 东厂和锦衣卫,合称厂卫。 在老百姓的眼里,都不是好人,都不是个东西! 第609章 在锦衣卫眼里,卫青寒觉得自己是好人,东厂不是个东西! 在东厂的眼里,锦衣卫当然不是个东西,但是,自己也不是个东西! 所以吕间觉得,不管是有罪的,还是无辜的,这些人进了锦衣卫,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管是他的人,还是正的住店的客人,这条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而且,他对自己的人是有自信的,相信他们足够坚定,能扛得住酷刑,不会背叛。但是,对方是锦衣卫,就有点心里没底了。 卫青寒在朝中坐稳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也不是善茬。 吕间一时间,心情非常糟糕,也不知道要把谁抓出来打一顿。 卫青寒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他才没兴趣跟东厂死磕,骨头太硬,磕的太累。 他可以去磕别人。 锦衣卫走后,吕间的手下看着主子阴沉的模样,低声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吕间阴沉着脸,道:“这些人,不算什么。我赌卫青寒在他们口中,问不出什么消息来。” “那……”手下有些不解:“您担心的是……” “仲思源。”吕间缓缓道:“那几个废物!” 这客栈是东厂的一个暗桩,多少年了,一直隐藏的很好,谁都没有多看过一眼。可是今天,暴露在一个愚蠢的女人手里,吕间悔的心肝都烂了。 他对那几个用药物控制的人,也是有诸多防备的。免得有人不想活了,来个鱼死网破,拉他下水。 而仲夫人,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仲夫人和他从小相识,还有过一段青梅竹马。可惜后来,吕家落败,阴差阳错,更是进宫成了太监。 仲夫人也另嫁他人,成了仲夫人。 多少年之后,两人又见面。虽然吕间已经成了太监,可两人间情分还在。仲夫人对仲思源,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特别是仲思源又喜欢流连花丛,凄苦时候想想,还不如嫁个知冷知暖的太监。 因为如此,吕间告诉了仲夫人,若是有事情,可以来这里找东厂的人帮忙。 可是万万没想到,卫青寒不盯着仲思源,却跟上了仲夫人。 一个女子,丈夫去了百花楼,她去看看,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谁能想到,竟然被怀疑了呢? 卫青寒火速将客栈的人押回了锦衣卫。 自己却不审,看着天色已经有些亮了,换衣服进了宫。 吕间是和他一般大小的官职,其他的人,也都在朝为官,要查可以,就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了。 谢春晓当然不能跟着进宫,她和剩下来的人,审押回来的这一批人。 果然和想象的一样,不好审。 这些人是吕间埋伏很久的,平时他们就像是真的客栈掌柜,客栈伙计一样,做的事情,谁也看不出有什么端倪来。 至于那些从客栈里搜出来的东西,一问三,不知。 反正除了喊冤,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想从他们口中问出话来,比登天还难。 但是卫青寒做的事情,就要简单多了。 对皇帝说明此事,想要一试真假,只要把那几个这段时间行为有异的官员招进宫去,什么也不用做,就让他们待几天,不让任何人往里送东西,就行了。 皇帝虽然将信将疑,但被卫青寒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怀疑。 那几个官员这段时间的变化,有眼睛的都看在眼里。 皇帝也不傻。 不过几个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职位,所以不太在意罢了。 第610章 但是,这几个人皇帝可以不在意,这种现象皇帝不能不在意。 他是皇帝,可以控制所有人。他不能允许有另一个,可以控制别人的人的存在。 哪怕只是控制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可今天能做初一,明天就能做十五,防患于未然,当权者,永远是谨慎的。 当下皇帝就同意了卫青寒的请求。 皇帝招来禁卫军首领冷朋义,然他协助卫青寒,一起侦查此案。 此时天色刚亮,京城里,很多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早点摊子都热乎乎的支了起来,在寒冷的冬天,哪怕是喝一碗混沌汤,也是一种享受。 和仲思源一样的几个人,接到了东厂的消息,让他们一个人不要惊动任何人,到附近偏僻的地方去,有事情要他们去做。 仲思源,还特别要求带上了夫人。 虽然他们心里都有点七上八下,但是这段时间,来自东厂的命令接二连三,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因此也没有什么怀疑,悄悄的就去了。 仲思源夫妻到了指定的地方,那是个偏僻的巷子,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仲思源四下看了看,试探道:“我来了,有人吗。” 一个人从转角走了出来。 是东厂的一个人,仲思源认识的。 “温大人。”仲思源赶紧走上去,恭敬道:“督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对吕间,仲思源是害怕的。 因为对方真的能要他的命,也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能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人低声说:“大人说了,这次……” 他顿了顿,阴冷说:“要你的命。” 说完,从袖子里划出一把匕首,向仲思源刺去。 仲思源面色惊变,他身后的夫人也变了脸色。 可仲思源只是个书生,哪里躲的过。他夫人就更躲不过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吕间要杀人灭口。 其实吕间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灭口,实在是太显眼了一线,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但是他不能等了。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仲思源这几个他控制的人死了,只能证明有人有问题,没人能指证他有问题。 若是他们不死,那都是实打实的人证,那他就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仲思源只来得及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来不及喊一声救命,匕首就已经到了身前。 这一刀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剩下他夫人,今天也是在劫难逃。 但就在这万念俱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黑影从一旁飞了过来。 叮当一声响,正砸在匕首的刀刃上。 这一下力气极大,刀刃立刻就被砸偏了,黑衣人的手也被顺着往外一撇,动作一顿。 仲思源逃过一劫,回过神来,不算太傻,转身就跑。 仲夫人还呆在原地,她反应过来后,却不跑,而是喊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谁指使你杀我们的?”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东厂的老大了。” 几个人影从一旁落下,将姓温的东厂厂公围了起来。 “不可能。”仲夫人还不相信:“吕大哥不会杀我的。” 吕大哥都出来了,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突然,仲思源猛地抬手,给了仲夫人一个耳光。 “吕大哥,吕大哥,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吕大哥。”仲思源怒道:“你这个贱人,嫁给了我,心里还惦记着那个阉人。要是吕间不是太监,你们俩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第611章 仲思源也是够憋屈的。 他知道自己的夫人和吕间曾经青梅竹马,但是现在吕间是个太监,所以他开始也没太在意。 太监不是男人,就算是曾经相似,那也是过去了。他想来想去,自己的夫人,总不至于跟一个太监旧情复燃。 他这个脑袋上,绿不起来啊。 后来,仲思源被吕间用药物控制住,到了那时候,就算是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办法了。 他想翻脸,但是不敢翻脸。 他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一直到现在,杀手的匕首刺激了他,死里逃生,转身就看见自己妻子,本应该最亲密的枕边人,却在为对方说话,顿时怒发冲冠,这火气,便压不住了。 不过书生就是书生,怒发冲冠,也只是怒了一下。 仲夫人被打了个懵,捂住脸愣了一下之后,大声哭了出来。 救了仲思源的人,正事锦衣卫的几个差役,都是特别选出来的好手,一组五人。 在离开客栈的时候,卫青寒就安排下去了。 按照开始他们列出的名单,偷偷的过去他们府门外等着,只要出门,就悄悄跟上,保护他们。 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吕间能做的出来,卫青寒也能想到。 差役走上前,拔出刀来,挡在仲思源面前。 仲思源知道自己虽然暴露了,但是死不了了,腿一软,差一点摔倒。 “仲大人。”差役道:“我们是奉锦衣卫卫大人的命令,来保护你的。你之前被吕间威胁,如今事情暴露,我们大人猜测,他是要杀人灭口的。” 东厂杀手面色阴沉,抽出了腰上的软剑。 东厂,只有死和活,没有被抓。 不过他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因为吕间身边的人,很多人都是认识的。比如这个姓温的,即便死了,一句话都不说,他的这张脸,看了就有人知道,这就是东厂的人。 一个,你可以说是误会。 两个,你说是污蔑。 每一个杀人灭口的杀手,都是东厂的人,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皇帝也不是傻子。 吕间这事情做的,犯了大忌讳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皇帝才是唯一的,绝对的统治者,所有的人,都要听皇帝的命令。而吕间,一个宦官,竟然妄图越过皇帝,将朝中官员一个个收入麾下。 你想干什么? 就算是个太监,皇帝也容不得这样的人存在。 差役一拥而上,一场恶战,将东厂的杀手拿下。 这个时候,皇帝的人刚刚出宫,正要一一去他们府上,将他们传进宫里,等着看他们是否会毒发。 吕间这计划偷偷摸摸的实行了大半年,控制了朝中一些并非重点的官员,这些官员本来没有要职,差不多都像是仲思源这样的闲差,所以人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本来被吕间威胁,又受了罪,又丢了脸,又要听话,心里就憋屈的都不行。 万万没想到这种听话换来的,是吕间要杀人灭口。 人都是能屈能伸的,像弹簧一样。当一个人被威胁,但是觉得自己能活的时候,他就能忍一忍,忍一忍就算了。 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哪怕是听话,也还是要死的时候,就要拼死一搏了。 更别提是好几个人。 仲思源跟着差役回了锦衣卫。 其他和他一样的遭遇,一起被救下来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锦衣卫。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愤怒,又是心酸。 第612章 一合计,拼了。 仲思源说:“我们要告到陛下那里,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决不能再苟延残喘,放任吕间那个奸恶之人,继续害人。” 仲思源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响应。 他们虽然被吕间控制,但只是朝堂上附和了他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吕间还没来得及指挥他们做什么回不了头的事情,现在他们还是单纯的受害者。 至于上瘾的药物,既然是药物,说不定有解药。 之前他们自己偷偷摸摸的找解药,当然不行。 一旦这事情曝光,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让宫中的太医,京城中的名医帮着一起研制解药,自然事半功倍。 众人一合计,就这么办,进宫,喊冤。 那边,皇帝的人出来找人,一找一个空,十分郁闷的回去复命。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便看见浩浩荡荡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皇帝要找的人,正打算一起进宫。 他们身后,还有锦衣卫押的犯人,那犯人,好像有点眼熟。 这正是巧了。 宫人大喜。 这不就可以交差了吗,于是赶紧上前招呼,说明情况,一起进宫。 皇帝正在宫里等着。 他对这事情也很重视,开始的时候,听卫青寒一说,还有点怀疑。 倒不是不相信卫青寒,但吕间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两人虽然一直不对付,可也算他的左膀右臂,就算不能合作,也可以互相制约。 所以他对吕间,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但他这一点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皇帝看着面前跪成一排的官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还以为要在宫里煎熬一阵子,万万没想到,吕间杀人灭口,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仲思源作为唯一个,不但被威胁,而且还疑似戴了绿帽子的受害者,是最激动,最气愤的。 一时间,哭声喊着一片。 皇帝很头疼,而且越听越生气,一拍座椅把手。 “这还得了,他吕间是要造反吗?”皇帝怒道:“把吕间给朕抓来。” 吕间虽然也是个搅动风云的人,可毕竟只是个东厂督主,他的人再多再厉害,在京城里,也不能对抗皇权。 锦衣卫去处理东厂,这很麻烦。皇帝处理东厂,这很简单。 一时间,京城腥风血雨。 吕间在知道自己要暗杀的人都被卫青寒派人救下,而且进了宫之后,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察觉情况不对,立刻带着亲信出城。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卫青寒深知吕间是什么人,早就和城门守卫打了招呼,说有重犯想要出城,让他们加强巡视。锦衣卫也派了人协助。 虽然城门守卫暂时不知道要抓的重犯是谁,但吕间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这稍微一迟疑,皇帝命令已到,东厂被团团围住。 大势已去。 这些事情,谢春晓都没插上手,她只是锦衣卫里一个小小捕快,又是身份特殊的一个女捕快,查案的时候可以跟着卫青寒跑来跑去,现在锦衣卫和皇城军交接的时候,就不凑热闹了。 去调查还阳草的廖安夜回来了,抓回了吕间放在那里,专门收集草药的人。 有些事情,风平浪静的时候,都不起眼。 一旦有一点异物浮出水面,众人定睛一看,就会看见水面下密密麻麻,都是破绽。 东厂新的督主很快走马上任,吕间锒铛入狱,他那些手下虽然忠心,可见大势已去,也不是铁板一块。 第613章 虽然难免一死,但是死和死,也还是有区别的。 反正要死,何必要在死前受那么多罪。 根据吕间手下提供的信息,又找到了一些受害者。 都是被各种原因骗到客栈,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平民老百姓。 以身强力壮的男人为主,没有亲戚家人,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失踪之后,十有八,九都不会有人问一声,不会有人报官。 本来这事情进行的天衣无缝,波澜不兴。 一直到有一天,出了一个差错,本来要处死的几个人,跑了。 最开始被谢春晓发现的男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们是用来试毒的试验品,本来是关在一处地窖里自生自灭的,跑出来之后,毒瘾发作,找不到药,便上了山。将白天卖骨头的一具尸体给刨了出来。 然后每个人分了一些,分头四散。 那个男人,只想回家躲着,于是昏昏沉沉的,跑回京城。却没有来得及跑到家,就遇上了卫青寒和谢春晓。 一场诡异的骸骨毒案,就这么慢慢浮出了水面。 吕间和他的一群手下,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难逃一死。 而锦衣卫,这一次立了大功,皇上好好嘉奖了锦衣卫上下。 卫青寒的奖赏自然是最多的,其他人人都有。 这一天卫青寒从宫里回来,锦衣卫上下犹如过年一般,见着人份,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伙房里的厨娘丫头,没人赏一个月的工钱。 在这次案子里出力多的,辛苦了多,再多赏一个月。 虽然厨娘丫鬟,普通的差役一个月工钱没有多少,可这都是真金白银啊。 平白多拿了一个月的工钱,谁不高兴。 锦衣卫衙门里人人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谢春晓当然也拿了一个月的工钱,也很高兴。 她身上有不少钱,有一些是之前敲诈谢明知的,还有就是,谢明知和谢鼎都去了十万大山,谢明知给她留了不少钱,让她照顾家里。 不过钱,谁也不嫌多,又不咬手。 案子结束,卫青寒带着谢春晓回了家。 锦衣卫这种地方,闲的时候,可能连着多少天都没事儿,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吃饭,吃完饭继续睡。 但忙起来,那也是没白天没黑夜的。这一次吕间的案子,就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大家也都累了。 卫青寒让廖安安排,留下值班的人,其他人轮番休息。 慎正卿早就打着哈欠走了,回他自己舒服的小窝去了。谢春晓睡了长长的一觉醒,就被扛走了。 谢母和桑野云正在卫家住这,谢春晓去的时候,她们正和卫青寒的母亲在一起聊天。 桑野云破天荒的,正在刺绣。像是在做一件小褂子。 谢春晓感觉自己都要瞎了,她这嫂子,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形象,女工女红,都不太行。 当然她也行。 两个做娘的,正在一边看,一边话家常。 上了年纪的人,聊来聊去,万变不离其宗。 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卫母虽然很想抱孙子,无奈儿子还没成亲,还不是催的时候。于是两个老太太就盯上了桑野云,对她的肚子做出了各种猜测。 谢村上学去了,这段日子他住在卫家,和卫家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子已经十分熟悉,每日一同上学,一同下学。 一同读书,一同调皮捣蛋,一同挨打罚跪。 卫家几个孩子的功课,都是卫青寒的父亲,卫老爷亲自管的。 第614章 如今多管了谢村一个,也不觉得麻烦。 不过卫老爷很严肃,并没有因为谢村不是自家的孩子,就看不起,或者随便糊弄。 卫老爷对谢村说:“你爷爷,和我是知己好友,知道吗。所以,我也是你爷爷,你要好好读书,就有奖励。要是调皮偷懒,就要受罚。” 谢村大体上是好好读书的,但他不是那种闷头苦读的孩子,调皮偷懒的时候,也是真调皮偷懒。 于是书房的院子里,经常看见各种小少爷跪一排。 卫老爷一视同仁,赏罚分明。 桑野云和谢母看在眼里,一点不心疼。 谢春晓也来参观过一次,说:“该!” 管孩子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有人愿意管,大家都很高兴。 不过卫老爷只能文管,他不会武功。 其实学堂里也是有武师傅的,但是卫家小子在的学堂里,都是些金贵的世家子,师傅每日教课都小心翼翼,生怕有谁磕着碰着,付不起责任。 卫青寒去看过几次,觉得不太好。 但是,也不好给书院什么意见。毕竟那不是他一家的书院,你自己愿意孩子往死里练,其他人家的孩子不一定愿意。 所以想来想去,卫家便自己请了个武师傅,养在宅子里,每日不做别的事情,便是早上晚上带孩子锻炼身体,练个一招半式。 卫家也不指望养出个武林高手,但是卫青寒亲身经历,觉得男孩子会武功,实在是各方面都方便多了,得学。 于是,谢春晓也在卫家,陪着母亲和嫂子住了几天。 每一天,一大早,就去看热闹。 正好这几天卫家请的武师父家里有事请了假,于是卫青寒顶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带几个小子晨练。 谢春晓有时候睡到中午,有时候起了早,拿个小棍在一边狐假虎威,教训小孩子。 谢母有时候看看太阳,看看还在呼呼大睡的谢春晓,十分感慨。 “这样的姑娘,竟然也能嫁出去。” 非常懂事的谢村跑过来,拍着胸口说:“奶奶,你放心吧。姑姑要是嫁不出去,我养她。” 这关系真是杠杠的,谢母除了十分欣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卫青寒就过来,把谢村拎走了。 “你姑姑有我,你凑什么热闹。”卫青寒公报私仇:“明天早上,扎马步多加半个时辰。” 谢家一家在卫府,没有半点被当作客人的疏远,怎么看,都是自己人。 谢春晓睡到中午,不知一早上谢村小朋友为了给自己撑腰,遭遇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 睡眠充足,神清气爽。 晃晃悠悠去和大家一起吃饭。 虽然以前在谢家的日子也很不错,谢家也请了人帮佣,但毕竟是小门小户,很多东西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日三餐虽然不缺肉,但也没有那么丰盛精致。 住进了卫家,才感慨果然还是不一样。 这是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夜突然想要洗澡,也能立刻有热水,半夜突然饿了,随时有热腾腾的各种吃食。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说一声就行。 早上说的,午饭就能有。午饭说的,晚饭就能有。晚饭说的,第二天肯定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正吃着呢,突然,有人冲了进来。 谢春晓一看,是好几日没见的廖安。 刚办完一个大案子,卫青寒给大家都放了假,廖安也放假了,不知道去哪里游山玩水,寻欢作乐去了。 第615章 不知道这会儿突然跑来干嘛。 “怎么了?”卫青寒看他那样子:“吃了吗?” “没吃,别吃了。”廖安道:“大人,锦衣卫被人撞了。” “什么?” 卫青寒站了起来:“谁干的?”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撞锦衣卫,这是脑袋不想要了吗? “是一辆马车。”廖安道:“上面运了石料,也不知怎么的马匹突然发了狂,拽着一车石料疯了一样的往前冲,把锦衣卫的半扇大门都给撞塌了。” 卫青寒十分无语。 “可有人员伤亡?” “有。”廖安道:“马车夫当场就死了,路人也死了两个,伤了好几个。我们的守卫倒是动作快,没有受伤,立刻就将两匹马给杀了,现在还乱七八糟的一堆,堆在锦衣卫门口呢。” 这叫什么事儿。 卫青寒起身道:“娘,伯母,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 如果是街上运送石料的马匹受惊,这是个意外,本来和锦衣卫没关系的。但现在砸了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又出了人命,就不能不管了。 谢春晓跟着起身:“我也去。” “哎,这饭没吃吃饱可怎么行。” 卫夫人赶忙道:“来人,去看看厨房早上蒸的包子还有没有,装一盒给少爷带着。” 鲜肉火腿咸蛋黄包子,手掌大小,一个不饿,两个管饱,三个吃撑。 丫鬟立刻去了。 于是卫青寒和谢春晓急匆匆的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个拎着食盒的廖安。 走两步,谢春晓还回头看看包子。 她早上起的太晚了,没赶上早饭,听大家说了包子馅儿之后,觉得这个馅儿肯定很好吃。她还从没吃过鲜肉火腿咸蛋黄的包子。 但是中午菜也很丰盛,所以她本来是决定中午正常吃饭,下午来个包子当下午茶的。 幸亏卫夫人,体贴,让装了一食盒带走,不然的话,就可惜了。 谢春晓对于他们这一行工作的不确定性,比卫青寒理解的还要透彻。 经常都是这样,似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好像几句话,几分钟就能解决。 但过去一看,简单里还有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弄完的。 带上干粮不会错。 几人匆忙回了锦衣卫。 锦衣卫门口果然乱成了一团。 就像是廖安说的,一辆马车,正横在衙门大门口,几乎堵住了大门 马车翻了,两匹马躺在地上。 一地的血,马已经被杀死了,身上插着匕首,脑袋也歪到了一边。 一地的石头。 还不是小石头,是一块一块的方形石头,每一块都有上百斤。 锦衣卫十分牢固的大门,被这样巨大的冲击力撞上,有半边门差一点要掉下来,还有一点连接,晃晃悠悠的。 卫青寒差一点气死了。 锦衣卫大门口,还躺着几具尸体。 旁边有哭天喊地的老百姓。 廖安低声道:“这几个,是在路上被撞死的。我刚才走的时候,还有两个有气,估计是伤的太重,救不回来。” 卫青寒冷着脸道:“车夫呢?” 廖安指了指一旁。 马车侧翻,挤在墙上。 一边是墙,一边是石板,中间,夹着一个人。 “当然就死了。”廖安说:“因为已经死透了,没有抢救的可能了,所以我没让他们动。” 车夫,死的惨不忍睹。 单纯的马车侧翻,问题都不是很大。 当然也很危险,但不至于把人砸成肉酱。 但是当车上有巨大的石头的时候,那一瞬间砸过来的力量何止千斤。 崔笑走了过去,说:“把人……弄出来吧。” 人,已经不太是个人了。 第616章 锦衣卫的人立刻动手,将压着车夫的石板给搬开了。幸亏衙门里一群膀大腰圆会武功的差役,要不然的话,还不好搬呢。 失去了挤压的力量,人竟然没有倒下来。 实在是太惨了,边上围观的人,有胆子小的,当场就恶心的吐了。 崔笑进衙门里去,拿了工具箱出来,戴上手套帽子口罩,开始从墙上往下扣人。 一边扣,一边叹气。 这死的真是……下去之后,阎王问起来,你是怎么死的? 酒驾,出车祸撞死的。 多么一个超脱这个年代的死法。 好在人是完整的,只是部分被压烂了。 崔笑按了按,中肯的说:“虽然死的看起来很惨,但其实没受什么大罪。” 首先他喝了很多酒,酒精让人麻木,痛觉和恐惧,都会减轻。 而且这个过程很快。 一瞬间的事情,人就没了。 极致的痛,也只是一瞬间。 可是他倒是一了百了,他给别人带来的痛苦,就不是一了百了的了。 两匹马载着重物在街上横冲直撞,一路伤的路人,死的路人,这些人的家庭,抛下的丈夫妻儿,都回不来了。 锦衣卫门口哭声一片。 卫青寒道:“去查查这车是谁家的,为什么会让车夫喝这么多酒。” 冤有头,债有主。 这种就算是意外事件,不赔命,也要赔钱。 一个马车夫,在送货的时候喝那么多酒,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可疑。是一直就喝酒,还是有什么原因才喝了酒?几条人命,一定要查清楚。 廖安立刻领命去了。 卫青寒让人把几个受伤的都送去医馆,家里无钱的,由锦衣卫先出钱垫付医药费。已经死亡的,暂时不能带走,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要先运进停尸房。 受害者家属紧张的跟着去了。 死亡的三个人,有家是京城的,有人认识,赶紧去找了家人。 还有外地来的,一时也不知身份,也找不到家人。可怜他们的家人还在家中等着他们回去,谁能想到,出门就是永别。 车夫的尸体,和三个无辜受害者的尸体,一起被运进了停尸房。 对这几个人而言,真是无妄之灾。 车夫的身份很快确认了,是城东一户姓狄的人家的车夫。车户人家正在修葺院子,运了这么多石料,就是想铺在院子里的。 这户人家十分富裕,做茶叶生意的,因为生意好赚了,便新买了一个大宅子,正在重新修葺。 廖安带人到的时候,狄家的管家正在门口翘首以盼。 他算着,这都这么晚了,怎么石料还没运来。 咦,这是来了几个什么人?不认识啊。 等廖安他们走过去,把事情一说,管家傻了。 “竟然有此事?”管家愕然:“今天,我家确实有个车夫去运石料,姓胡。是从城郊的石料场买回来的,铺地的石砖。算着时间,饭后怎么也到了,可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怎么会……” 管家很是疑惑。 廖安不知那车夫叫什么,只是道:“你家老爷呢?叫他出来。” “老爷不在这里。”管家说:“这是新宅子,还没有住人。老爷还住在老宅里。” 新宅子买来没多久,很多地方要根据现在主人的喜好改动,加加减减的,还要重点花花草草什么的,本来计划着等过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家子搬过来住。 宅子的主人不在,管家也说不上话,廖安便让管家带他去老宅找狄莆。 管家没带廖安去老宅,而是去了铺子里,这会儿大白天,狄莆在铺子里掌着生意呢。 第617章 狄莆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卖茶叶的,自觉风雅。 他开了一家茶楼,廖安一看,原来是这里,他虽然没来喝过茶,但是在京城里来来往往,经常路过。 管家带着廖安进去,找了狄莆一说。 狄莆就傻了。 是谁都会傻。 廖安说:“先跟我去一趟,认一下人,看看出事的,是否是你家的车夫。” 车夫个子挺高,虽然上半身加膝盖以上已经挤压的不成样子,可是脸倒是还在,能看清五官。 狄莆连忙跟着廖安就去了。 生意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什么死亡,狄莆一路都很慌张,不停的询问廖安。 万一真的是他府里的马车夫,他是不是要负什么责任? 赔钱他是愿意的,不要偿命吧? 廖安问他:“这个姓胡的车夫,平时爱喝酒吗?” “不爱啊。”狄莆奇道:“车夫要是爱喝酒,我早就让他回家了,怎么可能一直留着,那多危险啊。” 廖安点头:“那今日,他是从哪里出发去运石料的?” 胡车夫这一身的酒味,必须要查清楚,是在哪里喝的酒。是什么原因喝的酒。 还有马,好好地两匹马,为什么会受惊? 不但人的尸体运进了锦衣卫衙门,马的尸体也运进了锦衣卫衙门,如果都是意外,那就确实是意外。但凡有一个疑点,这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狄家新宅子的事情,一直是管家在负责的,狄莆也不太清楚。 问了一下,管家说:“是直接从新宅子走的,这短时间进进出出的,要运送很多东西,老胡白天一直在新宅子。我们家还有一个车夫,留在老宅里,若是老爷夫人要出门,是另一个车夫负责。” 从老宅出发,去城郊的石料场。 然后回来。 “很奇怪。”管家说:“按理说,从城门口进来,到新宅子,不会经过锦衣卫衙门的那条街啊。” 怎么会走到那边去的? 在锦衣卫衙门的门口,卫青寒问了一些今天在现场的目击证人,事故发生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是什么状态,车夫是什么状态,有什么反应。 当时正是午饭时间,街上人并不太多,但也有不少人看见了。 问了一圈目击证人,这辆马车的情况,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了。 从才是石料场出来的时候,车是正常的,速度和路线都很正常。但是在上一个路口,本来应该左转,可是他却没有左转,而是直行了。 直行没有一会儿,车开始加速。 京城是大齐最繁华,人口最集中的地方。这又是中心地带的街市,人自然更多,车也多。 除非是入夜,不然的话,街上马车来马车去,很正常,没人会多看一眼。 众人开始注意这马车,是从它加速开始。 京城繁华街道,不允许纵马,但是马车可以,因为有许多达官贵人,需要坐马车来往。 但是要慢。 慢慢的,和轿子的速度差不多就行。 速度若是快了,伤了人,就要倒霉了。 所以当马车的速度明显快起来,这就不对劲了。 边上人还以为是马车夫着急赶路呢,就在上面喊他:哎,赶车的,你慢点。” 可是这个时候,胡车夫就不受控制了。 他两眼发直的看着前面,伸手挥舞缰绳,拼命的抽马儿的鞭子。 马车越来越快,马也像是癫狂一般的喘着粗气往前跑。 速度越来越快,越开越快。 这时候大街上恐慌起来,众人纷纷躲闪。 有人试图冲上马车,制止车夫。有人试图拽住马。但是都没有成功。车夫特别兴奋的样子,像是灌了二斤烧刀子。 第618章 马疯起来,一匹都很难拽住,更别说是两匹马。 行人不但没有能将马车拦下,反而被撞伤了两个,还有被撞着的其他的人,一时间,街上鸡飞狗跳,一片哀嚎。 很快马车就到了锦衣卫衙门前面。 锦衣卫衙门,平时大家都在里面,外面也只有两个站岗的守卫,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在他们身手还行,看见狂奔而来的马车,先让开了。 然后就听见行人大喊,杀人了,马疯了,等等等等。 守卫一见锦衣卫大门都被撞到了,受了伤的马尚在挣扎,车夫也被压在了墙和马车的缝隙里,第一反应就是马惊了,疯了。 无论疯马疯牛,都只有一种处理方法,就是杀死。 而且杀死之后,还不能食用,必须立刻掩埋,或者焚烧之后再掩埋,而且要深埋,免得其他的牛马,甚至人类被传染。 廖安就是在听见大门口传来轰隆的动静后,才出来的。 他还以为有什么人在锦衣卫衙门门口放炮呢,没想到出来一看,门破了。 墙也快到了。 还死了人。 这还得了。 廖安一面叫人去请大夫,让锦衣卫的人出来处理街上的混乱,一面就赶紧亲自去跑去找卫青寒。 他觉得不管是因为什么,卫青寒肯定要气疯了。 办了那么多案子,还没有那一个人,敢把锦衣卫衙门的大门给撞塌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奈何肇事者已经死了,想冲他吼两声出出气都不行。 很快,廖安就带着狄莆和管家来了。 两人一看,半点都不错,这人正是狄家雇佣的车夫,名叫胡高兴。 慎正卿还是有一点仁慈之心的。 车夫的尸体在地上,身上盖了白布,只露着一张脸。他的脸虽然擦伤在所难免,但是还能看,至少看起来不会太吓人,而白布下面的身体如果被别人看见,恐怕会当场昏过去。 确认了车夫的身份之后,狄莆那叫一个郁闷。 他捶胸顿足道:“这老胡虽然有时会喝一点酒,但是干活的时候从来不喝啊,白天他不喝酒的,只有晚上收工以后才会喝一点。今天明知道有活在身,怎么可能喝得烂醉?大人,这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管家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他和狄莆都能证明,胡高兴不是一个嗜酒的人。 但事实摆在眼前,胡高兴身上的酒味非常浓重。 这已经绝对超出了小酌一口的程度,虽然还没有达到烂醉如泥的标准,但是也差不多了。 管家说:“大人,我猜一定是有人妒忌狄家,不想让老爷搬进新宅子,所以才故意骗老胡喝醉,让他出事儿。这样的话这宅子就不吉利了,就没办法住了,他就得意了。” 管家的猜测有一定道理,但这事情显然不能只靠猜测。 而且,想让狄家的新宅子出一些事故,触一触霉头,方法太多了。 哪怕是半夜三更去宅子里扔一些死猫死狗,也好过于光天化日,纵马杀人吧。 卫青寒道:“你们家,是有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吗?” 不说杀全家那种,这也是不死不休吧? 狄莆连忙道:“我是生意人,哪有那样的仇人?” 管家说:“大人,我觉得对方并不是想杀人。他把老胡灌醉,说不定只是想让他出丑。凶手以为喝醉的老胡在街上会撞坏什么东西,没想到老胡的酒量不行,醉得过分了。马也受了惊,闹出了这一档事。” 第619章 管家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 卫青寒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听你的语气,你心里有数了,知道凶手是谁?” 管家连连摇头。 “有怀疑的对象尽管说。”卫青寒道:“你只要说出名字就行,至于他是不是凶手,我们自然会查。胡高兴在闹市纵马伤人,导致三人被害,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有人故意为之,这个人是要偿命的。” 没人做局,就是三条人命。 有人做局,那可就是四条人命了。 胡高兴也死了。 狄莆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有些紧张的说:“大人,如果不是有人害他,是他真的犯浑喝多,那,我要偿命吗?”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狄莆大概这辈子都不想住新宅子了。 卫青寒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就是他!马车就是他家的!” 然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二十来个人从外面情绪激动的冲了过来。 这二十来个人都是今天胡高兴闹市纵马伤人案中的受害者家属。 这些人的家人有些死了,有些重伤。此时他们情绪激动,虽然锦衣卫再三,保证,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查清楚,给他们一个交代,但显然这不足以安抚他们失去亲人的伤心和愤怒 狄莆整个人都绷紧了,他连连摆手:“跟我没关系,这事跟我没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大婶怒吼:“这是不是你家的马车?” 大婶的丈夫就是被马车撞死的。 他十分倒霉,好好的走在大街上,只听见一阵乱哄哄的声音,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疯马冲过来撞到了。 然后车轮从他前胸压了过去,几十块石板的重量啊,慎正卿检查了他的尸体,上半身骨头几乎全碎,当场就没气了。 大婶当时也在一边,她惊得跌坐在地,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完全不能理解,刚才还好好的一边走一边说话的丈夫,这就天人相隔了? 这里可是京城,是最安全的京城。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人竟然就那么走了,丢下了自己和三个尚未成家的孩子。 她觉得天都塌了。 可惜胡高兴也死了,如果没死,一定会被愤怒的家属活活打死。 可是胡高兴死了,狄莆还没有死。 在他们看来,冤有头债有主,狄莆也该死。 愤怒又伤心的受害者家属,他们必须要找到人为这件事情负责,赔钱也要,偿命也要,要不然的话,心里这个坎怎么也过不去的。 大婶吼了一声之后,就朝狄莆扑了过来。 狄莆当然不敢反抗。 这个时候谁要是反抗,那是妥妥的脑子不好使,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狄莆转身就跑,而且是往卫青寒身后跑,只有卫青寒能给他安全感。 管家站在一边也是瑟瑟发抖,但他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一把老骨头,也不能拯救自家老爷于水火。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别让人迁怒。 受害者家属现在离奇愤怒,非常激动,如果狄莆被他们抓住,估计要被活活打死。 卫青寒连忙拦住:“冷静一点,你们听我说。” 卫青寒面对这些刚刚失去亲人的老百姓,也只能好言相劝。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锦衣卫里还有一群差役,差役们一见自家大人被围困了,立刻冲了上来。 十几个差役连成,人墙,骂不敢还口,打不敢还手,将愤怒的受害者家属挡在身前。 第620章 好在大家伤心归伤心,生气归生气,骨子里对官差的敬畏和恐惧还是有的,所以他们也不敢将怒火转向差役,不敢对差役拳脚相加。 但是有人喊道,是不是因为狄家有钱,所以可以肆意妄为,草菅人命?锦衣卫是不是收了狄家的好处? 反正人在生气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卫青寒听着就觉得不好。 现在的情况简直是,只有把狄莆现场宰了,才能平民愤。 但是这事情不太对劲。 谢春晓一直站在一边,努力劝说人群中的几个女眷。 人群失去理智一起冲过来的时候,她也跑了,躲在了差役组成的人墙之后。 双拳难敌四手,愤怒的家属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虽然不至于把目标换成她,可是在这混乱的场景中要是被挠两下,踹两脚,也十分不划算。 而且还没处说理去。 法不责众,又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下,就算这些人里有谁稍微冲动了些,卫青寒也不会对他们严苛。更别提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 组成,人墙的差役别说拔刀,连手都不敢往外伸。生怕自己面前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和老大爷会直接倒下。 不论哪个年代,除非是飞扬跋扈的官员恶势力,要不然的话,所有人对待老弱病残的态度都是温和的。 锦衣卫也是一样。 今天的这场混乱已经出了四条人命,如果他们处理命案的过程中,再出人命的话,那这事情就真闹大了。 所以这些群情激愤的受害者家属,他们必须要好好的安抚,绝对不能让他们再出一点差错。 卫青寒已经计划着,这几个看着身体不大行的老大爷不能让他们直接回家,由锦衣卫出钱给他们安顿下来,请大夫照料几天,把身体养养好,把这个事情查清楚了,才能让他们回家。 不然说不清楚。 锦衣卫虽然有时候名声有点凶,可是卫青寒这人一直挺要脸,曾经跟锦衣卫的兄弟表示,咱们天天在京城里做事,街上那些老百姓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让大家听见锦衣卫三个字,第一反应就不是个东西,那多不好。 差役们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都是群大小伙子,还要成家娶媳妇。 锦衣卫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名声要是坏了。谁还敢把自家女儿嫁给你。 谢春晓站在卫青寒身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某一处。 卫青寒有数,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他见过许多人的人,有凶手装成的受害者,有受害者装成的凶手。有人想报仇,也有人只是想从中牟利,得到一些好处。 还有人因为种种原因,兴风作浪,巴不得越乱越好。 这二十来个自称受害者家属的人中,就藏着那么两个兴风作浪,巴不得越乱越好的。 他们表现得特别夸张,混在人群中,既不愿意让官府注意到他们成为出头鸟,又拼命的怂恿身边的人。 特别是怂恿老弱病残往前冲。 当其他人各有各的说法,因为愤怒失了分寸乱喊一气的时候,他们异口同声,声音特别大的咬定,要让狄莆偿命。 好在处理这种事情,卫青寒是有经验的。 人越多,越乱,越不好安抚。 首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受害者家属分开,以家庭为单位分开。 第621章 三名死者的家属,五名受害者的家属,全部分开。 他们的愤怒不一样,给出的承诺,也不一样。 马车冲撞导致的单纯财物损失现在已经不重要,让他们先在一旁等候。 关键是死者和伤者的问题,优先处理。 还是要先吓唬一下才好说话。 卫青寒从身边差役的腰上,哐哐一声拔出了一把刀。 本来还在哭喊的众人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就在大家回过神来要继续骂狗官,草菅人命,骂卫青寒收了钱和凶手狼狈为奸的时候,卫青寒喊了一声:“是不是想让凶手偿命,想的,就不要喊,都听我说!” 卫青寒这一声喊,不但声音大,而且带了些内力,让闹哄哄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顿时就停了下来。 就在停的那么一瞬间,谢春晓高声道:“谁是吕英飙的家人,吕英飙的家人到我这里来。” 人群中,有两个人举起了手。 吕英飙是今天其中一个受害者。 谢春晓插,进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两个人给拽了出来,推给一旁的差役。 “带他们去问一下情况。” “谁是舒宜春的家人。” 舒宜春也是今天的一个死者。 转眼间,人群就被分散了。 那两个在人群里喊的最凶的男人瞬间就有点慌了,他们喊道:“大家不要分开,分开会被官府对付的……”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卫青寒走到那人面前。 “你们两人在这喊的那么热闹,你们是哪家的?” 这一问,众人一起看向他们,显然,他们和其他的人,还真不认识。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两个人有点慌了。 “我们不是哪家的。”一个男人梗着脖子道:“我们就是受害者。” “对。”另一个男人立刻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扶住身边的男人:“我们就是受害者,我兄弟受伤了。被马车撞了一下,现在胳膊痛的都抬不起来。” 他一说,旁边的那个男人立刻就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是的,大人,我胳膊被马车蹭了一下,痛的厉害。” 他脸上顿时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原来你也是受害者。”卫青寒道:“来人,去把大夫找来,赶紧给他看看。胳膊撞了,撞的严重吗,慎仵作你出来一下,你放心,我们仵作也是懂医术的。” 差役连忙去了。 说自己受伤的男人却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虽然痛的厉害,但是看不出有什么。”男人说:“胳膊没断,大概是扭着了……” 他现在后悔了,为什么要说自己胳膊痛呢。 也没断,也没伤口,这是一检查就能检查出来的。到时候他就算是咬死了说自己胳膊痛,最多也就是扭着了。 扭着了,那就没多严重,回去养两天就好了。 在四条人命面前,这一点小问题,根本就不够资格冲锋在前,刚才他就该说自己头痛肚子痛,那些地方受了内伤看不出来。 众人一听,这两个受害者只是撞到了胳膊,看起来活蹦乱跳,一点儿事情都没有,顿时就不满意了。 这叫什么伤,看样子都不是断了,只是扭了。 受害者之间,也是会比较的。 我家死了人,你就擦破点皮,这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不能放在一起谈。 此时在院子里群情激奋的,除了三个死者家人之外,受伤的也是非常严重的,可能恢复不了,下半辈子都会受到影响的,他们自然看不上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 第622章 就在这一瞬间的不满意中,谢春晓突然道:“不对啊,我刚才还看你用这只胳膊推了一下那个大哥,力气还挺大呢,一下子就把那个大哥推到前面来了,差一点撞上差役。” 男人脸色一下变了。 谢春晓说的,是一个儿子受了重伤的中年人。 虽然没死,但是被踩着了腿,大夫说骨头都碎了。性命之忧是没有的,但即使治好了,也一定会留下后遗症。很大的可能,这只腿不能再走路了,要拄拐杖了。 他儿子刚刚十七,已经谈好了婚事,今天上街,就是采买一些上门提亲用的物品。 谁能想到祸从天降,儿子的一生都毁了,亲事可能也毁了,男人恨不得杀了狄莆,也是人群中比较激动的一个。 但是他被谢春晓一提醒,立刻想起来了:“对,你刚才确实推了我一下,力气很大。你喊着要人偿命,为什么自己不站出来,要把我推出来。” 虽然儿子受了伤,当爹的气疯了,可是冷静下来,男人还是有脑子的。 这一说,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你要是家里人被害死了,你喊着要狄莆偿命,那大家都能理解。 你一个扭了胳膊的,喊着叫别人偿命,这是什么理由? 难道不是赔钱吗? 别说是扭了胳膊的,就是其他几个受伤的人家,也没有那么极端。 狄莆是有责任,但是他不是直接责任。 出事的那架马车也不是他驾驶的,他也没说不管,官府也没有说不管,现在就要他偿命算怎么回事? 而且跟实在的,如果偿命喝赔钱二选一。 大部分人一定会选赔钱,而不是偿命。 在进来的时候,锦衣卫的人就再三对他们保证了。 这事情若是狄莆的责任,一定会给予足够的赔偿,绝对会保证他们一家这辈子衣食无忧。 如果是有人陷害狄莆,除了凶手,狄莆也愿意出钱让他们渡过难关。 逝者已矣,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 这不是残忍和冷血,这是现实。 狄莆当时就放话了,几个死了人的人家,一家给八百两。受重伤的,一家五百两。受轻伤的,一家二百两。 那都是些普通的人家,一辈子也攒不下二百两银子。 所以狄莆的态度一出来,立刻心里就舒服了许多,也安心了许多。现在转头一想,为什么会这么怒火中烧的冲进来要找狄莆偿命,似乎都是这两个人在里面怂恿。 卫青寒指了指:“抓起来。他不是说自己是被马车撞的吗?马车上装的可是石板,只要撞到,就算是没有筋断骨折,也总要有点痕迹吧,若是连一点青紫都没有,非要说自己受伤了,可说不过去。” 两个差役上前,很快就把那人的衣服扒开,袖子拽下来,露出了胳膊。 胳膊上完好无损,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这么一来,众人都不愿意了。 你们要是真受了伤,那就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是自己人。 但他们没有受伤,比他们受伤的还激动,肯定有问题。 这一下,众人纷纷倒戈。 之前全部冲着狄莆的怒火,反倒是被分散了。 差役安抚了受伤的人,将两个男人带了下去。 如果他们刚才只是跟着起哄要钱,那目的很明显,就是图钱,反倒好办,这个乱七八糟的节骨眼上,骂一顿打两棍子赶出去就好了。 可对方要狄莆的命,这就耐询问了。 第623章 卫青寒亲自去审了这两个人。 两个人刚才在院子里还挺嚣张,当发现自被带进了一间昏暗的,墙上挂着鞭子的房间的时候,就慌了。 “大人,大人,误会。”男人慌乱道:“我们就是想要敲诈点钱,我们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敲诈点钱?”卫青寒冷笑一声:“我看你不是想敲诈点钱,是想敲诈点命吧?说吧,跟狄莆有什么怨恨,为什么要给车夫灌酒?” 卫青寒这话一出,两个人顿时绷不住了。 给车夫灌酒,那意思,将今天这场事故,就放在他们头上了。 算上车夫四条人命啊,谁也承担不起,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大人,我们不认识车夫,没有跟他喝酒。”两人一脸惊慌失措:“我们……” 两人支支吾吾的承认了,确实跟狄莆有仇。 他们俩前阵子去狄莆家的茶楼喝了茶,在茶里喝出个小虫子来。索赔一百两。 两人的茶费总共才二两,狄莆自然不愿意。 他愿意免去茶费,然后再送一壶茶,送两份点心。但是赔一百两银子,这就是敲诈了。 男人努力给自己找补:“大人,不是我们狮子大开口,但是去喝茶,就是修身养性。结果喝了几只虫子下去,说不定还能毒,这叫人多不舒服。我们多要点,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们茶楼以后注意些,万一下次有哪个达官显贵喝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不是要命吗?” 他还一副理所当然,挺正义的模样。 卫青寒懒得和他逞口舌之利,只是道:“最后呢,给了吗?” 男人道:“给了五十两。” “这也不少了。”众人都不明白。 只是敲诈,而且一看,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两个人,敲诈了五十两,足够吃喝玩乐好一段时间了,还不满意? 还想让对方死?仇恨不至于如此吧? 男人咬牙切齿道:“官爷,你们不知道。要是我们拿了五十两走了,那肯定是满意的,毕竟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也没有不让人讨价还价的道理。可是,白天我们拿了钱,还没来得及花,晚上就被抢回去了。” “被谁抢回去了?” “还能有谁?”男人道:“就是狄莆,他派的人,不但把钱抢回去了,而且还把我们俩打了一顿,我这胳膊……我这胳膊是真痛,不是假痛。但是就是给他打断了,现在虽然长好了,可是阴雨天都会隐隐作痛。” 卫青寒道:“那你们第二天,没再去茶楼找麻烦?” 男人有点不好意思。 “没……这不是受伤了吗,养了好久的伤。” 这两个人没有什么正当职业,就是靠坑蒙拐骗过日子的。没想到遇到个硬茬子,不但钱被抢回去了,人还被打了一顿,吃了老大亏了。 但是他们不敢再纠缠。 恶人也怕恶人。 他们没想到狄莆能干出请人黑吃黑的事情,毕竟对方有钱,有钱就能有势,而且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不占理。 就算报官,来龙去脉搞清楚之后,官府也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所以这事情,就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 一直到今天,正好碰上狄莆的车夫出事。 两人简单一商量,这不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吗?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出。 可以想象,狄莆请人揍他们俩,一定揍的挺狠的,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偿命。 卫青寒将狄莆叫来。 狄莆仔细一看,果然认出来这两人,确实是之前讹过他五十两银子的。 第624章 你是狄莆坚决不承认自己雇人打了他们,又把钱抢了回来。 “没有这事情。”狄莆说:“我是做生意的,被骗被讹的事情见多了,只要不是让我生意做不下去,权当打发叫花子,怎么可能雇人去把钱抢回来,那我成什么人了。” 甚至狄莆当时连报警的想法都没有,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见他那个茶楼,真的很赚钱。 至少一天绝对不少于五十两。 狄莆坚决不承认,两个男人都很郁闷,也说不清楚自己那顿打,到底挨了谁的。 这事情对卫青寒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比起这五十两银子的敲诈勒索,这次的事情,严重一百倍。 正在询问狄莆的时候,慎正卿过来了。 “大人,有点情况。”慎正卿道:“麻烦你过来看一下。” 车夫躺在停尸房,一身浓重的酒味。 慎正卿道:“刚才问了去石料厂的人回来了,说胡高兴过去,确实在他们那吃了饭,喝了酒。但是,只喝了两杯。” 慎正卿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大的杯子,两杯。胡高兴因为马上要运石料去新宅子,所以自己说不能喝多了,石料场的人也都知道,也不会让多喝,多喝是要误事的,他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石料厂的人也被带来了,还没带到卫青寒面前,进来的时候正好被慎正卿碰见,就问了一嗓子。 “这是他们喝的酒。”慎正卿从一旁拿过个酒坛子:“这是一种黄酒。” 卫青寒接过闻了闻:“你说的问题在哪里?” “就在胡高兴身上。”慎正卿说:“胡高兴身上的酒味非常重,绝对不是喝了两口,就是喝了两坛子,身上也不可能有那么重的酒味。他上半身酒味非常浓,不是喝酒散出来的味道,是被人泼了一坛子酒,而且,不是黄酒。” 卫青寒皱眉道:“你是说,他喝的酒,和他身上的酒,不一样。” 慎正卿点头。 卫青寒道:“他身上是什么酒?” 慎正卿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要找个爱喝酒的人来闻一闻。” 就算胡高兴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了,可浓重的酒味还是很明显。好酒的人,吸吸鼻子就能分辨出来,各家的酒,有各家不同的风味。 锦衣卫里虽然人挺多,各种各样的才艺都会一点,但是嗜酒的还真没有。 这一点也是卫青寒特意筛选出来的。 喝酒没关系,就像是胡高兴这样,晚上下了工,休息的时候,来个两杯小酌。那一点关系都没有。 卫青寒有时候也会来一小杯,点到为止。 但是不能嗜酒。 人,一旦嗜酒,那一定会误事。 嗜酒的人,酒就像是戒不掉的毒。 越喝越多,越喝越想,三天不喝,茶不思饭不想,觉都睡不着。 这种人能做什么事?若是抓捕罪犯的关键时候被酒香吸引了呢?若是突然酒瘾犯了呢? 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地方,在锦衣卫里做事,若是突然有什么闪失,可不是旁的地方,可以重开。这很可能就是要命的事情,而且不但要自己的命,还要别人的命。 这是卫青寒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过这也好办,卫青寒立刻叫人去找了几家酒楼,把酒楼掌柜叫来,让他们辨认一下。 对酒非常敏锐的人,闻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酒。 酒不同,来历就不同。 有些酒,便宜,只有生活条件差的人才会喝。 有些酒,很贵,买这酒的一定是有钱人。 还有些酒,不但很贵,而且稀少,可以买到这种酒的人很少,那目标范围就更小了。 第625章 酒馆老板很快就来了。 果然都是行家,一闻,就闻出来了。 “这是红柳酒家的十年女儿红。”一个酒馆掌柜非常肯定的说:“他家出这一窖酒的时候,我去了。就是这个味道。” 掌柜的非常,非常的笃定,还使劲儿的吸了吸鼻子。 看那样子,要不是因为胡高兴身上实在是太埋汰的话,他甚至想要上去舔一口,这舔一口以后,就更能确定是什么酒了。 真是敬业的人,哪一行都有,都值得佩服。 剩下几个掌柜,有闻不出的,也有不确定的,众说不一。 这很简单,找红柳酒家的人来看看就知道了。 红柳酒家离锦衣卫衙门有点远,是个小酒家,锦衣卫里的人都没听过,最后,还是由认识的老板带路,带着锦衣卫的人过去。 这一趟去,要一阵子才能回来,卫青寒让各位掌柜先回去,若是想去最近有什么和酒有关的奇怪事情,再来告知。 既然人不是喝醉了,那为什么会像是醉酒那样,喊话也听不见,也不知道跳下来躲避疯马。 只能是中毒了。 这是慎正卿重点检查的地方。 不过他忙活了半天,得出结论,胡高兴没有中毒。 他……还是喝醉了。 奇怪的很。 女儿红是倒在衣服上的,不管多少,那点酒气,又是在敞开的地方,不至于会把人熏醉吧。 在石料场喝的两杯,就两杯,怎么也不能醉成这样。 一时之间,慎正卿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 人,搞不定了,慎正卿决定先放过自己,去检查两匹马。 人是喝醉了,那马呢? 马是中毒了,还是得了病?或者,有一种让马疯狂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马鞍下面塞一点尖锐的东西。 开始的时候,马儿感觉不明显。 走着走着,随着马儿的动作,尖锐的物体会慢慢的扎进皮肤里,让马匹焦躁不安。 这个时候,如果车夫不明所以,没有停下来检查,反而觉得是马儿偷懒,再多催促的话,马儿就很容易发狂。 畜牲就是畜牲,不会说人话,难受也说不出来,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谢春晓跟着慎正卿一起,想将马鞍卸下来,检查了马鞍。 没有问题。 又检查了马蹄,马鞭,一应都没有问题。 谢春晓看的很仔细,确实没有谁做过手脚的痕迹。不然的话,就算是这人浑水摸鱼将东西拿走了,马身上,这些物品上面,都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慎正卿决定解剖一匹马。 这也是个大工程,但是好在大家对解剖动物的接受度更高一些。不但不害怕,还可以帮忙。 两匹马都在院子里,慎正卿也是第一次解剖马,惦着刀半天才下手。 噗嗤一声,直接划开了马的肚子。 不过没有准确到胃。 其实找一个会杀马的人更合适,但是这种人不好找。不像是杀猪的人,到处都有。 马的胃里,并没有找到什么奇特的东西,血肉混合着各种没有完全消化的东西的味道,非常难闻。 奇怪的是,这很难闻的各种味道,这味道里,竟然有酒味。 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廖安道:“慎仵作,你千万不要说,这匹马……喝醉了。” 慎正卿的表情也有点迷幻,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这匹马……好像是喝醉了。” 慎正卿一不做,二不休。 将另外一匹马也给剖开了,在另一匹马的胃里,也闻到了酒味。 一个人,两匹马,都醉了。 第626章 慎正卿提着刀想了想,从胃开始,一路往上,剖开了马的食道。 可是在食道里,却并没有闻到酒的味道。 这件本来就很诡异的事情,更加的诡异了。 沉默半晌,谢春晓道:“这人,很有心思啊。” 他将胡高兴灌醉了,在他身上倒了大量的酒,让大家都以为他是自己喝多了的。 他也把两匹马都灌醉了,可是,没有人会认为马会喝多。如果一个全身都是酒气的马走在路上,根本走不出几步,就会被围观。 能同时灌醉人和马,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卫青寒缓缓道:“这个人,是个酿酒的高手。” 能把人灌醉,不算是什么。 能把马灌醉,而且酒味只在胃里,这要将酒藏在食物中,给马吃下。量很少,酒却很浓,这一般人做不到。 狄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哪里来这样一个仇人。 “我是卖茶的,又不是卖酒的。”狄莆脑袋都要炸了:“就算有人恨我生意好,那也是卖茶的恨我,跟卖酒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现在事实如此。 卫青寒让狄莆将可能跟他有仇的人都写出来,一个一个的,进行议论调查。 第一轮调查,总是最枯燥无味的。 众人分成若干组,各自分配任务,去询问可能和狄莆有关系的嫌疑人。 谢春晓也上了街,但是她有另外的事情。 询问犯人,这不是他的强项,不是非要去不可。她上街,是想要看一看,在胡高兴马车经过的一路,是否曾经发生过什么。 从石料场到这里,路途挺遥远,马车速度又不是很快,大约需要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但是,时间是可以估算的出来的。 根据石料场的人回忆的,胡高兴离开石料厂的时间,到马车出现在锦衣卫衙门门口的时间,这个时间是对的上的。 也就是说,胡高兴在路上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那现在的疑点就是,第一,凶手是如何让胡高兴,两匹马,喝醉的。 第二,胡高兴为什么会走到锦衣卫门口来。 如果他清醒,在前两个路口就会转弯,根本就不应该走到锦衣卫衙门门口。 如果他不清醒,他就会一直直走,那也到不了锦衣卫衙门门口。 他来到这里,是凶手让他来这里,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这起马车造成的事故太过惨烈,事关重大,卫青寒在第一时间叫人保护现场,包括一路车轮的痕迹。 想此时,便跟着车轮的痕迹,一路往前看。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锦衣卫的差役守着。 一边守着地上的车轮印,一边询问周边人员,是否在但是看见什么不一样的情况? 谢春晓不着急,慢慢的往前走。 车轮印很混乱,终点是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口,马车一路冲上了五级台阶,被守卫制服,这才结束了这趟绝命之旅。 最混乱的,就是面前这两百米。 在这两百米里,马车加速,冲刺,而且走的不是直线。 一个喝醉的人不能走直线,两匹喝醉的马也不能走直线。但是,身后拉着沉重的石料限制了它们的方向和步伐,所以它们没有偏离路线太多。 但是,在混乱之后,路上有许多乱跑躲避的人,这些人的脚印,摔倒留下的痕迹,和马蹄,车轮印在一起,形成了更大的混乱。 卫青寒让仲展鹏陪谢春晓一起,他看着一地的痕迹,有点为难。 第627章 “小谢,你确定这一地乱七八糟的脚印,真能看出什么?” “我不确定。”谢春晓道:“但是不看怎么知道没有呢?” 之所以任何一个线索都要查,不就是因为,不能确定哪一个是有用的,哪一个是没有用的吗? 谁也没有前后眼,不能未卜先知,只能用这种看似愚蠢,其实最可靠的方法来一一筛选。 仲展鹏点了点头。 谢春晓又道:“其实我主要不是想看这个地方的车轮印,我是想看,胡高兴的马车在第一次转错弯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他的马车到了锦衣卫门口,那已经是木已成舟,成了既定事实。如果有凶手,不必在这里出现。 一个喝醉的人和两匹喝醉了的马,都是不可驾驭的东西,谁也不能指挥。就算是凶手,也不能让他往东往西,往南往北。 所以如果凶手对胡高兴有什么指挥路线,或者暗示一类的动作,一定要在他彻底喝醉之前。 那个时候,胡高兴的马还没有偏离正确的路线。 酒可能已经喝下了,但是酒到了胃里,到散发出来,影响大脑,也还是要一定时间的。 这是酒,又不是迷,药,不可能这边下药,那边立刻就生效的。只可惜没有人能知道,这个生效的过程,到底有多久。 两人一路往前走,终于,到了第一个胡高兴应该转弯,但是没有转弯的地方。 “就是这里。”谢春晓停下脚步。 在这个四岔路口,胡高兴应该左转,可是他直行了。 “仲大哥,你看这里。”谢春晓指着地面上的车轮印记:“这里真的有问题。” 地面是黄土地,车轮印记还很清晰,虽然有行人的脚印,但不足以将车轮印完全覆盖。 胡高兴运送石料的时候虽然不是半夜,可是中午也是人少的时候。 大部分人都在家吃饭,小部分人在酒楼吃饭。还有些吃饭早的,已经准备午休了。 谢春晓指的车轮印,有一个稍微的倾斜。 好像是车子本来要转弯的,但是临时又停止了这个动作,改成了直行。 谢春晓道:“就在这里,胡高兴条件反射要转弯,但是一动就想了起来,硬生生的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或者,马匹看见了什么东西,突然改变了方向。” 等胡高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过了路口。 十字路口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一个愣神,就过去了。 过去了,要是行人还好掉头,要是走的很快的马,或者运着很重货物的马车,是不那么好轻易掉头的。停下起步都要缓冲,掉头很费事。 京城里的路,也是四通八达的,胡高兴是京城本地人,又是马车夫,对各处的路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个路口完了转弯,没关系,下一个路口再转,也是一样的。 所以胡高兴但是肯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酒意上头,他就不能控制自己了。 谢春晓站在马路中间,四下的看。 突然,她快步往一边走去。 仲展鹏在这一点上对谢春晓是服气的。 他听谢春晓说过,他说自己有一双与人不同的眼睛,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以前他们还觉得,这是夸张了,要么,是火眼金睛,要么,有一双阴阳眼。 但后来一次一次的案子中,他确定。这和阴阳眼没关系,谢春晓就是心细如发。 第628章 特别是在案发现场那样混乱的环境中,她就能找出别人想都想不出,看都看不见的与众不同之处。 比如这一次,谢春晓在乱七八糟的鞋印里,看见一对独特的鞋印。 而且,这双鞋印并不在车轮印的地方,而是在马车后面的巷子口。 仲展鹏真的不能明白,为什么谢春晓会注意到那个地方的脚印。无论怎么看。谢春晓指出脚印的地方,和出事的马车车轮印也没有一点关系。 活到老学到老,不懂就问。 仲展鹏立刻就问了出来:“这里的脚印有什么特别吗?” 谢春晓点了点头。 “仲哥,你过来。你和这双脚印摆成一样的姿势,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仲展鹏依言走了过去,将两脚摆成脚印一样的方向和姿势。 当然没有踩在原来的脚印上,只是站在那脚印后面。 “怎么样?”谢春晓道:“发现了吗?” 仲展鹏点了点头。 他不但发现自己的这个站位有问题,还发现这个脚印的深浅有问题。 这个脚印的方向,正对着马车出事的方向。这个脚印的深度,证明这个人,在这里站了许久。 如果只是走过,根本不会留下这么深的脚印。 这么冷的天,这十字路口的风很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谁会在巷子口站着,站那么久呢? 谢春晓道:“马车在这里并没有发生事故,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这个人,为什么在寒风中,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 只有一双脚印,也不是因为在街上遇见了熟人,所以停下来聊天聊的忘我。 很不合常理。 案发现场,一切不合常理的存在,都有可能和案件有关。 谢春晓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那双脚印。 这可能不是一双脚印,而是一双眼睛,一双在角落里,死死的盯着马车的眼睛。 只是很奇怪,凶手若是和狄莆有仇,或者和胡高兴有仇,想给他们找麻烦,直接找就好。为什么要在这里盯着,让胡高兴改道呢? 用烈酒灌醉,再杀人灭口也好,闹出什么事故也好。 荒郊野外最好。 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暴露。 越容易把自己牵扯进来。 谢春晓道:“胡高兴出事的那条街长宁街,是京城最繁荣的街道之一。凶手修正胡高兴的线路,赶着他去了长宁街,然后,再长宁街,他出事了。仲哥,你说这是凶手为什么要让胡高兴在长宁街出事呢,那个有什么与众不同。” 一般来说,预谋定点杀人的案子,确定的只有死亡对象。 死亡的时间和地点,那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可显然白天,人来人往的大街,这都不是杀人的好地方。所以凶手一定有一个,胡高兴非要在长宁街死不可的理由。 仲展鹏摇了摇头,不好揣测的。 谢春晓将地上的鞋印提取了出来,拓印在纸上。 鞋印的尺寸,踩着地的深浅,还有鞋底的花纹。 仲展鹏去了周围一圈的店铺,询问有没有人看见在这个地方,站着一个人。 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不会有人特意的去观察什么,但开店的人在没有生意的时候闲得慌,这会儿又有太阳。往往会站在店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揽客。 揽客的时候闲得慌,就会四处的看。 没有什么目标的四处看,一边看,一边和隔壁店门口的掌柜聊天话家常,吐槽一下谁家又遇到了什么奇怪的客人,谁家有什么夫妻口角,婆媳打架。 第629章 看着看着,说不定就会有人看见这个人。 仲展鹏跑了一圈,将每一个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店铺掌柜都问了一遍,别说,还真有一个有印象。 快要入冬了,宅子里阴冷,这掌柜就是在外面晒太阳的,冬天里的每一天,她都是这么再外面晒太阳的。 一个小马扎,一碗瓜子,这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也不能冻死。 掌柜仔细的回忆了,在仲展鹏说的哪个时间段里,确实又一个人站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会被掌柜注意到呢,因为他被人撞了一下。 “那个地方视线不太好。”掌柜说:“因为有棵树挡住了视线,所以从转弯处出来的人,有时候看不见。如果在那里一直站着个人,就是容易挡路。” 仲展鹏道:“那你仔细想想,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这可不知道。”掌柜说:“我开始也没注意那边站个人,是差一点撞着人之后,我听见有人哎呦了一声,这才看了过去。不过那人很客气,撞着他的人也讲道理,两人没吵起来,都道了歉,就分开了,我就收回视线了。” 掌柜那表情就是,哎,很遗憾,他们俩怎么没吵起来呢?要是吵起来,我还能上去劝劝架,不是又能打发点闲得无聊的时间吗? 闲得无聊的人,就是这样的心思。 仲展鹏道:“虽然没看清长相,那大概呢?是男是女,高矮胖瘦,这总看见了吧?” “是个男人。”掌柜说:“应该是个男人,他虽然裹着头脸看不清长相,可是撞他的是个男人,他和那男人差不多高,比我高一个头呢,身材也挺魁梧的……” 掌柜知道刚才长宁街出事了,仲展鹏是穿着官服来问话的,心里也有数,知道他问的这些,十有八,九和长宁街的事情有关,因此也不敢敷衍。 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很可惜,掌柜只是随意一看,确实想不出更多了。 谢春晓已经按照脚印的尺寸和深度,推测出了这人的身高体型,和掌柜说的,大体能对上。 鞋底的花纹,是非常寻常的花纹。就是布鞋的千层底。倒是有一点,叫谢春晓很是费心。 在左脚的鞋印上方,有一块明显要比旁的地方浅一点。 仲展鹏道:“这是不是说明,这个人站立的时候,这边的腿不吃力。这个人非常可能左腿是有问题的,受过伤,或者不舒服。所以站的时候,自然的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在右腿上,减轻左腿的压力。” “嗯……”谢春晓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但不完全是。如果他一边的腿有问题,那应该是左边的鞋印整体比较浅,而不是部分比较浅。” 只有脚趾右侧比较浅,而其他的部位,和另一边的深浅一致。 仲展鹏猜测道:“所以,有问题的不是腿,是脚趾?” “对。”谢春晓道:“这个人的左脚脚趾,有缺失。” 几个不好说,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两个,也许是三个。少了几个脚趾,鞋子一样可以穿,路一样可以走。但是,当他踩在地上的时候,他留下的脚印,缺少的脚趾那个地方,就没有重力下压,所以比旁的地方,要浅一些。 “一个缺了脚趾的人。”仲展鹏摸着下巴道:“这倒确实是个非常好认的特征。但是,也不好认。” 说好认,因为这个特征根本没有办法遮掩,只要一看,一目了然。你总不能拿泥巴糊几个脚趾出来。 说不好认,这是脚趾,不是手指,藏在鞋子里。 第630章 就算锦衣卫人再多,再不讲道理,也不能在京城街上设岗哨,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脱鞋子检查吧。 这也太不方便了。 要是手指少了多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先问问看吧。”谢春晓道:“虽然脚藏在鞋子里,但不能一辈子藏在鞋子里。这人要是天生就缺几根脚趾,家里人一定知道,左邻右舍一定知道。要是后天受伤缺了脚趾,家里人也知道。京城的大夫说不定也知道。” 几个脚趾,看似无足轻重,可也是断了骨头要流很多血,如果处理的不及时,是要出人命的。 这么严重的问题,是一定要就医的。 而且这虽然不算什么疑难杂症,可是也属于非常少见的患者,如果大夫处理到,一定会记得的。 一个人,有了特征,再想把自己藏起来,就很难,很难了。 谢春晓和仲展鹏商议了一阵子,满意而归。 他们这一趟出门,算是有了一个大的发现。 回到锦衣卫衙门,旁的还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两人将自己发现的一说,众人都很高兴。纷纷表示,这一次破案如果有赏钱的话,给他们大头。 仲展鹏谦虚道:“给小谢,都是小谢发现的,我就是陪着。” 谢春晓大气一挥手。 “到时候都拿出来,请大家吃饭喝酒。” 众人欢呼。 卫青寒站在一边十分无语。 虽然他也觉得如果谢春晓的推理正确,这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但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这群人甚至连去哪里庆功都已经想好了,是不是稍微早了点。 而且,他们提出的几个地点,那都是死贵死贵的地方,根本不是那么点赏钱能够的。 自从卫青寒和谢春晓的关系定下来,并且公布于众之后,这群家伙就不把谢春晓当穷人了,没事儿让她请请客,起起哄。 谢春晓也不小气,而且她不穷。 本来就不穷,后来谢明知给了不少钱,更不穷了。 等到大家说好了要去哪里吃饭,卫青寒才板着脸道:“行了,说正事。” 这就是传说中的刀子嘴,豆腐心啊。 正事就是,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个左脚脚趾有缺失的人。 不用在大街上一个人一个人的脱鞋检查,先去找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问问狄莆,红酒酒庄的掌柜,甚至石料场的掌柜,等等相关的人。在他们认识的人中,有没有缺失了脚趾的。 陌生人随机杀人,大部分是直截了当的。 这么复杂的,一般都是熟人作案。 这个熟人,这次怕是藏不住了。 狄莆还在锦衣卫衙门里待着,他先被找来了。 卫青寒道:“狄莆,你仔细想想,是否认识一个左脚脚掌缺了脚趾的人?” 狄莆一听,不假思索的点头:“认识啊,我认识这个人。” 众人大喜。 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是什么人。”卫青寒立刻道。 “石料场的人。”狄莆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之之前订石料的时候,就是这宅子买来,刚准备翻新的时候,去过一趟石料场,跟掌柜吃了一顿饭,看见了那个人。” 卫青寒道:“你仔细说说,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是石料场的一个工人。” 狄莆道:“我和石料场王掌柜吃饭的时候,他正好进来有事情说,我看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就顺口那么一问。” 卫青寒道:“怎么说?” 狄莆道:“王掌柜说,他是之前在石料场做事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砸的。左脚的两个脚指头砸烂了,立刻就请了大夫也没能保住。现在虽然不影响干活儿,但是每逢要变天的时候,断了的脚趾的地方,就会又酸又痛,走路一瘸一拐的,因为这,王掌柜每个月都会多给他一点钱,就当是一种补偿了。” 第631章 按狄莆的说法,石料场掌柜人还是挺好的,也讲义气。所以这人在采石场受的伤,他是绝对不会把人赶走的,会对他负责的。 狄莆说完,奇怪道:“大人,您问这个人做什么?” 卫青寒也不好说的,不过让他再想想,以前有没有什么得罪石料场掌柜的事情,有没有得罪这个工人的事情。 “来人。”卫青寒道:“仲展鹏,你带人跟我去一趟石料场。” 石料场的王掌柜,刚才来了,问完了情况,没有什么可疑,又走了。 他也是骑马来的,动作快,这会儿应该快要回到石料场了。若是再让人去叫他,一来一回虽然不浪费时间,可是万一这个人真的有问题,你就不能只从石料场掌柜一个人口中了解他。 想要从更多人口中了解他,那就必须要问石料场的每一个人。石料场里里外外有大几十的工人,总不能一窝端全抓回来吧? 而且,万一石料场掌柜就有问题,这个人是给自家有义气的掌柜做事呢?王掌柜的话,也不能全信,还要询问更多人才行。 仲展鹏应着,众人很快出发。 谢春晓也一起去了,她这个捕快,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而且她怀疑,如果石料厂王掌柜确实有问题,那么胡高兴半上午在石料场吃的那一顿饭,就很可能被动了手脚。 一定有问题。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必须去现场看看才行。 王氏石料厂很大,守着几座山,在山上开采石料,然后将石料运回来,切割打磨,成为客人需要的样子。 炸山采石,这是个辛苦的工作。当然也赚钱,不过赚钱的从来都是掌柜,和工人没有多大的关系。就算掌柜再有良心,再放松,给的工钱也不过尔尔。 众人快马加鞭到了石料厂,远远的便看见一座几乎光秃秃的山。那山好像是被人啃了一口一样,缺了一半。 山上,有许多工人在忙忙碌碌。 这一行也是有危险的。 那些被开采,爆破过的山,内部结构被破坏了,有时候有坍塌的危险。 虽然有经验的采石工人,能够判断出哪种结构是危险的,哪种结构是稳固的。但是人总有走眼的时,谁也不敢保证能安全作业一辈子。 王掌柜在离山不远的地方,开出一片空旷平整的地方来加工石料,场地边上,好几排房子,是工棚和一些必须的场所。 这地方荒凉,王掌柜自己带着工人住在这里,妻儿老小,一家子都在京城。他每隔几日会回去看看,其他时间,和工人一起,虽然说不上同吃同住,但也挺能吃苦。 除了工人,还有账房,几个负责洗衣做饭的婆子,再没有别人。 这地方,确实是个辛苦的地方。虽然离京城中心不远,可是就隔着这一点距离,却像是两个世界。 王掌柜比他们早不了多少,刚坐下喘口气,还没来得及把今天的事情整理一下,锦衣卫也到了。 轰隆隆的一阵马蹄声,远远的就叫人觉得不对劲。 工人连忙喊掌柜。 王掌柜出来一看。 他眼神好,老远老远就看见,骑马跑在最前面的是卫青寒。 王掌柜心里咯噔一声,这事情不大对啊。 刚才才问过话,这么快就追上门来了。还是卫青寒带队,带了七八个人,七八匹马浩浩荡荡的,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这事情还是跟他有关的? 第632章 这地方是尽头了,再往前没有路了。如果是去别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路过这里。 王掌柜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但是麻归麻,也不能装死,王掌柜连忙迎来上去。 做生意的,可不敢得罪官府的人,这要是得罪了,随便找你点麻烦,这生意以后都别做了。 卫青寒一行快马加鞭很快到了采石场上,纷纷停下。 “卫大人。”王掌柜先发制人:“您怎么来了。” 卫青寒将缰绳交给手下,大步走过去。 王掌柜连忙将人往里面请。 他这采石场,常有人来买石料谈生意,因此不管条件多简陋,也有一个布置的很像样子的茶室,专门用来接待客人。 卫青寒被请进了茶室。 王掌柜按连声道:“大人请坐,来人……” 卫青寒摆了摆手:“不用忙,王掌柜,我过来找你,是要问一个人。” “大人您说。” 卫青寒道:“你们石料厂,有没有一个人,左脚缺了几个脚趾?” 王掌柜愣了一下,然后道:“你说平擎羽?” “平擎羽?”卫青寒道:“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这个特征。” “哦哦哦。”王掌柜忙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叫做平擎羽。他在石料厂干了二十年多年了,是个技术非常好的老手。不过老手也有失手,有一次就不小心炸了自己的脚趾头……” 王掌柜说的,和狄莆说的,基本上差不多。 卫青寒道:“这个平擎羽现在是不是还在你这石料厂?” “在呢,一直在。”王掌柜说:“今天早上出工还看见他了。” 卫青寒道:“叫人把他喊来。” “好,我这就叫人喊他。”王掌柜应着:“不过大人可能要等的时间稍微长一点。” 卫青寒道:“怎么说?” 王掌柜解释道:“因为我们的工人都是在山里工作的,您别看那山好像就在眼前,其实离的挺远的。俗话说的好,喊喊听得见,走走走半天,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山里不能骑马,得步行进去,这一去一回,就算腿脚快的,也要一两个时辰。” 王掌柜的意思,再过一个时辰,天也要黑了,工人也要收工回来了。与其现在派人去找平擎羽,倒不如直接等一等。现在派人过去,还没走到山上,还没找到人,工人就收工往回走了,那不是白跑一趟吗? 他这里的工人,只要身体没有不舒服,天气好的时候,大家都会进山工作。这荒凉辛苦的地方,若不是为了多赚那几个钱,谁愿意留在这里? 既然都留在这里了,谁愿意在房间里休息呢。所以这会儿王掌柜让人去找平擎羽,还不那么好叫到人,可能要让婆子去才好。那走的就跟慢了,而且婆子不常进山,万一再走错路,迷个路,就更麻烦了。 王掌柜从心里就不想去找平擎羽,但是卫青寒吩咐了,他又不敢拒绝,只能小心翼翼提出建议。 幸亏卫青寒是听劝的人,他听了王掌柜的解释,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卫青寒不是个在原地等着的人,他听了王掌柜的解释之后,决定不用派人上山去找平擎羽了,改成由平擎羽带着,他们直接上山。 “啊?” 王掌柜整个人都傻了。 “王掌柜。”卫青寒道:“你现在虽然是掌柜了,但这山上的路,你应该认识的吧?” “认识,认识的。”王掌柜苦着脸道:“我虽然不是日日都在那里受着,可是一两天总是要去一趟的,对那里非常熟悉。” 熟悉就好。 那就带路吧。 第633章 卫青寒养尊处优的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都愿意屈尊降贵的徒步上山了,王掌柜还有什么说的,只能带路。 卫青寒带了廖安,崔笑,还带了两个差役,一行五人,跟着王掌柜上山。 其他人留在原地。 这是他做事的习惯,不管怎么样,原地要留一些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人也可以及时增员,或者回去叫援兵。 当然他不觉得这个采石场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防患于未然,这总是不错的。 进山的路果然不好走,好在卫青寒一行都会武功,虽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倒是都比王掌柜走的轻松。 王掌柜平时也是养尊处优的,看起来也不胖,认路也很熟悉,但是进山不太行,走着走着,就有点吃力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自己说的,隔两天就进一次山,那叫一个事事躬亲,勤劳致富。 卫青寒听着王掌柜那气儿直喘,喘的都要不行了,好心道:“要不然的话,停下来休息一下。” 这没到地方就累死一个带路的,也不太好。 王掌柜一听卫青寒这话,如蒙大赦,立刻停下来,扶着一旁的石头呼哧呼哧的喘气。 喘了一会儿,慢慢坐下来,拿起挂在腰上的水壶喝水。 差生文具多,王掌柜虽然爬山很费劲,装备倒是带的全。不但有水壶,还有登山杖,就是一根光滑笔直的棍子,撑在地上,十分省力。 谢春晓不由得道:“王掌柜,你平时,真的经常上山吗?” 真的不太像。 常在山里来往的人,不可能爬这么几步,就累成这个熊样子。如果王掌柜嘴硬的话,他们就要开始怀疑了。 他这句话,是不是有水分? 如果这句话是骗人的,为什么要骗人,想隐藏什么? 被谢春晓一问,王掌柜的脸就红了。 当然了,他本来脸就挺红的,那是累的,不但红,红里还放着青,一副再不休息就会活活累死的样子。 王掌柜哼哧哼哧,很不好意思的道:“我确实经常上山,但是……这些年,我都没太自己走。” 众人都明白了。 上山也不是非要靠自己的两条腿的,王掌柜现在不缺那点钱。他有一个滑竿,每次上山,就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人给抬上去。 当然是会多给钱的。 工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赚钱。王掌柜只要愿意给钱,工人自然愿意。而且讨好掌柜,这又不是坏事。这上山的工人,多是膀大腰圆,有一把子力气在身上。 王掌柜说完,还看了一眼谢春晓。 “姑娘,这山挺难爬的,你要是觉得累,我叫人把滑竿取来,抬你一程。” 众人都明白,王掌柜这是给自己找补呢。但凡是多一个爬不动的,他也能安慰自己,爬不动不丢人。 可惜,很遗憾谢春晓真的不需要。 习武之人,这点高的山不算什么。 谢春晓拒绝并且谢了,王掌柜更郁闷了。 没办法,只好继续爬,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好在就算是天黑了,工人下山了,这上山下山也只有一条路,在半路也一定会遇到,不会走散的。 王掌柜走走歇歇,走走歇歇,在快要累死之前,总算是周到了半山。 这里就是开采石头的地方。 不过此时天已经黑了,工人们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在收拾,准备收工下山了。 众人暂定,卫青寒看了一下,问:“这里谁是平擎羽?” 王掌柜两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喘气,一边喘,一边说:“咦,怎么没看见平擎羽?” 第634章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不过此时半山工地上有六七十号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有种密密麻麻的感觉。天色又开始发暗,靠肉眼想找一个人,不容易。 采石工人穿着虽然不是统一的,但是都差不多。都是灰头土脸的,一身灰土一身泥,看起来,还真是都有几分像是。 王掌柜高声道:“平擎羽呢,谁看见平擎羽了?喊他过来一下,我找他有事。” 工人们都好奇的看着这边,不过没想太多。 卫青寒几人不是统一官服出门的,外出查案,一边都穿便装,免得太早被人发现,有所警惕。 石料场里常有客人上门,采石工人们可能把他们也当成了上门的客人,不知道要找平擎羽谈什么生意呢? 大家纷纷左右看了起来,可这一看,才发现平擎羽真的不走。 王掌柜本来就一身一脑门的汗,这一下,更是慌了,他扯开嗓子:“平擎羽,平擎羽呢,去了哪儿?你们谁看见他了?” 大家顿时议论纷纷,顿时半山腰全是人在说话,一片嘈杂嗡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王掌柜连着喊了几声让大家别吵了,可是还是那么吵。 采石工人都是散漫惯了的汉子,没有那么多组织性纪律性,他们都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加在一起就很大了。让王掌柜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去。 卫青寒皱起眉,抬高声音:“都别吵了,平擎羽去了哪里,今天有没有人看见他?知道的说,不知道的闭嘴。” 卫青寒这一声,是带着内力散出去,看起来没有撕心裂肺的喊,可是却清楚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好像卫青寒是在他们耳边说话一样。 他露了这一招,顿时众人都被吓着了。 事不关己的人,不敢说话了。 此时,听见有人说:“他刚才还在呢,我看见他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纷纷附和。 “对对,我也看见了,就在那边的山坡上。” “我也看见了,还跟他说话了。不过刚才收工的时候,他说要方便,让我先走。” 很快就搞清楚了,今天上午,平擎羽在。中午没看见人。 下午,平擎羽也在,像往常一样,和大家一起干活儿,直到刚才收工,借故让别的工友先走,自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王掌柜为难的看向卫青寒。 “卫大人,这可怎么办?”王掌柜说:“平擎羽时候犯什么事儿了吗?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情况跑了,我这石料厂开了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卫青寒道:“如果他跑了,能往哪里跑?” 这山,山山连树都没有几棵,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能藏人的地方。在这种地方,也藏不住啊。 王掌柜往里面一指:“这是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要是往上面跑,上面有个四通八达的洞,估计那里可以藏身。” 光秃秃的山上,藏身又如何生存呢? 卫青寒道:“山上有干粮吗?” 王掌柜一拍大腿:“还真有。” 王掌柜说:“这条上山的路虽然不太远,但如果碰上赶工期,就得白天晚上的赶工。大家嫌每天来回跑浪费时间,于是晚上都不回工棚,就住在山上。” 山上没有工棚,但是有一些天然的山洞,里面铺点稻草被褥,不冷不热的时候,凑合就能住。 苦钱的人,不计较那些,晚上能打个盹就行。 人多,让婆子在下面做好饭送上来很麻烦,还不如直接运一车粮食上来自己做。 第635章 或者就啃几个菜饼子,喝点山里的水,凑合几顿就行。他们吃饭,也不用什么大鱼大肉,只要粮食管饱就行。 因此在山洞里,为了以防万一,总会存放一些干粮。 而且王掌柜是个细心的人,将一些干粮分成若干份,分别放在几个山洞里。 免得若有雨雪,山崩等等原因,好歹能活一段时间,等待山下救援,或者等天气好转。 防患于未然,这不是坏事。 反正干粮定期吃,定期换新的,也不浪费。 如果平擎羽要在山里躲藏,肯定会去搜集这些干粮,他一个人省着点吃,这些干粮能让他在山里躲好一阵子。 卫青寒道:“去看看这些干粮还在不在。” 王掌柜连连点头。 王掌柜这会儿也不敢说累了,亲自上阵,带着众人往山里走。 工人倒是可以带路,但是现在也不知道案子是什么情况,王掌柜不敢让更多人知道这事情,所以咬咬牙只能自己带路。 当下好容易喘了一口气的王掌柜,又苦哈哈的继续往上爬。 好在山洞都不远,他先带众人到了第一个山洞,这里果然是工人常休息的地方。 里面铺着褥子,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就算是寒冬腊月,大部分人都会下山回家休息,也有一些累了懒得动的,裹上两层被子在山洞避风的地方也能对付一宿。 王掌柜一边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平擎羽,一边不得不对卫青寒等人摆出笑脸,还要解释平擎羽做的事情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虽然他到现在可能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但能让锦衣卫这么大阵仗的找上门,肯定不是好事。 既然不是好事,那就先划清界线总不错。 王掌柜还是挺负责任的,山洞里的情况,他都是门清。 他很快就走到了山洞最干燥的一个地方,然后喊了一声:“我靠,这小子果然把干粮都偷走了。” 众人也都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这里原来应该是有一些坛坛罐罐,现在被翻的乱七八糟,空空如也。 王掌柜说:“里面是一些耐储藏的肉干、饼之类的。虽然不多美味,但是能放很久。” 他们一共有三个休息的山洞,里面都有干粮,三个山洞的干粮加在一起,足以让一个人熬过一个冬天。 不过这几座山因为开采时间长,平时动静大,所以没有什么野兽。大的小的能吓跑的都吓跑了,吓不跑的也已经成了工人锅里的野味。 要是有干粮又有野味,有一定野外生存常识的人还真是困不死。 步长北沉沉的看了一眼夜色道:“再去其他两个山洞看看。” 王掌柜应了一声。 众人加快速度,往另外两个山洞去。 第二个山洞也是空空如也,平擎羽不但将所有吃的带走,而且带走了一些御寒的衣物。 又走到第三个山洞口,不出意外里面所有的干粮都没有了。 王掌柜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咒骂平擎羽。 一边咒骂一边问步长北:“大人,这个平擎羽是犯了什么事儿吗?他为什么要跑?”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今天他已经被喊到锦衣卫去了一趟,问了关于胡高兴的事。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胡高兴的事情和平擎羽能有什么关系? 卫青寒此时也不能和他细说,只说最好能尽快找到这个人,如果找不到,王掌柜你也是有嫌疑的。 第636章 王掌柜一听,顿时脸和外面的黑暗天色成了明显对比,一个乌黑乌黑的,一个惨白惨白的。 王掌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枉了。 他的采石场有七八十号人,他也不能为每个人负责。 如果不管是谁犯了事,就把他牵扯上,他也太苦命了些。 于是他想要解释一下,就在他刚张开嘴,忽然不远处传来沉闷的一声响,众人都觉得自己脚下晃了晃。 谢春晓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要么是山崩了。 或者因为地震引起的山崩,也不知道京城是在什么地带上。 可是这些年也没有听说哪里地震过,应该不是处于板块和板块的边缘,怎么这么巧,他们到了山上忽然就地震了呢。 只有王掌柜脸色一变喊了一声:“坏了。” 然后他就冲了出去,众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冲了出去。 还没走两步,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然后是一阵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卫青寒喝道。 这显然不是地震,地震是不会有这样爆炸的声音的。 “你们是不是在爆炸开山?”谢春晓喊道:“你们以前都是这么开山的吗?” 石头开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炸药,经验老道的工人会在山上安放适量的炸药,将山石炸开,然后再开采除,经过二次三次加工。 但是这会儿,怎么可能有人在炸山呢? 炸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即便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也要确定山中无人才能点火。 王掌柜跑到门口的时候,地面已经抖的不成样子,山石开始往下落。要不是卫青寒拉了他一把,差一点就被砸到。 王掌柜撕心裂肺的喊:“是平擎羽,他在炸山,他要把我们都给埋了。” 众人都是一惊,只见黑暗中耀眼的光芒在山中陆续亮起。 山若是被炸了,死的可不止他们几个人,还有半山上的好几十个工人。他们现在应该正在下山的路上,还没有回到工棚。 这个平擎羽,是丧心病狂了吗? 卫青寒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把揪住王掌柜的衣襟道:“我朝对拥有和使用火药是有严格规定的,这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多?” 火药是大杀器,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开山的矿主都有采购火药的权限,但是有严格管控,必须层层审批。 要不然的话,你一个人囤个几百上千斤的火药,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皇帝是睡不着觉的。 万一你想造反呢?万一你名义上是个矿主,其实是某个官员的人呢?这万一可就太多了,皇帝绝对承受不起。 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样一个规模并不特别大的采石场,开山的火药肯定要用一批申请一批,用完一批再申请下一批,官员要现场确认情况再批准的,哪怕是送点钱,多给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存货。 王掌柜面如死灰。 “大人,是是是,是……”王掌柜哆嗦道:“是有一点误会的。” 这何止是一点误会,这误会怕是大了。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就在这一会儿功夫,爆炸声延绵不绝,整个山体都在震动,他们似乎能听见下面工人的呼喊声。 但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山体已经开始崩塌了。 王掌柜往斜后方一指:“往那边跑,快跑。” 对这山,没有比王掌柜更了解的人了。众人决定相信他,一起转身跑。 王掌柜也跑。 第637章 他不会武功,又有点胖,跑的很凄凉,最终还是廖安和另一个差役,一边拽着他的一个胳膊,连拉带扯的往前跑。 人就算再强大,在大自然面前,也渺小的可怜。 一个人就算是会武功,可以比正常人跑的快一些,跳的高一些,面对将要倒下来的山,也会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奔跑中,不知何时卫青寒抓住了谢春晓的手。 不管能不能走出这片山,他们也不能分开。 虽然现在情况那么紧张,那么混乱。但后面三个人的眼神还是一半放在路上,一半放在两人的手上。 这个年代还是比较保守的,就算男女是情侣,甚至未婚夫妻,哪怕是已经成婚,也少有在人前手牵手的。 于是王掌柜一边担心,一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在心里疯狂的八卦。 你们锦衣卫,关系可真复杂。男男女女出来办案就罢了,竟然还手牵手。 然后王掌柜突然就忧郁了。 如果今天谁都出不去,人家黄泉路上也不孤单。自己呢,妻子孩子都不在身边,孤家寡人,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好在虽然山崩的厉害,可他们都会武功,拽着不会武功的王掌柜,躲过了一块又一块的落石,最终站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王掌柜被放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没,没事了。”王掌柜一边呼哧呼哧,一边说:“这里……没事……” 王掌柜做事还是比较稳妥的,常在山里转悠,各种应急预案都想过。其中的一条就是,如果炸山的过程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储存的火药没有放在指定位置就发生了爆炸,该往什么地方逃生。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这不就用到了吗? 卫青寒却一把拎起了王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阵爆炸,山下的工人也不知道死伤多少,这事情造了大孽了。 王掌柜被卫青寒拎起来,脚踩不着地,拼命的扑腾了一下,挣扎道:“大人,大人我是无辜的。” 卫青寒看他这样子也不好说话,一松手,人掉了下去,扑腾坐在地上。 