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小通房,咋就成王爷心尖宠了》 第1章 京城 国公府 “哎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出了这种事?!” 花园里,一个仆妇指着躺在地上的一个绿衣丫鬟叫着。 “过几天小公爷就要回来了,现在让我到哪里再去找这么标致的丫头!” 王妈妈心中焦急。 夫人十日前吩咐她找四个知礼数的丫头。 说要给小公爷做通房。 人她都已经选好了,就等小公爷回来。 谁知其中一个丫头竟然出了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掉到水里去了。 三日后小公爷就回来了,到时候人数不够,夫人还不扒了她的皮! 她吩咐其他两个仆妇。 “赶紧抬到她屋里去。” 两个仆妇连忙把人抬到一个昏暗的屋子。 “王妈妈,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个仆妇问。 “我怎么知道?!” 王妈妈气急败坏。 “人少了一个,我还着急呢。” “要不要报告夫人,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行,夫人要是知道了,只会怪你我办事不力。” 她看了眼床上依旧不省人事的人。 “就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命了,今天晚上要是醒不来,我们就赶紧再找一个人顶她的缺。” 王妈妈说完,领着另两个仆妇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绿衣丫头,突然睁开了眼。 柳依依看着墙壁斑驳的痕迹,只想原地暴毙。 她穿了。 穿成即将被送给小公爷做通房的四个丫鬟之一。 原主名叫绿袖,十六岁。 七岁时被人牙子卖到国公府。 十三岁之前因为性子柔弱,整日被其他丫鬟欺负,话变得越来越少。 十三岁的时候身体开始发育。 这一发育可不得了。 以前瘦的跟个麻杆似的柴火妞,一下子变得前凸后翘。 到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小尤物。 之前那些欺负她性子柔弱的丫鬟们,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孤立她、排挤她。 好不容易有了能够伺候小公爷的机会,却又被人害的溺死在府里的水池里。 再一醒来,就变成了穿越而来的柳依依。 “绿袖,你在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柳依依闻言,眸色突然变深。 这个声音,她有印象。 昨夜将原主推到水池里的人,正是这人,红勺。 门突然被推开,柳依依连忙闭上眼睛。 一阵窸窣身后,有人坐在床边。 “绿袖?” 红勺轻声唤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人。 见人毫无反应,红勺突然伸手掐了下柳依依的胳膊。 妈的! 柳依依心中大骂,真痛! 这个叫红勺的,手劲可真大。 这么用力掐,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红勺终于相信王妈妈说的是真的了。 绿袖,恐怕真的活不过今晚。 说话的口气突然就变了。 “当初明明说好了,有好处大家要一起分享的,凭什么你被选中,我就不行?” 语气凶狠。 红勺继续道:“只要你不在了,王妈妈就会重新选一个丫鬟顶你的缺。 “原本王妈妈就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犹豫,你最好都不要醒过来,这样,我就可以去伺候小公爷了。” “你放心,等我以后做了姨奶奶,一定每年去你的坟头给你烧些纸钱,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 红勺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些话。 见绿袖确实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这才安心离开。 门再一次关上。 柳依依睁眼。 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胳膊。 只见胳膊上一道红红的指甲印,还渗着血丝。 真看不出来,这个红勺以前跟绿袖姐妹情深。 现在害了人家性命不说,还下手这么狠,瞧胳膊给掐的。 柳依依环顾四周。 是一间很小的房间。 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简易梳妆台,一张坏了一条腿的矮桌,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拿起矮桌上的一个杯子,猛灌了几口水。 想起刚才红勺的那些话,嘴角不经意地扬起来。 - 是夜。 红勺值完晚班,正准备回住处。 不过她准备回去前,先去看看绿袖死了没。 经过花园的时候,突然听到树丛有响动。 红勺吓了一跳,“谁?” 不问还好,一问那响动更大。 红勺吓得撒腿就要跑。 刚抬脚就被什么东西抓住小腿。 “扑通~” 红勺重重倒在地上。 等她慌乱中抬头一看。 突然,身子犹如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披头散发、浑身发白的…人…鬼? 那人突然抬起头,双眼赤红,两行血泪划过森白的面颊。 这张脸,明明就是绿袖! 红勺已经被吓傻了。 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嘴唇动了又动,就是发不出声音。 “红勺,你害了我,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啊~” 红勺终于能够发出声音,结果刚大叫一声,眼一闭,头一歪,晕了过去。 “不是吧?这么不禁吓?我还有好多台词没说完呢。” 扮鬼的正是柳依依。 她故意趁着红勺今日晚班回住处的时候,特意等在这个她必经的花园,就是为了吓吓她。 算是给原主报仇吧。 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小,自己还没开始发挥,她就先晕了。 “园子里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大叫?” “大晚上你别吓我!” “我们两人怕什么,去看看去。” 柳依依心道不好,赶紧脱下披在身上的白色床单,抱在手里。 然后撒丫子往回跑。 - 次日清晨,王妈妈来了。 柳依依刚睡醒。 王妈妈见她还活着,脸色缓和不少。 “既然没事了,你好好准备准备,明日我带你们去见夫人。” 说完这话,王妈妈就走了。 柳依依心中骂娘。 这都是什么人!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掉进水里,不找个大夫来瞧瞧就罢了。 人家醒了,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早上出去吃饭的路上,发现大家一直盯着她窃窃私语。 等吃完早饭后,柳依依终于弄清楚为什么大家都看着她。 原来是红勺疯了。 说是昨天半夜被人发现晕倒在花园一条小路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瞪着眼睛说疯话。 她嘴里一直嘀咕什么“不要杀我”“绿袖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 这下大家都明白过来了。 原来绿袖两日前掉进水池里,是被红勺害的。 别人说什么,柳依依不甚在意。 她现在就想知道小公爷长得怎么样 以及,做了他的通房后能拿多少月例。 第2章 盈水居 正屋外站着四个丫鬟。 站在最右边的柳依依,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大清早的,王妈妈就让人通知她,让她到盈水居院门外等着。 盈水居正是国公夫人窦氏的住处。 柳依依到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早早候着了。 三人见了柳依依,皆是变了脸色。 一个偏瘦的姑娘,扭过头当没看见她。 一个圆脸的姑娘,盯着柳依依鼓鼓的前胸看了一会,随后怒目瞪着她。 最后一个更绝,长相清丽,只是略微扫了眼柳依依,双眼盛着轻视。 嚯! 这还没见小公爷呢,就已经较起劲来了? 王妈妈在柳依依到了不久后也来了。 其他三人见了她,立即正了神色,殷切切地看着王妈妈。 王妈妈打量了下四人,兀自点了点头。 之后便领着四人进了院子。 走到夫人的屋子前,王妈妈让四人等在屋外,自己先进去。 这一进去就是半个时辰。 昨晚本就睡得晚,春日本又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季节。 若不是现在正是关系到她以后吃饭的重要时刻,柳依依一定找个地方偷偷打个盹。 “你们进来吧。” 王妈妈终于出来叫她们进去。 圆脸和偏瘦的丫鬟最先往里走。 长相清冷的那个跟在这二人身后。 最后才是强打起精神的柳依依。 四人先是进了抱夏,之后是堂屋,穿过垂花门进入西次间,最后才是窦氏的厢房。 窦氏的大丫鬟彩明从里面打开珠帘。 四人由王妈妈领着,依次走进去。 一进入厢房内,一股淡淡的海棠香扑鼻而来。 王妈妈恭敬道:“夫人,人都带来了。” 慵懒的声音传出。 “嗯~” 其他三人都是低眉垂目,柳依依实在忍不住好奇,微微抬起头。 只见一个身穿五福蜀锦褙子的妇人歪躺在炕上。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趴在腿上的白猫。 见夫人有抬头的趋势,柳依依连忙低下头。 “一个一个来,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都会些什么。” 偏瘦的抢先道回答。 “回夫人,奴婢叫夏蝶,今年十七岁,奴婢会背诗。” 夏蝶的声音有些大,窦氏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下一个。” 圆脸的丫头道。 “奴婢叫冬竹,今年十六岁,奴婢,奴婢会画画。” 冬竹的圆脸讨喜,窦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奴婢叫止昔。” 清丽的丫头刚一开口,窦氏忽地紧紧盯着她。 王妈妈这时候凑到窦氏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窦氏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她说话的语气也柔了几许。 “你接着说。” 柳依依暗道,这个叫止昔的,恐怕是个劲敌啊。 “奴婢今年十八岁,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二。” 听她这样一说,不仅是窦氏,就连夏蝶和冬竹也诧异地看向她。 眼中羡慕嫉妒恨全有。 柳依依却觉得,会点才艺实在没什么大不了。 对男人来说,多才多艺的女子也许让他们多看几眼,娶妻的时候也是一个附加项。 但古时勋贵娶妻讲的是门当户对,光有才艺没用。 况且这里的四人是来面试通房的,又不是正妻,要才艺做什么。 通房的职责是什么? 是解决主子某方面的需求的。 谁也不需要一个通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止昔长着一张清丽的脸,柳依依觉得,她有如此品性,做通房倒是委屈了她。 可谁叫人家命不好呢。 “好,以后要好好照顾小公爷。” 止昔屈膝行礼。 “奴婢晓得。” 夏蝶和冬竹露出焦虑的神色。 窦氏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柳依依。 她脸色忽地一暗,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依依依着原主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面露胆怯。 “回夫人,奴婢,奴婢叫绿袖,今年十六岁。” 她没有说自己会些什么。 她也确实会点什么。 但她会的东西,跟她做不做通房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总不能说:夫人,我会算账。 好在她没说,窦氏也没问。 见柳依依有些胆小的样子,窦氏神色才好点。 她是给儿子找通房,可不想送去一个狐媚一样的东西。 这个叫绿袖的,年纪轻轻,身子就这样勾人。 若是性子也如狐媚一般,那是万万不能送到铭哥儿身边的。 还好这丫头性子似乎是个老实的。 总体来说,窦氏对四人都比较满意。 她扫了一眼四个丫头,开始敲打一番。 “明日就让王妈妈带你们去小公爷的院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心里要有谱。” 窦氏的声音和脸色突然严厉起来。 “若是耽误小公爷求学,或者私自怀了小公爷的种,那可别怪我到时候不留情面!” 三个人一时被这威压震慑住,大气都不敢出。 窦氏见了觉得满意,忽地声音又柔了几许。 “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小公爷,我自然有赏赐。” 窦氏说完这话,彩明端了个盘子进来。 “这是夫人赏给你们的好,你们且拿着。” 嚯