王掌柜顾不得屁股摔成了四半,连忙说:“大人,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啊。” “你的山,怎么跟你没关系?别说这些火药不是你的。” “火药是我的。”王掌柜说:“但是,我这批火药,是又正规手续的。是三天前才运来的,打算开边上那座山的。火药都放在一个山洞里,绝对不可能这里一点,那里一点……” 王掌柜郁闷,他是做生意赚钱,不是炸山玩的。 卫青寒冷笑一声:“那我问你,你这批火药,数量对的上吗?” 王掌柜一下子哑火了。 “虽然……但……” 王掌柜哭着又坐了下来。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如果全部按照官府要求来购买火药,流程非常繁琐,价格也昂贵。但是你如果完全不按照官府要求购买,就会被怀疑。 你开山的人,不买火药,你那火药怎么来的? 所以一般的采石场掌柜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规渠道买一部分,非法渠道买一部分。 正规渠道的数量差不多就行,非法渠道就不好说了,如果碰上便宜的,很可能会多买一点先屯着。 虽然谁都知道这是有危险的,但是富贵险中求。 为了赚钱,很多人都会忽略这种危险。 这是经不得查的,一查,一核对买的数量就露馅了。 王掌柜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下半辈子,在锦衣卫牢房里的凄惨人生。 第638章 但卫青寒丝毫也不心软。 能在锦衣卫牢房里过下半辈子,已经是他走运了。要是采石场死了工人,就不是罚钱收监那么简单了。 私下购买火药出了人命,这是要偿命的。 在王掌柜呜呜呜的哭声中,爆炸声渐渐小了。 天也已经黑透了,今晚有云,看不见月亮,山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每个人身上都有火折子,但火折子只能亮一下,亮度和时间都有限,不能当做火把。 这上山,竟然连个树都不好找。 卫青寒略一沉吟:“今晚原地过夜,明天天亮再下去查看情况。” 不管是抓人,还是救人,都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而且他在工棚附近还留了人,一旦发现山上出了大事故,差役会第一时间上山查看情况,当发现情况超出预期,自己无法解决的时候,就会回去求援。 卫青寒带出来的人都不傻,知道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处理。 卫青寒估摸着,甚至不用明天天亮,京城就要来人救援。 现在爆炸虽然停了,可是他们对这里不熟悉,谁也不知道哪里会有被炸松的石头,黑灯瞎火的往下走,太危险了。 卫青寒既然这么吩咐了,又到处黑灯瞎火一片,根本就没办法去找人也好,找路也好。就算有个别人心如刀割,心急如焚,也只好乖乖的坐下。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只能这么干坐着,一边心如刀割,一边等天亮。至少蒙蒙亮,要能看见路才行。 这一夜不好过。 山上风大,本来就比山下冷。他们又没有被褥可以遮寒挡风。也没有吃没有喝,只能硬扛着。 好在有谢春晓。 谢春晓让卫青寒给她打亮了火折子,然后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蜜饯,酥糖,糕饼,肉干……没有水,但是各种各样吃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掏出来一地的。 大家从惊讶到惊喜,从惊喜到佩服。 这哪里是一个人啊,这是一个零嘴铺子啊。 只有卫青寒不动声色,非常淡定,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永远都记得刚和谢春晓认识的时候,那天在百花楼的窗外,两人为了躲避不叫人发现,挂在窗子边上。 谢春晓的衣服被撕开一条,然后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零嘴。 掉了一个又一个,掉了一个又一个。 当时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在昏暗的光线中,能感觉出来谢春晓的尴尬和无助。当时,他真是用尽了一辈子的自制力,才没有笑出声来。 卫青寒觉得,谢春晓上辈子肯定是松鼠,所以即便投胎转世了,上辈子的习惯还没改,身上有粮,心里不慌。 屯吧,一屯一个不吱声。 众人看着一地的吃食,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谢春晓一边把各种零嘴分给众人,一边说:“你们搞清楚,这是我心地善良,所以给你们吃。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顶山,只有我有吃的,这就是奇货可居,就算卖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一块肉干,你们也不能讨价还价。” 谢春晓很张狂,但是众人吃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都特别好说话。 一个个,嗯嗯嗯,对对对,是是是。 廖安甚至一边吃,一边把卫青寒往前推。 “喏。”廖安说:“小谢这个给你。要钱我们没有,给你个人吧。再给我一块肉干……” 其他人笑了起来。 谢春晓十分无语,出了锦衣卫,这帮家伙越发无法无天了。等回去之后,让卫青寒扣他们的工钱! 第639章 王掌柜也分到了几口吃的,但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吃。而且他身上肉多,有足够的脂肪,就算是一顿不吃也没事儿。 不过大家都吃了,他不吃好像显得不合群,于是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往嘴里塞吃的,差一点噎着。 众人就这样,在山上待了半夜。 王掌柜睡得着睡不着管不了,但是吃了东西之后,卫青寒就让大家轮流休息。 在完全没有事情,只是等时间的情况下,不需要所有人都睁着眼睛都熬着,这是浪费体力。 他们五个人,谢春晓一个姑娘家,就不用值夜了。他是大人,说实话轮不着他,也没人敢让他值夜。 大人就算在有事情的时候愿意身先士卒,也还是大人。不是和你说说笑笑几句,平易近人一些,就真的和你是一个层面的人。 其他三个人,分成三班,轮流值夜。 正常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这是在野外,不是在府里,不能都睡死了。 山上的风呼啸的吹着,卫青寒将谢春晓挡在身后,众人都沉默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过了半夜,突然,守夜的廖安道:“大人。” 卫青寒立刻就醒了。 睁开眼睛,卫青寒已经无比清醒。 谢春晓也醒了,一起看了过去。 “有火光。”廖安站在高处,指着对面:“那里有火光,应该是有人上山了。” 不是一点火光,是好多火光,一个一个的光点,三三两两的。 “应该是火把的光。”卫青寒道:“搜寻的人上山了。” 看样子,这一场爆炸也波及了正在下山的工人,看来伤亡不小。平擎羽这下真是做了大孽了。 卫青寒道:“发一个信号弹。” 廖安应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 一个信号弹尖叫着飞上天空,划出一道绿色的光线。 那些火光果然都停住了,然后往这边靠拢。 底下的人这会儿连夜上山,只怕不是找平擎羽的,也不是找王掌柜的。是找卫青寒的。 平擎羽找不到就算了,王掌柜死了也算了,但是锦衣卫指挥使,要是找不到,可是很麻烦的。 几个留守在工棚的人,一定快马加鞭回去叫了人手,正打算漫山遍野的找自家大人呢。 那些火把靠近的很快,不一会儿就能听见喊声了。 “大人,大人……” 寂静的夜里,这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廖安也扯开嗓子:“我们在这里……” 对面的人显然松了一口气,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大人没丢,其他人都是添头。 很快,一队人马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看见卫青寒几人都没事,都很高兴。卫青寒道:“山下的情况怎么样?” 领头的正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其中一人,面色有些沉重,摇了摇头。 “不太好,爆炸的时候,采石场的工人们还在半山腰,两边的山上被放了火药,陆续炸了,半边山都快塌了,砸了不少人。” 据王掌柜说,采石场的工人有七十三人,这些工人虽然对山上十分熟悉,腿脚也快,可是再快也是普通人。血肉之躯,怎么跑的过山崩,怎么扛的住乱石。 那一阵混乱,有被砸死的,有被砸伤的,混乱无比。 工棚等着的几人听着动静不对劲,连忙上去看,等他们爬到一半,和逃下来的工人碰上的时候,都惊呆了。 幸好卫青寒常年带在身边的人是懂事的,虽然慌,但是不乱。 他一边安抚工人,一边继续往上走查看,一边叫人火速回京去。 第640章 不但要呼唤救援,还要赵大夫过来。这地方荒山野岭,一个大夫一点药都没有,平时工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是要进城去找大夫的。 在卫青寒他们被困的时候,山下已经开始了高效又迅速的救援。 虽然死伤已经造成了,但锦衣卫的人至少会基本的包扎,伤口处理之类的。 剩下的人到了工人受伤严重的地方,已经死的就不管他们了,暂时顾不上。受伤的,被乱石压住的,一个个抬出来,抬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做基本的伤口处理。 也就是止血。 除了这个,没有大夫没有药,其他的事情也做不了。 但就这,已经挽救了许多工人的性命,让他们可以一直撑到京城的救援赶来,大夫带着药赶来。 至于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就真的顾不上了,只能随便他们痛苦的嚎叫了。 但是现在好了。 锦衣卫来了几百人,带来了好几个大夫,还有伤药。 捕快道:“受伤的工人已经全部处理了伤口,运送到山吓的工棚里了。等明天天亮,再由大夫决定,是就在这里养伤,还是要送进城中医馆。我跟他们说了,锦衣卫不会不管他们,采石场会负责给他们养伤赔偿的。” 卫青寒满意点头:“做的不错,这事情,要好好赏你。” 不是不错,是非常非常的好。 而且,这好人是锦衣卫做的,钱是王掌柜掏。主打一个赏罚分明,责任和义务,各有人承担。 有官府的人出来撑腰,工人们顿时都安心多了。死了的,重伤的是无可奈何,但是大部分的工人都不怕了。 他们不怕受伤,但是害怕受伤之后,没有能力赚钱,日后该怎么生活?有些还有妻儿老小,一家人都要靠他每个月捎工钱回家。 现在伤了残了,不能再做体力活儿了,一家人要如何生活? 有了锦衣卫的这话,他们就放心了。 王掌柜一听,立刻使劲儿点头:“是的是的,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负责到底,这些受伤的,遇难的工人,我一定给足够的赔偿,绝对不让他们留学再流泪。” 王掌柜半夜未睡眼睛通红,琢磨了半夜,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平擎羽这事情做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事情发生在他的采石场,他就难辞其咎。还有火药的事情,这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该怎么狡辩。 唯一能做的,只有配合卫青寒,好好的安抚工人。 万一安抚的好了,工人原谅了他,给他在卫青寒面前求求情,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能开采石场的人,那都是家资殷实,绝对不差钱的。这会儿,就是拿钱换命的时候了。 说起来,攒了半辈子的身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也是一件叫人欣慰的事情呢。 王掌柜心里也是苦。 卫青寒只是点了点头。 对王掌柜的处理,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就是两个方向。 第一,采石场拿钱,做好受伤和遇难工人的治疗赔偿和安置。 第二,搜寻平擎羽。 如果说,车夫胡高兴在闹市的马车伤人,还是一起只有四个受害者的小案子的话,采石场的爆炸,就是一起特别大的案子了。 伤亡的人数,事件的性质,都及其恶劣。 这个平擎羽,只要还存在,就一定要找出来。 卫青寒道:“廖安,下去之后,让画师把平擎羽的画像画出来,发下去,全城通缉。” 第641章 如果没抓到,全城通缉都不够,周边的大小城乡,都要贴上通缉令。 除非他能在山里过一辈子,要不然的话,露头就秒。 廖安应了。 众人在火把的映照下,先行下山。 抓人也不是今天晚上的事情,今晚山里不安全,这是大人丢了,必须要找,安全不安全都抛之脑后。如果丢的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坦白说,卫青寒是不会让手下大规模的上山找人的。 众人踩着乱石下山,上山找人的其他队伍,也得到了信号,一队一队的下山。 突然,众人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这里有个人。” 还有人? 大家都紧张起来,难道是还有被困在石头中的工人吗? 那一队人马立刻靠拢过去,要将人救出来。 但是,之前留在工棚中的捕快道:“不对啊,人都救出去了啊。我们点了好几遍数呢,除了平擎羽,一个都不少。” 总得有多少人,工人自己是心里有数的,大家不用花名册,只要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熟悉的人都在就行。 不管少了哪一个,都会被发现的。 捕快这么一说,大家都奇怪了。 这种荒山野岭,是很少有陌生人闯进来的。 谢春晓突然说了一句:“不会是平擎羽吧?” 这话说的众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在这座山里,现在唯一没有被发现的,也就只有他了。 几人立刻往那边走去。 被发现的人身上压着几块大石头,背上几乎被砸断了,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他面部朝下,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活人要救,死人也要弄出来。总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孤家寡人的,也得给人安葬了,暴尸荒野算是怎么回事。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有一个朴实的念头。 故去的人,是要入土为安的。 于是大家搬的搬,抬的抬,喊着号子,废了些力气,总算是把尸体上压着的石头给抬了起来。 其他人拽着尸体的腿脚,把他给拽了出来。 尸体被翻了过来,王掌柜大喊了一声:“就是他,这个人就是平擎羽!” 王掌柜说完,扑了上去,也不害怕,也不嫌弃,一把抓住尸体的腿拽下他的鞋子,又拽下他的袜子。 果然,只见尸体的左腿脚掌,少了两根脚趾。 是多少年的陈年旧伤了。 这个人果然是平擎羽。 他也没能逃出大山,而是害了人,也害了自己。 卫青寒让众人在附近搜寻一下,果然,在周边找到了散落的干粮,还有被褥。 平擎羽从工人休息的临时山洞里偷走的东西,都落在附近。 王掌柜坐在地上,咒骂平擎羽。 要不是他已经死了,王掌柜一定会亲自掐死他。 谁也没想到,平擎羽就这么死了。 死了这么多人,害了这么多人,平擎羽一定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众人本来已经想好了各种各样的,抓捕平擎羽的方法。 如今他就这么死了,让众人突然有了一种,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空荡荡的感觉。 卫青寒沉吟片刻:“来人,先将王奇正带走,处理伤员。一个个的问问,他们和平擎羽的关系。” 王掌柜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现在只是不知道,难逃到哪一步? 卫青寒缓缓道:“平擎羽不过一个采石场的工人,哪来那么大的仇恨,哪来那么大的能量?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第642章 平擎羽说不定只是个小角色,更有可能,他未必就是自杀。 这人在这一片山里工作生活几十年,对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了如指掌。这一次又是提前有所准备,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出了意外。 这么一说,被拽走的王掌柜也挣扎着回头。 “大人,大人你说的对。”王掌柜努力的喊道:“这事情不对劲。平擎羽知道火药在山里爆炸的威力有多大,他肯定是一边点,一边往外跑的,绝对不可能留在这个地方。这是火药爆炸最猛烈的地方,他留在这里,那是找死啊。” 现在都不知道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找死的理由,就更不知道了。 之前他们过来,是来抓平擎羽问话的,不管人是跑了还是没跑,都没想过会有死人,因此仵作没有跟着。 等回去求援的时候,虽然有死人,但爆炸死的人,死的都明明白白的。也没有用仵作的必要。 而且慎正卿不是每天晚上都睡在锦衣卫里,捕快着急慌忙的喊人,根本就没想到要跑去把慎正卿喊着。这会儿突然死了个不该死的人,才想不起来找仵作。 卫青寒一句话简简单单。 “去把慎仵作找来。” 手下连忙走了。 卫青寒深知仵作对尸体的要求,最好是原模原样,原封不动。于是吩咐谁也不许动,不要移走,就留在原地,一切等天亮,等慎仵作来了之后,让仵作看了,再做决定。 谢春晓也觉得确实该如此。 卫青寒不知道,对有疑点的场地的原样保存,不单是仵作的要求,更是痕检人员的要求。 只是可惜,在他们赶过来之前,已经差役捕快过来又是搬又是抬,有些痕迹怕是已经破坏掉了。 众人看看天色,这一折腾,天已经快要亮了。 卫青寒索性也不着急下山,让廖安先带了人下山去,先给采石场的每一个工人都问话做口供,了解一下情况。 他和谢春晓带几个人留在原地,等慎正卿上山,看过尸体之后,再将平擎羽的尸体运下山。 天,很快就亮了。 慎正卿还没到,谢春晓开始了第一轮搜证。 对尸体死亡精准的判断,她肯定是不如慎正卿的。隔行如隔山,毕竟慎正卿才是专业的。但是,痕检也是很重要的。 平擎羽的死亡,是意外,是人为?若是人为,这个人一定会留下痕迹。 没有人可以真的踏雪无痕,无论如何,只要他来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虽然是冬天,但太阳还是很给力的,很快就大亮了。 谢春晓先去看尸体。 他们昨天已经粗略的看过了,尸体是被压在几块大石头下的,死亡原因很简单,就是被砸死的,差一点被砸成了两半,绝无半点生还可能。 然后,他们的视线便都落在平擎羽失去的脚趾上。 其实那没什么,这又不是刚有的伤,那还要猜测一下这伤是否和现在的案子有关。很多年前的旧伤,这伤充其量只是个明显的证据。 谢春晓将视线挪到了平擎羽的手上。 他的手,没有被砸烂。 像是临死前还在挣扎,不甘心不情愿,他的手往前伸着,呈现出一个下要逃跑,挣扎出去的姿势。 但这是不可能的,巨石落下的那一瞬间,平擎羽就已经神仙也救不回来。但是这个过程可能很快,快到,当他的身体被砸成了两半,上半身和下半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643章 不过这也只有很短暂的一瞬间,平擎羽就死了。 谢春晓看着他的手,说:“大人。” 卫青寒就在身边。 “嗯?” 谢春晓道:“你看他的胳膊,有没有觉得,对面有个人?” 平擎羽两只手都是往前伸的,有一种好像像谁伸着手,想让对方拉他一把的感觉。 但遗憾的是,在这样全是乱石的山上,即便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也不会留下足迹。 卫青寒看了看:“是有这感觉,不过……他手里是不是握着什么东西?” 平擎羽的两只手,一只是张开的,像是要抓什么,但是没抓到。 另一只手后,是呈现拳头的状态,蜷缩在胸口。 因为卫青寒吩咐了,在仵作来之前,不得轻易动尸体,所以压着得手,大家也不敢给拽出来。 而且这只手,没有被压得碎成渣渣,却也并不完好。 卫青寒这么一说,卫青寒也觉得有一点。 心里痒痒得,想要把平擎羽得胳膊给拽出来,看看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但是这是对慎正卿的不尊重,万一不小心破坏了尸体状态,导致影响了他验尸,那就不应该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慎正卿。 慎正卿爬的气喘吁吁,也就勉强比王掌柜要好一点点。 “哎。”慎正卿好容易爬到平擎羽身边,大冬天的出了好几天汗,喘着粗气道:“大人啊小谢,你们怎么人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命呢?” 谢春晓好心好意的挪动了一下,给他留了一个位置出来。 “我们也不想啊。”谢春晓感慨道:“没办法,就是这个命,要不,以后你跟紧我们?” 卫青寒正要点头,觉得这可不好,立刻反对。 “慎仵作,干活儿吧。”卫青寒严肃正经道:“这人很可能就是闹市纵马案真正的凶手。这个凶手身后,可能还有幕后主使。” 慎正卿来了,尸体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动了,很快,卫青寒怀疑的地方就弄明白了。 平擎羽握着拳头的那只手心里,果然有个东西。 谢春晓小心翼翼的将那东西拿出来看,是个指环。 但是很朴素,就是个铁的指环,上面有坑坑洼洼的小洞。 慎正卿看着道:“这……是个戒指?这也未免太寒酸了吧?这是什么材料的,银子的?” 谢春晓捏了捏:“不是,你这什么眼神,没见过这个东西吗?” 慎正卿还真没见过,卫青寒也有点犹豫:“似乎见过……” 似乎见过,那就是没有见过。 还真是隔行如隔山。 谢春晓道:“这是个顶针。是做女红的时候用的,戴在手指上,更方便用力穿针。” 这一说,众人恍然。 “我就说这东西,我似乎见过。”卫青寒道:“之前见府里丫鬟做针线活儿,好像手指头上套的这个东西。” 顶针虽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奈何这里两个都是大少爷。自家娘亲妹妹,从没有正儿八经做过针线活儿。偶尔翘起兰花指绣个花儿草儿,也用不上顶针。 顶针不是什么少见的东西,不过两个大少爷没见过劳动人民罢了。 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卫青寒突然道:“你怎么认识这个,你会女红吗?” “这话问的。”谢春晓自然而然的道:“我当然不会。” 不管是这个身体本身,谢春晓自己,都不会。 自己还会一点十字绣,本身那是一点都不会。 谢春晓从小跟着谢鼎舞刀弄枪,上蹿下跳,上房上树,那是一点儿姑娘家的玩意儿都没碰着。 她也不喜欢,家里也不管。 第644章 有邻居劝过谢鼎夫妻,好歹让女儿学一点女红,磨磨性子。免得以后出嫁,夫家不喜。 谢鼎夫妻说,什么毛病,娶我女儿的人,难道是因为她会做衣服才娶她吗?那这丈夫不要也罢。 她爱干什么,就干点什么,不要拘着。人生短短数十年,不必强压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性子这东西,只要不为非作恶,骄纵蛮横就行。若非要从方的磨成圆的,从扁的搓成长的,说来说去,爹娘兄长无用罢了。 “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呢。”谢春晓道:“我们普通人家,不比两位大少。我娘亲,也是要自己做衣服的呢。” 谢母女红还是不错的,她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女红,厨艺都很好。奈何女儿是没遗传到一点点。 虽然这里谁都没用过顶针,但是这确实是个顶针,这是不会错的。 卫青寒利落的转移话题。 “在山里的工人,是不是都是自己做衣服?” 工棚里是有婆子的,但是只有几个,王掌柜当时的介绍,这些婆子主要是负责烧饭。也会帮工人洗洗涮涮,但是这要额外给钱。 那么如果缝缝补补,估计也是要额外加钱的。 工人苦钱不容易,大部分人不愿意花这个钱。别看都是大男人,但是单身男人自己给自己补个衣服啥的,再正常不过了。就像女人也能挑水劈柴一样。 跟男女其实没有关系,主要看有没有人能给你做。 要是没有,那都是十项全能。 慎正卿检查过平擎羽的尸体,确定他死亡的原因就是被石头砸死,没有中毒,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仵作验尸结束,便可以将尸体运下去了。周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是这顶针,成了新的疑点。 王掌柜现在也在工棚里关着呢,卫青寒带着顶针去找他。 “看看这个。”卫青寒将顶针拿给他看:“认识吗?” 王掌柜看了一下:“认识,是个顶针。” “看见过平擎羽拿这个东西吗?” 王掌柜愣了一下:“没有。这顶针,不是女人做针线活儿的吗?他又做针线活儿。” “那这些工人,平时在山上开采石料,衣服应该坡的快吧。他们的衣服,都是怎么缝补的?” 工人们日常穿的都是最便宜粗糙耐磨的衣服,但天天和石头打交道,难免还是会被磨破。打补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之前他们见着的那些工人,衣服山都是布丁叠着布丁,再正常不过了。 王掌柜道:“大部分是自己缝,有个别手笨的,偷懒的,也可以给钱给婆子缝。不用多少钱,几个铜板就行。” 婆子常年和一群男人住在山上,也都是可怜人。 都是无儿无女,无人奉养,出去之后没有衣食着落的。留在这里,虽然过的辛苦,可是只要能干活儿,就有一口饭吃。 至于以后,不能干活儿以后怎么办,今朝有酒今朝醉,有时候,不是不想规划未来,是眼下都是苟且,实在无力规划未来。 卫青寒道:“那平擎羽,他的衣服是自己缝,还是给婆子缝。” 平擎羽是采石场的老人,工钱不低,又是孤家寡人,按理说,应该过的比较宽裕才对。 可是王掌柜说:“他的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的。我见过两回,旁的工人也见过。” “这么节约?”卫青寒道:“他平时很节省吗?” “很节省的。”王掌柜说:“也不知道那么节省做什么,也没见他攒下钱来……” 第645章 王掌柜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一个人有稳定收入,很节省,不乱花,那他就应该攒下钱来。 真金白银是不会突然消失的。 那平擎羽的钱呢,都去了哪里? 卫青寒道:“平擎羽是一直待在采石场吗?还是会进城?” “偶尔会进城。”王掌柜道:“采石场所有的工人,每个月会有三天假,随便做什么去。出去也行,在房里休息也行,没人管的。平擎羽有时候会出去,有时候不出去,我也没特别注意过。” 卫青寒道:“带我去平擎羽的工棚。” 平擎羽住的地方,就是个普通的床位。翻了个遍,只有一点碎银子。 卫青寒道:“看来,平擎羽在外面,有个花钱的地方。” 床位上,还有平擎羽的几件替换的衣服,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一个棚子里,住着十个工人,一人只有一张床,基本上所有的家当,都在床上。 人多手杂,难免也有丢东西的,所以王掌柜这里可以寄存工钱。就是一年发一回,干一年,拿了工钱以后直接回家过年。 或者月月拿也可以,自己保存,但是丢了可别喊。 王掌柜说:“平擎羽的工钱,是半年拿一回的。不过看样子都花完了。” 他们将平擎羽的铺位翻了个遍,每一件衣服,每一床被褥,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 并没有什么多余意外的东西。 在这样十人的房间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是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宁可在山里找个地方藏了,也不能放在房间里。 哪怕藏在被褥里,藏在枕头里,都不稳当。 平擎羽死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顶针,众人都没见过。也没有人在工棚里见过他拿着什么东西若有所思,深情注视的样子。 这东西,他估计是一只揣在身上的,只有在外面无人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一看。 突然,一个工人说:“哎,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卫青寒温和道:“无论想起来什么,都可以说。” 工人说:“我确实没见过平擎羽总是看什么,但是,他偶尔会有这样一个习惯动作。” 工人学了一下,像是冬天墙根底下晒太阳的老大爷一样,将一只手塞进另一只手的袖子里,然后挠了挠。 众人一看,明白了。 工人说:“我一直以为他是身上痒,毕竟咱们在山里夏天还每天在外面冲个澡,用冷水也不碍事。可是天冷了,不好洗澡了,就比较含糊……” 不是不想保持卫生,是真保持不了。 这一点谢春晓非常明白,感同身受。 真的只有仆从成群的大户人家小姐夫人,若是不怕麻烦,可以每天洗个热水澡。当然她们洗热水澡也一样麻烦,只是下人多,不用自己麻烦就不算麻烦。 这个生活问题让谢春晓一度非常难受,每天都觉得自己要臭了。 但臭着臭着,也就习惯了。好在谢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家里人心疼她,天天洗澡困难,隔几天洗一回还是可以的。 至于其他穿越的人,寒门贫女,大冬天的是怎么做到每天在累死累活的情况下,还能浪漫惬意泡个澡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别的不说,多冷啊,每天烧那么多开水,那得用多少柴啊。 柴可以买,要是买不起,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去附近得林子里砍了背回来……这可都是体力活儿,一件也不想干。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大家还以为她在同情工人得生活艰苦,没人知道,她是在哀悼这辈子都见不到得热水器。 第646章 工人说:“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在抓痒,是在摸袖子里放的顶针?” 别说,这个想法有一定道理。这个工人当采石场工人,屈才了。 谢春晓拿着顶针说:“很有可能,这顶针确实是常年被人摩梭得,不然不能有那么光亮。” 就跟被盘过得一样。 这是多少日思夜想,多少念念不忘,才会这样爱不释手。 廖安将平擎羽得所有衣服都平铺在床上,看衣服上的补丁。 真是一个补丁叠着一个补丁。 和其他工人的衣服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工地上几个婆子都被叫来了,辨认了顶针,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物品。 谢春晓道:“你们来看看平擎羽衣服上的补丁,这个补丁,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行家看门道。 在外行看来一样的刺绣,在行家眼里,是能看出明显区别的。每个绣娘的手法都不一样,从针脚的疏密, 到用色的偏好。京城里有名的几个绣娘之间,一眼就能看出哪一副是谁的作品。 即使可以模仿别人,有时候都难免会有自己的小习惯,顺手了,改都改不了。 婆子过来一看,说:“这补丁,是平擎羽自己补的。很粗糙,针脚大,补丁的颜色也不统一,就是随便缝上去的。” 补丁和补丁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为了保暖的补丁,有块布就行。 用了心的补丁,颜色花纹都有讲究。补的好了,不但不难看,而且比本来的还好看,有种画龙点睛,锦上添花的美。 婆子还是很仔细的,将衣服翻来覆去的看。 突然有个婆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对啊,这里有个补一样的补丁。” 婆子将衣服翻过来,露出内衬。 众人都看了过去。 平擎羽这件衣服也是灰扑扑的,但内衬是白色的,白色的内衬上,有一个白色的补丁。 “这针脚可细密的很,不是平擎羽的技术。”婆子说:“大人,这个补丁是别人缝的。这块布,这也不是咱们采石场有的布,这布看着就可贵了呢。” 众人都过去看。 果然,婆子一说,将两种补丁放在一起,明显的差别就显出来了。 平擎羽自己补的,他衣服上大部分的补丁,随随便便用什么布料往上一缝,不掉就行。 而这个补丁,针脚细密,布料光滑柔,软,是块好料子。虽然不是好到什么程度,但是对采石场的工人来说,一辈子可能也穿不上这样一件衣服。 这个补丁,是不该出现在采石场工人的衣服上的。 卫青寒看着补丁道:“看来,平擎羽在外面有相好的。” 他的钱,都用在了这个相好的身上。 他昨天的死,不知道和这个相好的有没有关系,但是,他在临死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这个人,所以一直到死,手里死死的握着这个顶针。 定情信物不一定非要是金银珠宝,也可能是某一个情动时的普通物品。甚至可能是一个包子,一碗面。 不管这个相好和这案子有没有关系,也要找到这个人。这个人,一定对平擎羽非常了解。 只是平擎羽的嘴太严了,和他朝夕相对的工友不但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连有这个人都不知道,一时也给不了任何线索。 倒是婆子道:“大人,我看这针脚,一定是个女红刺绣的行家。一般人缝不了这么整齐,这么细密。而且,这布料如此柔,软光滑,也不是一般人家会用的。” 第647章 用好料子打补丁,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事情。 因为穷人家用不起好料子,而富贵人家,不会在自己的衣服上打补丁。 别说打补丁,一般新衣服穿两回,不新鲜了,就不穿了。连旧都轮不到旧,更别提打补丁了。 别人就不提了,可能达不到档次。就说他们锦衣卫里的两个公子哥,卫青寒和慎正卿。 衣服虽然说不是一身一身的换,从来不重样,但是每一件衣服都穿不了几次。冬天的厚衣服还好一点,有些这个皮毛那个皮毛的,穿完会收拾收起来,第二年冬天天冷了拿出来继续穿。 夏天和春秋天的衣服,就没有这个今年穿过了,明年还留着再拿出来穿的道理。 男人尚且如此,小姐们更是不用说。 要是谁两次和人出门,穿同一件衣服,私下说不定就会有人议论纷纷,哎,这家是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她出什么事了?怎么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了。 谢春晓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卫青寒衣服上发现了一块补丁,那事什么样的情况。 婆子见多识广,进一步说:“只有一种可能,这人,平时有机会接触到好的料子。比如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或者在绣庄里干活儿,给有钱人家做衣服,那些剩下来的碎布料子,主家不要,工人便会自己收起来,拿回家用。” 富人一顿饭,穷人一年粮。 便是一样的道理。 婆子这一番话,倒是叫众人有了方向。 顺着这个方向,从这个补丁着手,说不定真的有收获。 当下,卫青寒带队回城。 王掌柜收监,其他工人,没受伤的可以拿着自己的工钱,离开也行,不想走的等一等也行。采石场总是要开发的,就算王掌柜出事回不来,也一样需要工人,老手更好,所以他们在新掌柜手下,一样可以讨生活。 受伤的人,伤势不重的,也是一样,由卫青寒做主,王掌柜给予一定的赔偿,自行养伤。 伤势严重的,送去医馆养伤,请人照顾。当然也是由王掌柜出钱。 钱,王掌柜出的很爽快,半点磕碰都没有。 但是自己要被收监,而且未来还不好说,生死微博,这就很难受了。一路哭丧着脸,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不过没人搭理他。 回了京城,开始查平擎羽衣服上的补丁。 补丁只有一个,不能分头行头,卫青寒提高效率,是绝对不会做一家一家跑的事情的。 他先叫人去将京城里有名的绣坊,成衣铺子的人都叫到了锦衣卫。 让每家来两三个人,掌柜带着两个女红的好手,跟着过来。 认一认这个布料,认一认这个针脚。 这一天,锦衣卫里人来人往,京城这么大的地方,绣坊成衣铺子可真不少。 卫青寒甚至盘算着,如果这一波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话,就回家去一趟,问问家里的绣娘。 有些大户人家有自己的绣娘,这些人的技术比外面绣坊的绣娘还要高呢。有钱,什么都有私人的。 昨晚一夜没睡,又在山里爬来爬去,一身衣服虽然不至于破破烂烂,但也难免刮出了洞。 谢春晓也不用穿补丁衣服,她们家,唯一穿补丁衣服的人只有谢村。 那是真没办法。 六七八岁的小男孩,没有一步路是好好走的,每天摸爬滚打,在地上蹭来蹭去。一件好好的衣服拗不过两天必定是要破的。 第648章 天天换,即浪费钱,也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谢村的衣服,手肘膝盖这两个地方,那是补丁叠着补丁,一个不够再来一个,再正常不过了。 这次到了卫家,卫夫人第一眼,哎呀,孩子衣服上怎么有补丁,这也太可怜了。来人,去给谢小少爷买几件衣服,再做几件衣服。 然后再一看。 谢村已经和自家几个皮猴子滚到了一起。 算了,卫夫人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 “有补丁也没什么,男孩子粗养一些,才能有出息。”卫夫人给自己找了个补:“以后家里几个少爷,不出门的时候,也别衣服破了就换了,补补挺好的。” 幸亏卫青寒已经长大了,还天天要出门见人,不用穿有补丁的衣服。 谢春晓小睡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洗漱一下,这才过去前堂。 卫青寒正和几个人绣娘讨论补丁。 谢春晓进去,正听见一个绣娘说:“这补丁的针线手法,我虽未见过,但是这布料,市面上确实不多。这是柔光纱。” 一听就很有档次,谢春晓竖起了耳朵。 绣娘说:“这个纱价格不菲,但是没人买。因为这个纱上不上,下不下的。” “这怎么说。” 绣娘说:“这柔光纱好看,但是市面上,比它更好看的有好几种。价格呢,有比它便宜的,也有比它贵的。” 谢春晓明白了。 这种布料不是不好看,也不是没人买的起,问题是,性价比太低。 没钱的肯定不会买这么贵的布料,会选择比它便宜,更好看的。 有钱的就更不会买了,她们会买更贵的,更好看的。 卫青寒道:“既然又贵,又不值当,为何还会在市面上?” 纺纱织布都是为了赚钱,这柔光纱,是图啥? 绣娘道:“大人您有所不知,京城里富贵人家多,这各色布料绣花样式,也都是层出不穷的。您得不时有新货,不能卖来卖去都是老几样,那样得话,就不会有人来买了。” 创新,说来简单,但难啊。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新可以创?每一个掌柜,不仅仅是绣坊,大部分行业的掌柜,除了老字号八百年如一日的买同一个产品,越老越吃香,其他的,都想破了脑袋的创新。 有成功的,就有失败的。 这款柔光纱,就是失败的一款。 但是做都做了,总得卖,卖不掉,后面就不做了。 绣娘说:“纺出这柔光纱的织布店我认识,所以这事情我知道。一共做出来两匹,一点儿没卖掉,全送人了。”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卫青寒道:“送给谁了?” “这就不知道了,要问问布店里的人才行。” 一个线索,就像是一个线头。有时候藏着,有时候露出一点。 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然后抽丝剥茧,一点点的,将背后的秘密找出来。 绣娘很快找来了纺织出这柔光纱的人,是一个小作坊。 老板,老板娘,加上两个工人,就这么多人。 老板娘和绣娘是闺中好友,常有来往,所以绣娘才能一眼看出这是出自她手。 老板娘一看,确认:“这是柔光纱,花了我不少心思呢,可是做出来没有想象中那样惊艳。卖贵了卖不了,卖便宜了不划算,这两匹纱,亏了我十两银子呢。” 老板娘说起这个事情,十分郁闷,十分心疼。 她们这样一个小作坊,一年也不过二三十的利润,还要养工人。一下子亏了十两,那是小半年的利润都亏没了,怎么能不糟心。 第649章 卫青寒道:“那这两匹卖不掉的柔光纱,后来怎么处理了?” 毕竟也是挺好看的布料,高价卖不掉,就降价。 十两银子卖不到,卖五两,就算不赚钱,至少可以少亏一点呀,总比一点儿本不回要好。 “送人了。”老板娘说:“卖的太便宜我心里不舒服,想着,还不如送人。” “送给了谁?” “东街上飘香酒楼的老板娘。”老板娘说:“曾经帮过我们家大忙的,她女儿出嫁,我就把那两匹布,加上其他的东西,当贺礼送了过去。” 卫青寒道:“去把飘香酒楼的老板娘请来问问。” 这话一说,老板娘忙道:“大人,这布料是有什么问题吗?这是我送别人的,要是官府的人上门一问,别人还以为我送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呢。” “东西没有问题。”卫青寒给了她肯定的答复:“不过得到这个东西的人,有问题。你也别担心,不一定是飘香酒楼的老板娘。” 飘香酒楼可不小,是京城里开的挺大的一个酒楼。很赚钱,她家里,也未必会穿打补丁的衣服。 卫青寒这么一说,老板娘就放心了。 可是,她丈夫的表情有点变化。 “不,不太好吧。”老板有些怯怯的阻止:“那布料能有什么问题呢,飘香酒楼咱们看着开了几十年,更不会有问题了……” 老板娘奇怪的看着自己丈夫。 大家都一起看着老板。 老板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开口,是很不明智的,会有莫大的嫌疑。 那是,顶着大家的目光,他还是艰难勇敢的把话说完了。 看来这老板在家也没有什么权力,卫青寒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娘便道:“老爷,你怎么回事?锦衣卫查案,咱们怎么能不配合?” 配合,你就是无辜的路人甲。 不配合,分分钟成为嫌疑人之一。 老板磕磕碰碰的说:“我没有不配合,就是,就是觉得……不太好。” 他这话太苍白无力,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简直是脸上写满了字,我心虚,我有鬼,我有问题。 卫青寒沉下脸:“李掌柜,关于这两匹柔光纱,你是不是在其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老板娘的脸色也变了。 “李正。”老板娘连老爷也不喊了,连名道姓:“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李老板在咬牙扛了又扛之后,终于没扛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都惊了。 “夫人。” 李掌柜抱住了老板娘的大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间,众人开始了各种想象。 李老板在察觉自己要露馅之后,没有跪下抱卫青寒的大腿,而是选择了抱自己夫人的大腿,这就证明,这件事情跟案子的关系可能小一点,跟他夫人的关系可能大一点。 跟案子有关系,可能要死。跟夫人有关系,可能生不如死啊。 老板娘甩了两下,没把自己丈夫甩开,压抑着暴躁道:“你快点说,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老板娘不愧是老板娘,一针见血。 这个又字,可见李老板可能是惯犯,曾经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李正含含糊糊的说:“那天,我去送礼,路上……遇到了个老熟人。看上了那两匹布,我就送给她们了。” 李夫人惊呆了:“你把两匹布送人了?那飘香楼的礼呢?” “我另外买了其他的补进去了,夫人放心,礼一件不少,我怎么可能那么不懂礼数?” 李夫人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不对:“你把两匹布送给谁了?那成本也要二十两,你也不是那么大方的人,街上遇见就送了,一点儿钱没收?” 第650章 李夫人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李正有这么个朋友。 卫青寒严肃道:“李老板,这两匹布料,现在牵扯到一桩命案,你把它们给了什么人,可要如实说来,若是有什么隐瞒,让我们误会了你和这命案有关,可就不好了。” 普通老百姓,就算是心在大,一听到牵扯了命案,自然就害怕了。 李夫人拍了他丈夫一下:“快说,到底给谁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的话,回来为什么不敢跟我说?该不是给了那个狐狸精吧?” 李夫人的判断非常准确。 那两匹卖不出去,准备送礼的柔光纱,被李老板送给了清月楼的花魁。 一个叫做梦心的姑娘。 李夫人的脸都黑了。 李老板结结巴巴的解释:“真的是意外,真的。我和梦心好久没见了,你知道的,我多久不去清月楼了。谁知道那天正好在街上遇见,她一眼就看中了我拿着柔光纱,非要买。那时候我和几个掌柜在一起,那我怎么好意思收钱呢,实在没办法,就只好送给她了。” 李老板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李夫人。 李夫人冷笑了一声。 谢春晓奇道:“李老板,你私自换了准备送礼的礼物,就不怕穿帮吗?” 虽然对方不会刻意上门来核对礼物品种,可日后若是两边夫人碰上了,那么一聊,未必就不会聊这事情。 那这一聊,不就露馅了? 李老板尴尬解释:“其实我夫人,不太喜欢飘香楼的人。所以她没去,我才一个人去送礼的。” 也就是说,两家夫人根本就不会聊到一起去。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明白了,明白了。 如果李老板说的是实话,牢底坐穿是不至于的,但是,回到家里,估计要搓衣板跪断了。 该! 还好这是在外面,李夫人还维持着礼貌和得体。 “卫大人。”李夫人说:“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您派人去找清月楼的梦心来,一问便知。我家这人,要说寻花问柳,他还有点胆子。要说杀人放火,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 李正的胆子好像是不太大,到现在还腿软没能站起来。 衙门里跪一个嫌疑人很正常,但是跪一个抱着夫人大腿的,就不太合适了。 廖安好歹将腿软的李老板给拽了起来,塞给他一个椅子坐。 坐吧,多坐会儿,等一会儿要是没你们的事情了,你们就能回家了。回家之后,就不知道你有没有椅子坐了。不但可能没有椅子坐,还有可能今晚连床都没有得睡。 谢春晓摇了摇头,在心里说。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无辜中枪得所有人,幸亏没听见谢春晓这句话。 清月楼得梦心很快就被叫来了,她是清月楼的花魁,待人处事还是有一套的,被官府传来也丝毫不慌。带了个丫鬟,一步一步,颇有风姿。 不过锦衣卫里,没人有心思看她的风姿。 李老板全程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倒是李夫人,皱眉沉着脸看她。 不过梦心习惯了,她这样的身份,正经人家的夫人自然是看不起的。 这李老板,曾经也是她的客人,不过惧内,去的少罢了。 梦心有一点疑惑,总不至于是李夫人报案,说她狗勾引她丈夫吧。老天爷可以作证,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李老板了。 进了大堂,差役道:“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 梦心在堂上特别老实,半点妩媚造作也没有规规矩矩行礼。 第651章 “草民梦心,见过卫大人。” 卫青寒对梦心没有偏见,也没有偏爱。清月楼和别的地方一样,每一个在里面干活儿的人,有自愿的,有生活所迫的,都不容易,不该欺负。 卫青寒切入正题:“你看看,是否认识这个人?” 卫青寒指了指低着头的李老板。 梦心点头。 “认识的,但是李老板来清月楼不多,并不太熟悉,只是见过两三次而已。” 李老板松了口气,又提起了心。 李夫人也松了口气,然后更生气了。 确实是去的不多,也不熟悉。但是,都不熟悉,还当街送布料,更叫人生气。 卫青寒道:“李老板说,他曾经送给你两匹纱布,可有此事?” “有。”梦心愣了一下,没想到卫青寒找她是为了这事情,连忙解释:“大人,那不是我要的,是李老板一定要给我的。我看着那两匹纱布挺喜欢的,就说想要买,我是要给钱的,但是李老板说什么都不要。” 梦心是清月楼的头牌,虽然在社会上地位低,是别人看不起的行当。可是她一点也不穷。 一笑值千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很多,许多公子哥一掷千金,为了换取春宵一刻。 这十两二十两的银钱,她真的不放在眼里。 奈何李老板当时英雄气概爆棚,觉得这点东西还要收钱,那也太小气太计较了些,所以死活也不要钱。 “李老板说什么都不要钱,而且一定要我将布料收下,我就收下了。”梦心道:“若是李夫人觉得不妥,我把钱补给你就是了。” 梦心言下之意,多大点事情,也值得惊动官府? “不是钱的问题。”卫青寒直接截断了梦心的话,不让她和李家夫妻就这个问题讨论,越讨论越偏。 梦心不解:“那,是什么问题?” “那两匹布料呢?” “做衣服了。” 卫青寒道:“谁给你做的衣服?” “就……咱们楼里常用的裁缝。”梦心看卫青寒严肃的表情,心里开始猜想,肯定不是为了十两二十两银子。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清月楼里喝多了的,争风吃醋的,打架斗殴是很正常的事情,她见的多了。有时候实在闹的大了,也会报官,让官府来处理一下情况。 但是,从没见过锦衣卫的人。 卫青寒严肃道:“两匹布都交给了裁缝?” “是。”梦心道:“都交给了裁缝,做了两身衣服。清月楼里的衣服,大多是给这位陈裁缝给做的,是熟人了,我的衣服,要么是去成衣铺子里买的成衣。若是买的布料,也是请他做。” 一个人,拖出了另一个人,又拖出另一个人。 不过不要紧,总有一个人,是关键。 陈裁缝很快就找来了。 这是个老裁缝,今年有六十了,已经不太接外面的活儿。之所以愿意给清月楼里的姑娘做衣服,因为清月楼里,有他喜欢的姑娘。 陈裁缝来了之后,不用多说废话,卫青寒让他看平擎羽衣服上的补丁。 陈裁缝一看,就说:“这针法我认识,这是我哪儿的一个女工,她的针脚就是这般细密。” 果然是行家,众人心里一喜。 “那这个呢?”卫青寒又让人将顶针拿来:“陈师傅,你看看这个顶针,是否认识?” 陈裁缝又看了看。 “嗯,也是她的。”陈裁缝说。 这么肯定,众人都有点奇怪。 卫青寒道:“我们在市面上,也看了一些顶针,都大差不差。我看这顶针,也就是普通的顶针。你是怎么看一眼就断定是某个人的呢?这顶针上,有什么不一样吗?” 第652章 爽快的就像是瞎说一样。 真是怕你不承认,又怕你承认的太快。 陈裁缝笑了笑:“是这样的,这些顶针,确实是市面上普通的顶针。但是每个人用顶针的习惯,是不同的。拿的位置不同,针刺的高低也不同,所以我一眼,就能分辨的出常在我手下干活儿的几个工人,哪一个顶针,是哪一个人的。” 众人明白了。 “这个女工,叫什么名字?” “叫吴翠兰。”陈师傅说:“大人,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哗啦啦的来了一早上的人,但是,每一个人值得到底是被喊来做什么的。 卫青寒也不会回答陈师傅这个问题,只是道:“你给清月楼梦心姑娘,用柔光纱裁过几身衣服,剩下来那些布头,都去了哪里?” 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陈师傅一头雾水,不过还是问一句说一句。 “店里给客人做完衣服之后,剩下的各种碎布头很多。虽然有人收,但是很便宜,我不费那心。都是让下面的工人自己处理。带回家也行,丢了也行,卖了也行……具体她们应该会看尺寸和布料,或者丢了,或者拿家去吧。” 别看只是一些零碎的布头,有钱人家看不上,可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好东西。 用来打补丁也行,缝衣服也行。穿在外面难看,穿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看见。一身衣服,对有些家庭来说是重要财产了,能用碎布拼几身,那是发了笔小财,没有嫌弃的说法。 陈师傅的到来,让大家都激动起来。 这个吴翠兰,很有可能就是顶针的主人,和平擎羽有非一般关系的人。 卫青寒当下就让人跟着陈师傅去找吴翠兰,可是被陈师傅拦住了。 “吴翠兰已经不在我那里了。”陈师傅说。 “为什么不干了?”卫青寒道:“离开多久了?” “得有大半年了。”陈师傅说:“她一直没有成亲,爹娘死后,给她留了一个体弱多病得弟弟。过完年,弟弟得身体比去年更差了,离不开人。所以她就没来给我工作,而是在家里待着,接一些可以在家里做得事情,也是个可怜人。” “那你可知道她住在哪里?” “知道。”陈师傅说:“哦,她就住在长宁街上,就是锦衣卫衙门门口的这条街上,离的不远,一百二十号。” 众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在门口的长宁街? 这也太巧了,这不就是胡高兴纵马撞死人的街吗? 当时他们就有一个怀疑的地方。 杀人有无数个地方,为什么偏偏要把人从原先的路线驱离,赶到这长宁街来呢? 为了什么事,或者,为了什么人? 如今看来,总不会是为了吴翠兰吧? 可惜胡高兴已经死了……卫青寒顿了一下,道:“廖安。” “是。” 卫青寒道:“你去拿两件胡高兴的衣服来,看看胡高兴的衣服上,是不是也有一样的补丁。” 如果有,那么这个胡高兴和吴翠兰,可能也有某种超出普通朋友的关系。 廖安立刻就去了。 很快带了两件胡高兴的衣服回来,展开一看,果然,在衣服上也找到了两个相同的补丁。 胡高兴是个马车车夫,虽然有一个固定的差事,有固定的工钱,但生活也只是稳定而已,衣服上裤子上,也是要有补丁的。 胡高兴衣服上的补丁,大部分也是自己补的,但是有那么几个,特别的精细。 “没错了。”卫青寒道:“胡高兴和平擎羽都认识吴翠兰,而且,不是一般的关系。这案子,很有可能是一起情杀案。” 第653章 只是这案子,闹得实在是大了一些。 死的人,也实在是多了一点。 卫青寒道:“陈师傅,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一趟吴翠兰家里。” 倒是要看看这吴翠兰,有什么魔法,能让别人争风吃醋,你死我活。 吴翠兰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是住处很好,在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不过他家的住处不大,只有一个房间,准确的说,是一个阁楼。 本来是有上下两层的,但是在弟弟病情最重的时候,实在是撑不住了,将下面一层卖了出去。只剩下了楼上,从侧面的一个楼梯上下。 阁楼里,吴翠兰养着常年卧病的弟弟吴山,吴山今年十岁。 去找吴翠兰的路上,陈师傅给他们说了不少吴翠兰的事情。 也是个苦命人。 一个女子,将五岁的弟弟拉扯到十岁。 若是弟弟身体好,再养几年,就可以找些轻巧的活儿干了,姐弟俩的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 可吴山的身体,有今日,没明日,大夫不知说过一次,吴山的病治不好,只能用好药养着。 可普普通通一个人家,哪里经得起长年累月的寻医问药。用的还都是人参鹿茸一类的好药,那是无底洞。 俗话说的好,金罐子银罐子,扛不住家里的药罐子。 陈师傅叹了口气:“虽然这话不该说,可是我们都拐弯抹角的劝过吴翠兰,这病治不好就不要治了。治来治去也治不好,反倒是把她给拖累了。带着这么一个弟弟,谁敢娶她呀?” 有些事情很残忍,但是,现实更残忍。 虽然吴山只是病了,但是在很多人眼里,一个治不好的病人,跟死了,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陈师傅将众人带到了吴翠兰住的小楼。 小楼里很安静。 站在门口,陈师傅敲门。 “小吴,你在吗?小吴……”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奇怪了。”陈师傅说:“怎么会没人呢?就算吴翠兰不在,出去抓药了,吴山应该也在啊。他常年卧床,不能出门的呀。” 陈师傅还要再敲门,卫青寒抬手阻止了他。 然后卫青寒给了廖安一个眼神,廖安抬腿就把门给踹开了。 师傅吓了一大跳。 卫青寒没有解释,他站在门口,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里面没有人呼吸的声音,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就算吴山睡着了,呼吸声很弱,可是,也一定会有声音。 那是没有。 要么,里面没有人。要么,里面没有活人。 廖安一脚踹开门之后,一阵灰尘扑面而来。 廖安用手在面前挥了挥,走了进去。 一阵难闻的味道从房间里传了出来,那是一种他们非常熟悉的味道。 陈师傅有些想吐:“这是什么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烂了……” 陈师傅往后退了一步。 这房间里是有窗子的,但是窗子紧闭,房间里昏暗。 卫青寒吩咐站在门口的手下:“去把慎仵作请来。” 可怜的慎仵作,虽然轮不到他跟着到处跑来跑去的查案,但是最近他也没少跑。 谢春晓已经进了房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楚了腐烂味道的来源。 这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大一些,一张小一些。其他满满当当的放着东西。不过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是个非常有条理的人,不大的房间,那么多东西,杂而不乱,更不脏。 那味道,就来自于小床上。 大床是空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可是小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人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道,是一个死人,一具尸体,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经开始腐烂了。 第654章 幸亏现在是深秋,气温低,所以味道还不明显。隔着房门,在外面几乎闻不到。 如果是夏天,这会儿估计已经蛆虫满墙爬了。 陈师傅在外面干呕了一会儿,不知道里面死了人,好奇的进来看看,一进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差一点摔倒,幸亏被廖安一把扶住。 “陈师傅,你看看这个人是谁。”廖安道:“是不是吴翠兰的弟弟吴山?” 一个小男孩的尸体,很瘦小,说六七岁也行,说十来岁身体不好的也可以。 陈师傅吓的瑟瑟发抖,很想夺路而逃,但是廖安扶着他,让他逃也逃不了,只好勉强看了一眼。 “是,就是吴山。”陈师傅说完,再也受不了了。 廖安赶紧放手,让他出去吐了,一把年纪,也怪不容易的。 好在这一次,离锦衣卫衙门很近,慎正卿很快就赶来了。 慎正卿全副武装进了门,没见到尸体便先道:“怎么又死了一个?” 作为一个仵作,慎正卿这辈子见过的死人多了,死的姿势也是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案子吗,能到锦衣卫手里的案子,那自然是严重的,一般都要死人,还不止一个。如果有某一个案子到了锦衣卫手里,又没有死人。 那么就糟糕了,这案子,一定是想不到的严重,比死了人还要麻烦。 但是这样一会儿死一个,一会儿死一个的,真的不多见。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口气死完的。 谢春晓就站在一边,顺口回了一句:“这不是怕你失业吗?” “……”慎正卿顿了顿,诚恳道:“真的不必这么客气,我也不靠这点工钱过日子。” 慎家小少爷,随随便便一身衣服,也是锦衣卫一年工钱都付不起的奢侈。 大家让出位置给慎正卿。 被子掀开,臭味更浓郁了。 门窗都已经打开了,屋子里也点了好几盏油灯,亮堂堂的。 慎正卿检查了一下:“这是……吴翠兰的弟弟?” “对,陈师傅确认过了,这就是吴翠兰的弟弟吴山。”卫青寒道:“吴山出生便身患重病,不能劳累,需要用好药,好吃好喝养着。而且即便这样,也只是吊着一条命罢了。” 从理智的角度,真的别治了,病人受罪,还会拖累一家子。 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会哭会笑,活生生的一个孩子,谁能忍心看着他死? “一直给吴山治病的大夫,刚才已经找来问过话了。”谢春晓道:“这些年,吴翠兰确实一直在照顾吴山,给他抓药喂药。看她们姐弟俩可怜,大夫有时候有空,也会上门给吴山诊脉。” 春秋天晴还好,吴翠兰可以背着吴山出门,或者,吴山精神好的时候可以走几步,吴翠兰扶着他,慢慢的走。 但是下雨天,夏天冬天,比如现在,吴山就没办法出门了。不但不能出门,就连窗户都不太能打开。 温度低,又有风,身体虚弱的人受不了这个。一阵平平无奇的风寒,可能对病人就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楼上这房子门窗紧闭,一点缝儿都没有,旁边的人看着也没有觉得奇怪。 好在气温低,尸体只是开始腐烂,腐烂的并不厉害。外部的特征还是很明显。 慎正卿检查了一下,说:“吴山,不是病死的,是被人闷死的。” 众人意外了一下,但是好像又不太意外。 “死者死前没有挣扎。”慎正卿叹了口气:“与其说是被害死的,不如说是,凶手和受害者之间,有共同的愿望。” 第655章 慎正卿是仵作,可现场其他的人,卫青寒和谢春晓他们,也都是见过许多案子,见过许多受害者的。 他们对死者的判断,虽然未必有慎正卿那么精准,但是大方向是不会错的。 窒息而死的特征很明显,一看便知。 很显然,吴翠兰在一个人独自照顾了吴山这些年后,累了。 照顾不下去了。 而吴山,也活累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陈师傅和周围的邻居都说,这孩子虽然身体很不好,但是性格很好,就算是难受也不会大喊大叫。 他和姐姐的关系也很好。 就算是在父母还在的时候,父母要赚钱养家,吴山也是姐姐照顾的多。 父母不在之后,姐姐更是一力承担起了养家和照顾弟弟两件事情。 长姐为母,吴山苦,吴翠兰也苦。也许生活,就是那么苦。 这种日子,一天两天可以熬,一年两年也可以熬,可是天长地久,看不见尽头,总有一天,是熬不住的。 他们不知道吴翠兰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总之,她熬不住了。 吴山也熬不住了。 慎正卿叹了口气:“我确定,死者是被掐死的,但是并没有反抗。他心甘情愿的被凶手掐死。” 卫青寒道:“死者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五天之前。”慎正卿道:“死亡之后,尸体没有动过。” 吴翠兰掐死弟弟之后,就离开了,再没有回来。 这是个热闹的地方,街上人来人往,都能看见这个小屋子。但是没有人看见吴翠兰离开。 大家本来都是忙碌的,邻居见面打个招呼,若是几天没见,大部分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一声奇怪,很少有非要去看看的。 倒是有一个关系还不错的邻居,见吴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两天前来敲了下门,想要给他们送碗自己家炖的汤。 不过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门又是拴着的,就没有进来了。 他还以为吴翠兰带弟弟出门治病去了呢,也没多想。 邻居七嘴八舌说完,就回去了。陈师傅也回去了,拥挤的小屋子被锦衣卫彻底的翻找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一个铜板都没有搜到,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搜到。 差役门开始动手将已经快要黏在床上的吴山的尸体收殓起来,一个可怜的,虽然来了人间一趟,却从未享受过快乐。 从懂事开始,便尝尽了人间辛苦的孩子,终于解脱了。 这是一件悲惨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 希望下辈子,他可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好好的,欣赏一回人间的风景。 一张草席,将吴山裹起来,带走了。 不管案子破没破,不管吴翠兰找到,找不到。也不会让吴山暴尸荒野的,这一点,锦衣卫是有良心有温度的。 不过在吴翠兰的屋子里,找到了一些她和吴山的衣服。 吴山常年卧床,也不能做什么大的运动,衣服不多,但都是完好的。根本就没有磨破的机会。 吴翠兰的衣服就不一样了,有补丁,虽然补丁不多,但是很多衣服都有拼接的痕迹。 为了省钱,吴翠兰几乎没买过衣服,她的女红很好,所有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而且,不是用买来的整的布料。而是给别人做工的时候,主人家不要的零头零脑的碎布料,她拼拼凑凑,就是一件衣服。 这些衣服上留下的针脚,和胡高兴,平擎羽衣服上的个别补丁,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第656章 吴翠兰和胡高兴,平擎羽都认识,并且给他们补过衣服。 至于什么好看不好看,这不重要,都是一样的穿。 少买一件衣服,就可以给弟弟多买一口糖。 弟弟过的,太苦了。 每次办这种案子,谢春晓的心情都不太好。迫切抓到凶手的心情还是在的,但是,她知道,抓到了,也不会开心。 这个凶手,也是生活的受害者。她也许做了一些不能叫人接受的事情,但大部分都有一个叫人心疼的理由。 这样的凶手谢春晓见过许多。 有些时候,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有些时候,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抓住后,你听完前因后果,心里会沉甸甸的,觉得,这世道不该如此啊。 一线的办案人员出现心理问题的比比皆是,许多凶手被抓,那案子破了,和没破一样叫人难受。 但人,还是要抓。 卫青寒道:“根据慎仵作对死者的判断,死亡时间在五天左右。五天之前,吴翠兰杀死自己的弟弟吴山,然后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是,胡高兴驾驶马车在长宁路撞死人,是两天前的事情。 所以说,在胡高兴出事的时候,吴山已经死了,吴翠萍已经离开了家。 那她去了哪里呢? 吴翠萍,平擎羽,胡高兴,这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关系。 好像有关系,又好像没有关系。 吴翠萍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平擎羽和胡高兴都是年近四十的单身男人,完全不像是能扯上关系的样子。 根据邻居的回忆,吴翠萍是个内向含蓄的姑娘,不擅长与人沟通,和人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 这种人,和他们之前推测的。 胡高兴和平擎羽两人,因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这个女人一直将两人吊着,上不上下不下,冷眼看着他们争风吃醋,完全不是一回事。 吴翠萍怎么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性格。 当然,人是可以伪装的。但是这里的街坊,都是住了一辈子,从小看着吴翠萍长大的,她从小便是这样内向温和,不是长大以后,才突然变了人设。 他们三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春晓道:“一定有人知道。如果胡高兴和平擎羽的变化,是因为吴翠兰出了什么事情,那一定是件大事情。这事情让吴翠兰,平擎羽和胡高兴三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不可能没有人察觉。” 人是群体动物,除非你是一个人在深山老林,要不然的话,总要见人。 只要见人,就要说话,要有表情。 你的喜怒哀乐,就会被人注意到。 现在难查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变化的具体时间。 有时候爆发是突然的,可是,爆发之前,有许多铺垫。很可能是一忍再忍,忍到忍无可忍,才会爆发。 这过程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个月,甚至一年。 就在众人讨论的时候,门外的差役走过来。 “大人,有一个吴翠兰的邻居,说有事情要说。”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有太多的蛛丝马迹,都是身边人注意到的。 卫青寒忙道:“让他过来。” 来的正是刚才他们问过的一个老妇,住在隔壁的隔壁,和吴家,是几辈的邻居。 老妇和吴翠兰的母亲就是闺中好友,对自己好友的悲惨十分同情。好友早逝,留下如此艰难的一双儿女,自然是心里难受的。 因此她才会家里有点什么好吃的,会来给吴家姐弟送一碗。有时间,就来帮忙收拾收拾。或者吴翠兰外出的时候,帮着照顾一下吴山。 第657章 但是这种关心也是有限度的,有边界的。 所以当她察觉吴翠兰姐弟好几天没在家的时候,和家里人的疑惑了几句,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还没到会去报官的地步。 这会儿官府的人上门了,吴翠兰跑了,吴山死了。她在震惊感慨的同时,使劲儿的回想,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 老妇人说:“翠兰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绝对不可能这么心狠手辣,小山不可能是她杀的。”“ 卫青寒点头:“那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老夫人道:“但是,我想起前些日子,翠兰确实有点奇怪。” “具体是什么时候,怎么个奇怪,你仔细说说。” 幸亏老妇人年纪虽然不小,可是脑子很清楚。 她仔细想了想,说:“是上个月,上个月月底的时候,翠兰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西区宁突然变得很差。” 老夫人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上个月月底,她向往常一样,家里的活儿收拾完之后,过来看看吴山。 吴翠兰不睡懒觉,上午,家里收拾过,给吴山做了饭,喂了饭之后,她就要开始忙活了。 虽然没在陈师傅的铺子里做事了,可为了生计,她接了许多给人缝补衣服,绣花做衣服的活儿,通常都要点灯熬油的做到深夜,起早贪黑。 可这一天,吴翠兰没有正在做活儿。 老妇人很奇怪,想着她是不是不舒服没起床。 老妇人说:“我敲了半天,才敲开门。翠兰好像刚从床上起来,一副很憔悴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生病了,让她不要节省这个钱,身体重要,小山还要靠她,若是她身体垮了,小山就没有依靠了。” 可是吴翠兰说自己没事,非常坚定的说自己没事。 老妇人说:“她说话声音有点嘶哑,但是我摸了摸,脑袋倒是不烫。后来,我发现她脸上有伤。” 众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小山怕冷,不能吹风受凉,所以一年四季,这屋子里的窗子都是关着的,屋子里不太亮,我的眼神又不太好,看的也不真切。但是,我隐约看见她脸上有伤,手腕上,似乎也有伤。” “当时我吓了一跳,我就问翠兰,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大人,你们不知道,翠兰带着弟弟,这没爹没娘的姐弟俩,小时候受了不少欺负。现在长大了,好些了,但也指不定有那坏了心肝的人。” 小孩子欺负小孩子,是一种天真的残忍。可能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好玩,开心。 大人欺负大人,名堂就多了。 吴翠兰是一个长得挺漂亮,又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姑娘家。 就这几个字,就能让一些人起不该起的心思。 老妇人说:“我虽然很担心,可是翠兰咬死了说没事儿。我也就没有办法了,估摸着……就算是有事,也应该不是大事。哎……” 老妇人有点郁闷。 就算她关心吴翠兰,但若真有事情,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也不可能为她付出性命,也不可能让一家老小奋起一搏,所以她的关心是真诚的,但是,是有限的。 老妇人道:“后来,我小心的看了几天,感觉她慢慢恢复了正常,就没再问了。” 老妇人还是有边界感的。 别人不愿意提的事情,不要非去问,问了,又帮不上忙,只能叫对方更难受。那不是施予援手打抱不平,那是揭开伤疤,在伤口撒盐。 “我想来想去,要将这事情说出来。”老妇人说:“万一跟今天的事情有关系呢,若是不说出来,我到了下面,没脸见翠兰的娘亲。” 第658章 老妇人的话,确实给他们的调查,指出了一个新的方向。 吴翠兰的死,可能是受到了欺负。 这个欺负她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长宁街上,就是这地方周边晃荡的一群地痞流氓。 哪里都有这样的人,就算是繁华如京城,就算这条街有锦衣卫衙门坐镇,也却不料一群无所事事的地痞混混。 他们是一群,无人教养无人管制的人,三五成群,游手好闲。要脑子的活儿干不了,要体力的活儿不愿意干,每天要不是从街头逛到街尾,就是混迹在赌,场。 有钱,去吃喝,去赌,场。 没钱,各种坑蒙拐骗,收保护费,偷,反正不正经的赚钱方式他们都能想到。 有时候能弄到钱,有时候弄不到,无所谓,只要不劳动,活着也行,死了拉倒。 这些人,年纪轻轻精力无限,可是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了,又哪有姑娘愿意跟着他们。所以偶尔一个个眼睛发绿,看见路过的单身小姑娘,就起坏心思。 卫青寒对这些人,那太熟悉了。 锦衣卫虽然是破大案的,但是许多大案子,关键点都是小细节。这些天天在街头巷尾乱窜的混混,知道的挺多。 他们也是有分寸的,杀人放火,侮辱良家妇女的事情,一般不敢干。因为知道干了之后,官府就不能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了。 干了那些事情,就真的要死了。 可是吴翠兰一个单身女子,要是被他们撞见了,又是无人喝了酒的时候,未必就干不出占点便宜的事情来。 卫青寒当下脸一沉:“去把喊韩三找来。” 这条街上的混混老大,人称韩三爷,手下有十来个小弟。 正经做生意的人家,看见韩三爷带着他的小弟,只觉得一阵头痛。宁可花钱消灾,也不愿意硬碰硬。 他可以不打你也不骂你,半夜给你门口糊一层什么东西,在你家店里有客人的时候,进来说你东西不好,你说恶心不恶心。 跟他们硬碰硬,不值得,花钱买平安吧。 不过在这条街上横冲直撞的韩三爷,在锦衣卫里,在卫青寒面前,乖顺的跟一只小绵羊一样。 “卫大人。”韩三点头哈腰:“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去做吗?”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在这条街上,韩三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卫青寒开门见山:“我问你,知道不知道在这条街上,东林茶馆边上那栋楼,二楼住着一对姐弟俩?” 像韩三这种人,消息最灵通,对周边环境最熟悉。 哪个店在什么地方,哪一家有几口人,都清清楚楚。 果然,韩三立刻点头:“知道啊,姓吴的那家。姐姐叫吴翠兰,弟弟叫吴山。姐姐给人缝缝补补,弟弟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不怎么见出门,他们怎么了?” 果然是人肉户籍处一样的存在。 卫青寒道:“上个月月底,你们有没有对吴翠兰做什么?” 韩三脸色立刻变了,他差一点跳起来,一脸屈辱的说:“卫大人,你把我韩老三当成什么人了?” 呦,这还委屈上了。 谢春晓在一边看着都想笑。 卫青寒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韩三立刻收了委屈的表情,正经道:“卫大人,我韩三虽然有时候不是个东西,但也没有那么不是东西。那姐弟俩可脸,我若是碰着了,说不定还会帮把手,怎么可能欺负她呢?” “真的?” “比真金还要真。”韩三立刻举起手来,赌咒发誓:“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欺负过吴翠兰,上个月月底……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我韩三虽然有几个相好,那都是你情我愿的,绝对不敢干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 第659章 说完,韩三还补充了一句。 “要不然的话,卫大人能一直留着我吗?” 这话,稍微有一点点拍马屁的嫌疑,但是拍的挺有道理的。 韩三若是调戏良家妇女,早就被处理掉了。 锦衣卫通常不管那些小案子,但只要碰见了,也绝对不会不管。 卫青寒道:“你不会这么做,你手下那帮人呢?” “他们也不敢。”韩三颇有老大气势,拍着胸口给自己人做保:“我经常教育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心里门清。” 廖安在一旁插了一句:“这么自信?你的手下,要是干了什么要命的事情,你把他推出来,就跟你没关系。要是你包庇他,那可就是一起死啊。” 韩三打了个冷颤。 “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这两天长宁街上出的大事就是前天的马车撞人的案子,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案子可能跟吴家孤苦伶仃的姐弟有关系。 “你不用管出了什么事。”卫青寒道:“把你手下那群人都叫来问问,上个月有没有见过吴翠兰的。有没有欺负了人家的。” 韩三心里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卫青寒的吩咐不能不听,赶紧去去了。 卫青寒还叫人陪着他。 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韩三这种人,就不是君子。万一这事情和他有关,他藏着不说,然后找机会跑了呢? 那不是自己给自己上难度吗? 感觉这事情很严重,韩三生怕引火烧身,因此动作很快,不用多久,就把自己手下能找来的都找来了。 足足有三十几人,都是十七八岁,二十五六小年轻,乌泱泱的站了一片。 “能叫来的,都在这里了。”韩三喘着气道:“还有几个不知道哪去了,我已经给他们常去的几个铺子的掌柜都留了消息,让一但看见,就叫他们过来。” 卫青寒点了点头。 比较满意。 毕竟这些人平时都是自由散漫的,韩三又不是军队化管理,每天早上要上工,来了还要签名。 若是他们有什么大动作,也是要提前召集人手的,而且,也不可能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找全了。 这就已经是韩三尽力了。 在韩三的吩咐下,三十几个小混混站成两排,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自家老大,在自己面前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老大,在这里跟他们一样是孙子。 看着韩三对卫青寒点头哈腰的样子,一群小混混就知道,这个人惹不起。 最稳妥的,就是和自己的老大一样,做小伏低,装孙子。 恰好,装孙子嘛,他们都擅长。 在外面混的人,要有两个特长。 一个是忍,一个是狠。 缺一不可,缺了任何一点,都活不下去。 卫青寒的视线从一排,一排人身上扫过,一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然后他冲韩三点了点头,你可以开始问了。 韩三立刻明白,他清了清嗓子:“有件事情,我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不许有半点隐瞒,知道不知道?” 小混混们一起点头。 都明白。 韩三道:“上个月月底,你们有没有人见过东林茶馆边上那栋楼,二楼上住着的吴翠兰姑娘?” 小混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还有一些一脸懵的问,吴翠兰是谁?不认识啊。 韩三是老大,对长宁街的家家户户了若指掌,其他人显然要差一些。街上门面的掌柜,还能搞清楚一点。一个住在街上的姑娘,平常又不抛头露面,确实不知道。 第660章 韩三又问了一遍,没有人知道。 卫青寒将他往后拽了拽。 话不是你这样问的。 韩三乖顺的退后一点。 卫青寒道:“上个月月底,你们,有没有人在长宁街上,欺负了什么姑娘?” 你不要叫人对号入座,对号入座的前提是,要知道这个号是什么。 这里的小混混,大部分都不知道吴翠兰是谁。他们在街上遇到一个姑娘,如果起了歹心,想要调戏她,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这么问,就算是有事儿的,心里有点疑惑的,也会故意当做不知道。 果然,卫青寒这么一问,大家的表情更凝重了。 但还是一起摇头。 谁都说没有。 韩三松了一口气,他很欣慰,在自己孜孜不倦的教导下,这些小子总算是有了一定约束,没有人惹出大祸来。 卫青寒问完,看了一圈,没有什么人反应奇怪。 这些人出门,很少有单枪匹马行动的。往往都是三五成群。 他们平时在京城横冲直撞,仗势欺人,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仇家也多。要是落单,是有危险的。 如果吴翠兰是被他们中的人欺负了,通常也不是遇到了某一个人,而是某几个人。 一个人的异样神情还好遮掩一点,好几个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果他们在上个月月底,碰见了吴翠兰,做了什么,现在心中惊涛骇浪,表情一定会露出马脚。 卫青寒沉吟一下,又道:“那你们想想,在上个月月底,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就纯属瞎猫去找死耗子了。 不过既然人都来了,问问无妨。何况这一群人,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都可能在街上瞎晃悠,说不定就能撞见别人撞不到的事情。 卫青寒经手过的案子,有好几起都是山穷水尽的时候,找到一个非常意外的目击者。 对方提供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线索,顺着这线索深挖下去,连着泥土扯着藤,最终找到凶手。 卫青寒希望这些人,也能给他一个奇迹。 “仔细想想,好好想想。”韩三也在一边鼓励:“只要你们觉得有点奇怪的,和平时不一样的,都可以说。说错说对都没事,尽管说。” 卫青寒加了一句:“若是说出来的事情有用,重重有赏。” 大家一听,想的更起劲儿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花给挖出来。 突然,有人说:“我,我想起一个事情。” 大家一起看他。 韩三比卫青寒还激动。立刻道:“你快说。” 卫青寒想找到凶手,韩三更想。 他觉得自己是清白的,只有赶紧找到卫青寒想找的人,才能彻底证明他的清白。要是卫青寒真找不到凶手,说不定还会怀疑他。 韩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太好,因此格外注意。 小混混说:“就在上个月月底,嗯,有一天晚上,我从赌坊回家,在路上捡了个镯子。” 这算是什么事情呀? 但是卫青寒道:“什么样的镯子?” “一个金镯子。”小混混说:“不过是细细的,上面有花纹。” 小混混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那样的一个镯子。 听起来是个普通的镯子,用一块普通的布包着,没有什么特别。 卫青寒道:“这事情,你觉得有什么特别?” “有。”小混混说:“我当时捡了镯子,可高兴了,左右看看,黑灯瞎火也没有别人在,我就赶紧拿回家了。” 旁边的小混混,都像他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眼神。 第661章 一个金镯子呢,那能值不少钱了。可以吃喝玩乐好一阵子了。 他们心里肯定在盘算着,等除了锦衣卫衙门,一定要好好的敲他一顿吃喝。 小混混接着说:“我把镯子拿回去之后,左看右看,感觉镯子还挺精致的,就想着拿去当铺去当了,肯定比直接掰开当金子用,更值钱一点。” 小混混挺会算账过日子的。 于是他就拿着那个捡来的金镯子去了当铺。 然后一问,这镯子能当多少钱? 众所周知,当铺这种地方,无论你有多么好的东西,也绝对不可能给你高价的。 这一点谢春晓非常有发言权,因为她哥哥谢明知就是这样一个奸商。他买来的东西,全是垃圾,能给个三瓜两枣就已经是亏大发了。 可是那些东西在他手里过一下,卖出去的时候,可都是精品中的精品,都是忍痛割爱,都是看你是有缘人,所以给你骨折价。 反正上嘴唇碰下嘴唇,变脸比翻书还快。 幸亏他对着自家人不是这样的嘴脸,要不然的话,肯定早就被爹打死了。 小混混一听伙计报的价格,当时就不乐意。 那么大个金镯子,可是金的啊,换成银子,就给十两? 这不是抢钱吗? 小混混说:“我觉得当铺掌柜糊弄我,就没卖给他。可是我对这个东西也不懂,也不知道它值多少钱,于是我就想着,去找个首饰铺子问一问。” 然后小混混就随便找了家首饰铺子,问问价格。 可是他这个镯子毕竟来历不明,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大店不敢去,去了家小店,跟掌柜的还有点熟悉的。 没想到,这镯子一拿出来,掌柜的就认出来了。 这镯子,正是他们铺子卖出去的。 小混混说:“当时我有点紧张,但是掌柜没说什么,只是感慨了一句,开山就是有钱啊。” 开山两个字,让众人心里都是一动。 卫青寒立刻道:“掌柜说,开山就是有钱?” 小混混点头:“差,差不多,就是这句话。他就是感叹了一句,很含糊的。然后我问他这是谁买的,他也不肯说。只是说我要是想卖的话,可以卖给他。” 卫青寒道:“然后呢,那镯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卖给首饰铺子了。”小混混说:“比当铺出的价格高多了。他们拿回去之后,不必融掉,只要换一个造型,就能接着卖。” 小混混说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十分忐忑。 “就,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这事情算是奇怪,还是不奇怪。”然后他又强调了一下:“那镯子我真的是捡来的,就卖了三十两,绝对不是抢的。” 卫青寒相信他没有说谎,如果是抢的,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那他就绝对不会说出来,会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一直到被人揭穿。 正因为是捡的,感觉责任不大,所以才敢说。 卫青寒道:“廖安,你跟他去一趟那个首饰铺子,看看东西还在不在,问清楚掌柜,那个镯子是什么人买走的。” 廖安应了一声,带着小混混就走了。 他们现在不能肯定这件事情,这个镯子,是不是跟吴翠兰有关系。但是开山两个字,十有八,九是跟王掌柜有关系的。 京城附近开山的人,屈指可数。 这就很巧合了。 案子里,可没有那么多巧合。 聊安很快就带着首饰铺子的掌柜回来了。 掌柜非常惶恐,他一路上都在后悔,为什么要贪那三瓜两枣呢,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个镯子有问题,还要收回来,就为了赚那点差价呢? 第662章 他知道小混混是什么人,这种人,就应该远离啊。 悔不当初。 可惜,悔也没用,掌柜的乖乖跟着廖安到了锦衣卫衙门。 卫青寒问他:“那天,你收了他一个镯子,在哪里?” 首饰铺子掌柜连忙将镯子拿了出来。 镯子还是完好无损的,没来得及处理呢。 卫青寒道:“这个镯子,之前也是客人从你的铺子里买走的?” “是。”首饰铺子掌柜道:“我店里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肯定不会错。” 卫青寒点了点头:“那你可还记得,是被谁买走的?” “记得。”首饰铺子老板说:“是一个姓王的老板。但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在京郊开山采石的,家就住在东福路,挺有钱的,生意做的挺大的。” 不用说了,就是石料场的王掌柜错不了。 王掌柜,不在别处,就在锦衣卫衙门的牢房里关着呢。 卫青道:“去把王老板提来,让掌柜认一下人。” 首饰铺子老板一听,更害怕了。 这是已经抓了一波了啊,他该不会是第二波吧,这镯子,是犯了什么大事儿了?呜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啊。 王掌柜很快被带上来了。 卫青寒将镯子递给他:“看看这个,你认识吗?” 王掌柜拿着镯子看了看,皱眉道:“这镯子……我是买过一个镯子,但是丢了。但是我看这些镯子都长的差不多,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 “是这个,就是这个。”首饰铺子掌柜忙说:“王老板,您这镯子,就是在我的铺子你买的,上个月月头买的,您有印象吗,五十六两银子来着。” 首饰铺子掌柜这么一说,王掌柜就想起来了。 “嗯,好像是吧。”王掌柜说:“不过买回去没多久,镯子就掉了。奇怪,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王掌柜又确认了一下,说:“是,卫大人,这是我上个月买的镯子,但是没多久就丢了,我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这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镯子确实丢了,也确实被人捡了,但是,这可不是单纯的丢了和捡了。 卫青寒道:“你想一下,这镯子,大概是什么时候丢了?” 这么贵重的一个金镯子,总不是无声无息的吧。 王掌柜想了想,说:“我也不确定。我是月头买的,也不是特意买的,是那天路过首饰铺子顺便进去看看,觉得这个镯子挺好看的就买了。本想着,先放在身上,等下个月我夫人生辰,送给她做礼物。” 没想到后来就丢了。 若是普通人人家,丢了一个金镯子,那不得了了,要难过的一个月都睡不着。但是几十里两银子对王掌柜来说,不算什么,丢了就丢了吧,也没放在心上。 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王掌柜什么都提供不了,甚至连镯子是什么时候丢了,也不确定。 也许是他丢的,也许,是采石场的工人偷了镯子,然后不小心又丢了。 卫青寒突然道:“廖安,采石场的那些工人,走了多少人了。” “额……”廖安想了想,说:“没走多少,大部分都受了伤,受伤的都没走。我听他们聚在一起说话,似乎是想要多点赔偿。” 一个原因是要赔偿。另一个原因,赔偿也不可能过一辈子,想要长久,还是要有活儿干。 采石场里,大部分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突然天上掉下来一笔钱当然是好的,可是,还是有个安稳的活儿,才更有安全感。 第663章 卫青寒道:“立刻暂停离开,已经离开的尽量追回来。” 廖安二话不说就去了。 王掌柜的表情有点奇怪:“卫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吗?” 卫青寒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偷了你的镯子?” 王掌柜的表情更奇怪了。 一个五十两都不到的镯子罢了,他确实不想知道。 眼下这事情,命都不一定能保住,还管什么镯子不镯子的。 要是卫青寒这会儿能给他保证,让他可以全身而退的话,别说四十八两的镯子,就是大半的身家,他也愿意给。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卫青寒非要去管那个金镯子,这到底是图什么。 但是他也不敢多问。 谢春晓想了想,从首饰铺子掌柜手里,要过了镯子。 “这镯子,你是打算拆了么?” “对。”首饰铺子掌柜这会儿也没什么好瞒着了,他想来想去,自己事儿应该不大。 他收的是别人捡到的,连赃物都不算。充其量也就是,没有做一个拾金不昧的好人罢了。 谢春晓道:“镯子到手之后,你有没有对它做什么?比如清洗,擦拭之类?” “没有。”首饰铺子掌柜说:“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我那里各种需要处理的东西多,不是来一个处理一个的,都放在一起,攒了一批一起处理,而且……” 首饰铺子老板想了想,虽然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太好,但还是说:“这种来路有争议的,我都不会立刻处理。一般要放个一年半年的,确定没事儿了,再拿来拆解翻新。” 他做事还是挺谨慎的。 虽然小混混说是捡来的,但这种人的信誉度也不高。 这金镯子万一不是捡来的,万一是贼脏呢? 这段时间他就关注各方动态,要是有人家被偷了被抢了报案,事情闹大了,他就得把东西拿出来。 宁可损失几十两银子,也不能赔了自己下半辈子,成了贼人的同党。 谢春晓满意点了点头,接过镯子。 镯子包在一个帕子里,这个帕子,是掌柜的随手从家里拿的。就是一块纯白的帕子。 谢春晓看了看,突然转头问刚才那个小混混:“对了,你捡到金手镯的时候,那镯子是单独的一个,还是用什么东西包着的,或者用什么盒子装着?” 小混混说:“是用一块布包着的。” “什么样的布?” “啊这……”小混混想了半天:“我也不确定,就是一块布。” “那布呢,还在吗?” 这个时代的人包东西,不外乎用纸,或者用布。普通人家,大多是用布,因为没几个识字的人,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没有纸。 可惜了,小混混说:“当时就扔掉了。” 谢春晓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懂,就像是,她那个年代的人,捡了钱包,把钱拿出来,把钱包和证件丢掉。或者,捡了个手机,把手机卡丢掉一样。 不过,谢春晓道:“那你肯定是整个抓在手里,然后把镯子拿出来,再把帕子丢掉的吧?” “对,是这样。” “那你对那块布,还有印象吗?” 小混混也不知道谢春晓为什么跟那块布耗上了,但是他真的没印象了。 “完全没注意啊。”小混混哭丧着脸说:“早知道那块布那么重要,我就揣兜里了。” 可惜没有早知道,那块布当时他就直接丢了,找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个犄角旮拉。 不过谢春晓道:“你没仔细看,但是你摸过,对吧。如果我给你一块差不多的布,你能摸出来吗?” 第664章 小混混迟疑道:“那应该差不多吧……要是差不多的我未必能摸出来,可是差别大的,我肯定能摸出区别。那布滑不溜溜的,肯定是个好料子。” 那就行。 当下,谢春晓就把找人要手帕。 自己的,卫青寒的,王老板的,还有几个差役的,一股脑儿交给小混混。 这个年代没有餐巾纸,手帕是标配,几乎人人都会随身携带。 当然也有不带的,袖子也一样能擦汗,不过那是少数。 小混混摸过一个,又一个,最后将几块好一点的挑出来。 “就是这种手感。”他说:“是好料子做的,滑溜溜的。” 然后小混混又大概比划了一下。 那块布料四四方方,是个丝绸帕子。不是零星碎布头。 谢春晓看了卫青寒一眼。 卫青寒沉吟片刻:“你仔细回想一下,捡到这帕子的时间,具体是哪一天。”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十五,距离上个月月底,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 小混混只记得是月底,死活也想不起具体是哪一天。还不能逼,一逼,更紧张,更想不起来了。 还好,有首饰铺子老板, 小混混捡到金镯子的第二天,就把镯子卖给了首饰铺子,首饰铺子老板付了三十两银子,他是有账本的。 首饰铺子老板立刻回店里拿来账本,一翻一查。 “有了。”首饰铺子老板指着其中一笔记录说:“大人您看,就是这一笔。上个月最后一天,三十号。”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往前推一天,就是小混混捡到金镯子的日期。 卫青寒转头问采石场的王掌柜:“上个月,二十九日,你在哪里?” 王掌柜愣了一下。 “啊?” “不要啊,回答我的问题。”卫青寒道:“上个月二十九日,你在哪里?” “在,在采石场。”王掌柜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采石场,偶尔回家,大部分也不住,偶尔会住一夜。” 卫青寒道:“那一天,采石场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王掌柜摇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挺正常的一天。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定能记得的。” 王掌柜说的很诚恳,从开始到现在,他表现的都很诚恳,但是现在众人看他,都觉得有问题。 小混混捡到的镯子的地方,在一个很繁华的地方。一个金手镯不可能在那个地方一直放着,没有人捡。 金手镯在那个地方,吴翠兰家没有多远的地方,一定没有落下多久。 如果是白天,人来人往,说不定前脚走,后脚就会被发现。 只有在天黑以后,才能留住。 不管镯子是王掌柜的,还是被采石场的工人偷了,这个人,在天黑以后,路过了吴翠兰家门口。 这就很奇怪了。 有什么事情,你需要路过吴翠兰家门口?在吴翠兰可能出了事的那天晚上。 卫青寒道:“去把所有的工人都找来,一个一个的审,让他们好好想想,在上个月二十九日,谁不在工棚。” 好在采石场离这边还挺远,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不太可能临时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王掌柜的脸色不大好看。 “王掌柜。”卫青寒道:“你可知道,在上个月二十九号晚上,有谁不在采石场?” 王掌柜缓缓回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收工以后,有人喜欢热闹,就会聚在一起。有人不喜欢热闹,就一个人待着……我通常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不去管他们做什么的。” 王掌柜不知道,不要紧,总有人知道。 第665章 工棚都是十个人一间的,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消失。之前死在山上的平擎羽虽然喜欢独来独往,可是每一次消失,大家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不在,这还是知道的。 现在他们要寻找那个,在二十九号晚上,不在采石场的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偷了王掌柜的金手镯,然后出现在吴翠兰家门口。 这个人,很可疑。 廖安带着人去了工棚,大家一边商量,一边等着。 虽然他快马加鞭过去不用多长时间,可是工人下来,需要一些时间。 不是每个人都能骑马,就算准备马车,马车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 这几天大家也辛苦,卫青寒便让他们先去休息。 这案子还不知道有多少曲折,不能一下子把人都给累趴下,免得后面熬不住。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廖安回来了。 去的时候,快马加鞭。 回来的时候,也是快马加鞭。 去的时候,带了几个人。回来的时候,一个人。 廖安几乎是滚鞍下马,连将缰绳交给门卫都来不及,便往里跑。 卫青寒也还没睡,看见廖安这样子,就觉得不对,这是又出事了。 “怎么回事?”卫青寒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工棚下毒。”廖安一口气都来不及喘,急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刚吃完晚饭,我还没来得及问话,便一个个都发作了。” 众人这会儿已经补了觉,吃了饭,又聚在了一起。 算算时间,觉得采石场的人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因此都没再去睡,打算等工人到了,立刻就开始审问。 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卫青寒道:“现在情况如何?” “幸亏当时为了照顾采石场受伤的工人,留了两个大夫在哪里……”廖安顿了顿:“大夫也中毒了,但是他们知道怎么催吐,立刻就开始处理,我们的人配合大夫,也帮着处理,肯定有被毒死的,但是也救了一部分……” 王掌柜真是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本来火药爆炸,采石场死伤那么多,他半个身家都要赔进去。现在又来了个中毒事件。 本来从爆炸里侥幸活下来的,又要死一部分,真是要了命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掌柜在屋子里转圈:“是谁下的毒?” 采石场存在很多年了,虽然这两日出了事,可是米油粮食也不受影响,做饭的婆子也还是那几个婆子。 除非是有人下毒,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出什么事情。 廖安道:“暂时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但确实是有人故意下毒。在剩下的面粉里,发现了混在里面的砒霜。” 砒霜也是白色的粉末,混在面粉里很难发现。 今天晚上采石场吃的是馒头,都是些干苦力的人,饭量很大,几个馒头吃下去,就神仙难救。 倒是大夫和婆子吃的少,基本上没事儿。 一个消失的人,出现在大家心里。 卫青寒道:“吴翠兰,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都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采石场混乱的很,有人混进去偷毒,不是很难。投完就走,等毒发,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人已经在几里路之外了。 王掌柜有点害怕的道:“大人,你的意思是……是吴翠兰,她偷的毒?” “只是猜测。”卫青寒道:“王掌柜,你好好想想,真的没有什么隐瞒没有说的事情吗?” 第666章 现在所有的线索集合起来,指向性很明确。 平擎羽,和吴翠兰关系很好,吴翠兰补过他的衣服,他保留着吴翠兰的顶针。 在锦衣卫调查到了采石场的时候,平擎羽毫不犹豫的把采石场所有存着的火药都点了,想和大家同归于尽。 但是只成功了一半。 虽然工人死伤惨重,但毕竟只死了一部分。 于是现在又来了一个偷毒。 偷毒,不管结果如何,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所有人死。 谢春晓道:“这个人,且不管是不是吴翠兰,恨采石场的所有人。” 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让采石场工人死绝的想法。 王掌柜只是摇头。 卫青寒道:“走,去采石场。” 采石场里,一定有一个和吴翠兰有关,和大部分人都有关的事情。 这个事情非常严重,严重到了,凶手要让他们所有的人赔上姓名,才能解恨。 采石场里,又是一夜烛火不灭。 卫青寒带着人到的时候,已经入夜。 工棚里一片狼藉。 因为大夫处理的及时,救回来一部分人,但也死了七八个,没死的也要死不活,躺在床上哼哼。 众人将已经死亡的人抬到了空地上,心情都很沉重。 而这个死亡的人数,还在不停的增加。 砒霜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服下之后,根据服用的量,各人不同的身体素质,反应各不相同。 有些命大的能抗过来,有一些死的很快,有一些,可能要痛苦的挣扎上一段时间,才会毙命。 也有命大的,能保住一条命,但十有八,九会留下后遗症。下半生会缠,绵病榻。 这个下毒的人,是有多恨采石场的工人。而且,心肠歹毒,所以连煮饭打杂的婆子,还有和采石场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大夫也一起害了。 幸亏两个大夫都没有什么大碍。 他们吃的少,发现的早,催吐的及时。 现在虽然虚弱的躺在床上,但是问题不大。要不然的话,卫青寒就要内疚了,这是锦衣卫千里迢迢把大夫从京城请来的,出了事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家里人交代。 谢春晓去了厨房。 采石场顾得三个婆子就住在厨房边的棚子里,现在也正躺在里面。 她们也算是中毒比较轻的。 一个是吃的少,另一个,采石场一贯的规矩,工人们都是要出大力气的,所以每天饭好了,工人先吃,等吃的差不多了,她们再吃。 虽然说起来有点委屈,但她们都是孤家寡人,在这里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有一口管饱的吃食,就不容易。 所以谁也不抱怨什么,都很知足。 今天也是一样。 馒头蒸好后,一盆一盆的送去工棚,等大家都吃上了,差不多够了,她们才开始吃剩下的几个。 还没吃两口,第一批吃了馒头的工人开始发作了。 所以她们总共也没吃两口,吐了几回,都没有性命之忧。 谢春晓检查了厨房,剩下的那半袋面粉已经被廖安拿出来了,里面果然掺了东西。 其他的,有被愤怒的工人砸毁的一些厨具,也就没有其他。 几个婆子是惊弓之鸟。 饭菜是她们做的,她们端进工棚的,要不是廖安及时带人赶到,说不定她们会被愤怒的工人打死。 “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怎么会下毒呢?”几个婆子哭道:“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啊。” 王掌柜也觉得不会是她们,工人们冷静下来,也觉得不是。 第667章 因为完全没有道理。 三个婆子在这里做饭打杂有好些年了,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给工人下毒?有什么好处? 谢春晓道:“那今天你们几人,是否看见有陌生人出现?” “没有啊。”婆子们都摇头。 谢春晓道:“这厨房,是一直有人吗?” “那也不是。”婆子说:“虽然是厨房,可我们这也没外人来,更别提有人下毒,所以大家除了做饭的时候在,平时厨房的门也只是掩着,没人一直守着的。” 这只是个采石场,有不是戒备森严的地方。 厨房里顶多有一些吃的喝的,也没人偷。平时工人们都在山上,就是偷都没人来偷。 所以,如果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下毒,很容易。 刚才工人们又来闹了一场,厨房里一片狼迹,就算凶手原本留下了什么线索,现在也没有了。 谢春晓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去找卫青寒。 卫青寒将没死的人都聚在一起,问他们。 “上个月的二十九号,你们仔细想想,在这个工地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太久远,大家一时都有点茫然。 突然有人道:“大人,现在是有人要杀我们,你还管什么上个月,赶紧把这个人找到抓起来啊。” 卫青寒道:“那你们觉得,这个人是谁?” 这一下大家都回答不出来了。 有人嘟囔道:“这,谁知道是谁啊。” 于是卫青寒又问道:“你们再仔细想想,上个月的二十九号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有没有身边的人不在工地,有没有外面的人,出现在工地。” 针对集体的投毒,这是明显的复仇。 什么仇,让凶手恨上了整个工地上的人?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卫青寒的视线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有人和他对视的一瞬间,躲避的移开了视线。 卫青寒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你们仔细想想,最好不要隐瞒。”卫青寒道:“现在你们在明,这个人在案。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们,昨天的爆炸,就是对你们的第一次报复。今天的偷毒,是第二次报复。” “凶手恨透了你们,你们一日不死绝,他就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知情不报,官府没有一点线索,就无法确定此人是谁,无法抓捕。” 偏偏这事情没查清楚,卫青寒是不可能让他们离开的。 把人聚在一起,凶手就会第三次,第四次的机会。 卫青寒道:“这里这么多人,我相信,总有无辜的被牵连的。你们确定,你们也要跟着一起沉默,然后,跟着一起偿命吗?” 这话一出,有一半的人脸色都变了。 工棚里总共有七八十人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有主次区别的。 就算是他们杀了人,也不可能一人给一刀。就算是一人给了一刀,这一刀也有先后,有深浅。 有主谋,有从犯。 主谋知道自己是死罪一条,所以会咬牙硬抗,死不开口。 从犯就不一样了。 何必跟着主谋一起等死呢?现在说出来,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眼见着,有人的神情有些松动了,突然,王掌柜说:“卫大人,二十九日晚上,采石场真的没有出什么事情。我自始至终都在,要是有事情,我不可能不知道啊。” 那几个本来有点松动想要开口的人,又闭上了嘴。 卫青寒的目光冷冷的看着王掌柜。 “王掌柜,你太着急了。”卫青寒道:“难道你不觉得,你这会儿开口,有种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吗?” 第668章 王掌柜的表情一时间非常难看。 这事情,看来是瞒不住了。 卫青寒拿出金手镯:“看样子,这金手镯没有任何人偷,是你,亲自将它给了吴翠兰,是也不是?” “不是,真的不是。”王掌柜连连摆手:“大人,我这金镯子真的是丢了。我都不认识你说的吴翠兰,怎么可能会给她金镯子,那一个金镯子,也好几十两呢。” 卫青寒冷冷道:“我也挺奇怪的,你为什么要把一个价值好几十两的金镯子,送给吴翠兰。那应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吧。” 人做了错事,有两种弥补方式。 要么偿命,要么赔钱。 吴翠兰的邻居说,吴翠兰似乎遭遇了什么事情,被人打了,脸上有伤,精神萎靡。 然后,她失踪了。 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挨打和被欺负,是连在一起的。 那金镯子,掉在吴翠兰家门口。 那是王掌柜的镯子,可是那天晚上,他不承认自己去过吴翠兰家楼下。采石场的工人,也可以证明,那天晚上,王掌柜在采石场里,没有回城。并且,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采石场。 那就简单了。 金镯子不是王掌柜丢的,是吴翠兰丢的。 那么晚回家的人,是吴翠兰。工人们没有离开采石场,可是采石场的大门是敞开的,吴翠兰可以过去。 她遭遇了什么,才会恍恍惚惚,将金镯子丢在了路上却没有察觉。 而她又遭遇了什么,才能让王掌柜这样一个并不大方的人,给了她一个金镯子。 王掌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过。 但是现在吴翠兰失踪了,王掌柜要是咬死了不承认,一时还真没有办法。 不过采石场有那么多人,人多,心就乱。大家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很多人就会发现。 没有必要为了别人,保守这个秘密。 突然有人站起来,喊了一声:“大人,我有话说。” 王掌柜和一旁的另一个人,一个凶狠的眼神朝他看去。 但是,还没等他们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那人就被廖安拽了起来,带去了隔壁房间。 在一群人有秘密的时候,只要把他们分开询问,就一定会有开口的。 有些在案子里承担责任不大的,就会考虑。 说了,大不了一顿打。 不说,可能会死啊。 孰重孰轻,谁也不是傻子。 一个人被带走,剩下的人就有些明显开始慌了。 卫青寒招手让几个差役过来,一人一个,单独去问。 既可以避免串通一气,又可以让剩下来的人,更慌。 秘密,只有第一次被说出来的时候,是值钱的。等别人说了,你再想说,那可就不值钱,未必有人想挺了。 卫青寒气定神闲的看着剩下的人:“现在我还愿意好声好气的让你们说,等他们说出了一些事情,我想知道更多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锦衣卫里,可是有很多,可以让人说话的办法的。 说来说去,眼前这一群不过是采石场的工人,又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探子,胆子没有那么大,也没有为了对抗锦衣卫,特别训练过的各种手段。 廖安拽过去的工人,叫冯二毛,是个小年轻,他来采石场的时间不长,到年底,也不过半年。 “说吧。”廖安道:“你知道些什么?” 冯二毛说:“上个月二十九号那天,平擎羽带了个姑娘来采石场。” 廖安一听,立刻说:“那姑娘是不是,和你一般高,皮肤很白,圆脸,这边有一个酒窝。” 第669章 冯二毛愣了一下:“这个我不清楚,我没看见她的脸,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廖安有点失望:“你接着说。” 冯二毛说:“这采石场,除了烧饭的几个婆子之外,全是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大家偶尔才会进一回成,才能见到一个姑娘,因此看见他带了姑娘来,都挺激动,挺闹的,围成一圈。” “然后呢?” “然后平擎羽把大家都驱散了,带着姑娘去找了掌柜的。他们就一直在掌柜房里待着,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后来,天快黑了,有一辆马车来了采石场,就是胡车夫的马车……胡车夫我认识,他这段时间经常来运石头,好像是主人家在盖楼。” “然后,胡车夫就把那姑娘接走了。当时挺乱的,我没挤上去看,但是我好像听见有人吵架,还听见姑娘的哭声。” 七十几个人,散在各自的工棚里。 有人爱凑热闹,特别是爱凑有姑娘的热闹,但是,也有人不爱凑热闹。只要定时发工钱,其他的事情都不想管。 冯二毛显然就是不爱凑热闹的那个。 廖安听完后,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后来就没问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不好奇?” “我没问,掌柜的也不让说。”冯二毛说:“但是第二天,我看见有几个人脸上都有伤。平擎羽脸上也有伤。” “后来呢,平擎羽和王掌柜,又闹过么?” “没有。”冯二毛说:“后来,平擎羽和王掌柜的相处都很正常,我慢慢的也就将这事情忘了。” 廖安点了点头:“我看这采石场人不少,应该也有新人,有老人吧。” “有。” “王掌柜,有心腹?就是比较看好的,有什么好事儿都让他们去做的?” “有。”冯二毛说:“以前平擎羽就是其中一个。他是采石场的老人了,德高望重的,掌柜非常信任他。” “好。”廖安道:“你去把掌柜的心腹,给我指出来。” 冯二毛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半路上撤回去的道理。那就真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了。 既然选择了对官府开口,那就必须开全了。 当下冯二毛就点了两个人出来。 其中地一个,就是刚才跟王掌柜一起,凶狠地看他地人。 这人叫张腾,是个中年人,一听冯二毛点他地名字,脸上凶相毕露。 但是廖安一点儿没惯着他。 抬手一巴掌。 一个常年干体力活儿的大男人,被廖安这一巴掌给打飞了出去。 在地上连着滚了一圈才稳住身形,挣扎着爬起来,鼻子嘴巴都是血。 其他人都惊呆了。 廖安冷声道:“在锦衣卫官差面前,你还敢威胁恐吓别人。你这是在采石场待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别看你好像是多强壮的体型,我不但能一巴掌把你打飞,还能一巴掌把你打死。 到现在为止,锦衣卫在采石场里表现出来的,都是平和的一面。 不但平和,还挺关心老百姓,又平易近人,又愿意出钱出力。他们都差一点忘了,锦衣卫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执法机构。 对他们和气,是因为觉得他们是受害者。 官府对受害者,自然是和气的。 但现在受害者可能变成了凶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廖安这一巴掌,把大家都吓着了。 张腾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捂住自己的嘴,他感觉到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懵,这一巴掌,是真的能打死人。 不过这样很好,后面的问话,要容易多了。 王掌柜也吓呆了,看着张腾,哆哆嗦嗦的。 第670章 卫青寒淡淡道:“事已至此,这案子里有这么多条人命,是绝对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揭过去。我还是劝你们,实话实说,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清楚,要不然的话,就算锦衣卫不动手,凶手也会再一次动手。” 下毒这种事情都做了,那毋庸置疑,就是要让他们死。 张腾用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终于崩溃。 “掌柜的,你就说了吧。”张腾喊道:“要是不说,我们会死的。” 至于说了会不会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廖安将张腾拎了回来,丢在地上:“说!” 张腾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血,终于说出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吴翠兰和平擎羽,他们确实是认识的,而且认识挺久了。不过不是男女关系。 当然平擎羽希望是男女关系,但是他比吴翠兰大很多,曾经壮着胆子表白过。不过吴翠兰不喜欢他,这辈子带着弟弟,也没想过嫁人,因此拒绝了他。 拒绝之后,平擎羽也就死心了,并不纠缠,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说起来,这平擎羽还真是个正人君子。他喜欢吴翠兰,被拒绝后,没想过仗势欺人,但是,又可怜吴翠兰一个孤女带这弟弟,因此经常帮衬。 吴翠兰非常感激,因此他休息去城里的时候,会给他做饭,给他缝补衣服,两人虽然见的不多,见面待的时间也不长,大大方方,像是兄妹一般。 这段时间,吴翠兰的弟弟病情严重了一些,吴翠兰的身体也不大好,特别是眼睛,大夫说,是因为常年刺绣用眼过度,以后最好不要在绣花了。不然的话,视力会越来越差,导致失明。 平擎羽便劝吴翠兰不要再做女红了,可是吴翠兰就是靠这个养活自己和弟弟,不做女红,吃什么喝什么呢? 平擎羽说,他可以给吴翠兰钱,但是吴翠兰说什么都不要。 非亲非故,平擎羽偶尔的照顾已经让她非常不好意思了。姐弟俩都让他养,这算怎么回事? 人情难还,大恩大德,就要以身相许了。 平擎羽想了想,找到王掌柜,把吴翠兰的事情一说,和他商量,能不能再采石场里,给吴翠兰找个活儿干。 王掌柜本来是不愿意的,因为吴翠兰是个姑娘,干不了体力活儿,肯定不能进山采石。要是干些杂活儿,那没多少钱,养不活她和弟弟。 但是平擎羽说,每个月的工钱,王掌柜只要正常给就行,剩下的,他会给补上。但是让王掌柜保密,不要让吴翠兰知道。 姑娘可怜,却还有志气,不愿意白白受人恩惠。 王掌柜一听,就同意了。 又不用多花钱,又能做好人,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平擎羽回去跟吴翠兰一说,吴翠兰也很高兴,当下就同意了。 当天,吴翠兰就跟着平擎羽到了采石场。 不能来了就上工,总要给掌柜看一下,两边都确认可以,这才能开工。还要将吴翠兰的弟弟,行李铺盖,都拿来才好。 王掌柜哀声叹气道:“那天晚上,都是我的错。我喝了一点酒,又,又好久没回家了,一看那姑娘长得俊,就犯了混。” 吴翠兰进了采石场,就像是羊进了狼窝。王掌柜在采石场是很有威信的,要是他压制住,其他人也不敢动。可是他一动心思,其他人就按不住了。 王掌柜借着酒劲儿,玷污了吴翠兰。 这个时候,平擎羽被人借故叫走了。 第671章 王掌柜的两个亲信,都是在采石场里一待几个月,平日里见不到女人的男人。 王掌柜带了头,他们两个也就动了心。他们不顾吴翠兰的挣扎反抗,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等平擎羽回来,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平擎羽看见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血气上涌,吴翠兰所在角落里哀哀痛哭,王掌柜正在给她塞金镯子。 价值好几十两的金镯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塞给吴翠兰的。 平擎羽和他们打了一架,如果可以,他想杀了这几个人。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平擎羽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几个人。 王掌柜自知理亏,当下就表示,这事情是我错了,我可以补偿。 吴翠兰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弟弟不是常年吃药,需要很多钱吗? 这金镯子你先收下,你弟弟以后的医药费,我都包了。我养你弟弟一辈子,你要是愿意,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我也养你一辈子。 王掌柜面对众人冰冷的目光,讪讪道:“这事情确实是我错了,可是,可是后来她也同意了呀,而且,也收下了金镯子。还是我叫了马车,给她送回去的呢,金镯子,就是那个金镯子,她也带走了。” 让大家很意外的,吴翠兰在开始伤心过之后,并没有寻死觅活,而是收下了王掌柜的金镯子,坐了马车,也就是胡高兴的马车。 王掌柜道:“吴翠兰说,回去收拾收拾,带着弟弟一起来采石场。可是她一直找各种理由拖着没来,我最近忙,也没腾出时间找她。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平擎羽莫名其妙就炸了我的火药,又有人下毒……” 王掌柜竟然还一副,我其实也挺冤枉的表情。 要不是因为有官府的身份,谢春晓也想给他一巴掌,直接打死的那种。 这事情影响太坏,王掌柜也不愿意人知道,所以不允许下面人讨论。 但是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工棚一个连着一个,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让人知道。 不过大家知道之后,并没有谁站出来为吴翠兰打抱不平,而是纷纷觉得,为什么当时我不在场呢?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没有人把自己带入受害者,只会把自己代入得到利益的人。 谢春晓冷冷道:“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平擎羽和吴翠兰,不是冤有头债有主,而想要采石场所有人的命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这个采石场里,没有一个无辜的人。 王掌柜突然脸色一变:“我,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 “下个月我们要开一个新的山洞,到时候,采石场的所有人都会过去。所有的火药,也都会运过去。平擎羽是老伙计,他技术是最好的,一定会负责点火,如果,如果……” 王掌柜说着,一头的冷汗。 如果到了那时候,平擎羽再动手脚,就能把他们所有人都堵在山洞里炸死。 一个都跑不掉。 卫青寒道:“平擎羽开始的时候非常愤怒,想要跟你们同归于尽。可是第二天,冷静了下来,不再提这事情,我想,他那个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要和你们同归于尽了。” 可是后来,出了一点意外。 胡高兴不知道为什么牵扯进了这事情。 平擎羽不得不先杀了胡高兴。 胡高兴的马车,好巧不巧的撞到了锦衣卫衙门,而谢春晓通过路边的一对脚印,锁定了平擎羽。 第672章 平擎羽知道自己暴露了,不能再等了。 所以平擎羽先一步的点了所有的火药。 就算是不能带着大家一起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有一个,算一个吧。 众人一想,真的是有这个可能。 平擎羽死了,吴翠兰也不想活了。 平擎羽没能给她报的仇,她要自己报。于是躲在暗处,等锦衣卫的人都离开之后,在采石场的饭菜里下毒。 这一波,又带走好几个。 如今,她还是躲在暗处,就像是一个复仇的罗刹,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卫青寒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一阵心寒。 有人这几日被折磨的不行,先是爆炸,又是中毒,此时想着暗中有一个人在看着他们,随时随地的,要置他们于死地,不由的有些崩溃。 他挣扎着爬起来,跑到空地上,对着黑黝黝的大山磕头。 “对不起,我错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你找他们,你饶了我们吧……” 一时间,一片哀嚎。 王掌柜虽然不敢说冤有头债有主,可是他喊:“我给你钱,给你很多很多钱……我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把你弟弟治好。” 王掌柜觉得,这应该是吴翠兰心里最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道吴翠兰还在不在附近,众人看来是真的怕了,一通乱喊。 谢春晓默默听了半天,突然问王掌柜:“你愿意给吴翠兰很多很多钱,还要给她弟弟治病。那你愿意娶她吗?” 王掌柜愣了一下。 “啊?” 谢春晓道:“你玷污了她,她这辈子也没法嫁人了。” 王掌柜连连点头:“我愿意负责,我本来就是要负责的,我愿意啊。” “不。”谢春晓道:“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娶她做你的妻子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现在的妻子休了,娶吴翠兰过门。” 王掌柜连连摇头:“不行,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王掌柜为难道:“我夫人也没有犯错,怎么能休。再说,她给我生了儿子,劳苦功高,她还……” 王掌柜还要再说自己妻子的种种好处,一旁的一个工人哼了一声。 “不是不能,是不敢。这采石场能撑着,可不是靠他一个人。要是他休妻再娶,采石场明天就关门。” 还有这档子事? 谢春晓看向王掌柜。 被人拆穿了,王掌柜苦着脸说:“是,这采石场,我老丈人是出了力气的。” 如此看来,不是出了力,是出了大力。 没有王掌柜的岳家,就没有采石场。 所以王掌柜今天休妻,明天就破产。 在这个年代,果然娘家是女子最大的靠山。 “我夫人是不会允许有人和她平起平坐的,而且,我只有她生的一个儿子,不可能再有其他儿子了,也不能叫儿子没有亲娘啊。”王掌柜还搞不清楚状况,继续卖惨:“但是其他的,我都能给啊。” 大山沉默,虽然一片哀嚎,但是并没有回应。 卫青寒突然脸色一变:“糟了,我知道吴翠兰去了哪里?” 众人都紧张起来。 “哪里?” 卫青寒大步往外走:“吴翠兰对这个采石场的人恨之入骨,最恨的,就是王掌柜。可是她只是个弱女子,没有直接拿刀砍死人的力量,所以,只能暗地动手。” 比如下毒。 再比如……谢春晓道:“大人,你说吴翠兰会对王家的人下手?” 王掌柜最近都在锦衣卫衙门里,吴翠兰是下不了手的。但是她忍不住了,所以给采石场的人下毒。 之后呢? 恨这东西,上来便是波涛汹涌,不到最后一个仇人死光,是不会停止的。 第673章 王掌柜我杀不了,我就杀他全家。 王掌柜身体一晃,也想到了什么,赶紧跟了上去。 卫青寒留下一部分人在采石场,尸体要处理,还活着的,和吴翠兰事件无关的,先留在原处。参与了的,直接带走。 玷污良家女子,在这个年代也是非常重的罪。 吴翠兰糊涂,如果当晚她直接去衙门报案,官府不会不管,王掌柜和他的帮凶也会被抓。 她大可以拿着王掌柜的赔偿远走他乡,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带着弟弟重新开始。 何必像如今这样,赔了平擎羽的性命,弟弟也死了,而她,也抱着必死的心。 这一场,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王掌柜确实该死,可是他的妻儿老小都是无辜的。 大家提着一颗心,快马加鞭往回赶。 他们在采石场逗留了挺长时间,可骑马快。吴翠兰不会骑马,只希望她慢一点,给他们一点时间。 王掌柜也骑在马上,一身的汗。一边不停的挥舞缰绳,一边喃喃自语的念叨。 “儿子,儿子。” 谢春晓听清楚王掌柜念叨的,不由冷笑一声。 夫人虽然重要,但实在没有也行。儿子,看来是唯一的儿子了。采石场的工人说,王家三代单传,这辈子,估计就这一个儿子了。 王掌柜紧张的,就是吴翠兰最想毁掉的。 王家,已经入夜,一片安静。 王夫人像往常一样,照顾小儿子躺下,准备休息。 外面虽然冷,可是房间里温暖舒适,一片闲暇。 王掌柜唯一的儿子今天五岁,还是小小一团。小孩子熬不了夜,已经躺在被子里睡了。 王夫人坐在一边,正在缝一件衣服。 是个小孩子戴着免得肚子着凉的小肚,兜,粉蓝色绸缎的,点点大的小人儿,皮肤粉,嫩,穿红穿蓝都可以,不挑男女都好看。 她一边缝,一边看看儿子,再缝几针,看看窗外。 府里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仔细的看,王夫人的眼睛有点红,好像对缝衣服不太熟悉,手有点抖,偶尔针会扎在手上。 扎一下,便是一个血点。 但是王夫人毫不在意,只是随意用手抹了一下,继续缝,只是动作有一些急切,好像这衣服等着穿一样。 没过一会儿,一个丫鬟走了过来,站在门口低声道:“夫人,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 丫鬟有些奇怪,夫人平时也不爱女红。府里也有专门的绣娘,平时少爷的小裤子小褂子,都是绣娘做的,夫人也就是挑一挑布料,挑一挑衣服。 今天是抽的哪门子风,连夜做起了肚,兜。 那阵脚啊,真是不行,歪七扭八的,还老扎手。 不过主子要做,做下人的,也不敢说什么。 你开心就好。 王夫人有些烦躁,随口应着:“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丫鬟一肚子问号,但不敢问什么,便退下了。 夜渐渐深了,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王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针又歪了,扎在了手上。 她像是不知道痛一样,随手将肚,兜针线放在一边,紧张的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王夫人拢了拢袖子,好像在等待什么,非常紧张。 王掌柜带着锦衣卫的人,紧赶慢赶,终于回了城,到了宅子门口。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跳下了马。 只看见自己家的宅子静悄悄的,一切如常。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赶上了,吴翠兰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就算想要报复杀人,也没那么容易。 第674章 就像是采石场的那么多工人,她倒是心狠手辣半点也不留情,可是折腾了两回,也没能给全弄死。 王老板的两个亲信都中了毒,半死不活。可是王老板没有半点损伤。 炸山也好,下毒也好,这都是随机的,能不能逃过,全看自己命硬不硬。 下了马,王掌柜就上前敲门。 咚咚咚! 虽然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可总是要亲眼看见,这才能安心。 很快门房就来开门了,看见王掌柜后很意外。 “老爷,您怎么回来了?” 家里人都知道最近采石场出事了,事情挺大的,但是具体什么事情,还真不清楚。案件还在调查中,细节是不会对外透露的,哪怕是王家的人,也不能告知详情。 门房再一看,外面那么多人,更不安了。 这大半夜的,是干啥? 王掌柜没心情回答门房的话,而是道:“少爷在家吗?” 门房莫名其妙:“在呢。” “夫人呢?” “也在呢。” 王掌柜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在干什么?” 这话问的,这么晚了,能干什么? 门房只好道:“夫人应该带着少爷,已经睡下了。” 王掌柜又道:“今天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 “没有啊。” 门房看着王掌柜匆匆去了夫人的院子,一群陌生人跟着去了,虽然心里嘀咕,觉得这是出了大事了,可是也不敢多问一句。 听门房说王家一切如常,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依然认为,吴翠兰的目标,就是王掌柜。 终极目标,不可能错。 那么她一定会想办法对王掌柜下手。 如今她躲在暗处,想要找出来也不容易,倒不如商量一下,在王家布下天罗地网,引君入瓮。 虽然这件事情吴翠兰是受害者,王掌柜是罪有应得。可是她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常规的报复范围。 受到伤害,第一时间报官,卫青寒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但现在已经死了太多人,吴翠兰依然可以申冤,但是也必须卫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王掌柜几乎是脚下带风,很快就到了夫人休息的院子。 他必须亲眼看见儿子没事儿,才能放心。 丫鬟来开门,和门房的表情一样奇怪。 “老爷?” 王掌柜道:“夫人和少爷在里面吗?” “在呢。” 丫鬟道:“少爷已经睡下了,夫人正在给少爷做褂子。” 王掌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么晚了,夫人怎么不休息,平时也没见她做什么褂子。” 自己的夫人,擅长不擅长女红,王掌柜还是知道的。 丫鬟道:“夫人说自己睡不着,有点不安心。也不知是怎么了。所以做点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王掌柜叹了口气。 他觉得,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因为采石场的问题啊。 家里知道的不多,但知道采石场出了事,还是挺大的事情。内宅女眷,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着急肯定还是着急的。 担心,又忙不上忙,自然就睡不着觉了。 王掌柜进了院子,众人也跟了进去。 但是再往里去,就不行了。 王掌柜道:“大人,您稍等,我进去看一下孩子和夫人。” 卫青寒点了点头。 王夫人带着孩子在屋子里,那么晚了,他们一群男人当然不好进。他打量着这个宅子,如果吴翠兰要对王家动手,会怎么做? 其实民间复仇杀人全家,在武力值不能碾压的情况下,不外乎几种办法。 下毒,放火,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第675章 大概是听着院子里怎么有那么大的动静,王夫人又没睡,便披了一件衣服,起身看看情况。 王夫人打开房门,看见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但是她没有走出来,王掌柜已经过去了。 别的先不管,他必须要亲眼看一眼孩子。 孩子没事儿,他才真的安心。 男女授受不清,一群男人不但不能进屋,而且都错开了视线。 王夫人虽然没睡,也是准备睡了,穿的并不整齐,不适合见外人。 只有谢春晓没关系,谢春晓也是姑娘,多看两眼不失礼。 谢春晓于是看着王掌柜进了房间,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问:“儿子睡了吗?” “这么晚了,肯定睡了。”王夫人说着,也跟上丈夫的脚步,还掩上了房门。 估计是要私下问一下丈夫,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采石场的事情,到底现在怎么样了? 谢春晓虽然可以看王夫人,但是也不能跑去人家两口子的房间里,只是从门缝,随意的往里面看去。 王掌柜走到床边。 王小宝果然躺在床上,睡的很安稳。房子里暖和,被窝里可能有点热,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呼吸平稳。 王掌柜这下悬着的心,算是彻底的放下了。 赶路过来这一身汗湿了衣服,瞬间觉得腿都要软了。 “呼。”王掌柜呼出一口气,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脸蛋:“夫人,我跟你说……” 门,只有一个缝隙,但是谢春晓不避讳的往里看,看不全,能看见一部分。 王掌柜站在床边,她看不见。但是她能看见站在王掌柜身后的夫人。 王夫人一直跟在王掌柜身后,在王掌柜俯下身想去摸摸孩子的手,王夫人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一个从袖子里掏东西的动作。 而且,她还抖,全身压抑不住的颤抖。 要么,是房间里暖和外面冷,外面的风吹的。要么,王夫人在害怕,在紧张什么? 这动作让谢春晓觉得有点奇怪。 下一刻,谢春晓脑子里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猛的跳了出来。 “住手。” 谢春晓来不及解释,大喊一声,向房间里冲去。 谢春晓这举动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但是谢春晓绝对不是一个胡乱发疯的人,她往房间里冲,一定是有什么发现。 这一下,众人也顾上失礼了,跟了上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谢春晓撞开房门,便看见王夫人已经出手了。 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刺进了王掌柜的后腰。 王掌柜发出一声痛呼,王夫人也发出一声惊叫。 王掌柜慢慢转过身,他一时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用一脸愕然,带着痛苦,看着夫人。 王夫人早已经放开手,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匕首还插在王掌柜的腰上,王夫人只有一手的血。 王小宝被王夫人一声惊叫吵醒了,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眼睛。 众人都惊呆了。 就在这时候,王小宝的被窝里动了一下,王掌柜又是浑身一震。 众人都冲了过去。 谢春晓一把抓住王夫人,往外一拽。 王夫人跌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要伤害我儿子。”王夫人喊出来的,确是这样一句话。 王掌柜反手往背后,似乎想要摸一摸伤口,但是摸不到,他张嘴,努力的呼吸,但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廖安一把扶住王掌柜,王掌柜的注意力却不在王夫人身上,而是慢慢的回头,转身。 第676章 众人这才惊悚的发现,王掌柜的后腰上,插着两把匕首。 一把浅一些,一把深一些。 小宝的被子掀了起来,一张脸,出现在小宝的被窝里。 小宝的被窝里,藏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小孩已经吓傻了,嗷呜一声哭了出来:“爹……” 王夫人挣扎着站起来,拼命的想要往床上扑:“我听你的,我杀了他了,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小孩一边挣扎着爬下床,一边哭喊着:“娘,娘……” 被窝里的人,没有动。 本来大家还不敢直接往前冲。因为凶手就在小孩身边,万一她手里还有其它的凶器,稍微不注意,孩子就很危险。 但现在他自己往下这么一冲,也很容易激怒凶手,那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谢春晓离的最近,飞快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小孩儿,连人带被子的抢了出来。 躲在小孩被子里的人没有动只是慢慢坐了起来。 虽然头发在被子里已经弄的乱七八糟,可大家还是认出了她。 王掌柜咬牙道:“吴……翠兰……” 王夫人死死抱住孩子,谢春晓低声道:“让丫鬟先把孩子抱出去。” 屋子里又是刀又是血的,不适合孩子在。不管怎么闹,别吓着孩子。 王夫人一听连忙放开手,她手上衣服上都沾了血,也怕吓着孩子。 谢春晓将孩子送到门口,丫鬟连忙抱走了。 大户人家的孩子,平时跟丫鬟奶娘的时间,比跟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还多,是能哄的住的。孩子也是都要的,不会认生。 孩子的哭声渐远,房间里,传来笑声。 吴翠兰的笑声。 从小到大,近似癫狂。 “想不到吧,我在你家里等你。”吴翠兰看着已经站不住的王掌柜,满眼恨意:“王老板,你们是不是从采石场来的?” 王老板已经被廖安按到了。 他背后插着两把匕首,深的那一把,直没刀柄。 一把是王夫人插的,一把是吴翠兰插的。 卫青寒已经第一时间叫人去找大夫了,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大夫也不能起死回生,王掌柜命不久矣。 这两把匕首不拔,出来,王掌柜还能坚持一小会儿,一旦拔,出来,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他现在还不能起身,不能翻身,只能趴在地上。 王夫人跪在丈夫身边,神色慌张,崩溃哭道:“老爷,我没有办法。她说,如果我不听话,她就杀了儿子……” 王夫人知道丈夫招惹了外面的姑娘后,也生气。但这个生气能哄。 这年代的婚姻,一般是非常牢固的。不到万不得已,夫妻一体,哪怕隔着院子一辈子不见,都走不到一拍两散的地步。 可是对王夫人来说,儿子,比丈夫更重要。 吴翠兰精准拿捏了王夫人的弱点,溜进了王家,用孩子威胁,让王夫人动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采石场的工人,都是或轻或重的帮凶,死活看命。 但是王掌柜,必须死! 廖安拔出刀,架在凶手脖子上。但是他很快觉得,这刀,拔不拔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吴翠兰坐在床上,被子裹在腿上,头发凌乱,脸上脖子上手上,路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有伤。 是新伤,看起来像是被锋利的东西刮的。 谢春晓道:“采石场爆炸那天,你果然在。” “对,我在。”吴翠兰很镇定,镇定的可怕,没有一点杀人被发现的惊慌:“平大哥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没有好报。” 大夫还没来,王掌柜的伤根本没有办法。 他趴在地上,不能转身在看无吴翠兰一眼,已经奄奄一息。 第677章 当然,大夫这会儿来了也没用。 “你这个疯子!”王掌柜不能转身,只能用仅剩的力气破口大骂:“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你是凶手……” “我是凶手,那也是被你们逼的。”吴翠兰厉声道:“我只是想找个活计,让我和弟弟活下去。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说了我不愿意,你为什么要逼我?” 王掌柜很快出气多,进气少。 他到死,都不觉得他犯了多大的错误。 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孤女,我能看上你,那是你天大的福气。我也愿意负责,我都愿意负责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为什么还不知足。 但是吴翠兰只是冷冷的看他咽气,一声声冷笑。 “我没有错。”吴翠兰说:“在小山死了之后,我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事已至此,是对是错,又有什么意义。 王夫人瘫坐在丈夫尸体前,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受。可吴翠兰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她又不知道该指责谁。 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 卫青寒沉默片刻,挥了挥手。 “带走。” 吴翠兰一点儿反抗都没有,被押送回了锦衣卫。 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异常的配合。 或者说,她已经生无可恋。在被王掌柜和几名工人玷污之后,她就不想活了。 可是吴山需要人照顾,她又不敢死。 她的心情就这样一直在死亡边缘徘徊。 平擎羽看着心里难受的,而且他自责。因为是他将吴翠兰带去采石场的,虽然他是一片好心,可终究让吴翠兰受到了伤害。 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看着和善老实的王掌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吴翠兰说:“平大哥说,他要替我报仇。他让我忍一忍,忍一忍,就能让采石场的所有人,都去死。” 吴翠兰这个时候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什么无辜不无辜,都该死! 本来,吴翠兰一直在忍,在等平擎羽给她报仇,可谁知道,突然从中冒出一个胡高兴来。 胡高兴,也是吴翠兰认识了很久的一个朋友,但是,他没有平擎羽那么纯。 他一直对吴翠兰有想法,可是因为吴翠兰不愿意,所以一直就这么半生不熟的挂着。她给过吴翠兰帮助,所以吴翠兰也给他补过衣服。 胡高兴和采石场里有个工人很熟,经常见面吃饭。有一天见面吃饭聊天,闲聊起来,就聊起了吴翠兰的事情。 这工人也是个碎嘴,喝多了什么话都说。当然他并不知道胡高兴和吴翠兰的关系,他以为他随便说说,胡高兴也不知道是谁,无所谓的。 没想到胡高兴还真知道。 于是胡高兴就起了心思。 你是个年轻大姑娘,你看不上我,我能理解。 可现在你是残花败柳了,你还看不上我,那我心里就不平衡了。 人性就是如此的可怕。 吴翠兰说:“胡高兴,是平大哥杀的,因为在之前,他想要强迫我。被平大哥撞见了。” 平擎羽非常生气。 本来他想杀的,只有采石场的人,现在,胡高兴也进了他的报复名单。 平擎羽以前家里是开酒窖的,自己也爱喝酒,和京城里的几家就就叫都熟。那女儿红便是他之前从红柳酒庄买的,但是,当天新酒出窖,买的很很多,所以也筛选不出。 而且,买酒那日,他还从酒窖里,偷了一些酒精。 酒家用来做酒的东西,高纯度,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醉过去。 第678章 马和人,都受不了。 吴翠兰说:“因为那天,胡高兴和平大哥是在长宁街吵的,平大哥就说,要让胡高兴死在这里。” 这人多少也有点倔,所以一路计算,非要胡高兴死在这条路上。 卫青寒道:“你知道胡高兴死的那一天,有很多无辜的人因此而受伤,被连累丢了性命吗?他们也是有父母亲人的,你们这件事情做的,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 你恨谁,对准谁,不要伤及无辜,还敬你是条汉子。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吴翠兰道:“从我弟弟死开始,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你若问我现在后悔什么,我后悔没杀了王掌柜的儿子。” 卫青寒道:“你弟弟,是你杀的?” “是。”吴翠兰道:“小山是我杀的。我不想他死,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他在那么痛苦。” 吴翠兰从采石场回来后,日渐消沉,寝食不安。吴山看着姐姐,觉得她似乎有事。 可是吴山那样的身体,吴翠兰就是再难过,也是躲起来偷偷抹眼泪,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弟弟的。 弟弟帮不上忙,只会跟着一起难过。而他的病要心情愉快,绝对不能跟着难过。 所以吴翠兰什么也没说。 可是弟弟还是担心,然后突然病发。 这一次病发比以往都要厉害许多,吴山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拖累了姐姐。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在一发病的时候就立刻求救。 吴山一直忍一直忍,一直到吴翠兰半夜惊醒,发现弟弟已经快要不行了,而且痛苦之极。 吴翠兰立刻要背着吴山去找大夫,但是吴山坚决的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吴山说,如果治的好,再苦我都能熬。可是治不好,治不好啊,我不能一辈子躺在床上,一辈子吃药,一辈子拖累姐姐。 姐弟俩在小小的阁楼上抱头痛哭。 然后吴山的病,又发作了,无比痛苦。 看着弟弟那么痛苦的样子,吴翠兰终于伸出了手,用枕头,捂在弟弟脸上。 慢慢的,吴山不动了。 吴翠兰带着所有的钱,离开了家。 吴翠兰最开始的计划,还是和平擎羽商量的,在合适的时候,对采石场展开报复。那才是她的伤心之地。 开始的时候,吴翠兰恨的可能只有王掌柜和两个为虎作伥的手下,但是随着自己的痛苦加深,这种恨,是会蔓延的。 平擎羽这人有点偏激,吴翠兰也跟着慢慢偏激。 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在这种地方,如果火药爆炸,多死几个的嫌疑,比只死一个还要小。 死一个两个,活着的人会怀疑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一死一群,平擎羽又知道王掌柜私下囤积非法的火药。这爆炸一起,人死的七七八八,就算官府来查,十有八,九也会当成一个意外。 罪魁祸首,是王掌柜。 到时候官府的注意力,就是私藏火药,而根本就想不到报复杀人。 吴翠兰苦笑道:“千不该,万不该,平大哥不该那么早对胡高兴动手,打乱了全盘计划。” 众人听吴翠兰说完,师爷将记录下来的口供拿给卫青寒。 众人看了之后,纷纷摇头。 吴翠兰虽然抓住了,案子也破了,可是他们的心情却很沉重。 一个人的邪念,引来了这么多悲剧。带来了无数个破碎的家庭。 吴翠兰只是个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普通人,没有父母,弟弟重病,她活的本来就非常辛苦。但是一直没有放弃,还在努力活着。 第679章 王掌柜,是压倒她的那一根稻草。 因为有平擎羽的帮忙,所以她能报仇。 如果没有,也许在某一个深夜,她就会带着弟弟一起离开人世。 杀人是不对的,杀那么多人,更不对。但是众人在面对面无表情的吴翠兰的时候,甚至不知该怎么说责备的话。 她在人间这十几年,真的太苦了。 离开也好。 采石场的工人,在一轮爆炸,一轮投毒之后,还剩下十来人。这十来人,卫青寒一个一个的亲自审。 在侮辱吴翠兰这件事情上,确实没有参与,并不知情的,由王家给予一笔赔偿,让他们返乡。 参与了此事,但是侥幸没死的,王掌柜的两个亲信跟班,都被收监抓了起来,就关在吴翠兰的隔壁。 卫青寒道:“这两个,你看看,是否是当初和王掌柜一起玷污你的人?” 吴翠兰看了看,点头。 “真是老天没眼,他们竟然没死。” 他们虽然没死,但是砒霜要了他们半条命,现在也没有精神气了,苟延残喘罢了。 “老天爷没眼,但是,朝廷有。”卫青寒道:“你杀人,死罪难逃。但是他们俩,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奸淫,妇女,也是死罪一条。 “到时候,我会让你看着他们先问斩。”卫青寒道:“你可以瞑目了。” 吴翠兰愣了一下:“真的。” “自然。”卫青寒道:“若你那日从采石场出来,第一时间来衙门报案,这事情不会闹到今日惨状。” 京城衙门,不会不管事的。 锦衣卫更不会。 杀人放火,奸淫掳虐,都是死罪一条。 吴翠兰活生生的将自己,从受害者,变成了凶手。 只能一声长叹。 平擎羽死后,吴翠兰便知道,她想要将仇人全部杀死,不太容易了。都是大男人,又在官府监控中,她可以出其不意的杀一个,但是剩下的两个,一定会非常警觉,很难下手。 所以她权衡再三,决定对罪魁祸首下手,至于其他人,若是死了,算老天有眼,若是没死,那也无奈。 没想到卫青寒,让她不必死不瞑目。 吴翠兰当场就哭了,抹着眼泪,翻身跪下,给卫青寒磕了两个头。 卫青寒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见多了案子,很多时候,心情很复杂。 世间不是简单的黑和白,人心也不是分明的善与恶。很多时候,凶手比受害者更苦。 可是执法者,却不得不含着泪,送他们上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可能有心酸来路。 采石场一场爆炸,事关重大,不但死伤数量罕见,而且还让违规购买火药的事情露出端倪,连带着其他需要用火药的地方,都开展了一轮严查。 一时间,人心惶惶,多少商人被抓,多少官员下马。 吴翠兰和一干犯人,都被判了斩立决,就在菜市口,排成一排。 吴翠兰行刑那天,虽然不是卫青寒监斩,但是他也去了。跟行刑官说了几句话。 行刑官欣然点头。 反正都是死,一个早点,一个晚点罢了,这个面子,卫青寒还是有的。 这是卫青寒给吴翠兰的承诺。 冤有头,债有主,让吴翠兰亲眼看见侵害她的人人头落地。 然后,她再给她杀的人偿命。 吴翠兰穿着囚服,戴着枷锁,却一点也不慌张,她只是侧着头,看着砍刀落下。 血,溅了她一身一脸。 吴翠兰没有躲避,只是闭上眼,不知道对谁,说,谢谢。 刽子手的刀又落下,人头落地,血纷飞。 第680章 人群中,卫青寒和谢春晓转身离去。卫青寒吩咐身边的人,一会儿行刑结束,去给吴翠兰收拾。 吴翠兰,吴山,平擎羽,都被埋在了一个地方,也算有个伴儿。 其实死人已经死了,尸体往哪儿一扔都一样。但是活人还要活下去。活人,要做一些事情安抚自己的心,让自己相信,人世间还是友情有爱的。 这案子虽然没牵扯什么厉害的人,可众人也是一路奔波熬夜,并不轻松。 案子破了,皆大欢喜。 当晚,卫青寒请客,让累了几天的兄弟们聚一聚,好菜尽管吃,好酒尽管喝。吃好喝好,轮班放假。 锦衣卫衙门里,正常应该是五日一休的,但是案子是不定时来的,不分日期也不分时间,案子说来,就是大年三十的半夜,也要忙起来。 所以没有案子的时候,卫青寒尽量让大家都休息。 休息好,干活儿的时候才有劲儿。 锦衣卫衙门里,有不少本地的差役都是有家有口的,有案子的时候回不了家,顾不上妻小。没案子的时候,再不让人回家,就不合适了。 锦衣卫里人多,一个酒楼是肯定坐不下的。而且,也不可能人去楼空,全去吃饭,留一个空衙门。 当下,按照日常值守的情况组织,分批吃。 一天一天轮,反正大人有钱,不在乎。 卫青寒和谢春晓,带着几个亲信,坐了一个包厢。 衙门里,卫青寒是上司,是老大,是不可违抗的。 但是在酒楼里,就是两回事了。 还清醒的时候,大家还有点矜持,酒过三巡,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就不太矜持了。 谢春晓就坐在卫青寒身边,上了桌她也是个爱热闹的,开始的时候,跟慎正卿喝,跟廖安喝,跟仲展鹏喝,跟其捕快喝。 当然也跟卫青寒喝。 但是其他人起哄,喝了一杯,又来敬一杯。 谢春晓倒是不含糊,她以前也没少陪她爹喝酒,酒量不错。 来者不拒。 但是这一不拒,就都不能拒,她是喝着开心,卫青寒不愿意了。 我未婚妻,你们这帮家伙没完没了的敬酒,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卫青寒也不能用权利压人,他没那么煞风景。 于是当廖安又端了一杯酒过来。 “小谢,来,哥再敬你一杯。”廖安说:“咱们……” 巴拉巴拉巴拉。 谢春晓脸上红扑扑的举起酒杯。 什么巴拉巴拉巴拉,喝就完了。 卫青寒请客当然不能寒酸,酒店也是好的,菜也是好的,酒也是好的,十分不错。 谢春晓上辈子酒量就不错,白的啤的红的都能喝不少。这辈子,初来乍到的时候,觉得这酒实在是太难喝了,真是难以入口。 但是习惯了,就好了。 现在已经非常习惯了。 但是,当谢春晓举起酒杯后,就被卫青寒拿走了。 “她喝多了。”卫青寒道:“我替她喝。” 廖安惊呆了。 然后,卫青寒仰头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春晓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卫青寒。 大人帅的嘞。 这护短的模样,她喜欢。 卫青寒一口把酒喝完之后,将酒杯倒过来给廖安看一下。 到你了,喝呀? 廖安后知后觉,这才赶忙将酒一口喝了。 “哎呀,大人给小谢挡酒了。” 仲展鹏在一旁,一声怪叫。 “大人敞亮。” 这消息立刻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来了。 难道你以为,在大家知道卫青寒给谢春晓挡酒之后,就不敢来敬谢春晓酒了? 不,那是不可能的。 第681章 本来,谢春晓一个姑娘家,大家都是有分寸的,就算是敬酒,也不会敬的太过分。 别说她是卫青寒的未婚妻,就算不是,大家也不会对一个姑娘斩尽杀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能拿捏上司的机会不多,错过这一次,就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还清醒的众人都激动起来,轮流来给谢春晓敬酒。这个用这个理由,那个用那个理由,理由渐渐匪夷所思。 卫青寒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意思,既然开了头,就只能照单全收。 喝吧,一群狗东西。 一喝一个不吱声。 等明天酒醒了,看我怎么操练你们。 谢春晓无奈看着卫青寒,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跳进来的,我也救不了你。 于是今天晚上,卫青寒真的喝多了。 已经是半夜,菜都吃饱了,酒也喝够了,就算是敞开玩也不至于通宵。锦衣卫管理严格,也不允许留恋百花楼之类的地方,没有转战的去处了。 于是大家三三两两散了,回家的回家,回衙门的回衙门。 慎正卿回他的房子,廖安和仲展鹏勾肩搭背的回衙门。 “小谢,大人就交给你了。”廖安一点儿不脸红的说:“我们先走了啊,你们慢慢走,不着急。” 然后大家就都走了。 包厢里只剩下卫青寒和谢春晓两个人。 谢春晓知道他们都是故意的。 回衙门的人多呢,他们也是回衙门的,没谁说过来搭把手,给卫青寒扶回去,而是就这么把人丢下了。 这显然是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呢。 真是一群操碎了心的同僚。 卫青寒是真喝多了,但是他的酒品非常好,喝多之后一点儿不闹,不声不响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好像很清醒,其实已经懵了。 你跟他说话,他会有些迟钝的看你,然后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有时候有回应,有时候回应的莫名其妙。 可怜的大人。 众人陆续走了之后,谢春晓回到包厢里,伸手在卫青寒面前晃一晃。 “大人?” “嗯。” 卫青寒的视线,随着谢春晓的手缓缓的移动。 还行,喝多了,但是没有喝傻。 “我们也走吧。”谢春晓道:“来,我扶你。” 这是酒楼,不是客栈,要不然的话,今晚就别走了,直接住下吧。 卫青寒把手给谢春晓,示意她扶着。 得,喝醉了酒,都是大爷。 谢春晓扶起卫青寒,一个大男人,喝多了自己不想承担自己的重量,沉甸甸的都压在谢春晓身上。 幸亏谢春晓会武功,要不然的话,肯定给压趴下了。 闻着卫青寒身上浓浓的酒味,谢春晓不由的道:“要不然,我去喊个轿子吧。” 虽然这个年代没有滴滴打车,但是有滴滴打轿子,滴滴打马车。 酒店里就有这样的服务。 但是卫青寒拒绝了。 卫青寒傲娇道:“不要。” “……” 谢春晓十分无语。 卫青寒打着舌头道:“我们……走走。走走,酒气就散了。” 看起来,脑子还是非常清醒的。 谢春晓觉得也行。 是这样的,喝多了的时候,不能躺下,一躺下闭眼,只觉得天旋地转。 反而是走走,说说话,唱唱歌什么的,可以让酒气散出来,会舒服许多。 当下,谢春晓就扶着卫青寒往外走。 大街上黑乎乎,空荡荡的。 卫青寒的脚步有些漂浮,一会儿往左倒,一会儿往右倒。 谢春晓再一次感谢自己会武功,要不然的话,就要给他带到沟里去了。 第682章 喝醉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在人前要守的那些规矩,要保持的那些距离,都不用了。 谢春晓觉得,卫青寒可能是故意的。 这个年代男女大防,别说未婚男女,就是已婚男女,在外面也要恪守礼仪,绝对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 但是,年轻人气血方刚,心上人就在眼前,难道真的不想吗? 反正谢春晓是想的。 卫青寒天天在面前晃,身材又那么好,长的又好看。 特别是每天早上卫青寒都会练功,每次练功的时候,穿的都不多。有时候更是光着膀子练。 那个身材啊,呲溜。 胸肌腹肌大长腿,汗水顺着沟壑往下流,若隐若现。 谢春晓每每看着,都特别想要上手摸一摸,又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把卫青寒这样的谦谦君子给吓着了。 能看,不能摸。这日子简直是难受。 所以虽然谢春晓平时表现的挺矜持,其实暗地里也会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日子,怎么还没到成亲的时候呢。 怎么就不能快一点呢。到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上手摸了。 那手感肯定不错。 无人知道阴暗的地方,谢春晓心里的那点颜色。 今天喝多了,酒壮怂人胆,卫青寒伸手搭在谢春晓肩膀上,感觉她没有抗拒,就又搭的多一点,搂的紧一点。 走着走着,就到了半路。 卫青寒脑子清醒的很,不想回衙门。 回了衙门,就得回自己房间。 回了自己房间,谢春晓就算是留下来照顾他,也不能留时间太长。 所以,今晚月色正好,花前月下,他们难道不应该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诉一诉衷肠吗? 卫青寒一边走,一边看,看见一个好地方。 谢家的宅子。 就是之前闹鬼,但是谢明知图便宜买下来的那个大宅子。 宅子已经焕然一新,可是后来皇帝给赐了一套临街的铺面加院子,所以谢家的人最终也没搬进这套鬼宅。 里面什么都有,但是空空荡荡。 卫青寒是不怕鬼的,他知道谢春晓也不怕,于是腿一软。 “怎么了?”谢春晓感觉卫青寒往下一滑,连忙用力拽住。 “走不动了。”卫青寒理直气壮的说:“我们找地方歇一歇吧。” “啊?现在?”谢春晓愣了一下,左右一看,这也没有客栈,怎么休息? “嗯。”卫青寒非常确定:“真走不动了。” 谢春晓十分无语。 你不可能走不动,你就是不想走了。 这时候谢春晓也发现了,这不是我家没来得及住的鬼宅吗? “要不我们进去休息一下。”谢春晓道。 正合卫青寒的心意。 当下,谢春晓就扶着卫青寒到了鬼宅门口。 宅子没人住,当然是大门紧锁。谢春晓也没有钥匙,好在两人都会飞来飞去,直接就从围墙翻了过去。 外面是静悄悄的,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谢春晓道:“到我院子里来。” 谢春晓的院子,她自己布置的。现在是深秋,天很冷,就算是想休息,也不能在外面吹风。 虽然这宅子没人住,可是当时以为马上就要住,所以一切东西都是全的。 房间里的被褥枕头,都一应俱全,只是没有真的住进来,所以被子没有晒罢了。 但是凑合休息一会儿是可以的,问题不大,都是新的干净的。 卫青寒对谢春晓的这个提议表示非常赞同。 进了院子,进了房间。 这可是谢春晓未来的闺房,卫青寒就这么大咧咧的躺了上去。 第683章 谢春晓好容易将卫青寒放上了床,松了口气,甩了甩一路被压着的胳膊,想了想说:“你渴吗?” 喝酒喝多了的人,都会口干舌燥。 卫青寒这会儿虚弱的很,可怜兮兮点头。 渴。 谢春晓为了难,她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句话。 渴也没办法啊,这地方冷锅冷灶的,渴也弄不出水来。厨房里虽然有灶,但是估计连柴都没有,想烧水也烧不了。 倒是有井,这年代井水干净,基本上是可以直接喝的。可是冰冰凉啊,喝多了酒,再喝点冰凉的井水,怕要拉肚子。 就在谢春晓想着,要不然去隔壁借点水的时候,看见卫青寒的目光,有些不善。 “渴……”卫青寒伸手,按住了谢春晓的胳膊。 房间里没有准备油灯,只有外面透进来的月光。 虽然明亮,却也阴暗。 卫青寒就躺在昏暗中,看着谢春晓。 谢春晓的心,跳着跳着就乱了。 她觉得卫青寒大概不是渴,是,又饥又渴的那种渴。 “春晓。”卫青寒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隐忍和渴盼。 “嗯……”谢春晓也觉得,今日良辰美景,刚刚好。 卫青寒刚才喝的兴起时,解开了领口的几颗扣子,这会儿也没扣上,露出些许锁骨皮肤,这在一个常年中规中矩,穿的严严实实的人身上,格外有反差的诱惑感。 卫青寒喝多了。 谢春晓脑中起了一个念头,是不是可以,欺负一下? 卫青寒虽然脑子清醒,可是再清醒,大约也想得不到谢春晓再想什么。 再一个有狼和绵羊的房间里,谁是羊,谁是狼,不好说。 谢春晓轻咳一声,故作正经的靠过去一些。 “青寒……” 要知道谢春晓从来都是喊大人的,喊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卫青寒抗议过,但是抗议无效,最后谈判的结果是,谢春晓答应,婚后再改。 现在这一声青寒,让卫青寒直接迷糊了一半。 “嗯……你喊我什么?”卫青寒小心翼翼抬手,试探的搭上谢春晓的肩膀:“再喊一声。” “青寒。”谢春晓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根本没醉,是不是?” 卫青寒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没有。” 但是,他的手用了一点力。 这是一种君子的试探。 我想,但是,我不愿意勉强你,只是表达我的渴望。如果你愿意,我会意乱,情迷,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尊重你。 谢春晓很愿意。 她顺势就倒在了卫青寒怀里,将他压在床上。 卫青寒收紧手臂,将人抱住。 “你……”卫青寒道:“知道我装醉,还敢跟我出来。” 卫青寒抬手,摸了摸谢春晓的脸:“我喝多了,你就不怕我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谢春晓也摸了摸卫青寒的脸,下巴搭在卫青寒胸口,看着他的脸。 亲,你真的想多了。 还有,你真好看。 “不怕。”谢春晓小幅度摇头:“你是个正人君子。” 是正人君子,虽然喝多了的正人君子,也是又一点点冲动的。但是发乎情,止与礼。谢春晓敢说,在没有成亲之前,更亲密的事情,她敢想,卫青寒不敢想。她敢应,卫青寒不敢答。 所以调戏一下,卫青寒也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卫青寒觉得虽然这被子白天没晒过,但还是很热,让他身上火烧火燎的。 大概是酒意上了头吧。 明知道不应该,他还是伸手,抚过谢春晓的脸颊。 谢春晓没有躲。 他也不害怕。 谢春晓会武功,要是不愿意,自然能给自己一巴掌。 第684章 谢春晓没有躲,也没有给他一巴掌,只是就这么看着他。 卫青寒的手也很好看,富养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习武,掌心手指上有些薄茧,皮肤一点儿也不比大姑娘差。 卫青寒的手忍不住的划过谢春晓的唇边,被一口叼住。 咬了两下,不痛,但是酥酥,麻麻,痒到了卫青寒心里去。 卫青寒的眼神和呼吸都变了。 要了老命了。 为什么今天不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能不能回去让爹娘把婚期提前,他觉得明天日子就挺好的。 谢春晓觉得逗一逗卫青寒挺有趣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不知道谁是目标,谁是猎物,谁是诱人的甜点。 卫青寒的呼吸粗了起来,他用手指蹭了蹭谢春晓的下巴,终于忍不住,轻轻捏住。 “你这样,是会出事的。” 卫青寒低低说了一句,凑了过去。 这口脂,还是他给谢春晓买的,不但颜色好看,也很香甜可口。 谢春晓趴在卫青寒胸口,抬着头,一边享受,一边忍不住将手插,进他的衣襟。 那手感真的没话说。 平时也不好动手动脚,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必须要把握住,不然的话,对不起这良辰美景,花前月下。 可怜差一个洞房花烛,卫青寒可比谢春晓要放不开多了。主要是心里住着一头洪水猛兽,怕放开之后,就收不住了。 明天要是脸上带着两个巴掌印出门,总是不好。 谢春晓的手有些凉,卫青寒的身体很热,她不安分的手从衣襟探进去,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只感觉到卫青寒僵硬了一下。 两人唇齿相依,卫青寒停了一下,略低头,看那只捣乱的手。 谢春晓被亲的有些气息不稳,小小的喘了几声,眼神中也是意乱,情迷。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谁能冷静无波呢。 她能感觉到,自己趴坐在卫青寒的腰上,有什么不对劲了。 嗯……她虽然是个黄花大闺女,但是,什么不懂呢? 手下的肌肉紧绷着,能感觉的出来,卫青寒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的喘,息一声一声,仿佛猛兽就要关不住了。 “出什么事?”谢春晓装傻。 卫青寒抓住了谢春晓的手:“你是不是想折磨我?” 谢春晓的手指在卫青寒手心里划了划。 “我不是想折磨你,我是想欣赏你。”谢春晓说的多有道理:“我验验货。” 卫青寒简直要气笑了。 哪家姑娘,能在成亲前,在未婚夫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卫青寒捏了捏谢春晓的脸,挺水嫩的,这皮也不厚啊。 “给不给欣赏一下啊。”谢春晓理直气壮:“你不是,对自己的身材没信心吧?” 问题顿时抛了出去。 难道卫青寒能说没信心吗? 不能。 难道他能说,我也要验验货吗? 也不能。 卫青寒只能咬牙说:“给给给,我碰见你,算是……” “算是怎么样?” 谢春晓扯着卫青寒的衣襟。 “算我命好。”卫青寒叹口气。 又折磨,又享受,又甜蜜,又难耐。 这还差不多,谢春晓很满意。 外面寒风凌冽,屋子里春意盎然。 卫青寒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敞开了,反正他有信心,不怕被欣赏。 当然,他也不能像是木头一样单纯的被欣赏,总是要占一点小便宜的。 当下,卫青寒特别敞亮的半靠着,带点笑意看着谢春晓,伸手解开腰带上的扣子,然后扯了扯衣领。 一副非常美味,任由采摘的模样。 第685章 谢春晓有点口干舌燥,心跳加速。这男人勾引起人来,也是很要命的。 认定了对方的未婚夫妻,虽然还没成亲,但是在彼此心里,和成亲也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守着规矩不会越雷池一步,但是其他的事情,还是可以做一点的。 虽不管饱,但是解馋。 卫青寒身材很好,谢春晓心满意足。 卫青寒温香软玉在怀,虽然难耐了些,也心满意足。 外面吹着风,两人相依偎着并肩躺着,闹过之后,剩下满屋宁静。 “这屋子真不错。”卫青寒说:“春晓,以你爹娘和哥哥嫂子,应该是要住在临街的铺子那边吧。” “嗯。” 应该是吧,那边方便,又热闹。 这宅子虽然大,可终究不太吉利。就算谢家百无禁忌,但现在有更方便的地方,这里就空着吧。 “那外面以后偷偷的来。”卫青寒算盘打的可精明了:“家里人来人往的,虽然没人敢进我们院子,可也没有这里自在。这个地方,我们偷偷的来,不叫人知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呀?”谢春晓懒洋洋道:“卫大人,你可是君子。” “自然是君子。”卫青寒很自信:“君子在世,修身齐家安天下,让夫人满意,也很重要。” 家和才能万事兴,一点儿没毛病。 两人在鬼宅里待了半夜,嘀咕了一番,觉得再不回去,要是明天早上被大家发现夜不归宿不太好,这才收拾了一下出门。 其实也没什么,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但毕竟没成亲,卫青寒不愿意有人说谢春晓的闲话,姑娘家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两人偷偷摸摸出了门,偷偷摸摸回了衙门。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反正没人喊出来。 今天可是真累了,谢春晓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 磨磨蹭蹭起来后,洗漱换衣服,晃去伙房吃饭。 到了伙房,便看见了卫青寒也在。 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锦衣卫衙门里,大家一般都在伙房吃饭,到了饭点,在那里守着,能见到大部分人。 但是也不知为什么,谢春晓和卫青寒对视一眼,转开了视线。 两人都想到了昨天的事情,可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卫青寒是从小接触的教育,含蓄而君子,做不出混账轻薄的事情。 谢春晓嘛,主要是回味了一下,回味的时候,也不好意思盯着看。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都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情。 在众人没有发现端倪的时候,卫青寒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厨娘特别懂事,立刻又端了一份吃食,放在卫青寒对面的位置上。 卫青寒一本正经道:“这么晚才起来,昨天累了吧。” “那可不是。”廖安啥也不知道,在一边凑热闹:“大人你昨天醉的可厉害了,拽都拽不动,小谢废了多大劲儿才给你扛回来啊。” 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卫青寒道:“小谢扛我回来,你看见了?” “亲眼,倒是没看见。”廖安理亏道:“但是可以想象嘛。” 一个小小谢春晓,扛着一个沉甸甸的卫青寒。 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卫青寒点了点头。 “没事儿就去练练功,看看书也行,不要乱七八糟的想。” 谢春晓一边忍笑,一边吃。 早上没吃,这会儿都中午了,饿了。 廖安被教育了一顿,只觉得有点冤枉。 他哪里有乱七八糟的想,分明是为谢春晓打抱不平,谢春晓竟然也不帮自己说话,真是重色轻友。 第686章 果然未婚夫妻的事儿,不能掺和,捞不到好。 廖安端着自己的饭,灰溜溜的跑了。 卫青寒一边吃,一边说:“对了,今天早上,娘派人过来说,江南那边的铺子,送了新款的布料过来。让你回去挑一挑,做几件新衣裳。” 谢春晓这段时间可做了不少衣裳,各种各样,春夏秋冬。 她上半辈子,都没做这么多衣裳。 大户人家和她们小户殷实的人家,还是不一样的。 谢家也不缺吃不缺穿,谢春晓也常添新衣服,但是一件衣服做了虽然不至于穿到打补丁,但第一年没坏,第二年肯定会接着穿的。没有一年一扔的道理,扔不起。 可卫家就不一样了。 除非是冬天特别名贵,非常难得的皮毛披风之类,没有第二年还穿第一年旧衣服的道理。 当年穿的,过了季节收拾收拾,第二年就该换新款式了。 卫青寒一说做衣服,谢春晓第一个念头不是多了少了,而是想到了一件其他的事情。 她蹭的就凑了过去。 “卫大人。” “嗯?” “给你们家做衣服的那个裁缝师傅,手艺是不是很好?” “好呀。”卫青寒道:“好不好你不知道吗?之前那几件衣服都是他做的,你不满意吗?” “特别满意。”谢春晓道:“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他给我做几件衣服,嗯……我自己设计,画出来,跟现在的衣服可能不太一样的衣服。” 卫青寒就好奇了:“什么样子的?” “嗯,不好说。”谢春晓想了想:“你就说能做不能做吧。” “那问题应该不大吧。”卫青寒道:“不要弄的太复杂,你既然能说出来,有什么不能做的。” “太好了。”谢春晓很开心。 然后又加了一句:“我给你做几件衣服,到时候穿给我看。” 卫青寒长得那么好看,身材又那么好,天天穿长衫浪费了吧。 既然裁缝能做,就跟他商量商量,给做个什么衬衫啊,背心啊,西装啊,等等。 谢春晓想象了一下,看卫青寒的眼神都有点灼热了。 卫青寒也不知道谢春晓想到了什么,但是伸手挡了挡她的眼睛。 大小姐,你能不能含蓄点。 白天就不要这样看我了,不太好。 真想看,晚上咱们可以再偷偷出去一趟。 随便看。 吃完饭,卫青寒带着谢春晓去找裁缝,做她说起来就神采飞扬,但是让她仔细形容一下,又形容不出来的款式。 “总之就是好看,你穿肯定特别好看。”谢春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相信我,虽然不好穿出去,但是,可以穿给我看。” 当然别人估计也欣赏不了。 卫青寒无所谓,反正我就这样,你可着劲儿折腾吧,随便折腾。 两人饭后消食,晃晃悠悠的往裁缝铺子走。路上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再买一点。 在锦衣卫里,除了有案子的时候非常紧张,又是熬夜又是赶路的,其他时候,还是很悠闲地。 到了成衣铺子门口,卫青寒道:“到了。” 话刚说完,一个黑影从里面砸了出来。 卫青寒惊了一下,立刻闪身,还不忘抱着谢春晓一起躲,不然的话,他让开,那东西就得砸在谢春晓脑袋上。 随后里面传来大骂的声音:“滚,给我滚!” 一个男人连滚带爬得跑了出来,差一点在门槛上绊一跤。 “怎么了这是?”谢春晓奇道:“有人来找章师傅麻烦,我们进去看看。” 章师傅,就是这成衣铺子的老板,京城里手艺非常好的一个老裁缝师傅,卫家很多衣服,都是出自章师傅的手。 第687章 卫青寒看了看跑出来的男人,那男人慌慌张张的看一眼卫青寒,似乎是认识的,然后他就跑了。 谢春晓道:“这什么人,认识吗?” “认识。”卫青寒道:“这是章茂彦的儿子。” 章茂彦,就是章师傅。谢春晓虽然在章师傅这儿做过好几身衣服,但是确实没见过他儿子。 说起来,张师傅这个年纪,别说儿子,孙子都应该挺大的了,只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章师傅手艺很好,是很会赚钱的,应该是儿孙满堂都养得起才对,没道理有什么不和谐啊。 两人又听见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连忙进门。 一看,章师傅正怒火冲天的在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要回来!” 章茂彦正在屋子里破口大骂,看见卫青寒和谢春晓进来,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卫公子。”章茂彦声音低了下来,慌忙走出柜台,招呼伙计将地上砸的乱七八藏的东西收拾收拾。 卫青寒点了点头,下巴往外一抬。 “章师傅,这是怎了?” 章茂彦叹了口气,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 “家门不幸,让卫公子见笑了。”章茂彦摇头道:“我这儿子……” 章茂彦说起儿子,一句话叹三口气, 明明有一个还不错的家业可以继承,若是好好的跟着章茂彦学做衣服,章俊语这一辈子,不说飞黄腾达,也可以衣食无忧。 比大多数人,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可他偏偏要折腾。 按谢春晓的经验,十有八,九是赌。 人一旦开始赌,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扛不住。那些钱,不是输光的,是被人做局骗光的。 卫青寒觉得章茂彦做衣服很不错,这些年给家里做了不少衣服,算是挺熟悉了,既然是熟人,不关心一下也不好。 卫青寒道:“章师傅,你儿子是碰着什么事情了?你说给我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章茂彦一听,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 “这,这怎么好意思。”章茂彦前言不搭后语道:“这种小事……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碍事。”卫青寒笑道:“都是熟人了,章师傅你的后顾之忧解决了,也能安心做衣服。我未婚妻……她有些想法,想要你帮他做几件衣服。” “哦哦,是谢小姐。”章茂彦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尽管跟我说,我肯定都能做出来。” 这一点谢春晓很确信。 虽然章茂彦没见过她说的那些款式,但其实都不难,对一个裁缝老师傅来说,这太容易了。 卫青寒道:“我当然相信章师傅的手艺,对了,你儿子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我去给你查查,你……帮我未婚妻做衣服。” 章茂彦很高兴。 他连忙将卫青寒和谢春晓都请到后院,给他们倒了杯茶。 “是这样的。”章茂彦道:“我这儿子,是老来得子,我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孩子落地后,她就去世了。我一个人带他,又忙着生意,确实照顾不到,也没教育好。” 卫青寒和谢春晓两个没成亲,又没有孩子的,自然没有资格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说三道四,只能听章茂彦说。 章茂彦道:“其实之前,俊语都好好的,虽然有点懒不愿意跟我学裁缝,和客户沟通,打理店面什么的,也都没有问题。” 卫青寒道:“问题出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章茂彦道:“上个月的月中。” “你仔细说说,从头说。”卫青寒道。 章俊语可能是被人设了局,这个局里,不可能只栽了俊语一个人,一定有其他的受害者。 第688章 虽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轮不到卫青寒管,但是既然碰上了,管一管也无妨。要不然的话,人情冷暖,这也太冷血了。 章茂彦道:“俊语以前也花钱,也有些大手大脚,但都在正常的范围。请人吃饭,去百花楼,咱们做生意的,各方关系都要维持,我不太擅长,俊语这方面做的很不错,我挺放心的。” “一直到上个月,他开始夜不归宿,每次我问他去哪里,他也含糊的敷衍我。开始大手笔花钱,账上的钱很快被支光了……” 章茂彦叹了口气:“不怕卫公子笑话,你看我这店生意好,一年到头都忙忙活活的。一年能赚不少钱,这些年,我应该攒了不少家底才是。可是……可是……” 章茂彦简直想哭。 “可是这臭小子,他这一个月的时间,把我攒下的家底都花完了。甚至还找黑钱庄借了钱。我不知道他借了多少,但是我在店门口看见过可疑的人来回徘徊,我觉得肯定借了不少。” 都开始借高利贷了,这肯定是借了不少钱。 而且,已经到了整个局的倒数第二步。 最后一步,就是家破人亡了。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章师傅,你家,是否还有什么宝贝,比如传家的好东西之类的?” 章茂彦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卫青寒道:“既然你儿子一直管着生意维持,那么对家里有多少钱,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如果他已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走了,那么现在回来,还想得到什么呢?” 章茂彦顿了一下,只觉得卫青寒不愧是卫青寒,问的问题一阵见血。 有一点可怕。 卫青寒淡淡道:“章师傅,你要是想我帮忙。就不能对我有隐瞒。不然的话,这事情就不好办。你明白吗?” 章茂彦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卫公子说的对,是这么回事。”章茂彦道:“我们家,确实有一个宝贝。” 谢春晓好奇起来。 卫青寒也道:“是什么?” 章茂彦道:“是一件,天衣。” 两人都呆住了。 天衣,是个什么东西,无缝天衣里的天衣吗? 章茂彦道:“祖上留下来的传说,先祖,得到了一件衣服,这衣服是天上仙女留下来的。因此,章家得到了非凡的裁缝手艺……” 卫青寒还没说话,谢春晓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卫青寒责怪的看了一眼谢春晓。 虽然确实有点胡扯,但是,你当着人家的面这么笑话人家,好像有点不太礼貌吧。 “对不住,对不住。”谢春晓道:“我只是下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章茂彦茫然道:“什么事情。” 谢春晓认真道:“难道你们不觉得,一个人,都已经成了仙女了,还要织布缝衣服,也太惨了吧。那她成为仙女的意义是什么呢,是为了从在人间缝衣服,变成去天上缝衣服吗?” 从缝五十年衣服,变成缝五百年,五千年衣服吗? 想着都崩溃。 卫青寒和章茂彦都被谢春晓的设想给惊呆了。 虽然这个设想很合理,可是竟然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人间那么多人,想要变成神仙,变成神仙之后呢?接着干人间的活儿? “你们说对不对?”谢春晓问两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们想不想成仙?那你们想不想成仙以后,裁缝五百年的衣服?” 章茂彦做了一辈子的衣服,一想到谢春晓说的这个结果,就觉得心里发毛,连连摇头。 “不,不用。”章茂彦连忙道:“我这辈子已经做够衣服了,下辈子再也不想做衣服了。” 第689章 卫青寒无奈的笑了一下。 “难怪世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与其在永无止尽的辛劳中,看不到尽头。倒不如潇洒快活这一生。 谢春晓微微一笑:“所以这宝贝,真的存在吗?” “不存在。”章茂彦毫不犹豫的道:“大人,小姐,你们是明白人,一说就明白,不说也明白。可是我儿子,他不明白啊。” 章茂彦一拍大腿。 “我知道,他这是想钱想疯了。”章茂彦说:“我怎么跟他解释都没用,他认为我们家一定有那件织女天衣,他逼我把衣服拿出来给他还债,说要不然的话,一定会被逼债的人弄死的。” “可我上哪儿给他找织女天衣?”章茂彦说着说着,差一点要哭出来:“这是要逼死我啊。” 卫青寒沉默了一下,道:“你这店铺,是自己的吧?值多少钱?” “自己的,铺子挺大,地方一般,能卖上五千两银子。”章茂彦比划了一个手势:“但是这铺子不能卖,这是家传的铺子啊,还有几代人打造出来的招牌,铺子在,我就还能赚钱。要是这铺子不在了,就彻底完了。” 章茂彦说着,不由的老泪纵横。 卫青寒拍了拍章茂彦的肩膀,让他冷静一点。 章茂彦压抑的哭了两声,从怀里摸出帕子来擦了擦眼泪。 “让卫公子见笑了。”章茂彦道。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没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卫青寒很冷静:“五千两银子,这也不少,就算是对方的胃口再大,应该也能满足一段时间。那,你儿子有要求你卖宅子吗?” 章茂彦一时语塞。 “你好好想想。”卫青寒道:“有,还是没有。” 章茂彦仔细的想了想:“还真没有。” 卫青寒点了点头,缓缓道:“你没觉得奇怪吗?” 本来,章茂彦不但没觉得奇怪,而且,觉得庆幸。 有一种逃过一劫的侥幸的感觉。 因为天衣,不管他儿子怎么逼迫,也拿不出来。也不怕被偷。 但是家里的房契地契,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一个不慎被偷走,那就完蛋了。 章茂彦可不想再回到挑着担子,在街上摆摊的日子了。想想,晚上都睡不着觉。 可如今想来,很奇怪。 “是不是很奇怪?”卫青寒道:“如果对方给你儿子下套,只是单纯的想要钱。那么更直接方式不是逼他找你要铺子吗?五千两,不会有人不满意的。” 就算对方是个胃口再大的组织,也绝对会对五千两满意。 因为他们选择的章家,就是这样的一个档次。 如果对方胃口大,想在这一单里,骗到五万两,十万两,五十万两。 那章俊语就不会是他们的诈骗对象。 很简单的道理,你下要一大笔钱,你绑架了一个乞丐。 意义何在?就是把他整个人都拆了,也卖不上是两银子。 章茂彦被卫青寒这么一说,更紧张起来。 “那,那他们想要什么?” 再做局骗人这件事情上,骗,钱,是最单纯的目的了。 一旦他们要的不是钱,章茂彦就更紧张了。而且,他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什么值得骗得。 “不是说了么,要织女天衣。”谢春晓插了一句。 章茂彦一脸懵:“可那玩意儿,我都没见过,哪儿去找给他。” 而且,一个正常人,真的会相信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吗?就连章茂彦自己都不相信。 反正他没见过,他爹没见过,他爷爷也没见过。 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传说。 众人都沉默下来,这个问题,现在还真不好回答。 第690章 谢春晓道:“要不然,就是这个人脑子不好。” 卫青寒道:“脑子不好的人,设不出能骗那么多钱的局。” 真是叫人感动的推理。 章茂彦本来就一脸苦涩,现在更苦了。 “卫公子,我现在更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您一定要帮帮我。” “放心吧。”卫青寒拍拍章茂彦的肩膀:“这事情应该不难。这样,你给我未婚妻做衣服,我去查查你儿子这事情。” 章茂彦连连点头,满脸感激。 卫青寒站起身来:“那我先出去,春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章师傅说。” “好。”谢春晓道:“你去吧。” 她那点小小心思,现在也不想让卫青寒知道,知道,就没有惊喜了。 而且,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裁缝师傅是见过大市面的,肯定不惊讶。 在章茂彦的千恩万谢中,卫青寒离开了。 不是什么大案子,卫青寒觉得问题不大。 京城里坑蒙拐骗的事情太多了,但是这些人,基本上在官府里都是有备案的。比如上次的韩三,那都是熟人。 平时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需要的时候一喊就来。 那些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找个人打听个事情,传播个消息什么的,都要靠这些人。 要是京城里来了一伙诈骗的人,他们也没有不知道的。 卫青寒出了裁缝铺子,就顺着街往前走。 这些人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又不是堂口什么的,但是,只要随便找一个,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其他人。 这片地方不是韩三罩着,但卫青寒也熟悉,这片地方的老大叫秦楚。 卫青寒在街上走了一会儿,随机抓住一个人。 “你是秦楚的手下吧。” 这人他不认识,但是一眼能看出来,是干什么的。 被抓住的人先是一愣准备发火,再一愣,声音顿时低了八度。 “你是什么人?” 混混眼光最毒,一个人往面前一站,大约是什么身份,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卫青寒道:“我在春雨茶楼,叫你们老大过来见我。” 然后卫青寒就把人丢开了,进了茶楼。 一壶茶,两碟点心。 悠闲自得。 没有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满大街抓流氓地痞的道理,平时不要他们孝敬,这就已经非常公正廉明了。 喝一口茶,吃了两口点心。 卫青寒觉得这个点心味道不错,和家里厨子做的,味道不一样,别有一番口感。 于是叫过伙计。 这种点心,找个漂亮的食盒,装上两份现做出来新鲜的,送去锦衣卫衙门。 卫青寒给了钱,伙计高兴的下去了。 卫青寒喝了半壶茶,一个中年人擦着汗,小跑着赶了过来。 茶馆掌柜一看,连忙陪笑着上前:“这不是秦老大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 当然他的笑容流于表面了,其实茶馆掌柜想的是,这个月保护费不是已经交过了吗?怎么又来了?这帮人贪得无厌,没完没了啊。 但是秦楚只是摆了摆手,眼睛往大堂里一转,便看见了卫青寒。 秦楚立刻堆了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走了过去。 没办法。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们还不是官。 他们这群人,在老百姓面前看起来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凶狠的不了。其实是底层的底层,上面随随便便的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们碾死。 只看有没有这个兴趣罢了。 都是夹缝里求生,他们不仅仅害怕卫青寒,也害怕其他的官差,除非能搭上更高层的人。但是更高层的人,根本看不上他们。 第691章 说来说去,也是混口饭吃。所以他们挺喜欢卫青寒的。 卫青寒从不会仗着身份就随便欺负他们,有时候让他们干点事情,还会给钱。 “卫大人。”秦楚点头哈腰的:“您找我。” 卫青寒下巴一抬:“坐。” 秦楚不敢,站在一边。 “坐吧。”卫青寒道:“找你打听点事儿。” 秦楚这才坐下。 人家给你脸,你就要自觉。你若是不自觉,后面没脸,就不好了。 秦楚道:“大人要问什么?” 卫青寒道:“知道锦绣成衣铺,章家的小子吗?” 秦楚一听:“知道啊。” 收保护费的,对街上每一个店面都门清。别说掌柜一家,家里有几只猫,都知道。 “听说他最近出了点事儿?这事情你知道吗?” 秦楚答应的很爽快:“知道啊。” 卫青寒挺高兴的,看来没白喊来问话。 “他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手下说过几句。”秦楚道:“章家那小子叫章俊语,老章的老来得子,还没成亲。本来嘛,天天在店里打理生意,没什么不正常。我在这街上常来往,虽然跟他不熟,但是见过,也说过话。” 大概这说的话是,秦哥,来了?辛苦了。给,这是这个月的钱。 把收保护费说的如此含蓄委婉,也是不容易。 秦楚道:“但是这段时间,都没在店里见到他。听说,是迷上了什么,什么画儿……我也不太懂,也没注意。” “什么画?” “这我也不清楚。”秦楚道:“我和章俊语不熟的,没有来往的。只要他们家每个月保护费到位,我哪里会去注意别的。” 说到保护费三个字的时候,秦楚多少有点心虚,见卫青寒面色入常,这才放心。 收的不多,一点点。 这其实是官府默许的事情,要是想治理,早就把他们都抓起来了。 卫青寒道:“去查查。” 在这一条街,秦楚的人,比锦衣卫的人,干活儿那可利落多了。 而且,他对章俊语身上发生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可他有一帮小弟呢。人多力量大,消息也灵通,备不住就有了解的多的。 秦楚一听立刻应着。 “行,大人您在这等着,我这就去问,只要有消息,保准给您打听来。” 秦楚马上就起身去干活儿,这行动能力没话说。 而且一边走,一边跟掌柜说,再给卫青寒上好茶好点心,都算在他掌上。 掌柜只能应着。心里吐槽,算你账上有什么用,你那账,算是算的,但是从来不结账。 可怜掌柜不敢说出来。 好在卫青寒也不是占这一点便宜的人,不会让秦楚请客的。 卫青寒继续在茶楼里耐心的等着,谢春晓在裁缝铺子里,打开了裁缝老师傅新世界的大门。 “啊,衣服……还能做成这个样子?这,这该怎么穿呢?” 章师傅看着谢春晓连画带比划出来的图样,开动脑筋。 “这衣服,那是男人穿呢,还是女人穿呢?” 谢春晓说:“都行。” “都行?”章师傅的脑子又转不动了,他想了一下男人穿是什么样子,又想了一下女人穿是什么样子,觉得好像都不太好。 真是太操心了。 谢春晓斩钉截铁的说:“章师傅,你不用管怎么穿,你给我做出来就行。” 谢春晓有一点点衬衫控,十分想看卫青寒穿个白衬衫,解开几粒扣子,然后单手扯开领带的模样。 想着就美景美色,十分圆满。 可怜卫青寒,尚且不知自己被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盯上立刻,还在兢兢业业工作,赚钱养家。 好在秦楚动作很快,手下召集的也很快。 第692章 不多时,便带了一个知情者来见卫青寒。 “小的这几天见过章俊语。”小混混道:“就是前天晚上,在路边的摊子上,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在喝酒,看起来已经喝的挺多了,趴在桌上,抱着个酒坛子,嘴里嘀咕着莫名其妙的话。” 卫青寒忙道:“什么话。” 小混混道:“他说,穿上衣服,你就能活过来。我一定找到衣服,然后就翻来覆去的说衣服,就这样,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然后就没理他了。” 卫青寒沉吟了一下,转头问秦楚:“那你刚才说的画,是什么意思?” 秦楚吗忙道:“也是听人说的,这时间长了,也想不起来挺谁说的了。说章俊语,这段时间喜欢收集画儿,他又不是个书生,喜欢画儿,怪奇怪的。” 又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新的消息了。章俊语这人平时忙于生意,还真没有太多私下交情特别好的朋友。 有那么一两个,问了一下,最近也没有联系。 不是对方不联系,是章俊语不联系。 几个朋友都说,也不知道他最近干嘛了,喊也喊不动,找也找不到,神秘兮兮的。 本以为是一个普通的设局骗,钱的案子,没想到一问,反而更复杂了。 卫青寒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成衣铺子。 此时,谢春晓已经给章师傅说清楚了她的各种要求。章师傅脑子里的问号,一点都不比卫青寒少。 看见卫青寒回来,还不由的想了一下,刚才那些衣服穿在卫青寒身上,是什么样子。 要说不好看吧,肯定也不会。毕竟卫青寒身材好长的好,那穿什么都不能丑。 可要说好看吧,有点想象不出来,肯定很奇怪。 章师傅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事情都甩出脑子。 “大人。”章师傅忙道:“是否查出什么了?” 他一看卫青寒的表情,心里就一沉。 卫青寒的表情十分凝重。 要是个简单的好解决的事情,他的表情一定很轻松。 卫青寒开门见山:“是打听到了一些情况,不过有些奇怪。” 章师傅有点害怕:“有,什么奇怪的?” 卫青寒道:“打听出来的消息,最近章俊语买了很多画儿,就是画画的画儿,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啊?”章师傅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这孩子从小也不爱学习,读书写字都不行,更别说琴棋书画了。那是半点也不通啊……” 说起来,章师傅就郁闷。 画师和裁缝,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干的职业,但多少有一点相通。 他们都会画画。 裁缝可以不必把人脸画的惟妙惟肖,但是必须知道人的比例,要会画图样,不然的话,是做不出好的衣服来的。 但是章俊语这方面真的不行,所以他不会做衣服,只能管理店里的事情。 卫青寒果断道:“带我们去章俊语房间里看看。” 章师傅立刻答应了,带着他们去了章俊语的房间。 能给达官显贵做衣服的人家,家底相当的殷实,章俊语有自己的一个院子,院子里三间屋子。 “我儿子还没成婚,他自己一个人住。”章师傅说:“儿子大了,我也不来他房间。不过他也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孩子品性还是纯良的。” 父母看子女,都是好孩子。 章师傅推开院子门,引着大家进去。 然后很意外的,中间的屋子门是关着的,上了一把大锁。 沉甸甸的铜锁。 卫青寒道:“你们在自己家中,也用这么严实的锁吗?” 第693章 这种锁,一般库房才会用,正常人家的大门都不会用。 没有这个必要。 何况这还是在后宅的院子里的房间。 就算是有什么宝贝的东西,也不会都放在房间里,这是防谁,防什么呢? 章师傅也懵了:“我也不知道啊,我……我们家没人用这么重的锁,我上一次来还没呢。” 可惜章师傅上一次来,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这父子俩,看来交流的也不多。 众人从窗子往里看了看,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 卫青寒道:“我要进去看看。” 章师傅连连点头。 虽然他觉得撬儿子房门有些不好,但是他心里也明白。章俊语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太奇怪了。如果不能及时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儿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章师傅说:“但这锁我也没钥匙,要不我去找人来撬开。” 卫青寒摆了摆手。 没有这个必要,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虽然我不是专业开锁的,但是一力降十会。 章师傅点头了,这个看似非常结实的锁,在卫青寒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卫青寒在京城里晃荡的时候,除非是执行任务,一般不带兵器。他现在身上也没带兵器。 但是他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是不可能将锁踹成两截的,但是,可以把门踹开。 卫青寒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明了。 锁还在门上,但是门被踹开了。 章师傅看着轰然倒下的大门,整个人都惊呆了。但是卫青寒已经往屋子里走去了。 章师傅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扇门罢了,人家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愿意来帮你找儿子,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还在这儿想这有的没的,怎么,难道还想叫人赔你一扇大门不成? 进了房间,大家都愣住了。 这房间里,非常的乱。 地上,桌上,床上,都是画轴。 谢春晓突然道:“章师傅,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儿子从家里拿的那些钱,都用来买画了?” 这里何止上百个画轴? 而这种东西,又是一个没有官方指定价格的东西。全靠自己判断好坏,就算是名家之作,也有真真假假。 如果自己不懂行,再被人骗一下,那真有可能倾家荡产。 秦楚说章俊语最近喜欢上了画儿,还真不是瞎说的。 章师傅的表情也非常复杂,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他,他怎么会突然喜欢上这个的。” 喜欢画儿,这是个挺高雅的爱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不用遮着藏着。 但是,再喜欢画儿的人,也不可能狂热到这个地步吧。 更何况是一个从来都不喜欢的人,突然就喜欢了,喜欢的如此狂热,这就更奇怪了。 章师傅现在脑子一片空白,虽然那是他儿子,养了那么大的儿子,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他。 “要是他想买画儿,完全可以跟我说啊。”章师傅说:“我也不会拦着他。但是……他也不能这么买啊。” 章师傅说着话,谢春晓弯下腰,随手就从地上捡了一卷画轴起来,想要看看章俊宇是什么样的眼光欣赏,喜欢什么类型的画。 谢春晓将画打开,愣住了。 “啊……” 啪的一声,谢春晓又将画轴给合上了,脸色十分奇怪。 “怎么了?” 卫青寒觉得奇怪,也凑了过来:“画儿的是什么?” “额……”谢春晓道:“是美人图。” 章师傅感觉有点拉不下脸。 还以为自己儿子沉迷上什么高雅的艺术呢,没想到是美人图。 第694章 真是不上进。 但是卫青寒觉得不对。 如果只是美人图,谢春晓不至于这样的表情,必然不是普通的美人图。 于是卫青寒打开了画轴。 然后合上了,面色也变得很奇怪。 谢春晓看了看章师傅,卫青寒也看了看章师傅,章师傅被看的心里发毛。 卫青寒道:“你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一直不成亲?” 章俊语卫青寒是见过的,不说高大帅气吧,外表过的去。能管理家里的生意,为人处世也没问题。家里的条件更是不用说,章家在京城谈不上大富大贵,但绝对是相当殷实。 为什么到现在没成亲? 章师傅说:“他眼光高。” “眼光高,有多高?” “就……一直挺高的,媒婆给他介绍过好些姑娘,都看不上,死活不愿意。”章师傅说:“我开始还着急啊,急死我了。我生他本来就晚,别人在我这岁数孙子都要成亲了,可我连儿媳妇的茶都没喝上。” 虽然说婚姻大事是父母做主,但是不让父母做主的也大有人在。 特别是普通人家,没有过多的权势钱财的牵绊,有主意的男子,一时不愿意成亲,家里也没多少办法。 绑起来塞进洞房的,那毕竟是少数情况。 做父母能劝能催,能打能骂,然后呢,也不能打死啊。 章师傅家也是这情况,催也催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章俊语就是不想成家,他也不能随便在外面找个姑娘来。 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卫青寒点了点头:“那他平时去百花楼吗?” 章师傅语塞:“这……偶尔去吧,还是不去,这我也不清楚,他去百花楼,也不会告诉我啊。” 章家父子俩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一步。 眼见着卫青寒的问题越来越奇怪,章师傅也狐疑的打开了一卷画轴。 然后立刻就合上了,老脸通红。 章师傅结结巴巴的说:“这,这,这……这是什么,成何体统,不像样子!” 画卷上确实是美人图,但是,是没穿衣服的美人图。 这个年代是很保守的,这种图,那是属于私,密的私,密,放在床下的柜子里,夫妻俩夜深人静拿出来偷偷的看,这可以。 但是这么大剌剌的放在外面,就实在是不像个样子了。 谢春晓弯腰又捡起地上的一卷画轴,打开一看。 嗯,还是。 只是美人不一样,姿势不一样。 卫青寒和章师傅也随便在地上捡了一卷看,每一幅,都是。 卫青寒还冷静一点,只是觉得有谢春晓一个姑娘在,有些尴尬罢了。 章师傅已经要气疯了。 在上了年纪的人看来,这格外不像样子。 而且,还被外人看见了,还不止一个外人,其中还有一个姑娘,简直是太丢人了。 简直是把全家的脸都丢尽了。 章师傅也没了平时的淡定,对儿子破口大骂。 卫青寒听了两句,听不下去,对他道:“章师傅,要不然你出去休息休息,我在这里看看。” 章师傅没脸看谢春晓,几乎是捂着脸出了门。要是这会儿章俊语出现在他面前,可能会被他活活打死。 卫青寒看了下谢春晓:“春晓。” “嗯?” “你要不要也出去休息一下?” “我?”谢春晓莫名其妙:“我不累啊。” 卫青寒今天怎么了? “咳咳。”卫青寒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谢春晓这才反应过来。 卫青寒是怕她看这一地美女图尴尬。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什么没见过啊。再说了,这上面画的都是姑娘,她更不尴尬了。 第695章 要尴尬,也是卫青寒尴尬好吗? 章师傅离开后,谢春晓又将画轴打开,仔仔细细的看。 “大人,你说这些画……”谢春晓道:“它们……它们值钱吗?” 都是美女,各种各样的美女,没有穿衣服的,有的站着,有些躺着,有些在房间里,有些在花园里。 千娇百媚,各种各样。 但是,这些东西,不上大雅之堂。 一幅画,贵的原因不在于它的纸,它的墨,甚至不在于它的画质是否精美,工笔是否精细。 而在于,这是谁画的。 这个画师,是不是有名? 画师有名气,这就画就贵。 要是画师又又名还已经死了,这画就是绝版,那就更贵了。 京城繁华,丹青绝佳的人多了,能把自己的画卖上价的却只有少之又少的几个人。大部分默默无闻,一张画卖不了几个钱,勉前糊口罢了。 卫青寒被问住了。 他对这方面也没有研究,看来看去,觉得画的确实很精致,但是贵不贵,这真不知道。 卫青寒道:“我去找个行家来问问。” 谢春晓连连点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画儿里的门道可多了,他们看起来差不多的画儿,内行说不定能看出其中区别,甚至能看出这画是出自谁的手笔。 一般的画儿也好,诗词也好,都会有落款。 但是章俊语屋子里的这些画,都没有落款,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卫青寒去找人的时间,谢春晓将一地的画都捡了起来,一张张的打开,一字排开,整齐的放起来。 她在这方面不是内行,但她也不是完全的外行。 在笔迹鉴定这方面,她也是有一定涉猎的。 这些画儿,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至少,并非全部出自一人之手。 很多地方,头发,眼角,线条勾勒转折,都是不一样的。 章俊语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美人图? 他的房间里,还有其他的秘密吗? 谢春晓正在思考,卫青寒带着行家来了。 这个行家,就是慎正卿。 慎正卿虽然是个仵作,但是个从小培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君子六艺,画画必不可少。 “看什么画儿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 慎正卿跟着卫青寒进了房间,然后就被惊呆了。 慎正卿欲盖弥彰的用手遮了一下脸,嘟囔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别念叨了。”谢春晓一下扒拉下慎正卿的手:“赶紧的,专业点。” 少来这套。 别人非礼勿视也就算了,你一个仵作,哪有这么多毛病? 那些尸体,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你哪个没看过。 慎正卿装纯情失败,只好老实看画。 看一个,又看一个。 果然是行家,看了几个之后,慎正卿说:“这些画,都不是一个人画的。” “什么意思?” “每一幅画的手法都不一样,差距巨大。简单的说,有些可以十个铜板,有些可以卖一千两银子。” 谢春晓惊了:“差别这么大?” “对。”慎正卿抽出其中一幅:“这一幅,这个画师我认识,是我一个朋友,关系很不错。我对他的画太熟悉了,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画上是庭院一角,一棵高大的花树,海棠花纷纷落下,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躺在树下。 你说正经吧,不是那么正经。 你说意境吧,确实也还有一些意境。 而且是比较唯美的意境。 不像是有一些画,就可以直接拿去烧掉了。 卫青寒道:“你这个朋友,平日画画如何?也是这个风格吗?” “不是呀。”慎正卿奇怪道:“我朋友平时画的都是挺正经的山水啊,风景,人物也是正常的人物,我从没见他画过这样的。” 第696章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知道你是个正经人,所以画这个的时候,不让你看见?” 慎正卿皱了眉头:“要这么说,那我也不好说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卫青寒道:“还有一种可能,你朋友最近缺钱吗?” 缺钱的人,也会为了钱,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来。 比如,按照章俊语的要求,画他想要的画。 慎正卿觉得他不缺。 但是他这位朋友,也只是寻常人家的,慎正卿也不敢打包票。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对对方的一切了如指掌。 如果对方有什么急事缺钱,也许会找他借钱,也许不会,他也不敢保证。 “这好办。”卫青寒道:“去找他,一问便知。正好,问问章俊语在找他画这画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如果能把章俊语找出来,当然是最好的。 但是现在,章俊语失踪了。 上午离开成衣铺子的时候,没人在意章俊语去了哪里,现在想找,但一时半会儿,那么大的京城,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一个人。 慎正卿不太愿意,觉得有点丢人,但是迫于卫青寒的威严,还是去了。 谢春晓倒是自告奋勇愿意陪他去,但是被卫青寒拽住了。 这种画,不管为什么画,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是一个姑娘在面前,只怕对方更不好意思说了。 谢春晓想想,也确实如此。 剩下的画儿,既然很可能是不同的人画的,那也好办。 卫青寒吩咐人去找几个街上常年给人画画的画师来。 过来挑一挑,看一看,认一认,有没有自己画的。 如果有,是什么时候画的,当时章俊语找他画的时候,是什么是说辞,什么精神状态。 他收集了这么多人像,而且是一个画师一张,这绝对不是单纯的为了欣赏,一定有个特殊的原因。 锦衣卫的人很快动了起来。 成衣铺子还要做生意,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不好,于是卫青寒让差役将所有的画都拿回了锦衣卫衙门。 这个事情,现在不仅仅是章家父子的争执了,已经奇怪到,卫青寒想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画师就陆续来了。 进门之后,看见一屋子放的整整齐齐的美女图,一个个表情都很复杂。 “挑一挑,看看有没有自己的画。”廖安道:“要是有的话,指出来,挑出来。” 没有人动。 大家脚下都像是长了根一样,一动不动,谁也不愿意去挑自己的画儿。 廖安急了:“怎么回事,认不出来吗?自己的画儿自己认不出来吗?” 众人有人说话了。 一个书生拱了拱手:“大人,这里没有在下的画儿。这是……何等俗物,在下从不可能画如此东西。” 大家都要脸。 你画画美人图就行了,画没穿衣服的美人图,传出去叫人笑话。特别是那些平时很清高的,这下子脸都要丢尽了。 幸亏的大家当时都一个心思,谁的画儿上都没有名字。 既然没有名字,那不承认就好了。 画儿又不会开口说话,只要不承认,也不能自己跳过来。 廖安一看,这不行。 一群斯文人,也不能因为这个动手,于是他想了想,板起了脸。 “实话告诉你们。”廖安道:“这些画,我们已经找人看过了,每一副画的画师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这里肯定都有一副作品。” 画师们脸色都不大好,眼神飘忽。心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没什么好事。 第697章 廖安道:“我知道你们脸皮包薄,也不用你们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样,你们看这些画,我们都编好了号,你们可以一个一个的到屋子里,告诉我们,哪一幅画是你的,我们会给你保密,绝对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很快,就有人拿着号码牌,给每一副画编上了号。 廖安说:“好了,现在大家再看一看画,然后一个一个的跟我来。” 一间小黑屋,画师就按刚才站着的顺序,一个一个的进了屋子。 不管你说没画,还是画了,都走一遍。这样,大家就不知道谁画了,谁没画了。 廖安也能理解。 都是号称清高的才子文人,让他们撕下这张脸,比要他们的命还难。 也不是嫌疑犯,不要搞得那么难看。 第一个画师进了房间,回了看了又看,确定门关上了,外面看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 “大人,我坦白。”画师说:“三号,那张美人图,是我画的。” 廖安笑了:“别紧张,坐下来,慢慢说。” 书生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大人还是很和蔼的,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廖安道:“你具体说说,这是什么时候,给谁画的?” “这副画,是章俊语找我画的。”画师说:“就在……大概十天前。” 在廖安的询问下,画师详细的回忆了当时章俊语来找他画画时候的情形。 画师说:“我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师,但是我的画也是很受欢迎的。我擅长画人物……当然是正经的人物,大人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仕女图,那是相当拿得出手的。” “章俊宇找到我之后,说想让我给画一幅美人图,这没什么问题,我就答应了。我知道他家是开成衣铺子的,挺有钱的。我一幅画正常也就是五两银子,他当然付得起。” “但是,他开口就说,他愿意给我十两。我当时吃惊了一下,然后就很高兴啊,有钱赚,当然高兴。” “可他下一刻提出的要求,我就惊呆了。他要我给他画一幅……就是那个,大人你懂的。” 廖安点了点头。 “我懂。” 廖安心里十分不屑,这装什么清高,装给谁看呢?不还是画了吗?还画的挺细致。 可见钱好用。 画师道:“我开始是不愿意的,但他很急切,很诚恳,也愿意加钱。我实在没办法,就给他画了,不过画之前说好了,不在画上题字。说实话,要是给旁人知道我画了这个,那我这脸,就丢光了。” 廖安明白,不过这不是廖安在意的。 廖安道:“章俊语可曾说过,这画儿,他是要做什么的?” “就是回家自己看吧,那还能做什么?一幅画能做什么呀?”画师说着,自己也觉得奇怪:“不过我真没想到,他竟然找人画了那么多……” 画师一副难以想象,他真变态的样子。 廖安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便让他走了,下一个。 画师再三哀求,千万不要叫人知道这事情。 廖安挥了挥手。 这不是纯粹的自欺欺人吗。 要是就他一个人,还藏着掖着,外面这么多人,京城的画师,不说全军覆没,也差不多了。 大家都一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果然一个一个在小黑屋里问是比较有效的,进了小屋子,一个个都承认了。 每一幅美女图,都找到了他的主人。 但是,没有什么意义。 章俊语舍得给钱,虽然提的要求有些低俗,但是也不伤天害理,只要加钱,没有人可以拒绝。 只有一幅,那一幅画一直无人认领。 按理说,画师和画师之间是很熟悉的,他们不但能认出自己的画,也能认出别人的画。 第698章 但是这幅画,认不出来。 大家商议了一下,觉得这是个非常厉害的画师画的。 “可能是个名家。”大家总结:“因为章俊语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也给他画了。但是名家跟我们不一样,他比我们更害怕被人知道。所以画画儿的时候,特别改变了笔触手法。” 既不是自己的手法,又没有题字题名,这样就算是被人知道了,也没人能认出来,这是他的画。 章俊语是个外行。 外行只能看热闹。 他只要看着画师亲手把图画出来,自然就认为这是画师的杰作,至于这张画儿和其他的画儿有什么不一样,这个他是分辨不出来的。 众人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这是一个又想赚钱,又不想损失名声的好办法。 而且也不能算骗人。 当下,众画师纷纷觉得后悔,就是后悔。 自己怎么那么老实呢,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用左手给章俊语画美人图。现在只要打死不承认就行了。 众画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写着。 后悔,郁闷,心梗。 他们中大部分人是认识的,平时也会以画会友之类。要是放在以前,早就快乐的攀谈起来,但现在,一个个眼神闪烁,脸上写着心虚。 好在大家都心虚,谁也不会把这个事情拿出来攻击对方,所以日后表面上,还是可以继续和平共处的。 卫青寒道:“京城里,有几个这样的名家。” 画师虽多,但真正的名家,应该没几个吧? 根据章师傅估计,章俊语这段时间,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花了不下一万五千两。 说不定还有一些额外的,章师傅也估算不出来的。 而现在在场的所有画师收到的钱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两。 剩下的,不是边角料,是大头。 这大头的钱,去了哪里? 看样子,是还有收费非常高的名家了。 这名家,因为地位卓然,或者不在京城,所以这次没有请来。 画师们说:“京城里的名家,一幅画能收到几千两的,不但有,而且有好几个。如今画儿最值钱的,当属宰永逸。” 这名字一出,卫青寒都听过。 “确实是个知名大师。”卫青寒道:“可是据我所知,他少年出名,家资殷实,一幅画万金难求。章俊语那点钱,不该能说的动他。” 当画师有了一定名声之后,就不是单纯用钱可以打动的了。 还得找人,托关系。 京城中,就有那么两三个,即便是卫青寒去求画,也要找人托关系的。 “去问问。”卫青寒道:“万一呢,章俊语手里那么多钱,总有个去处。” 他是生意人,不傻。虽然在画儿上不是专家,但是市场行情还是懂的。 他可能会因为不懂,花十两买五两的东西。 但是,绝对不会因为不懂,花一万两买一百两的东西。 锦衣卫的人已经将京城里,章俊语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像是失踪了一样,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案子,越发奇怪起来。 卫青寒带着谢春晓一组,慎正卿一组,廖安带着人,兵分三路,去拜访京城里三位知名画师。 最为身份地位最高的宰永逸,自然是卫青寒去。 这类人,本身就出自名门,又有一种追捧者,这些追捧者中,又不乏权贵之流。即便是卫青寒上门,也要客客气气的。 在京城办案,是要平衡各方面关系的,就算锦衣卫,也不能横冲直撞。 宰永逸住的也飘逸,他并没有住在自己家中,而是常年住在一个湖心岛上。 第699章 岛上亭台楼阁,来往仙鹤小鹿,仙气飘飘的。 谢春晓站在湖边,看着远处小岛,雾气蒙蒙宛若仙境。不由的道:“画儿我虽然不懂,但就这意境,就先值一千两了。” 服务费,气氛满了。 卫青寒点点头,表示同意。 宰永逸确实是懂拿捏人心的,在这一点上,活该他有名,赚钱。 谢春晓道:“那我们怎么上去?那边有船……那是宰永逸的船吗?” 住在小岛上,这一点是真不方便。 两人走了过去,只见岸边,停着一艘乌篷船,上面一个船夫。 那船夫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船夫,穿的非常干净,长得也端正,十七八岁的年纪,很有点大师身边小弟子的感觉。 “小兄弟。”卫青寒道:“跟你打听个事儿。” 船夫看见卫青寒,也站起来,行了个礼。 “公子请说。” 卫青寒道:“这里可是宰永逸先生的住处。” “是。” 卫青寒道:“我们想找上岛,拜访宰先生。” 船夫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和我们家先生可有约定,若是没有,请您先留下姓名,住处,等我回去禀告先生,若是先生允了,再来请公子。” 挺讲究的,这里施行的还是预约制度。 但卫青寒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求画的。 “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卫青寒道:“如今有一桩案子,有一些地方需要咨询一下宰先生,怕是不能等。” 船夫一听,立刻表情就不一样了。 “即是如此,两位请跟我来。”船夫道:“请上船,姑娘小心一些。” 还挺有眼力劲儿。 在京城里能混的风生水起的人, 卫青寒上了船,而且君子的伸出手,扶着谢春晓的胳膊。 虽然,就……真没有这个必要。 但谢春晓还是接受了卫青寒的好意。 小船离了岸,飘飘荡荡划向中心的岛。 看的出来,宰永逸是花了大代价的。 虽然只是一只乌篷船,但是里面非常干净,茶点熏香,什么都有。 小船很平稳,也不晕。 卫青寒道:“喜欢游船吗,喜欢的话,下次带你去游船看山水。” 京中很多有钱人家,在外面有很多产业。 比如别院,画舫,马场。主人家有闲有兴趣的时候,就会去度个假,散散心。 谢春晓不由道:“哎,大人你家有游船吗?” “有……”卫青寒顿了一下:“这个可以有,你需要就有。” 所以说,没有,但可以买。 谢春晓点了点头:“不过一年用不了一回,买了好像浪费了。是不是出去玩儿的时候,租一艘更划算。” “是。”卫青寒笑道:“但是没必要,还是自家的更舒服。不过我们家没人喜欢水,所以就没有想过买船。” 有钱真好。 不用考虑买不买,只用考虑喜欢不喜欢。 两人在船舱里窃窃私语,没觉得过了多久,就到了岛上。 一个京郊的小岛,买下来估计花不了多少钱。 但是维持岛上的生活,这个开支是不会小的。 更何况要维持的仙风道骨,那开支就更不小。 宰永逸营造的,大概就是世外桃源的感觉,这感觉,这感觉如果营造到位,可以让他的画,价格翻倍。 总体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船靠了岸,那边早有接待的人。 因为没有提前送拜帖约时间,接待的下人对卫青寒的来访也有些意外。 不过等卫青寒说明身份之后,就立刻恭敬起来。 “卫大人和姑娘里面请。”下人道:“请先在花厅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我家先生。” 有权没文化的地方,称为主人。 有钱没文化的地方,称为老板。 第700章 有文化的地方,不管有没有钱,称为先生。 两人坐下,丫鬟上来奉茶。 谢春晓喝了一口,没喝出名堂,她不懂茶,有些想念很久没喝过的可乐雪碧。 卫青寒喝了一口,说:“这茶不错。” 一旁丫鬟一笑,介绍起了这茶。 倒是叫谢春晓另眼相看。 一个看着普普通通,并不出众的丫头,对这茶的口感,选料,典故,说的头头是道。甚至那典故说出来,谢春晓听都没听过。 卫青寒听着点头,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谢春晓第一次觉得,跟有文化的人打交道,心好累。 这丫鬟,显然是特别培训过的。 叫那些上门求画的人一见,一个小丫鬟都如此有内涵,那先生的档次,不是又升了一层吗? 这个宰永逸,是不是个画画高手,这不知道。但一定是个营销高手。 活该他赚钱。 而且丫鬟很有分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卫青寒是携女伴一起出席的,所以她要避嫌,笑的很淡,也不太看卫青寒,叫你一点儿都挑不出错来。 这地方,从里到位,给人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 很快,宰永逸来了。 宰永逸是亲自来的,这是个五十开外的清瘦男子,穿着一袭白衫,留着一缕长须,差不多画儿上的仙人,就是这个模样。 不过仙人在人间,也要守人间的规矩。 宰永逸对卫青寒非常客气。 寒暄几句,卫青寒进入正题:“这次我来,是想找宰先生咨询一件事情。” 宰永逸欣然道:“大人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青寒道:“前段时间,是否有一个叫章俊语的人,来找先生求画?” “章俊语?”宰永逸的语气变得略有些奇怪,但还是道:“有的。” 卫青寒道:“求的是什么样的画?” 宰永逸想了想,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丫鬟小厮依次退了下去。 看样子,确实是难以启齿。 宰永逸道:“章俊语前阵子确实是来找过我,开价很高,说可以出两万两银子,请我画一幅画。” 卫青寒点了点头:“什么样的画。” 宰永逸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谢春晓,含蓄道:“有伤风俗。” 让他一个仙人人设的人,在一个姑娘面前说出那么粗俗的话来,人设就崩了。 卫青寒表示理解。 “那先生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宰永逸道:“这怎么可能。当着卫大人的面,我也不说虚的。他给的钱不少,但是,我也不缺这点钱。怎么可能为了这点钱,做出有违我本性的事情来?” 宰永逸真的是个很实在的人。 宰永逸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章俊语手里的那点筹码,还不足以让他毁坏自己的形象。就算是偷偷的,也不值得。 卫青寒道:“在这之前,你认识章俊语吗?” “不认识……也不算完全不认识。”宰永逸道:“他家是开成衣铺子的,他父亲的手艺相当不错。我也在他们家铺子里,做过几身衣服,仅此而已。” 卫青寒道:“那……有没有考虑过,给他画,但是不题名呢?” 宰永逸愣了一下,然后连连摆手:“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卫大人,这种事情,旁人能做,我是万万做不出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叫人知道,那我这得不偿失啊。” 宰永逸给人的感觉,真是个很实诚的人。 他拒绝的原因,也很真实。 卫青寒那幅画儿拿了出来。 “宰先生,你看看这个。” 宰永逸打开一看,顿时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了,不过还是仔细的看了看,这才还给卫青寒。 第701章 卫青寒道:“宰先生是否能从画法上看出,这是什么人的作品?” 宰永逸缓缓摇头。 “确实是看不出,我认识的画师,没有一个人的画技是如此的……” 宰永逸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忽然轰隆隆的响起了雷声。 众人一起看出去,只见天色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 宰永逸走到门口,抬头看天。 卫青寒和谢春晓也都到了门口。 刚才虽然也没什么太阳,但是天气还不错,这突然的就变了,天空乌云压顶,似乎有一场大雨。 谢春晓顺口道:“这样的小岛,下雨的时候,是不是水雾迷茫,宛若仙境?” 估计挺美的。 宰永逸听,笑了起来。 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还起了风,一阵比一阵大。 卫青寒道:“既然宰先生不知情,那今日打扰了,我就告辞了。” 宰永逸却道:“卫大人,这会儿雨大,船在湖中也不安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岛上住一夜,明日再走吧。” 卫青寒可能觉得不太好。 “那怎么好意思。” “不打扰,不打扰。”宰永逸道:“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可不能不留。正好,刚才这位姑娘不是说,想在岛上看看风景,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啊,岛上确实云雾笼罩,犹如仙境,这风景,确实是好的,是岸上看不见的。” 主要是这案子,也不那么着急。现在甚至这都不能称为一起案子,只是一个奇怪的事情罢了。 没有人死,没有人受害,也没人知道章俊语要干什么。 就这说话的短短时间里,风和雨都越来越大。 几人站在门口,看靠在岸边的一艘小船,不是他们来的时候坐的那一艘,是另外一艘。 常年住在岛上,又不是武林高手,可以飞来飞去,岛上肯定是要有不少船的,不然出了什么事情,不方便进出。 这小船在水面上晃来晃去的,像是随时要翻一样。 卫青寒和谢春晓都是会武功的人,真回,不是回不去,但是,也没有那么着急的必要。 卫青寒道:“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宰永逸一边说,一边吩咐手下:“给卫大人和姑娘安排住处。” 很快有丫头小厮过来,撑起伞,送两人去客房休息。 一个风景很美的小院子,里面两间屋子。 即是靠在一起的,又不是连在一起的。 不得不说,宰永逸是很会安排的。 丫鬟将谢春晓带进房间,虽然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还撑着伞,但是没用,狂风,暴雨的时候,打伞也只勉强能护住一点脑袋。 就连脸,也都湿了。 一身一头的水,顺着头发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打着伞送她的丫鬟一路将伞撑在她脑袋上,更是整个人成了落汤鸡。 谢春晓怪不好意思的。 “这么大的雨,你快回去换一身衣服吧,别冻着了。” 虽然不是冬天,可也是深秋了,又下雨,温度已经很低了。 “奴婢不要紧。”丫鬟连连摆手:“只是小姐身上都湿了,您稍等,我去给您拿衣服过来换。” 谢春晓身上确实都湿了,但是她觉得问题不大。 找个干帕子擦一擦脸和头发就行。 身上外袍脱了,里面也没全湿,而且她是会武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没有那么容易生病。 送了一趟人,又来送衣服,又要湿一身。 小丫鬟怪可怜的。 但是小丫鬟根本叫不住,急匆匆的又冲进了雨里。 谁活着都不容易。 谢春晓叹口气,打算一会儿给她点赏钱。 心疼夸奖都是假的,来点实在的。这些姑娘出来做丫鬟,一般都是家里条件差的,为了赚钱补贴家用。 第702章 或者从小被人牙子买去,有些卖给了青,楼,有些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可怜。 这丫头叫金玲,看起来也是眉眼标致的小家碧玉。 宰永逸这地方,要营造世外桃源的气氛,自然从上到下,都要是美的。 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也都要眉清目秀才行。 很快,金玲又跑了回来。 给谢春晓送了一套衣服,从里到外都有。 她还是穿着刚才那一身湿透的,虽然打着伞,但上一次伞是遮在了谢春晓身上,这一次,伞遮在了怀里抱着的衣服上。 金玲进了门,先拍了拍身上的水,然后赶紧将衣服放下。 “小姐,您换上这一身干衣服吧。”金玲道:“我瞧着和您的身量差不多,应该是合身的。” 谢春晓一看,确实是自己的尺寸,好像是新的。 “是新的,没有人穿过的。”金玲大约是怕谢春晓嫌弃,连忙道:“咱们岛上,因为进出不方便,所以会准备各种物资,男款女款的衣服都有。先生经常有客人上门,也会携女眷一起,所以也准备了给女眷换洗的衣服。” 挺周到的。 谢春晓更加觉得,活该宰永逸赚钱。 “好的,我这就换上。”谢春晓道:“多谢你了,你也快去换衣服吧。” 谢春晓说着,从怀里摸出点银子给金玲。 “麻烦你了。” 宰永逸的客人应该是常有打赏的,金玲也不推辞,谢了之后接过来,便退了下去。 谢春晓关了门,将湿衣服脱了,换上干衣服。 又用没湿透的衣服当浴巾,把头发擦了擦。 金玲甚至细心的送了干净的鞋袜。 全换上之后,舒服多了。 谢春晓这才有心情打量一下房间,这房间虽然是间客房,但布置的非常雅致,一看便是主人用了心的。 宰永逸的超凡脱俗,在这个岛上每一个细节上都有体现。 床褥看起来也很舒服,谢春晓走过去拍了拍,躺一躺。 外面狂风,暴雨,屋子里干燥舒爽,躺在床上听下雨的声音,看窗纸上花枝摇曳,非常有气氛。 让人很想赋诗一首。 可惜不会。 算了,还是哼个歌儿吧。 于是谢春晓哼起了谁也听不懂的歌儿。 “当雨下个不停我依然爱你,我孤孤单单留在回忆里,好想和你再淋一场雨……啦啦啦啦啦……” 时间太久远,记不住歌词了。 谢春晓正悠闲自在享受人生难得闲暇的时候,突然看见门外有人影。 歌声停了一下。 谢春晓起身去开门:“谁呀?” 只看见卫青寒一脸疑惑站在门口。 卫青寒也换了一身干衣服。 他们俩人的房间不在一起,房间之间是有一个连廊的,不用穿过大雨,淋不湿。 卫青寒也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很合身,看着质量也很好。 连女眷的衣服都准备了,那不用说,宰永逸自然也给男士准备了更多衣服。 “你来啦,快进来。” 没有外人在,谢春晓也不喊大人了,直接将卫青寒拉进了房间。 关上了门。 卫青寒一边往里走,一边奇道:“我刚才在门口,听你在里面唱歌,唱的什么歌啊?我好像没听过。” 卫青寒好像没怎么听过谢春晓唱歌。 从见面第一天他就知道,谢春晓的特长不是唱歌跳舞,弹琴作画。 人嘛,谁能十全十美,什么都会呢。既然选择了这个,就不能选择那个。家里又不是没有养歌舞伎,想听歌看舞,找专业的人就好。 “没有啊。”谢春晓立刻否认:“肯定是风大雨大,你听错了。我唱歌可难听了,从不唱歌。” 第703章 卫青寒笑了一下。 好吧,最后一句是实话。 确实不太好听,那就不戳穿她了吧。 看破不说破,免得伤感情。 卫青寒在桌边坐下:“这宰永逸,还怪会享受的,他这小岛果真布置的像是世外桃源。” “是呀,很有意境。”谢春晓道:“布置容易,维持起来,要花不少钱呢。” 而且要花心思。 不过不要紧,羊毛出在羊身上。 卫青寒道:“喜欢这种烟雾缭绕,云山雾里的感觉?” 谢春晓点头。 不过这种偶尔看看就行,天天这么弄,烦都烦死了,到处湿淋淋的。 卫青寒看四下无人,伸手抓了谢春晓的手。 “一会儿雨小些了,我们出去转转。” 两个人打着一把伞在小雨中漫步,多浪漫。 这些日子,卫青寒那些成过亲的,有经验的兄弟朋友,没少给他传授各种经验。 过日子,要浪漫,要有趣,要细水长流,也要惊喜。 “好。”谢春晓先应着,又道:“会不会不太好。弄一身湿,又要换衣服,太麻烦人家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 “不碍事。”卫青寒道:“等晚一点,多给点赏钱就行了。” 丫鬟小厮最不怕麻烦,只怕白麻烦。 谢春晓一想也是。 于是两人干脆出了门,先站在走廊上看雨。 风雨能打进来一些,但是不多,狂风。暴雨中水雾迷茫,能看见一角湖面,波光粼粼。又能看见一角花园,花木狂舞。 晴天又晴天的景,雨天又雨天的景。 反正四下无人,谢春晓偷偷靠在卫青寒肩上,两人一边看风景,一边小声说话。 风大的时候,卫青寒索性将整个人都围在自己怀中,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说着,嘴唇便黏在了一起。 远处,宰永逸带着丫鬟过来,本来是想亲自邀请一下卫青寒去吃饭的。 来者是客,又是朝廷官员,宰永逸那么会做人,肯定要表现的客气一些。 但是他刚穿过长廊转弯,就退了回去,差一点撞到了跟在他身后往回走的丫鬟。 丫鬟一脸茫然。 “走走走,回去。”宰永逸低声说:“卫大人忙着呢,不要坏人好事。” 他就好奇呢,为什么卫青寒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出门办案,不带差役,带个姑娘。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一刻,卫青寒在宰永逸心里的形象立刻跌了好几层。 他可想不到谢春晓就是锦衣卫的人,也想不到卫青寒和谢春晓是未婚夫妻,他只以为卫青寒是个孟浪之人,出门办案,还带着跟自己关系不清不楚的丫头。 真是成何体统。 两人还光天化日之下,有如此亲密举动。 啧啧啧。 真是世风日下,当官的,玩的真花。 不过无所谓,跟他没关系,他只要投其所好就好了。不要打扰别人亲热,不然会被雷劈的。 风狂雨大,离的太远,卫青寒和谢春晓有些意乱,情迷,一时也没能注意到有人来了又去。 丫鬟也秉着呼吸探头看了一眼,顿时脸就红了,连忙跟着宰永逸离开了。 晚上,果然宰永逸没来请卫青寒吃饭,但是让下人送来了丰盛的一桌。 还特别说。 “卫大人,咱们岛上人少。”丫鬟道:“晚上咱们都住在外面,离的有些远。您和姑娘要是有什么吩咐,就拉一下屋子里的绸子,我们屋里的铃铛就响,就会过来伺候。” 刚才谢春晓也发现了,屋子里,床边挂着个绸子。 原来是这个作用 想的挺周到的。 有些人注重隐私,不喜欢旁人离的太近,但是离的远了,有事儿又不好喊,这是个办法。 第704章 “好。”卫青寒没多想:“知道了。” 卫青寒果然给了不菲的赏钱,丫鬟千恩万谢的去了。 晚饭都放在谢春晓房间里,两人一起吃饭,又说了一会儿话。 卫青寒今天已经很大胆了,但是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起在谢春晓房间过夜的念头。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君子守礼的,男女授受不亲,就今天这样的接触,已经是孟浪越界了。不过年轻男女情之所动,难免有些控制不住罢了。 可不敢让家里知道,要是知道,得去跪祠堂。 “你早点休息……”卫青寒不情不愿道:“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好。”谢春晓也黏黏糊糊:“那你也早点休息。” “好。” 谢春晓将卫青寒送到门口。 不一会儿,有丫鬟来收拾碗筷,送水洗漱。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 他们在外面过夜也不是一天两天,谢春晓就武功,大部分时间,卫青寒还是很放心的。 这地方,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了,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就算宰永逸再会做人,最多,也是给一点惊喜罢了。 宰永逸没有给惊喜。 但是,卫青寒真的被吓到了。 他回自己房间的挺晚,开门进了房间,屋子里没有亮灯。 但是卫青寒听见了声音,非常浅的呼吸的声音。 房间里有人! 卫青寒虽然不至于身经百战,但各种各样场面也见过许多,他立刻提起了警惕。 “什么人?” 卫青寒低声道。 一时间,卫青寒也找不到屋子里的蜡烛油灯在哪里,狂风,暴雨的天气,又没有月亮照明,他的视力就算很好,在这样的黑暗中,也只能看见一点影子。 刚才从谢春晓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谢春晓还让他拿一盏灯笼路上照明。 但是卫青寒觉得没必要。 屋子里没有现成的灯笼,这么晚了,就不必再叫人来送了。 总的没有两步路,外面也不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会武功的大男人拿什么灯笼,害怕摔着不成? 但是现在,他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人? 听呼吸的声音,很轻柔,像是个女子。 卫青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宰永逸该不会尽地主之谊,待客之道,往他床上塞了个女人吧? 这念头一起,卫青寒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了。 他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也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看的更清楚了一些。 朦胧中,床上果然有个人。 一个年轻女人。 床下,放着一双绣花鞋。 床边,还搭着几件衣服,卫青寒认识那几件衣服,正是宰永逸的丫鬟穿的。刚才送他们过来的丫鬟,穿的就是这样的裙子。 岛上所有的丫鬟,穿的都是这样一色的裙子。 感觉到卫青寒的靠近,床上的人慢慢坐起来。 青丝如瀑,肌肤如雪,她只穿了件肚,兜,露出肩膀和一大片的皮肤,娇艳如花。 昏暗中,也能看出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紧张,还有有些娇羞的看着卫青寒。 卫青寒往后退了一步。 宰永逸是不是脑子不好。 难道没见到他带着女伴前来吗?还是说,单纯的以为谢春晓只是他的手下,跟出来办案的,所以往他床上塞女人。 卫青寒突然升起个吓死人的想法。 宰永逸该不会那么体贴,还往谢春晓床上塞男人吧?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念头给吓笑了。 姑娘在床上拢着被子,忐忑不安的看着卫青寒,突然看见他笑了一下,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第705章 他笑什么? “公子……”姑娘颤颤巍巍的开了口:“公子,天气冷,您上床来,我给您捂捂……” “不用了。”卫青寒压下扯起的嘴角,回过神来:“你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 既然是宰永逸的待客之道,他就算不认可,也不至于翻脸。说到底宰永逸跟自己没有关系,连朋友都不是,只要对方不是恶意,就算是会错了意,也没有必要计划。 姑娘愣了一下。 “公子,您要赶我走,您……让我伺候吧。” 姑娘慢慢跪坐起来,被子滑落,她伸手,慢慢解开自己肩上的带子。 她身上总共就这一件小衣服了,这衣服落下,就坦诚相对了。 “我要休息了,不用你伺候。”卫青寒不为所动,抬手一挑。 搭在床边的衣服就劈头盖脸的搭了上去,将姑娘裹了个严实。 “把衣服穿好,回去休息吧,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卫青寒转身往外走去。 没料到刚转身,那姑娘姑娘起身,扑了过来。 幸亏卫青寒身手敏捷,往前让了一步,不然的话,就要被抱个正着。 “胡闹。”卫青寒有些生气,沉着脸道:“你们家先生也是胡闹,我是有未婚妻的人,这样成何体统。你赶紧穿了衣服回去,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了。” 卫青寒可没有那些软弱书生的犹豫不决,他说丢出去,那是真能丢出去。 可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就不敢动手。 衣衫不整的凶手,他见过的多了。 第一次可能还有点不适应,这会儿早就心硬如铁了。 姑娘趴在地上,衣服胡乱的披在身上,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公子,求您不要赶我出去。”丫鬟道:“您赶走了我,我就活不了了。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吧……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卫青寒微微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姑娘,应该是宰永逸派来的……可以算是一个礼物吧。很多大户人家都爱这么干。 府里会养一些歌姬舞技招待客人,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但是,要说被自己拒绝了,就活不了了,是不是太夸张了? 宰永逸还能杀了她不成? 这么一想,卫青寒就来了兴趣。 “你说……我今晚不让你伺候,宰先生就要杀你?他派你来之前,是这么说的?” “不是先生派我来的?”姑娘不敢抬头,声音里,带着颤抖:“是我自己要来的。” 更奇怪了。 卫青寒突然想起章俊语来。 “我不赶你走,你先把衣服穿好。”卫青寒道:“我在外面等你,你穿好衣服,我们再好好说话。如果真有人要杀你,我会帮你。” 说完,卫青寒就转身出去了。 姑娘趴在地上哭了一会儿,慢慢的穿起了衣服。 卫青寒打开门,出去,又关上门。 想了想,他大步往外走去。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共处一室,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不怕别人误会,但是,不愿意让谢春晓误会。 别人误会,最多是几句闲话,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不算什么,说不定还是一件风流轶事。 但是让谢春晓误会,哪怕不误会,心里只要有一点点膈应,那也不好。 他不愿意两人之间,有这种疙瘩。 自己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的,不能受这冤枉委屈。 于是卫青寒跑去谢春晓门口敲门。 谢春晓刚上床,也还没来得及睡。 “谁呀。” 卫青寒道:“是我。” 这不是刚才走吗,怎么又来了? 谢春晓虽然奇怪,但感觉挺甜。觉得他大概是刚走,就想自己了吧。 第706章 “来啦。” 谢春晓打开了门。 雨虽然已经小了,可并没有停,风还在吹,一来一回,卫青寒的衣服又有些微微的湿了。 谢春晓连忙把人往屋子里拽。 “进来说话,外面还下着雨呢。” “不进去了,来我屋里。” 卫青寒却没顺着谢春晓的力气进屋,而是反而把她往外拽。 “啊?”谢春晓一时没明白过来:“干什么去?” 不管干什么,也不用去他屋子里啊。 “有事儿。”卫青寒一看,麻利的进屋去给谢春晓拿了外袍,抬手给她披上。 “有事儿,什么事儿?” 谢春晓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乖乖抬起下巴,让卫青寒给系上衣带。 卫青寒道:“我屋子里有个姑娘,我不好单独和她在一个屋子里说话,所以让你过去一起。” “啊?” 谢春晓很意外。 然后脑子一下子活了。 “是不是你长得太好看了,被哪个小丫头看上了。” 虽然谢春晓没有经历过,但是她看过小说电影电视剧啊,很多里面都是这样演的。 “……”卫青寒也不知道是或者不是,但想了想说:“可能是,也不全是。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 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一个人说不清楚,两个人,就好说话了。他就不怕那姑娘出去瞎说了。 谢春晓关了门,和卫青寒一起走进黑暗中。临走的时候,卫青寒从桌上拿了个油灯。 不过外面的风太大,不管怎么护住,油灯没走两步就被吹灭了。 只能一会儿进了房间门再点。 刚才他被姑娘惊着了,进出门都匆匆忙忙的,也没注意那屋子里的灯在什么地方。 两人到了房间门口。 卫青寒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敲了敲门。 “姑娘,你穿好没有,我进去了。” 谢春晓狐疑的看了一眼卫青寒。 这话信息量颇大啊,看来不仅仅是,有一个姑娘在我房里,还是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姑娘,在我房里。 卫青寒面不改色的握住了谢春晓的手。 十指交叉。 今儿这事情,他就知道自己做的对。 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对的,但是人言可畏。让对方相信你,不仅仅靠说,还在于你怎么做。 里面没有声音。 卫青寒有些奇怪,又敲了敲门:“姑娘。” 还有没有声音。 两人侧耳听了听,确实没有声音。 以他们俩的武功,隔着一扇门,是可以听见里面有人的呼吸声的。 谢春晓狐疑的看着卫青寒:“你不是瞎说的吧?是不是有姑娘找你啊,你不会是想把我骗过来吧?” 卫大人,你有点坏了啊。 你想干什么呀? 卫青寒十分郁闷。 “我骗你做什么?”卫青寒也不敲门了,抬手推门。 门竟然从里面被拴住了。 卫青寒这一下,没能将门推开。 这就奇怪了,两人都是一愣。 “姑娘。”卫青寒力气大了一些:“你在里面吗?” 门从里面被栓上,说明里面有人。 可是没有人回答,没有呼吸的声音。 那这门是怎么从里面被拴上的,总不能是刚才那姑娘,把门拴上以后,怕窗户跑了吧? 两人心里都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当下不再多说,谢春晓往一旁让了让,卫青寒抬起腿,一脚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这种门,防君子不防小人。当然卫青寒要是想进,什么门也不防。 进了屋子,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真的爬窗子走了?” 卫青寒刚说出这一句,就不说话了,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 床上,被子里躺着一个人。 她已经没了呼吸,所以她们隔着一扇门,没有听见呼吸的声音。 第707章 她也没有离开房间。 但是栓上了门,安安静静的走向死亡。 两个人都呆住了。 幸亏两个人都见多了死亡,要是普通人这会儿就差不多吓死了。 卫青寒立刻点找了刚才就拿在手里的油灯。 屋子里亮了起来。 他往后一看,桌边的柜子里,也有好几盏灯。 卫青寒走过去,将灯都点着了,房间里立刻亮堂堂了。 谢春晓仔细看床上的姑娘。 “这就是送我们过来的,岛上的一个丫头。” 不知道叫什么,但是白天两人都看见她了,当时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卫青寒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面,赫然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插在姑娘的心口。 这一刀很深,正中心脏。 卫青寒的表情有些沉重。 屋子门是从里面拴着的,刚才他又去看了窗子,窗子也是从里面拴上的。 因为狂风,暴雨,如果不关窗子,风雨会扫进来,所以他特意看了一眼。 除非还有其他的暗门,不然的话,这就是个密室。 没有凶手,这姑娘是自杀的。 “没有挣扎,也没有惊慌的表情。”谢春晓低声道:“死者的手上,袖子上有血,从血迹的流向,和血在死者手上留下的痕迹来看,她……是自杀的。” 自己握住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 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死亡很快到来,死者因为力竭放开了手,垂在身侧。 卫青寒缓缓道:“我刚才进门,她就在我床上。说……是宰永逸派来伺候我的,我说不用,让她回去,她说如果她回去,会死的。” “宰永逸是这么狠的人,看不出来啊。” 谢春晓想了想,实在看不出宰永逸是这样的人。 陪客人就陪客人,顶多是道德败坏。没陪上就要死,这不合理的。 “我也觉得不可能。”卫青寒道:“哪有这样的事情。” 就算是在京城,再奢靡暴虐的人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春晓将被子完全掀开,姑娘整个人露出来。 衣服已经穿的很整齐了,甚至连鞋子都穿上了,她走的虽然不清不楚,但总算是衣冠楚楚。 谢春晓道:“这姑娘,死的很决然。” “是。”卫青寒道:“匕首刺进胸口,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但是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就算卫青寒去了一趟谢春晓的屋子里,外面有风有雨,可如果这边传来惨叫,他相信自己多少是能听见一些的。 不可能毫无察觉。 谢春晓敏锐的察觉到,卫青寒此时有些后悔。 他大概在想,如果自己多问一声,如果自己不离开,如果……这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卫青寒这些年手上虽然难免有人命,可杀的都是亡命之徒,是杀人凶手。他坦坦荡荡,手中觉悟冤魂。 “青寒。” 谢春晓握了握住,卫青寒的手:“这姑娘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卫青寒叹了口气:“她当时跪在地上,哭着跟我说,让我救救她。我当时没有多想,如今想来,那是她最后一次求救。” 而自己拒绝了。 “是,也许是这样,但是她求救的方式不对,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不管这姑娘有多绝望,有多少冤屈。 但凡她当时说一句,大人有人要杀我,你救救我,卫青寒也不会置之不理。 如果非要怨,那也要怨逼死她的人。 “我知道。”卫青寒明白谢春晓得意思,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没事。” 这姑娘可能是走投无路了,但是,他不会把她的死亡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 第708章 有人对自己说活不下去了,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把这事情弄清楚。只是这姑娘,也太着急了一些。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看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人间险恶,根本就不敢对任何人抱有希望。 卫青寒的拒绝,她便以为是所有的拒绝。 卫青寒叹了口气,抬手拽了拽召唤下人的绸缎。 绸缎的另一头,不知谁的屋子里,铃铛响了。 很快,就有丫鬟匆匆赶来。 丫鬟很懂礼数,站在门口不进来。 “卫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卫青寒道:“死人了,叫你家先生过来。” 丫鬟啊一声,没反应过来。 “你进来。”卫青寒道。 丫鬟连忙进了门,心惊胆战的走到了床边,然后啊的一声,捂住了嘴。 她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住。 然后便是惊天动地得一声喊:“死人啦……” “别喊了。”卫青寒冷声道。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丫鬟吓得一下子不敢喊了。 “去喊宰永逸。”卫青寒道:“快点。” 丫鬟连滚带爬的去了,差一点在门口摔一跤。 “慢点……路上滑。” 谢春晓不得不跟在后面喊了一声。 可别再摔死一个,就更糟心了。 丫鬟去喊人也要一会儿,谢春晓道:“初步看着是自杀,大人,要喊仵作吗?” 卫青寒略一犹豫,还是点头。 “还是让慎仵作来检查一下,毕竟他是专业的。”卫青寒道:“就算是自杀,也要检查一下身体上是否有其他伤痕。” 非致命伤,也是伤。 “好。”谢春晓应着,然后有点郁闷。 你看,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年代,是多么的不方便。 这还是个小岛,出去喊人都不好喊。 还是得让宰永逸过来,让他派人去喊。 这其实很不好。 如果这姑娘的死真有什么隐情,这个隐情,很可能会在这一会儿工夫,被宰永逸遮掩掉。 但是没有办法,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是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场面的,只能等着后续再查。 宰永逸很快就来了,显然已经睡了,慌慌张张的头发都是乱的。 “怎么了怎么了?” 宰永逸跑进来,一看床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宰永逸一脸惨败,看着卫青寒:“大人,这……” 幸亏卫青寒是这样的身份,但凡是换一个人,就是第一嫌疑人。 卫青寒道:“先不说别的,宰先生,你现在立刻派人出去,去锦衣卫叫人。让你的人跟守卫说,我在这里,这边死了人,他们就知道这么做了。” 宰永逸脸上顿时显示为难的神色来。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照卫青寒的吩咐去做,而是犹豫道:“大人……” 卫青寒略挑眉:“嗯?” 宰永逸迟疑道:“大人,可否告诉我,凌霜这是……是被谁杀了吗?” “初步估计是自杀。”卫青寒道:“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能确定。” “自杀?”宰永逸一脸茫然:“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自杀?” 宰永逸确实是有点怀疑的。 甚至可能已经在脑子里排了一场大戏。 虽然凌霜现在衣服整齐,可是,一个姑娘,半夜死在一个男人床上,正常人都知道该怀疑谁。 只是他不敢罢了。 “我也不知道。”卫青寒坦然道:“不过我会查清楚的。” 宰永逸一个激灵,连连点头。 他脑子里现在虽然一团浆糊,但还没有那么糊涂,万万不敢说,是不是你杀了她,这样的话。 “去叫人去锦衣卫报案。” 卫青寒又重复了一边。 身边的人立刻就要出去。 但是宰永逸连忙道:“大人,大人。” 卫青寒有点不耐烦。 第709章 这是干什么?故意拖延时间吗? 宰永逸低声道:“大人,若凌霜是自杀,那这事情……定是个意外,就不用大张旗鼓了吧。” 卫青寒明白了,宰永逸怕破坏自己的名声。 他这小岛,一向营造的是世外桃源的形象。 现在好了,死人了。 那世外桃源,还是室外桃园吗? 不管他有没有责任,一定会有人介意的。这是挡了发财的路啊。 “既然是自杀,想必是活的不如意。”宰永逸道:“凌霜是卖身在府里的,也没有亲戚加人。我一定会厚葬她的。” 但是卫青寒道:“那不行。” 若真是普通的自杀,那也就罢了,确实不必过分追究。 但这叫凌霜的姑娘,她最后是求救的。 不过是求救无门,才选择了自杀。 她有委屈,想要逃离,想要救赎。虽然不知道她正在面对什么,但是很显然,她以为只要爬上卫青寒的床,卫青寒就会救她。 卫青寒已经晚了一步,没能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成为救赎。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没想到卫青寒会这么直接的拒绝,宰永逸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卫大人。”宰永逸说:“其实我也是为大人着想,凌霜是半夜死在大人床上的,说出去对大人的名声也不好。” 卫青寒面色沉了下来。 “你这是……威胁我?” 宰永逸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大人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自然是与大人无关的,我估计是这丫头今日见了大人之后,便倾心与大人地英俊神武,所以才动了糊涂心思。” 其实这个猜测,和谢春晓的猜测差不多。 只是还有一个内情,就是凌霜为什么会突然动了糊涂心思。 一个过的好好的人,是不会突然动糊涂心思的。 所以更准确的是,这个凌霜遇到了什么事情,让她走投无路,然后看见了卫青寒。觉得卫青寒英俊神武,然后动了心思。 宰永逸道:“大人,实不相瞒,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我这半辈子的精心经营,就毁了。” “放心。”卫青寒道:“若凌霜的死和你没有关系,这事情我也不会对外宣扬。若是有,或者你知道和谁有关却不说出来,那,就真的毁了。” 卫青寒说完,懒得再和宰永逸废话。 他走出房门,仰天看了看,从怀里拿出个竹筒。 谢春晓没有跟出去,在慎正卿来之前,最好一直有人守在死者身边,免得有人破坏现场。 凌霜躺着的这张床,除了她和卫青寒,不允许有人靠近。 就算是刚才的小丫头和宰永逸,也只是站在几步外看了一眼。其他人根本就没让进。 宰永逸还不知道卫青寒要做什么。 下一刻,一道明亮红色火光直冲云霄,划开黑暗的天空,并且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声。 这是锦衣卫里召唤的信号。 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意思。 宰永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这里虽然是个小岛,可不是荒郊野外,就在京城。 卫青寒在连续两次让宰永逸出去叫人,但都被宰永逸劝住之后,已经没有了耐心。 这事情,无论于公于私,都觉绝对不能私了。 本来是光明正大,与他无关的事情,若是真的被宰永逸劝着私了,那就没事儿也变成了有事儿。 你不心虚,为什么不敢走正规流程的查? 现在宰永逸不敢多说,假以时日,他未必就不会旧事重提,倒打一耙。 第710章 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卫青寒是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宰永逸不管是真心想要化解此事,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在卫青寒这里,只能走敞亮的路。 但凡是有一点私相授受,卫青寒就很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谢春晓也知道锦衣卫传递信号的办法,但是曾经非常好奇过。 毕竟京城那么大,又是半夜,不是人人都会仰望星空,随时做好准备的。 那怎么能确保发出去的消息,一定会被了解的人看见呢。 卫青寒当时就一笑。 你以为锦衣卫的人,就是在锦衣卫里,你天天看见的那些人? 谢春晓有点懵,不然呢? 卫青寒说,外面不敢说,但是京城范围内,只要发出信号,无论什么时候,保证一定能被看见。 并且,最晚一刻钟内,第一批人赶到现场。 这是在小岛上,可能来的人来的会晚一些,但是也不会晚多少。 宰永逸跌跌撞撞出了门,有些颤抖道:“大人,大人……” 天空的红色还未完全消散,卫青寒道:“这个凌霜,平时和什么人来往,和谁住在一起,和谁一起当差,全部找来。” 他跟宰永逸没有什么私交,公事公办。 宰永逸那一脸苦涩啊,半晌抬了抬手:“卫大人,请容我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说。” 宰永逸是睡到半夜被拽起来的,是有点狼狈。 不过大家都狼狈。 但是卫青寒连这个要求都没有答应。 “不着急。”卫青寒道:“宰先生可以在这里等一等,等我的人到了,了解了情况再说。” 宰永逸不能靠近床,但是不能离开卫青寒的视线,一脸苦涩的坐在房间靠门口的位置,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惨过。 但是又毫无办法。 卫青寒在房间里守着,谢春晓就可以出去了。 她跟卫青寒打了个招呼,先出去转转。 一方面,去岸边接一下锦衣卫的人,另一方面,在这个时间,若是岛上真的有什么问题,猝不及防之下,说不定会有破绽。 谢春晓会武功,卫青寒也比较放心,不至于出什么事情。 宰永逸目前还在装模作样苦着连的阶段,没有撕破脸,这个小岛,天天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也不至于是个凶神恶煞之地。 雨已经停了,谢春晓在寒风中走了出去。 手中拎了一个灯笼,身边,还跟了一个丫头。 就是刚才给她带路,给她送衣服的丫头。 丫头似乎也被凌霜自杀的事情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走在谢春晓身前。走几步,想要回头看看谢春晓,但是又不敢回头,就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畏畏缩缩,战战兢兢,鬼鬼祟祟。 谢春晓有意无意的和她攀谈。 谢春晓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头说:“我叫青雨。” “青雨。”谢春晓道:“这个名字好听。” 凌霜也好听,别说这个宰永逸确实是个讲究的人,这岛上的丫鬟小厮,名字起的都挺好听的,比许多地方的丫鬟小厮都好听。 什么小翠小蓝小花,春花秋月之类的。 青雨老老实实的说:“谢谢姑娘夸奖。” 谢春晓笑了一下:“你别紧张,我跟你打听点事情。” 青雨迟疑的点了点头。 谢春晓道:“你和凌霜,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青雨道:“我们俩曾经住过一个屋。” “曾经?”谢春晓道:“那现在呢?” “现在没住一个屋了。” “现在她和谁住?” 青雨道:“现在凌霜姐姐,自己住一个屋子,没有和谁住。” 第711章 “那你呢?你也自己住一个屋子吗?” 谢春晓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待遇太好了点吧。 就算是大户人家,丫鬟小子也很少有一个一个单间的,都是好几个人一个屋子。 就算是皇宫里,普通宫女太监侍卫,住的都是大通铺,一个房间里好几个,甚至十几个人。 宰永逸这岛上的丫鬟,竟然待遇这么好? 青雨摇头道:“不是的,我们一般是四个人住一间的,只有一小部分丫鬟,可以一个人住在一间。” 谢春晓奇道:“那一小部分丫鬟,有什么不同?” 青雨就给谢春晓说:“是岛上的大丫鬟。咱们岛上,一共有二十四个丫鬟,每个一段时间,先生会根据丫鬟门日常的表现,升四个大丫鬟,这四个大丫鬟就可以一个人住一个房子。” “哦。”谢春晓明白了:“那这四个大丫鬟,平时做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那肯定不同呀。”青雨说:“虽然她们也做一些琐碎的事情,但大部分时候,主要是贴身伺候先生的。先生画画,她们就在一旁磨墨,斟茶倒水这样。先生画画不爱被打扰,咱们这样的小丫头,是没有这个资格在他身边的。” 谢春晓懂了。 “红袖添香夜读书啊。”谢春晓道:“我明白。” 这是可以理解的。 据说宰永逸虽然这个年纪,但是一直没有成亲,有钱,住在这么大的岛上,有这么多漂亮的丫头。 要求他洁身自好,似乎不现实。 谢春晓觉得,要是自己……有钱,单身,住在一个岛上,岛上都是自己的人,一溜儿水灵的英俊小哥哥,洁身自好,也很难。 人不享受枉青春啊。 青雨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 显然她也明白,不过觉得一个姑娘家,和另一个姑娘家说这个,有点不好意思罢了。 而且宰永逸平时仙风道骨,一幅不食人间烟火,只喝露水的模样。牵扯上世俗的欲念,十分维和。 谢春晓道:“凌霜成为大丫鬟,有多久了?” “有……四个月了。”青雨说:“嗯,四个月多几天吧。” “四个多月……”谢春晓道:“你觉得这几个大丫鬟,平时快乐吗?” “啊?” 青雨大约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做丫鬟的,有什么快乐,不快乐的。 “这样。”谢春晓道:“你去把另外几个大丫鬟找过来。” “额,没有呢。”青雨忙道。 “没有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是四个大丫鬟的位置,但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一般的时候也就是两三个。现在也不过只有两个大丫鬟,除了凌霜姐姐,还有一个扶蕊姐姐。” “这样啊。”桑云亭道:“那你去把这个扶蕊给我叫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岛的岸边,他们白天就是在这里上岸的。 毕竟是京城里的一个景观湖,大也就那么大,白天光线足的时候,是可以看见对岸的。 夜晚,如果对岸有灯光,也能看见。不过这个年代没有电,所以人们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部分人家忙了一天,吃了晚饭也就休息了。 油灯蜡烛都是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但是很快,谢春晓看见湖面上有星星点点的光,随着波光晃动。 来的还挺快。 那些光点很快就靠近了,也不知哪里来的船。 廖安先跳了下来。 谢春晓招手道:“廖哥,这里。” “没事儿吧。”廖安道:“大人呢?” “没事儿,大人守着死者呢。”谢春晓道:“慎哥来了吗?” “来了,来了。” 另一条小船上,慎正卿怕了下来。 第712章 谢春晓用灯笼一照,觉得慎正卿的脸色有点难看。 “慎哥这是怎么了?”谢春晓道:“晕船吗?” “有点……”慎正卿捂着嘴,还有点干呕:“晃得太厉害了……呕……” 平时还行,但今天晚上,确实晃得有点厉害。 毕竟是那么大的风,可怜的。 第一批廖安带着,除了慎正卿,还有七个人。 “跟我来吧……大人在里面呢。”谢春晓正要带大家进去,又想起什么:“不对,我说了要在这等个小丫头的……” 谢春晓一想,让一个差役在这里替她等一下,若是看见两个丫头过来,让丫头带路一起进去。 慎正卿蹲在路边恶心了一下,就拎着工具箱跟着走了。 “非得晚上死人吗?”慎正卿叹了一口气:“我感觉这段时间,晚上醒的比睡的都多。” 眼见着,今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谢春晓也被慎正卿的情绪感染了。 别说还真是。 同是天涯苦命人……谢春晓从腰包里摸了一个小袋子出来,袋子里面有油纸的内衬,是装糖果的。 “来,吃个薄荷糖,提提神。” 谢春晓一人发了一颗。 然后一顺溜儿的队伍,大家一边走,一边集体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来。 要是不明所以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一排刚刚化形,化的还不太稳定的蛇妖路过呢。 很快到了死房间。 看见谢春晓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宰永逸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其实他是真的不了解卫青寒。 卫青寒这个人,不是不好说话,但是,要知道怎么说。 比如刚才求情。 求情就好好的求,凌霜毕竟是自杀的,而且可以算是在卫青寒面前自杀的,至少目前没有被害的嫌疑。 如果宰永逸正经的求情,单纯的求情,希望此事若只是凌霜的个人事件,不要让事情发散出去,影响太大的话,卫青寒是会同意的。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卫青寒虽然对宰永逸这种调调不太欣赏,也没有仇怨。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求情的时候,妄图把完全拉到自己这条船上。 他以为卫青寒会共情,多考虑一点。 没想到把单纯的求情,变成了有一点点威胁,卫青寒就一点儿都不买账了。 这事情如今不但要查,而且必须查的非常清楚,要不然的话,岂不是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慎仵作来了。”卫青寒道:“死者在这里。” 慎正卿拎着工具箱,进了房间。 一般都是谢春晓给他打下手,今天既然谢春晓在,死的又是个姑娘,那自然还是谢春晓打下手。 有了自己人在,卫青寒就可以离开这间房子,开始安排指挥手下开始对岛上的人进行询问。 谢春晓大概给慎正卿介绍了一下情况,掀开了被子。 如今房间里只剩下谢春晓和慎正卿两个人了。 说话也就随意的多,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了。 慎正卿低声八卦:“小谢,你说这是咱们大人的房间,这姑娘是死在大人床上的?” “嘘嘘嘘,小声点。”谢春晓道:“是这么回事,不过当时大人不在房间。” “哦……”慎正卿道:“那他在哪里呢?” 谢春晓白了他一眼:“在我房间。” 慎正卿露出明白的微笑。 谢春晓又白了他一眼:“瞎想什么呢?就是因为床上突然多了一个大姑娘,大人受了惊吓,才跑去找我的。” 慎正卿更明白了。 “我懂。”谢春晓道:“大人这是害怕了,所以去寻求你的保护。” 第713章 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 慎正卿检查了一下。 “从伤口情况看,确实是自杀。”慎正卿道:“这事情是有什么内情吗?” 如果只是自杀,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内情就是,为什么她会自杀?”谢春晓道:“刚才我和其他丫头聊了一下,这个死者叫凌霜,是岛上的大丫鬟。现在岛上的大丫鬟只有两个。” 慎正卿道:“大丫鬟,和小丫鬟,有什么区别吗?” “有。”谢春晓道:“小丫鬟,是干活儿的。大丫鬟,可以暖床。” “哦……”慎正卿点头:“你的意思是,死者会不会是被人强迫做了不愿意做的事情,然后苦于无法离开。她看见了大人,觉得大人可以拯救她于水火,所以才会自荐枕席。” 没想到大人那么正直,断然拒绝了她。 凌霜一看,万念俱灰,便自行了断了。而且,她爬上卫青寒的床这事情,宰永逸一定不知道。若是被宰永逸知道了,也要倒霉。 “差不多,我是这么推测的。”谢春晓道:“但只是推测,如果是这样的话,凌霜生前肯定受过非人的折磨。” 求生是人的天性,若非逼到绝境,谁又愿意用死来逃避呢? 如果凌霜身上有伤,另一个扶蕊身上也有伤,那就肯定是这么回事了。 不是宰永逸杀了凌霜,也是宰永逸逼死了凌霜。那也是要负责的。 “我明白了。”慎正卿道:“那我给她检查一下。” 其实谢春晓也可以给凌霜检查,但是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比较好。既然锦衣卫是有仵作的,轻易就不要抢仵作的饭碗。 生之前面无表情的解开了凌霜的衣服。 和他们猜测的完全不一样。 凌霜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 “没有伤。”慎正卿道:“你们猜错了,死者身上只有心口这一刀,其他一点伤痕都没有,新伤旧伤都没有。” 精神上的折磨有没有受过,这个不清楚。反正身体上的折磨是没有受过的。 如果身体上受过折磨,哪怕是用了最好的药,时间长远,也会留下痕迹。 根据受伤的严重程度,距离时间的远近,留下痕迹的深浅不一。但是完全没有,这个不太可能。 “啊,真的没有。”谢春晓也有些意外:“难道是我们误会宰永逸了?他真是个正人君子?” 可是也不像啊。 别的不说,就宰永逸刚才说话给她的感觉,也不像是个正人君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宰永逸。”慎正卿道:“不过我可以确定,凌霜身上确实没有伤。” 跟着宰永逸四个月了,要是宰永逸对她有意思,那早就收了房吧? 与此同时,扶蕊也跟着青雨来了。 卫青寒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跟在宰永逸身边伺候,平时都做些什么?” 扶蕊道:“就是,端茶倒水,先生画画的时候,我在一旁磨墨……” 卫青寒直接道:“他是否把你收房了?” 扶蕊脸一红,摇头:“没有,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竟然不是,卫青寒也感觉到了一些意外。 宰永逸就在一旁,他连声道:“大人误会了,误会了。我身边的丫头,真的只是丫头,没有别的事情。” 卫青寒略一思考:“你在宰永逸身边,有多久了?” 扶蕊道:“半年。” “半年。”卫青寒道:“死者呢?” 宰永逸:“四个月。” 一个半年,一个四个月。 卫青寒道:“那之前呢,之前的大丫鬟,是谁?” “哦,没有固定的,人来人去的。”宰永逸道:“上一个,叫何絮,还有一个叫清雅……” 卫青寒听着,打断道:“这些姑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714章 “哦,都离开岛了。”宰永逸道:“我选中的大丫鬟,都是我挺喜欢的姑娘。她们跟在我身边辛苦,长则一年,短则半年,我就会给一笔钱,放她们离开。” “离开?去哪儿?” “离开……那就想去哪儿去哪儿?” 宰永逸道:“有些是有父母的,在外地有亲戚的,就可以回家,或者投靠亲戚。有些有意中人,就跟意中人走了。还有一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拘着她们……” 不管宰永逸说成什么样子,卫青寒直指问题中心。 “现在有没有可以联系到的?” 如果没有,那这事情可就很复杂了。 他是见了不少这种情况的事情的。 失踪即死亡。 有些地方,特别是比较偏僻的地方,说夫妻吵架,妻子或者丈夫离家出走,多少年没有回来。 剩下的一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被抛弃的模样。可事实上呢,心狠离开的那个人,从来就没有走远,一直埋在某一个地方。 早就已经被害死了。 但是宰永逸说:“有一些就在京城,偶尔还会回来看看。虽然是丫鬟,但是从我这走的,也算有缘。” 听起来,真是坦坦荡荡。 卫青寒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可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破绽。 房间里,谢春晓举着油灯,一点一点的看凌霜的身体。 她总觉得让一个姑娘不想活下去的事情,一定是个大事情,绝对不可能轻描淡写。 而精神上的折磨很少是单独成立的,总是伴随着身体上的折磨一起。 凌霜的身上,如果遭遇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谢春晓看来看去,看来看去,突然伸出自己的手,挽起了胳膊,然后在凌霜的身体上比划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呢?”慎正卿道:“和死者比谁更白吗?” 谢春晓挺白的,但是,不是特别特别的白。 就像是长的挺好的,但是,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这就挺好,太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安全。 “不是,不是比谁更白。”谢春晓道:“慎哥,你能看出来,她皮肤的颜色不大对劲吗?” 慎正卿虽然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谢春晓这么说了,他也认真的往尸体上看。 看凌霜的皮肤。 两人一人举了一盏油灯,差一点都要贴着尸体的皮肤了。 但是慎正卿什么也没看出来。 因为死亡时间非常近,还没有出现尸僵尸斑腐烂膨胀一系列的现象。现在尸体还栩栩如生,和生前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慎正卿记得,谢春晓的眼睛和常人不太一样,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 至于是看不见的什么,情况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不是看不见的鬼魂。 慎正卿十分好奇问道:“我什么也看不出,你看见什么了?” “黑色。”谢春晓道:“尸体的皮肤上,有一层非常淡的黑色。” “黑色?”慎正卿这就奇怪了,又看了看,实在是看不出来。他伸手摸了摸,也没有沾上任何颜色。 但他还是决定相信谢春晓。 “你看见的黑色,有多少?”慎正卿道:“是全身都有,还是只有一部分皮肤上有?如果是一部分皮肤,是哪一部分皮肤?” 谢春晓道:“不是全部,但是,面积也挺大的。脸上没有,胸腹都有,胳膊也有,腿上也有……” 两人又将尸体给翻了过来。 谢春晓看了之后说:“后背也有。” 那几乎就是都有了。 “这是什么东西,会在人身上染色呢?”谢春晓奇道:“不知道其他人身上有没有,会不会跟凌霜的死有关?” 第715章 第二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是第一个问题就很简单了。 “这好办,找几个丫鬟来看看就知道了。” 谢春晓觉得也是。 不要猜测,猜测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谢春晓立刻起身,走到了门外。 门外有岛上的丫鬟,也有锦衣卫的人。 谢春晓随便喊了一个进来,说:“脱衣服我看看。” 丫鬟脸都白了,惊恐的看着她。 慎正卿尴尬道:“我回避一下。” “哦。”谢春晓这此案反应过来,让慎正卿先出去,又道:“我想看一下你身上的皮肤,你脱衣服我看一下。” 丫鬟莫名其妙,很害怕。但是谢春晓也是姑娘,这个要求也不过分。 “看,看什么?”丫鬟说:“看胳膊可以吗?” “不行,看一下你的前胸后背。”谢春晓道:“不用全脱,把衣服解开我看一下就行。都是姑娘,你怕什么?” 丫鬟定了定神,看了一下门确实是关好的,也就脱了。 谢春晓举着油灯看了一下。 这丫鬟身上的皮肤很正常,没有淡淡的,只有她能看见的黑色。 姑娘穿好了衣服,谢春晓道:“你出去吧,再叫两个进来。” 丫鬟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但是听话的出去了。 没一会儿,又进来两个。 谢春晓也没有指定要叫谁,进来的便是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 两个人都脱了衣服给谢春晓检查,谢春晓都没有看见死者凌霜身上一样的黑色。 两个丫鬟整理好衣服出去之后,慎正卿又进来了。 “都没有?” “没有。”谢春晓道:“一个都没有。” “那……”慎正卿想了想:“对了,不是说岛上的丫头分三六九等吗?刚才你叫进来的几个,都是普通的丫鬟。死者是一等丫鬟,要不把另一个一等丫鬟叫来看看。” “对。” 谢春晓立刻就让人去叫扶蕊。 可惜,她检查过之后,发现扶蕊身上也没有什么问题。 谢春晓看着凌霜,问慎正卿:“慎哥,你说死者会不会是中毒了?这一身黑色,是中毒的表现,她知道自己中毒了,所以自杀?” “中毒?”慎正卿皱眉又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口鼻和眼睛,手指:“从尸体的外表看不出来有中毒的迹象,如果你有这个怀疑,要确定的话,就要将尸体解剖,看一下内脏了。” 如果是中毒,而且不是从外表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急性中毒,那内脏是一定有损害的。 慢性毒药有很多种,它们会慢慢的,慢慢的,侵蚀人,体的五脏六腑。 从外表看,这个人完好无缺。但是他的内脏,可能已经坏的差不多了,这种损坏,时间一长,自然要命。 解剖尸体,这要请示卫青寒,得到卫青寒的同意才行。 凌霜是宰永逸的丫鬟,没有父母亲人,所以也要他同意才行。 虽然眼下这种情况,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就显得心虚,但是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谢春晓去找了卫青寒,卫青寒听了之后,便询问宰永逸。 宰永逸很爽快。 “凌霜没有亲人,我就是她的亲人。”宰永逸道:“我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一定要查清楚。而且,若是有人在岛上给人下毒,这太可怕了,想着我便不寒而栗。若是不将凶手找到,说不定今天死的是凌霜,明天就是岛上的任何一个人。” 宰永逸说的义愤填膺的,非常正义凛然。 宰永逸点头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卫青寒让慎正卿放手去干。 慎正卿穿上了自己的一套家伙,开始解剖。 第716章 一般这种情况,谢春晓都是给他做助手的,但是这一次,却没有给他做助手。 谢春晓叫了仲展鹏一起,两人一人拿着一个灯笼,在岛上转。 “我总觉得这一层黑色很奇怪。”谢春晓道:“我在岛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她始终是个痕检。 卫青寒要统管大局,安排人对整个岛上所有的人进行询问,抽不出时间陪谢春晓,仲展鹏便自告奋勇。 虽然谢春晓会武功,但这岛他们从没有来过,人生路不熟的,还是小心为上,尽量不要单人行动。 宰永逸给人的感觉是很配合的,但是锦衣卫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凶手。 有穷凶极恶,脸上写着凶手两个字的。 但更多的是戴着一层虚伪的面具,直到证据确凿,这层面具被撕下来之前,他们才会原形毕露。 谁知道这岛上,有没有这样的人? 在凶手没有抓到之前,他们平等的怀疑每一个人。所有在这个案件中出现的,有关的,看起来好像无关的,都可能是凶手,哪怕他表现的再好也不例外。 岛上现在兵荒马乱,如果凌霜的死是有问题的,在日常生活中,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个凶手现在说不定正在慌乱的清除这些痕迹。 这个岛不大也不小,锦衣卫现在来的人有限,不可能看守住倒的每一个地方,这就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谢春晓和仲展鹏一路往小岛深处走。 他们没有交谈,只是用灯笼四下照着。 只可惜现在是夜晚,视线非常差,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见,如果是白天,这种搜寻证据的工作会更好做。 但是怎么说呢,要说好处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白天虽然视线好,但是干扰更多。晚上更安静,在非常安静的环境里,一点声音都可能被听见。 不过一路走,并没有看见什么。 刚下了暴雨,路很难走,风还在刮,风中一路枝叶摇摆。 走着,到了一处拱门,前面是垂花长廊。 拱门一旁,是个景观方碑,上面刻着装饰的字和画。 这小岛,宰永逸为了营造气氛,可费了很多心思。 处处都透露着文化气息。 许多石板匾额上,都有名家提诗提画,有谢春晓认识的,也有谢春晓不认识。 她觉得,到这里的人,可能十有八,九是认识的,就算是不认识,也要装作自己认识。要不然的话,被人笑话。 谢春晓随手用灯笼一照,发现这个她认识。 这是个她知道的典故。 说的是一个书法家,他从小练字,十分不耐烦。问他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字写好呢? 师父指着外面的池塘说,什么时候,你洗笔的水,把这池子染黑了,你的就能出师了。 于是,书法家开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果然,池水都成了黑色,他也成了一代大家,名传千古。 当然这夸张了,一池水又不是一缸水,没有那么容易染黑。但是,谢春晓似乎看到了什么。 她走过去,又将这故事看了一遍,然后道:“我知道了。” 仲展鹏忙道:“你知道什么了?” 谢春晓道:“我知道死者凌霜身上淡淡的黑色是什么东西了,走,仲哥我们回去。” 谢春晓转身往回走,仲展鹏连忙跟上。 “是什么?” 主要是他也没看见死者身上的黑色,就算是想猜,都不知道要往哪方面猜。 谢春晓道:“是墨。” 第717章 宰永逸可是个画师,他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笔墨纸砚了,这岛上,也有各种各样的墨。 谢春晓还没有去过宰永逸的画室,但是凌霜作为一个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贴身大丫鬟,肯定是常去的。 “墨?”仲展鹏一边走,一边道:“你的意思,凌霜全身都是墨?” “对,很有可能,那淡淡的黑色,是墨沾在身上,然后又被洗掉留下的颜色。” 墨是黑色的,沾在皮肤上很明显,一片的黑色。 但是,也很容易洗掉,不像是纹身。 用清水洗也可以,或者是用一些专门用来洗手洗面的东西,这个年代没有肥皂洗面奶,但是有自己用来清洗污渍的东西。 可不管怎么洗,接触过,就会留下痕迹。 这些痕迹,寻常人的眼睛看不见,但是谢春晓可以看见。 “回去弄点墨水,沾上再洗了,一对比就知道是不是了。”谢春晓道:“如果是,那这可能就是凌霜自杀的原因了。” 如果是红袖添香的丫鬟,在一旁磨墨水伺候,那她最多在手上沾上墨。 可凌霜全身都有。 那必须是脱了衣服的情况下,才能沾上的。 可千万不要说,她一边洗澡,一边给宰永逸磨墨,然后不小心沾了自己一身。 两人脚步匆匆的往回走,谢春晓还在解剖。 仲展鹏去找卫青寒报告这个新发现,谢春晓进了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非常可怕的味道。 好在谢春晓已经习惯了。 她从慎正卿的工具箱里翻出一个备用口罩戴了,这才好一些。 “慎哥,怎么样?”谢春晓道:“死者中毒了吗?” “目前看是没有。”慎正卿干活儿的时候非常严肃:“死者很健康,最多胃有些不好。心肝脾肺肾,血液,都没有问题……” “嗯,她可能不是中毒,就是自杀,单纯的不想活了。” 慎正卿回过头来:“有什么发现?” 谢春晓便将刚才的发现说了。 “哦,这样。”慎正卿道:“你的意思是,宰永逸虽然看起来道貌岸然,但是会有一些手段,凌,辱身边的丫鬟?” “嗯,很有可能。”谢春晓道:“你再检查一下,看看凌霜是不是完璧之身。” 按宰永逸的说法,他对身边的丫鬟,那都是相当爱护的,绝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如果真是那样,还没有成亲的凌霜,就该是个黄花大姑娘。 如果她已经不是了,那这个辣手摧花的人是谁? 最大的可能是宰永逸,如果不是,那也是岛上的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让凌霜放弃生命的人,他可能残害了不止一个凌霜。 虽然不是直接杀人,可是间接杀人,也不能让这个人渣逍遥法外。 “好。”慎正卿应着。 在破案验尸的时候,慎正卿眼里没有男女,没有尴尬。 谢春晓就在一边看着。 很快,检查的结果出来了。 慎正卿缓缓道:“死者,还是完璧之身。” “啊?” 谢春晓有些意外:“慎哥你再看仔细点,不会错吧?” “不会错的。”慎正卿道:“下次再听你怀疑我,我就要揍你了。” 谢春晓嗤之以鼻。 慎正卿这奇怪的自信哪里来的,说的好像打得过她一样。 两人正说着,卫青寒和仲展鹏一起回来了。 仲展鹏带来了宰永逸常用的笔墨纸砚。 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叫人接了一盆水来。 然后将墨研磨开,弄出黑乎乎的墨汁来。 仲展鹏晚起胳膊,用毛笔将墨汁抹在自己胳膊上,一道一道的。 正抹着呢,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抬头,是谢春晓和慎正卿。 第718章 两人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了?”仲展鹏只觉得莫名其妙,一边抹,一边问:“有什么新的发现?” 两人一起摇头。 不是他们的想象力丰富,实在是一边是受害者的尸体,尸体上有墨汁。前胸后背胳膊腿上都有。 他们俩商议了一下,觉得宰永逸就算是爱好再奇特,应该也不至于准备一个大水桶,里面装满墨汁,然后让凌霜跳下去,在墨汁里游泳给他看吧?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宰永逸有一种特殊的癖好,他让凌霜脱了衣服,然后用毛笔沾墨汁,在她身上作画。 在岛上,只有贴身的,可以伺候他画画的大丫头有这样的遭遇。 并且,还不是每个大丫鬟都有。 同一个时期,大丫鬟可能不止一个,但是,让他在身体上作画的,可能只有一个。 这个丫鬟,是他千挑万选中的,当然标准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反正宰永逸就是有这样一个爱好。 这爱好有点变态,但是怎么说呢,对凌霜的身体不会造成伤害,最多也就是洗了,但是没有彻底洗干净的墨汁。也没有什么毒害。 如果凌霜是心甘情愿的,那充其量只能算是闺房趣事罢了。就算是别的人家,关上门夫妻之间,有什么新奇玩意儿那也不好说。 男女双方都同意,那就没什么,旁人无意知道了,最多哈哈笑两声。 但凌霜不是宰永逸的妻子,也不是他的女人,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对这种事情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可是她又不敢违逆宰永逸。 于是这些日子,便一直在痛苦煎熬之中。 宰永逸今年的年纪,可以当凌霜的爹了。在画画之中,估计难免也有些动手动脚,只是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凌霜已经忍无可忍。 可是又无可奈何。 一直到卫青寒的出现。 卫青寒年轻英俊,身在高位,又彬彬有礼。大概是这段时间来的客人里,最有吸引力的。 而且他留宿在岛上,风雨交加,这是个绝好的时机。 凌霜一下子就心动了,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自荐枕席,上了卫青寒的床。情到浓时,提出来想跟着卫青寒。 说不定卫青寒就答应了。 反正她还是完璧之身,之前种种,宰永逸也不会对外说,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只要卫青寒对宰永逸开口讨要,宰永逸就一定会大方相送。一个女人罢了,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器物,没什么舍不得。 岛上有那么多丫鬟,还不时有新鲜的姑娘补充进来,虽然宰永逸眼光挺高,也随时可以找到下一个。 即便宰永逸一定会非常生气她私自找卫青寒这事情,可只要离开这小岛,宰永逸再生气,以后一辈子可能也都见不着了。 生气就生气,随他去吧。 万万没想到的是,卫青寒是个如此正直之人。 面对衣衫不整,楚楚可怜的凌霜,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虽然卫青寒说了会帮她,可是对凌霜来说,这种承诺是不可靠的。你都不要我,你为什么会帮我。 卫青寒和凌霜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助凌霜?说不定为了撇清关系,还会立刻将她交出去。 宰永逸,大约不是外表看来那么温和,那么淡然的人。 凌霜的事情一旦被知道,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总之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所以,凌霜自杀了。 第719章 在觉得自己已经无望的时候,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现在,谢春晓和慎正卿看见仲展鹏往胳膊上涂抹墨汁,自然就联想起了一些画面。 比如说,宰永逸是怎么带着一脸不可描述的笑容,用毛笔在凌霜身上画出一副美人图的。 现在凌霜变成了仲展鹏。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我这样不对吗?”仲展鹏想了想:“胳膊不行?身上也要抹吗?” 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也怪不好意思的。当然为了破案,是可以牺牲的。 “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就行。” 谢春晓连忙拒绝了他。 仲展鹏松了一口气。 卫青寒从外面走了进来,奇道:“在说什么呢?” 仲展鹏一边抹墨水,一边说:“总觉得他们俩对我心怀不轨,大人你看他们的眼神,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卫青寒公平公正的看了一眼。 “放心吧。”卫青寒道:“据我所知,慎仵作只对尸体感兴趣,小谢就更不会对你感兴趣了。别天天胡思乱想。” 仲展鹏叹了一口气。 自从有了未婚妻,大人一点儿都不公正严明了。 仲展鹏抹了墨汁之后,不能立刻就洗,要让墨汁在皮肤上多停留一阵子。 几人便将现在已经查清楚的事情对了一下。 小岛上的人都问了一遍。 但是都不知道什么,宰永逸做事可能很谨慎,毕竟他做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不犯法,也不愿意别人知道。 那会破坏他的人设。 “说起来,住在凌霜隔壁的丫头,倒是提供了一个相关的信息。”卫青寒道:“具体说,凌霜这人,别的毛病没有,为人十分和蔼。即便是被宰永逸选上了大丫鬟,也不会瞧不起其他的姐妹。” “唯一的毛病就是,变得爱干净的。经常半夜三更的,折腾着要沐浴。不管冬天夏天,都是如此,闹的半袖不睡觉。” 这个年代洗澡是很麻烦的事情。 夏天还好,冬天遭罪。 凌霜不可能自己去烧水抬水,于是她要洗澡,就是旁人遭罪。 那丫头就住在离凌霜屋子不远的地方,从厨房烧了水抬去凌霜的房间,必须路过她的房间。 她睡眠很浅,稍微有点声音就行。睡在四人间里本来就很艰难了,若是几个伙计抬着水路过,脚步声一定会把她吵醒。 在凌霜成为大丫鬟的几个月里,她被吵醒了无数次,苦不堪言。 丫头被吵醒了两次之后,就很奇怪这半夜是干什么,于是第二天就稍微打听了几句。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叫大家羡慕。 果然被先生看中的人,日子过的就是舒坦。 又能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吃喝也比普通的下人好,还可以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 说起洗澡,扶蕊也是大丫鬟,就没那么多毛病。 凌霜的待遇比其他丫头好,自然被人羡慕。不过也只是羡慕而已,岛上管的严,没有敢阴阳怪气找她不痛快。 这一点,宰永逸很严格。 岛上层次分明,如果谁敢在私下嚼舌根,或者抱团排挤,都会被直接赶出去。 岛上的生活,总的来说是安逸的。 就宰永逸一个主子,客人上岛数量有限,那么多丫鬟小厮,要干的活儿有限,和寻常人家比,要轻松许多。 宰永逸又不小气,给的月钱和其他宅子相比,也是多的。 千多活儿,所以谁也不想离开,都也不敢乱说话。 凌霜没有在其他丫头那里受过委屈,那么她的委屈,就只能来自宰永逸了。 第720章 说着话,仲展鹏觉得差不多了。他将胳膊上的墨汁给洗了。 洗了两盆水,这才洗干净。 然后这种在烛光下给谢春晓展示胳膊上的肌肉。 “怎么样,还有黑色吗?” 他们是看不见了,但是谢春晓能看见。 谢春晓用手在仲展鹏胳膊上擦了擦,再看看自己的手指。 “没错,是一样的。”谢春晓道:“可以确定,凌霜身体上的,就是墨汁。虽然洗干净了,但总还有残留。” 这种残留不会一直留在皮肤上,但需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清洗,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完全洗干净。 卫青寒道:“把宰永逸带来。” 宰永逸很快被带来了。 卫青寒开门见山:“我在凌霜身上发现没有洗干净的墨汁,前胸后背上都有,这是怎么回事?” 宰永逸的整个脸都僵硬了。 简直是致命一击。 宰永逸僵硬了一会儿,竟然也没有负隅顽抗,而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是,是有这么回事。”宰永逸道:“我确实有点小爱好,可是,可是这也没什么啊。” “没什么?”卫青寒道:“没什么的话,凌霜会自杀?” “不是。”宰永逸喊冤:“大人,凌霜自杀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我确实在凌霜身上画过画,但我可没打过她,没骂过她,她是自愿的。” 这事情现在就扯不清楚了。 凌霜已经死了,谁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 不过,凌霜的身上没有伤,这一点是肯定的。新伤旧伤都没有,也没有中毒,所以宰永逸说自己没打过她,可以相信。 骂没骂过,这就不好说了。 宰永逸道:“大人您想,我这岛上有这么多丫头,难道还能找不到一个心甘情愿的?要是凌霜不愿意,我何必强人所难?” 宰永逸说的,倒是人之常情。 虽然宰永逸的年纪是大了点,但是他有钱,能提供优渥的生活,只要愿意给钱,年轻姑娘愿意等多的是。 在身体上作画,好像有点侮辱人,但真说起来,不算什么。 宰永逸甚至连碰都没碰过她们,按他的说法,过一段时间,就会给一大笔钱,给她们自由。 确实不愁找不到人,没有必要强迫一个要死要活的姑娘。 岛上的人都问了一遍,没有人见过凌霜受委屈的样子,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受到过虐待。 既然如此,那这案子,就不算是案子了。 虽然死了一个人,但凌霜是自杀的。 她也没有被逼到绝路,只是可能有点想不开,虽然大家对宰永逸这种,表面道貌岸然,私下有特殊癖好的人心里有些不屑,但这也不至于要抓起来。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天都要亮了。 宰永逸热情的留大家吃了早饭再走。 不过卫青寒拒绝了。 宰永逸将众人送到岸边,保证:“我一定会妥善安葬凌霜的,这姑娘,哎,真是个傻姑娘。” 宰永逸还是一身白衣,仙气飘飘,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但是如今,大家对他却生不起什么好的看法来了。 上了船,众人有的站在甲板上,有的在船舱里。 谢春晓心里不大舒服,就站在甲板上。 卫青寒在船舱里说了几句,就出去了,站在谢春晓身边。 谢春晓看着越来越远的小岛。 “看什么呢?”卫青寒说了一句,跟着谢春晓一起往岸上看。 “总觉得……这个宰永逸不太对劲儿。”谢春晓道:“这个小岛看起来特别像是世外桃源,但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被逼死了。” 第721章 凌霜是自杀,可是,谁没事儿会自杀呢。 她一定是有事的,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不代表没有,只是每个人性格不一样。 有些人受了委屈,大喊大叫,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把自己的委屈让全世界都知道。 但有些人受了委屈,会走到无人的地方,自己默默的舔伤口。 能过去的,就过去了。过不去的,就想不开了。 凌霜,可能就是那个想不开的人。 旁人看着如蜜糖,她自己过的如砒霜。 更郁闷的是,这种事情,卫青寒也不能拿宰永逸怎么样。不但不能怎么样,也不能杜绝。 把凌霜葬了以后,宰永逸转头再找一个,谁又能说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 卫青寒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谢春晓。 锦衣卫是京城的执法机构,办了多少案子,让多少冤屈真相大白,让多少凶手伏法,但是他们看见的黑暗,也比旁人要多的多。 “做我们这一行的,一定要强大。”卫青寒道:“要不然的话,会觉得人心本恶,了无生趣。” 谢春晓笑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 她也不用谁权威,这一点,她知道很多年了。 “我没事……”谢春晓反而打算安慰卫青寒一下,刚说出几个字,看见卫青寒往前走了一步。 “怎么了?” 谢春晓立刻察觉出不对劲。 只见卫青寒眯着眼睛,看着已经模糊的对岸小岛,皱眉道:“我刚才看见一个身影,有些不对劲。” 谢春晓也连忙道:“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不确定。”卫青寒道:“总觉得岸边有个人一闪而过,有点像章俊语。” 谢春晓吓了一跳。 她没见过章俊语,但卫青寒见过,而且不止见过一面。虽然现在天还没大亮,他们在湖中离岛上也有些远,但是谢春晓愿意相信卫青寒。 一个常年走在案件第一线的人,他的敏锐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卫青寒也选择相信了自己。 或者说,章俊语这事情很奇怪,很诡异,现在没有什么线索,一头雾水。 宰永逸说他见过章俊语,但是没有答应给他画画。章俊语在被拒绝之后,就离开了。 可这只是宰永逸的一面之词。 岛上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岛上的人自然以宰永逸马首是瞻。宰永逸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 这没凭没据的,只是问问话,也不可能抓一个过来严刑拷打。 所以虽然问过了,但是宰永逸的答案,是真的吗? 本来他们还没有什么怀疑,却又出了凌霜的事情。 凌霜和章俊语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他们再能想,也没想过他们之间有联系。 可是,没联系归联系。 没关系,也不妨碍凌霜的事情让宰永逸身上又蒙了一层迷雾。 “伙计。”卫青寒喊正在划船的伙计:“回头,回岛上。” 伙计啊一声,莫名其妙。 “现在……”伙计迟疑道:“大人,现在吗?” “对。”卫青寒道:“现在,回头。” 任何卫青寒招呼其他几条船上的人,回头。 其他人不用说,卫青寒喊回,立刻就回。 小船在湖面上转了个弯,又回到了岛上。 岛上的人刚送完呢,还没全撤,怎么看着行船的线路就不对劲了,竟然是掉头了,又回来了? 奇怪了。 伙计连忙叫人回去通知宰永逸。 宰永逸急匆匆的又赶来了。 船靠岸,卫青寒对廖安低声说了两句。 廖安明白,带了两个人,又划船出去了。 这是一个岛,在湖中间,四面都是水。 第722章 这种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如果岛上有人想跑,不太好跑,一定要坐船,划水都不太方便。除非水性非常好的人,不然的话,没办法从岛上一直划到岸上。 而且,还要悄无声息,这就更难了。据他们所知,章俊语没有那么好的水性。 但是坏处,也有。 想要围住一个岛,需要很多人。 如果是一座山一条路,那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个岛的话,人少了,就容易有死角。 廖安带着三个人,因为这里有四条船。 四条船,分散在小岛四周,只要看见有人离岛,就要检查。 卫青寒估摸着,四条船也差不多是小岛上的极限了。 虽然是小船,但一个岛上日常来往进出,也不至于有十条八条船。 就算还有,也是藏了那么一条半条。不可能还有很多,可以用来干扰视线。 宰永逸回到房间,刚坐下喘口气,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小厮就来了,带来一个噩耗。 “先生,卫大人回来了。” “什么?”宰永逸站了起来:“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道呀。”小厮道:“船划到一半,就突然掉头了,然后就回来了。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宰永逸眉头皱的紧紧的。 有点烦。 但不管多烦,还是得去接待,他可不敢跟卫青寒撕破脸。 民不与官斗,和卫青寒斗,他还差了点。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宰永逸按下心头的烦闷,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卫青寒下船的时候,宰永逸已经到了,站在岸边迎接。 “卫大人。”宰永逸连忙迎了上去:“您这是……” “想起来点事情。” 巫镇大步往里走:“你把岛上的所有人,都召集到大厅里来。” 宰永逸一愣一愣的,赶忙跟在后面。 “卫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吗?”宰永逸莫名其妙:“刚才不是,已经都问过了吗?” 刚才锦衣卫的人,就已经将岛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了大厅里,一个个的问过了一轮。不过没问出什么,这才散了没一会儿呢。 “锦衣卫办案,照做就是。” 卫青寒就是那么酷。 之前对宰永逸还客气点,因为觉得对方毕竟是个斯文人。 现在,这斯文人,也就是对外做做样子。骨子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也就没有必要那么客气了。 宰永逸没办法,只要照办。 锦衣卫办事,是很讲究的。 不是说你说来全了,就来全了。 稍微大一点的宅子,都是有总管,有花名册的。不然的话,日常管理是会乱套的。 宰永逸这里自然也有。 刚才卫青寒便是拿了花名册,一个一个的核对了人数和身份。 确认无误。 别看这岛不大,主子也只有宰永逸一个,下人可不少。丫鬟小厮加一起,有将近五十个人,事无巨细,分配的明明白白。 这五十个人,又整整齐齐的站在了大厅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才岸边的人影,卫青寒只是惊魂一瞥,但是他非常相信自己的眼神。 确认岛上有花名册上的人都在之后,卫青寒便让他们一个一个的往外走。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大人说走,就走吧。 好一会儿,都走完了。 卫青寒摸了摸没有长胡子的下巴,摇了摇头。 不对,没有。 “宰先生。”卫青寒道:“你这岛上,除了丫鬟小厮,还有其他人在吗?” “没有了啊。”宰永逸道:“大人,之前您问过了,岛上这两天没有客人,只有您带着人。丫鬟仆从,全在这里了,其他的活物,只有鸡鸭鱼了。” 第723章 宰永逸还挺幽默的。 但是卫青寒说:“不对,刚才我离开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很像章俊语。” 宰永逸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很快道:“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卫青寒道:“你这是个岛,章俊语如果上岸,就一定要坐船。他不可能自己划船过来,一定有船夫见过他。” 宰永逸的表情十分难看。 “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宰永逸道:“大人您想,这章俊语又不是什么通缉要犯,若是他在岛上,我叫他出来就是了,为什么要瞒着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我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卫青寒道:“一个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站在人前的人,现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这太奇怪了。” 一切奇怪的事情,都应该是可以解释的。 章俊语藏了起来,他藏的一定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做的事情。 宰永逸帮着章俊语一起藏,那就说明,这件事情他也是有参与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卫青寒看向宰永逸。 “宰先生。”卫青寒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锦衣卫,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管的。” 小打小闹,做点见不得人的生意什么的,锦衣卫未必会管。 但若是一直这样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反倒是让卫青寒非常好奇。 好奇,就要查。 一直往下查,就不好说会查到什么。 宰永逸一脸苦涩:“大人,我真的没见过章俊语啊,我和他就见过那一面,也没有交往啊。” 卫青寒点了点头:“来人,把这几个人带出去问。” 卫青寒指的几个,正是岛上几个划船的伙计。 之前那一轮的询问就已经问过了,岛上划船的人,就那么几个。 可别小看划船,这是要技术的。 要是没这个技术,没有技巧,光会用蛮力。就会出现船在水上转圈圈,就是不往前走的情况。 一圈又一圈的,累是累了个要死,半天没前进一点。 章俊语上岸,一定要坐船。离岸,也要坐船,那他们几个船夫一定知道。 即便是不认识章俊语的,岛上又不是人来人往,上岛的人和下岛的人的数量对不上,这不就多出一个来? 仲展鹏上来,就把几个人带走了。 不知道怎么问,反正不太友好。 锦衣卫里办案,友好的时间不多。 没凭没证的时候,卫青寒不会屈打成招,但是有了七分把握,就难免会用一些非常手段,加快进程。 谢春晓到现在也不太适应这个,她看了看这里人手够多的,便道:“大人,我出去转转。” “好。”卫青寒道:“慎仵作,你和小谢一起吧。” 慎正卿应一声,两人就这么出了门。 巫镇知道慎正卿和谢春晓关系好,两人一起,可以有商有量的。虽然慎正卿不会武功,但是没关系,谢春晓会啊,可以保护他。 而且万一真遇到了什么急事,慎正卿一着急,说不定身体里的慎二卿就出来了,也不会给谢春晓拖后腿。 之前,谢春晓就在岛上转了一转,但是没转全。走到一半,看见了墨水染池水的典故,就回头急忙去禀告情况了。 现在天亮了,视线更好了。 两人走出大厅。 慎正卿道:“咱们去哪儿转啊。” 那么大一个岛呢。 谢春晓道:“那边。” 她往前看一指,一点儿都不是瞎指,看来是有计划有打算的。 慎正卿往前看了看:“那是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谢春晓道:“是宰永逸的书房。” 宰永逸的书房,就是他的工作室,画画的地方。 第724章 这个地方可是小岛上的机密要地,除了他指定的大丫鬟之外,旁人不可进入。 文化人大部分都有这毛病,很正常。 有些人的书房很整齐,乱一点就像是身上生了虫一样,浑身难受。 有些人的书房很乱,乱的都没地方下脚,但是,又不愿意叫人整理。谁动了一片纸,他都能察觉出来。 这都很正常,也都能接受。 最叫人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不愿意整理,又不愿意让人整理,还看不得他乱。 反正谢春晓各种人都见过,见怪不怪了。 慎正卿道:“刚才查凌霜的时候,大人他们去查了书房吗?” “没有,只查了人,没有查地方。”谢春晓道:“凌霜毕竟是自杀,其实没什么疑点。就是查人,都有点勉强了。” 因为一个没有什么疑点的自杀事件,把一个岛翻的底朝天,这也不合适。宰永逸怎么也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画师,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 但现在合适了,因为卫青寒作为目击者,看见了章俊语。 “大人一会儿肯定也要去查书房。”谢春晓道:“我们闲着,我们先查。” 谢春晓作为痕检,她有一个职业病。 如果一个地方很重要,那么她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到的。这样,所有的痕迹才能得到最完整的保留。 如果有人捷足先登,那怕只是无意的翻动一下,踩上几脚,都会产生破坏。 谁知道破坏的会不会是什么关键的线索呢。 慎正卿虽然只是仵作,他也觉得自己留在大厅意义不大,与其在那里等着,不如出来巡逻。 万一,还能碰上他的活儿呢? 两人一路往前走。 谢春晓确实是打听清楚了,虽然她没来过这地方,但是今竟然没有太多迷茫。 谢春晓道:“刚才我叫人给我指了,想去宰永逸的书房,就直走,一直走。走到一个拱门的时候,往左转,左转再走过三棵树……” 岛就那么大,建造的园林风格,隔不了多远就有一个人造景点。 这些景点,或者是千奇百怪的假山,或者是造型奇特的树木,或者是个小池子,这些都是天然的路标。 一直走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前,谢春晓道:“就是这里了。” 红瓦白墙,隐藏在绿树如荫中。 “这地方不错。”慎正卿道:“宰永逸这人不管怎么样,眼光是真好。” “那自然的。”谢春晓道:“眼光不好,画的画儿别人怎么会喜欢呢,别人不喜欢,他哪儿有钱住这么漂亮的地方。” “说的有道理。”慎正卿道:“我们怎么进去?” 院子上,一把锁。 谢春晓看了看围墙。 “你行吗?” “……”慎正卿有点腿软。 有点后悔。 “我……不太行。” 但是谢春晓说:“男人不能说不行,慎哥,我看好你。” 慎正卿很想反驳,我哪里不行你不要瞎说,但是看看那高墙,又不得不承认,好吧,爬墙确实不行。 但是,慎正卿还是强硬道:“爬墙不行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实用啊。”谢春晓两手一摊:“那现在怎么办,你看,你是爬上去,还是我把你拎上去?” 慎正卿皱了眉头:“你就不能把门打开。” 谢春晓看了一下大门:“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个锁很麻烦,开的很费事。而且,如果不是用钥匙,开了之后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呵呵。”慎正卿道:“爬墙都不怕,还怕留下痕迹?” “总是不好。” 谢春晓走到围墙边:“偷偷摸摸,就要有偷偷摸摸的样子。来,慎哥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拎你过去。” 第725章 慎正卿有点不情愿,慢吞吞的走过去。 扬起脖子看了看墙。 “我可以的,我自己爬。”慎正卿勇敢的说。 “行吧。”谢春晓四下一看:“那边有棵树,慎哥你就踩着那棵树爬吧,不要着急,大人那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宰永逸过不来的,没人看你。” 慎正卿点了点头,先把衣摆塞进腰里,然后将袖子也卷了起来。 谢春晓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十分遗憾。 一般来说,难道不应该是姑娘爬树,公子在下面等着。然后,姑娘一个不留神踩空,摔了下来,公子接住,然后三百六十度转了八圈,落在地上, 两人对望,郎情妾意。 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而不是现在这个场景。 谢春晓小心翼翼的看着慎正卿往上爬,慎正卿也小心翼翼的往上爬,爬着爬着,眼看着到了墙头,他伸出一只胳膊去够墙,然后脚下一滑。 “哎呀。” 慎正卿一声惨叫,然后只觉得后脖子一紧,人已经凌空而起。 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下一刻,就踩上了硬实的地面。 最终还是谢春晓看不下去,把他给拎了过来。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 慎正卿要是能和慎二卿无缝切换,按需召唤,那该多好啊。 这么娇弱的一个爷,她伺候起来也挺心惊胆战的。 两人总算都进了院子。 院子倒是不大,一排三个房间。 两人走近,从窗户往里看,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应该就是宰永逸的书房。”谢春晓道:“不过好像真有点不正常,谁家书房挡的严严实实的?看上去就像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厚重的窗帘,一点儿不透光。 两人又走到第二个房间。 然后,又走到第三个房间。 只有第三个房间,窗帘是敞开的,能看见里面是一个正常的书房。 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各色颜料。 许多的画轴,稍微有点乱,但不影响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大师的书房。 这时候,谢春晓从头上拔下来一个发簪,在门锁上戳了几下。 “行了。”谢春晓说着,把发簪又插回去,一推,门开了。 谢春晓走了进去。 慎正卿跟在后面,忍不住道:“你怎么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 “什么稀奇古怪的本事,都是很实用的好吗?”谢春晓道:“我跟你说,你们锦衣卫,高大上,威风是威风,但是有时候不接地气。” 慎正卿皱了皱眉。 “什么叫你们锦衣卫,难道你不是吗?” “好吧,我也是,但我以前不是。”谢春晓道:“我跟我爹在衙门,办案没有你们那么死板,那么讲究,那么一板一眼,所以就难免要多些特殊的技能。” 慎正卿拿起桌上的一卷画轴,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幅山水江山图。 谢春晓不懂画,觉得画的还不错,气势恢宏,不过也不多惊艳。 慎正卿懂一些,赞叹了几句。 宰永逸虽然有些神秘,可能私德有亏,但画技确实是不错的。这一点不可否认。 慎正卿在书房里找了些画看,都没有什么问题。谢春晓检查了墙壁桌椅,也没有什么问题。 宰永逸的画大多是水墨山河,也有仕女图,彩色的花鸟鱼虫,都正经,没有不穿衣服的姑娘。那些画的笔锋,和章俊语房间里的那些画,也完全不一样。 难道真的是他们多心了? “慎哥。”谢春晓道:“这个房间,可能是宰永逸正儿八经的书房,换一间,看看那两个房间有什么。” 第726章 “好。”慎正卿放下画,走了出去。 第二个房间,就是拉着厚厚窗帘的了。 谢春晓如法炮制,拔下头上的发簪,开门。 很快这个锁就打开了。 但是一拽,门没开。 再一推,门还是没开。 这就奇怪了。 谢春晓猛的道:“慎哥,里面有人。” 有人躲在里面,这个人从里面把门拴住了。 但是,外面也被锁了起来,宰永逸特意营造出里面没有人的假象。 慎正卿也紧张起来。 慎正卿的紧张方式和别人不同,他往后退了一步。 特别有自知之明。 谢春晓啪啪啪的敲门:“谁在里面,快出来,快开门!”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谢春晓将脸贴在门上,过了一会儿,跟慎正卿说:“有人,我听见呼吸声了。” 谢春晓是习武之人,听力比慎正卿好许多。她说听见了,那肯定是听见了,不会瞎说的。 慎正卿道:“要不要去告诉大人。” “嗯,去。”谢春晓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慎哥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 慎正卿说着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停住了,抬头看墙。 他是被谢春晓拎进来的,如果想出去,自己也出不去。 一把大锁锁住了大门,进不来也出不去。 谢春晓无奈,只好再把慎正卿也拎出去。 可惜这个年纪习武已经晚了,要不然的话,她一定要逼慎正卿学点功夫。 好在慎正卿虽然不会功夫,也不是路痴,很快就把卫青寒带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宰永逸。 宰永逸是这里的主人,有钥匙,他们自然不用爬墙进来。 当宰永逸掏出钥匙,打开门,看见站在房间门口的谢春晓的时候,有点发傻。 “谢姑娘……”宰永逸茫然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里面:“你怎么会在里面?” 这问题可怎么回答的好,谢春晓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宰先生,你这房间里,有什么人?” “啊,有什么人?”宰永逸一脸茫然:“没有啊,没有什么人啊。这书房平时只有我还有两个大丫鬟可以进,没人的时候,都是锁上的,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我明明听见里面有人呼吸的声音。”谢春晓道:“而且,我已经打开了锁,门为什么打不开?里面被拴上了?” 宰永逸看向落在地上的门锁,又是一阵无语。 锦衣卫行事,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光明正大的爬墙,光明正大的撬锁,理直气壮的。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人。”宰永逸脸色一变:“莫非有小贼?” 他十分紧张,拍了拍门:“谁在里面,快开门,快开门。” 卫青寒道:“让开。” 一边说,他一边把宰永逸往一旁拽了点,然后就是一脚。 这一脚的力气很大,门发出一声巨响……没开,但是被踹开了一个洞。 卫青寒的腿差点卡在里面。 场面略有一点尴尬。 好在大家都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 卫青寒抽回了腿,深深的觉得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交给廖安去做吧。他既然是大人,还是站在后面发号施令比较好。 卫青寒抽回腿之后,廖安又砸了几下,这才彻底把门砸开。 别说,这门真的很结实,不是一般的门。 门砸开后,廖安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屋子。 屋子里没有人。 但这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书房,这房间,给大家都吓了一跳。 甚至廖安冲进去的脚步都顿了一下,差一点跳起来。 屋子里,一片的五颜六色。 谢春晓揉了揉眼睛,这屋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727章 宰永逸倒是还挺大方,他去拉开了窗帘。 门打开,窗帘打开,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起来,光线充足。 众人这才看清,这个房间的布置非常奇怪。 没有书桌,但是有许多屏风。 这个房间比隔壁的房间大很多,没有书桌书柜什么的,只是一个一个,纵横交错的摆着许多屏风。 屏风上都画着画。 用各种颜色,画着仙女图。 各种各样的仙女图,高发髻,垂流苏,衣带飘飘,他们或提灯,或起舞,或赏月,或插画。 千姿百态,显得主人工笔技艺非凡。 因为画的太真实了,又是五颜六色的,乍一看,有点晃眼吓人的感觉。 但是这些美人图一点儿也不低俗,就是很正常的美人图,穿着得体,动作得体,就像真的是天上的仙子一样。 和章俊语房间里的那些图,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宰永逸虽然不似表面那么正人君子,但好像也没有那么下作。 不过大家飞快的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人。 “没看见人啊。”宰永逸道:“谢姑娘,你会不会听错了?” “不可能。”谢春晓斩钉截铁的说:“我听见有人呼吸的声音,除非你这书房里闹耗子,还是人那么大的耗子。” 这就奇怪了。 众人正要找一下房间里有没有暗门,宰永逸突然道:“哎呀,我忘了,这房间里是还有一个门。” 那门就是个暗门,在角落里。 墙上,一圈也都挂着画像,那门,就是在一幅画后面。 众人十分无语,卫青寒看了一眼宰永逸,脸色不大好。 这是忘了吗? 只怕你是故意的吧。 这暗门,对旁人来说可能有点暗,但是对锦衣卫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这房间大,周围一圈好几十副画,门在画后面。这门是对外开的,不用把画取下来,直接掀起画钻进去就行,门关上后,画自然就又恢复了原样。 没有人有透视眼,就算是再有经验的捕快,也必须要将画拿起来,才能看见这个门。 门被打开,外面就是后院。 后院没有门,但是雪白的围墙上,有两个脚印。 都不用靠近看,就在刚才,他们都在房间门外的时候,在隔着一个房间的对面,有人爬墙跑了出去。 “竟然真的有人偷偷溜进了我的书房!” 不待锦衣卫的人开口,宰永逸先喊道:“这是什么人,卫大人,你一定要把他抓住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偷我的画。” 卫青寒看了他一眼,表情不明。 “廖安,追出去看看。” “是。” 廖安追了出去。 不过这个人离开可能有一会儿了,如果他对岛上熟悉的话,不是那么好找的。 “宰先生,不如回去看看,是否丢了什么东西。”卫青寒道:“还有一个房间,也别忘了查看一下。” “对对对,大人说的对。”宰永逸连声道。 一行人又回到房间。 宰永逸大致的点了一下,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没有少什么。” 他表现的挺真实的,但是大家都觉得心里怪怪的。这个藏在书房里的人,到底宰永逸是真不知道,还是早有预谋。 众人走向了第三个房间。 这次有宰永逸在,不用踹门了。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最后一个书房的门。 虽然大家都有准备,但还是惊了一下。 这房间和刚才的大同小异,但是又有些不同。 也是一个房间的美人图。 看起来仙气飘飘,好像画的都是仙女。 但是刚才那个书房里的图,都是画在纸上,画在屏风上的。而这个房间的美人图,都是画在墙上的。 第728章 特别鲜亮的颜色,直接画在大白墙上,就像是壁画一样。 众人欣赏了一下。 宰永逸不好意思了一下:“见笑了,我有时候会练一下在不同的物体上作画,想着,日后有机会,画点壁画什么的。” 这个爱好无可厚非。 别说不犯法,甚至不算奇怪。画画儿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想画的。至少,不会比他在丫鬟身上画画,更奇怪。 众人在这个房间里转了一圈。 这个房间一目了然,除了一圈壁画,什么都没有,连个多余的小凳子都没有。 宰永逸很是敞亮,两手一摊,道:“这个房间,就是这样的。大人您仔细看看,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好像他真的是很无辜一样。 谢春晓道:“对了,宰先生,为什么这两个房间要用窗帘遮的严严实实的呢?” 作为一个画室,这不是很奇怪吗? “哦,是这样。”宰永逸解释道:“因为这种颜料怕光,不能晒。要是晒到了太阳,就容易褪色,所以平日里才会将窗帘拉严实,是为了保护这些壁画。” 大家对颜料都不太了解,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于是一起看向慎正卿。 不管怎么说,慎正卿是他们这里难得的,唯一的,对画画稍微懂一点的人了。 慎正卿说:“我买的那些颜料,老板没说过不能见光。不过,我倒是知道,有很多画师,他们喜欢自己配颜料,或者在买来的颜料里加入自己的各种配方,那是不是怕光,我就不知道了。” 一个专业,喜欢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开始发展自己的特色。 这一点大家倒是都能理解。 就像是每一个厨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懂行的人一尝,甚至一看摆盘,就能看出来是这个大厨做的。 刺绣高手,也有自己的特色,一眼就能认出。 宰永逸笑道:“这位公子说的没错,我这里的颜料,都是自己调出来的,和外面的稍有不同。至于是怎么调的,这是秘密,可不能说。” 卫青寒点了点头。 每一行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当然也不会追着问。 院子里的三个房间都看完了,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跑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刚才在大厅里,宰永逸拿来了岛上的人员名册,他信誓旦旦,保证每一个人都记录在册,绝对没有漏掉一个人。 所以刚才那个跑掉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卫青寒已经让人将这个岛团团围住了,那这个人就一定在岛上。 他非常怀疑这个人就是章俊语。 小岛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区域,如果是个在岸上的宅子,一个人想溜进去,有很多种办法。可一个小岛,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宰永逸既然不承认自己和章俊语有来往,那就姑且当他和章俊语没有来往。 那章俊语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溜到岛上来,是要做什么? 而且,他只是花钱买了些有伤风俗的画,花的是他爹的钱,也不犯法,为什么看见锦衣卫的人,要跑的比兔子还快呢? 卫青寒对宰永逸道:“宰先生,既然你和章俊语没有来往,那么想必对他为什么会在岛上,也觉得很好奇吧。” “是,那是自然。”宰永逸道:“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岛上,想做什么?” 卫青寒点了点头:“那就配合我,把章俊宇找出来。” 宰永逸连声应着。 “我一定配合大人,一定配合。可是,这么大的岛,想要找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要怎么找呢?” 第729章 确实是个问题。 要是找一个死物,还可以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排查。可是找一个活人,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可以随时改变藏身的地方。 而且,宰永逸虽然说着配合,但到底配合不配合,谁也不好说。 万一他不是配合卫青寒,反而给章俊语打点配合,那就更难找了。 卫青寒一时也有些为难。 不是没有办法,比如釜底抽薪。 直接把岛上的人都迁出去,把岛上所有的吃的喝的都运走。然后再派人在岛上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逻。 让章俊语一个人在岛上,没吃没喝,还要躲避搜查。 不用多久。 最多四五天,章俊语就要疯。 但是那样太劳师动众了,这件事情,好像还没到那个级别。 卫青寒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廖安刚才追着黑影去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发现。 但是,眼下在岛上追人,是有一个天大的优势的。 刚下完雨,岛上又有许多树木,泥土地。这个书房的院子里,也都是泥土,刚才也是留下了一串脚印的。 这一串脚印,会随着章俊语的行踪,一直留下去。 卫青寒带着众人,跟上了追踪的路线。 廖安一路往前追,看着一串脚印,心里轻松。 章俊语逃跑,自然挑的都是平常人不走的地方,往林子里直窜,可越是偏僻,平时越没有人去,脚印就越明显。 他这么想着,突然脚印断了。 这是一片灌木丛。 只要这个人将鞋底的泥泞擦掉了,踩在草木上,就不会留下印记。 这一小片灌木还挺多,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廖安正在观察,卫青寒带着众人到了。 章俊语不会武功,他踩过灌木丛中的时候,会在草叶上留下比较深的痕迹。 树叶和树枝,都会断裂。 谢春晓伸手一指:“他往那边去了。” 众人连忙跟上。 这一点,不吹不黑,谢春晓对痕迹的敏锐程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谁不服气都不行。 谢春晓一马当先跑在前面,除非章俊语能够飞,要不然的话,他只要在地上留下蛛丝马迹,就一定会被谢春晓看见。 路不好走,又湿,滑,又有各种藤蔓缠绕,锦衣卫的人还行,都是会武功的,最多也就是慎正卿差了一点,但他好歹也是年轻人,腿长手长的,走在队伍中间,也能跟的上。 宰永逸就有点遭罪了。 他毕竟这个年纪了,又是个文人,平时一天都走不了几步路,现在要在这灌木丛里往前跑,太难为人了。 但是卫青寒不抛弃不放弃,叫两个人一人一边拽着他,也是健步如飞。 可不能把宰永逸放了,谁知道他离开后会做什么,说不定就悄悄的指挥什么人,给章俊宇打掩护去了。 宰永逸这老胳膊老腿跟着跑了一会儿就不行了,直喘气,一边喘气一边喊:“等一下,等一下。” 但是卫青寒一点儿都不愿意等,当下指挥人把他背上了。 你不是跑不动吗,不要紧,不要你跑。 宰永逸没话说了,但是趴在差役背上,脸色很难看。 卫青寒还吩咐手下,跑的平稳一点,不要颠着宰先生了。 手下应了,回答的那叫一个爽快。 宰永逸的脸色更难看了。 章俊语的痕迹一路往前,一直都在林子里,走着走着,大家发现了,他在往小岛的边缘走。 谢春晓道:“大人,他该不是要离开小岛吧?宰先生,除了现在已经在外面的四条船,你这小岛上,还有其他的船吗?” 第730章 “没有啊。”宰永逸一口咬定:“真的没有,有这四条船足够用了,我要这么多条船干什么?” 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为什么章俊语一路往岸边去呢? 按道理说,如果他头脑清醒的话,应该在林子里把鞋底的泥土擦干净后,就往路上跑。 一直在林子里跑,那痕迹是非常明显的。 而且,到了小岛边缘,若不下水,那不就是一条绝路么? 下水的话,若是没有船,难道想要游出去? 这可不太好游啊。 现在是深秋快要入冬了,就算有一身的水性,冷也冷死了。 宰永逸不承认,卫青寒也不再追问,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章俊语那么大的一个人,总不能凭空消失。 果然,这一追,就到了小岛边缘。 宰永逸被放了下来,一个劲儿的喘气,好像他才是跑的最累的那个。不是被人背来的,而是背着别人来的一样。 “这,这里就没路了。”宰永逸喘着气说:“你们是不是看错了,那个人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谢春晓道:“痕迹在这里,人一定在这里。” 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再往前是一片石头。石头也是湿的,但章俊语鞋底的泥土如果已经在草木上蹭干净了的话,就不会在石头上留下痕迹了。 卫青寒道:“大家往岸边去看看。” 这里的地形就比较险要了,也不是修建出来的码头,宰永逸根本下不去,慎正卿也下不去。 于是卫青寒又留了两个人下来照顾他们,剩下的人,分头往岸边去。 都是会武功的人,就算是在这样险要的地方,也能够进退自如。 很快谢春晓也到了岸边,有人喊了一声:“船,真的有船。” 一艘小船,正在往外划。 船上有一个人正在拼命的划着桨,看的出来不是老手,那船在风里飘的就像是随时要沉一样。 不过离的有点远了,大家对章俊语也不是很熟悉,看不出来是不是。 好在不用管是不是,抓回来就行了。 卫青寒道:“抓人。” 领导一声喊,手下跑断腿啊。 要是离的近,靠轻功跳也跳过去了,但是离的有点远,这里又没有轻功特别好的,于是大家纵身一跳,然后扑通扑通都下了水。 其实是跑不掉的,外面还有人在围着呢,不过安排的四艘船要兼顾整个岛,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要等这小船到了一定的距离,才会发现。 好在大家水性都不错,在锦衣卫里的人,这些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都是练过的。 没有不会水的人。 谢春晓也会,但是谢春晓没下水。 姑娘家,就不下水了,衣服湿了不大好。 小船在前进,但是前进的很艰难,看见有人下水追他,心一慌,就更艰难了。 仲展鹏很快到了船边,从水中纵身就上了船,利落的就将人按住了。 看了看,仲展鹏对岸上喊。 “大人,就是章俊语。” 章俊语虽然不是个书生,可也只是个生意人,一点儿武功也没有,还没到船边的人,看见人已经抓住了,就往会游了。 这个季节,水里可真是冷啊。 冰冷冰冷的。 “呦,抓住了。”慎正卿看着宰永逸难看的脸色,说风凉话:“太好了。宰先生,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偷了你什么东西没有,正好,可以仔细的审一审了。” 宰永逸没说话,目光沉沉。 仲展鹏把章俊语绑上了丢在船舱里,自己拿着船桨往回划。 第731章 万万没想到,这个过程就作孽了。 仲展鹏虽然水性很好,一会儿就追上了小船,可是水性好,不代表会划船。 他潇洒帅气的拿起了桨,开始划啊划啊划……那船好像在往前走,但是走的不明显。 谢春晓看了一下,有些担心道:“大人,要不要找个会划船的去帮帮他,要不然,让仲哥下水推,会不会快一点?” 卫青寒十分无语。 仲展鹏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脑门的汗,甚至都开始想,要不然,还是下水推吧。 下水推,只是丢一时的人。 在船上划,还不知道要丢多久的人呢。 其他人已经游到了岸边,正踩着礁石往岸上爬,突然,有人哎呦了一声。 “小张怎么了?” 一旁的人连忙问他。 “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小张说:“没事儿,没事儿。” 说着,手脚并用踩着石头,连忙爬上岸。 被戳到的地方痛的很,小张上岸一看,不得了,被扎破了,流血了。 一见有人受伤,其他人都过来了。 “没事儿。”小张面色扭曲的道:“可能是岸边有树枝,在水里我没看见,扎了一下。” 虽然裤子湿了,但是他的裤子是浅色的,血渗了出来,染红了一块。 “扎的不轻,我先给你处理一下。”谢春晓道:“来把裤子卷起来,我带了药。” 小张也觉得痛的厉害,连忙卷起湿淋淋的裤腿。 谢春晓随手撕了条袖子里的布,将伤口擦了一下。 入乡随俗,谢春晓现在也觉得这衣服内衬,撕一块撕一块用起来十分方便。 但是一擦,小张痛的叫了起来。 “痛痛痛。”小张道:“好像还有东西扎在里面。” 可能是树枝断了,卡在伤口里。 就像是扎在皮肉里的刺。 “你忍一忍,我给你挑掉。”谢春晓说着,抽出匕首。 小张转过脸去。 他是硬汉,不怕痛。 痛也要忍着。 好在光线好,谢春晓仔细一看,果然,有一个非常细小的东西扎在伤口上。 “找到了。”谢春晓伸出手指,将那个小东西拽了下来。 小张松了一口气。 “这什么树枝,怎么那么硬?”小张顺口道:“也没看见水边上有树啊?” 谢春晓将那东西捏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表情有点沉重。 卫青寒道:“怎么了?” “这不是树枝。”谢春晓说着,往水边走去。 卫青寒有点不放心,跟了过去。 虽然谢春晓也会武功,但是刚才会武功的不也伤了一个吗。岸边的礁石很滑,又是刚下了雨的更滑,稍微不留神就会滑倒。 “小心点。”卫青寒道:“你要干什么?” “把这个洗一下。”谢春晓道:“上面都是血和泥。” “我来。” 卫青寒说着,把那东西接了过去。 卫青寒虽然是个身先士卒的好大人,但是,也是有官威在身的,所以刚才大家都去抓人,他八风不动的在岸上站着。 只有谢春晓,能让他自觉主动的开始干活儿。 爱情真伟大。 卫青寒拿了那点东西,到了岸边,伸手放进水中晃了晃。 湖水冰冷清澈,很快就将上面刚沾上的血洗干净了。 谢春晓接过来,拿了帕子出来,擦干净。 卫青寒凑过去一看,也严肃起来。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一个树枝,也不是一块石头碎片,仔细的看,倒像是一截骨头。 卫青寒和谢春晓对视一眼,谢春晓道:“拿给慎哥看看。” 仵作在,万事足。 虽然仵作站在遥远的地方,但也是有用的。 当下,卫青寒就将疑似骨头拿了过去,交给了慎正卿:“慎仵作,看看这是什么?” 第732章 慎正卿接过来一看,立刻道:“骨头?” 谢春晓盯着宰永逸,她觉得宰永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从书房的院子追出来之后,他的脸色就不好看。说不清楚是累的,还是颠的,还是怎么了,反正是不好看。 现在,就更不好看了。 “骨头。”卫青寒道:“能不能看出来,是什么骨头。” 小兽的骨头,鱼的骨头,或者是……人的骨头? “这太少了,我也看不出来。”慎正卿道:“但是,如果是骨头一般不会单根存在。不管是什么的骨头,总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除非是有人在岸边啃鸡腿,肉啃完之后,直接把骨头往水里一扔。 噗通! 这样,水里就会有一根单独的鸡骨头,要不然的话,总是零零散散,有好几根的。 卫青寒点了点头:“小张,你是在哪里扎到的?” 小张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一瘸一拐的站着。听着卫青寒问他,伸手一指点:“就在那块石头下面。” 卫青寒抬头看了看天。 天色正好,阳光灿烂。 这是一天里下水的最好时间,温度相对最好,而且视线最好。 当下,卫青寒便道:“这水下可能有东西,下水捞一捞。”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趣。 卫青寒又道:“在岸边升一堆火,宰先生,麻烦你叫人送点干净的衣服,煮点姜汤过来。” 虽然都是一群龙精虎猛的汉子,但自己的手下,也是要心疼呵护的。 宰永逸有点哆嗦的道:“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看不出来吗?”卫青寒道:“在你的小岛边,发现了骨头碎片,我要派人下去打捞一下,好确定这是什么的碎片。” “水里,自然是鱼。”宰永逸道:“这么冷的天,下水去,这会让小兄弟们冻坏吧?” 还挺会关心人。 “放心吧,冻不坏。”卫青寒道:“宰先生,看这模样,不像是鱼骨头,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如果不是鱼骨头,可能是什么骨头?” 宰永逸真的不好奇,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服卫青寒也不好奇。 他一向淡然超俗的脸上,隐约有些扭曲了。 可能是在心里骂人吧。 很快,水性好的几个人就陆续下水开始寻找更多的骨头碎片。 可怜仲展鹏,还在慢慢的往回划船,现在正在半路上。 但可喜可贺,船确实没有原地打转,只要假以时日,是一定可以划回来的。 谢春晓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要不然,让仲哥把人抓着飞回来?那船就不要了吧。” 这是做的什么孽呦。 幸亏仲展鹏听不见,他已经从面红耳赤的在划船,变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在划船。 丢人这种事情,丢着丢着,就习惯了,麻木了。 卫青寒没搭理仲展鹏,反正他总能回来,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这岛边的水里,到底有什么。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喊了一声。 “我摸到了。” 一个人窜出水面,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是一根骨头。 这骨头一看,就不是鱼骨,也不像小兽。 慎正卿就蹲在岸边,招手:“给我,快给我看看。” 差役爬了上来,将骨头交给慎正卿。 慎正卿就看了一眼,激动道:“人骨。” 卫青寒快步走了过去。 慎正卿道:“这是一截小臂上的骨头,不是鱼,也不是小兽……” 卫青寒道:“能不能看出,这骨头多长时间了?” 慎正卿看了看,又拿过刚才戳着小张的那一小截骨头碎片对比了一下,说:“大人,根据我的经验,这两块骨头……很可能不是同一具尸体上的。因为他们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第733章 一个,在湖水中的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两年。 一个,估计不会超过半年。 众人表情更严肃了。 这湖边的水下,不但有尸体,而且,有不止一具尸体。 卫青寒叫人把宰永逸拎过来,问问他,这是什么原因。 如果只有一具尸体,那还能勉强解释。 可能有谁想不开,在这里跳了湖。 因为种种原因,尸体被石头卡住,困在了湖里,没有浮出来,也可能浮出来后被卡住。因为没有飘出去,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这个地方,对小岛来说,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正常是没有人往这头来的。 如果一具尸体就在岸边,不会有人发现。 但两具尸体,这就说不清楚了。 而且,现在是发现了两块不同尸体上的骨头,谁知道底下有没有更多? 难道这是岛上的一个自杀圣地?有事儿没事儿,跳几个? 卫青寒道:“能不能看出来,这两个死者,是男是女?” 慎正卿瞪着卫青寒。 虽然我自认为是京城最厉害的仵作,但是,你给我一根臂骨,让我分辨男女,我还开努努力。 可是另一块,总共只有小指甲那么大的碎骨头,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分不出是男是女,谁分出来,谁是神仙。 卫青寒半点也没觉得强人所难,见慎正卿瞪他,遗憾的看了他一眼。 慎仵作技艺尚待精进,戒骄戒躁,却勿满意于现在的成绩,止步不前。 宰永逸被拽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宰永逸慌乱道:“这里怎么会有骨头?我也不知道啊……” 卫青寒道:“那我问你,你这岛上,是否曾经有人失踪?” “没有。”宰永逸斩钉截铁的说。 “当真没有?” “绝对没有,要是我说谎,天打五雷轰。” 但是卫青寒一点儿都不把宰永逸的誓言当一回事。他见过太多把誓言当饭吃的人,吃的那叫一个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如今,要抓紧时间打捞。 要先确定这片水域到底有多少骨头。 是一具两具,还是十具八具。 卫青寒道:“春晓,交给你一件事情做。” “嗯,大人你说。” 卫青寒道:“我今晚肯定要留在岛上,你拿着花名册上岸,去查那些从岛上出去的丫鬟。” 之前,是打算回去之后查的,但是现在看来,这岛上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卫青寒道:“让仲展鹏陪你一起去,能查出多少,查多少,尽量把每一个人都查清楚。” “好。”谢春晓道:“交给我放心吧。” 按照宰永逸之前说的,离开小岛的,被放了自由的丫鬟,有些就在京城里安了家,有些去了别的地方。 这都合理。 但是,如果去了别的地方的丫鬟,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不合理了。 那非常有可能,这个别的地方,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终于,谢春晓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画儿也谢了。终于,把仲展鹏等回来了。 仲展鹏累的就像是刚出去抓了几十头猪一样,靠在岸边直喘气。那么冷的天,脑门上胳膊上全是汗。 卫青寒虽然觉得今天丢了大人了,可是看他那样子,也不忍心责怪了。 毕竟仲展鹏已经尽力了,以前锦衣卫训练的时候,也确实没训练过这个。 谢春晓从宰永逸命人拿来的一堆穿的盖的里面,拿了一块帕子给仲展鹏。 “仲哥,快擦一擦,你看看你这汗……你今天可真辛苦了。” 仲展鹏拿帕子捂住脸。 他没脸说辛苦。 第734章 不过很快,他就被从湖里捞出来的骨头给惊呆了。 一块一块的,在宰永逸惨白的脸色中,从湖底开始陆续捞出了骨头。 慎正卿挽着袖子忙了起来。 可惜这一次他失去了他忠实的助理。 仲展鹏把船上要逃跑的人给仍在了地上,果然正是章俊语。 章俊语被捆了起来,瑟瑟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你们是什么人……” 章俊宇一抬头:“卫大人。” “认识我吧。”卫青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跑什么呀?” 章俊语竟然瞎说道:“我,我没跑啊。” “没跑?”卫青寒道:“人是那么远抓回来的,说自己没跑?” “真没跑。”章俊语可怜巴巴的说:“不是,我是跑了,但是我真没认出来是卫大人您。要是看见您了,那我指定不跑啊,咱们又不是不认识,我跑什么呀?” 前言不搭后语。 卫青寒道:“就算不是我,你跑什么呢?” 章俊语道:“我这不是……特别喜欢宰先生的画,上门求了几次墨宝。可是他有不搭理我,无论我出了多少钱,他也不给我画,所以没办法,我才偷偷藏在岛上。” 宰永逸立刻道:“我真不能给你画,你那要求,有伤风化。” 要是之前,宰永逸说有伤风化,大家也就听了。 现在就算了。 都能在姑娘身上画,还不够有伤风化吗? “我本来是想在岛上待着,找找机会,让宰先生看见我的诚意的。”章俊语道:“可是后来,发现岛上好像出事了,我有点害怕,就跑了。” 卫青寒道:“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船?按理说,这岛你也就来过一两回,这么熟门熟路?” “这是我的船。”章俊语解释道:“我偷偷划过来的,不是岛上的船。” 岛上几条接人的船,都有统一的布置。这艘小船和他们相比,确实太寒酸了。说是章俊语自己带来的,还真有可信度。 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章俊语如果偷偷上岸,就一定要找个偏僻的地方。小岛也不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不可能防得住每一个角落。 卫青寒道:“那你说说,你买了那么多画儿,要干什么?” 章俊语脸色一变。 “你,你去问书房了?” “不错,都看见了。”卫青寒道:“你这段时间行踪诡异,你爹怕你误入歧途,所以委托我,帮他查查。” 说到这里,宰永逸看的出很想瞪章俊语一眼。 说到底,锦衣卫的人就是他招来的。 要不是章俊语的奇怪行为,卫青寒根本就不会查到岛上来。 章俊语的脸红过一阵子后,说:“看过就看过吧,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喜欢。我也没强迫他们画,都是给钱的,这也不犯法吧?” 确实不犯法。 只能说这事情很奇怪。 如果不是在水里捞出来的人骨,这事情到现在也还是停留在很奇怪的这个范围,根本不牵扯法律。 但慎正卿给陆续捞出来的骸骨分了一下,一地的白骨,至少有五具之多。 卫青寒已经叫人将宰永逸看住了,这是他的岛,捞出这么多骸骨,希望他有一个好的解释。 这些骸骨的时间跨度非常的长。 根据慎正卿对骨头的判断,长达数十年之久。 而从湖底捞上来的,未必是全部的骨头。 若这些骨头都是死在岛上的人,那这看似世外仙境一般的岛上,还不知道藏了多少险恶。 若是那样,凌霜的死,也要重新拿出来查一查了。 凌霜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有没有可能,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就是这冰冷湖底的又一具尸体? 第735章 这样一说,凌霜的死,就变得合理了。 凌霜冒险,给自己争一个出路,并不是在逃避莫须有的压力和屈辱,而是在逃避死亡。 她知道自己留在宰永逸身边,最终的结局是被害死。 可是平时岛上的客人都是来找宰永逸买画的,他们对宰永逸的态度和卫青寒对宰永逸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在他们身上,凌霜看不见希望。 她觉得只有卫青寒能救自己。 千错万错,她选错了方式。 如果在看见卫青寒之后,她将一切都坦白说开,那么现在她也许真的得救了。 不管是再诡异离奇的理由,卫青寒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现在,面对一地的白骨,就看宰永逸要如何狡辩了。不管他如何狡辩,这是在他的岛上,他都难辞其咎。 谢春晓和仲展鹏下了岛,按照离岛的名册,去找这些人。 这些人里,有普通的小厮和丫鬟,也有那些所谓,命好被宰永逸选在身边做大丫鬟的姑娘。 宰永逸身边的大丫鬟,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虽然是四个名额,但这四个名额始终不满,流水一样,换来换去。 有三个月的,有半年的,有一年的。 从大丫鬟的位子上下去,不会回到普通的丫鬟的位置上,一定会离开。 而且是带着宰永逸给的许多银子离开。 这也是大丫鬟被大家羡慕的原因。 做几年丫鬟,拿着够花一辈子的银子离开,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吗? 谢春晓拿着的名单上显示,有据可查的,在这五年里,岛上一共放出去的丫鬟小厮,多达五十七人。 五年前的名册已经全部销毁了,而且,岛上竟然没有一个干的时间超过五年的下人,包括管家在内。 这一个小岛,换人换的那么勤,难道宰永逸不觉得别扭吗? 丫鬟小厮,难道不是对岛上越熟悉越好吗,天天换人,还得天天教,不难过吗? 不过不要紧,虽然名册只有五年的记录,但是人不止有五年的记忆。只要找到其中一些人,一问就知。 这个过程其实不艰难,但是很繁琐。 出了岛,两人先去了户部,对应着名单上的名字,开始一个人,一个人的找。 有些能找到,有些找不到。 找人是一个需要时间的事情,但是总算有进展,相比而言,卫青寒在岛上,就有点困难了。 宰永逸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都不知道。 “这虽然是我的岛,可我也不是一天天四处巡查的。”宰永逸说:“我确实不知为何岛边有这么多尸体……大人明查啊,这岛上一直有四五十人,若是有人杀人,谁也不知道啊。” 宰永逸一副非常委屈的样子,让卫青寒放开查,好好的查。 卫青寒一时还真没办法。 因为宰永逸说的有道理。 虽然是他的岛,可他也没办法对手下的每一个人负责。而且,他很敞亮的把所有人都交了出来,没有任何的包庇。 随便查。 又是一天的奔波,谢春晓和仲展鹏回到锦衣卫,在椅子上瘫了下来。 “真是累死了。”仲展鹏伸展了一下腰身。 这么多人,如果只有他们两个,早已经累死过了。但是即便有锦衣卫的很多人手都派了出去,他们俩依旧快累死了。 谢春晓将名册打开,从前往后,大部分的名字边,都做了一行注释。 找到,生活平稳。 找到,生活平稳。 第736章 出远门。 已过世。 回老家,联系不上。 找到,生活平稳。 名册上,一起是五十七人,有四十八人,都见到了人,生活平稳。 有一个人去世,是生病,没有可疑。 剩下的八个人,要么,出了远门,要么,回老家联系不上。 这个比例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但是有一点,这些找到的人,都说岛上没有问题。他们离开岛的时候,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银子,说起宰永逸,都说他是个特别好的人,感恩戴德。 而那些没有找到的。 既然没有找到,也就无法说是与非。 “宰永逸选人,很厉害啊。”谢春晓道:“仲哥,你发现没有所有失踪的人,都是没有亲戚的。要么,就是孤家寡人,要么,亲人在很远的地方,都是没听过的犄角旮拉,想找,需要费极大的精力,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到。” 这个年代想找人,可不容易。 那不是电脑里档案一调的事情,那是虽然说回了老家,可老家不是精确到城镇乡门牌号吗的具体地址,而是一个大概的范围。 在这个范围的方向里,只有一片茫然。有无数的人和无边无际的地方。 想在这样的信息里找到一个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谈何容易。需要出动非常多的人,费非常大的精力,用很多很多的时间。 三五个月,一年半载,都是可能的。 宰永逸这件事情,还没有达到这个级别,不可能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 “确实。”仲展鹏道:“但是,他这人选的,也太明显了。” 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但是,感觉就是感觉,官府办案要的是证据,不是感觉。 谢春晓沉吟着:“找到了骸骨,只能证明有人死在那里。可岛上有那么多人,就这么武断的说宰永逸是凶手,确实是说不过去的。” 没有人证,物证也是没有指向性的。 而且岛上的丫鬟小厮,也不是宰永逸亲自去挑选的,都是管家挑选的,还有一些,是岛上的大丫鬟挑的。 人一多,反而就没有嫌疑了。 因为在杀人这件事情上,民间的团队作案很少。 这里又不是江湖,是京城。 在京城里,一个人员转来转去的小岛上,三四十人,四五十人,团队作案,陆陆续续的杀死了那么多人? 这不可能。 别说四五十人,就算是四五个人,那都不可能,那会有巨大的风险。 在杀人这个杀头的罪名面前,人和人之间是一定有猜忌的。 谢春晓道:“所以,我还是觉得凶手就是宰永逸。但是……他利用了小岛上的所有人。” 所有人! 宰永逸在幕后,对岛上的所有人进行筛选,选出自己的目标,然后动手。 “是,有这个可能。”仲展鹏道:“咱们不是问了吗,岛上因为工钱高,而且干几年就会放人,放人之后,还会给钱,所以大家挤破头想进。可是,选人的人说了,宰永逸说了,体恤那些孤苦伶仃的丫头小子,优先选择。” 听起来,特别的慈悲。 大家都曾为此感动,事实上呢,这个选择的标准,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天知道。 可若是这样,就很麻烦。 因为活人,没人知道宰永逸的阴谋。 死人,已经不会说话,不能指证。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沉思。 很麻烦。 有一种,一拳打进棉花里,无处着力的感觉。 谢春晓喃喃道:“不对,仲哥,你觉得宰永逸的身体怎么样?” “一般吧。”仲展鹏道:“一个画画的书生,又这个年纪了,身体能怎么样,就是一般般吧。” 第737章 谢春晓道:“杀人,可是体力活儿。就算杀人,不是,处理尸体,那绝对是体力活儿。” 就算是个瘦弱的姑娘,八十斤总是有的吧。 活人八十斤不好扛,死人八十斤就更不好扛了。 宰永逸一个人,杀人,运尸,抛尸。 要是年轻的时候还能咬咬牙,现在恐怕是牙咬碎了,也不好弄吧。 仲展鹏想想,有道理。 “他有帮手。” 有,只是少。 “他还要将人送出来呢。”谢春晓道:“根据岛上的人说,普通的小丫头,都是自己坐船离开的。但是宰永逸身边的大丫鬟,每一个出岛的时候,都是他亲自送的。” “岛上离开都是这样的规矩。走的时候,都会戴一顶帽子,纱帘遮着脸。所以有没有可能,宰永逸亲自送出岛的那些大丫鬟。还有一部分,是已经受害的,他送出岛的,根本不是丫鬟,是帮凶。” 这样,天衣无缝。 除了那个帮凶,岛上其他的人根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不知道死了人,也不知道少了人,而少的这个人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亲戚朋友追问她去了哪里。 这样,岂不是一切都无人查询。 几个人的失踪,在茫茫人海中,就像是一滴水落在湖中,无声无息。 一直到章俊语,将大家的视线,凝聚在了宰永逸身上。 “找到这个人。”谢春晓道:“这个人要么住在岛上,要么频繁的往岛上去。他有一个重要的特点。” “什么?” 仲展鹏累的有点懵。 谢春晓道:“他自己会划船,有自己的船。一个人来往岛上,大家都不奇怪,也不管他。” 仲展鹏一想,一拍大腿。 “你说的对。” 小岛有四艘小船,有专门训练出来的船夫。有人上岛下岛,别的人可以不经过,但一定要经过船夫。 可船夫如果空船来回,也会引人注意。 所以一定有这样一个人,他来来去去,无人在意。去了又回,也无人在意。 谢春晓立刻站了起来:“走,仲哥,我们上岛。” “走。” 仲展鹏也来了劲儿。 休息是不能休息的,一个案子没破,一地骨头放在那儿,不知多少冤魂死不瞑目,他们是睡不着的。 要休息,等凶手抓到了,再休息吧。 当下,两人快马加鞭往岛上去。 岸边,依然有船,不过这一次不仅仅是岛上的船,还有锦衣卫的船。 仲展鹏看见船就有点郁闷,顿时就想起自己前天丢的人来。 这辈子都没有丢过那么多的人,看来他五行石缺水的。 两人不上锦衣卫的船,上了宰永逸的船,让他先别着急划走,大家先聊聊。 船夫是个小厮,看着谢春晓和仲展鹏一左一右站在身边,心里有点害怕。 又是晚上,只有船舱里桌上的一点油灯亮光,怪渗人的。 他们俩要是把自己打一顿,那可怎么办啊? “两位,两位大人。”船夫缩着脖子:“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没有。”仲展鹏一手搂过船夫的肩膀:“有点事情,要找你打听一下。” 宰永逸这岛上,别说是会调,教人的。 卫青寒在岛上问了两天,将岛上的每一个人都单独翻来覆去的问了一遍。 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只有宰永逸这一个老狐狸,岛上其他的人,都是小绵羊。 还有一个外来的小绵羊章俊语。 章俊语为什么会突然对美女图来了兴趣,因为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画儿上的美女活了,从画儿上走了下来,千娇百媚,走到了他身边。 第738章 那场梦做的啊,真是酣畅淋漓。 自那之后,章俊语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因为梦里的画中人没穿衣服,所以他也想要一张没穿衣服的美人图。 可是世面上正经的美人图,哪里有不穿衣服的。 有的那些,都是些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的。 于是,章俊语就自己出钱找画师,多加钱,让画师给他画。 从便宜的画师,到贵的画师,越找越贵,一直找到了宰永逸这里。可惜宰永逸顾惜自己的名声,死活也不松口。 仲展鹏看着抖成一团的船夫,道:“你们这岛上,是不是所有人想要上岛,都要通过你们四条船?” 船夫哆哆嗦嗦的点头。 “真的吗?”仲展鹏道:“有没有不需要的?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以不用你们的船,可以自由在岛上出入的?平时,他来也好,去也好,也不用跟你们打招呼?” 仲展鹏这么一说,船夫愣了一下:“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谁?” “一个渔夫,叫老于。”船夫说:“他是在湖边打鱼的,家就住在湖边的村子里,几代人都是在湖里打鱼的,所以先生也让他继续在这里打鱼,反正湖里这么多鱼,没人抓也是浪费。” “他感激先生,于是隔三差五的,会给岛上送新鲜的鱼。” “因为他自己有船,所以不用坐我们的船,所以他每次去岛上,都是自己去的。有时候会留下来休息一夜,有时候去了就走,从没人注意他。” 果然有这样一个人,可是,谢春晓道:“可是他人就算没人注意,还有那么大一个船呢?也没人注意吗?” 船夫说:“他的船和我们不在一个地方,因为那船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不好看,先生另外找了个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停,免得给上门的客人看见了,有碍观瞻。” 宰永逸,还真的挺会找理由的呢。 如此一来,这船到底在哪里,这个姓于的渔夫到底在不在岛上,大家都不知道。 也许在,也许不在。 也不会有人在意。 他完全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帮宰永逸处理尸体,然后再化妆成受害者的模样,离开小岛。 没有人知道湖里多了一具尸体。 也没有人知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谢春晓想来想去:“还有一点不太明白,你说,如果这个老于他偷偷的离开了小岛……他又想偷偷的上岛,在不开船的情况下,怎么上岛?” “偷偷的上岛?”船夫不太明白:“他有船啊,他划他的船上岛,就不会有人注意。那不算是偷偷的上岛吗?” “算。”谢春晓道:“但是,如果他不划船,能偷偷的上岛,偷偷的下岛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船夫。 “不划船,不划船怎么上岛呢?”船夫想了想:“游过去?好像也不是不行,要是水性好,游过去也不难。” 说到底,这只是个在京城里的景观湖,没有什么惊涛骇浪。白天在湖里游来游去可能会被看见,但如果有水性好的,晚上游上岸,也不是很难。 谢春晓对仲展鹏道:“在水上讨生活的渔民,水性应该不差吧?” 仲展鹏扯起嘴角一笑。 “非常不差。对了,这个老于,他一般在什么地方?” 仲展鹏摩拳擦掌。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呢,觉得要做点什么,才能挽回自己丢了的脸面。 做点什么呢? 最好的当然是直接抓住凶手,然后潇洒帅气的把凶手往大家面前一丢。 然后云淡风轻的说。 第739章 “行了,都别找了,也别为难了。我已经把凶手抓来了,就是他。” 想想就觉得激动。 可惜,船夫摇头。 “我也不知道。虽然我知道老于,也知道平时岛上吃的鱼都是老于送来的,可是没打过交道。他只管送鱼,我是负责接送来往客人的,很少能见到。偶尔见一面,也就是点个头。” 谢春晓道:“这个老于,应该和岛上任何人都不熟悉。” 这种不熟悉是宰永逸刻意造成的。 他总要有一个人帮忙,这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想瞒住所有人,那是不现实。只能选择性的,找一个他觉得可以保守秘密的人。 这个人,极大的可能就是老于。 宰永逸当然不愿意老于跟任何人有来往,最好是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那才是最稳妥的。 他的保密工作,做的也确实很好。 卫青寒将岛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一个一个的核对名册,然后询问。可是,也没有人想起老于。 因为老于不是这个岛上的人。 他是送鱼的。 岛上有好几十个人,自然要消耗许多物资,每日送鱼的,送菜的,送肉的。夏天送冰的,冬天送木炭的。 这些人要是全算上,数也数不过来。 所以岛上的丫鬟小厮,根本就想不起来这个人。不是他们故意隐瞒,是在他们心里,老于和其他岛外的人一样,和这个小岛根本没有关系。 岛上的小厮和丫鬟,他们对老于不理解。不要紧,有一个对他了解的人,那就是宰永逸。 “走吧。”仲展鹏拍了拍船夫的肩膀:“去岛上。” 船夫战战兢兢的,开始划船。 仲展鹏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看的全神贯注。 船夫也不知道仲展鹏为什么这么死死的盯着他,一边划船,一边出了一脑门的汗,也不知道是害怕的,还是累的。 岛上灯火通明,卫青寒这两天很郁闷,没有什么进展,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岛上的人都带回锦衣卫在慢慢审了。 这个时候,谢春晓和仲展鹏来了。 谢春晓还好,仲展鹏是来一雪前耻的。 两人进了大厅的门,就看见卫青寒正在喝茶。 看见两人,卫青寒便道:“如何,有什么进展。” “有。”仲展鹏道:“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谢春晓看见慎正卿也在,走了过去,问问岛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慎哥。”谢春晓看着慎正卿眼底的一片青色,就知道他这两天熬的厉害,估计那一片湖水中,发现了不少东西。 慎正卿喝了一口浓茶。 “哎。” 他叹出一口气。 “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谢春晓吓了一跳:“不可能吧。慎哥你可不会武功,这么熬,可别熬坏了。” 慎正卿又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么邪门。 虽然他不会武功,觉得自己弱柳扶风,一碰就倒,西子捧心,但是,他偏偏倒不下去。 这几天熬的,就连锦衣卫最精壮的小伙子都有点觉得疲惫了。可慎正卿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然后一直是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可熬过一夜又一夜,风吹啊吹,他就是不倒。 大家看着从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劝他去休息,一直到麻木了。 虽然你看起来弱,但是要是熬下去,慎正卿肯定能熬到最后。 此时,慎正卿看见了谢春晓,就像是看见了知己一样。 “小谢。”慎正卿委屈道:“我苦啊,我才发现,我就是个劳碌命……能者多劳,越能熬,越苦啊。” 第740章 见慎正卿半点没有要累死的样子,谢春晓就放心了。 她安慰的拍了拍慎正卿的肩膀:“别苦了,快跟我说说,从湖里捞出来的骸骨,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慎正卿伸出五个手指,然后又加了五个手指。 谢春晓惊呆了:“这么多。” “对。”慎正卿道:“想不到吧,这么多。这还是找到的,能区分出来的。” 这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抽干水是不可能的。 下去捞,这一定有遗漏。 所以现在的死亡人数,已经有了十个人。 十个人啊,这是找到的。 找不到的呢,只有天知道。 卫青寒已经派了水性好的在湖底大致的摸了一遍,但是很困难。人毕竟不是鱼,在水下的时间有限,而且,视线也有限。又是这个非常冷的季节。 手下的命也是命,卫青寒对手下还是非常珍惜的。 仲展鹏快步过去,将这两天他和谢春晓调查的情况对卫青寒一一说了,并且重点说了老于的事情。 卫青寒眼前一亮。 他略一沉吟,吩咐手下:“去把岛上厨房的人都叫来。” 手下连忙去了。 岛上的厨房,有两个厨子,两个打杂的婆子。 四个人这几天也没怎么睡,显得很疲劳的样子。 这向来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岛,这两天风云突变,从湖中捞出白骨的事情没有瞒住,卫青寒也没有刻意去隐瞒。 现在岛上所有人都知道,死了人,死了不少。 死了人,又没找到凶手,自己还是官府怀疑的凶手之一。 害怕的,觉得冤枉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睡不着觉。只有在困很了的时候,打个盹,睡一会儿惊醒,又觉得惶恐不安。 宰永逸这两天也没怎么睡,跟熬鹰似的,他又上了年纪,唉声叹气的,大家都觉得,要是卫青寒再找不到凶手,又不愿意撤的话,大家都要被熬死了。 岛上难免怨声载道,不过怨也不敢说罢了。 毕竟白骨那么真实的在湖里被捞了出来,有一个杀人恶魔,就在他们之中。 卫青寒道:“是不是有一个叫老于的人,常给你们厨房里送鱼?” 四人一听,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一起点头。 卫青寒道:“那你们和这个老于熟悉吗?” 四个人一起摇头。 卫青寒道:“这个老于,给岛上送鱼,有多长时间了?” 厨子想了想:“反正比我们都早。” 这就含糊了。 两个厨子,两个打杂,最早的一个,到岛上也不过才六年的时间。 他们只能确定,这个老于,给岛上送鱼的时间超过六年。再往前,就不知道了。 “那你们知道他全名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吗?” 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推了一个人出来说话。 “只知道叫老于,不知道全名叫什么。”厨子道:“老于这人,性格很内向。听说他年轻时候被火燎的,脸上有疤,所以不爱露脸,每次来送鱼,脸上都捂着,夏天也捂。而且不跟我们说话,放下东西就走。” 卫青寒道:“那给钱呢?” 厨子道:“不给钱。这片湖是先生包下来的,别人不让打鱼,只让他一个人打鱼,他靠这个为生。先生不收他钱已经是大恩情了,他送点鱼,怎么还能要钱呢?” 厨子这么一说,大家越来越确定,这个老于,有问题。 他是一个刻意隐藏自己的人。 只送鱼,不露脸,不说话。 送了这么多年的鱼,大家竟然都不确定他长的什么样子,也不确定是不是和他说过话,这就很离谱。 第741章 卫青寒道:“一个在湖上有渔船的人,总不能每天长途跋涉过来捕鱼吧。他一定就是周围村子里的人,仲展鹏,你带人去周边村子调查一下。” 只要这个人在,就不难查。 村子里,不说沾亲带故,但街坊邻居,彼此都是十分熟悉的。 你是做什么的,他是做什么的,一定有人知道。 老于常年在这湖上打鱼,村里人一定很羡慕,不可能查不出来。 如果查不出来,那就证明,根本就没有渔夫老于。 那这事情,就很微妙了。 仲展鹏立刻就去了。 卫青寒没有着急把宰永逸叫来。 根据岛上下人的说法,老于这几十年,就没见过宰永逸两面。 也就是说,他们在明面上,没见过。 一个是小岛的主人,一个是受了恩惠的渔夫,这两者之间确实不会有什么来往。 他们所有的来往都在暗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宰永逸一定会全盘否认。 宰永逸这人,心思深沉,非常稳重。 卫青寒翻来覆去的问,一点破绽都没有。 如今看来,这个突破口,应该就在老于身上了。 看了看天,卫青寒道:“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今天早点休息。” 反正人也跑不了,不着急这一个晚上。 慎正卿瞬间就消失了,下一秒已经睡死在了床上。 卫青寒走到谢春晓身边:“你这两日也累坏了吧,我送你去休息。” 廖安在身后看的直酸,我们不一样,还是不一样,小谢竟然有大人亲自送回房间休息,啧啧,真是没眼看。 谢春晓和卫青寒之间,现在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是卫青寒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知道谢春晓是一个合格的捕快,是个比大部分捕快都要更厉害的捕快,她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做自己的事情。 而不是拴在自己身边,像是一个陪衬。 所以,在锦衣卫的时候,他虽然并不掩饰对谢春晓的偏爱,可是办案的时候,也会放心放手让她去当差。 谢春晓谢喜欢,如果她不喜欢,她就会说出来,那自然可以不去。 “这两天,累了吧。”卫青寒看看四下无人,牵着谢春晓的手。 “习惯了。” 谢春晓说。 真是习惯了。 上辈子加班也是家常便饭,忙的时候,办公室住一个星期都有过。 这辈子比起上辈子,还没有那么忙呢。而且这个身体还就武功,比起上辈子来说,更有加班的优势了。 “辛苦了。”卫青寒道:“你要是觉得累了,随时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谢春晓捏了捏他的手:“我不累,我要是累,不撑着。” “好。”卫青寒道:“早点睡,案情有些进展,明天早上在告诉你。” 谢春晓打了个哈欠。 “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觉还是要睡的。 把谢春晓送回房,卫青寒也决定去睡会儿,还是睡他之前睡的那个房间,的隔壁。 那个房间毕竟死了人,不太好。 可惜,这个房间,也不太平。在这仙气飘飘的岛上,他们是注定一个安稳觉也睡不了的。 谢春晓睡到半夜,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那声音离的挺远的,并不是很清楚,如果在平时,谢春晓熟睡了未必会被吵醒。可是这几天心里有事情,虽然没有危险,睡觉的时候也是警觉的,所以这喊叫声一起,她就醒了。 谢春晓没睁开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竖起了耳朵。 又是一声喊叫。 这声音还有点耳熟,是认识的人。至少,是这几天见过,说过话的人。 第742章 谢春晓的困意一下子就没了,立刻坐了起来。 她翻身下床,拿起搭在床边的外衣,走了出去。 卫青寒也已经披衣出来了。 叫喊声还在继续,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春晓这下听清楚了,这是章俊语的声音。 章俊语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嫌疑,可是,这案子太严重,所以他也还不能走,就在岛上待着。 章俊语这几天的状态也很奇怪。 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心里有个人,也不是个人,是个仙女。 他再三跟大家说他做的梦,梦里那个美丽的,叫他魂牵梦萦的,恋恋不忘的仙女,从画里就这么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 走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共赴一场美梦。 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那一幅,能走出美人的画儿。 大家都觉得中了邪,不过大夫给他看过了,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走。”卫青寒道:“过去看看。” 谢春晓连忙跟着走了。 原来是章俊语睡着睡着,突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因为章俊语目前没有任何嫌疑,所以也没有锁着,就正常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小岛本就是个天然的牢笼,就没有必要一个一个的锁上了。除了宰永逸被额外关注之外,其他的人,只是集中重新安排了房间,并且,让他们不要外出,要随叫随到。 一个个都捆起来,也没有这个必要。 今晚,睡着睡着,半夜三更的,章俊语就跑了出来。 谢春晓和卫青寒还没走到,就又听见一阵尖叫。 这是姑娘的尖叫。 两人都紧张起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别又出人命了。 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岛,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情,卫青寒也有点吃不消了。 两人加快速度很快到了现场。 然后卫青寒飞快的蒙住了谢春晓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卫青寒怒道:“他干什么呢?” 只见走廊上,章俊语正在挣扎。 他已经被两个锦衣卫的人按住了,但是,还在使劲儿挣扎,一边挣扎,一边鬼喊鬼叫。 喊的是,美人,美人,我来了。 美人,你等我。 美人,你好香。 总之,不堪入耳。 而且,还不堪入目。 章俊语没穿衣服。 地上好几件衣服裤子,从掉落的痕迹来看,他是出了房间之后,一路走,一路脱的,脱了就直接随手扔在地上。 这么冷的天啊。 不说是不是有伤风化,一个人不穿衣服在外面站一会儿,保准得伤风。站一晚上,说不定能冻死。 章俊语竟然不知道冷。 他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挣扎着要把差役刚给披上的衣服给扔掉。 别说,一个大男人要是力量全开,挣扎扭。动的跟一条泥鳅似的,这衣服还真不好穿。 所以场面非常难看。 刚才的那几声姑娘的叫声,估计是听着动静从隔壁房间里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丫鬟。 一出来,便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丫鬟们年纪都不大,都还没成亲,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个个吓坏了,于是尖叫着又缩了回去。 谢春晓倒是见过世面。 男人嘛,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都见过。小电。影小漫画上,更是见多识广,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卫青寒单纯啊。 于是立刻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差役道:“大人,章俊语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跑出来脱衣服,拽都拽不住。” 虽然都是男人,但是几个人按着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压力也挺大的。觉得有点辣眼睛。 第743章 “赶紧弄到房里去。”卫青寒道:“要是死活不穿衣服,被子裹上捆起来。去喊大夫。” 章俊语现在的样子,有些疯疯癫癫,一看就有问题。 一个正常人,干不出这事情来。 手下脸面应着,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力气大的一把将人拽了起来抗住,其他人抓手抓脚控制住他,赶紧扛回房间里去。 就算不是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 门关上了,卫青寒这才放开手。 谢春晓没看见啥,但是大概也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章俊语怎么了?”谢春晓道:“疯了?” 卫青寒摇了摇头,缓缓道:“章俊语,其实非常奇怪。” 莫名其妙就沉迷在一个,只在梦中见过的仙女身上。 沉迷的有些过分,有些夸张了。 男人都喜欢美女,这无可厚非,晚上做梦梦见仙女,去逛一逛百花楼,这也就算了,哪有章俊语这样的后续? “让大夫仔细检查检查。”谢春晓道:“看起来不是中毒,就是中邪。” 也许中邪本身就是一种中毒。 岛上就有大夫,很快就过来了,看见被捆在床上的章俊语,有点愣。 谢春晓都没进房间。 章俊语虽然被捆上了,可还是很难看。 白花花的被塞在被子里,露出胳膊和肩膀,脑袋在外面。 他还在不停的扭,动,把他绑进来的差役满头是汗,只恨不得把他直接劈昏过去。 差役给大夫说了一下章俊语刚才的情况,大夫皱着眉头把了一下脉,又看了他的眼睛,看了看舌头。 “奇怪了。” “如何奇怪。” 大夫道:“前天,我记得我给他把过脉,检查过身体。” “没错。” 大夫是卫青寒前天叫上岛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当时,我确定他没有中毒。”大夫道:“可是现在,他中毒了。” 两天,章俊语在岛上待了两天。 差役道:“不可能,章俊语和我们吃的都一样,喝的水也一样。这几天,岛上的人都在我们的监管之下,不可能有人能给他下毒。” 章俊语虽然没有被特意保护起来,但是,他的每一顿饭,没一口水,吃的喝的,也都是大家一样的。 而且,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岛上的房间没有那么多,不可能一个人一间。 而且,也需要他们互相监督。 章俊语也是和其他三个小厮一间的,四个人一个屋子。 三个人都被叫来了,都表示,绝对没有在吃饭以外的时间里,多吃了一口其他的东西。 至于水,也没有一人一个单独的杯子。 水和茶壶就放在桌子上,谁想喝就喝。 因为人人都在房间里,外面有差役看着,禁止串门,禁止来回跑,所以,如果有嫌疑,那嫌疑的人,也就在同一个屋子里。 但是他们在进入房间之前,都是被搜身过的,除非这房间里本来就藏着毒药。 这也太巧了。 三个小厮,都是岛上普通打杂的小厮,也没有什么可疑的点。他们也都说,这段时间,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根本没有谁整夜整夜的睡觉。 就连章俊语,也没怎么睡。 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背着人下毒的机会。 大夫仔细的给章俊语把脉,又道:“奇怪了,真奇怪。” 卫青寒无奈道:“大夫,到底如何奇怪?” 你能一次讲清楚吗? 大夫道:“前两天,我给他把脉,确实身体没有问题。但是,今天这毒,却分明是积毒已久啊。” 这一说,更奇怪了。 卫青寒道:“那天中的是什么毒呢?” “是一种叫人产生幻觉的毒。”大夫道:“成分很复杂,每个人配起来,成分也会略有不同。但主要几种药是一样,中毒之后,会产生幻觉,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恍恍惚惚,胡思乱想,最终导致人疯疯癫癫,疯疯傻傻。” 第744章 大夫这么一说,这不正是章俊语的症状吗? 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带差的。 卫青寒道:“能不能看的出来,章俊语中这毒有多长时间了?” “这不好说。”大夫道:“不过看他今天的模样,少说也有一个月了。” 这是慢性的毒,不能一次给喝两斤,如何就突然发作。 这毒,要慢慢的下,中毒的人,也要慢慢的中毒。 噩梦不是一天做的,是慢慢做的。 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是偶尔,一瞬间的走神,恍惚。 或者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念头一闪而过,自己都觉得奇怪。 再然后,这个走神恍惚的时间越来越长。 脑子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念头,越来越真实,越详细。 而这个念头,往往都是不正常的念头,大部分时候,是人心底深处的念头。 想做的,但是知道不能做的事情。想要的,但是知道肯定得不到的东西。 章俊语求而不得的,大概就是天上的仙女。 真是敢想。 谢春晓在确定章俊语已经裹好了之后,终于进了房间,认真的听大夫说话。 大夫说完,谢春晓道:“大夫,你说他中毒已深,但是这几天肯定没人给他下毒。那有没有可能,他一直是中毒的状态,但是一直没有疯,是因为有人在给他解药。而这几天,因为一直在房间里,没人偷偷给他解药了,所以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大夫愣了一下。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几天章俊语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没有人有机会给他下毒,那也就没有人给他解药。 之前的毒,压不住了。 顺着想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反着想,一下子就说的通了。 有一个人,长期在章俊语身边,给他下毒? 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呢? 章俊语也不是特别有钱,京城里有钱的人太多了。 除了钱,章俊语也就没什么了。 卫青寒缓缓道:“有一件东西。” “什么?” 卫青寒道:“织女天衣。” 一个章师傅提起过的,但是大家都觉得是虚无传说的东西。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觉得虚无传说,就连章师傅自己,也觉得是虚无传说。 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听听得了,傻子才会信。 章师傅说这话的时候,只有卫青寒和谢春晓在,所以只有他们俩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大家一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卫青寒。 什么是织女天衣?听起来就非人间的东西。 卫青寒只好解释了一下。 解释完了之后,大家就觉得更扯了,这确实不是人间的东西。 “确实不像是人间有的东西。”卫青寒道:“但是有了这个东西,很多事情就能连得上了。” 章俊语,美女图,衣服。 小岛,宰永逸,给章俊语下毒,让章俊语迷上美女图。 本来风马牛不想干的人和事情,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弯弯绕绕的连在了一起。 谢春晓顿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她一拍桌子。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老于,老于,是老于!”谢春晓道:“如果老于这个人,真的是帮助宰永逸杀人的人。他就能干很多事情。”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没人见过他的样子,那也就是说,他未必真的需要是个渔民。 可能他根本就不靠打鱼为生,渔夫只是他掩饰的身份。他根本就不生活在村子里,仲展鹏也不可能找到他。 老于生活在京城里,有宰永逸给他的钱,他一点都不缺钱。 第745章 但是,宰永逸给他钱的前提是,帮助宰永逸做一些宰永逸不方便做的事情。 比如,处理被害死的姑娘的尸体。 比如,给章俊语下毒。 织女天衣,正常人听着觉得是无稽之谈。 可是不正常的人呢? 凶手难道是正常的人吗?难道可以用正常的思维去考虑他吗? 卫青寒道:“走,再去一趟宰永逸的书房。” 众人立刻就拎着灯笼过去了。 宰永逸的书房外面落了锁,最近没有人进去,还是之前的模样。 进了院子,卫青寒带着大家进了最后的那一间。 就是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墙壁上画着美人图的那间书房。 那房间一目了然,什么奇怪的东西,暗门,摆设,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圈儿画在墙壁上的仙女。 众人又一次进了房间,看着一圈美人图。 卫青寒道:“我怀疑这间屋子里的美人图,有什么蹊跷。这个蹊跷,很可能和章家的织女天衣有关系。” 一个神话,连着一个神话。 之前他们虽然来过这屋子,但只是那么一看。 因为他们对画儿都没有什么研究,只能看出画的好看不好看。 而且上一次来,进来就看见了逃跑的章俊语,然后就追到了悬崖边,一发不可收拾。 这这些笔画,倒是真没有费多大心思去研究。 这一次,卫青寒觉得,应该好好研究研究了 然后卫青寒看向了谢春晓。 来,谢捕快,到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我们看不出来什么,你呢? 压力顿时给到了谢春晓身上。 还有能者多劳,多劳没有多得,快把自己熬死了,睡了两个时辰又被吵醒爬了起来的慎正卿身上。 慎正卿打了个哈欠。 “人啊,就不能会的太多。”慎正卿一边抱着胳膊看谢春晓,一边问:“对吧?” “对。”谢春晓道:“下个月咱们威胁大人给我们加工钱没,不然我们就罢工。” 慎正卿想了想,觉得这一招应该好使,赞叹点头。 卫青寒站在两人身后一脸扭曲。 我还在这里,那么大的一个人站着呢。你们就在我面前讨论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但是谢春晓和慎正卿才不管他呢,这两个人,大概是锦衣卫里最不害怕领导的两个人了。 看了一会儿,慎正卿突然道:“那谁,给我拿一张之前宰永逸画的画儿来。” 慎正卿想着自己要加工钱了,有点膨胀,谁都敢使唤起来。 好在卫青寒也不跟他计较,挥了挥手,让人去拿。 很快,就从隔壁的隔壁,拿了几卷画轴过来。 又从隔壁,搬了两个画过画儿的屏风来,还从墙上扯了两幅。 一字排开,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少。 慎正卿非常满意。 他将画卷和屏风,和笔画放在一起,排成一排看。 “确实不一样。”慎正卿道:“从技法上说……从着色上说……从……”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大家也不太听得懂。 谢春晓听的似懂非懂,然后说:“那谁,去给我端盆水,拿根毛笔过来。” 又是那谁,立刻去了。 谢春晓拿了笔,沾了沾水,在墙上,宰永逸画的美女图的手指上,画了画。 众人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壁画画了有些日子了,自然不会轻易被水洗掉。 但是,谢春晓又在美女的衣服上,用毛笔沾着凉水,涂抹了几笔。 众人惊奇的发现,笔尖上,竟然沾了一点颜色。 这一下,众人就奇怪了。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掉色?”慎正卿用手指抹了抹,手指上,也沾了颜色。 第746章 谢春晓索性从怀里摸出个手帕,沾了水,在美女图的袖子上擦呀擦,没一会儿,就擦出一块白色来。 “奇怪了啊。”慎正卿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虽然没画过壁画,但是很多壁画都是在露天的,常年风吹日晒,怎么可能沾水就掉色呢?” 还有宰永逸之前说的,太阳一晒容易褪色,这也很奇怪。画壁画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颜料。 谢春晓道:“我第一眼看这些壁画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虽然能看出壁画用的颜料和纸上的不一样,但是我不了解这东西,宰永逸又说,这颜料是他自己配的,我就没有多想了。” 众人看了看,就连慎正卿,也只能看出不一样,不对劲,但是具体不对劲在哪里,就说不出了。 毕竟他也不是这方面的大师。 就像是两件差不多的衣服,只是一些非常细微的地方不一样,章师傅说不定能看出,腰身窄了半分,裙摆短了半寸。可是对外行来说,看不出什么。 谢春晓不一样。 她不是从专业角度去看,对她来说,这些画,只是颜色和颜色的堆砌,线条和线条的勾勒。 返璞归真,看见的反而是最直接的东西。 谢春晓指着其中一块红色袖子道:“你们看这个地方,是不是红色的?” 众人一起点头。 不然呢? “我看着就不是。”谢春晓道:“这个地方,最外面的一层确实是红色。可是在红色下面,有各种颜色翻了上来。”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 谢春晓道:“这么说,就像是之前的死者凌霜一样,她身上被涂抹过黑色的墨汁,一次又一次,虽然已经洗掉了,你们看不见,但一定会留下痕迹。” “当然,她后面还会洗澡,时间长了墨汁的颜色会的更淡,渐渐消失。但是,这些壁画不会。” “而且,颜色是会互相渗透的。画一笔红色,再画一笔绿色,再画一笔蓝色。你看着是最后一层蓝色,可下面两层的颜色,多多少少,一定会渗出来一些。” 不过是因为前面两层颜色被洗掉了,残留的非常少,所以渗出来的也非常少。 大家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选择相信谢春晓的话。 在谢春晓眼里,这些笔画仔细的看,大概就是五颜六色的吧。 索性,巫镇叫人拿来几块布,沾了水,对准其中一幅画,用力擦了起来。 壁画不是宰永逸擅长的,从没有人请他去画过画儿,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躲在房间里画呢? 这些画,是他的什么执念? 廖安带着几个人开始甩开膀子擦。 墙上的美人图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她们的尺寸。 不大不小,不高不矮,和真人一模一样。 真人什么尺寸,这些美人图就是什么尺寸。 要是拉上窗帘,在昏暗中,眼神不好的人,说不定真会觉得,这是真人,真的仙女下凡呢。 但是当廖安把上面的颜料擦的七七八八,端出两盆脏兮兮的水之后,就不这么想了。 本来看着很高大上,仙气飘飘的美女图,一下子变了。 能擦掉的,只有美女的衣服。 剩下在墙上的,还是一个美女。 黑发依旧,皮肤依旧,红色的指甲依旧,美人依然是一个美人,但是衣服没了。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就像是章俊语房间里那些美人图一样,一模一样。 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声什么话,有人脸红了一下。有人直觉应该转开视线,但是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一眼。 第747章 没办法,人之常情就是各种各样。 谁让锦衣卫里,大部分都是没成亲的小伙子呢。 好在几个主要的人物都撑住了。 唯一的姑娘,更是非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壁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卫青寒道:“把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画都擦一遍。” 众人一听赶紧干活儿。 手里有个事情干,比起干巴巴的站在那儿看壁画,好像要自然一点。 虽然擦的过程中难免也要看见,但是人在动,心里感觉就好一些。 卫青寒面不改色看着美人一个个脱下衣服,缓缓道:“我在想,你张美人图,到底是谁画的?” 到底是不是宰永逸?还真不好说。 过了一会儿,整个房间的笔画全部擦了一遍。现在这个房间的气氛,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之前,这个房间虽然都是美人,可一个个仙气飘飘,要是眯着眼睛看,还以为是什么天上人间,瑶池盛宴呢。 现在就不一样了。 一个房间的不堪入目,让慎正卿这种装模作样的斯文人连连摇头。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谢春晓正儿八经的看了半天,然后还靠近拿手比划了一下,道:“这些笔画上的,是同一个人。” “嗯?”卫青寒道:“怎么说?” 谢春晓道:“这个屋子里,一共画了二十四个女子。这些女子的身高,臂长,腿长,脸型等等,都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都愣了一下。 “有这说法?”廖安看看自己左边一个,又看看右边一个,疑惑道:“这些画儿上的人,难道不是从来都一样吗?” 谢春晓没说话,慎正卿先反驳他。 “那怎么能一样呢,环肥燕瘦,丰满清秀,各有不同。”慎正卿道:“特别是当一幅画儿上出现了多个人的时候,那更要区分开了。” 之前大家没有这感觉,因为一圈壁画美女,每一个都穿着不同的衣服,每一个,都有不一样的动作。 有些是站着的,有些是坐着的,有些是躺着的。 但是章俊语房间里的那些美人,就不一样。 那才叫环肥燕瘦,各有各的模样。 因为章俊语的那些美人图,是不一样的人画的。而这个房间的美人图,都是宰永逸画的。 慎正卿喃喃自语:“一模一样的美人图,说明什么?” 谢春晓啪的拍他一下。 “说明有原型啊。” 宰永逸心里有一个人,这个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画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人。 卫青寒道:“宰永逸这个年纪没有成亲,也没有侍妾,他有钱有名气,有很多崇拜者,为什么过清心寡欲的生活呢?” 就连那些被她挑中的大丫鬟,他也只是在她们身上画画罢了,并没有其他的关系。 这对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来说,很奇怪。 谢春晓脑洞大开:“难道宰永逸是太监?” “……”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上这个脑洞,但是,今日也没有一个人立刻反驳。 因为宰永逸没有成亲生子,这里的人,和他也不熟,他到底是不是太监,这还真不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卫青寒愣了一下:“廖安,你去查查。” 廖安傻了。 “啊?查,查什么?” “查查他是不是太监。”卫青寒道:“还有,问问他,这画儿上画的,是谁啊?宰永逸这辈子,有什么忘不了的人。” “这好办。”谢春晓道:“慎哥,你把墙上这个美人给临摹下来,拿着图,去找宰永逸身边的人认,说不定就能认出来了。” 既然是一比一的还原,那这脸也是一比一还原的。 第748章 他们不认识这个人,所以觉得这张脸只是一个图画上的脸。可如果这人是宰永逸心里的白月光,那这脸,就是一张鲜活的脸。 这人,就是一个鲜活的人。 “好办法。” 慎正卿说了一声,就去隔壁拿了笔墨纸砚。 差役还给他搬了张桌子过来。 笔沾上墨水,很快,一张美女图就出来了。 不过慎正卿画的是穿衣服的,随便穿了一身白衣,不穿衣服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画。 “很像,几乎一模一样,谢哥你多画几张。”谢春晓道:“大人,拿这画去问问宰永逸吧。” “我去问问。”卫青寒扯了扯嘴角:“说不定看见故人,他就直接喊出来了呢?” 一辈子的执念,这也是够深厚的。 宰永逸这两天是岛上的重点关照对象,虽然因为没证据,所以没有对他用刑,但是关在房间里,外面有人守卫。 他倒是一直保持自己的人设。 云淡风轻,万事不在意。 就算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也做出了无所谓的态度。画画,看书,清者自清,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卫青寒敲了敲门。 宰永逸的声音非常淡然道:“请进。” 卫青寒走了进去。 这些日子,岛上所有人的门,都不允许从里面锁,方便差役随时查看。 “卫大人,可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宰永逸还是一袭白衣,好像岛上天翻地覆的动荡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有,挺大的进展。”卫青寒道:“有一个人想让你辨认一下,看看是否认识?” “什么人?” 此时,宰永逸尚且不知道自己将要看见的是什么。 廖安拿出画轴,打开,平铺在宰永逸面前的桌子上。 虽然云淡风轻的人设装了这么久,可这一刻,宰永逸还是破功了。 他的表情瞬间僵硬,脸色苍白,好像一口气喘不过来一样。 “这个人,你认识吗?”卫青寒道:“应该认识?” 宰永逸慢慢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道:“这……这也算个人吗?” “这话怎么说的。”卫青寒道:“当然是个人,不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宰永逸艰难的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卫大人,您真爱说笑,这不是我画的壁画上的人吗。哪有什么真人?” “没有这个人,你画什么?”卫青寒道:“随便画画吗?” “是,是啊。”宰永逸勉强道:“就是随便画画。卫大人,这画画儿,除非是给特定的人画肖像画,不然的话,画的都是心中之人,那里有特定的身份呢?” “那为何你笔下的每一个人,长的都一样吗?” 要是千娇百媚的,那大家除了觉得宰永逸这这人心思不正之外,还真不会多想。 就像是章俊语房间里的那么多画。 每一个都不一样,那才叫做随便画张脸呢。 “我有一日做梦,梦见仙女下凡。”宰永逸说的,都是些无凭无证的东西:“在我心里,仙女就长这个样子,所以我就画了下来。” 卫青寒嘲讽道:“既然是仙女下凡,定是圣洁飘逸的,为何如此低俗?” 宰永逸脸色变了一下,干巴巴的道:“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真的听不懂?”卫青寒道:“来人,带宰永逸去书房看看,看完之后,应该就能听懂了。” 廖安带宰永逸去了书房。 当宰永逸看见书房里一圈美人图都没有穿衣服的时候,那脸色一下变得非常精彩。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能毁了的画?”宰永逸非常激动的模样,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廖安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冷的说:“我们毁了你的画,你就这么生气。那你毁了别人的人呢,这又怎么说?” 第749章 宰永逸结结巴巴的说:“我怎么,怎么毁了别人!” 廖安冷哼一声。 “你心里明白。” 廖安也不是第一天进锦衣卫,其实查到这一步,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宰永逸已经是跑不了的,最重的嫌疑人了。 宰永逸沉着脸,道:“我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好好的在岛上,为什么锦衣卫的人会上来喊打喊杀。虽然我只是一介平民,可是在京城里也还是有一些朋友的,锦衣卫如此对我赶尽杀绝,不合适吧?” 廖安一听,呦,宰永逸竟然还开始威胁起锦衣卫来了。 看样子,这是真慌了啊。 一直维持着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维持不住了呀。 “这话说的。”廖安道:“咱们锦衣卫,有案办案,有事查事。不管你是贫民也好,是官员也好,咱们都是一视同仁,公事公办。” 卫青寒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最会的就是怎么处理人际关系。 京城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很多案子都会七拐八绕的牵扯上一些有势力的人,难免会有人情往来,有权势纠纷。 卫青寒因此没少得罪人,但是,得罪人也要看得罪什么人,反正到现在,没得罪过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廖安道:“宰先生,我劝你一句。有时间在这胡思乱想,倒不如好好想想,这画上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若是这人,给我们先找到,那可就不好了。” 宰永逸什么话也没说。 廖安让人将他又送回了房间。 宰永逸的身份,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好处的。 比如说,在没有证据确凿之前,卫青寒绝对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 万一,万一的万一,他真的是冤枉的。这事情真的跟他没有关系,那就不好了。 不过其他的,还是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仲展鹏带人在周围的村子查了一圈,果然,和他们后续讨论的结果一样。 根本就没有找到老于这个人。 周边的村子里,根本没有一个常年在湖上打鱼的,姓于的人。 他们一直以为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一个虚构的身份,老于出现在湖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宰永逸打掩护。 这么多年了,竟然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 仲展鹏回来了,一无所获。 但是看着大家并不意外,也不失望。 “换一个地方找。”卫青寒道:“去找这几个地方。” 卫青寒给了几个地址,那都是京城里的酒楼,茶馆,戏园子。 仲展鹏缺了一个晚上的进度,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要查这几个地方,老于可能在这里吗?” “对。”卫青寒道:“不过这个人未必叫老于。可能叫老张,可能叫老李。这个人长的什么样子不好说,但是不缺钱,穿着吃喝应该都很讲究。” 仲展鹏明白了。 “老于可能有好几个身份?” “不错。” 然后仲展鹏就有点忧愁了。 在周边村子里找老于,这好找,村子就这么几个,人就这么多。于又不是烂大街的姓,一问便知。 可是京城里的酒楼茶馆密密麻麻,找一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真实名字,目前只知道是个男人的人,这就困难了。 你跑去找老板打听,我要找个人。 老板问,你要找谁啊? 你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个男人。 这就很尴尬了。 如果不是渔民的打扮,还了一身讲究的衣服,就算是老于站在面前,那也不认识啊。 卫青寒道:“虽然关于这个老于,我们没有太多资料。但是他经常在湖上跑,又是拎鱼又是住渔船的,他身上可能会有鱼腥味。” 第750章 不像是真的渔夫那样有很重的鱼腥味,但时间长了总会有一些。这味道不管用什么味道都很难遮掩。 “身上有鱼腥味的人,或者,喜欢用香料的男人。”卫青寒道:“打听一下,若是常去某个地方,这个地方的常客是有可能有印象的。” 老大说要找,那就要找,找得到找不到都要找。 仲展鹏道:“是,我明白。” 廖安也带人出去了。 找另一个人,宰永逸的心上人。 宰永逸不是生下来就在这岛上的,根据他们查到的资料,他住在岛上,也是三十岁以后的事情,那么在三十岁以前,他遭遇过什么? 一个刻骨铭心的女子,在身边走过,除非这人是孤家寡人,不然的话,身边的人一定有印象。 现在的重点是找两个人。 一个,就是宰永逸画上的女子,这个女子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或者嫁做他人妇。 虽然他们对这个女子一无所知,但是有画像,应该是不难打听的。 另一个,就是老于。 虽然他们对老于的了解更少,但是有知情者。 章俊语慢慢的醒了。 章俊语之前是中了毒,这大夫很厉害,配了药灌了几剂下来,人就清醒了一些。 可怜他清醒的时候,还光溜溜的裹在被子里。 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房间里的人。 动了动,感觉怪怪的。 皮肤接触到被子,是一种和皮肤接触到衣服不一样的感觉。 章俊语第一反应就是,我难道被绑架了? 等到他明白这几天他做了什么之后,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可恨,又可怜。 不过大家既不恨他,也不同情他。 等他回过神来,了解了一下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想。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章俊语道:“是我前些日子认识的。” 大家都很高兴,连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老于,这不就知道长的什么样子了吗? 当下,廖安就带着章俊语出了岛。 这个老于,现在应该已经躲了起来,低调的度过这段时间。不过不要紧,只要知道他的长相,在京城里想一直藏着,可不容易。 在章俊语的描述中,慎正卿画出了老于的模样。 老于可以遮着脸在湖面上送鱼,可不能遮着脸在京城里交朋友。 章俊语见过他许多面,听说是他把自己害成这样,那真是恨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恨不得亲手把这个人抓住打死。 一路坐船往岸上去,章俊语跟他们仔细的说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那段时间,跟着了魔一样。 他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着了魔,但是没想到自己中了毒。 章俊语说:“我认识老李,就是你们说的老于,是在戏园子里,他就坐在我身边看戏,我还记得那天看的是一处,牛,郎织女。” 章俊语也不是个戏迷,偶尔看个戏,看的并不多。但是,老李就坐在他旁边,两人不认识,偶尔感慨一句,仙女婀娜多姿,也就没有别的。 没想到,第二天,在茶楼里,又碰见了。 一回生,二回熟,正巧那天茶楼里位置不多,便拼了个桌,随便闲聊了几句。 章俊语道:“我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越多越好,看老李也家资殷实,我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于是,就这么认识了。” 然后,事情就冲着邪门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是哪一天,章俊语做了一个关于仙女的梦。 第751章 第二天,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开始找仙女。 章俊语说:“我朋友,都劝我别痴心妄想,只有老李,他说世上万物,总不是凭空捏造的,说不定真有呢。” 章俊语那段时间做的一切事情,都在老李的明示暗示之下。 他找画师画仙女,各种各样的画师,各种各样的仙女。 仲展鹏道:“你画仙女我能理解,但为什么是没穿衣服的?” 他们查过章俊语的过去,从没有人说过,他有这方面的爱好。 章俊语认真的说:“因为老李说,凡间的衣服,配不上天上的仙女。” 众人无言以对。 半晌,谢春晓道:“那,你难道没有想过。凡间的男人,也配不上天上的仙女?” 这下轮到章俊语无言以对了。 谢春晓认真的道:“话本子里,都说牛,郎织女是真心相爱,王母娘娘是拆散一对恩爱夫妻的大恶人。但是我觉得,正好相反。” 章俊语喃喃道:“为什么?” 谢春晓道:“你要是王母娘娘,你愿意自家公主去蛮荒之地游玩,然后留在当地,嫁给当地一个放牛的吗?” 而且,据说,这放牛的还是因为看见了公主洗澡,偷走了公主的衣服,才把公主留了下来。 谢春晓觉得,她要是王母娘娘,二话不说先把牛,郎打死。 如果女儿喜欢上这样的牛,郎,也打死算了。 脑子有问题,留着也是祸害。 竟然说的很有道理,章俊语一时无话反驳。 当然这些不重要,仲展鹏道:“老李为什么会找到你?” 他们一贯的目标是年轻女子,为什么这次,找了章俊语一个男人? “我也不知道。”章俊语茫然:“我老实本分,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啊。” 卫青寒皱眉一想道:“只怕你是祸从口出了。” “啊?”章俊语不明白:“什么祸?” 卫青寒道:“你家里,不是传言有那么一件,织女天衣吗?” 章俊语愣了一下:“啊,是有,可是……我也没见过啊。” “你确实没见过,但是,你吹过吗?” 章俊语慢慢的,慢慢的僵硬了 风一吹,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渣渣。 众人也终于想明白了。 为什么一个和宰永逸八竿子也打不着,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章俊语,会成为他的目标。 宰永逸看中的,并不是章俊语这个人,而是他家传说中的传家宝,织女天衣。 章俊语狠狠的拍了一下的大腿,估计要青一块。 然后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我嘴碎。”章俊语说:“我真的在外面吹过牛。” 章家是做衣服的,章俊语常在外和人谈生意。 谈生意,难免要喝酒,这酒一喝多,就控制不住自己,喜欢瞎吹牛。 章俊语是个谈生意的好手,就注定他会吹,吹起来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天花乱坠。死的能吹成活的,假的能吹成真的。 织女天衣,也被他吹的仙气飘飘,是那么回事。 当然大部分人都一笑而过,只有一个人,当了真。 章俊语心里郁闷,跟着众人上了岸,进了锦衣卫,将老李的长相描述了一下。 慎正卿哗啦啦的将老李画了出来。 章俊语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个人,没有十分像也有八分像,就用这张画去找,保证不会找错人。 当下,章俊语带着几个人,其他人拿着画像,兵分好几路,去所有老李可能去的地方找。 运气不错,老李很快就找到了。 被找到的时候,老李就在离章家成衣铺子最近的一家茶楼里喝茶。 他穿着一件绸缎袍子,一看就很富贵。今年五十来岁的样子,点了一壶茶,两盘糕点,手里还盘着一串珠子。 第752章 乍一看,这就是一个家资殷实的生意人,绝对不会想到,他时不时还去打个渔。 不过当章俊语带着人走近的时候,老李的表情明显有点慌。虽然慌了一下,立刻就调整了过来,可还是没有逃脱众人的眼睛。 卫青寒道:“老于,找到你了。” 老李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你叫我么?”老李说:“我姓李,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然后老李看着章俊语道:“章老板,好久不见。” 章俊语扯起嘴角,给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冷笑。 “来人,带走。” 卫青寒道。 立刻就有两个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了老于的胳膊。 老于还在挣扎:“你们为什么抓我,这是在京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我就是王法。”卫青寒道:“我是锦衣卫指挥使卫青寒,现在有一桩案子,怀疑你杀人抛尸,带走。” 老于一听杀人抛尸四个字,便呆住了。 “大人,大人冤枉啊。”老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老于啊……” 两个差役按着老李往外走,走过众人身边的时候,卫青寒道:“你自己闻不出来吗,虽然用了不少香料,可你身上还是有种,洗也洗不掉的鱼腥味。”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不在岛上被怀疑,老于数十年如一日,只要出现在岛上的时候,就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渔夫。 他那条船,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渔船。 船上有渔网,有鱼,有正常渔船上的一切。甚至于,他也是会划船,会捕鱼的。 在船上的时候,他和一个普通的渔夫没有任何区别。 自然,也有一身的鱼腥味。 所以这些年,岛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一身鱼腥味的渔夫老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给岛上送鱼的人,再没有其他。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身上是需要鱼腥味的。 在不需要的假扮渔民的那些日子里,这味道想要洗干净,谈何容易? 开始的时候,只要把衣服脱了,味道就没了,或者淡了。 慢慢的,要洗个澡,才能把味道洗掉。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老于身上的鱼腥味越来越重,就算是离开渔船,洗头洗澡换衣服,那味道也还在,仿佛是融进了身体一样。 好在他有钱,开始穿有熏香的衣服,用最好的香料,遮掩一下味道。 但是只要靠的近了,还是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 有这味道,证明他们没有找错人。 老于顿时僵硬了。 两个差役如狼似虎,将人压走了。 老于在京城里有一栋豪华的小宅子,虽然没有丫鬟仆从伺候,可是里面的装潢十分奢华。 这都是宰永逸给的钱,他有很多很多钱,养一个老于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还可以养更多,但是养的多了,就不安全了。 见不得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于被带回锦衣卫,往审讯室一捆。 老于看起来,瑟瑟发抖,胆子并不大的样子。 章俊语很奇怪。 这样一个人,能是凶手的帮凶吗?看起来,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歹人啊。 但是锦衣卫人,都挺满意。 好问话不是吗? 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吓唬一下,就都说了。要是那种硬骨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很麻烦。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对宰永逸严刑拷打逼供。所以,也不好对老于严刑拷打逼供。卫青寒不是那么双标的人。 第753章 章俊语实在是好奇,私下低声问卫青寒:“大人,会不会搞错了。我感觉老李,不像是凶手。” 卫青寒微微一笑:“你觉得凶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章俊语想了想:“就,很凶的吧。至少胆子要大,胆子不大,怎么杀人?” 卫青寒摇了摇头。 “你又怎么知道,是他杀了人?” 章俊语有点懵。 这么大张旗鼓的找老于,不就是因为杀人吗?要不然的话,找他干嘛?如果只是骗了自己那点事儿,估计不会被锦衣卫那么重视。 章俊语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家和卫青寒的那点交情,有,但是没有那么多。 卫青寒道:“如果老于是个凶神恶煞的人,我反倒是会怀疑,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或者这件事情,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章俊语更不明白了。 卫青寒道:“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案子,老于之外,还有一个宰永逸。我问你如果你是宰永逸,你要挑选一个帮手,你会挑选什么样的?” 章俊语想了半天:“厉害的吧?” “不。”卫青寒道:“恰恰相反,厉害的,敢一个人杀人的,绝对不能选。” “为什么?” “因为人,只能用自己能驾驭的凶器。绝对不能用自己驾驭不了的凶器,不然的话,很容易被反杀。” 宰永逸要找帮手,杀人的帮手,当然不能找胆子太小的,看见血就昏倒,那不行。 但是,也不能找胆子特别大,特别凶狠的。因为那种人,宰永逸控制不住。 当帮凶知道了他的秘密,就有了威胁她的筹码。 老于必须是一个能知足,稍微有点老实,脑子转的不是太快的人。不然的话,必会反噬。 至于老实人能不能杀人,不用老于杀人,不是宰永逸吗? 章俊语这么一想,似懂非懂。 章俊语虽然身在局中,但他不是办案人员,卫青寒自然不会跟他说那么多,让人先带他去休息。也叫人去成衣铺子给章师傅报个平安。 章俊语解读清醒后,能说的都说了,宰永逸玩的欲擒故纵,到现在他还没有真正的和宰永逸联系上。 而他手上那幅画,大家都认为就是宰永逸画的那幅画,跟他其实没什么关系,是一个四处游历的画师,在京城短暂的待了几天,现在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进了审讯室,看着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老于,卫青寒在他对面坐下。 “知道抓你来干什么吗?” 老于慢慢摇头。 “我,我不知道。” 锦衣卫的人在岛上这几天,所有的消息都是封锁的。没有人可以离开小岛,想要上岛的人,也全部被劝返。 并没有告诉他们,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锦衣卫还有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在岛边巡视,老于就算可以游上岸,在这几天,也不敢冒险下水。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人在不知的情况下,就会有各种猜测。若是做了亏心事,这种猜测会让人发疯。 老于在家里根本待不住,拿着细软远走高飞,又觉得,没到这一步。所以他才会在成衣铺子旁的茶馆里坐着。 他思来想去,这几日也没见着章俊语,总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和他有关系。在这里坐着,若是章俊语回家,有什么最新消息,他能第一时间找到。 “不知道是吗?让我告诉你。”卫青寒道:“在小岛边的湖里,找到了多具骸骨。这些骸骨,经过仵作检查,跨度长达数十年,都是年轻女性。凶手,就在岛上。” 第754章 卫青寒没说一句,老于的心就抖一下。 卫青寒道:“我们盘问了岛上所有的人,推断凶手有两个人,第一,就是岛主宰永逸。他还有一个帮凶,就是你……老于。” 老于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卫青寒却突然温和起来。 “老于,其实,你不是没有机会。” 老于愣了一下。 卫青寒道:“我和宰永逸谈过话,我觉得,他才是凶手,而你,只是负责帮他处理尸体罢了。” 简简单单一个罢了,好像处理尸体不是什么大事儿一样。 老于嘴唇哆嗦着,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青寒冷笑一声,给了廖安一个眼神。 廖安从墙上挑挑拣拣,拿下一根看起来打人就很痛的鞭子。 老于都要哭了。 卫青寒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人若不是你杀的,你就可以说出真相,戴罪立功。到时候,我给你求个情,也许罪不至死。” 廖安绷直了匕首,将匕首在房间一角的水缸里沾了沾水,然后尝试性的挥舞了一下。 廖安挥舞鞭子的动作是相当帅气的,鞭子在空气中发出破空呼啸的声音,非常吓唬人。 只听着这声音,就能想象打在身上有多痛,那肯定是一鞭一道血淋淋。 卫青寒伸手,接过鞭子,试了试手感,慢吞吞的道:“你现在说,少受点罪。若是受了罪再说,将功赎罪的机会,可就没了。到时候,人没杀,还得偿命,可不划算。” 老于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被卫青寒这么一提点,茅塞顿开。 “大人,大人。”老于忙道:“人真的不是我的杀的,是宰永逸干的,我愿意做证。” “你怎么作证呢?”卫青寒道:“宰永逸这人,虽然平时高傲的叫人厌烦,可是这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光凭你的一面之词,也难让他认罪。” 老于一听,便从卫青寒的言语中,察觉出一件事情。 卫青寒讨厌宰永逸。 虽然不知卫青寒为什么讨厌宰永逸,但既然讨厌,那就好。 说不定卫青寒以前就和宰永逸有过节,现在有了机会,刚好,这不是逮着机会了吗? 这么一想,老于立刻道:“大人,我要检举宰永逸,我有证据。” 证据,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证据。 这事情,众人是讨论过的。 连续有十几名年轻女子被害死,凶手是同一个凶手的情况下,这凶手杀人,已经是非常熟练的事情了。 宰永逸是个普通人,他杀人,一般来说需要工具。 比如刀,绳索,或者其他种种。 也许还有一些个人爱好相关,但总是有这么个工具,也就是凶器。 这个凶器,不会一天一换,而是非常顺手的就用这一个。 岛上的地方太大了,藏起一个东西,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是很难找到的。 挖地三尺是个形容词,得多少人才能把小岛挖地三尺? 如果能找到凶器,又能证明这个凶器,和宰永逸有关,那就证据确凿了。 老于作为宰永逸的合伙人,没有比他对这件事情更了解的人了。 老于说:“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些姑娘,都是被宰永逸闷死的。” “用什么闷死的?” “用纸。” “纸?” 众人有点意外。 卫青寒道:“你仔细的说。” 老于见卫青寒愿意听他说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是用纸。”老于说:“宰永逸这个人,他不是人。” 老于说:“就是画画的纸。宰永逸会将姑娘脱光捆起来,然后在她们身上画画,用一层一层的颜料,将姑娘身上画满。然后,把纸放在姑娘脸上,用颜料浸透,姑娘不能呼吸,便会窒息而死。” 第755章 老于说完,众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哪怕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多了各种各样凶残的案子,凶残的凶手和死亡,众人依然觉得,宰永逸太恶毒了。 那些姑娘,该是多么痛苦绝望的死去啊。 老于道:“宰永逸杀人的时候,不让我看的,我都是在外面等着,就心里好奇,偷偷的看过几眼。” 卫青寒道:“你看着那些姑娘,活生生的被害死,你怎么忍心?你就没想过,要揭发他?” 老于有点纠结。 “想过,但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老于说:“我是个孤儿,最早的时候,在码头扛大包,每天起早贪黑,可赚的钱只够吃一口饭,若是哪一天病了,不但没有钱看病抓药,还得饿肚子。” 老于回忆当年,眼中有些痛苦。 “后来,无意认识了宰永逸。他问我,敢不敢杀人?我是不敢的,可是,我真的受够了那样的日子。” “再后来,宰永逸说,不用我杀人,只要帮他处理尸体。就能保我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卫青寒道:“素不相识,你为什么相信他,他又为什么相信你?” 除非是两个傻子。 老于说:“我相信他,是因为当时我走投无路,快要病死饿死了。当时出现的不管是谁,给我银子,我都信。” “而他为什么相信我,我问过,他说,他认识我,观察了我很久,这才确定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宰永逸虽然不是东西,但看人还是挺准的。 整整二十年,老于很可靠。 “他不让我杀人,杀人这事情,他每次都是自己来的,而且他在杀人的时候很激动,很享受。” “姑娘死后,便找个麻袋装起来,让我扛到湖边去。那个地方岛上没有人去,湖底全是石头,尸体栓上大石头后沉下去,不会浮上来,被啃成白骨之后,也不会浮上来。” 岛不小,人就那么多,基本上都按部就班在一片地区活动。 沉尸的那半边,这么多年,根本没人去。 而且,宰永逸还经常换人,一批一批的换,这样,就没有在岛上待很长时间的人,自然就没有人因为待的时间长,四处闲逛,看见太多。 卫青寒道:“那你接触章俊语,又是为什么?” 老于说:“因为宰永逸已经等不下去了,他心里有个人,这些年,他一直在画那个人,幻想那个人会从壁画上走下来。” 简直匪夷所思。 谢春晓缓缓道:“为什么,他觉得一个人会从壁画上走下来呢?” 老于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画龙点睛?” 听过,但是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老于说:“宰永逸相信,如果他画的足够好,就能像画龙点睛那样,让壁画上的人活过来。” 一时之间,众人无语。 要不是因为老于说的过于荒谬,他们都要怀疑,这话是老于自己想出来的了。 谎言是需要逻辑的。 现实不用。 卫青寒道:“你知道宰永逸心里的这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他从没说过。”老于说:“虽然我跟了他二十年,但是我们的交流很少,他不说,我也不问。我觉得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这就是宰永逸对老于放心的原因。 不得不说,他很会挑人。 老于不贪心,他虽然要钱,但不乱花。他对宰永逸提供给他的生活非常满意。丰衣足食,不用辛苦出力,就可以住好房子,吃好食物,穿好衣服,不缺钱。 这些钱,对老于来说,耗尽几辈子的力气也赚不到。但是对宰永逸来说,不足一提。 第756章 他们俩就这么保持着彼此满意的平衡和合作。 卫青寒沉吟道:“这么说来,宰永逸是主犯,人都是他杀的。你只是处理了凶手,确实罪不至死。” 老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卫青寒道:“但是,如果和他对质,你能够指证他吗?或者,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做过这些事情?” 老于想了想,似乎为难了。 死者,都已经只剩下白骨。就是最近的一个,去年死的的姑娘,也只剩下白骨。 慎正卿可以通过骸骨分辨出他们死亡的顺序,但是这不能证明凶手就是宰永逸。 凶器,也不是固定的。 每次一张纸,还有颜料。 用完了就处理掉了。 而纸和颜料,这在一个画师的岛上,那是许许多多,无处不在的。宰永逸画乱了的纸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烧掉,闷死受害者的纸,早就已经无处可寻。 捆绑受害者的绳子,每次都是老于带去的,直接和尸体一起丢进湖水中。 几根麻绳,在湖水长时间的浸泡中,已经腐烂的找都找不回来了,更别提还想在上面找到上面。 老于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指认宰永逸。 说话间,仲展鹏回来了,卫青寒道:“你仔细想想,能不能脱罪,就看你能不能指认宰永逸了。想起来了,就喊人。” 说完,众人就出去了。 到了门外,谢春晓有些担心。 “大人,这老于虽然不是凶手,可也罪大恶极,要是他真招供了,真的要放他一马吗?” 这对那些受害者来说,也太不公平了吧。 卫青寒淡淡道:“我既然答应了他,肯定不会判他死罪。” 卫青寒虽然有时候不要脸,可大部分时候还是讲究一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但是。 卫青寒说:“但是。” 谢春晓竖起了耳朵。 但是两个字,历来有改天换地,扭转乾坤的力量。 卫青寒道:“但是,流放三千里,也不是不可以。” 谢春晓舒服了。 流放三千里,可不是一车给你送到三千里之外,让你劳动改造。 而是让你镣铐加身,慢慢走。 三千里,风餐露宿,绝大部分人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在流放的路上。 偶尔不死的,也会终身在苦寒之地服苦役,生不如死,终生不得回京。 仲展鹏回来,没有带回来宰永逸心里的那个人,但是,带回了她的身份。 有了画像里的脸,甚至并不难打听。 他们去了宰永逸年轻时经常去的各种地方,最终,在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小铺子里,找到了认识画中人的人。 “这画儿画的,有点像是欣兰。” 仲展鹏忙问:“欣兰,是什么人?” 店主五十来岁,和宰永逸的年纪相仿,他说:“欣兰,姓连,叫连欣兰。那是好几十年前,在我店里卖货的一个小丫头。” 三十年前,欣兰十五岁。 她被爹娘送来店里当丫鬟,姑娘长的很甜美,人也机灵,大家都很喜欢。 可惜,连欣兰命不好。 她在店里卖了一年的货,就被爹娘带回了家,在家里的安排下,嫁了人。 一个女孩子出卖劳动力能赚的钱,太少了。远远不如家人换来的彩礼。 这是这个年代,女孩子的命。 不管爹娘再疼爱,到了该出嫁的年岁,就要出嫁。区别就是,不疼爱女儿的人家,在选择女婿的时候,会选择出彩礼最多的那个。 而对女儿好一些的,会在男方人品和彩礼之间,做一个平衡。 连欣兰,是不被疼爱的那个。 第757章 老板说:“那段时间总看她愁眉苦脸的,但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就是可怜她,也没有办法。后来,她就离开了,应该是回家嫁人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仲展鹏道:“那你知道宰永逸吗?” 老板当然知道。 在京城里,宰永逸名气是很大的,目不识丁的老百姓都有认识他的,更别提是专卖笔墨纸砚的老板。 老板道:“宰永逸以前是我的老主顾,经常来买东西。不过后来就不怎么来了,大概是他成名了,嫌弃我这小店不够档次吧。” 老板很是唏嘘遗憾。 还有点后悔,当年宰永逸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要是自己有慧眼,出钱让他多画点画儿,这会儿拿出去卖,那能赚多少钱啊。 可惜,没人有前后眼,这钱,不该他赚。 仲展鹏又问了一些当年的事情,问老板是不是知道,宰永逸和连欣兰之间,是不是认识。 这老板倒是不太清楚。 老板说:“他们肯定认识,因为一个在店里卖东西,一个来买东西,没有不认识的道理。但是应该也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别的,我也没听说。宰永逸来买东西,也不是天天来啊。” 时间毕竟太久远了,大概,还能记得一些。细节,那是真记不得了。 仲展鹏回来后,道:“我又问了老板,是否知道连欣兰住在哪里,他说知道,于是我又跑了一趟。” “如何?” 仲展鹏道:“去了连家的村子,不过已经人去楼空。我问了一下村民,说连欣兰没有出嫁,在她出嫁的前几天,上吊自杀了。” 啊?众人都很意外。 但是很神奇的,竟然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 卫青寒道:“那连家其他的人呢?” 家里不是还有爹娘哥哥吗,爹娘的年纪大了可能不在了,哥哥总在吧? “都不在了。”仲展鹏道:“说是二十年前,连家着火,一屋子的人。连欣兰的爹娘,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孩子,都烧死了。” “官府可调查过?” “调查过,调查的结果是晚上没关窗,蜡烛被风吹倒下来,所以着的火。当时是秋天,干旱的很,又是半夜,总之连家一个人都没跑出来,一场火,劝烧死了。” 怎么听,怎么都不是一场意外的火。 但是,官府确实调查过,没调查出什么。 卫青寒略一沉吟:“叫人去查一下,当年是谁调查的这个案子。那官员现在还在不在京城。” 有人应着去了。 卫青寒道:“虽然我们不知道连欣然和宰永逸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他们认识的年纪,倒是个好年纪。” 正是少年情怀总是诗的年纪,最好的年纪。 两个年轻人看对了眼,这也不奇怪。只是显然他们的身份,家庭,不支持他们的感情。 然后,连欣然死了,大约是死在宰永逸最怦然心动的时候,所以成了他的一生难忘。 白月光,朱砂痣,若是永不再见,就会越来越想念。 只是一般人的想念,只会在某一天的暮然回首中,然后生出万种感叹。不会像宰永逸这样极端。 就在这时候,牢房看守突然跑了过来。 “大人。”看守说:“刚才送进去的那个犯人,说想起来个事情,要见你。” 众人一听,都是精神一振。 希望老于在生死关头,能想起来点关键的事情。 牢房里,老于也很激动。 “大人,大人,我想起来一个东西,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说。” 老于道:“每次宰永逸要对那些姑娘下手,都是用绳子捆上,然后在她们脸上盖纸,涂颜料,等人死了,再让我把尸体装进袋子里,扛到湖边上去。” 第758章 所以呢? “绳子是不解开的,但是那个麻袋,麻袋是要拿下来的。”老于道:“麻袋虽然不是一直用,可一个袋子能用好几年,最近用的那个,还在我的渔船上呢,那能做证据吗?” 众人一听,眼前一亮。 卫青寒道:“那麻袋,你有没有泡在水里?” “没有,就放在船上一堆杂物里。”老于道:“虽然挺脏的,但是没有接触过别的东西。毕竟我也不是真的打鱼,渔船也不是每天在湖里转悠。” 除了绳子,这条麻袋,应该是最直接接触受害者尸体的东西了。 众人立刻去了湖边。 老于的渔船依然停在湖边,这船其实已经大致的检查了一遍,但是船上很乱,他们认为船是用来掩护老于身份的,没想到会有和命案相关的东西在上面,因此没有一件一件的仔细检查。 杂物里的一条脏兮兮的麻袋,这很符合渔船的环境,谁也想不到,曾经装过尸体。 老于很快就找到了在杂货堆里的麻袋。 果然是一条,脏的都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麻袋,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众人小心翼翼的,将麻袋给拿了出来,拿到了明亮的地方。 先看麻袋的外面。 一个字形容,就是脏。 这是一条,拖来拖去,扛来扛去,一般放在渔船杂物间里的麻袋。 但是,这条麻袋上面,没有鱼腥味。 这条麻袋不是用来装鱼的。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当从案发的地方找到什么东西的时候,谁都不动,让谢春晓先上。 本来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但是每一次,谢春晓都喊,放着别动,让我看看。 甚至连本来第一个进场的慎正卿,都被谢春晓喊的不敢动。 开始有些不习惯,慢慢的大家就习惯了。 而且不得不承认,谢春晓冲在前面,不是瞎冲的。不是为了好奇,也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能耐,她对案发现场痕迹的掌控和敏锐,谁也比不上。 现在谢春晓不用喊放着别动了,大家已经自觉的不动了,等她先看,看完再说。 谢春晓先看了麻袋的正面,用手摸了摸,上面灰扑扑的。 谢春晓道:“这条麻袋,真是个好东西。” 很实在的夸奖,不知道麻袋听见以后,开心不开心。 谢春晓道:“这条麻袋表面沾了很多东西,大人,你看上面的泥土。” 谢春晓用一把镊子,在麻袋的边角刮了刮,刮下来一些粘在上面的泥土,还有非常稀碎的几粒石子。 麻袋上,还有干枯的叶子。 谢春晓道:“这条麻袋,看来真的可以把宰永逸钉死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证据丰富的一条麻袋。 “这碎石,是小岛边缘的碎石,是尸体运到抛尸地附近的时候被放下,在地上拖行的时候,被卡在麻袋缝隙里的。” 他们下水的岸边,就是这样细细碎碎的小石子。 “这个泥土,是宰永逸书房门口院子的土。”谢春晓道:“我仔细观察过,在小岛上,只有宰永逸书房门口的花坛,有这种土。” 老于插嘴道:“对,只有那里有。那是非常好的黑土,不是岛上的。是宰永逸为了种花,特别从外面买了叫人送上岛的。” “所以这个麻袋,确实去了宰永逸的院子,又去了岸边抛尸地。” 谢春晓将麻袋翻过来,看里面。 这里面,就更丰富精彩了。 谢春晓低声惊叹了一声:“老于,这种东西放在渔船里,你是一点都不害怕被人看见吗?” 第759章 但是大家看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到底,还是脏。 谢春晓道:“把灯拿过来一点。” 很快有两个人,一人拿了一盏油灯,伸着胳膊在谢春晓身边。 谢春晓在大家惊叹的目光中,从麻袋里找出几根头发。 细细长长的头发。 谢春晓道:“麻袋里有头发,这就可以证明,这麻袋,装过人。” 可惜的是,那些受害者早已经只剩下白骨,没有头发可以对比。 而这个年代,无论男女都是长头发,所以头发不能证明在这个麻袋里,有过女子。更不能证明这头发的主人,是死是活。 但是这个麻袋里,不仅仅是有头发。 谢春晓道:“有血迹。” 血迹,已经和脏兮兮的麻袋混成一体,谢春晓能看见,在她的指点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众人总算是找到了。 非常浅,非常小的几块。 老于说:“那些被害的姑娘,都是被捂死的,没怎么见过血。这点血,估计是挣扎的时候,被绳子勒破了皮。” 血迹很少,因为本来尸体上的血迹就很少。只是偶尔那么一两个,留下了一点点血。 这血,蹭到了袋子上。 幸亏这袋子从未见过水,要不然的话,根本就不会存在。 谢春晓道:“还有一个东西,能够证明这个袋子曾经在宰永逸的书房,而且是有壁画的那个书房里出现过。” 在麻袋的内侧,有颜料。 如果说刚才的血迹,在谢春晓的指点下,旁人还能看见的话。麻袋内侧的颜料,就是她指了,别人也看不见。 就连当事人老于都说:“怎么会有颜料,不应该啊?每次我都是凌辰去运尸体,那时候,尸体上的颜料都已经干了。要不然的话,那不是会粘的到处都是吗?” “确实干了。”谢春晓道:“但是,就算干了,也还会蹭到其他物体上。只是蹭到的量非常少。” 这就是谢春晓的非常之处。 谢春晓的理论是,如果两者接触,一定会留下彼此的痕迹。但是这种痕迹,肉眼未必能看见。 很多你们看不见的,我能看见。 我不是妖怪,我只是眼神比你们好。 大家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反正长的也没有什么怪异,平常也不影响生活。 四色视觉这个词太深奥,谢春晓不跟大家解释这个,只是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眼神好,所以能看清楚你们看不清楚的。 这一个理由,大家就都明白了。 有些人听力特别好,有些人眼神特别好,有些人跑的特别快,有些人力气特别大,这都是天生天长的,非常正常。 老于这么一听,也明白了。 廖安在一旁,有些发愁的道:“但是,这颜料也沾的太少了,小谢看的见,我们都看不见。我们当然相信你,但是用这个指认宰永逸,他不承认怎么办?” 这也不是自由心证的事情啊。 “我有办法提取出来。”谢春晓道:“而且,我还发现了一点,很奇怪的地方。” “什么?” 谢春晓道:“之前我在宰永逸那个画壁画的房间仔细检查过,也看过他用来画壁画的颜料。那颜料,他说是自己调的,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 “对,不错。” 谢春晓道:“我感觉这麻袋蹭上的颜料,和宰永逸用来画壁画的颜料,有一些不同。” 慎正卿沉吟道:“我看不见,不知道你说的不同是什么。但是如果你说的区别,那是很有可能的。一个讲究的画师,在不同地方作画,用的颜料必然不同。” 第760章 比如说,纸上,墙壁上,屏风上。都会有区别。 特别是宰永逸。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只有一件衣服,那么他无论出门,在家,去吃饭,去干活儿,穿的都是这一件衣服。 但是,如果这是一个讲究的人,他又有许多衣服的话。那他就会根据不同场合,选择不同的衣服。 去吃饭穿这一套,去逛街穿这一套,回家休息,穿另一套。 哪怕都是一种颜色,黑也能黑的五彩斑斓,红也能红的各式各样。 宰永逸的颜料,就是这样。 卫青寒吩咐开船。 锦衣卫里两个会划船的,就直接将老于的船,划到了岛上。 仲展鹏在旁边看着他们划船,脸上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上了小岛,他们又一次进了宰永逸的书房。 还是那个房间,他们来了好几趟的房间。 宰永逸的书房里,有一个装着各种颜料的大箱子。 这个箱子他们之前打开检查过。 箱子里,是一排排的各色颜料,没什么奇怪的。 这一次,在将整个书房又搜查了一遍之后,众人的视线又落在了这个箱子上。 卫青寒看了半晌,道:“廖安。” “是。” “把箱子劈开。” 廖安抽出了刀。 真的,谢春晓不由的在心里吐槽。 在某些时候,锦衣卫的办事方法,真的太简单粗暴了。 廖安就是那么简单粗暴,手起刀落,箱子被劈成了两半。 众人这才发现,这箱子里果然另有玄机。 这是一个双层的箱子。 箱子上层,是一排颜料。 下面,还是一排颜料。 因为这箱子并不特别高,设计的很华丽,里面的东西也很多,所以一眼看去,谁也没想到里面还有扁扁的一层空间。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行家上。 慎正卿将这些颜料拿出来看了看,道:“这些颜料,和墙壁上的,果然是不同的。” 谢春晓正在忙活。 麻袋内层沾着的颜料虽然很浅,但是一个又一个,一次又一次,却也不少。她找了跟干净的毛笔,又拿了一杯水,一点点耐心的,将残留下来的颜料沾了,溶在水里。 卫青寒直接带着老于,去找宰永逸。 宰永逸在房间里被关了几天之后,也没有开始淡定了。 他更加确定,锦衣卫对这件事情非常认真。 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不管自己认为自己把痕迹处理的再干净,也还是心虚的。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大部分没有找到凶手的案子,都是因为凶手躲的好,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入官府查案的视线。 一旦进入,从局外人成为嫌疑人,就很难脱身了。 在一长串的行动中,很难有人可以真的滴水不漏,只要你露了,被怀疑了。你所有的行动,所有的关系,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翻来覆去的查。 难免,会有破绽。 卫青寒离开了岛,可是,并没有撤走自己的人,他心里就开始不安了。 也不知道卫青寒会跟他较真到哪一步。 今年真是倒霉,怎么会招来这么一个人物。 就在宰永逸辗转反侧了半夜都没睡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宰永逸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很快有人点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亮了。 宰永逸的眼睛暂时不太适应,伸手遮挡了一下光线,看清楚进来的锦衣卫的人以后,脸色更差了。 “卫大人。”宰永逸勉强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外面黑乎乎的,显然是半夜。 第761章 不止一个卫青寒,还有卫青寒身边的侍从,这大队人马,是干什么? 卫青寒道:“宰永逸,给你带了个熟人来,你看看,认识吗?” 说着,卫青寒一招手,廖安带着老于走进了房间。 看见老于的一瞬间,宰永逸差点跳起来。 但是他活生生的忍住了。 “这,这是……老于吧。”宰永逸道:“是在湖上的渔夫,我这岛上的水产,都是由他提供的。他怎么了?” 宰永逸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来:“难道他是凶手?” 老于忍不住道:“你才是凶手,大人,就是他,我可以作证,宰永逸就是凶手。我亲眼看见他杀人,还不止一个。” 宰永逸死死咬住牙。 他怎么也没想到,锦衣卫真不是浪得虚名,竟然这么快,就把老于找了出来。 这些年他处心积虑,硬是让老于这样一个经常上岛的人,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过脸。 人人都知道岛上有这么一个渔夫,可硬是不知道他是谁。宰永逸就是担心这个知道内情的人,会把内情说出来。 他很想问,但是不敢问,你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老于的。 老于只要被抓到,就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宰永逸对锦衣卫可能不了解,但是他太了解老于了。 老于是他观察了很久,才选中的人。 但是这个时候,宰永逸只能冷静的冷笑一声:“卫大人,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疯话,这个人是给我岛上送鱼的,我这些年也没见过他两面,这个岛上的人都可以作证。他说我杀人,他有证据吗,空口白话,这您不能相信吧?” 卫青寒是真想相信的,奈何他相信没有用。 就凭老于的空口白话,不足以成为钉死宰永逸的证据。 不过卫青寒不着急。 “你别急。”卫青寒让宰永逸也别着急:“我们既然找到了老于,大家心里就都有数了,这事情,慢慢查,总是能查清楚的。” 宰永逸的脸色很难看。 卫青寒这意思,是要跟他耗到底了。 卫青寒又道:“除了老于,我们还找到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宰永逸一点都不想猜。 卫青寒道:“她叫连欣兰,是一个……如果现在还活着,年纪和你一般大小的姑娘。” 宰永逸的眼皮狠狠的跳了几下。 幸亏他日常习惯了端着,要不然的话,这会儿真是撑不住了。 卫青寒道:“这姑娘,你还有印象吗?” 宰永逸板着脸道:“没有印象了,大人是知道的,我不好女色,不认识什么姑娘。” 卫青寒笑了一下:“但是这个,你一定认识,就是你的壁画上,画了千百回的那个姑娘。” 宰永逸自己大概觉得自己撑住了,但一旁的人看他,却看见了他的不安,惊慌,强撑。 虽然他现在嘴还挺硬,但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卫青寒道:“宰永逸,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咬死不承认,就没办法定你的罪?” 宰永逸不说话,但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他仔仔细细的想了目前的情况。 虽然老于指证他,但是老于没有证据,旁人都没见过老于,谁也不能证明他的身份。 至于连欣兰,那更是没边的事情。别说他根本不承认,就算是承认了,画喜欢的姑娘,也不犯法。 宰永逸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慢慢的,又有了底气。 宰永逸道:“卫大人,你破案心切,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也不能因为这,就随便找一个人认罪吧?” “放心。”卫青寒道:“锦衣卫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情,既然抓你,自然让你心服口服。” 第762章 此时,谢春晓和慎正卿还在书房。 谢春晓道:“把这个给大人送去,告诉大人,我们还在搜查中。” 差役应着。 谢春晓突然灵光一闪,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差役连连点头,表示明白,立刻就去了。 慎正卿指着谢春晓,啧啧道:“小谢啊小谢,你不是好人。” “这话怎么说?”谢春晓不满意的道:“我哪儿不是好人了。” 慎正卿道:“你太会骗人了。” 谢春晓不但不以为耻,还引以为荣。得意洋洋道:“这叫兵不厌诈,嘿嘿。” 一起送去的,还有麻袋。 卫青寒就气定神闲的坐在宰永逸房间里。 差役跑了过来:“大人,这是慎公子和谢捕快在书房里搜到的。” 卫青寒点了点头。 差役道:“还有这条麻袋。” 宰永逸自然认识这条麻袋,就是每次装尸体的袋子。 差役道:“谢捕快说,对上了,对上了。” 卫青寒不是特别明白,什么玩意儿就上了。 宰永逸也不太明白,但是他看见了他装颜料的大箱子,那箱子已经被劈开了。露出了上下两层颜料,他心里更慌了。 这个岛上,有他无数的秘密。 这些秘密一层一层的堆在一起。他本以为埋的很深,但是卫青寒真在一层一层的挖。 他从开始还比较有自信,到现在,已经不那么自信了。 宰永逸有点紧张的盯着箱子。 差役说:“大人,对上了。藏在宰永逸颜料箱子下层的特质颜料,和装尸体,有血迹的这个麻袋里面残留的颜料,是一模一样的。您看……” 差役说着,将麻袋翻开一些,指着里面。 果然,有一道虽然不明显,但是, 卫青寒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一拍桌子。 “太好了!” 其实他不是很明白,那个麻袋里面,不是没留下颜料的颜色吗? 但是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谢春晓的意图。 谢春晓哪怕诈一诈宰永逸。 当下,卫青寒大步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抓过了宰永逸,强硬的按着他,让他往麻袋里看。 “看吧,这是装尸体的袋子。有血迹,还有从你书房里找到的特质的颜料。”卫青寒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这事情来的太快,宰永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他从未想过这个袋子会被找到,也没有往袋子里面仔细的看过。 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脑子飞快的转着。 终于,他猛的转到了一点。 “不可能。”宰永逸猛的一下喊道:“不可能,这颜料干了就不会蹭掉,她们不可能在麻袋里留下颜料。” 一句话说完,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卫青寒也放开了手。 宰永逸慢慢站直身体,他这话喊出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蠢在了哪里。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除非把现场的人都杀了,要不然的话,是收不回来的。 宰永逸惊恐的发现,大家都用一种冰冷的,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你可以说了。”卫青寒道:“你是怎么杀了那些姑娘的,为什么要杀她们。” 宰永逸慢慢的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 就在后退的这几步中,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然后宰永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嗦,身体微微颤抖。 卫青寒缓缓道:“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个地方说。来人。” “是。” “带走。” 卫青寒毕竟不是太斯文的人,之前没有过硬的证据,不好对宰永逸严刑逼供,如今他已经认了,如果再否认,那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第763章 差役上前,一人一边,拽起了宰永逸。 老于也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宰永逸认罪了,他大概就逃过一劫了,可怜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 流放三千里,也不是舒服的日子。 谢春晓晕染出一小杯沾着微量颜料的水,正打算去找个煎药的小炉子来蒸发一下提提纯,差役咚咚咚的跑来。 “谢捕快,慎仵作,大喜。” 这差役是个会说话的。 谢春晓忙道:“哪里大喜?” 差役道:“宰永逸招了。” 谢春晓一听可高兴:“真的吗?” “对,全亏谢捕快你的办法好。” 当下差役巴拉巴拉的,把刚才的事情给说了。 大家都非常高兴。 这小破岛,来来回回多少遍了,这案子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真是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跑。 欢呼完了,谢春晓道:“可是我还没有查完呢。” 慎正卿有些不解:“你还想查什么?” 谢春晓道:“我心里始终还有一个疑点,为什么凌霜要自杀。” 凌霜的绝望,来源于哪里? 来源于她知道自己要被宰永逸害死。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谢春晓道:“宰永逸虽然很谨慎,但是这么刺激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你我总觉得他一定有特别清晰的证据,就藏在日常生活的地方。” 谢春晓见过的犯人,那可就多了。 如果算上资料上的,不吹牛,比整个锦衣卫见过的还多,各种案例,总有和宰永逸对的上的。 慎正卿只是个仵作,在揣摩犯罪心理上,就远不如谢春晓了。 但是慎正卿不耻下问,勤奋好学。 “恩?”慎正卿道:“怎么说?” 谢春晓于是告诉慎正卿:“很多凶手,特别是变态的,连环的凶手,他觉得杀人是自己的一个杰作,是一件非常得意的事情。” “可这杰作又不能告诉别人,多憋得慌啊。” “那怎么办呢?不能告诉别人,那自己总要留个念想吧,要不然这人不是白杀了,事儿不是白干了吗?” 慎正卿只觉得匪夷所思,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变态的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就是有你能想到的,有你想不到的。 谢春晓道:“凌霜是宰永逸的贴身丫鬟,可以在他的房间和书房里自由行走,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让她感到绝望,这才孤注一掷的求救,求救不成自杀。” 慎正卿想了想,很有道理。 那这个地方,还真不会范围太大。 “一定是宰永逸最常去的地方。”谢春晓道:“最最常去,待着时间最长的地方。因为这是他的得意之作,必须要经常赏玩才好。” 这么一筛选,只有一个地方了。 就是画室。 还是这几个画室。 宰永逸在画室待的时间,比在卧室都长。 其他地方就更别提了,慎正卿其他都不爱,吃喝嫖赌真是一样不沾,除了睡觉和岛上来客人,其他时间,都在画室里。 两人本来都已经走了,然后又回到了画室。 第三间画室,里面只有一个白月光。 第二间画室,挂着一圈画像,画像上的姑娘,千姿百态。 这看似空荡荡的画室,也不知有多少秘密。 谢春晓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觉得对宰永逸来说,这就是最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 这个画室,大家已经把地面和墙壁都敲了一遍了,确定一定没有暗室存在。 唯一的东西,就是这些画儿。 慎正卿又将画儿从抢上卸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坐下,盘着腿看。 第764章 卫青寒将宰永逸安排送走,又将岛上的事情安排了一下,正要去问问谢春晓和慎正卿有没有什么发现,如果没有发现,就要一起出岛里。 没走几步,看见两人急匆匆的跑来。 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捆画轴。 这一定是有发现。 两人匆忙跑到卫青寒面前。 “大人,有发现。”谢春晓喘了一口气:“我知道凌霜为什么要自杀了。” 凌霜的死,直到现在,依然在卫青寒心里挥之不去。 虽然不是他的责任,可不管怎么说,他多少有些内疚。 若是查不出她怎么死的,总有个心结。 卫青寒忙道:“为什么?” 谢春晓抱着画轴就进了房间,然后道:“快,把那边那个油灯也拿过来。” 当下桌上便放了两个油灯。 谢春晓打开了手里的画轴。 慎正卿放下怀里抱着的那些,和谢春晓一人一边,将一幅画卷打开,然后,放在油灯上。 离的不远不近,既不会被烧着,又能感觉到温度。 众人都围城一圈的看,不知道两人这么做,能看出什么。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有东西出来了。” 这喊法容易引起误会。 其实不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而是原本的画的背面,出现了颜色。 在白色的背面,有一个人影,渐渐的显现出来。 慎正卿道:“这是江湖上不常见的一种手法,多用于走街串巷耍把戏的,有时候也会用来骗人,装作鬼上身,神仙下凡什么的。” 廖安道:“没想到啊,宰永逸看着神仙一般的人物,我本来以为他连饭都不用吃的,竟然还会江湖手段。” 很快,一个完整的形象就出现在纸上。 众人都惊了一下。 这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正常的美女图。 这美女,乍一看穿着一身花衣服,仔细看,没有衣服。 美女身上的花纹,是画上去的。 宰永逸画的,是一个身上被画了画儿的美女。 可怕的是,这个美女的脸上,是一副非常痛苦的,绝望的,恐惧的表情。 在美女的下面,有一个名字,还有一个数字,是年月日。 “蒲瑛。”谢春晓念了一下名字:“这个名字你们记得吗?这个名字就在我查的,离开小岛的人之一。她曾经是宰永逸大丫鬟,在三年前,离开了小岛,这个人……我们没有找到,说是外乡人,已经离开回老家去了。”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她还活着。 那些离开的,说是已经回归自己生活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 老于冒充她们的身份离开,而真正的她们,永远沉睡在湖里。 他们又如法炮制,用油灯照了几幅画,每一幅画里,又藏着一幅画。 都是身上画着图,面色惊恐绝望的女子。 有名字,有日期,名字,便是某一个已经离开的失踪者,日期,就是名册上记录着的,离开小岛的日期。 这一下,众人便都明白了。 卫青寒道:“凌霜一定是无意中看见了这些画。这里有些人她不认识,但有些人,是她认识的。她看着这画上人的表情,再看了日期,猜测这些姑娘,不是被放走,而是死了。” 凌霜于是瑟瑟发抖,终日难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于是,她想在卫青寒身上寻一线生机。 只可惜,她用错了方法。 卫青寒叹了一口气:“把这些都带走。” 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宰永逸头上悬着的一把刀,不是他死咬着不承认,就七七八八的。 第765章 第二天,去调查当年失火案的仲展鹏也回来了,说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仲展鹏道:“大人,当年的连家的案子,因为没有什么疑点。连家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所以没有引起重视,就是本地的衙门办的。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的地方。” “说。” 仲展鹏道:“这案子结束没多久,负责这案子的一个姓杨的捕头,就辞了差事,回老家去了。” “再也没有出现过?” “对,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果是无声无息的消失,那像是被杀人灭了。 可自己辞了差事,那就像是,畏罪潜逃。 卫青寒道:“派人去一趟他的老家,看看他是否回去了,回去之后,是个什么光景。” 时间虽然有点长了,人也不好说现在在不在世。 不过在世不在世都不影响,只要能确定他是回了老家。是衣锦还乡,还是回去之后正常生活,这区别是非常大的。 如果他是被人威胁离开京城,那他未必会回老家,就算回了老家,日子也是非常拮据的。 如果他拿了大笔的贿赂款回到了老家,那日子过得就会非常宽敞。 一个手上有一点权力的人,日子忽然好过了,这就是巨额资金来源不明,一定是有问题的。 如果他没有回老家,那自然也有问题,一切的异常都有迹可循。 三十年的时间,看似一切都不一样了,其实根本抹不去你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 这位杨捕快可能还健在,可能有子孙后代。 就算什么都没有了,村里的人,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三十年也还有在世的,也还有记忆。 不过这个年代,出门一趟不容易,更别提是出远门。 杨捕快这事情不急于一时。 就算顺利,一般来说,一来一回也要几个月的时间。宰永逸的案子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一码归一码。 查杨捕头的目的是想要知道,当年连欣然家的火灾真的是意外,还是复仇杀人。 而现在他们眼前的案子,是那如诗如画小岛上的十具白骨。 只可惜,那些骸骨有的年数不长,但有的已经相隔太远。 而且湖底搜索困难太大。没有人敢保证可以一点不漏的把散在湖底的骸骨全部找到。 就如今拼凑出来的这十具骸骨,也没有一具是全的。 慎正卿已经累得半死了,回了衙门之后就往床上一躺,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慎正卿说:“我虽然不会累死,可我也是个人呢,你们不能那么残忍。” 没办法,卫青寒考虑到仵作可持续利用的特点,只好放过了她,让他睡觉去了。 宰永逸已经被关押在牢中,岛上所有的人都带回来了。 但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除了老于,其他人对宰永逸的行为一无所知。 谢春晓不由感慨道:“杀人这事情,果然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相信当年宰永逸要不是计划来计划去,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在无法独立完成杀人抛尸,偷天换日,瞒天过海这一系列的过程,他也不愿意找一个帮手。” 谢春晓这话说的奇奇怪怪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仔细琢磨一下,就觉得不知从何处吐槽。 卫青寒只好说道:“来人,去把宰永逸提上来。” 在他们没有证据的时候,对宰永逸纵然有百般怀疑,也还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如今就不一样了,宰永逸再上堂的时候,已经不是一贯的闲散模样。 第766章 他这些年为了赚钱,给自己打造的是一副室外隐者,不染尘俗的模样。 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千尘不染。 据小岛上的丫鬟透露,为了保持这个形象,宰永逸有上百套一年四季的白色衣服。 冬天还好一些,夏天恨不得一天换上十套八套。 幸亏岛上佣人多,主子只有他一个,要不然的话光是洗衣服晾衣服收衣服,都忙不过来。 宰永逸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岛上的淡然自若,他换上了一身囚衣,囚衣也是白色的,只可惜飘不起来,也不干净。 胸口背后还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 宰永逸整个人显得很没有精神,这段时间他虽然表面显得很淡定,可内心也是惊慌的吧。 别人只是猜测他做过什么事,可他自己却是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 宰永逸站定,卫青寒问他:“宰永逸,你现在可想明白了,是招还是不招?” 公堂上的气氛和在旁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这地方自带一种萧杀之气,两边差役拿着杀威棒排列的整整齐齐。 如果说在岛上卫青寒给人的感觉还挺讲道理的话,到了这里,若是一言不合,是真能先打再问的。 这个年代,大家也反对严刑逼供,也反对酷吏酷刑。 但是公堂上打你二十棍,这算什么酷刑? 只是给你个下马威,让你会好好说话罢了。 对宰永逸这样的世外高人来说,要是在公堂上被板子一抽,鬼哭狼嚎叫上几嗓子,他这辈子营造出来的形象就毁了。 宰永逸的画在京城是很值钱的。 可画毕竟是画,它不是金银珠宝这样的硬流通物品。 一幅画是否值钱,看的是画师。 有些人的画本来不值钱,可画师一夜成名,原来三五个铜板都没有人要的画,立刻就身价不菲。 反过来也是一样。 宰永逸的画再值钱,现在爆出消息,他是变态杀人犯,他的画立马就不值钱了。 那些收藏的炫耀的,拿来打算当传家宝的,无论是花多大代价买去的,也不敢再拿出来了。 拿出来只会叫人笑话,而不是羡慕。 宰永逸虽然心里隐约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在劫难逃,可多少还抱着侥幸心理。 “大人。”宰永逸道。“我实在是冤枉啊。” “你还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卫青寒道:“昨天晚上的话,你还记得吗?” 昨天晚上宰永逸和招了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这会儿铁了心了,便咬牙道:“我这几日都没睡好,精神恍惚,昨晚说了什么,实在是不记得了。” 卫青寒冷笑一声,他见过嘴硬的,但确实没见过嘴这么硬的。 这都已经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了,宰永逸竟然还敢说自己是胡言乱语。 但此时此刻,胡言乱语可收不了场。 见宰永逸又要开口,卫青寒做了个稍等的手势道:“你先别说话。” 卫青寒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你看了之后,应该会想起来昨天晚上你并不是胡言乱语。” 说着卫青寒对堂下的差役使了个脸色。 很快就有人捧着一张张画走了进来。 宰永逸死死的盯着那些画,虽然还没有打开,可是他认识这些装裱过的画卷,正是他书房里墙上挂着的那些。 为什么卫青寒会将这些画拿了过来? 宰永逸心里急促的猜测着。 不知不觉冷汗从额头渗出来落在地上。 第767章 卫青寒站起身,随手拿起一幅画卷,打开展示给宰永逸看。 可他展示的不是正面,而是背面。 画卷正面是正常的一副美人图,画卷背面,却是另一番光景。 在同一张纸上,正面和背面就像是人间和地狱。 卫青寒道:“这画像上的姑娘你应该认识吧?” 宰永逸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卫青寒道:“刘好洁,四年前是你的贴身大丫鬟,在你身边伺候了一年半,然后你放她回家。” “这姑娘是京城本地人,但父母双亡,有一个哥哥已经成婚,关系不太好。” “众人亲眼所见刘好洁穿戴整齐,面纱蒙面,在一个大雨天,由你亲自护送上了小船,拿着你给的银子离开小岛。” “可是她的兄嫂并没有见过她,只得到一个消息,说她认识了一个商人,那商人是个外乡人,两人两情相悦,刘好洁决定跟商人回到家乡,起程在即,没有时间回去拜别兄嫂。” “所以算上这些年攒下的白银五十两,刘好洁的哥哥嫂子拿了这笔巨款,非常满意,根本就没有想合理不合理。也没想着要见妹妹一面。” 画上的刘好洁是个青春少女,但是被绳子捆绑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大家推测,那就是她临死前的一刻。 在人生最后一刻,宰永逸看见的她的模样,满足了他所有不可见人的,畸形的,扭曲的心里。 卫青寒道:“锦衣卫的人找上了刘好洁的哥哥嫂子,他们确定这些年虽然知道妹妹的消息,但是从未见过一面,所以刘好洁根本就没有离开小岛,而是被你害死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间接的证据。 一个人的失踪有太多可能,甚至刘好洁可能没有失踪,真的和什么人离开了京城。 湖中的骸骨虽多,但是现在的技术有限,没有办法在只有骨头的情况下确认身份。 但是,当一个刘好洁,两个刘好洁,三个刘好洁……十个刘好洁离开小岛后,曾经天天伺候宰永逸的大丫鬟,有六个再也找不到人了。 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慎正卿看了一眼差役们捧着的画。 这里一共有二十四张画,每一张画的背面都是一个姑娘。 这些姑娘都是曾经贴身伺候过宰永逸的大丫鬟,她们全部失踪了。 三十年的时间,二十四个人。 京城是相对安全的地方,黑暗中一定有坑蒙拐骗,杀人越货。 但不是蛮荒混乱之地。 虽然这时间跨度足够的长,但是二十四个姑娘的失踪,这是说不过去的。 卫青寒将那幅画,摆在宰永逸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卫青寒道。 “如果你觉得这都不算证据,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离开小岛的人那么多,你可以精确的挑出联系不上的,据我所知,这些年你也并没有和其他人联系过吧?” 宰永逸除非有预知功能,预知这些姑娘会出事儿,会失踪,要不然的话,就只有一个解释,不是因为知道这些姑娘失踪了,他才将他们画出来,而是因为这些姑娘的失踪,都是他一手操作的。 宰永逸被那画怼在脸前,几乎和画上贴着。 他的画技确实是不错的,姑娘们那惊恐害怕绝望的神情在纸上栩栩如生,好像真的一样。 宰永逸忽然感觉一阵心慌。 他脑中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炸开了,忽然大声说道:“她在看我。” 第768章 宰永逸往后退了一步。 声音提高:“她在看我,她真的在看我。” 众人都不明白,宰永逸这是在演的哪一出? 只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宰永逸猛的扑向画卷:“你回来了,你是不是回来了?” 他的模样状似癫狂。 卫青寒当然不能让他毁了证物。 退后一步大声道:“把人抓住。” 两个差役如狼似虎的便过来了,一人一边将宰永逸按住。 宰永逸还在拼命挣扎。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幅画,口中还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说着:“我刚才看见她动了,她真的动了,她回来了。” 这是想装疯卖傻以逃脱惩罚吗? 卫青寒一拍桌子。 宰永逸被吓得一个哆嗦,慢慢的看向卫青寒。 卫青寒将画卷好,交给身旁差役。 “宰永逸,你现在最好老老实实,把你曾经做过的事情都交代清楚,这样的话也少受点罪,不然我不管你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疯真傻。都会一视同仁。” 谢春晓也在一旁听着。 在这一点上她觉得这个年代是不错的,杀人就是杀人,既然是你什么时候杀的人,不管你是正常的,还是精神上不正常的,都要受到惩罚。 就算你是个疯子,难道杀人的手不是这双手? 勉强来说,只有像慎正卿那样双重人格,一个人分裂成了两个,一个人格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人格做的事情,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这样的话,一个人不为另一个人背锅还说得过去。 宰永逸喊了一阵子,发现没有人理他,慢慢的也就停了。 但是他已经不复之前的淡定自若。 仿佛迅速衰老了一番。 如果现在进来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一眼看去会觉得这就是个衰老的沧桑的颓废老者。 二十四张画摊开在地上,每一张都是一个受害者,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三十年的时间有二十四个无辜女子,就这样绝望的沉入冰冷的湖底,任由尸身被啃食,任由骸骨被浸泡冲刷。 一日一日,绝望不见天日。 终于宰永逸嘶哑的开口道:”是,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因为我恨。” 说出来真是个笑话,被杀的人都没有说恨,杀人的人倒开始恨。 宰永逸继续说道:“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连欣然。” 连欣然是宰永逸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他一生可望不可求。 他们的相遇,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一段浪漫邂逅。 年轻富有的公子哥,开朗活泼的农家女在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小铺子里,两人一见钟情误终身。 只可惜因为身份悬殊,宰永逸的家庭是不可能接纳一个农家女子的。 在他成婚之前,也不可能允许他纳妾。 而且连欣然虽然出身低微,但也知礼义廉耻,绝对不愿意给人做外室。 宰永逸说道:“当时我告诉她一定要相信我,等着我,我一定能说服爹娘,只要我再有名一些,名声再大一些,我提出来的要求家里就一定会考虑,只可惜连欣然没有等到这一天。” 连欣然的父母见女儿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便着急让他嫁人。 对有些爹娘来说,儿女长大成家,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更何况连欣然成家,还可以为家里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宰永逸是有钱的,他可以给连欣然父母一笔银子,但是名不正言不顺。 连欣然不愿意要他的钱,姑娘是好姑娘,就是少了一些变通。 第769章 连欣然和宰永逸的关系,就这么甜蜜又痛苦的僵持了一阵子。 就在宰永逸感情正浓的时候。 连欣然再一次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宰永逸去店里找了她两回,都没有见着人。 然后店铺掌柜说,连欣然的哥哥来过一趟,说他妹妹出了点事儿,以后不能来上班了。 宰永逸一听就着急了,可他和连欣然又没有什么关系,不能急吼吼的冲过去问,要不然的话,人家哥哥问起来不好解释。 宰永逸当然不介意让大家都知道他和连欣然的关系,可连欣然是个姑娘家,名誉很重要。 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便会自觉主动的维护他的一切。 所以宰永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将这件事情记了下来,然后悄悄的去了连欣然家打听情况。 也是可怜,当他到了以后,连欣然家正在办一个简陋而随便的葬礼。 他这才知道连欣然已经死了,悲痛中他向村民打听,七拼八凑,拼凑出了连欣然的死因。 连欣然的死,很简单,也许每天都有她他这样的事。 连欣然的父亲给她定了一门亲事,之所以把她从铺子里喊回去,就是让她回去嫁人的。 这婚事不怎么样,但是彩礼给了不少。 任欣然没有办法违背父亲,又不愿意嫁给旁人。 她想逃跑,可是被家里人看出了心思,关在房间。 眼见着婚期已至,她就要永远失去她的少年了,和一个素未谋面比他大十五岁,旁人说脾气暴躁的男人共度一生。 所以连欣然在出嫁前的那个晚上,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连欣然父母清晨推门进来,女儿已经没了呼吸。 女儿自杀,当父母的当然伤心,但是和这伤心相比,更多的是生气。 婚期已经定了,彩礼已经收了,甚至已经把聘礼给了儿子的亲家。 现在连欣然死了,他们就必须把彩礼退给男方。 可是给女方的钱又拿不回来。 若是拿回来,儿子的婚事也会黄,一时间家里焦头烂额。 提起连欣然,更多的是咒骂,而不是心疼可惜。 宰永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了连欣然过世的消息。 他怎么能不恨? 宰永逸一向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他从小立志做一个有名的画师,名传千古。 所以他起早贪黑,从来不敢半点懈怠。 如今他认为他的心上人被人家害死了,怎么能坐视不理? 但他冷静,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一直到某一天,连家突发大火。 半夜的那一场大火,将连欣然父母,哥哥嫂嫂还有出世不久的孩子一起烧死。 宰永逸在这场火灾中是隐身的,没有人知道他和这场火灾的关系。 因为他和连欣然的关系也是保密的。 只有曾经的店铺老板知道他们见过,但并不知道他们私下的感情。 连家的人更不知道,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即便官府有所怀疑,想查也绝不会查到他身上。 宰永逸说道:“不过当时负责这案子的捕快,我记得姓杨,是个死脑筋,大家都觉得是意外,只有他提出了异议。” 卫青寒道:“所以你把他杀了杀人灭口?” 宰永逸嗤笑一声:“卫大人,你也未免把我想的太凶残了。” 众人皆是无语。 宰永逸手上有二十六条人命,加上连家一家五口,就是三十一口。 第770章 关在锦衣卫大牢里,等着来年秋后问斩的死刑犯,也没有几个能超过他的。 可他竟然说你们不要把我想的太凶残。 卫青寒觉得他没有什么词能形容宰永逸的无耻。 宰永逸说道:“我给了杨捕快一笔钱,一笔足以让他心动的钱,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杨捕快收了钱之后,就辞官回乡,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 也许在年老以后,梦回当年,杨捕快会后悔,自己的贪婪让一家五口死不瞑目。 但是足够的银子可以抵消这种内疚。 拿了钱的杨捕快,可能会后悔内疚一阵子,但是不拿钱的杨捕快,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替连欣然报了仇之后,宰永逸便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听天桥下的说书先生说了一个画龙点睛的段子。 这是个古来有之的故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但是那天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说书先生说的特别精彩,他竟隐约觉得有道理。 如果龙画了眼睛能活过来,那自己笔下,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一样的连欣然能不能活过来? 宰永逸说道:“从此以后,我苦练仕女图,我想着有一天她能在我笔下重生。” 从那个时候起,宰永逸的脑子可能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但这问题又不足以让他自我毁灭,于是真真假假,现实和梦幻之间他走向深渊。 宰永逸画了许许多多的连欣然,也没有让她走出画纸。 他开始对那些和连欣然年纪相仿,性格相仿的女子,有了滔天恨意。 连欣然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宰永逸道:“每次当我再也受不了对欣然的思念之苦时,我就会挑一个人杀,真的,我会觉得舒服了很多,至少我的欣然死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 那时候的宰永逸已经不是人,而是黑暗中的恶魔。 这恶魔脑子非常清醒,于是更加恐怖。 宰永逸继续说道:“后来我听说了章家的祖传宝贝,章家有一件织女天衣,我觉得画上的人就能穿上这件衣服,就能从画中走出来。” 这是一个连章师傅自己都不相信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传奇故事,但是宰永逸相信。 或者说宰永逸也没有相信,他只是病急乱投医。 于是他设计了一套计划,想要通过章俊语将章家的织女天衣逼出来。 万万没想到,章俊语确实上了钩。 但是在章师傅焦头烂额中,误打误撞的碰上了卫青寒。 卫青寒本也只以为章俊语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了钱,没想到这事情越挖越深,越挖越深,越来越诡异。 只能说,天意如此。 宰永逸欠的债,虽然迟了许多年,可终究还是要还。 这案子自始至终并不惊险,但弯弯绕绕过于复杂。 一直到宰永逸认罪的这一刻,大家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烧掉一半了,如果再有什么波折的话,整个脑子都要烧完了。 如今,宰永逸认罪,陆陆续续的,又从湖里捞出了一些骸骨。 凑全是不可能凑全了,为了这个把湖水抽干也不现实,劳民伤财的,耗费太大。 但是,大家对死者还是敬畏的。 特别是那些可怜的,死不瞑目的受害者。 卫青寒出钱请了得道高僧,围着湖边,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又将刑场设在了湖边。 第771章 本来,现在的犯人,是要经过各种程序后,来年秋天再问斩的。 但是宰永逸这事情太过恶劣,死亡人数太多,特事特办,判了斩立决。就在湖边,给那些骸骨尚在湖中的姑娘们一个交代。 这一天人山人海,将湖边刑场围了一圈,又一圈。 看热闹的老百姓里,大部分都在骂宰永逸不是人,人面兽心,看起来道貌岸然,却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也有小部分,骂的不一样。 那是曾经千金求购了宰永逸画的人,现在千金成了废纸,看着都晦气,可不是恨之入骨。 宰永逸被砍了脑袋。 之后,按照高僧的建议,将宰永逸火化烧成了一把灰,洒进了湖中。 恩怨一笔勾销。 自始至终,宰家的人也没有出现。以前,他们家有多自豪,现在就有多没脸。在宰永逸事发之后,立刻就将他逐出家门,撇清了关系。 人群散去后,谢春晓站在岸边,看着远处雾气笼罩,仙气飘飘的小岛。 “宰永逸这人不怎么样,但是这岛,是真不错。” 谢春晓道:“不过这些年岛上死了这么多人,湖中,还有那么多未捞起的骸骨,估计要而不会有人敢靠近了。” 不但这岛暂时不会有人敢靠近,就是这湖里的鱼,也没人敢吃了。 虽然宰永逸只允许老于在这湖里捕鱼,但是那么大的一个湖,周边住的老百姓肯定会偷偷摸摸在里面捞点鱼的。只是不划渔船,偷偷摸摸的捞罢了。 现在那些吃过湖里鱼的人就比较郁闷了,想想那些鱼可能吃过尸体,就恶心想吐。 不过都吃完那么久了,吐也吐不出来,也没有办法。 就在宰永逸行刑的第二天,老于也踏上了流放的路。 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这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宰永逸是短痛,他是长痛,说不定宰永逸还要更痛苦一些。 张俊语的毒解了之后,慢慢就恢复了正常。他回家给章师傅磕了几个头,父子俩抱头痛哭。 至于房里的那些没穿衣服的美人图,一把火便都烧了。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也没人当面笑话他。 就算是再碰见那些给他画图的画师,大家彼此彼此,都丢脸,于是默契的,谁都不说。 这丢人现眼的事情,就让他们慢慢的过去吧。 卫青寒还是相当够意思的,除了有案子的时候不把手下当人看,没案子的时候,还是很大方的。 赏钱给大方,休假也大方。 连续几天高压的连轴转,一下子松懈下来,整个锦衣卫都笼罩在一种懒散的,疲软的气氛中。 卫青寒一点意见都没有,就连他自己,也懒洋洋的。 不过早上练功还是要的,这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养成的习惯。 同样是会武功的谢春晓,就没有这习惯了。 不过谢春晓这两天睡多了,所以今天早上,也睡不着懒觉了。 睡不着就不要硬睡,硬睡也很无聊。 于是一大早,谢春晓就起来了。 想着卫青寒是要晨练的,洗漱之后,便打算过去凑凑热闹。 这杯子她也是会武功的人呢,去跟卫青寒比划比划去,看看他有什么破绽,能不能打得过。 谢春晓这么想着,便晃去了卫青寒的院子。 还没进院子门,就听见里面虎虎生风的声音。 果然,正在练功。 除非是有案子忙,不然的话,卫青寒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天不落的。 第772章 谢春晓便进去了。 进去之后,突然看见一个奇怪的人。 慎正卿。 就在卫青寒的院子一角,慎正卿正在……扎马步。 在卫青寒的院子里看见正在晨练的慎正卿,这和在院子里看见外星人有什么区别? 当下谢春晓也顾不上找卫青寒了,啧啧称奇的直奔慎正卿过去。 “慎哥,我没眼花吧。”谢春晓绕着慎正卿转了一圈:“这是慎哥吗?你是何方妖孽,还不快现出原形。” 慎正卿本来正在辛苦支撑着,被谢春晓这一转,立刻就撑不住了,一口气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 幸亏谢春晓拽了一把,要不然,要摔成好几瓣。 慎正卿喘着粗气,呼哧呼哧,暂时没有精力和谢春晓拌嘴。 谢春晓蹲下来,看着慎正卿,关心道:“慎哥,你这是干什么呢?” 慎正卿喘了一阵子,这才道:“看不出来吗?我要习武。” 谢春晓张大了嘴。 “啊?” 慎正卿没好气道:“啊什么?” “不是,这是为什么啊?”谢春晓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习武了。慎哥,你一把年纪了,现在习武,是不是有点晚了?” 一把年纪四个字,又刺激了慎正卿。 慎正卿伸出三个手指。 “我只比你大三岁,还没有一把年纪。”慎正卿道:“请注意你的措辞。” 没想到男人也那么在乎年龄,谢春晓不在意慎正卿的指责。 “好吧,好吧,你还年轻。”谢春晓道:“可是对习武来说,你这个年纪也大了点了。胳膊腿还能掰的直吗?” 慎正卿十分无语。 “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我的身体,是会武功的。”慎正卿说的非常有道理:“你说是不是这个点道理。相当于我有一个书房,里面是满的,我不用再买书把房间填满,只需要知道怎么把书拿出来就行。” 说的竟然非常有道理。 不过慎正卿要是会武功了,那非常好。以后再出去办事儿,也不用拎着他飞来飞去了。 谢春晓正要说点什么鼓励鼓励他,卫青寒走了过来。 “别偷懒。” 卫青寒走了过来,手里竟然还拿着根小棍儿。 慎正卿一看脸就白了,连忙又摆好了扎马步的架势。 谢春晓更奇怪了,看看卫青寒又看看慎正卿,茅塞顿开:“你是他师傅?” “没错。”卫青寒正色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师父了,每天早上若无急事,慎仵作上午就到我这里来练习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这么久,几乎就是大半个早上了,现在的天可是越来越冷,早上格外的寒冷。 谢春晓不由得看向慎正卿:“慎哥你行不行啊?” 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习武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要功夫没练出来,把人给练趴下了。 卫青寒绝对是个好老师,但是好老师是很严格的,也不知道慎正卿是不是一个好学生。 “没问题。”慎正卿从嘴里咬牙切齿的憋出几个字。 但是谢春晓分明看他腿在抖胳膊在抖,腰也在抖,整个人都在抖,好像下一刻就会昏过去一样。 谢春晓十分担心,作为锦衣卫里少数不会武功的人,不管慎正卿是什么样的存在,至少她认识的慎正卿就是一个斯文书生。 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忽然要练武。 看起来卫青寒还挺支持的,要不然也不会搭理他。 慎正卿的决心非常坚定,卫青寒也非常支持,那谢春晓就不好说什么了,只是看着他的老胳膊老腿,希望他能创造奇迹。 第773章 慎正卿整个仵作虽然不用和罪犯周旋,但是既然是锦衣卫的人,难免会遇到危险时刻。 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当然是最好的。 谢春晓鼓励道:“那好好练,我看好你。” 慎正卿不说话,点了点头表示多谢捧场。 他是有私心的,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有见过慎二卿,但是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他的存在。 他也了解了自己的过去,慎二卿从小习武,拳脚功夫一点不比卫青寒差。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也太可惜,太浪费了。 要是自己完全不会功夫,那就罢了,就像是谢春晓所说的老胳膊老腿的,这会儿再练有点迟了。 可自己是会武功的呀,所以案件忙的时候,他跟着一群习武之人一熬一个通宵,一熬一个通宵。 虽然表现出累的要死的样子,但一点事儿都没有,这就说明他的身体是能扛得住的。 扛不住的是他这个普通人的精神,但精神是可以磨练的。 慎正卿坚信他只要受过一定的训练,就能激发出身体内深藏的力量,到时候他和谢春晓出门,就再也不需要谢春晓保护,遭她嘲笑了。 慎正卿看了谢春晓一眼,哼了一声。 我们斯斯文文的慎公子也是非常要脸面的。 来都来了,谢春晓说:“我也练练吧。” 卫青寒院子里有十八般兵器,她基本都会,当然并不是样样精通。 朝廷和江湖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江湖人口中的人多势众放,在朝廷眼里就是乌合之众。他们自有千军万马。 同样的,朝廷人心中的武林高手,在京城可以独当一面,放到江湖中也不过尔尔。 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骄傲。 谢春晓随手挑了一把刀在院子里虎虎生威的练了起来。 慎正卿扎着马步看着,眼中十分羡慕。 如此英姿飒爽,谁不羡慕呢? 他更坚定了自己要把武功逼出来的决心。 不过这个词十分奇怪,别人的武功都是练出来的,只有他是逼出来的,因为他坚信自己是个高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运用罢了。 谢春晓练了一套刀法之后出了一身的汗,溜溜哒哒的走了。 她和卫青寒约好中午要一起出去吃饭的。 京城有几百万人口,这么大的地方难免有许多案件。 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层出不穷。 锦衣卫不是京城唯一一个执法机构,但是接手的案子也是一桩接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 因此大家都格外珍惜放假的日子,卫青寒和谢春晓这样的未婚夫妻,那就更是要抓紧时间谈情说爱,过二人的甜蜜小世界。 章俊语这一番折腾,虽然闹得家里不可开交,折腾了半条命,但总算有惊无险,最终只是损失了一些银子。 这钱不少,但对章家来说,也不至于一穷二白,何况章师傅的手艺还在,京城的客源还在,只要儿子不要瞎闹,回归正途,这钱就不怕赚不回来。 想来想去,章俊语的迷途知返,没有在陷阱里越走越深,多亏锦衣卫及时出手。 章师傅对此非常感激,将别的订单都往后推,连夜把谢春晓要的各种衣服都做了出来。 谢春晓的女装就不说了,都是这个年代的款式,虽然时髦新颖,紧跟潮流,但新颖的有限。 最有趣的还是谢春晓画了图纸给章师傅,让他照着做的。给卫青寒的各种,这个年代不能理解的衣服。 第774章 西装有一些麻烦,做起来费时费手工。章师傅先做了一黑一白两件衬衫,并且包的严严实实,就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亲自送给谢春晓。 谢春晓接了衣服以后十分高兴,开开心心去找卫青寒。 因为有案子,这两天他们都住在锦衣卫衙门里,要是住在卫府还不太方便呢。 去了之后,这才发现卫青寒不是一个人,有客人上门,他正在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说话。 谢春晓在门口敲了敲门,卫青寒抬头一看,连忙招手叫她过去,那人也站起身来。 卫青寒介绍了一下:“这是我未婚妻谢春晓,我们明年完婚,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又介绍谢春晓:“这是我同窗,名叫容奇文,他早些年随父亲外调。这两日才回京,过来找我叙叙旧。” 原来是卫青寒的同窗同学,谢春晓打了个招呼。 京城里很多官员都会被外派,有些人自己去,有些人会带着一大家子。 卫青寒小时读书的书院,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在那里读书的都是朝中官员之子,作为其中一员,容奇文自然也是有身份的。 这些日子,卫青寒有意无意的带谢春晓见了不少他的朋友。 谢春晓知道他的意思,既然以后要留在京城,自己一家老小也都从外面搬来,自然是要认识人的,认识的人越多越好说话,好做事。 卫青寒愿意介绍,愿意带她融入自己的朋友圈,将他们的关系广而告之,这是一种重视。 两人寒暄见礼之后,谢春晓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过来看看,那你们说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谢春晓还非常有主人意识的继续道:“容公子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我去让伙房准备几道好菜。” 下厨是不会下厨的,女主人干的也不是厨房里的活,所谓招待客人,也不是让她亲自做饭炒菜。 但是容奇文道:“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走,还有事儿呢。” 卫青寒忙道:“这才来一会儿没说上两句话,有什么事情急匆匆的,这么久没见,这就要走了。” 容奇文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和咱们一起读了三个月书的花弘义吗?” 卫青寒皱了皱眉说道:“自然记得,他怎么了?” 容奇文道:“他家出事了,我去看看他。” 卫青寒很奇怪:“你和他还有来往吗?” 花弘义这个人,身份比较特殊。 卫青寒的那些同窗,几乎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而且官职都不小,小的都进不来。而且,还都是文武双全。 书院为了自己的名声,收学生的时候,查的是很严的。 书院里身份最高的学生可是皇子,其他的学生,虽然没有皇子那么尊贵,也不能差了。皇子总不能和街头贩子的孩子,坐在一个房间里读书。 这个花弘义,也是官宦之子。 但有一点点奇怪。 他有一点点别扭。 书院里全是男学生,本朝虽然开明,却也不允许女子入书院。有钱人家的女孩子自然也是要学习明理的,但是,要么请女先生在家教导,要么,去不那么严格的私学。 朝廷举办的书院,都是男学生。 大家虽然不住在书院里,每日清早去上学,放学就回家。但是,从早到晚在一起,难免打打闹闹。 那时候谁也不稳重,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勾肩搭背,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第775章 可是这个花弘义,从来不和他们在一起玩。 上课归上课,下课了,就一个人待着,看书写字,哪怕发呆,也不和大家闹成一堆。 本来,大家只以为是他性子比较内向,文静,腼腆。 教书先生往往在被他们气的头疼的时候,就夸花弘义。你们都跟花弘义学学,看看人家,多斯文,你们呢,一群猴子,成何体统! 但是没办法,一群正青春年少,猫憎狗嫌年纪的少年人,就是这么的调皮捣蛋。 花弘义,是书院的一个异类。 但是渐渐的,大家发现,他不仅仅斯文,还不愿意和大家接触。 书院里的人甚至开始怀疑,花弘义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不会是个大姑娘吧?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这疑惑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终于有一天,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子,决定验证一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卫青寒也很好奇,但是他反对。 理由很简单,也很理智。 万一,这是真的呢? 想验证一个人是男是女,这很简单,扒了看一看就知道了。 男的女不了,女的男不了。 他们就是这么打算的,等下了课,把花弘义骗到一个地方去,扒了裤子看一看,就一目了然。 扒衣服都不行,那不明确。 但是卫青寒反对,并且阻止了大家。 他的理由是,如果花弘义是男的,只是有点娘娘腔,那也就罢了,大家都是男人,看了就看了,无所谓。顶多给他道个歉。 可万一,她真是个姑娘女扮男装呢? 这一验明正身,那还得了。 大家一听,也怂了。 虽然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也知道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清。万一花弘义真是个大姑娘,被他们扒了裤子。 那完蛋了,花弘义是得一头撞死,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肯定回家要被打死的。 于是被卫青寒一劝,大家就冷静下来,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管花弘义是男是女,那也没办法验证。 算了吧,虽然花弘义平时不太合群,但也不惹人讨厌,大家又商量商量,觉得她就算真是个姑娘,能混进来上学,也不容易,就不要拆穿了。 不得不说,这群少年虽然无法无天,还是有分寸的。 他们觉得,那就不该拆穿花弘义了,而且,还要对她好点,温柔点。 万一,万一他真的是个大姑娘呢?以后她恢复了女装再见面,那多尴尬。 卫青寒回忆了一下往昔。 “然后,好像第二天他就没来书院了吧?”卫青寒道:“后来,我也没听说他的消息,不知怎么了。” 要是他们真扒了花弘义的裤子,那花弘义第二天没来书院,他们肯定要着急,一定会觉得是自己惹祸了。 但是他们没这么干,那花弘义没来,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所以花弘义的事情,他们好奇的讨论了两天,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后来,卫青寒和花弘义也没有什么来往。 花弘义的父亲虽然和卫青寒同朝为官,但是花弘义并没有走上仕途。听说他原来也非家中嫡子,如今被花父带出来走动的花家公子,也并非花弘义。 容奇文都离开京城五六年了,难道和花弘义还有来往不成? 容奇文解释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们家和花家,有些亲戚关系。” 卫青寒无语:“亲戚关系,你不知道?” “嗨。”容奇文道:“十分遥远的亲戚关系,走动都没走动过的。是我父亲的一个姨娘,和花弘义父亲的一个姨娘,是远方亲戚,表了八百里的那种表姐妹。” 第776章 谢春晓还在旁边听着,这会儿脑子转啊转,这是个什么关系。 卫青寒也觉得:“这一层关系,确实远了一点。” “可不是。”容奇文自己都觉得好笑:“去年,我父亲的姨娘生了个儿子,我父亲老来得子,别提多高兴了,对姨娘宠的不行,姨娘这才说,她有个表姐在京城,在一户姓花的官员家做妾。这才有这一层,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算上的亲戚关系。” 未必能算,但既然容奇文父亲说算,那就算吧。 容奇文道:“这不是,这次我回京办事儿,姨娘托我去一趟花家,送点东西,给她表姐带封信。” 对她来说,这也算是衣锦还乡吧。 卫青寒道:“你去了吗?” “去了呀。”容奇文道:“我和姨娘虽然不亲,可是我爹现在宠她,亲自跟我说了,那我能不去吗?” 卫青寒道:“然后呢?” 容奇文压低了声音:“然后……” 然后容奇文就看了一眼谢春晓,有些为难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可能有些可怕。谢姑娘要不然先回避一下,免得吓着了。” 谢春晓在心里猛烈的吐吐槽。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吓着我,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可惜不是熟人,她也不好说我不怕,尽管放马过来。 谢春晓只好道:“那我先去厨房看看,你们说着。” 谢春晓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谢春晓的人虽然去了厨房,可是心还在卫青寒身边。 竟然有瓜。 瓜和案子,那是完全的两回事情。 案子意味着要加班,瓜,意味着可以吃。 谢春晓心不在焉的去了厨房,心不在焉的吩咐弄几个好菜。 回来的路上,谢春晓碰到了耷拉着脑袋,走路都快闭上眼睛的慎正卿。 “慎哥?”谢春晓担心的看着他:“你还撑得住吧?” 慎正卿打了个哈欠:“撑得住。” 一个成年人,突然要习武,这真的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慎正卿闭着眼睛回了桑云亭一句,同手同脚的回房间去休息了,还不忘说了一句。 “小谢,中午有什么好吃的,让厨房给我送点吧,我好累。” 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谢春晓摇了摇头,回去找卫青寒。 去了之后,更郁闷了。 不但卫青寒的同窗容奇文已经走了,就连卫青寒也不见了。 谢春晓不由的问卫青寒院子里的下人:“大人呢,大人去哪儿了?” 丫鬟道:“谢小姐,大人和刚才来的那位容公子出门了,让我跟您说一声,去去就回。让您中午先吃不用等他。” 谢春晓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竟然被卫青寒放鸽子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卫青寒胆肥了啊,这还没成亲呢,就敢放她鸽子,要是成亲了,岂不是能上天? 卫青寒这个时候出去,中午饭肯定是要在外面吃了,应该是不用回来吃饭了吧。 谢春晓想了想,去了厨房。 慎正卿还在房间里精疲力尽等中饭呢,她干脆让厨房做了饭装好,送去慎正卿房间里,跟他一起吃。 一边吃,一边抱怨。 慎正卿听了以后,也觉得这事情卫青寒做的不对。 慎正卿虽然是个英姿飒爽公子哥,但是在锦衣卫里,是谢春晓的好闺蜜。 他虽然累死累活,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但是看见谢春晓亲自来送饭,还是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来了?”慎正卿奇怪道:“难得没有案子,你难道不应该和大人去吃饭吗?” 虽然慎正卿很高兴谢春晓来找他吃饭,但是一点儿也不想横刀夺爱。他可是个非常有眼力劲的人,打扰人家小情侣秀恩爱,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第777章 谢春晓让丫鬟将菜饭都摆好,然后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 “一言难尽啊。” 慎正卿只觉得匪夷所思,他猜测道:“你们吵架了?” 谢春晓不满的皱眉头:“为什么你说我们吵架了的时候,语气如此开心呢?” “我没有啊。”慎正卿喊冤道:“怎么会呢,我怎么是那种人呢?咱们俩那么好的关系,我肯定盼着你好啊。” 谢春晓不太相信的看着他。 在谢春晓的目光如炬下,慎正卿只好承认。 “好吧。”慎正卿道:“我承认,我是有一点点开心。但是你不要误会,不是想给你添堵,主要是想看你收拾大人。” 慎正卿拿起筷子吃饭,手抖啊抖啊抖,半天才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你明白了吗?” 慎正卿艰难的吃下了这口菜。 可怜见的。 谢春晓明白了,这几天,看来卫青寒把慎正卿操练的挺狠,虽然是慎正卿自己要求的,但是人在痛苦的时候,总要找个人迁怒一下,这才能缓解自己内心的痛苦。 慎正卿也不能免俗。 “哎。”于是谢春晓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 慎正卿认真的听了,并且毫不犹豫的站在谢春晓这一边,对卫青寒提出了谴责。 “太不像话了,竟然没跟你打一声招呼就跑了。”慎正卿道:“下次你也跑。” 这是一个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损友。不过这一次,谢春晓对卫青寒也有意见。于是两人一人一句,吃一口饭,批判一句卫青寒。 也不知道卫青寒在外面有没有打喷嚏。 吃完饭,慎正卿也恢复了一点元气,不打算睡觉了。 既然府里没事儿,慎正卿道:“走吧,陪你出去转转。” “去哪儿转转?” 慎正卿道:“都行,重点是要让大人知道,他能出去溜达,你也能出去溜达。不能让他以为,离了他,你就无所事事了。” 不得不说,在这一层关系上,慎正卿的思想是非常先进的,简直领先这个年代好几百年。 女人,不然要有自己的事业,还要有自己的社交,要有自己的朋友圈。 当下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去了。 谢春晓在这个年代认识了不少人,可是她在京城里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锦衣卫里的人,都是男的。女性的朋友,确实不多。 幸亏卫青寒没有那么大的醋味,对她交朋友这件事情非常开明,要不然的话,锦衣卫里好几年都不用买醋了。 慎正卿和谢春晓在街上里溜溜达达的,也没有具体要买什么,就是随便逛逛。 逛着逛着,便看见前面围了好几圈人,议论纷纷,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逛街嘛,不就是闲得慌吗? 看见热闹自然是要看一看的,于是两人也凑了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哭声:“老天爷啊,这是哪个天打雷劈的,我女儿今年才十五啊。女儿啊,你是被什么人害了,你要告诉我啊……” 出事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往人群里挤,进去。 人群中间,是一个男人,他前面躺着一个年轻女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岁。 她身上盖着一件衣服,脸上有血,还有伤口。 两人往前挤的行为,挤着了围着的人,谢春晓索性掏出令牌:“锦衣卫捕快办案,不要围着,让开一条路。” 众人一听锦衣卫三个字,还以为是有人报官,衙门的人来了呢,连忙让开一些。 然后就更加的窃窃私语了。 第778章 锦衣卫竟然有女捕快。 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官差啊。 但是好在还有慎正卿在,慎正卿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好歹是个男人。 没办法,这个年代就是这样的刻板印象。 而且不能怪这种刻板印象,因为朝廷的官员确实都是男人,就算是谢春晓,也只是卫青寒私人掏腰包请的人,不能入正规的名额。 慎正卿蹲下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孩子,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又搭了一下她的脉搏,抬头,朝谢春晓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 谢春晓立刻随手抓住身边一个人:“去锦衣卫报案。” 那人有点憨,愣愣道:“你们,不就是锦衣卫的人吗?” “是,但是我们两个人不够。”谢春晓加重了语气:“去锦衣卫报案,让他们再来人。” 那人一个激灵,立刻应了。 这里离锦衣卫不远,这是命案,两个人好像是有点少了。 去报案的人走后,众人都有点害怕的感觉了。好奇心不是那么重的人,开始散了。 他们难免会想,一旦官府的人来了,会不会把所有在现场的人一个一个的抓起来问话?会不会看每一个人,都觉得是凶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划拉一下子,就走了一半。 谢春晓并没有拦着这些人。 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她一眼看见死者的伤。 她露在外面的,脸上的,手上的伤,还有已经凝固了的血。 虽然她不是仵作,但是也能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死者不是刚刚才死亡的,凶手不会是来往看热闹的人。 慎正卿蹲在死者身边,想要伸手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衣服。 那衣服显然是这男人的,因为他身上少了一件外衣。 一个父亲,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街上的,所以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给女儿盖上。 男人一把抓住了慎正卿要掀开衣服的手。 “你要干什么?”男人吼道:“你是什么人?” “不要激动。”谢春晓连忙道:“我们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的令牌,戳到男人面前。 虽然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锦衣卫会有一个女捕快,但是只要出示令牌,大家就不会怀疑。 因为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没有人会那么大胆的冒充官府的人。更何况是个姑娘,冒充官府的捕快,这太荒谬了。 一般来说,奇怪的事情,大家会怀疑一下。但是太奇怪的事情,反而觉得是真的。 因为编故事需要逻辑,可现实不需要。 男人看见令牌,稍微冷静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谢春晓道:“你女儿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害的?” 虽然这不是最热闹繁华的大街,可也不是荒郊野外,为什么姑娘的尸体会在这个地方被人围观,这真的很奇怪。 男人抹着眼泪,手往下面一指。 “那里,我姑娘是在那里被害死的。” 男人这一指,谢春晓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在路边,有一片灌木。 这个年代也没有什么行道树不行道树的,京城的大街上,这里一片草,那里一片灌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具体的说一下。”谢春晓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红着眼睛道:“我叫广和裕,这是我女儿广沫儿。昨天晚上,我女儿说去姐妹家里过夜,没有回家,我没当回事。今天我出门,在街上遇见了我女儿的姐妹,我就奇怪她们怎么没在一起,一问,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去姐妹家。” 第779章 信息差,造成了姑娘一个晚上的下落不明。 男人说:“沫儿的姐妹说,昨天晚上,本来是要去她家的,可是沫儿临时说有事要回家。她便以为沫儿回家了,根本没想到,沫儿已经……被人害了……” 四十好几的汉子,说起女儿被害,泣不成声。 “她娘去的早,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为什么会这样……” “你冷静点,先跟我把事情说清楚。”谢春晓冷静道:“早一点说清楚,就能早一点开始调查,早一点抓到凶手,你女儿才能瞑目。” 谢春晓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在她两辈子的职业生涯中,见过太多太多的伤心人。 亲人出事,当然是伤心的。 但是,如果官府也跟着不能冷静,唯一开心的只有凶手。 男人被谢春晓劝了两句,稍微好一点。 谢春晓道:“你知道你女儿晚上没有去姐妹家之后,做了什么?” “我就慌了。”男人道:“沫儿平时也不会乱跑,要么,是去几个玩的要好的姐妹家,要么,就是在家待着。于是我想着,她会不会去了旁的几家,我便一家,一家的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 广和裕没有找到女儿,眼见着中午了,心里就慌了。又一想,该不会是女儿已经回家了吧,说不定正好错过了呢。 于是广和裕匆匆忙忙的回家。 在家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 谢春晓道:“所以,你就住在这里?” “对,我就住在下面。”广和裕道:“就是那栋房子,我家就住在那里。” 广和裕说的地方,果然就在路边不远。 谢春晓起身走到了灌木丛边看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 “你过来一下。”谢春晓道。 男人非常犹豫,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灌木丛,但是他觉得谢春晓的表情非常严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冒充捕快,又不能有什么好处,应该不会有人做这种事情吧。 谢春晓道:“你具体给我说一下,你发现你女儿的时候,她是什么状况?” 广和裕蹲下来,给谢春晓指了一下地方。 路边的灌木丛十分的茂盛,这个年代可没有人定时清理成可爱的形状。 从这里看,能看见灌木丛被新鲜破坏的痕迹,但是如果它在没被破坏之前,一具尸体藏在那么茂密的树木枝叶中,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广和裕既然是急匆匆的回家找人,为什么会四处留意,看见灌木丛深处藏着的人呢? 不是谢春晓喜欢用最深的恶去揣测一个人,而是以她的经验,有数量相当可观的一部分案子,凶手就是报案的人。 还有相当可观数量的案子,凶手,就是受害者的亲人。 广和裕正色道:“本来我也没有注意,我都快要跑过去了,这时候路边有个小乞丐,他推了我一下,我差一点摔进树里,然后,就看见里面有个人,衣服颜色和我女儿的衣服一模一样,我就去一看。” 谢春晓和慎正卿来的时候,广和裕刚把女儿的尸体从灌木丛里千辛万苦的抱出来。 他的手上,脸上,都被树枝划了一些伤口,但是丝毫也不在意。 “一个小乞丐?”谢春晓抓住这个关键词:“小乞丐在这里吗?” “不在。”广和裕道:“他撞了我之后,就走了。” 谢春晓道:“那你还记得那小乞丐长的什么样子吗?多大,穿什么的,拿的什么?” 广和裕不太明白为什么谢春晓会重点关心这个小乞丐,但是谢春晓问了,他也认真的想了想。 第780章 “不太记得清楚了,他撞了一下之后,我就跌进了灌木丛,然后发现了我女儿,等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我也没什么心思想他。” 女儿被害了,要是他这会儿还有心思去关心一个小乞丐,那才叫奇怪呢。 “但是……”广和裕迟疑道:“从他撞我那一下感觉,年纪不大……身量也小,不像是个大人,应该不高。” 谢春晓点了点头。 广和裕有些迟疑:“姑娘,你的意思,这小乞丐有问题?” 广和裕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太巧了。”谢春晓道:“我也不确定,但是这么宽的路,人又不多,一个小乞丐,早不撞你晚不撞你,偏偏在你走到这里的时候撞你。这么精准,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广和裕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小乞丐,可能是有问题的,但是广和裕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一时也没有办法。 慎正卿道:“我想问一下,你女儿的致命伤……” 广和裕摇了摇头,但是随后警觉道:“你别动,你要干什么?” 他早就发现了,慎正卿一直在观察女儿,而且,有动手动脚的迹象。 “我是仵作。”慎正卿道:“我想知道,死者是怎么死的。这很重要,从死者的伤,可以推断出她的具体死亡时间,凶手是什么人,等等。” 广和裕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慎正卿。 “你,要怎么检查?”广和裕有点不太愿意的样子,将女儿身上的衣服拉扯了一下,盖的更严实。 慎正卿非常理解。 他当仵作这么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死者家属。 男人无所谓,对他不会有什么警惕。但是死者是女性的,特别是年轻一点的,如果有家属在,就会对他非常排斥。 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即便是死了,家属也要维持这一份尊严和体面,当然不愿意看陌生的男人看来看去。 “检查的话,我需要看一下伤口。”慎正卿道:“不同的伤口,是不同的凶器造成的……” 万万没想到,慎正卿还没说完,广和裕就一口咬定:“不行,绝对不行。” “广和裕。”桑云亭道:“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广和裕像是防贼一样的看着慎正卿,然后分给桑云亭一点点眼神。 “你说。” 桑云亭道:“首先,我们先把你女儿,叫沫儿对吧,我们先把沫儿,抱进房间去,你觉得呢?” 大马路上这样躺着,虽然大部分围观的人已经散了,可还是有好奇的人。 更别说现在这里就她和慎正卿两个人,根本就没办法控制现场。 这个提议广和裕可以接受。 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躺在冰冷的地方,这个地方离他家非常的近,走几步就行。 “好。”广和裕道:“回家。沫儿,爹带你回家。” 谢春晓朝慎正卿点了点头。 慎正卿明白。 他想要给这姑娘验尸,恐怕没有这么方便,得一步步来。受害者家属不是凶手,刚刚经历丧女之痛,不能对他太过严厉。 如果死者现在还在灌木丛里,那慎正卿是不能让她动的,那很可能是第一死亡现场。 但死者已经从灌木丛里被抱出来了,那么,再抱回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广和裕抱起了女儿,道:“我家就在前面,哎……” 说着,他往前走去, 谢春晓道:“我先去,慎哥,你在这里等大家来。” 慎正卿点了点头。 他要留在这里看着现场,发现死者的灌木丛,在仔细查过之前,不能有任何人靠近。他知道谢春晓是要第一个进现场的,但是现在人手不够,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先看一看场地。 第781章 谢春晓先去跟广和裕聊一下,劝一劝他。 谢春晓跟着广和裕去了他家,广和裕将女儿抱进了房间里,放在床上,然后便站在一边看着。 “坐下吧,坐下陪她。”谢春晓拽了个椅子,让广和裕坐下。 广和裕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谢春晓按着他坐下,他就坐下,眼睛依然盯着女儿。 谢春晓虽然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但每一次见,心里都不是滋味。 于是谢春晓也拽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广和裕对面。 “广和裕,你们父女俩,有什么仇人吗?” “仇人?”广和裕一脸茫然的转头看谢春晓。 “对。”谢春晓严肃道:“广和裕,你女儿被人害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但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难受,你女儿也活不过来。” 很残忍,也很现实。 广和裕一双眼睛通红,看着谢春晓。 “我和女儿,我们安安分分的,没有什么仇人。”广和裕道:“姑娘,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平时最多和邻居拌几句嘴,怎么也不至于杀人啊。” “你……”谢春晓对着床上侧了一下脸:“有一件事情必须确定。” 广和裕茫然点头。 谢春晓敢说,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现在只想扑在女儿身上大哭一场。 不过一来,刚才已经哭过了。二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一时在人前未必能哭出来,要等夜深人静,人都走了以后,才能哭的出来。 哭出来,人会舒服一点。 谢春晓道:“我需要知道,沫儿是怎么死的。” 要验尸。 广和裕一听,就紧张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谢春晓严肃道:“我们要查明真相。” 广沫儿身上盖着一层衣服,现在又盖了一层被子,看不见她身上有什么。 但是广和裕的态度让谢春晓觉得,死者的伤,可能不太好。 所以做为父亲,广和裕非常忌讳。 在这个年代,只有一种原因,会让家里如此忌讳。 广和裕是看清女儿尸体的,至少看了个大概,他对女儿的死,是有猜测的。 如果广沫儿的死是笔比如,被人勒死,一刀捅死,或者毒死之类的,广和裕不会第一时间给她盖上自己的衣服。 盖衣服,意味着要遮掩。 要遮掩,意外着,衣服下面,不好看。 这也是为什么广和裕对身为仵作的慎正卿如此排斥的原因。 女儿都死了,还要让一个男人看见她最不堪的一面,好像是一个物件一样,评头论足,用手或者什么东西拨弄。 真的不行,做父亲的,真受不了这种事情。 广和裕有些慌张,有些紧张的道:“我女儿是被害死的。” “我知道。”谢春晓道:“那你知道她是被谁害死的吗?” 这怎么能知道,这要是知道,广和裕就去找他拼命了,何至于只能抱着女儿的尸体哭? 谢春晓道:“想要知道,就必须让我们检查一下,沫儿是怎么死的。广和裕,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你现在必须二选一。” “第一,让锦衣卫的人验尸,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查出真相,找出凶手,为沫儿报仇。” “第二,坚决不让人看沫儿的尸体,那凶手就会逍遥法外,沫儿死不瞑目。” 其实,谢春晓心理还有第三,没有说出来。 如果广和裕一边对女儿的死伤心欲绝,一边死活也不愿意让人验尸的话,那他也会成为嫌疑人之一。 根据谢春晓的经验,在许许多多的案件中,亲人作案的比例并不小。 父母,父子,子女,亲戚,他们互第一时间进入警方的视线,成为嫌疑人。 第782章 在调查过程中,如果有亲人拦着挡着,诸多阻挠,那就更是加重了嫌疑。 当然,过分热情的也算。 逃避和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这两种,都有问题。 广和裕眉头拧着,看了女儿半晌,似乎在下某种决定。 时间越长,越不利于案情。 谢春晓道:“你再耽搁,说不定凶手就跑了。” 这话刺激了广和裕,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广和裕道:“我可以让锦衣卫给我女儿验尸,但是,我有个要求。” “说吧。” 广和裕道:“我要你给我女儿验尸。” “啊?”谢春晓有点意外:“我?可我也不是仵作啊,刚才那位公子……” “我知道。”广和裕打断道:“我知道刚才那个公子是仵作,可他是个男人。我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如何能看。” 谢春晓张了张嘴,没说话。 都说医者无男女,仵作也无男女,但现实情况就是。 有些人,即便是要命的时候,也不愿意被男大夫诊治。宁可死,也要守身如玉。 别说这个年代了,就是她那个开明的年代,生孩子碰见男医生怎么办这种迷幻的话题,还不是年年有人讨论,年年有正反双方。 广和裕道:“要是行,那我就同意。要是不行……” 谢春晓就奇怪了。 “要是不行,你就不管你女儿是如何死的了吗?就让凶手逍遥法外。” 广和裕下了决心:“要是不行,我就陪沫儿一起去死。死了以后,我们化作厉鬼,再去找凶手报仇。” “……” 谢春晓一时无言以对。 她觉得这种和死者家属沟通的事情,还是交给卫青寒吧。 她只是个捕快啊,不该做这么高难度的活儿。 卫青寒来就简单多了,人往面前一站。慎仵作过来看看,死者家属不愿意?你是不是就是凶手,是不是凶手同谋,抓起来审一审。 卫青寒就是这么冷酷无情,但是身份地位不一样,谢春晓便不能这么做。 广和裕眼神坚定的看着谢春晓,再劝,怕是劝不动了。 谢春晓往外看了看,也不知道卫青寒这会儿是不是在朋友家吃中饭了,来案子了,也不见人影。 这个年代没有一个高效及时的通讯工具,真是麻烦。 好在锦衣卫的人,很快来了一波。 廖安带着人来了。 不管廖安是不是能劝说广和裕,至少谢春晓可以腾出身来了。 廖安带人进了院子,有人看守现场,慎正卿也进来了。 慎正卿进来后,就看了看谢春晓,挑了挑眉。 那意思是问,你搞定了吗,说服死者家属没有? 谢春晓轻微的摇了摇头。 廖安过来,接替了谢春晓的位置,对广和裕进行问询。 谢春晓走到慎正卿身边。 两人到了屋子外面说话。 慎正卿道:“怎么,他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谢春晓道:“可能死者死的很狼狈,所以当爹的,不愿意这样子叫别人看见,特别是男人。” 慎正卿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据我所知,京城里也没有女仵作啊。当然我能理解。” “我也能理解。”谢春晓道:“但现在广沫儿需要的不是理解,是真相。” 验尸是必不可少的。 总不能广和裕打昏以后,强行验尸吧。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非常容易带来麻烦。 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已经不太好了,这要是再一传,就不知道要烂成什么样子了。 身为其中的一员,每一个人都会跟着倒霉。比如出去一不小心泄露身份,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帮子之类。 第783章 谢春晓道:“广和裕倒是提出一个办法。” “什么?” 谢春晓道:“他说,让我给广沫儿验尸。” 谢春晓本以为慎正卿会对她这种疑似要抢饭碗的行为表示鄙视,没想到慎正卿立刻道:“可以啊。” “可以吗?”谢春晓有些迟疑:“我也不是仵作啊。” 术业有专攻。 仵作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冒充一下的,她是不恶心不害怕,但是,在验尸这事情上,不专业啊。 “问题不大。”慎正卿道:“之前你也给我打过下手,不怕尸体。我觉得一般的问题你都能发现,到时候我就在外面,有什么发现你就跟我说,你就当我的眼睛。” 谢春晓沉吟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个年代,有些大夫给女子接生,诊病,都是用这样的办法。 场外指导。 得到了来自专业人士的肯定,谢春晓也认真考虑了一下。 “那行。”谢春晓道:“看不见尸体的真实情况肯定不行,但是直接把广和裕绑走,好像又太残忍了一点。那就我来验尸,有什么异常情况,我就告诉你。” 广沫儿露出衣服的脸上,伤痕累累,能看的出来,死前是受过暴,力,虐,待的。 脸上手上这样,身体呢,可想而知。 以谢春晓的经验,十有八,九,这就是一起针对年轻女子的强,奸杀人案。现在要验尸,最主要就是找一找凶手在杀人过程中,会不会留下什么有特色的指向。 初步检验,她肯定可以。 若是没有发现,需要进一步检验,到时候就再想办法了。 一起凶杀案,若是不尽快抓到凶手,很有可能就会出现第二起凶杀案。 而一起凶杀案,若是不找到凶手,知道这案子的前因后果,那么很有可能,并不止这一起凶杀案。 只是其他的凶手被藏起来了,无人发现罢了。 谢春晓和慎正卿又商议了几句,进了房间。 廖安也问的差不多了,见两人进来,点了点头。 谢春晓道:“廖哥,大人还没回来啊?” “没呢。”廖安道:“已经叫人去找了。” 知道他是跟容奇文走的,应该是去了他们的同窗花弘义家,不过也不知道花家在哪里。要是正要在吃中饭,锦衣卫的人跑进去大喊一声。 “大人死人啦!” 以后估计谁都不敢请卫青寒吃饭了,不吉利。 大人没来,活儿也是要干的。 大人的作用是领导,不是什么活儿都要推给大人,等发工钱的时候,也不是大人一个人拿工钱的。 谢春晓道:“广和裕,刚才我和仵作商量了一下,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廖安奇道:“什么要求?” 谢春晓道:“广和裕说,不愿意别人看他女儿的尸体,让我给验尸。” 廖安愣了一下:“那不合适吧?” 别人的活儿,都好替代。 哪怕是替卫青寒发号施令也行啊。 但是替仵作验尸,这事情真是从未有过。 “是有些不合适。”谢春晓道:“但也没有办法了。广和裕不愿意女儿被陌生男人看见,我也能理解。” 将人心比自心,道理是道理,律法是律法,但是,情理法三个字,向来情在第一,他们是官府又不是凶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是不会在受害者家属心里再捅一刀的。 廖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理解,也同意。 倒是广和裕听见谢春晓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很惊讶。 “行,行吗?”广和裕道:“真的可以吗?” “行。”谢春晓道:“我常给慎仵作打下手,也略懂一二,你放心吧。” 第784章 广和裕还是不太信任谢春晓的样子,但是对方也是锦衣卫的人,他也不敢表现的太过。 而且,这要求本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现在人家答应了,若是他又不愿意了,这就说不过去了。 “那,那行。”广和裕道:“姑娘,就麻烦你了。沫儿命苦,各位官爷,一定要找出凶手,给沫儿报仇啊。” 廖安拍了拍广和裕的肩膀,半扶着半搂着,将人给搀了出去。 广和裕到了外面,发现慎正卿没有跟出来,有些不放心。 “他……”广和裕道:“仵作不出来吗?这……” “放心吧。”廖安强硬的抓住广和裕:“外面是官府,还能骗你不成。谢捕快说了她给受害者验尸,就肯定是她来,但是她毕竟不是仵作,需要一些指导。所以仵作也得留在屋子里,但是,他肯定不会看的……” 广和裕半信半疑。 他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自己被赶出来了,慎正卿还留着。 门一关,要是慎正卿做点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可是再一想,那是锦衣卫的人,又不是坏人。自己要是表现的太疑神疑鬼,怕是要得罪人。 广和裕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低着头,抹着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沉浸在悲伤中,大家看着,也是心酸。 门关上,谢春晓道:“慎哥,我们开始吧。” “好。” 慎正卿是守规矩的,说不看,确实不看。 他背对着床,拽了个椅子坐下。 谢春晓不是完全的新人,不用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她将广沫儿身上的被子掀开。 又将广和裕盖在广沫儿身上的外套掀开。 然后吸了一口气。 慎正卿沉声道:“死者身上怎么样?” “血迹斑斑。”谢春晓轻声道:“死者死前,受到了不少折磨。” 广沫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脸上有淤青,伤口。脖子上也有,一直延伸进衣服领子里。 手上也有伤,十根手指,有好几根红肿有伤口,这伤口,也一直延伸进袖子里。 死者在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衣服上,血迹斑斑。 但是没有破损。 谢春晓将死者的衣服解开,露出一具年轻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死者已经没了气息,可这些伤,却像是一张张狰狞的嘴,诉说着她的绝望和委屈。 “伤口……很多。”谢春晓道:“上身有被尖锐物体划伤,钝器击打,掐痕……下身……” 谢春晓顿了顿:“有一根树枝。” “树枝?”慎正卿愣了一下:“什么树枝?” “不知道。”谢春晓道:“等一下。” 慎正卿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但是廖安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他的工具箱。 谢春晓现在全副武装,带着手套,她慢慢的,慢慢的,从光沫儿身上,抽出一根树枝。 树枝有手掌的长度,没有太多的分叉,但也不是一根笔直,光滑的树枝。 上面沾着血,被抽出来的时候,谢春晓都能感觉到尸体在痛。 幸亏广和裕不知道,要不然的话,不得活活心疼死。 感觉谢春晓在做什么,慎正卿没催,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谢春晓将树枝放在托盘上,松了口气。 “慎哥,你看看这个。”谢春晓将托盘递了过去。 慎正卿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接过来盘子。 慎正卿道:“这树枝……是在身体什么部位的?” “下身。”谢春晓在办案的时候,非常专业,这一点也是慎正卿非常欣赏的。 验尸就是验尸,必须要专业。不要因为男女之别,扭扭捏捏,含含糊糊的,那不是干活儿的态度。 第785章 慎正卿皱着眉看盘子里带血的树枝,虽然人很冷静,但是心中愤怒。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人怎么能凶残到这种地步。对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春晓虽然没有慎正卿那么专业,但是基本的都懂,再加上慎正卿的专业指导,也能得心应手。 慎正卿就在一旁记录。 死者广沫儿,死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她身上有多处伤口。 有小刀的割伤,淤青,拖行摩擦伤。下身被,插,入树枝,并且,有多次反复的伤痕。 谢春晓道:“凶手是个变态。” 慎正卿叹了口气。 谢春晓道:“伤口血迹已经干涸,身体柔,软,尸体有尸斑,尸斑在身体前部,呈紫红色,用力按压稍微变色。” 慎正卿答应了广和裕不看,虽然广和裕不在房间里,也自觉遵守诺言。 而且他相信谢春晓,只是在纸上写下推断结果。 慎正卿道:“你将死者翻个身,看一下背部。” 谢春晓应了一声,然后轻轻哎了一声。 慎正卿忙道:“怎么了?” 谢春晓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凶手,真的不是人。” 慎正卿的心沉甸甸的。 在锦衣卫里,大家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间惨剧,谢春晓虽然来锦衣卫的时间不长,但见识不少,能让她说出凶手不是人这样的话来,可见有多残忍。 “怎么了?”慎正卿沉声道:“你慢慢说。” 谢春晓道:“死者背后,也有许多伤痕。有尸斑,但是不明显。” 慎正卿道:“这么说的话,死者大约是在昨天寅时前后被害,灌木丛不是死亡地点,死者被害死后,被转移至灌木丛抛尸。” 抛尸是命案中常有的事情,但一般来说,抛尸都是往远处抛。越荒凉越好,越偏僻越好,没有抛到死者家门口的。 将尸体抛到死者家门口,如果是凶手干的,就是耀武扬威,是一种威慑。 如果不是凶手干的,那就值得思考了。 也许是想给死者家属示警,也许是看死者可怜,又不敢得罪凶手,想让她回家。所以不敢说出来,更不敢站出来,只敢偷偷摸摸的将死者送出来。 谢春晓嗯了一声。 慎正卿道:“死者背后,还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如果仅仅是一些普通的伤痕,谢春晓不会刚才脱口而出那么惊讶的反应。 慎正卿缓缓道:“死者背后,也有树枝。” “什么?” “树枝,和刚才那一根一样。”谢春晓道:“有八根,横七竖八,乱七八糟的,插在死者背后的皮肤里。” 树枝,不是匕首,不是钉子,没有那么尖锐光滑。 这些树枝有粗有细,有直一些的,有曲折一些的,像是随手从路边的树上掰下来折断的。 都不长,有些只有手指的一半,但是它们就这样活生生的扎进了死者的背后。 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可以想象的出来,这还不如一把匕首直接刺进去来的爽快。有个坚硬的钝器插,入身体,那该有多痛。 谢春晓道:“这些树枝全部插,进了皮肤,露出来的部位非常短,也很粗糙,是直接掰断的。” 这是一个非常粗糙,非常随意的动作。 谢春晓不是仵作,但是她可以根据伤口来推断,这个凶手是一个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人。 他在杀人的时候,可能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是非常容易留下线索的。 谢春晓叹了口气。 “如今,只希望这姑娘在开始的时候就失血过多,早点陷入昏迷,少受点罪。” 不然的话,该多痛,多绝望。 广和裕在外面等了很久,很久,越等,心里越害怕,害怕,又不能进去。 开始还坐的住,后来坐不住了,在院子里面团团转,转的大家心都跟着沉的不行,还是廖安过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给按着坐了下来。 许久,慎正卿和谢春晓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 众人都围了上去。 卫青寒也终于回来了,不过知道慎正卿和谢春晓在屋子里验尸,没有进去,只是一边安排调查,一边在院子里等。 “怎么样,怎么样?”广和裕声音颤抖的道:“沫儿她……怎么样?” 谢春晓看着广和裕,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 又不是医院手术室,正在做抢救。 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 谢春晓为难的看了卫青寒一眼,卫青寒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的。” 广和裕有点懵:“啊?” 卫青寒又道:“具体细节,在凶手找到之前,不方便跟你细说。” 广和裕更糊涂了:“我也不能说吗,我是她爹啊。” 卫青寒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温和的:“你是他爹不错,但是,官府才是查案的。如果在查案的过程中,有什么疑点,我们会问你的。如果有凶手的消息,也会告诉你,其他的,暂时你不能问。” 卫青寒还是很善良的,考虑到死者父亲现在的心情悲痛,他并没有说出,在凶手抓到之前,每一个人都是有嫌疑的,这样的话来。 广和裕现在已经很伤心了,就不要在他的伤口上再撒盐了。 慎正卿将记录递给卫青寒:“大人请过目,这是我和小谢初步验尸结果,我希望……尸体能够运回锦衣卫去,可能要二次验尸。” 有些凶杀案的死亡原因一目了然,一刀被捅死,或者掐死,虽然也是一条人命,但是死亡过程干脆利落。 可是,广沫儿身上有太多伤痕,甚至他们仍旧无法肯定,到底她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没有一处伤痕是一眼致命的,但是伤太多,有大量出血,如果被折磨过程太长,可能会失血过多死亡。 慎正卿从他的专业角度出发,最好是让他再仔细的验一遍。当然,死者家属同意不同意,既然卫青寒回来了,这就是他要解决的事情了。 卫青寒将记录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广沫儿死的实在是惨了一些。 因为广和裕在外面,谢春晓并没有将从广沫儿身上取出的树枝拿出来,这些树枝很可能成为非常重要的线索。 第786章 广和裕有些不能接受卫青寒的话,可是卫青寒的身份和慎正卿,谢春晓是不一样的。 卫青寒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上位已久,说出来的话自有威严。 而且,他也不会像谢春晓和慎正卿那样,商量,好商量,不忍心太凶。 所以卫青寒只是通知广和裕。 “你女儿的死因可疑,可能仵作需要二次验尸,所以,现在还不能下葬,需要先送进锦衣卫的停尸房……” 卫青寒话还没说完,广和裕就喊道:“不行,那怎么行,不行的……” 卫青寒冷声道:“你想找到凶手,为你女儿报仇吗?” 广和裕被堵了一句,顿住了。 卫青寒道:“你女儿现在在屋子里躺着,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她死之前,受了很多折磨,她死不瞑目。你是她爹,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抓住凶手。” “想。”广和裕喃喃道:“我当然想,我当然想,我要把凶手碎尸万段……” 卫青寒一把抓住广和裕的衣服。 “大声告诉我,想不想!” 广和裕一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人,大声喊了出来:“想!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杀了我女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是,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发出最大的声音了。 女儿就躺在屋子里,本来那是一个温馨的小屋子。虽然不大,不豪华,但是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很平静。 可如今,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还是那张床,人却已经面目全非。 “想要找到凶手,就听我的。”卫青寒道:“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凶手在哪里,但是广沫儿知道。她在死前,可能会留下一些线索。但是她不会说话,所以这线索,我们要自己去找。” 广和裕听的有些明白,有些糊涂。 但是他知道,今天,卫青寒是一定要带走广沫儿的尸体的。 锦衣卫做事的风格,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没有人能拦得住锦衣卫做事。 广和裕红着眼睛看向屋子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身体发软,心里发空。 他也是那么大的一个人,可是,却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卫青寒已经吩咐将广沫儿运回锦衣卫去,有种信息聚在一起,也都一起运回去。 除了院子,谢春晓又去了发现尸体的灌木丛。只可惜,这灌木丛已经被广和裕踩的乱七八糟,谢春晓仔细检查了,没有发现其他的痕迹。 回去的路上,谢春晓和慎正卿在低声讨论着,卫青寒走在后面,几次想要和谢春晓搭话,都被无视了。 卫青寒突然觉得不妙。 谢春晓这是不想理他啊,今天是哪里得罪谢春晓了吗? 虽然谢春晓和慎正卿一向挺喜欢聊天,但是,他也是可以在一旁偶尔插几句话的嘛,没有完全不搭理的道理啊。 卫青寒一向想,明白了。 “春晓,我有话跟你说。”卫青寒道。 谢春晓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呀?” 你要是卫大人,那你说,说什么我都听。合理我就做,不合理,我就辞职。 但你要是卫青寒,那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还没成亲,那就是还在磨合,还有机会。不趁这个机会调,教好,以后可就不好调,教了。 慎正卿面无表情保持不笑。 其他人,离得太远的不知道情况,廖安几个都竖起了耳朵。 看上司挨训,在工作中,这和升职加薪一起,是三大乐事啊。 卫青寒无奈一笑。 “我是谁,我是你未婚夫。” 然后卫青寒就毫不犹豫的把谢春晓拽走了,临走不忘吩咐:“廖安带人先回,我带小谢从隔壁走。” 条条大路通锦衣卫,只是多走几步路,少走几步路罢了。 谢春晓也不好在大街上和卫青寒大打出手,只好被他拽走了。 隔壁那条小路,就没什么人。 谢春晓多少还是给了卫青寒一点面子,一直等转到了隔壁的巷子,廖安等人看不见了,才开始甩手。 “松开松开。”谢春晓道:“大庭广众规矩点,不然我喊拉。” “你喊什么?”卫青寒难得一脸登徒子的模样:“喊情哥哥吗?” “……” 谢春晓都要给卫青寒气笑了。 四下一看没人,手肘往后一击,正打在卫青寒的腹部。 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儿家,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卫青寒当下就苦了脸,然后松手捂住了小腹,露出夸张痛苦的表情。 谢春晓根本不理他。 都是习武之人,你有多耐打,我还是知道的。我下手轻重,心里也是有数的。 真想躲,你还能躲不掉? 既然不想躲,那就受着吧。 谢春晓没有给安慰,只是给了一个白眼。 卫青寒无奈,只好陪笑追了上去。 “生我的气了么?”卫青寒道:“今天中午容奇文来找我,他有些事情,又不想叫人知道,我才没带你的。而且,我叫他们给你留了话,让你别等我了,先吃饭。” 谢春晓转身戳一戳卫青寒。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一会儿晚上我细细跟你说。”卫青寒道:“容奇文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我的未婚妻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什么死人啊,杀人啊,闹鬼这种事情会吓着你,所以才躲着你的。” 谢春晓十分无语。 不过卫青寒确实是叫人留了话的,谢春晓也只是随便生一下气。 总找不到生气的理由,也很无趣啊。 但没有原则问题的时候,一直生气也不好,随便气气就行了,这叫情,趣。 说回正事。 谢春晓道:“今天这姑娘,太可怜了。她死前受了多少折磨啊。” 卫青寒拍了拍谢春晓的手,他知道桑云亭心软,其实这样的场面,只要是个正常人,谁看了不难受呢? 谢春晓道:“大人,等回了锦衣卫之后,还是要让谢哥再重新验一遍尸。我们都怀疑,广沫儿的死,另有原因。” “为何这么说?” 谢春晓低声道:“她身上虽然有很多伤,但只是受罪,并不致命。要说失血过多,伤口虽然多,也没有特别深的,所以慎哥推断,致命伤还在体内。” 只是进一步仔细的检查,不能在广家进行。 但是一定要进行,每多找出一个伤口,就可能多一个线索。 谁也不知道多的哪一个线索,就有凶手的痕迹。 第787章 广和裕自然不愿意让女儿一个人去锦衣卫,哪怕这时的陪伴广沫儿已经感觉不到了,他也不能让女儿一个人。 广沫儿被送进了锦衣卫停尸房。 慎正卿和谢春晓站在停尸房门口,看着广和裕跪在女儿尸体前哭的身影,一起叹气。 就目前广和裕这个样子,能让慎正卿检查广沫儿的尸体,都已经要让卫青寒好好做工作了。想要让他同意让慎正卿剖尸,怕是比登天还难。 谢春晓叹口气。 慎正卿也叹了口气。 慎正卿道:“我只是个仵作,给我尸体我就验,要是不给我尸体,那我可没办法啊。” 咱们得先把话说清楚,不是我不专业,而是没有机会专业。 谢春晓道:“我也能理解广和裕。” 别说这个年代,就算是相对开明的,她以前的那个年代,大部分人也受不了别人对自己亲人的尸体开膛破肚。 就算验尸之后,会给缝合上。 但那不是一回事了。 慎正卿实在道:“我也能理解。” 谢春晓又叹口气:“慎哥,这里我暂时也帮不上忙,我先去看看现在有的线索,能不能找出什么来。” 根据广和裕说,推了他一把,将他推的摔进灌木丛的,是个小乞丐。 这种小乞丐在京城大街上是不多的。卫青寒已经派人去查了,只要找到小乞丐,统统带回来。 再其他,就是那几根树枝。 谢春晓过去的时候,大家正在议事堂商议。 如果能用现在的这些线索,找到凶手,那是最好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谁也不想看见她被开膛破腹,死后都没有安宁和尊严。 可凶手虽然在广沫儿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口,却没有留下其他的线索。 卫青寒将慎正卿的记录给大家传看。 广沫儿,死因暂时不能确定,但是,她生前受了许多折磨,这不会错。 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她死于哪一种折磨。 深究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可是他们必须心冷如铁。 廖安看着,道:“死者……没有被侵犯过?” “对。”谢春晓道:“是我验的尸,我可以确定,死者一直到死,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如果非要说的话,她的清白,就毁在这根树枝上。” “这很奇怪啊。”廖安道:“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凶手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凶手。” 传统意义上的凶手。 对一个姑娘有如此凶残虐待的行为,凶手多为男性,虐待伴随的最常见行为,便是侵犯。 单纯的虐待致死,是不多见的。 卫青寒道:“凶手这么对广沫儿,要么,有一个特殊的原因。要么,凶手有一个特别的身份。” 比如宰永逸。 宰永逸只杀,但是从来都不碰那些女人,因为他心里有一个人。在他心里,自己是属于白月光的,一旦碰了别的女人,那就是对白月光的背叛。 这个凶手,又是因为什么呢? 谢春晓道:“因为身份。” 廖安道:“身份?” “对。”谢春晓道:“因为他的身份,他要么是个太监,要么不举,要么,有其他原因,总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不能对广沫儿怎么样,只能用树枝。” 虽然谢春晓是个姑娘家,可谈论案情的时候,谁也不会觉得她是个女子而有些避讳。 廖安不由的道:“小谢,为什么你会有如此推断呢?为什么,就不能是凶手有和宰永逸一样的心病呢?”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是,身份的可能更大一些。”谢春晓道:“因为就算是用树枝,也是对白月光的背叛。” 第788章 所以宰永逸,碰都不会碰那些受害者。 一个人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无论男女,都觉得自己是对方的。 女人如此,男人也是如此。 守身如玉这个词,其实是不分男女的。 谢春晓道:“大人,要是有个姑娘对你动手动脚行轻薄之事,难道你会愿意吗?” 卫青寒一脸空白。 这叫什么比喻。 “我怎么会愿意,我又不是疯了?” 谢春晓道:“那你会觉得,对不起我,我吃了亏吗?” 大家齐刷刷的看着卫青寒。 卫青寒只好认真的回答:“会。” 这不是两个人谈情说爱的时候,谢春晓从不在干正经事情的时候分不清轻重。 “对,答案就是会。如果不会,那么说明这个人人品有问题。”谢春晓道:“而且是很大的问题,这个人,可能轻薄,滥情,花心。” 众人点头。 廖安道:“那不是证明,确实有这种可能吗?因为这样的男人也挺多的吧。这世上的男人,像我们大人这样专一的,才是毛毛麟角好吗?小谢你赚到了。” 廖安不愧是卫青寒身边第一亲信。 只要逮着机会,无时无刻不在赞美上司。 但是,谢春晓道:“可是这样一来,问题就转回来了。凶手既然是一个如此轻薄花心的人,为什么要用一根树根来做这种事情呢?他若非不行,为什么不亲自上呢?” 廖安张了张嘴。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身体没毛病,对感情专一的人,就算是想要折磨一个女子,也不会对广沫儿做如此猥,亵之事。 如果凶手是个对感情不专一的人,不会用树枝。 那更可能的,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卫青寒缓缓点头:“如此说来,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缩小了不少。” 但还是很难找。 因为这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 一个男人,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他不能满大街的宣传自己不行,除了最亲密的人之外,旁人也不知道啊。 就算锦衣卫去问,也问不出来。 而且没法子一个人,一个人的去验证。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卫青寒道:“既然有了这个方向,就去调查这段时间和广沫儿接触的人。男人不举,这虽然是个秘密,可有时候,也是有风言风语的。” “是。” “还有,昨天晚上,根据和广沫儿较好的姐妹的供词,她是在从上工的城府街,到自己家门口,这一段路上失踪,被绑,被害的。虽然是半夜,但是未必就没有晚上睡不着瞎逛的人,廖安,你派人在这一条街上,多看看多问问,看看有什么线索。” 廖安道:“是。” 谢春晓道:“大人,我想查一下那几根树枝。” “好。”卫青寒道:“我陪你一起去查。” 卫青寒可一点都没有假公济私的的意思。 衙门里出去办案,至少要两个人。一人为私,二人为公,正常情况是不允许单独行动的。 一来是有个照应,二来,若是有什么发现,也可以互相作证,免得私心。 但是,谁和谁一起,这是卫青寒可以说了算的。 谢春晓也常和廖安出去,和慎正卿出去,和仲展鹏出去。 那么这一次,和卫青寒出去,理所应当,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众人都分配了任务,各自出门。 谢春晓找了一个袋子,将从广沫儿伤口里拔,出来的树枝都放在里面。 树枝被拔,出来的时候,不但带着血,还带着碎肉,简直像是恶魔的匕首。 现在血和碎肉都洗干净了。 第789章 树枝,又恢复了原本朴素的模样。 谢春晓和慎正卿仔细研究了这几根树枝,得出的结论,这是一种京城里非常常见的绿叶树的树枝。 因为秋冬不落叶,不变黄,所以叫做常青树。道路两旁,有钱人家的宅院里,都喜欢种这种树。一年四季都绿油油的。 谢春晓道:“要是能听得懂树说话就好了,让它们互相之间问一问,哪个大兄弟一夜之间被掰了那么多根,那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八根树枝,一定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掰断的。没有什么讲究,就是单纯的掰断几根树枝,总不能说,一棵树掰一根,还要挑地方吧? 卫青寒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可是,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谢春晓道:“这几根树枝,我仔细的看过了,很干净。” 卫青寒道:“很干净,那就什么线索也没有了。” “不。”谢春晓道:“恰恰相反。” 卫青寒瞬间就明白了。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痕迹。别人看不见这痕迹,可是谢春晓可以看见。 如果这棵树是在路边,人来人往,马车来马车往,就容易沾上灰尘。 如果是在早点铺子边,就有油烟。 如果是在屠宰肉摊边,就有血腥。 可是这棍子很干净,这棵树,在一个非常整洁的环境里。 “你看这树枝。”谢春晓道:“有很树皮折皱,有坑坑洼洼,从死者伤口被拔,出来的时候,我就仔细的检查过。那时候还没有清洗,如果树枝上有什么异物,我一定能看出来。” 可是,这树枝很干净。 只有大户人家的院子里,才有可能每一棵树,每一盆花,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虽然说每一片叶子都用布擦过有些夸张了,但是真的会用水洗。不会让树灰扑扑的难看。 树叶是这样,树枝也是这样。 卫青寒道:“凶手未必是广沫儿的熟人,但是知情者,一定在她的熟人名单里。而且,很可能对她有好感。” 不然的话,不会把尸体送回家门口。 谢春晓和卫青寒一路走,一路看。 街道两边的树,依然青翠。大户人家院子里的,也看不见。 谢春晓道:“这一条街,有多少院子里能有常青树的人家。” “如果你说的是仅仅家门在这条大街上的,那没有几户。”卫青寒道:“可是,如果你说的是,从这条街的巷子,岔路可以到达的人家,那可不少。” 其实线索很明白,有一颗树,或者连在一起的几棵树,断了好几个树枝。 新鲜的,一眼就能看见的断枝,让他们呈现出非常显眼的状态。 可这颗树在哪里呢? 京城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宅子,一家一家的搜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普通人家还好,锦衣卫进去查,也就查了。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敢说什么。 可要是有官职的人家,就算是卫青寒也不能横冲直闯。除非是查乱党,不然的话,谁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阵势来。 两人走过长长的街,没有什么收获。 卫青寒站在街头,抱着胳膊道:“看样子,还是要让慎正卿再次检查尸体。” 必须要弄清楚,广沫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两人一无所获,回到锦衣卫。 倒是廖安带回来一个线索。 “广和裕这人,有问题。”廖安道:“我挨家挨户对广和裕家的邻居进行问询,大家都说,广和裕和她女儿之间,感情并没有那么好。” “怎么说?” 廖安道:“广沫儿的娘死的早,广沫儿是广和裕一手带大的。在广沫儿十二岁的时候,出了一桩事情。” 那一片的宅子,一户人家和一户人家都连在一起,都是住了几代人的。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夫妻拌嘴,邻居就没有不知道的。想瞒都瞒不住。 卫青寒道:“什么事?” 廖安道:“广和裕想要续弦再娶,但是,广沫儿坚决不同意。” 这就奇了,谢春晓道:“广沫儿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她能拦得住广和裕再娶?” “虽然拦不住,但是可以闹啊。”廖安道:“领居说,广沫儿因为娘过世的早,爹要讨生活也没空带她,所以一直跟家门口一帮男孩子混在一起玩,性格也跟男孩子一样,泼辣的很。” 这一点,广和裕倒是没说过。 在广和裕的口中,他女儿是一个温和的姑娘。 廖安道:“她得知爹要找她找后娘之后,就在家里各种闹。砸锅砸碗摔东西。广和裕虽然很生气,觉得女儿不能管着自己,可是女方退缩了。” “女方知道了这事情,觉得嫁过来之后生活肯定一团糟,就拒绝了这亲事。” 谁愿意做后娘啊,这是一个很尴尬的身份。 管的严了,说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说你虐待孩子。 管的松了,说不是自己的孩子不上心,说你不是真心为孩子好。 反正是里外不讨好。 廖安道:“后来,广和裕又相看两两门亲事,都因为广沫儿的坚决反对,所以黄了。那几年,广家的情况非常差,父女俩每天非打既吵,闹的鸡飞狗跳。” 似乎很严重,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因为毕竟女儿是亲生的,广和裕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证明他妥协了。 对女儿的妥协,那是既然妥协了,就是真的妥协。难道还能记恨不成? 就算是记恨,也只是偶尔想起来骂上几句,总不能说,杀人泄愤吧? 第790章 卫青寒道:“去把广和裕叫来再问问。” 之前广和裕死活都不愿意让慎正卿给广沫儿验尸,理由是,男女授受不清,虽然女儿死了,可也还是个大姑娘,怎么能让男人碰呢? 这理由大家都接受了,并且觉得广和裕是个可怜的爹。想要给女儿留住最后的尊严,是特别能理解的一件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 广和裕很快就来了。 “大人。”广和裕看见卫青寒,第一句话便问:“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卫青寒也不着急说话,先看了看他。 只看的广和裕心里发毛。 “大人……”广和裕有些疑惑道:“那是……发现了什么吗?” 卫青寒道:“确实有一些发现,需要和你核实一下。” 广和裕忙道:“大人请说。” 卫青寒道:“之前问过你,你们父女的感情十分的好,是这样吧?” “是。”广和裕道:“沫儿她娘去的早,从小是我又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的,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她就是我的命。” 卫青寒道:“看你的年纪也不大,你夫人过世的时候,你年纪更轻。这些年,就没想再找一个?” 广和裕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大概也想到了什么吧。 “大人,你不懂我们这样的人家。”广和裕勉强道:“又没有什么家底,辛苦赚一些钱,也就勉强够生活,哪里有人愿意嫁呢?再者,我还有个女儿,嫁给我就要做后娘,那人家就更不愿意了。” “是吗?”卫青寒淡淡道:“我怎么听说,你之前有过几次已经谈的差不多的亲事,但是你女儿说什么也不愿意后后娘,闹的厉害,才吹了呢?” 广和裕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卫青寒只是静静看着他,不管你好说还是不好说,反正都得说。 “广和裕,你最好实话实说,要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找人核实。并非因为你是死者的父亲,所以你说什么,我们都会相信。” 受害者是被爹娘害的,这种情况他见过的太多了。 特别是女孩子。 爹娘把女孩子卖了的,每一天都在发生。 远的不说,就是青,楼里的那些女孩子,就有不少是被爹娘卖过去的。 在卫青寒的目光中,广和裕不得不道:“是,确实是因为沫儿不愿意为再成亲,所以这事情才耽搁了。但那都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我都这把年纪了,早不想了。” 卫青寒道:“那你,就没有恨过她?” 广和裕吓了一跳:“大人您说什么呢,那是我女儿,我怎么恨她?” 卫青寒缓缓地点了点头。 广和裕突然反应过来:“大人,您这么问,该不是觉得……觉得我是凶手吧?” 卫青寒默默的看着他。 广和裕被看的身上鸡皮疙瘩直起,半晌,突然古怪的笑了一声:“大人,你这是在开玩笑吧。我是她爹……你们锦衣卫是不是疯了,找不到凶手,就,就随便指一个……” “我并没有随便指认一个,我怀疑你,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卫青寒道:“你大概不知道,在京城的凶杀案中,特别是死者是女性的,每三起中,就有一起,凶手是死者的亲属。” 广和裕惊呆了。 “夫妻,母子,母女,父女,姐妹,都有。”卫青寒道:“这种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非常排斥官府的调查,用各种理由,以自己的特殊身份为遮掩,妨碍官府的调查。” 广和裕一开始只觉得这说法荒谬的很,但是卫青寒的表情非常严肃,一点儿开玩笑吓唬他的样子都没有。 第791章 于是他真的有些害怕了,用一种求证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廖安。 廖安冷笑了:“广和裕,这里是锦衣卫,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会跟你瞎说?” 卫青寒在锦衣卫的大堂上,那是要多威严,就有多威严。 广和裕彻底怂了,结结巴巴的道:“大人,大人误会。我并没有妨碍官府调查。我比谁都希望早点找到凶手啊。” “那你为什么阻止仵作验尸?” 广和裕忙道:“因为我女儿……” 卫青寒抬手阻止了他。 “锦衣卫里的受害者,女子也有许多。受害者家属,若是心中无鬼,都是只要找到凶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有你……” 没等卫青寒说完,广和裕就连声道:“我也是,我也是。只要找到凶手,能给我女儿报仇,怎么样都可以。大人,要验尸没问题,怎么验都可以……” 卫青寒道:“如今,不仅是要验尸了。” 广和裕不太明白:“还要怎么样?” 卫青寒大概的说了一下。 “外表的伤不足以致命,所以可能伤在内部。伤在内部,就得把尸体解剖开看,而且,必须是刚才你见到的那位慎公子动手。” “为,为什么?” “因为锦衣卫只有一位仵作,而且整个京城,也没有女性仵作。”卫青寒道:“今天给死者验尸的姑娘,只是一个捕快,事急从权,赶鸭,子上架。她验尸,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缺漏。” 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谢春晓口述,慎正卿听,这是一定不精准的。 如果有一些细节方面的线索,谢春晓未必能发现的了。 广和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可以看的出来,他很痛苦。 但是没有办法,卫青寒也不想逼他。可是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慎正卿提出要再次验尸,这要求合情合理,必须要让广和裕同意。 而且,广和裕有嫌疑,这也不是他随口说出来吓唬他的,是实实在在的有疑点。 如果此时广和裕再坚决不同意,那疑点就更重了。 最终,万般无奈之下,广和裕同意了给女儿验尸的要求。 对于仵作的男女也不在计较。 卫青寒叹了口气,说:“你放心,仵作是仵作,不是凶手。验尸之后,他会将你女儿的容貌打理好的。” 不管是开膛破腹还是怎么样,都会缝合起来,擦干血迹,穿好衣服。 一定会让姑娘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离开。 慎正卿又一次全副武装,谢春晓还是助手,也穿戴整齐,一件也不少。 这次验尸,比起上一次验尸,就要困难多了。 广沫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因为凶手残忍的折磨,失血过多,还是有其他的伤口。 衣服除掉,露出了广沫儿伤痕累累的身体。 慎正卿皱着眉。 “就连我。”慎正卿道:“也很少看见如此多伤痕的尸体……真的很难想象,凶手是一个多么凶残的人。” 谢春晓之前的推断,凶手是个不能人道的人。 她道:“凶手心里可能是扭曲的。” 一个人,当他的身体不完整的时候,心里就特别容易扭曲。 因为他会自卑,自卑产生恨,恨自己,也狠每一个完好的人。 广沫儿这样年轻美好,健康活泼的姑娘,就是他最恨的。 因为得不到,所以要毁掉,把她变成和自己同样不完整的样子。 检查完尸体的表面,慎正卿给予了谢春晓肯定。 “小谢今天做的不错,有我一半的功底了。广沫儿这么复杂的尸体,基本上没有缺漏。” 只可惜,也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 第792章 造成广沫儿尸体上伤痕的物品,多种多样。 匕首,树枝,石头,等等,似乎就是一个疯子一样的随意折磨。抓到什么,算什么。 谢春晓叹气道:“虽然没有缺漏,可也没有什么用,白忙活。” “不忙活,怎么知道白忙活呢。”慎正卿安慰她一句,拿起了刀。 身体内部的伤口,就要打开胸腔腹腔,看内部的脏器了。 如果检查尸体外表的难度是一,那么开膛破腹的难度就是一百。 慎正卿对谢春晓刮目相看的点也在这里,谢春晓不仅仅是敢于直视尸体,协助验尸。而且,她甚至可以看着他解剖尸体无动于衷。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要么,这人天生冷血麻木,超级镇定。 要么,经过千锤百炼。 谢春晓不是天生冷血麻木的人,她说自己受过千锤百炼。 虽然大家都觉得小小的山水县不应该让她有那么多经验,但她确实不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慎正卿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广沫儿的胃被取了出来,里面有一些没有消化的食物残渣,还有一些硬邦邦的不规则小颗粒。 “这是什么东西?”慎正卿道:“用水洗干净看看。” 谢春晓连忙照做。 洗干净之后,那东西显出原本的颜色来,是白色的。还没有米粒大,不规则的形状,有些一粒一粒的,有些一片一片的。 “这是什么东西?”谢春晓捏了捏,又将手套摘下来捏了捏,然后说:“我知道,是蜡烛油。” 油油的,滑溜溜的感觉。 慎正卿也看了看:“对,是蜡烛油。” 他取了个盘子,将那些小颗粒都放在盘子里,用火烧了一下。 果然,那些白色的点都慢慢融化了,然后变成了水。它们并不消失,而是随着温度冷却,又慢慢的凝固了。 “确实是蜡烛油。”谢春晓道:“可是为什么她胃里会有蜡烛油?她的口腔里并没有啊。” 谢春晓检查过广沫儿的口腔,有破损,但是,没有蜡烛油。要是有的话,一定是会看出来的。 慎正卿道:“刚才我也检查了死者的口腔,确实有破损,而且有被撑,开的痕迹。”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慎正卿转身回去。 很快,谢春晓道:“你过来看。” 谢春晓走了过去。 慎正卿切开了广沫儿的咽喉,只看见她的食管壁上,全是凝固的蜡烛油。 “这才是她死亡的原因。”慎正卿道:“她是被人灌入了大量的蜡烛油,活生生的闷死了,或者说,是呛死的。” “但是,因为她被灌入蜡烛油的同时,还在不停的挣扎,还有其他伤害,所以窒息死亡的特征不明显。” “因为被人用器具撑,开了口腔,比如一根管子,蜡烛油顺着管子一直落入喉咙,所以,你在口腔里只看见了破损伤痕,没有看见蜡烛油。” 广沫儿,昨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年轻姑娘,美丽青春。 如今,却带着无数的伤,支离破碎躺在停尸房的台子上。 看着那些蜡烛油,谢春晓都不敢想象,那该有多痛。 如果广和裕不是凶手,让他看见这一幕,会如何心碎。 谢春晓配合着慎正卿将蜡烛油都清理了下来,然后洗干净,装在盘子里。 谢春晓道:“世面上的这些蜡烛,应该都不一样吧。” 这个年代,大部分都是小作坊。 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固定的配方,一家有一家的特色。 这是个好事。 “对。”慎正卿道:“每一家店,都有自己的特色。虽然大同小异,但是,绝对不可能完全不一样。” “太好了。” 谢春晓很高兴:“我这就去找世面上,哪家店的蜡烛是这样的。” 常青树,这是老天爷赐予的东西,家家户户都一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蜡烛,总有区别吧。 而且,还有大致的范围。 因为干净的树枝,他们初步认为死者被害的地方,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那么大户人家买的蜡烛,一定是从比较正规的,精致的店里买的。 这范围又小了许多。 现在只要排查京城里所有卖蜡烛的店,找出死者身上的蜡烛是在哪一家店买的,就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虽然一家店可能会有许多顾客,可是,越高档的店,对买家的资料就越清楚。说不定每一笔生意,都有记录。 谢春晓道:“慎哥,这里你处理,我去找大人汇报情况。” 慎正卿摆摆手。 “去吧,这里交给我。我一定让广沫儿恢复原先美美的样子。” 让她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离开这个世界。 也好让亡灵少一份怨念。 忙了一天,此时天已经黑了,谢春晓出了停尸房,才发现自己还没吃饭。 忙起来,也没觉得累。 谢春晓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去一趟伙房。 好歹要啃个肉包子,再让人给慎正卿也送一点吃的,可别让我们那么厉害的捕快大哥饿死在工作岗位上。 第793章 进了伙房,谢春晓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卫青寒。 卫青寒正在和厨娘说话。 “一式两份给我带走,有一份放点醋……放醋的那一份,鸡蛋煎的焦脆一点,肉切薄片一点……对,小谢喜欢的口味。” 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厨娘正在煮面条。 一碗谢春晓的,一碗慎正卿的。 慎正卿那碗就是:周婶给下碗面条。 谢春晓的那碗就是:鸡蛋煎的焦脆一点,加点醋,肉切薄一点更入味。 幸亏慎正卿不在,不然的话,肯定要抱怨大人区别对待。 厨娘手脚利落的很,切肉煎鸡蛋切香肠放小咸菜。 虽然只是一碗面条,但是这一碗面条里面的配料可不少,荤素搭配,营养口味一点儿都不缺。 如果不是卫青寒确实不擅长厨艺,可能还会接过碗来,亲自给摆上一朵花。 谢春晓顿时觉得,这班,加的还是有意义的。 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卫青寒一回头。 “你来了?”卫青寒笑道:“忙完了。” “差不多了,还有一些要收拾的,慎哥自己就行了,我饿了来吃口饭,就打算去找你禀报一下情况的。” 正好,厨娘的面也好了。 厨娘一见谢春晓来了,那这一份就不用装进食盒了。 “大人,让谢姑娘就在这里吃吧,现吃热乎。”周婶说:“慎公子的那份,我给他送过去。” 正好躲一躲。 打扰小两口卿卿我我,是要遭雷劈的。 卫青寒当然说好:“那就麻烦周婶了。” 慎正卿现在在停尸房里呢,不过锦衣卫里的人都不忌讳这个。 锦衣卫衙门这种地方,天天不是死人,就是死人,血淋淋的尸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要是连停尸房都害怕,那就不用干了。 周婶拎着食盒,开开心心的给慎正卿送饭去了。 周婶离开后,卫青寒道:“案子的事情一会儿再说,饿坏了吧,快来吃一口。” 面条正热气腾腾。 鸡蛋和肉的香味纠缠在一起,让人垂涎三尺。 “好香。”谢春晓坐下来拿起筷子,确实是饿了。 卫青寒就在一旁看着她吃,那表情,就是看着你吃比我自己吃更幸福的呢。 “周婶的手艺真不错。”谢春晓道:“如果哪天我不做捕快了,就跟周婶合伙开家小吃店,肯定也能赚钱。” 对于谢春晓的宏图大志,卫青寒不知道该支持还是反对,但是他想,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不做仵作了,也不至于让谢春晓去开小吃铺子。 就算真想做生意,也可以开个大饭店。 但一般不这么干。 朝中官员虽然家中多多少少都有产业,但是不太光明正大的经商。 一方面,商人在这个年代的地位比较低,叫人看不起。另一方面,也要避嫌。 有权利的人开个铺子,想讨好你的人可就都来了,到时候就说不清楚是照顾生意,还是贿赂了。 好在谢春晓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一大碗面条稀里哗啦就吃完了。 她是真饿了。 虽然没有体力活儿,可是给慎正卿打下手,那不是站在一边发呆就行,是实打实的要动脑子的。 脑力劳动的对身体的消耗,那可一点都不比体力劳动小。 吃完了,喝一口水,谢春晓这才呼出一口气来。 卫青寒也没闲着。 他拿着两个橘子在一边剥皮。 先是把最外面的一层皮给剥开。 然后把橘子分成一片一片的。 然后把每一片上面的皮都给撕了,一片一片,像是花朵一样的摆在盘子里。 第794章 “吃两片橘子。”卫青寒道:“没皮没籽儿的新品种。” 光溜溜的橘子委屈的躺在盘子里,要是能说话,一定会去衙门口击鼓喊冤。 我们是没皮没籽儿的新品种吗?我们明明是被你扒光了好吧。 谢春晓十分受用。 水果在这个年代十分稀缺,有也只有单调的几种本地水果,还要在正好的季节才行。 一般老百姓,能吃一口饭就是不错,一年四季也吃不了一次果子。都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吃的。 就这,谢春晓一样的懒,要是不洗干净了切成块,她也不乐意吃。 吃了两块没皮没籽儿的橘子,谢春晓觉得这一天打工人的怨念,算是消散的差不多了。 “我见你晚上吃了不少,出去走走,消消食。”卫青寒道:“你们验尸有什么结果,边走边说。” “行吧。”谢春晓矜持道:“有美男陪着,我勉为其难的走两步吧。” 卫青寒笑了一下,两人走出了伙房。 一轮圆月挂在空中。 他们这一路,都没有看见什么人。当然了,肯定是因为天黑了,本来就没多少人在外面晃的原因。 绝对不会因为大家都很自觉,看见他们都远远的躲开了的原因。 一边走,谢春晓一边将刚才验尸的发现说给卫青寒听。 听着凶手竟然如此凶残,卫青寒表情也不太好。 那场景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的出来。 听谢春晓说完,卫青寒道:“这确实是一个线索,京城里卖蜡烛的人家虽然多,但是排查起来也不会太难。” 虽然案子越来越阴森,可这个线索比起树枝的线索来,总是要有用的多,两人心情都轻松一些。 说了案子,谢春晓还不忘今天卫青寒跑出去的事情。 “对了,你那个同窗,花家,你不是说他家也挺奇怪的吗?他家有什么事情?” 卫青寒道:“你还记得呢?” “那当然。”谢春晓道:“你可别糊弄我,我可是锦衣卫的捕快,糊弄不过去的。” “不糊弄你,糊弄你做什么?”卫青寒道:“容奇文跟我说,他回京之后,去过一次花家。去了,那自然是想要见一下多年没见的同窗的。可是很奇怪,没见着。” “没在家?” “不好说。”卫青寒道:“花家也是说他不在家,可是容奇文觉得花家在说谎。” “这是为什么?”谢春晓道:“容奇文为什么觉得花家在说谎,有什么原因呢?” “原因就是,他问起花弘义的时候,是问的他家姨娘的姐妹。他觉得对方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有点慌张的感觉,态度很奇怪。” 谢春晓皱了眉头,不太能理解这种奇怪。 卫青寒道:“容奇文说,开始的时候,他是跟花府的老爷子,也就是花弘义的父亲寒暄,问起了花弘义,老爷子的表情很正常。就是说他出去了,他就没有多心。” “容奇文回一趟京城不容易,也不是回来就走的,这一趟少说要住上个把月,后面还有机会再见。再说,他们俩的关系也一般,没有多深厚的轻易,不是非见不可,这不是正巧碰上,才问一嘴。” “然后,他就去见他家姨娘的姐妹,肯定要聊一会儿,两边传达一下问候什么的。这一聊,又说起了花弘义,姨娘的表情就不太对劲。” “毕竟是一个姨娘,没见过外面的世面,也没有见过太多外面的人。不像是花老爷子那般有历练,沉得住气,藏的住事。” “这么一来,容奇文就起了疑心。便问花弘义去了哪里,是去了京城的什么地方呢,还是出了远门呢?” 第795章 “这下就有意思了,姨娘说,应该是和朋友出去聚会了。但是说不出来和什么朋友。只说自己和他不熟悉,平日里也见不着面,说不上话,实在是不知。” “这也说的过去。姨娘和家里少爷,也是要避嫌的,没来往也没什么。可是容奇文临走的时候,和花老爷子告别,再问,老爷子说,出远门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出远门和在京城见朋友,这也差得太远了,怎么会说岔呢?” 卫青寒道:“容奇文回去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都出来了,所以今天特意来找我一趟,他觉得自己再想下去,都要睡不着觉了。” 谢春晓这下算是明白了。 容奇文今天来找卫青寒,是来衙门报案的。 不过正儿八经的报案也不合适,所以打着找卫青寒叙旧的招牌,将人拽走了。 这事情只是他的一个奇奇怪怪的想法罢了,容奇文和谢春晓又不熟,自然不会说太多,好像自己是个很八卦的人一样。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因为谢春晓也好奇了起来。 “那你今天跟着他去了一趟花家吗?” “去了呀。”卫青寒道:“要是不去,容奇文哪里能放过我。” “你们以什么理由去的?打听出什么了?” 卫青寒道:“确实很奇怪。” “别大喘气。”谢春晓道:“怎么个奇怪法子,一口气说。” 见谢春晓如此着急,卫青寒便先说结果:“花老爷子说,花弘义出家了。” “啊?” “出家,怎么不算是出远门呢?” 谢春晓道:“那为什么容奇文家姨娘的姐妹,说他是去见朋友了呢?” “因为他出家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卫青寒道:“花家也不想叫人知道,觉得不太光彩。所以对外,甚至对内,比如家里的姨娘,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谢春晓听着,觉得还是很奇怪,不太说的通。 “他出家多久了?” 卫青寒道:“花老爷说,三年了。” 三年,不长也不短。 谢春晓道:“一个大活人,就算和姨娘平时不见面吧,逢年过节总要请个安,吃个团圆饭什么的,三年没见到人,这府里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姨娘和少爷确实见面的机会不多,可也不至于这么少吧? 不过那是大户人家的事情,谢春晓不太确定。 像她家那样的小门小户,一个人半天没出现,那都要扯着嗓子屋前屋后的喊一通。 绝对不可能有三年没见不知道人在哪里的道理。 “是的,说不过去。”卫青寒道:“但是花老爷解释了一下,说花弘义离开书院之后,就不愿意见人,所以哪怕是在家的那些日子,也一直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只让人将一日三餐送去,其他的,就是自己看书作画,什么人都不见。” 慢慢的,花弘义就成了大家口中的怪人。 虽然没人敢当面议论小少爷,可是私底下的议论,谁也管不了。 就连皇帝,民间还有人议论纷纷,有各种八卦,流言蜚语呢,何况只是一个花弘义。 花弘义就这样慢慢淡出了花家人的视线。 从议论,到没人议论,以至于提起他,大家都要愣一下。 容奇文家姨娘的姐妹,进花家也有好些年了,可是回忆了一下,似乎真没怎么见过花弘义。 好像很多年前见过一面,但是时间太久远,见的太少,记得不真切了。 谢春晓道:“你说姨娘记不清了,这我能理解。可是她既然记不清了,为什么要说花弘义是去见朋友了呢?” “姨娘也是好心。”卫青寒道:“她不知道花弘义出家了,只知道他一直躲在院子里,什么人都不见。容奇文要见他,那肯定也是见不到的。这就会很尴尬。” 多年老同学上门,不见,说不过去。那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见?可是花弘义肯定不会见。 这样就会让容奇文碰个钉子。 那势必花家也没面子,容奇文也没面子,说不定还会影响花家和容家两家的关系,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谢春晓道:“看不出来,这姨娘还是有大智慧的。” 确实是一片好心,只是千算万算,忘了和花老爷对一下词儿,到至于容奇文听了两边的话,差一点睡不着觉。 “事情就是这样。”卫青寒道:“我被他拽走的急急忙忙的,这才没顾的上等你。” 谢春晓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今天的事情,也单纯是好奇罢了。 两人晃了一大圈,这食也消的差不多了,卫青寒将谢春晓送回房间,自己这才回房。 虽然他们俩的院子离的实在不远,但还是要送的,这是仪式感。 回了房间,谢春晓就赶紧休息了,明天必然有事打工人辛苦的一天。 京城那么大,找一家卖蜡烛的店,可没有那么容易。 卫青寒派出了不少人手。 两人一组,挨个店面的找。 谢春晓和廖安一组,拿着一点蜡烛油,顺着街道往前,一家一家的问。 虽然他们觉得,这蜡烛可能是比较贵的那种,但这只是推理,现在大海捞针的阶段,最好还是一家都不放过。 第796章 蜡烛这东西,谁都不陌生。 谢春晓在初来乍到这个年代的时候,曾经狠狠考虑过,要做点什么才能发家致富,迅速走上人生巅峰,过上左拥右抱,财富自由的日子。 但是狠狠考虑了一圈之后,觉得,都不是很靠谱。 蜡烛,也曾经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两人往前走。 廖安顺口就问:“小谢,关于做蜡烛,你懂吗?” 谢春晓更顺口:“懂啊。” 廖安有些意外看着她。 心道你吹牛吧? “真懂啊。”谢春晓道:“现在世面上的蜡烛,一般是两种成分的。黄蜡,或者白蜡。” 谢春晓说的好像真的很专业,廖安不由刮目相看。 谢春晓道:“黄蜡,就是蜜蜂腹部的分泌物。白蜡,是一种白蜡虫产生的分泌物。两者相比较,白蜡无臭有光泽,因此使用更为广泛。对了,外面常用的止血药里,也有白蜡的成份,用处还挺多的。” “这样啊……”廖安看着他们手上白色的凝固蜡烛油:“那这应该是白蜡做的了。” “嗯。”谢春晓道:“有农户专门养白蜡虫的,就像是养蚕一样。” 廖安道:“若是这样,岂不是很难有区别?” “市面上的蜡烛,大体肯定是相同的,但是会有细微区别,特别是价格高的。价格越高,越有区别,不然的话,谁愿意多掏钱呢?” 比如酒楼都是酒楼,都是卖菜买酒的,但是同一盘炒青菜,十个铜板一碗的,和十两银子一碗的,那肯定天差地别。 “有些人,为了将蜡烛卖的贵一点,会添置一些别样的心思上去。”谢春晓道:“比如最简单的,制作蜡烛的时候,变换一下颜色,贴一些花瓣,雕刻图案,添加香料。” 廖安听的直点头。 就喜欢跟小谢出来查案。 小谢虽然动不动就说,以我的经验怎么样怎么样,叫人觉得她年纪轻轻怎么有那么多经验,都是靠吹的吧? 可是往往她还真能说出个条条框框来。 你可以吹,但是吹完之后,真的能吹出个名堂来,大家就佩服你。锦衣卫里,就是这么能者居上,大家只佩服有本事的。 比如这一次,廖安很奇怪:“你怎么对蜡烛这么了解?” “哎。”谢春晓糊弄道:“这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家里穷,我以前就经常想,能不能干点什么补贴点家用,所以就研究研究这个,研究研究那个,结果也没研究出来。” 这解释合情合理,但是廖安觉得,谢春晓关于家里穷的说法,有点谦虚了。 说谢家和京城里有钱人家比,可能明面上是要差点的。但是绝对谈不上穷。 而且,只是明面上。 卫青寒去过一趟谢家后,回来便对他们说,谢明知这人不简单,他那当铺,看起来是个小破铺子,风一吹就能倒。实际上,可藏着不少好东西。 而且,库房里还有暗门,肯定是还有些不对外展示的珍品。 就谢明知那个库房里的东西,就比京城大部分人家的全副身家要多的多。 但是,日常花销的是现钱。家里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谢明知也不至于拿着上古神器去换两袋米,所以感觉不出来有多少家底罢了。 不过人家都如此低调了,廖安自然不会说什,只是道:“你也不容易。” 哥哥有宝贝藏着,妹妹还要为家里生计犯愁,可不是不容易吗? 卫青寒重重点头。 理解万岁。 很快,便到了一家十分精致的铺子。 不过再精致,也是家杂货铺子,就是这里头的东西,都是卖给有钱人家的,所以哪怕只是一支蜡烛,也比小店里要贵许多。 当然包装的也好。 小店里的蜡烛,一把一捆,或者用油纸包裹一下,好拿就行。 这一家,却是装在盒子里的。 有一两银子两根的,五两银子两根的,十八两银子两根的,还有各种造型的,各种颜色的。 放了各种熏香的。 主打一个贵。 谢春晓和廖安进了门,掌柜正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听着动静一睁眼。 “两位客人,要买点什么?” 掌柜顿时就笑了。 看他们的穿着,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肯定也不差。正是他们店的精准消费群体。 掌柜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 廖安道:“老板,我们先看看蜡烛。” “蜡烛,有,我这儿有很多蜡烛。” 掌柜将他们领到一个柜子前,给他们展示。 普通一些的,加了香料的,颜色美美的。 “还有龙凤烛。”掌柜嘿嘿一笑:“二位看,多么精致,多么华美。” 两人都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 廖安从怀里掏出包着蜡烛油的帕子。 “老板,你看看这个。”廖安说:“有没有和这一样的,我们要买和这一样的蜡烛。” “好。”掌柜爽快的接过来,一边看,一边说:“不是我吹,我这店铺里的蜡烛,那是全京城最全的。市面上有的,我这铺子里都有……” 掌柜的看了看,又闻了闻,看起来确实挺专业的样子。 谢春晓和廖安都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但是掌柜闻了闻,又看了看,还拿手捏了捏。说:“这蜡烛……怎么说呢,这,这蜡烛,很奇怪啊。” 谢春晓忙道:“怎么说?” 掌柜开始给他们科普。 “两位客人,这蜡烛啊,分白蜡或者黄蜡,咱们店里呢,都是白蜡。那些便宜一点的铺子,很多是黄蜡。” 这些刚才谢春晓都科普过了,看来说的确实没错。 掌柜道:“我这铺子里,好蜡烛很多,多贵的……不是,是多好的都有。” 掌柜的心道好险,差一点就说了实话。 贵是可以说的吗,当然不可以。只能说多好。 “但是呢,普通的也有,就是最便宜的那种,也有。”掌柜的还是很专业的:“但是你这蜡烛油,既不是特别贵的,也不是特别便宜的……” 两人都奇怪了:“那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怎么说呢?”掌柜的挠了挠头:“你这蜡烛油……是从一根蜡烛上滴下来的吗?” 第797章 谢春晓和廖安还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不是一支蜡烛上滴下来的蜡油?” “我是这么感觉的。”掌柜道:“这蜡烛油看起来,有点杂。” 这果然是要专业的判断了。 在谢春晓看来,蜡烛油就是蜡烛油,最多分一个黄的白的红的,香的不香的。哪里能分的那么仔细。 谢春晓道:“那你看看,能分的出,这蜡烛油里,有那些蜡烛吗?” 蜡烛油里分出蜡烛,这难度可能有点高了。 果然,掌柜也为难的摇头。 “不太好分,太杂太乱了。”掌柜道:“但是我感觉这里面,肯定有贵货,这手感摸着就细腻。但是味道却不好。” “那说明什么?” “好蜡烛是香的,别管是什么香。”掌柜道:“桂花的也好,玫瑰花的香也好,兰花的香也好,或者是一些安神的药草的香,总之一定很好闻,不然的话,卖不上价。” 谢春晓闻过这蜡烛油。 不好闻。 开始的时候,他们怀疑是不是因为从尸体中取出来,才会那么难闻。但是后来洗了又洗,还是一样不好闻。 说起来,幸亏掌柜不知道这蜡烛油是哪里来的,要不然的话,估计要一宿一宿的做噩梦。 掌柜道:“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这蜡油,是几种蜡烛掺杂在一起的,这蜡烛里,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 有些蜡烛便宜,制作粗糙,味道也不敢恭维。 如果黑色和白色掺杂在一起,就是灰色。 如果香的和臭的掺杂在一起,那一定是臭的。 甚至有时候,香和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比单纯的臭味更难闻。 掌柜将手帕交还给廖安:“就是这么回事,这蜡油不是一支蜡烛滴下来的,所以成色很复杂,味道也很奇怪。” 两人都有些失望,谢春晓不死心的问了一句:“那,掌柜你能分的出,这里可能有什么样的蜡烛吗?” “这就没办法了。”掌柜说:“蜡烛燃烧混在一起之后,很多原料都混合起来了,还会互相影响,肯定分不出来了。” 掌柜也很想帮忙。 就算今天谢春晓和廖安不买东西,但是明天呢,后天呢? 一个好的生意人,绝对不会因此一次没有消费就拒人千里之外。 可惜,他也不能瞎说,这忙,实在是忙不上。 跑了大半天,众人无功而返。 但是掌柜说的这一点,也被其他人证实。 “很多种,不同蜡烛的蜡油掺杂在一起的,这是什么毛病。”谢春晓不由的道:“难道我们搞错了,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更可怕了。 众人不由得想了一下。 本来以为是在黑夜中,对无辜少女下毒手的一个恶魔,现在,变成了可能有一群恶魔? “不可能,凶手不可能有很多人。”最终还是慎正卿提出反对意见。 专业的不愧是专业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仔细的看了广沫儿身上的伤口,虽然伤口很多,凶器也各种各样,但是,这些伤口的下手的角度,轻重,一些细节上的习惯,都是一致的。如果是不同的人,在这上面一定有区别。” 慎正卿当下叫人拿来猪肉,让几个人上去,一人割一刀,自由发挥。 果然,虽然都是一刀,每个人扎出来的伤口,都不一样。 仲展鹏道:“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模仿一个人呢?” “也不太可能。”慎正卿道:“模仿就是模仿,不是原装,不可能完全不一样。我有自信,能分辨的出来。” 慎正卿虽然最近被习武这事情弄的要死不活,怀疑人生。但到了专业的层面,还是非常自信的,谁怀疑都不管用。 谢春晓也道:“我也觉得不会是一群人模仿一个人,没有这个必要呀。” 这又不是多起连环杀人案,当一桩案子被发现后,其他心里扭曲的人,会莫名的觉得凶手炫酷,或者单纯的想要将自己做的事情推给凶手,因此才模仿作案。 广沫儿显然是被折磨取乐致死。 就算是两三个人,四五个人一起取乐,也不会互相模仿。 或者说,这种模仿,不是那种模仿。 我看你砍了一刀,我也模仿砍了一刀,这是能说的过去的。 但是,我模仿你的角度,你的力气,你的手法去砍一刀,这绝对不可能。 除非非常非常厉害的高手,不然都模仿不出来别人的力度和手法。 “这就奇怪了。”仲展鹏道:“凶手只有一个人,蜡烛却有许多只。莫非这凶手是个卖蜡烛的?家里时时刻刻的点着七八上十支蜡烛,然后一根一根的滴着玩?” 他自己都觉得这猜测有点扯。 果然谢春晓道:“不是,这些蜡油是溶化在一起的,如果是一根滴完接着一根,那就是许多不同的分散的蜡油,不是融合在一起的。” 真是愁人。 卫青寒道:“如今,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个凶手家中点的蜡烛,就是一个,用各种各样蜡烛油,重新融在一起,制造出来的一根蜡烛。” 只有这一种情况下,会出现这样一片蜡烛油。 但是,什么人会这么无聊,在世面上收集各种各样的蜡烛,然后溶化,再重新凝固,制造出一支新蜡烛来用呢? 闲得慌,也不是这么玩儿啊。 凶手的形象,在众人眼里扑朔迷,离起来,本来已经快要清晰,却更糊涂了。 最终,还是谢春晓道:“我倒是知道有一种情况,你们肯定都不知道的。” “什么?” 众人都不服气,除非是女孩子特别的事情,不然有什么是谢春晓知道,众人都不知道的? 谢春晓道:“因为你们啊,条件都太好了。” 这是什么理由。 谢春晓道:“我哥不是开着当铺吗?那铺子里,常有吃不起饭的人,来当一些可怜的东西。” 可能是家里的一件单衣,可能是爹娘留下来的念想,可能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没办法,虽然舍不得,但若是不当,眼下就要饿死,只好先换三瓜两枣,解燃眉之急。 谢明知是开店的,自然公事公办。没有那么多济世救苦的心,也不对穷人坑蒙拐骗就是了。 因此,谢春晓在一旁看着,也算是知道了不少穷苦人家的事情。 那是真穷苦,晚上,点不起蜡烛的那种穷苦。 第798章 谢春晓道:“穷苦的人家,买一根蜡烛,那是很精细着用的。” “还有一些人,在大户人家里做工,舍不得买蜡烛,便将主家蜡烛烧的差不多的蜡烛油收集起来。” “然后用火烧化开,等半干未干的时候,中间放一根棉线,这不就是一根新的蜡烛了吗?”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慎正卿道:“这也太……会过日子了吧。” 谢春晓用非常感慨的眼神看了一眼慎正卿。 “你是慎家少爷,哪里懂生活艰难呢?” 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卫青寒和慎正卿就不说了,都是有钱的世家之后。就算是廖安他们,常年跟着卫青寒,也是吃穿不愁的。大富大贵谈不上,穷日子,也没过过。 还真没见识过攒蜡油的行为。 慎正卿皱了一下眉:“就算小谢你说的对,但你那个表情,也太可怕了。” 一副仁慈的,悲哀的,宽恕的眼神。 谢春晓恢复正常:“哦,就是感慨一下,没有什么。我是想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蜡油,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但是,又出自同一根蜡烛。” 众人也都赞同这一点。 但是,这就和他们之前的推测完全相反了。 之前,他们觉得这是个大户人家,有钱,条件不会差。院子里有常青树,常青树还有人打理,是个有下人,有大院子的人家。 可现在按照桑云亭的说法,是个穷的连蜡烛都买不起的人家。 那得多穷啊。 桑云亭道:“不过,这两者也不矛盾。一个大户人家里,也有穷人家的下人啊。” 而且,很合理。 正因为是大户人家,所以,这个下人才能搜集到这么多蜡烛油。要是普通老百姓的家庭,想搜集蜡烛油都没有,至少,不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成色和款式。 众人沉吟一下,卫青寒道:“不错,小谢的这个推断我赞同。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所以,他住的地方环境很好,但是,他自己很穷。” 一点儿都不矛盾。 只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太多了,哪个大户人家都有不少下人,也一定有好几个,空着的,偏僻的院子。 本来想要靠着蜡烛找到这户人家的念头,也要断了。 “总不能真的一家,一家的查吧。”廖安愁眉苦脸道:“有些人家好查,有些人家,也未必让查啊。” 皇城这种地方,往街上扔一块转头,能砸死好几个当官的。 就算是卫青寒,也不能肆意而为。 要是真一家一家的进去查,得罪的人就太多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卫青寒是不会做的。 一时之间,大厅里沉默下来。 大家都在拼命的转动脑子,可是,谁也没有新的主意。 广沫儿躺在房间里,身上是刚刚被慎正卿缝合的伤口。 她死不瞑目,可是这一身伤痕累累,却说不出凶手是谁。 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如果广和裕不是凶手,他同意让慎正卿解剖女儿的尸体,心里要遭受多少煎熬和折磨。现在告诉他,虽然解剖了,可还是找不到凶手,这也太残忍了。 卫青寒觉得自己说不出这话来,有点打脸。 慎正卿道:“不行,我还得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什么遗漏。” 说完慎正卿就走了。 仵作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所有的线索,都来自尸体本身。 谢春晓想了想:“我也要回去抛尸的地方看一看。” 卫青寒道:“我陪你去。” 二次侦查。 那个地方虽然她已经查过一遍,但是一次查不出结果,查第二次的情况也不稀奇。 第799章 广沫儿被抛尸的灌木丛被拉了一根绳子围了起来,但是没有留人守卫。因为谢春晓已经检查过,这个地方也早被破坏了,所以不应该还有什么线索。 没有什么进展,众人便散了,从广沫儿失踪的地方,到广沫儿被抛尸的地方,沿着这一条街,再进行一轮询问。 未必能有用,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向了。 京城里年纪小的乞丐也被找来好几拨,可是都对不上,他们都有当时不在场的证据。 一边走,卫青寒道:“我一直在想,那个小乞丐,是不是真的小乞丐?” 谢春晓懂他。 “大人的意思是,小乞丐不是小乞丐,他出现在那里,只是想提醒广和裕,广沫儿在灌木丛里。” 所以撞了他一下,撞的那么及时。 “对。”卫青寒道:“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京城就这么大,而且乞丐乞讨的地点,一般都是固定的。就像是士兵巡逻一样,都是拉帮结派,各有地盘的,你要是去了别人的地方,那就是抢生意……” 谢春晓懂。 别说乞丐要饭,就是拾荒的人,也有自己的地盘呢。 可别以为捡破烂这活儿技术含量低,就是抢地盘这一块,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卫青寒突然站住了。 谢春晓心里一喜:“你想起什么了吗?” 卫青寒缓缓道:“你记不记得,广和裕说,有个小乞丐撞了他一下,他并没有看清,可为什么觉得是小乞丐?” “因为被撞之后,他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看见正在往远处跑的人,穿的就是一身乞丐的衣服。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个乞丐。” 当时事情发生的很快,一眨眼的事情。 广和裕在被撞进灌木丛后,立刻就感觉到里面有人,注意力就被灌木丛里的人吸引了。就无心再看撞他的人了。 所以他没有看清小乞丐的脸,只有一个印象。 如果,但是他看见一身裙子,会认为,撞他的是个女人。 如果,他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会认为撞他的是个大人。 可他的第一印象,毫不犹豫的认为是乞丐,不是因为对方长的像乞丐,而是因为对方穿的像乞丐。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衣着。 乞丐也是一样。 今天,陆陆续续的,谢春晓在锦衣卫见到好几十个上门的小乞丐,都穿的差不多。 现在天气已经冷了,他们衣服都穿的不少,但都是脏兮兮的,黑乎乎,灰扑扑的看不见颜色的棉袄。 并且这灰扑扑的一身,不是单纯的一身,往往是各种各样的衣服叠加起来的。反正把所有能收集到的衣服都穿在身上,靠数量来取暖。 然后就是一双鞋,单鞋,有些露着脚趾头。 没有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的乞丐。 就算其实有点钱,在外面要饭的时候,也要保持职业本色,不然的话,谁会给你钱,觉得你可怜呢? 谢春晓想了想,赞同卫青寒的话。可是,还是不知这其中的问题在哪里。 卫青寒道:“如果这个人不是乞丐,是特意等在那里,装作乞丐的样子,为的是给广和裕指出广沫儿尸体的话。那他这身乞丐服,哪里来的?” 别说乞丐服不值钱。 这不是值钱不值钱的事儿,就是给你钱,你也没办法很快的凑出这一身。新衣服随处可买,乞丐服,买都买不到。 除非只有一个办法。 去找一个小乞丐,找他买一身衣服。 第800章 “对啊。”谢春晓眼前一亮:“大人你可真聪明,是这个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们今天找了那么多小乞丐来问话,可问的都是,案发时间,人在哪里,有没有人能证明你在那个地方。 他们没有想起来问一句,你最近有没有丢衣服,或者,有没有人出钱买了你的衣服。 这个拿了小乞丐衣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哪个假装小乞丐的人。 如果他是偷的,那知道他去了哪里。 如果他是买的,那么,卖家知道他的长相。 谢春晓只觉得豁然开朗。 “走,回去。”谢春晓道:“继续查乞丐去。” 再把他们都给喊来一遍。 “不用。”卫青寒道:“我们既然出来了,就去找他们问就行,这样快一些,不用再叫他们过去了。” 每一个地方的乞丐,都有自己的老大。 卫青寒作为地头蛇的地头蛇,在这一片,谁都认识。 很快,卫青寒就带着谢春晓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这一片的乞丐头头。 上午刚见过的,如今见卫青寒又找上门了,诚惶诚恐。 乞丐头头恭恭敬敬道:“卫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您有事儿叫小的一声,小的立刻就过去了,哪里敢让您亲自上门?” 简直是要吓死了。 “顺路。”卫青寒道:“有个事情,要你去给我问问。” “您说,您说。” 卫青寒道:“这两天,你们有人丢衣服了吗?” “啊?” 乞丐头头愣住了。 “丢衣服,我们的衣服?你是说,有人偷我们的衣服?” 乞丐头头现在心里是崩溃的。 他们这衣服,放在街上都没人看,破的烂的臭的,也有人偷。这得穷成什么样子了啊? “对。”卫青寒道:“特别是你手下的小乞丐,你去给我问问,是不是有人丢了衣服。或者,有人找他们买衣服,立刻就去,我就在外面的酒楼等消息。” 卫青寒虽然说的话跟笑话似的,但他肯定不会开自己的玩笑。乞丐头头虽然一头雾水,还是赶紧去了。 顺便,卫青寒的另一个吩咐是,叫上几个手下,去别的乞丐的地盘,把这个吩咐传下去。 同职业的才互相最了解,这个任务交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很快,全京城的乞丐都会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出门,会看好自己的衣服。 谢春晓也不着急去现场了,因为她也觉得,卫青寒的这个想法靠谱,要是能有新的线索,那比她重新勘察现场要更好。 两人就在路边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进了大厅,找了一家靠窗的位置坐下。 休息休息。 办正事的时候不喝酒,卫青寒要了一壶好茶,两样点心,两样蜜饯。 “吃点喝点。”卫青寒就像是客栈里雇的店小二一样:“干活儿归干活儿,吃喝要跟上。可不能瘦了,不然的话,等大哥和伯父回来,要找我麻烦了。” 谢春晓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了一下脸上的肉,说:“放心,瘦不了。” 卫青寒笑了一下,也想要跟着捏一下,可惜被谢春晓拒绝了。 大庭广众,他也不好意思霸王硬上弓,只好作罢。 谢春晓叹气道:“爹和大哥,这去了也有两个月了,也不知进展如何。” 这个年代通讯太落后,就是麻烦。人一旦出远门,就好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 倒是可以捎信,可那太慢了。而且,也要在有人热闹的地方。若是进了大森林里,叫谁给捎呢,总不能叫猴子给你捎吧。 若是一路顺利,也就罢了。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大嫂的肚子越来越大,若是孩子爹一直不回来,那一家子可都不安生。 卫青寒知道谢春晓的担心,安慰她:“你也不必太担心,伯父不是一般人,虽然他只是个捕快,可是我看的出来,伯父经验丰富,绝非寻常捕快。” 谢春晓不说话,对她爹,她不好评价的。 但她也同意卫青寒的看法。 “还有你哥哥。”卫青寒犹豫了一下,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谢春晓一听眼前一亮。 “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什么事情?关于我哥的事情?” 卫青寒没说话,但显然那表情的意思就是,没错。 谢春晓立刻觉得遭到了背叛。 “我哥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谢春晓不乐意道:“你是和我一伙的,还是和我哥一伙的?” 分不清亲疏有别,小伙子你这样是容易打光棍的。 “我自然和你是一伙的。”卫青寒立刻表忠心:“你哥哥,那是你的附属品。我这叫爱屋及乌,不然的话,我管他什么谢明知,谢不知呢,跟我都没有关系。” 谢春晓穷追不舍:“那我哥有什么事情,你是瞒着我的?” “你哥……”卫青寒皱眉道:“你哥,我怀疑他会武功。” “啊?” 谢春晓睁大了眼睛:“你说谁,你说我哥,他会武功?不可能吧,我们俩出去,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躲在我后面装死的,他会武功怎么好意思的?” 卫青寒扯了扯嘴角。 这怎么说呢?装死和会武功有什么矛盾呢?能有人冲在前面做冤大头,自己省点力气,那不是挺好的吗? 谢春晓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竟然连我都骗,嫂子一定知道真相。” 第801章 卫青寒连忙一把拽住谢春晓。 “冷静,冷静。”卫青寒道:“我也不知道大嫂是不是知道真相,万一她不知道呢?” 谢春晓道:“她若是不知道,我要告诉她啊。夫妻一体,难道要让大嫂被蒙在鼓里吗?你是不知道,我哥出去这段时间,嫂子有多担心。” 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出远门,叫人担心的程度。和一个会武功,武功可能还不错的男人出远门,叫人担心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谢春晓并不想挑拨哥哥嫂嫂之间的关系,但是,她想让桑野云安心。 还有她娘,娘知道不知道呢? 要是知道,那就是一家人瞒着她一个,不得了了,那她要闹了。 要是不知道,也要将这消息告诉母亲,让她安心。 卫青寒连忙安抚道:“你先坐下,坐下听我说。” 谢春晓不情不愿的坐下了。 卫青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看,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是猜的,也没有证据。但是呢,最近伯母和嫂子住在宅子里,我也经常和她们闲聊,我觉得……你心平气和一点,我觉得,她们好像不太担心的样子。” 卫青寒小心翼翼的说。 为什么不担心呢,不担心,那就相信谢明知。 为什么相信谢明知呢,难道她们都知道他有本事?所以才相信。 所以,卫青寒认为,很大的可能性,这事情谢母和桑野云,都是知道的。 谢春晓咯吱咯吱的啃着一块糕,好像是在啃谢明知的骨头。 “没道理啊。”谢春晓沉思道:“为什么只瞒着我呢?不瞒娘,也不瞒嫂子,只瞒着我……” 谢春晓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然后笑了。 “我知道了。” 卫青寒奇道:“你这就知道了。” 谢春晓冷冷一笑:“他完蛋了。” 卫青寒就不明白了,怎么就明白了,又怎么就完蛋了。 谢春晓道:“他并不是为了瞒着我,而是为了瞒着爹。嫂子是自己人,不会告密。娘一向疼他,也好糊弄。但是我跟爹的关系好,他肯定觉得,让我知道了,爹就会知道。” 谢春晓毫不掩饰自己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爹也不是傻的,等路上发现了我哥会武功,还瞒着他,一定会把我哥打死的。” 卫青寒很难评价这兄妹之间的感情。 是好呢,好呢,还是好呢。 两人正聊着,乞丐头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小乞丐。 两人走到门口,就被店小二给拦住了。 乞讨的可不允许进店。 也不是说看不起谁,但是这地方是卖吃卖喝的,让脏兮兮的乞丐进来四处溜达,确实是对其他客人的不尊重。 万一他们不小心沾着什么,别的客人看了,恐怕就不愿意吃了。 乞丐平时也不会进来,但是如今有任务在身,难免就拿了鸡毛当令箭。 “我是来找卫大人的,你们也敢拦着我?”乞丐头头腰板挺直,往里面一指。 但是卫青寒看见他,已经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会让酒楼为难,影响了人家的生意就不好了。 见卫青寒出来,乞丐头头就没有办法了,只好在街边上说话。 “就是他。”乞丐头头把身边的小乞丐往前一推:“就是这个小子,叫小贝。小贝,你跟大人说,是怎么回事?” 小贝可委屈了。 这是个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非常符合大众对乞丐的印象,乱糟糟。 头发乱糟糟,衣服乱糟糟,一切都乱糟糟,脏兮兮。 其实挺可怜的,这么大的孩子,在谢春晓看来,应该是在校园里读书的年纪,可他们却不得不孤身一人,流浪在京城的街头。 第802章 再多繁华热闹,吃喝玩乐,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能的在人群中,卑微的祈求一口吃食。 卫青寒看了看小贝。 “今天,你没去锦衣卫衙门。” 小贝摇了摇头:“没有,我今天不舒服,一直在睡觉。刚才我才起来,才知道大人在查案子。” 乞丐,毕竟不是有编制的人员。说的难听点,今天多一个,明天少一个,多的那个,不会有人在意,少的那个,也不会有人在意。 小乞丐,若是身体好的时候还好,若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只能硬扛。往往会找一个平时的栖身之所,躺下睡觉。 一觉睡醒能好,那就继续去乞讨。一觉睡醒好不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城市。 可能常见面的伙伴会在某天突然想起,哎,好久没见到谁谁谁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切归于鸡精。 小贝就是如此。 卫青寒温和道:“你说说看,出了什么事情。不要怕,慢慢说,仔细的说。” 谢春晓转身回去,跟酒楼伙计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伙计连连点头,转身去了。 小贝说:“前天晚上,我和平时一样,在自己的窝棚里睡觉。睡到半夜,突然听见有声音。当时我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毕竟我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进个贼,都不知道自己能偷点什么。”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一个小孩。” 果然是个小孩。 小贝说:“我看见一个小孩走了进来。” 卫青寒道:“那小孩多大?” 小贝说:“不太大,应该和我差不多,甚至可能比我更小点。窝棚里黑乎乎的,我又睡的迷迷糊糊,也没看见他的脸,就看见个影子。” “我看见是个小孩,就更没多想了,还以为跟我一样是个小乞丐晚上没地方去呢。” 窝棚也不是家,就是个勉强可以容身之处罢了。要是有别的无处容身的小乞丐想要凑合一晚,小贝也不会把他赶走。 “我太困了,就想接着睡,我以为他会自己找个地方,随便睡一晚。谁知道他朝我走过来。我就坐了起来,可还没等我问话,他就给了我一下。” 小贝委屈的捂住脑袋。 卫青寒看了下,脑袋上真的有一个包。 “然后我就昏过去了,半天都迷迷糊糊的。”小贝说:“等我醒来,我外面的衣服没了。” 卫青寒算了算时间。 卫青寒道:“昨天白天,你都在哪里?” “就在我的窝棚里。”小贝说:“我晕晕乎乎的难受,衣服没了又冷,就没出门。窝棚里还有点吃的,我就吃了又睡了。一直到刚才……” 乞丐头头连忙道:“刚才大人说要去问谁丢了衣服,我就带人一路找一路问。路过他的窝棚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昨天没看见他,所以就进去了。这才看见他在里面躺着。这一身衣服,还是临时给他找的。” 乞丐头头也不容易,家私不少,能这么迅速的就给小贝又找了一身,还挺合身。 乞丐头头不好意思的笑;“那什么,好衣服我没有,这种衣服,我很多。” 谢春晓仔细的看了一下,这衣服也不是真的童装,就是大衣服裹小了。不过一般人裹不出这个手法来。 当然,一般人也不会盯着乞丐的衣服看。 卫青寒道:“那你仔细的想一想,昨天把你打昏的那个小孩,长的什么样子。能不能想起一点点?或者,他本来穿着什么衣服,有没有什么特点?” 小贝特别的瘦小,但对方也是个孩子,看他脑袋上的伤,下手有些没轻重。 第803章 这也符合了,那人确实是个孩子,所以才会没轻重。要是个大人,这就是要杀人了。 小贝使劲儿想了想,迟疑道:“我感觉……他的衣服应该挺贵的,应该不是个和我一样的小乞丐。” “为什么这么说?” 小贝说:“他走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在发光。” “发光?” “额……不是发光,是闪了一下光。”小贝说:“那时候有月亮,月亮还挺亮的。他那个衣服,好像光照在上面会闪一下。” 卫青寒想了一下:“你跟我来。” 卫青寒将人带到了成衣铺子。 成衣铺子掌柜忙迎了出来,看见卫青寒的时候满脸笑容,但是看见小贝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酒楼茶馆不敢让乞丐进,布铺也不敢。 这也不是什么歧视不歧视的事情,乞丐身上难免有跳蚤虱子,要是落了一个在布料上,那这一店铺的布料都毁了,没人敢再买了。 这老板认识卫青寒,看见卫青寒带着个乞丐过来,非常担心,但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卫青寒并没有带小乞丐进店,而是道:“你们店里,有没有那种……反光的布料,月光照在上面,看着闪光的?” 掌柜的想了想:“有。” “拿出来我看看。” 掌柜的本来想说,有好几种,卫大人您进来看。但是看了看小乞丐和老乞丐,又道:“好,您稍等。” 还是拿出来的好。 就算卫青寒要把衣服拿给他们看,自己也只是损失了几件衣服。 要是把人放进去,那这一个店里的衣服,都不能卖了。 掌柜进了门,很快就拿了几件衣服出来。 都是缎面的,银白色的,或者上面用银色绣着花纹的。 掌柜走在前面,几个伙计捧着衣服走在后面,在街边站了一排,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掌柜道:“卫大人您看,这是京城里这段时间流行的月华锦,这种布料就像是您说的那样,在月色下好像会发光。” 卫青寒接过来看了看。 掌柜又道:“还有这几种。这几种布料虽然不会发光,可是因为上面绣了银色的图案,这些银色绣线,在月光照映下,就好像发光一样。” 卫青寒一件一件的看了一下,然后说:“都要了。” 掌柜大喜,连忙叫人包起来。 卫青寒让小乞丐一个个的看过这些衣服,很可惜,对他来说,都是这辈子也穿不起的衣服。他也看不出这一件和另一件之间,有什么区别。 前天晚上的人,穿的是哪一种,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一群人捧着衣服站在路边是很奇怪的事情,卫青寒也不想被人来人往的注视,他把几件衣服都买了之后,对小贝说:“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从对方的穿着,可以推断出对方的身份。从小贝的住所,可以推断出对方的路线。 从一个乞丐身上抢一件衣服,一般都是顺路,不会跨越半个京城,千里迢迢的去抢的。 小贝带着众人走啊走,走啊走,到了一个巷子深处破旧的棚子。 这只能算是个棚子,不能算是个房子。 巧妙的选在了一个墙壁的夹角,这样等于有了两面墙。然后便是几根柱子撑起了几块木板钉在一起的屋顶。 木板上面,盖了一些茅草。 这边算是屋顶了。 然后就是乱七八糟的木头,石头,反正是找着什么就是什么。 “我就睡在那里。”小贝指了一下。 靠着墙壁的地方,地上有一堆稻草,就是小贝的床。 卫青寒没有进去,谢春晓先进去了。 稻草堆里,果然有一个人形,乱七八糟的。 可惜,现在里那人过来时间已经太久了,而且,在这中间乞丐头头还带着他的几个小弟进来过,即便对方留下了什么痕迹,也不好找了。 谢春晓站在小贝的床边,往外看。 卫青寒也走了进去。 谢春晓道:“我记得前天晚上,不是个好天气吧,睡觉前,我看了,没有月亮。” 有乌云,挡住了月亮。 但是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 “对。”卫青寒道:“记得不错,前天晚上没月亮,但是早上太阳不错。” 谢春晓道:“小贝,你进来一下。” 小贝赶紧走了进来。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窝棚里面又脏又乱,还有点臭。他自己是习惯了的,感觉不出来。可是看卫青寒和谢春晓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是有身份的人。 他们进了自己窝棚,竟然一点儿嫌弃的表情都没有。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至少他们真的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嫌弃,这就不容易。 谢春晓道:“你那天是怎么躺的,你躺下我看看。” 小贝哦一声,躺了下来。 “就是这样吗?”谢春晓道:“你仔细想想,位置,方向,是不是都对?要一样才行哦。” 小贝又想了想,点头。 “我就是这么躺的,我每天都这么躺。” 第804章 谢春晓蹲了下来,就蹲在小贝脑袋边的位置,往外看去。 卫青寒也蹲了下来,蹲在小贝脑袋的另一边。 小贝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卫青寒道:“你们让一下,不要挡着门口。” 外面的人立刻就让开了。 两人看了看。 谢春晓起身出去。 从成衣铺子里打包来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打开,让几个乞丐一人捧着一件站在门口。 谢春晓眯着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指着那件月华锦道:“就是这一件了,只有这一件。” 卫青寒点头。 乞丐头头十分奇怪:“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这一件呢?” 小贝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看见对方的衣服闪闪发光。 可这几件衣服,不是都闪闪发光吗? 卫青寒道:“前天晚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对方如果进来,是不会闪闪发光的。小贝看见他的时候,肯定已经是早上。” “早上,太阳从东方升起,在这个方向……而且,有遮挡。有人从窝棚走进来,不可能全身都有光照射。” 卫青寒指了几件银丝线刺绣的衣服:“这几件衣服上面的丝线刺绣,是世面上最流行的款式,其他铺子的,也都大差不差,银丝线不可能绣满整件衣服,如果对方穿的是这种款式,小贝不会觉得他在发光,而是觉得……他一闪一闪。” 一闪,一闪。 大家都想象了一下。 卫青寒道:“小贝,你想一下,他是整个人都在发光,还是一闪……一闪……” 这诡异的形容。 但小贝还是想了一下,然后道:“那应该是整个都在发光,因为我没感觉一闪,一闪的……” “月华锦……”卫青寒道:“这布料可不便宜。” 刚才掌柜给他算衣服价钱的时候,已经给了折扣价,但是这几件衣服加在一起,还是要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其中这一件月华锦,就要了四十八两。 能穿的起这衣服的人家,可不是一般人家。 卫青寒将衣服拍在乞丐头头怀里。 “这几件衣服,送给你了。”乞丐头头大喜。 他自己肯定是不穿的,但是可以拿去卖。直接拿到当铺去,一百两的衣服,至少可以卖到五十两。 五十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啊。 卫青寒指了指小贝。 “我不管你卖了多少钱,给他十分之一。” 乞丐头头连忙点头:“好好好,是是是。” “别贪了啊,让我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卫青寒还威胁了一句。 “不敢不敢。” “看他脑袋那样子,带他去医馆看看,包扎一下。” 卫青寒说什么,乞丐头头都应着。 他给了那么多钱呢,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管有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再说,卫青寒就算是不给钱,有什么吩咐,乞丐头头也不敢不答应啊。 谢春晓道:“对了,刚才那个酒楼,一会儿你去一趟,我让他们做了几包点心。给小贝一包,其他你拿着。” 给东西,就不能只给小贝一个人,不然的话,一定是留不住的。 就算暂时乞丐头头因为畏惧卫青寒,不敢直接抢他给小贝的东西。但是今天过了还有明天,明天过了,还有后天。 如果乞丐头头心有怨恨,或者妒忌,那小贝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乞丐,谁都能踹两脚。得罪了乞丐头头,活不了多久了。 可现在卫青寒将大头都给了乞丐头头,只让他从指缝里留一些给小贝,那就好多了。 他会想着,自己得的这些好处,都是因为小贝。又考虑到卫青寒的身份,自然就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第805章 人情世故,卫青寒懂,谢春晓也懂。 两人离开小贝的窝棚,也没有着急回衙门,而是在这一片转了起来。 这个地方挺偏僻的,这里有个小乞丐,晚上会睡在窝棚里。这要不是对此处熟悉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 而且,按小贝的说法,对方进了他的窝棚之后,就直接朝他睡觉的地方走去。 不是瞧不起那个窝棚。 窝棚的格局可不是一个正常的卧室,无论进去过的,没进去过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床在哪里,半夜找人,直接往床那边走就行。 小贝的窝棚,一眼看起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称之为床。要不是他指了出来,谁也不能确定,他就是睡在那一团稻草上。 所以,这是个熟人。 谢春晓道:“熟人啊,小贝这样的小乞丐,怎么会有一个穿如此华贵衣服的熟人呢。” “未必是熟人,但对这一片,肯定是熟悉的。”卫青寒道:“这个小孩,常在这一片走动。所以他对小贝的情况这么了解。” 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常在这一片走动,那么必定就住在这一片。 小贝说,这孩子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 那应该是比他年纪要小的。 因为小贝瘦小的很,他从小就是孤儿,饥一顿饱一顿,没得吃自然也不长高,比起富贵人家的孩子,要瘦小许多。 小贝今年十二。 那个打昏小贝的孩子,估摸着也就十岁上下。 谢春晓道:“大人,叫人来查一查这一片,看看有没有哪家有十岁左右的孩子,又恰好,最近给他做了一件月华锦的衣服吧。” 这应该是好查的。 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凶手,别的不说,他就没有力气扛着广沫儿到处跑。 但是,他很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可是卫青寒却有些为难。 “不好找。” “怎么了?”谢春晓奇道:“有什么问题。” 卫青寒道:“这一片地方,住着好几家官员。对了,花家,也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都是朝廷官员,又没有证据谁有嫌疑,叫人去查不方便,只能是我一家一家上门去问。” 想着就一个头,两个大。 谢春晓一听:“那么巧啊,那正好啊。” “怎么正好?” 谢春晓道:“都是领居,住在这一片的官员,互相之间应该有了解吧。主子之间不了解,下人之间,还不了解吗?” 比如,伙房里的大娘,虽然不说窜来窜去,但是消息都灵通着呢。 现在的目标变成了,找一个十岁左右的,穿着月华锦,住在周围的孩子。 这孩子,可不是什么好孩子。 不管他是不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说出广沫儿被害的事情。就凭他一砖头拍昏了小贝这事情,一般的孩子就做不出来。 别说一般的孩子,一般的大人也做不出来。 用砖头拍人,力气都再说了,是需要一定狠心的。 谁能保证只拍昏,不拍死呢? 在这孩子的心里,小乞丐可能根本就不算一个人。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下手如此果断。他但凡是有一点恻隐之心,就算是下手冲动了,也可以留一点补偿下来。 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每个月都有月银。 一个月二两三两的,但凡是随便给小贝留下一点,也算是有心。 两人随意往前走。 但是卫青寒对于去花家问话,还是有点迟疑。 谢春晓不太明白。 卫青寒解释道:“是这样的,去花家问话肯定没问题,去哪一家问话都没问题,配合查案是他们必须做的,但是额外的……” 第806章 卫青寒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主要是我和花家没有那么熟,而且,花弘义出家了,我看他爹不太愿意提起他的样子。” 倒是可以理解。 一个正常的公子哥是不会出家的,花弘义身上必然发生了一些叫人不太愉快的事情。 花父没能拦着儿子,自然心里不舒服。 谢春晓道:“那……就让别人去呗。让咱们厨房的张大娘去怎么样,我知道张大娘有个朋友就在这一片的人家帮工,也是在厨房里帮工,肯定认识这一片的住户。” 一个好的厨娘,能够知道自家宅子里有多少人,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孩子。 也能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穿什么。还能分清楚府里每一个院子里的各种关系。 这是个肥差,也是个要脑子好,才能干的下去的美差。 卫青寒想了想,还是这样好。 两下立刻就回了衙门,去了厨房。 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的食材。 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张婶正在大锅前面,用半锅肥肉熬油。 这个年代可没有色拉油,一般人家,大部分吃的是菜油,条件好的,吃猪油。自己买肉自己炼油。 肥肉切成丁下锅,劈里啪啦一顿炸,很快就出了半锅油。 周婶一抬头:“大人,谢姑娘。饿了吗?我正好炸了点油渣,给你们下点油榨面吧?” 特别好吃。 谢春晓咽了一下口水。 油渣确实好吃,嘎嘣脆还特别香。 但现在他们不饿。 周婶拿了个小碗,给谢春晓盛了一点。 谢春晓用手指捏了一块,吃了起来。 主要是这东西不是每天都有的吃,得厨房里炼油才行。十天半个月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一次,得碰。 谢春晓吃着油渣,卫青寒道:“周婶,问你个事情。” “大人您说。”周婶叫过厨房里的另一个人接手。 卫青寒道:“听说你有个朋友,在谈中路那一片的人家做工?” “有呀,是我同村的一个姐妹。”周婶道:“在一户姓刘的人家管厨房,那户人家是做生意的,可有钱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你去联系她一下,给我打听点事儿。” 谢春晓说的对。 他可以派锦衣卫的差役,一家一家的去打听。 但是,说不定没有让厨娘去打听,打听的更真实。 普通的人家,对官府总是有敬畏,恐惧之心的。万一以为他们要做点什么,或者做贼心虚,隐瞒不说,他们也不能全府搜查。 张婶立刻就应了。 “大人您要我打听什么?” 卫青寒道:“那一片的人家,谁家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月华锦的衣服。” 周婶一脸懵:“月华锦是什么?” 卫青寒心道大意了。 早知道刚才那件就不该给乞丐头头,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去了哪个当铺,再要回来,就有点失身份了。 “你跟我来,我先带你去看一下月华锦。” 说话间,谢春晓也吃完了,连忙跟上。 三人又到了刚才的成衣铺子。 掌柜一见,这到底是什么案子啊,奇奇怪怪的,总往他这领人,这又领来一个,幸亏这是个干干净净的一个妇人。 进了门,卫青寒便问:“老板,今日我拿的那件月华锦,还有没有了?” “有。” 掌柜又拿了一件出来。 卫青寒道:“我要了。” 掌柜当然很开心,这种贵贵的衣服,一个月也卖不了几件,今天一下子卖掉两件。 不得不开心啊。 不管是谁买的,赚钱就行。 卫青寒将衣服拿了,交给周婶。 “这就是月华锦,我想知道这一片,有没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这样的衣服。就这几日,穿着跑来跑去。” 如果只需要给周婶一个人看,那就领她来成衣铺子看一看就行,可是她还得给别人看,那就太麻烦了。 衣服布料,这必须亲眼看见这才直观,描述是描述不清楚得。 周婶拿了衣服,表示明白。 锦衣卫衙门里,哪怕只是个打杂得,也要比外面得普通打杂得机灵。当然,工钱,卫青寒也少不了他们得。 周婶带着两人去了她姐妹当差得人家,将她叫出来。 如此这般得说了一下。 姐妹林婶也是个热心人,当下便道:“这交给我,别得地方不敢说,这周围一圈,我可太熟了。” 卫青寒非常满意,果然是有人好办事儿。但他也不能叫人白干活,于是给了个荷包。 林婶掂量了一下荷包,眼前一亮,更加殷勤了。 当下,林婶就安排了人处理自家厨房里的事情,带着他们一家宅子,一家宅子的跑。 大宅子都有几个门,一般厨房会有一个单独的门。 每日外面的人要送菜送肉,送柴送炭,然后要将各种废弃物运出去,要是进进出出都走大门,就太不雅了。 林婶便领着他们从后门进,一家一家的去问。 问了一圈,家里有这么大的孩子,这孩子,又正好有一身月华锦衣服的,还真不多。 月华锦虽然好看,但是价格不菲,用来给喜欢摸爬滚打的孩子做衣服,实在浪费。 之前,卫青寒也对街上的几家成衣铺子都做了调查,但是没有一家卖过儿童的成衣,估摸着是买了布回家,家里女眷自己缝制的衣服。 第807章 最终,就在大家都快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 就是这么巧,正是花家。 林婶如释重负。 花家的厨娘说:“我们家崔姨娘的小少爷,就有这么一件衣服。听说这料子可贵了,穿在身上,芳若月华铺洒一般,就是不耐脏,只有少爷能穿,咱们干活儿的人,碰都不敢碰。” 林婶大喜,连忙道:“这位小少爷,今年几岁了?” “十一岁。” 都对上了。 年纪,少爷,衣服。 林婶激动的抓着周婶的手晃,眼睛却看向卫青寒。 如果只是帮忙,那找不到也就罢了,自己跑了这半天,已经很对得起周婶了。 可是她还收了卫青寒的钱。 虽然她百般推脱,可最终还是不好意思的收了。 收了钱,那可就不一样了。 看卫青寒的样子,就算事情没办成,钱肯定也不会要回去。她知道周婶在锦衣卫里干活儿,认识的都是有身份的大人。 但是,人没找到,收钱就不安心了,也觉得让周婶丢了面子,怪不好意思的。 卫青寒笑道:“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林婶连忙道:“我和芳华是同乡好友,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芳华就是周婶,卫青寒也不会让她白忙活,回去之后,肯定也要给她个荷包。 在外面干活儿,差役也好,厨娘也好,都是为了挣一点钱罢了。你说再多客气话,也不如给点实在的。 锦衣卫里的人对卫青寒十分敬重,一方面是因为他官威在身。另一方面,因为卫青寒一点儿都不小气。 谢春晓突然发现,在她和卫青寒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之前,卫青寒也挺喜欢给她发赏钱的。 案子结束,或者是有什么新发现立了功,都会额外给点儿,以示鼓励。 但是,自从两人开始谈感情,竟然没再给过她钱。 果然啊,谈感情伤钱,还真是这么回事。 确定了这孩子的身份之后,卫青寒就让厨娘先回去了。 林婶认识再多人,也只是个厨娘,查案找人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就不必让她带着了。再说了,她也进不了花家的门。 花家的门房很奇怪。 “您是卫大人?”门房都认识卫青寒了:“卫大人您是要找我们家老爷吗?” “哦,不是。”卫青寒道:“找府里的崔姨娘。” “崔姨娘?”门房吓了一跳:“您要找崔姨娘?” 卫青寒不管是什么身份,一个男人,找别人府里的女眷,这就不合适。 “我没说清楚。”卫青寒道:“这是我未婚妻,她找府里的崔姨娘,我只是陪她来的。” “哦哦哦。”门房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是我找崔姨娘。”谢春晓道:“崔姨娘在吗?” “在的在的。” 门房虽然没见过谢春晓,但是卫青寒的未婚妻,这个身份找府里的一个姨娘,足够足够了。 未婚妻这个身份的介绍,就是正妻的意思,不是乱七八糟的关系。虽然还未婚,但是能带出来,这关系就是非常确定。 假以时日,这姑娘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和府里的夫人是要有来往的,当然不可以怠慢。 门房将人迎了进去。 一边走,一边问:“这位小姐,认识我们家崔姨娘吗?” “不认识。”谢春晓道:“不过我前几日在外面,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穿着一身白色的锦缎袍子。我觉得那袍子的刺绣十分好看,旁人说,那是府上,崔姨娘的小公子。” 门房焕然大悟:“您说的是五公子。” 第808章 看来花家的人丁还挺兴旺,这都排到五公子了。 有些府里,是公子小姐全顺着往下,只按年纪,其他全不管。 有些府里,是公子一顺,小姐一顺,便会有大小姐大少爷,二小姐二少爷。 还有些,比如慎正卿家里,嫡出单排,慎正卿和哥哥之间,庶子庶女另算顺序。 也不知道着花家,是哪一种。 卫青寒道:“这五公子,如何?” 门房脑子也不大转,不太明白:“大人,您说的是……什么如何?” “品性如何?”卫青寒道:“脾气是温和,还是强硬,对下人是和气,还是暴躁?” 卫青寒问的门房都不敢说话了。 但是又不敢说假话,只好笑道:“小孩子,总是闹腾一点,天真无邪。” 这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要是五公子是个懂事斯文有礼貌的人,那一定是上天入地一通夸奖。 骂人不会骂,夸人还不会夸吗? 但看来确实不怎么样,可是门房也不敢讲主子坏话,只好空泛的哈哈哈一下。 卫青寒没有再问。 花老爷也不在家,出门去了,一时间,没有当家做主的人在。 门房将两人领到崔姨娘院子外面,进去通报。 很快,一个身着锦缎,面容姣好的女子就出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的未婚妻,这个是身份和她天差地别,她虽然心里奇怪,也不敢怠慢。 花老爷的正妻几年前已经过世,前面两位公子也不幸病逝,现在府里没有正妻,也没有成年的公子,因此一时之间,没人可以招待卫青寒。 不过府里有管家,管家匆忙赶来。 卫青寒是不方便进姨娘的院子的,管家便请他在一旁花厅坐下,喝茶。自己在一边垂手陪着。 卫青寒不着急,正好想和花家的人聊聊。 他便一边喝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看似随意,实则挖坑的和管家闲扯。 他也不担心谢春晓一个人进崔姨娘的院子里会吃亏,谢春晓会武功,这一点真的非常好。在锦衣卫里干活儿,会一点武功,不指望你抓凶手,但关键时刻可以自保。 不像是慎正卿,卫青寒有些偏题的想。 回去还是要继续好好操练一下慎正卿,别让他在武力这一块儿,拖了锦衣卫的后腿。 崔姨娘将谢春晓迎了出去,亲亲热热的在堂屋坐下,吩咐丫鬟上茶,拿糕点。 “崔姨娘。”谢春晓开门见山道:“我想见一下五公子。” 崔姨娘以为谢春晓想要看一下儿子身上穿的衣服,就是门房说的那件,月华锦做的袍子。 于是道:“谢小姐说的是那件月华锦做的袍子吗,那衣服今日博儿没有穿在身上。” 花浩博,便是花家的五少爷,今年十一岁。 崔姨娘吩咐丫鬟:“去将五少爷那件月华锦做的袍子拿来。” 丫鬟行礼去了。 很快,丫鬟就拿了一件衣服过来。 果然是和他们想象一样的袍子。 谢春晓道:“听说崔姨娘手巧,这衣服,是你自己缝制的?” “手巧不敢当。”崔姨娘不好意思笑道:“妾进花府之前,便是个绣娘,这都是吃饭的手艺。” 虽然她和花老爷的年纪相差不少,可绣娘也是辛苦,靠一双手吃饭,每日熬油点蜡,很多绣娘不到晚年,一双眼睛便熬坏了。 嫁进了花甲,不管怎么说,至少衣食无忧。再生下个公子,这辈子就安稳了。 花家没有主母,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日子虽然过的平淡,但她也知足了。 第809章 谢春晓看了看袍子,又道:“五少爷现在,在府里吗?” “在。”崔姨娘点了点头,这会儿,她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有些忐忑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看衣服就看衣服,为什么总要问人在不在呢? 谢春晓道:“确实,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五公子。” 崔姨娘更不安了,因为谢春晓看起来有点严肃。 谢春晓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这锦衣卫,她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不是个好地方。锦衣卫的人上门,一般不是好事儿。 谢春晓说:“昨天天刚亮,有一个乞丐,在前进巷里遇袭,被人打昏,差一点就死了。” 崔姨娘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一脸空白,半晌道:“谢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凶手是我儿子。不是,他才十一岁呀,而且,他为什么要去打一个乞丐?打乞丐做什么?” “抢走了他的衣服。” 崔姨娘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那样子,其实是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啵儿,抢乞丐的衣服做什么?” “这就不知了。”谢春晓道:“这正是我来找崔姨娘的原因。府上的公子,打昏了一个乞丐,抢了他的衣服,这是为何呢?” 崔姨娘此时的表情十分梦幻。 她觉得,要不是自己的儿子疯了,就是谢春晓疯了。 但因为谢春晓的身份,崔姨娘又不敢直接说谢春晓疯了,所以只好说:“去把五少爷找来。” 定了定神,她还是挺有信心的。 要是花浩博今年十五六岁,那还有些担心,正是张狂的年纪,有时候是会头脑一热,干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但是他今年才十一,这个年纪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做了些坏事,也还叫人觉得只是调皮捣蛋,不懂事罢了。 丫鬟去找人了。 谢春晓道:“五公子晚上,是在哪里休息?” “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崔姨娘道:“花府的公子,八岁之前,可以和母亲一处休息。八岁之后,就有自己的院子了。” 谢春晓点了点头:“那他若是一早偷偷出门,你会知道吗?” 崔姨娘有些为难道:“这……要是不特意告诉我,那我是不知道的。可是他身边有丫鬟,丫鬟肯定是知道的。咱们这府里不像是小户人家,推开门就是路,他若是要出门,不可能自己偷偷摸摸就能跑掉啊。” 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是说,如果花浩博早上出门了,下人一定有察觉。 谢春晓道:“把他的丫鬟小厮一起叫来……不,叫他们去见卫大人。” 崔姨娘呆住了。 谢春晓笑了一下:“分开问,问的清楚。” 既然卫青寒不好进内院见崔姨娘,就让他问问丫鬟小厮吧。 崔姨娘的心情沉甸甸的,她觉得谢春晓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连丫鬟小厮也要审,这事情看来是有点大。 崔姨娘定了定神,试探道:“谢小姐,那小乞丐,伤的重吗?他……没死吧?” “哦,没有,也不多重,只是脑袋被砸了一下,没多大事儿。” 崔姨娘松了口气。 但是更奇怪了。 要是小乞丐被砸死了,是个命案,卫青寒带人查,那也就罢了。大小是个命案。 可小乞丐只是受了轻伤,不是多大事情好,值得锦衣卫指挥使带着自己的未婚妻找上门吗? 崔姨娘心里瞬间有各种念头。 这个小乞丐,该不是看起来是个小乞丐,其实有不一般的身份吧? 崔姨娘忐忑道:“谢小姐,这小乞丐受伤,也是可怜。若是您不嫌弃,我愿意资助一些银两让他养伤。说不定是一场误会,也不必非要……” 崔姨娘吞吞吐吐的,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谢春晓就这么看着她。 见她不说了,谢春晓道:“都说,知子莫若母,崔姨娘,看起来你是知道的,五公子,是能干出这事情的人。” 要不然,崔姨娘何至于如此担心。 正常情况来说,一个母亲,自己十一岁的孩子被说打伤了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第一个肯定是觉得不可能。 但崔姨娘的反应是,我赔钱,你们就别追究了。 崔姨娘被谢春晓看的别开了目光。 谢春晓道:“花浩博之前,是否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要不然的话,当母亲的,怎么处理后续驾轻就熟的样子。 崔姨娘被谢春晓逼不过,叹了口气:“是,博儿他这脾气,确实是有些冲动。以前在府里,也曾经伤过人。” 谢春晓坐直了身体。 “是如何伤人?伤的何人?” “姑娘不要误会,博儿虽然伤人,可确是一片好心,并非心存恶念。”崔姨娘连忙解释。 然后,生怕谢春晓误会一般,崔姨娘就详细给她说了几件事情。 崔姨娘说的,都是府里花浩博和人打架的事情。 但都是小事,而且,事出有因。 这是一个喜欢路见不平,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但是,又冲动的孩子。 第810章 听来听去,谢春晓觉得花浩博和他们想象中的形象更像了。 他不是那种纯粹的坏,也不是纯粹的好,他心里有事儿。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偷偷摸摸的,做出了自己觉得最好的处理。 崔姨娘心里着急的很,可是左等右等,一等再等,怎么也没见丫鬟把花浩博给找来。 她有些坐不住了,吩咐另一个丫鬟。 “去看看怎么五少爷还没来。”崔姨娘道:“是不是又出去玩了?” 丫鬟连忙又去了一个。 谢春晓道:“五少爷经常出去玩儿吗?这个点,不上书院?” 官员家的孩子,管的都是很严的,都指望着他们能出人头地,将家族发扬光大呢。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启蒙。 十一二岁,每日要去书院,功课是很重的。一点儿也不比谢春晓小时候的轻。 这个点竟然在家,难怪刚才谢春晓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想起来是哪里奇怪。 崔姨娘说:“本来是要去书院的,但是这几日他身体不适,因此没去,在家休息。” 身体不适,还能一早跑出去打昏小乞丐,然后蹲在抛尸的路上……抛尸的路上……抛尸的路上…… 谢春晓一下子站了起来。 崔姨娘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谢小姐,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谢春晓道:“崔姨娘你稍等,我出去一下。” 不待崔姨娘回应,谢春晓立刻跑了出去。 卫青寒正在一旁的花厅里,一边喝茶,一边问话。看见谢春晓急匆匆的走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青寒站了起来。 谢春晓道:“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卫青寒连忙走了过来。 旁人看着他们,但是不敢多问一句。 卫青寒跟着谢春晓走到了门口,谢春晓低声道:“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广沫儿的尸体会出现在她自己家门口,为什么凶手杀人之后,要把尸体还回去吗?” 卫青寒点了点头。 确实想不明白。 到底凶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谢春晓道:“我们可能想的路子不对。很有可能,凶手杀人之后,就是为了抛尸。他并不打算将尸体放在广沫儿家门口。” “那……你觉得是为何?” 谢春晓道:“凶手去抛尸,恰好路过广沫儿家门口。他本来没有打算将尸体抛在那个地方的,但是,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些情况,不得已只好将尸体放下,自己跑了。” 卫青寒皱眉沉吟。 谢春晓道:“你想,根据小贝的说法,他被打昏抢走衣服,那是天刚亮的时候,只有一点点晨光。可是广沫儿被发现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天已经大亮,中间至少隔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花浩博干嘛去了? 他可能就蹲在广沫儿家门口,等着凶手扛着广沫儿的尸体路过,然后,只要他突然冲出来,就像是撞广和裕一样。 凶手再凶狠,在自己家的后院里杀人,和在大街上抛尸,这还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被人撞了,他肯定就慌了。 当时虽然不是太早,但天肯定已经蒙蒙亮了,有些早起的人,开始人来人往了。凶手心理素质再好,也不能扛着一具尸体和花浩博纠缠。 花浩博对凶手也有忌惮,所以他只能装疯卖傻的纠缠,不敢做其他的事情。 花浩博在这件事情里,是一个知情者。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敢说。 谢春晓道:“这也不能怪他,凶手如此凶残,而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还有父母,能如此示警,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第811章 卫青寒点了点头。 “若真是如此,他打昏小乞丐,未必是真不把小乞丐的死活放在心上。他可能太紧张了。” 这案子突然一下好像简单起来。 花浩博知道的越多越好,只要把他找来一问,一切自然就真相大白。 他害怕凶手,只要凶手被抓起来,就不用害怕了。 凶手杀人,只要证据确凿,就要偿命,不必怕日后打击报复。 卫青寒道:“广沫儿家离这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凶手扛着尸体那么远跑去抛尸,也不知要抛在何处?” 但是这就不好猜测了,毕竟那条路一直往前走,路上有太多的地方。 等待寻找花浩博的时间里,卫青寒也把他的丫鬟小厮都问了一遍。 这孩子还挺能跑的,早上他出门这件事情,硬是没一个人知道。 丫鬟还挺委屈。 “五少爷经常一个人溜出去玩儿,奴婢们稍微不留神,人就出去了,咱们经常到处找,可是也找到啊。只有等少爷玩儿够了,自己回来。” 十一岁这个年纪是一个很百搭的年纪。 少年老成的,这会儿背着手之乎者也,就像是一个成年人。 少年心性的,还是活蹦乱跳,大呼小叫的时候,就是个孩子。 想必花浩博的性格,就是个孩子吧。 这也无可厚非。 卫青寒道:“他平时都去哪里玩?” “也不会走远,就在附近。”丫鬟道:“五少爷没有架子,不管是和府里的丫鬟小子也好,和外面人家的孩子,都玩得挺好的。” 这果然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 卫青寒和谢春晓,对花浩博的评价,有了一些转变。 但是,话问完了,等也等了一会儿。 花浩博还是没找到。 渐渐的,大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花浩博显然是没在府里了,要不然的话,花宅就那么大,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五少爷。 “难道是出去了?”管家叫过好几个小厮:“你们去五少爷常去玩耍的地方找一找,看见五少爷就赶紧叫回来。” 小厮连忙去了。 这一找,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天黑了。 小厮一个个回来了,又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出去,可是一直没有找到花浩博。 这一下,众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崔姨娘是第一个乱了的,她也顾不上什么不能见外男的规矩了,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看见谢春晓,抓着谢春晓道:“谢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博儿是不是出事了,怎么你们一来,他就不见了呢?” 谢春晓其实对这话不太赞同。 什么叫,他们一来,花浩博就出事了? 分明是花浩博出事,他们才会来。 不过这时候也没有必要跟一个找不到孩子六神无主的母亲计较,谢春晓只能安慰道:“先别着急,可能他是去了哪里玩儿,忘了回来。” 这安慰人的话,一点儿都不叫人安心。 但是谢春晓也没办法了,因为眼下这事情真的很奇怪。花浩博在这个时候失踪,叫人想不多心都不行。 花老爷偏偏今日有应酬,还没回来。府里的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只好又派出一群人去他常去的地方,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 一时间,花府里天翻地覆,乱七八糟。 锦衣卫的人也来了,以花府为中心,在大街小巷里穿梭。 虽然没有和花府的人细说,但是锦衣卫的人心里有数。如果今天晚上,他们不能把花浩博找出来,这孩子,就凶多吉少了。 第812章 或者,他可能已经不在了。 凶手还是对他下了手。 要不然的话,他去了哪里? 管家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五少爷失踪,锦衣卫找上门来,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他能担的了,做的了主的啊。 老爷再不回来,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对了。他一拍脑袋。 还真有一件事情忙昏了头。 管家扭头吩咐下人:“快去厨房,让厨房准备一些吃的,有什么好的上什么,多准备几个,给卫大人和谢小姐送去。” 他们俩忙忙碌碌到现在,晚饭都没顾上吃一口。 虽然查案是锦衣卫的职责,可是到了花家,连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是管家的失职了。 吩咐之后,管家连忙小跑过去。 “卫大人,谢小姐。”管家道:“我这也是糊涂了,忙到现在,都忘了二位还没吃晚饭。让厨房随便准备了一点家常菜,二位随便吃两口,垫一垫。” 不说也没察觉,说了才发现,确实有点饿了。 卫青寒也不跟管家客气,跟他去吃饭。 说是家常菜,但一点儿也不随便,都是精挑细选的。 谢春晓一边吃,一边问管家:“你们这宅子里,是不是种了不少常青树。” 管家愣了一下:“有的,有的。花园里有,好些个院子也都有,听谢小姐的声音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常青树啊,是京城宅子里最喜欢种的树了。” 没什么高大上的原因,就是因为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好看。不掉叶子,也不黄叶子,没有什么奇怪味道,还好养好活,不怕冷不怕热。 谢春晓点了点头。 “能不能领我去各个有常青树的院子里看看。” “啊?”管家有些不明白:“谢小姐,要看常青树?” “对。” “您是要……找什么?”管家疑惑道:“难道怀疑五少爷躲在树上?” 管家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 “这你不用管,领我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去看看。” 刚才她和卫青寒商量了。 花浩博能看见凶手杀人,白天还有可能是在宅子外面,晚上,更大的可能是在宅子里面。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算是玩得再疯,也不可能一天到晚不着家。 白天在外面玩,家里心大不管。晚上不回家,家里还不管吗? 花浩博毕竟还是个小少爷呢,到了天黑不回家,就要全家去找了。就像今天这样。 要说半夜偷偷溜出去,那还有可能,不过谢春晓觉得,一个院子里的丫鬟小子十有八,九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爷姨娘让管,但是少爷不让管。 当下人的,就两边为难,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肯定在这方面吃过亏。 于是大家商量商量,干脆就阳奉阴违吧。 一时吃了饭,花浩博还没有消息,卫青寒今天要在这里把花老爷等来,把这事情跟他说清楚。 花浩博可能牵扯到一桩虐杀的案子里,具体他在里面的角色是什么还不知道。但很有可能是被灭口了。 这个凶手,也很有可能就是宅子里的人。 就算不是宅子里的人,和这个宅子里的人,也是很熟悉的。 大家毕竟同朝为官,要是卫青寒坐一会儿,等不到人就走了,有些说不过去。 花家眼见着大家心都乱了,也没有可以主事的人,若是再有什么变故,他在这里也可以帮衬一下。 无冤无仇的,他和花弘义还有一点同窗之情,在花家有麻烦的时候不忙帮,那也太绝情了。 当下管家叫了四个小厮,一人拎着一个灯笼,带着两个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去看。 白天卫青寒来的时候,只是拜访,那时候女眷的院子还不方便进。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花浩博失踪了。管家隐隐约约的觉得,还不止花浩博失踪这一件事情,说不定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只是因为老爷没回来,卫青寒没说罢了。 那就顾不得什么女眷不女眷了,反正他们是要在院子里看树,不用进房间去。 管家让丫鬟先一个院子一个院子通知了,让姨娘小姐丫鬟都进屋子里去待着,关上门,不要冲撞了。 然后将院子门打开。 花宅还挺大的,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看了半天。 有人的院子都看完了,没有人的也看了,卫青寒觉得这样不行。 “还有什么偏僻的,平时没人去的地方?”卫青寒道:“只要有树的院子,都可以看。” 本来,他们觉得只看看偏僻的就行。但是谢春晓说,若是这人随手在哪个院子里折了几根树枝呢,谁也不会在意的。 也是,来都来了,反正是在等,就看看吧。 管家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很听话。 一边走着,边道:“北边还有几个院子,但都是空的,没有人住。因为光照不好,原先府里人多的时候,也有人住过,后来就空下来了。” 管家果然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锁着门的院子门口。 从门锁上厚厚的灰尘看,少说有十年八年没人进了,门锁都已经锈死了。 管家道:“卫大人,这种院子,要进去看吗?” 第813章 卫青寒道:“这个院子是做什么的?” 管家道:“这是二少爷以前住的院子,后来,就一直空着。 二少爷,就是花弘义。 卫青寒一听,便道:“进去看看。” 之前他和容奇文上门来看花弘义,花父说他已经出家三年了,而且,不是去什么大庙修行,而是去了一个小庙。 离京城倒是不远,不过听都没听过。 花父说,这是花弘义自己要求的,说越小的地方,越偏僻的地方,越艰苦的地方,越有利于修炼。 苦修苦修,不苦,怎么能修行。 说的也有道理,花父就答应了。 管家应着,便在一堆钥匙里找啊找,找啊找。 尴尬了,没找到这院子的钥匙。 “实在是太长时间没有进去了。”管家陪笑道:“这钥匙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卫大人,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回去找一下。” 卫青寒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管家一脸茫然:“啊?” 卫青寒道:“这里面,没有什么不方面看的东西吧?” 管家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一个空院子。空了三年的院子。” “好。” 管家为难:“可是,进不去啊。” 卫青寒淡淡道:“你进不去,我还能进不去吗?” 连一个院子都进不去,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岂不是白瞎了。 不但卫青寒能进去,谢春晓也能进去。 于是管家和花府的下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卫青寒进去了。 又看见谢春晓也跟着进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姿势优雅,动作利落。 半晌,管家自言自语,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未婚妻也这么厉害,真是天生一对,珠联璧合。 两人进了院子,举着灯笼四下一照。 这果然是个破败的院子,青砖铺地,砖头还是好的,但是砖头缝里长了许多杂草,那草,有些都已经比人高了。 三年,三年可不是能长出比人高的草吗? “小心这里有蛇。”卫青寒随手从墙边折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在草丛里试探着,一边往前走。 谢春晓跟在他后面。 “花府的人也太不讲究了。”谢春晓道:“就算花弘义出家了,三年没回来,那院子还是要收拾的吧?万一他哪天想起来回来了,看见自己的院子这么荒凉,不得难过呀?” 卫青寒也觉得如此,点了点头。 大户人家有许多院子都是空的。 有些人出门游历,或者种种,或者家里女儿出嫁,一年也未必会回来住一天,可他们的院子里,都收拾的妥妥当当的。 每隔几日,丫鬟婆子就要像院子里有人住一样,洒水扫地,收拾屋子,开窗通风,给被子晒晒太阳。 保持房间的整洁舒适,让主子随时随地回来都有一个舒服的房子住。 花家这事情做的,不像是花弘义出家了,像花弘义已经死了。 两人穿过野草丛生的院子,来到房间门口。 屋子那就更破败了。 木头门已经破破烂烂的,晃晃悠悠。墙上爬着既有新鲜的藤蔓,也有已经干枯了,一年一年干枯的。 管家说这院子三年没有人进来过,这应该是真话。 谢春晓道:“你觉得花弘义,真的是出家了吗?” “我不知道。” “就算是出家了,跟家里应该也闹翻了。” 卫青寒点了点头。 他觉得,花弘义要么死了,要么,也不是出家,是被赶出家门吧。 卫青寒推开了房门。 一阵灰扑面而来,两人都捂住了口鼻。 这味道,就是十足一个三年没开门的地方,会有的味道。 第814章 “刚才我还以为管家是不想让我们进来,才说没有钥匙呢。”谢春晓道:“现在看来,他是真没有钥匙。” 管家不关心,自然是家主的意思。 卫青寒觉得,还是要问一问花父才好。 等里面的灰尘散了一些,两人用袖子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一个普通的房间,里面都已经被搬空了,只剩下一些最基础的家具。床,桌子,椅子什么的……但是谢春晓站在桌子边,道:“不对劲。” “怎么了?” 卫青寒连忙走了过去。 桌子上,有一层厚厚的灰。 谢春晓从怀里拿出手帕,擦着桌子上的灰。 桌子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净,但是这手帕,是不能要了。 “你看见了什么?”卫青寒连忙将自己的灯笼也举在一旁,两个灯笼都放在桌上,照亮了一片桌面。 卫青寒是看不出桌子上有什么,但谢春晓对颜色有别样的灵敏。 “这桌子上……有血。” 谢春晓皱眉道:“一层一层的血。” 卫青寒看着桌子,这桌子是深褐色的,他确实看不出什么,但绝对不怀疑谢春晓。 第一次见面,谢春晓就跟他说过,自己的眼睛不正常。但那时候解释的比较笼统。 后来熟悉了,关系突飞猛进,谢春晓就详细的给他解释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谢春晓解释的很详细,卫青寒虽然不是特别懂,但大概也懂了。 懂了就行,世上神奇的事情太多了,不需要样样都大惊小怪的,对身体没有影响,对身体也没有影响,偶尔还有用,这不是很好吗? 卫青寒看着桌子,陷入了沉思。 “你说这桌上有血迹,还是一层一层的血迹?” “对。”谢春晓道:“如果只是一次不小心沾了血,用水冲一冲,几乎就没有什么痕迹了。只有一次一次的血,才会慢慢渗透进木头的缝隙里,留下那么深的痕迹。” 这是花弘义房间的桌子。 卫青寒缓缓道:“之前我想着,花弘义有没有可能已经被害了。但你若说一层一层的血迹……他也只能被害一次啊。” 一次又一次,是怎么来的? 就在两人站在桌边思考的时候,院子外面叮叮当当一阵响,似乎终于找到了钥匙,在开门了。 然后,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卫大人,卫大人。” 是花弘义父亲,花文光的声音。 谢天谢地,他终于回来了,虽然随着他靠近,一阵淡淡酒味传了过来,但是听声音倒是还挺清醒。 “花文光来了。”卫青寒低声道:“我去问问他。” 花文光大步走了过来,他已经知道了花浩博失踪的事情,崔姨娘已经在他面前哭过一轮了。 可是除了叫人继续找,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安抚了崔姨娘几句,就匆忙来见卫青寒。 看见卫青寒在花弘义住过的院子里,只觉得心跳加速,眉心直跳,身体都有些颤抖。 但他毕竟经验丰富,在朝多年,养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心里多慌,表面依然镇定的本事。 “卫大人。”花文光还没走近,便道:“今日麻烦卫大人耽误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卫青寒走到花文光身边,客气道:“本来就是份内之事,何况花弘义和我有同窗之谊,也该帮衬。” 这个年代的同窗,那可是相当亲近的关系。 因为可以上学人太少,在一个学院的人更少。 卫青寒上学的学院,里面的人都是官员之子,长大之后,大部分都会入仕途,互相帮衬,这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关系网。 第815章 花文光又说了好几句客套话。 卫青寒就没那么客套了,等花文光客套完之后,他便道:“这院子,便是花弘义之前住的院子吧?” “对,就是这里。”花文光用一种怀旧的目光扫视了一眼院子,有些伤感:“这院子,我已经三年没进来了。自从宏义离开,我就再也没有进来过,怕睹物伤情。” 卫青寒点了点头。 他道:“对了,之前听伯父说,花兄现在在什么地方出家?青城山下的一家小庙是吗?” “对,大的寺庙他也不愿意去,说是小地方,磨练人,更适合清修。” “嗯,花兄想的很周到。”卫青寒道:“我昨天碰见了容奇文,他说想去看看花兄,我想也是应该,打算这两天去一趟青城山。伯父可有什么需要带给花兄的,东西也行,话也行,我顺路给捎过去。” 花文光显然愣了一下。 “卫大人要去看弘义?” “对啊。”卫青寒道:“我一直等着伯父回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情。” 花文光微微张了张嘴。 显然这件事情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怎么了?”卫青寒明知故问:“有什么问题吗?” “哦哦,没什么问题。”花文光含糊道:“是这样的。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他们经常要外出修行,我之前去过好几回,就一回见到了人。所以我怕卫大人去了,碰不上人。” 花文光总算是找了个理由,感觉自己汗都出来了。 卫青寒可不是寻常人,他在的这个职位,每天打交道的就是各种狡猾阴险,穷凶极恶的犯罪,对方说话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卫青寒也不跟花文光迂回,直接便道:“伯父,花弘义,真的是出家了?” 花文光咬牙道:“是,我何必要骗你。” “出家,可是要见到人的。”卫青寒道:“我若是去了青城山,没找到伯父说的庙。或者找到了那庙,却没人认识花弘义,就不好了。” 花文光脱口而出:“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卫青寒转身一指:“那桌子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花文光脸色骤变。 他跟着卫青寒的指点看了进去,房间里昏暗的很,只有站在门口的谢春晓手上的灯笼可以照见一点。 灯笼的光也是红色的,又只能照到一点点,这离得远远的一看,桌子上面真像是有血迹一般。 花文光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口中道:“血怎么没擦干净……” 然后他看见了干干净净的桌子,别说血擦干净了,连灰尘都擦干净了。 花文光脸上一片空白,然后回头看卫青寒。 “这桌子上果然有血。”卫青寒道:“花大人,这是花弘义的桌子,为什么会有血,而且,有那么多的血。” 花文光定了定神:“哦,弘义曾经在上面弄伤了手,不小心沾了血在上面。我还以为下人偷懒,一直没有擦呢。” 到时说的轻描淡写。 卫青寒笑了一下。 “花大人,只是弄伤了手的一点血吗?我可看见这桌上,一层一层的血啊。” 花文光有些疑惑的看着卫青寒。 他心里现在七上八下的。 卫青寒一副很笃定的样子,但是这桌上,现在确实没有血。 可是卫青寒为什么那么笃定呢?他看不见血,却又知道这里有过许多的血,那只能是听别人说的。 这个人是谁? 花文光心里出现了几个名字和面孔,都是之前曾经伺候花弘义的丫鬟小子,可他们都已经看离开京城很久了,怎么可能将这事情告诉卫青寒。 而且,这事情告诉卫青寒有什么意义? 卫青寒冷冷淡淡的看着花文光,等他的答复。 他可不仅仅是来看望同窗的朋友,他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若是真的有所怀疑追查到底,就会很麻烦。 终于,在卫青寒冷冷的目光中,花文光叹了口气。 “此事,一言难尽。”花文光道:“还请卫大人借一步说话。” 卫青寒点点头。 这是可以的。 毕竟同朝为官,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可能逼人太甚。 花文光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两位,请去花厅说话。” 卫青寒点了点头。 谢春晓却道:“大人,你先去吧,我想在这里再看看。” 作为一个痕检,谢春晓始终对现场更感兴趣。 这里是花弘义住过的地方,如果有什么线索,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他们离开这,再来,可就是两回事了。 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东西。 花文光脸色稍微有点变了,但是卫青寒道:“好,我去叫廖安过来。” 谢春晓点了点头。 花文光不太明白:“卫大人,这是何意?” 卫青寒道:“这是我未婚妻,也是锦衣卫中的捕快,她想要在此处调察,也是应该的。” “这里有什么好调查的,这就是弘义以前住过的院子。”花文光竟然有点生气的样子:“这位姑娘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不成?” 第816章 “没有什么意思。”谢春晓淡淡道:“不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现在既然是锦衣卫的捕快,和其他捕快一样,总是要干活儿的。” 花文光只觉得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卫家,也是京城中的百年世家,谢家父子都是朝中重臣,多少名门千金想要和谢家结亲。 结果呢,这不声不响的,找了个什么人? 找了个什么人也就罢了,世家公子为爱情冲昏头脑的也不是没有,有被家里棒打鸳鸯的,也有家里被闹的实在受不了只能答应的。 但是没有谁,在关系确定之后,带在身边做手下的。 这叫什么事儿啊? 但是卫青寒很坦然,谢春晓也很坦然,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花文光还不敢往死里得罪卫青寒。 虽然他的年纪比卫青寒大,但是他一把年纪,也就是和卫青寒平起平坐的官职。花家和卫家相比,那更是远远不如。 花文光不愿意得罪,也不敢得罪卫青寒。 敢怒不敢言。 谢春晓又道:“现在五公子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难道花大人就不担心。这种荒废的院子里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八个都很简单,难道不应该好好找找吗?” 花文光简直想要吐血。 他觉得谢春晓这姑娘,不是善茬。 卫青寒肯定是虽然在朝堂上是一把好手,可是,忙于公务,没接触过多少姑娘。因此,感情方面单纯而空白。 一不留神,就被吸引住了。 哎,真是糟心。 卫青寒正色道:“花大人,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我们借一步说话。” 廖安已经过来了,走了进来:“大人。” 虽然卫青寒对谢春晓会武功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毕竟是个陌生地方,而且还有点邪门的感觉。有廖安陪着一起,有个照应更稳妥一些。 花文光非常不愿意他们在这里看这看那,但是卫青寒坚持,他也没有办法。 他知道卫青寒办案时候一向强硬,他今天在自己家里等到这个时候,调来这么多人手,必不会只是为了花浩博失踪,也不是为了花弘义。 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很可能才是卫青寒坚持要检查的原因。 如果他坚定的拒绝,这事情可能会更麻烦。 他虽然没有参与过锦衣卫办案,但是也略知一二。在一个案子里,反对的最厉害的那个人,一定是有嫌疑的。 肯定会被当成嫌疑人。 那事情只会更麻烦。 万般无奈之下,花文光只好道:“既然如此,就辛苦你们了。卫大人,这边请。” 花文光领着卫青寒走了出去,花家的下人也退了出去。 甚至关上了门。 可见这个院子对花家的人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禁忌的存在。 “怎么了?”廖安拿着灯笼左照照,右照照:“这地方有什么问题?” 谢春晓便将刚才桌子上的血迹告诉了廖安。 廖安一听吓了一跳:“屋子里的桌子上全是血?这家伙该不是在家里杀了很多人吧?” 这话也只有锦衣卫的人能说出来。 “应该不至于。”谢春晓认真的回答:“你说错手杀一个也就算了,杀了很多,这里好歹也是天子脚下,花家也不能猖狂到这种地步吧?” 廖安点点头,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夸张了。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廖安道:“不是真的说花家杀了那么多人。” 这挽尊挽的。 谢春晓没说啥,只是把刚才卫青寒拿着的那根棍子拿给廖安。 第817章 “廖哥拿着。”谢春晓道:“我们在这院子里转一转,我觉得这院子有问题。” 有问题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实在是太黑了。 灯笼的光能照到的地方是有限的,这就给搜查带来了很大的局限性。 谢春晓叹了一口气,没有别的办法,就一步一步的看吧。 如果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明天白天再来一趟。 她只怕夜长梦多。 廖安就走在前面,用棍子探着路,啪啪啪的,将草丛中可能隐藏着的蛇给赶走。 两人绕着屋子走了半圈,停了下来。 现在他们站在屋子后面,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有一点不同,这一片地,是没有铺砖的。 这是一片泥土地。 谢春晓道:“廖哥,你觉得不觉得,这一片的草,长得比其他地方旺盛?” 廖安点头,用灯笼照了照。 “确实旺盛。”廖安说:“可能是跟这一片没有铺砖有关系。” 石头缝里挤出来的草,那肯定不如泥土地里长得自由自在。 “有。”谢春晓道:“还有一种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 这片地方,可能底下埋着东西。 不管野菜还是野草,有肥料就能长得更旺盛,没有人会故意给野草施肥,又是一片荒废了三年的院子。 难道屋子没人整理,院子没人打扫,倒是这些野草,有人天天来浇水施肥吗? 这也太荒唐了。 廖安道:“你在这等着,我叫人来挖。” 没什么好猜测的,这底下埋得是什么,挖开就知道了。 廖安也不是傻,要是这里就他和谢春晓两个人,那当然要苦活儿累活儿抢着干了。别说谢春晓是未来的少夫人,就算不是,也没有让一个姑娘干活儿的道理。 但现在在花家,花家有那么多人,还让他一个人干活儿,就说不过去了。 廖安说着就去喊了几个花家的伙计来,指着那一片地方,说:“挖开。” 花文光请着卫青寒,依然到了接待客人的花厅。让所有下人都退下,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 花文光道:“我知道今天卫大人不将这事情弄个清楚,是不会罢休的了。” 卫青寒没有否认。 花文光道:“卫大人,我可否问一声,是否出了什么事情?才如此兴师动众?” 卫青寒毫不客气道:“现在还不便相告。” 案件尚未侦破,一切都要保密,卫青寒对花文光此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花文光也没有办法,只好说回花弘义。 “刚才那张桌子上,确实是血迹斑斑。”花文光道:“但卫大人您不要多心,都是些小兽的血。” 卫青寒道:“花弘义的房里,为何会有那么多小兽的血?” 花文光叹了口气,说起一件他到现在都很难释怀的事情。 “其实我对卫大人说,弘义出家去了,这是骗大人的。实在是这一段家丑,我不愿意叫人知道。” 卫青寒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从花文光再三的推脱中,就觉得这事情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提出要去看花弘义的话。 当然,就算花文光现在死不承认,那也没关系。 因为他真的会去花文光所说的山,去找他所说的庙,去核对这个信息。 反正也不用他自己去,派人去,或者叫容奇文带人去一趟,就能真相大白。 既然如今花文光愿意说,当然最好。谁也不想勾心斗角,见一个怀疑一个。 花文光神色暗淡下来。 “弘义这孩子,脑子有些问题。” 卫青寒皱着眉头挺。 花文光道:“弘义小时候也很可爱,聪敏活泼,长得比别的男孩子都要讨人喜欢。可也不知为何,慢慢的,性格就怪异起来。” 第818章 花弘义虽然是花家的二少爷,却是正室所出,也就是家中的嫡长子,是非常受器重的。 花文光的夫人,如今已经过世,当年也是个了不得的女中豪杰。她只有花弘义一个孩子,自然是如珠如宝。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正常。 花弘义也和京中官员之子一样,先是请先生在家中教授,到了一定年纪,就去书院读书。 这一段卫青寒是知道的,因为他和花弘义做了一段时间的同窗。 花文光道:“可是他只在书院读了三个月,然后就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了。” 卫青寒皱起了眉头。 他想到了书院里的那个传闻,和他们想要施行,但是没有施行的计划。 有人怀疑花弘义是个姑娘。 但最终学生还是善良,他们一致通过,就算花弘义真的是个姑娘,也不要紧。 一个姑娘能女扮男装来全是男人的书院上学,可见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大家不要拆穿她,日后若有什么事情,还可以偷偷的帮助她。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花弘义再也没有来过书院。 卫青寒道:“其实我们也很奇怪,突然有一天,花弘义就没来上学了。” “卫大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卫青寒摇了摇头:“确实不知。” 幸亏他们没做什么缺德的事情,要不然的话,这事情说不定兜兜转转的,要把自己搭进去。 花文光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家里都觉得很奇怪,不知为何他突然就不去上学了。可是从那天起,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搬到了家里最偏僻的一个院子里,除了吃喝叫人送去,他不见人,也不出门。” 卫青寒犹豫道:“花弘义突然变成这样,难道家里没有查过?” 一个人突然有了巨大的转变,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在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遇到了什么人,听见了什么话。 花弘义是花家相当器重的嫡长子,就没有挣扎一下?任由他这么沉,沦下去了? “有啊,但是什么事情都查不出来。”花文光道:“而且……卫大人不知,我夫人在家中十分强势,她膝下只有弘义一个,对他非常严格。她管教孩子的时候,哪怕是我,也不能插手。” 卫青寒没见过花夫人,确实不知。 花文光道:“她觉得弘义是无病呻,吟,是无事生非,总之,她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 花弘义本来就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本来就相当脆弱,在母亲的强势威压下,不但没有走出来,反而越来越沉默,越来孤僻。 花文光道:“那段时间我真是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母子会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来。” 直到有一天,花夫人得了重病。 病来如山倒,病的十分厉害,最终无力回天,撒手人寰。 花夫人过世之后,就没有人天天管着花弘义了。 没人用最恶毒的恨铁不成钢的话骂他,没有人对他动手,花文光那些姨娘在他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偶尔能说上,有只敢温温柔柔的劝上几句。 没用。 没用就没用,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无所谓的。 对那些姨娘来说,花弘义一蹶不振才好呢,那自己的孩子,就有上位的机会了。 花文光道:“从此,弘义就在这个院子住了下来。不出门,不见人,但是也很平静,不闹什么事情。我劝了一年,实在劝不动,也没办法。” 父母对儿女,儿女对父母,真的是既有万种办法,又真的无能为力。 花文光道:“好在我也不止这一个儿子,弘义出了这般问题,我没办法之下便想,罢了,这就是天意。家里也养的起,就养着吧。那怎么办呢,还能打死不成?” 养着,这是没用办法中的办法了。 好在家里有下人,花弘义也不折腾人,只是不愿意见人,一个人待着罢了。 “一直到有一天。”花文光道:“我虽然不是日日去看他,可是隔三岔五,也要去看看。那一日,我回府很晚,喝了点酒,心生感慨,便去看看弘义。走到了院子边,我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当时我吓坏了,还以为他受伤了,连忙过去一看……” 花文光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那一幕。 花弘义的院子门掩着,房门开着。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在戳着桌上的一个什么东西。 卫青寒一直认真沉默的听着,此时方道:“什么东西?” 花文光缓缓道:“一只狗。” 那天晚上的情形,花文光现在说出来依然觉得心惊胆寒。 花弘义满身满脸是血,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的刺向一只狗。 狗已经不动了,只是不时的还抽搐一下。 “我当时吓坏了,我感觉他不是在杀狗,是在杀人。”花文光眼神有些空洞:“我都不敢出声,就躲在门口偷偷的看。” “还好,他杀了狗之后,就将狗扔在了院子里。然后洗了手换了衣服,回去休息了。” 第819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从此,花弘义就一发不可收拾。 猫,狗,小鸟,花弘义在他的院子里,房间里,那张桌子,杀死了一只又一只的小动物。 花弘义的院子虽然来的人很少,他每次都是半夜才做这种事情,可是时间长了,还是慢慢被人注意到了。 很可怕。 就算只是一些小动物,可是做这事情的时候,花弘义那狰狞的表情,叫人觉得,这绝对不仅仅是一只小动物。 而是一个人。 卫青寒道:“花弘义如此,难道府里的人不害怕吗?他们没有说什么?” “自然害怕,别说他们害怕,我也害怕啊。”花文光很实在:“但他是我儿子,就算害怕,我也不能不管他。但是府里还有那么多人,我也不能由着他在府里,万一哪一天控制不住,伤了其他人就不好了。” 于是,花文光想了个办法。 他去拜访了几位高僧。 “我确实把他送去了庙里。”花文光道:“希望他能在佛前忏悔,平静。这一点,没有骗大人,只是两年前,庙里的僧人来告诉我,他跑了。” 庙里又不是牢里,不可能看管的太严实。 而且这一年花弘义的表现还可以,正在慢慢的好转,僧人也放松了警惕。 然后,他就跑了。 卫青寒道:“那他现在呢?” “我也不知道。”花文光一脸苦涩:“我拍派了许多人去找,可是都没有找到。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弘义。百年之后,都不知如何面对他娘。” 花文光和发妻,还是挺情深意重的。 花文光说完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花文光道:“今天告诉了卫大人,我有种轻快的感觉。” 一直一直憋在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谢春晓和廖安果然在院子里挖出了一堆骨头。 但是不用召唤仵作,就他们俩扒拉了一下。 “不是人的骨头。”谢春晓道:“好像都是动物的。”“ “恩,确实不像。”廖安道:“不过这么多……这也怪可怕的。这里得有好几十只吧。” 管家被他们喊来看着小厮干活儿了,这会儿脸色也很怪异。 “你们家这个少爷,爱好很独特啊。”谢春晓道:“喜欢在桌子上……杀小动物。” 管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无论说什么,这都不犯法。 没有一个法律规定,杀猫杀狗是要被抓起来得。 于是管家一句话不说,就当自己是哑巴。 花文光和卫青寒聊完之后,就回了院子。 院子里挖出来的骨头和花文光说的话,倒是对上了。 这么一来,花家暂时就没有什么嫌疑了。卫青寒道:“今天很晚了,我就先告辞了。我会继续安排人搜查五公子的行踪,若是这边有什么线索,也可以立刻去锦衣卫告知。” 花文光唉声叹气的连声说辛苦了,将众人送到门口。 出了门,卫青寒并没有收队。 以他的经验,今天明天,这是花浩博最有可能存活的时间。一旦过了明天,如果他是被人绑架了,那就凶多吉少了。 卫青寒道:“人命关天,大家今晚辛苦一点,以花家为中心,将周围所有可疑的地方都查一遍……花浩博现在很可能被凶手藏起来了,若是现在找到,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应着。 一个小孩儿,虽然打昏了小乞丐,但听起来不是个坏孩子。 说不定他是吓坏了。 谢春晓和卫青寒一组,他们又走过了乞丐小贝住的地方。 小贝已经休息了,这一次,他吃饱喝足,虽然脑门上有伤,可是却难得的满足。 第820章 谢春晓是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对这样的孩子格外同情。要是在她的年底,无论如何也回有人让他去上学,而不是饥一顿,饱一顿在街上游荡。 卫青寒知道她的心思,低声道:“你若是可怜他,明日我叫人送他去济慈院。” 京城里也有收容流浪汉的地方,不过不可能收容下所有人,所以只有一部分幸运儿。 济慈院朝廷会拨款,京城中也会有人捐款,以维持运行。 等这些收养的孩子大了,也会给他们找力所能及的事情做。 能进济慈院,对一个流浪儿来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卫青寒也没有办法让京城里的每一个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只能力所能及的,在自己眼前看见的,有一个,算一个吧。 谢春晓明白他这是让自己安心,笑了一下。 这个点,小贝已经睡了。 他的窝棚外面,有几根骨头,还有几个纸袋子。 谢春晓认识,是隔壁那条街,一家非常有名的林记烧鸡。这个装烧鸡的袋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上面会插一根鸡毛。 在谢春晓看来,其实不太卫生,但这是人家店铺的招牌,确实很有趣。 一个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口肉的小乞丐,突然有了钱,买一只烧鸡开开荤,打打牙祭,也无可厚非。 但是谢春晓拽住了卫青寒。 “有点奇怪。” “这么奇怪?” 谢春晓道:“你知道这个林记烧鸡,谁喜欢吃吗?” “林记烧鸡生意很好,喜欢吃的人很多。” “对,但是花浩博也喜欢吃,非常喜欢吃。”谢春晓道:“你不觉得有些巧了么?” 卫青寒道:“你怎么知道?” “我在院子里等人去找花浩博的时候,崔姨娘跟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的事情。” 母亲说起儿子,那是事无巨细,一件一件又一件。 从爱吃什么,到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等等,现在谢春晓觉得自己对花浩博非常了解。 当然不是说,小贝不能吃林记烧鸡,可是这也有点巧了。 谢春晓拽着卫青寒走近,往窝棚里看去。 小贝果然已经睡了,躺在他的稻草床铺里。 “不对。”谢春晓道:“你有没有发现……小贝床上的稻草便少了?” 还真是。 白天他们来过一次,他的稻草床,要比现在厚实一点。 卫青寒道:“进去看看。” 两人慢慢的走了进去。 卫青寒突然做了个手势。 谢春晓的步子停了下来。 “嘘……” 两人都不说话,甚至屏住了呼吸。 除了小贝,窝棚里,还有一个轻轻的呼吸声,是从一旁的破柜子里传来的。 两人走到柜子边,互相看了一眼 卫青寒一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一手抓着柜门。 然后猛地拉开。 两人都十分无语。 一个胖乎乎的,穿着月华锦袍子的男孩子,正缩在柜子里睡觉。 虽然身下垫着稻草,上面也盖了稻草,还是依然睡的不舒服,扭来扭曲的。 即便两人都没有见过,但是这男孩,不是花浩博,又能是谁? 所以说,花浩博根本就没有失踪,没有被凶手杀人灭口,也没有打破了小乞丐的脑袋,抢走了小乞丐的衣服。 他和小乞根本就认识,两人合作的演了这一场戏。 卫青寒和谢春晓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无可奈何,却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来。 花浩博没被灭口,也没有被抓,实在是太好了。 至于这孩子今天的作死行为,那好解决,拎回去让他爹打一顿就好了。 第821章 这孩子真是欠打,往这儿一躲,也不想过他娘眼睛都要哭瞎了。 卫青寒伸手推了推他:“哎。” 小胖子睡得还挺熟,哼哼唧唧的,被卫青寒推了一下也不醒。 卫青寒只好捏住了他的鼻子。 花浩博哼哼两声,终于憋醒了。 他茫然的睁开眼睛,睡眼惺忪。 真是个心大的。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看见了面前的卫青寒和谢春晓的时候,吓得大叫起来。 “啊啊啊,救命啊,不要杀我……” 花浩博像是个无头苍蝇在柜子里乱动,卫青寒十分担心他会把自己装傻,只好用力把他拽出来。 那么大个子是怎么想到钻在柜子里睡得,也不怕进得去,出不来。 就在花浩博喊出来的一瞬间,小贝被惊醒了,也一下子蹦了起来,顺手就拿起了身边的一根棍子。 “别怕别怕,我打走她!” 小乞丐还挺讲义气。 两个大人十分好笑的看着他们清醒过来,安静下来。 小乞丐率先认了出来:“卫大人?” 然后他拽了拽花浩博,低声道:“别喊了,这就是锦衣卫的卫大人。” 花浩博愣住了。 “啊?” “不要啊了。”卫青寒道:“来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家里找你已经找疯了吗,锦衣卫所有人都没睡觉,大街小巷的在找你,你总要给我一个好的理由吧?” 花浩博低下了头。 “说吧。”卫青寒干脆席地坐了下来。 一个冒险给受害者家属示警的人,一个能和小乞丐打成一片的孩子,不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孩子。多半还有点少年热血的冲动。 卫青寒做出一副,我愿意和你成为好朋友的样子。 卫青寒道:“你看见凶手了,凶手是谁?” 谢春晓也在另一边坐了下来,然后把小乞丐按了下来。 四个人在窝棚里围城一圈。 花浩博面上有一些恐怖,眼睛左右乱转,半晌摇头,不敢说话。 “这事情你是一定要说的。”卫青寒道:“死人了你知道吗?你要是不跟我说,我就得把你抓进锦衣卫,到时候你还是得说,而且,你爹也保不了你。” 说到你爹的时候,花浩博的表情非常轻微的变了一下。 谢春晓脱口而出:“这事情你爹知道?” 花浩博的表情更恐怖了。 毕竟是个小孩子,又没有经历多少事情,两个大人威逼利诱了一下,他们很快便丢盔弃甲。 “我看见凶手了,好可怕,好可怕。”花浩博道:“他拖着沫儿姐姐的腿,把她往外拽。” 花浩博说着,朝卫青寒身边靠了靠。 “你认识凶手吗?” “我不认识的,但是……”花浩博似乎想起了很恐怖的事情,他停顿了很长一下,才道:“但是我认识另一个人。” “谁。” 花浩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说:“我爹,那个人是我爹,我好害怕,我不敢回家。” 卫青寒和谢春晓都是大惊。 “你没看错?这事情可不能乱说。” “没看错,我爹我还能不认识吗?”花浩博一边哭一边说:“那个人把沫儿姐姐放下然后就回去了,我爹,他用一个麻袋,把姐姐装了进去……” 花浩博亲眼看见自己的爹,把一具尸体装进了麻袋里,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差一点喊了出来,幸亏被小贝捂住了嘴。 花文光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扛着广沫儿的尸体,在夜色中走了。 花浩博还是有担当的,他当时就觉得,不能让他爹就这么走了,必须看看他把尸体运到哪里去。于是就要追上去。 但是小贝拦住了他。 小贝说花浩博这样是会被发现的,即使要跟着,也要乔装打扮一下。 于是小贝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花浩博穿上。 花浩博额不嫌弃,赶紧跟上。 一路跟到了广沫儿家门口。 花浩博认识广沫儿,广沫儿曾经在花家打零工,花浩博也知道她住在哪里。 当花文光扛着广沫儿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花浩博突然觉得,不能让他将尸体抗走,那就找不到了。于是冲出来撞了花文光一下。 尸体脱了手,被撞到了灌木丛里。 当时街上已经有一些人了,花文光毕竟做贼心虚,就跑了。 花浩博整个人处于一个恍惚的状态,他看着爹跑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呆呆的在马路边蹲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光沫儿的爹出现。 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不能让广沫儿就这样藏在灌木丛里,于是花浩博立刻将他也撞进了灌木丛,然后跑了。 花浩博毕竟是个孩子,不敢报官,不敢回家,他就一直躲在小贝的窝棚里。 “那你脑袋上的伤呢?”谢春晓道:“这是谁打的?我看这也不是你自己撞的啊?” “是他打的。”小贝道:“不对,准确的说是我们俩打了一架。” 不过好兄弟,打架很正常,只要不是单方面的殴打,谁也不记仇。 两人对于后续怎么办,产生了一些分歧,于是打了一架。 但是分歧还没解决,决定再等一等,静观后续,再决定怎么办。 谁知道今天晚上,被卫青寒逮了个正着。 卫青寒正色道:“你带我们去,你发现尸体的那个地方看看。” 花浩博点了点头,忧心忡忡。 “大人。”花浩博问:“我爹……会被抓起来吗?” “这个我现在也不好说。”卫青寒道:“我们需要查出真相,才能知道,你爹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被抓起来。” 第822章 花浩博带着两人,跟着小乞丐,一起往外走。 果然离的不远。 这是个小宅子,一直是空的,今天他们也大概的看了一下,但是没看见人。 据邻居说,这里没人住,但是偶尔,会有流浪汉过夜。可能还有一些野猫野狗什么的,反正挺阴森的。从来没见到里面有过亮光。 当时,他们在找的人的定位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自然不会对这个宅子过多关注,在门口看了一下就走了。 卫青寒问花浩博:“这地方那么可怕,你怎么会在那里?” 花浩博道:“我是跟着我爹过去的。” 花浩博这个年纪的孩子,属于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出现在那里。 有一天晚上,花浩博睡不着在府里瞎逛,突然看见他爹偷偷摸摸的出了门。 这时候,一个人去哪里呢? 花浩博十分奇怪,就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了这里。 “就是这里。”花浩博道:“我看见我爹,抱着一个人,哭。但是太黑了,我也没看清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已经到了那破宅子门口,里面一片漆黑。 花浩博和小贝都有点害怕,躲在卫青寒身后。 卫青寒偷偷捏了捏谢春晓的手。 可是谢春晓不怕。 卫青寒推了一下门,门是锁着的。 卫青寒道:“你看见你爹,是从这里进去的吗?” “对。”花浩博道:“他有钥匙。” 竟然有钥匙,这宅子,说不定就是花家的,是花文光偷偷置办在外面的宅子。 他总不能是金屋藏娇吧? 好在没有钥匙并不能难住锦衣卫的人,卫青寒和谢春晓一人拎着一个,很轻松的跃过了围墙。 这宅子是真的小,总共就一个院子,院子边,一排房子。 谢春晓低声道:“树。” 这院子里,也有好几棵常青树。 院子收拾的还挺干净,像是常年有人打理的样子,谢春晓走到墙边,打亮火折子,对着树照了一圈。 她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大人。”谢春晓差一点没压住自己的生意:“有发现。” 在半人高的地方,靠近墙边的地方,有几个被折断的树枝,有粗有细,地上,还有一些树叶。 谢春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屋子里,没有灯,花浩博说的人,应该就住在里面。 一个可能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卫青寒让两个孩子靠远一些,慢慢走了过去。 房间门是掩着的,他推开了门。 里面有食物的味道。 这给宅子果然是住着人的。 里面有轻微的呼吸声,有人正在睡觉。 卫青寒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按在腰上,慢慢的往里走。 火折子的光里,能看见桌上放着杯子,碗,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是有人住在这里的。 谢春晓低声道:“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 卫青寒这才发现奇怪在哪里。 这屋子里竟然连一个可以照明的东西都没有,不嫌不方便吗? 呼吸的声音在床上,有人。 没有蜡烛油灯,只能有火折子短暂的掂点亮一下。 床上的人睡得还挺沉,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不过他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也看不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青寒敲了敲桌子。 咚咚咚。 床上的人终于被惊醒了,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转过头。 卫青寒咦了一下。 “是你。” 床上的人也惊了,他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看见的,疑惑道:“你是……卫青寒?” 谢春晓看了看床上的人,再看看卫青寒,还是个熟人。 卫青寒皱眉道:“花弘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春晓也惊了。 这个人竟然是花弘义?就是曾经卫青寒的同窗?他不是号称两年前失踪了么?竟然被花文光藏了起来? 谢春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她道:“不对,这是个女人啊。” 花弘义,不是个男人吗? 花弘义突然就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把自己缩到被子里面去。 “别躲了。”卫青寒道:“把衣服穿好出来吧,我有事情要问你。” 说着,卫青寒给了谢春晓一个眼神,就转身出了门。 谢春晓也是会武功的,还不差,让她盯着花弘义,还是放心的。 但是花弘义不动。 谢春晓盯着她看了半晌,道:“你不穿衣服起来,是要我给你穿吗?” 花弘义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谢春晓。 谢春晓也不着急,对着外面喊:“卫大人,这人不起来怎么办,我能不能给拽起来。” 对无赖,有的是办法。 而且,可能是一个凶手的无赖。 卫青寒道:“可以。” 谢春晓就撸着袖子往前走了。 花弘义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春晓,但是依然不说话。 屋子里,只有谢春晓手中的火折子还亮着。 就在谢春晓走近了,微微附身去拽被子的手,花弘义突然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谢春晓。 当然刺不中。 谢春晓可是会武功的人,而且面对一个疑似凶手,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花弘义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的一瞬间,谢春晓就扑了过去。 谢春晓死死的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床上。 “卫青寒。”谢春晓连名带姓一喊,卫青寒立刻知道事情很大,推门就进来了。 匕首落在床上,花弘义也被按在床上。 “看那把匕首。”谢春晓道:“是不是凶器?” 卫青寒捡起匕首一看,和广沫儿身上的刀伤果然十分符合。 花弘义还在挣扎,她就像是疯了一样。 跟她说话,她没有回应,就是挣扎,竟然还想要咬人。 只可惜,装疯卖傻没有用,真疯真傻也没有用。 谢春晓索性将人用被子裹住,然后找了个绳子捆起来,随便她在被子里挣扎扭,动。 卫青寒出门喊了一声,很快锦衣卫的人就来了。 “去把花大人请来。”卫青寒道:“告诉他,失踪的儿子,我给他找到了,两个都找到了。” 花文光一听两个都找到了,顿时就瘫软在地。 终于,还是藏不住了。 第823章 廖安好心的把人给扶了起来。 “看花大人激动的。”廖安道:“两个都找到了,多好。” 花文光是不是真的激动不知道,反正崔姨娘很激动,也顾不上别的了,跟着廖安就往外走。 在宅子外面,崔姨娘看见了儿子,搂着儿子哭的伤心。 花文光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母子,一步一步,有些僵硬的走了进去。 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 蜡烛灯笼,一样不少。 锦衣卫的人已经在搜查这个院子了,房间的每一个地方,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要搜查。 花弘义被困在被子里,像是不知疲劳一样的挣扎。挣扎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接着挣扎。 “大人,这里有发现。” 一个差役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块,难以形容的东西。 谢春晓走了过去,接过来一看。 “蜡烛。”谢春晓道:“我们一直在找的蜡烛,就是这个。” 这是一个,集百家蜡烛为一体的蜡烛。 无数燃烧剩下的蜡烛油融化在一起,然后插上了一根棉线。就成了一支新的蜡烛。 蜡烛,被折断的树枝,匕首,物证有了。 花家五公子就是人证,虽然他是小孩子,但十一岁,也不算太小了。说的话是可以采纳的。 而且他不是空口白话,他是真的带这官府找到了这里。 举报亲爹,这事情十分难评,花浩博以后的人生可能有很多坎坷。但是这事情绝对属于大义灭亲,在卫青寒这里,肯定是要帮着说好话的。 还有他们之前对凶手的猜测。 准确的说,是谢春晓的猜测。 凶手不是一个正常的,常规意义上的男人。 花弘义是个女人。 但一直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她也未必是个真正的女人。 她就是谢春晓所说的,非常规意义上的男人。 他也许有一颗男人的心,但是,没有男人的某种能力。 于是她对广沫儿的诸多折磨凌,辱,就少了一道。 卫青寒道:“花大人,这事情到底如何,你现在应该能说了吧。” 花文光晃了晃,走到床边,抱住女儿,用非常悲哀的声音说:“弘义,她这辈子太苦了。” 众人都冷漠的看着她。 花弘义是不是苦,这他们还不知道。 但是广沫儿,是真的苦。 卫青寒:“花弘义明明是个女子,你又不是没有其他儿子,为何非要把她当作男子?” 男扮女装,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小时候可能还不明显,越长大,越明显。 那种戏文里女子换一身衣服就看不出来的,那是少之又少。 之所以花弘义能维持住男儿身的形象,因为从小,她就被当作男孩子。 所有人都知道,花夫人的孩子,是个公子。 就这,也被一起读书的同窗怀疑了,只是怀疑归怀疑,大家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更大的可能,是一个娘娘腔的男人罢了。 万万没想到,花弘义真的不是男人。 花文光道:“我虽然有其他儿子,可我夫人没有其他儿子。” 花夫人,就花弘义这一个儿子。 花文光道:“你们觉得她是女子,可是从面相看出来的?” 也算也不算吧。 不仅仅是面相,喉结,谢春晓裹着她的时候,还检查了胸,部。 花文光道:“你们在仔细检查一下,就能得知缘由。” 奇奇怪怪的。 索性,卫青寒叫人都退了出来,让谢春晓仔细检查一下。 虽然谢春晓不是仵作,但这点检查还是会的。 过了一会儿,谢春晓一脸古怪的开门出来了。 “怎么了?” 卫青寒不由的道。 难道花弘义也不是女人? 那她也不可能是男人啊? 卫青寒脑子转啊转,转不出第三种结果来。 不是他没见识,实在是没见过半男半女的人。 谢春晓道:“花弘义确实是女子,但是,下,体器官有病变,和常人不同。” 当然绝对不是病变出了男性器官。 只是肿,胀肥大,看着十分怪异。 卫青寒想象不出那种怪异,但花文光显然知道。 花文光说:“我夫人从怀孕起,便对腹中胎儿的性别十分在意,简直在意到着了魔的地步,一心一意想要生一个儿子,甚至在养胎期间,吃了不少各种偏方丹药。” “可是生男生女,这都是老天爷说了算,非人力可以改变。” 谢春晓觉得花文光能说出这话来,就不容易。 这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觉得,生男生女,那是女人的事情。 谁叫孩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呢?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说出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这样的话来。 花文光道:“孩子生出来那一天,我们都吓了一跳。他……不是个男孩,但也不全是个女孩。” 别人都觉得不能理解,但是谢春晓沉声道:“不是不男不女,就是个女孩,只是某些部位生了病。” 要是放在她那个年代,做一个切除手术就行了。 估计这就是花夫人孕期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造成的,类似什么转胎丸多胎丸的,最后生下来的孩子有两套不同的生,殖系统。 花文光叹了口气:“这事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们瞒得死死的,没有人知道。我夫人一口咬定,这就是个儿子,不过还没长好罢了。” 谢春晓道:“简直荒谬。” 不管荒谬不荒谬,事情就这么办了。 花文光道:“我夫人性格暴躁,脾气凶悍,在府里说话一言九鼎,我也不敢多说,怕闹的家宅不宁。” 从此以后,花弘义就当作男孩子养着,并且养大了。 一直到去了书院。 在府里,下人们虽然不敢说,可是心里有数,一起瞒着哄着。 到了书院就不一样了。 花弘义突然发现,他虽然是个男人,可是和书院里其他的男同学,不一样。 这个认知让他很崩溃。 花文光道:“有一日,她突然跑了回来,然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书院。” 就是那一日,自此以后,花弘义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卫青寒估计那一日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但是他不知道。可能没有发生什么,但是花弘义知道大家怀疑她是男是女。 一切都有可能,现在时隔多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想要把书院所有人都找到一个一个的问,也很困难。 不如直接问花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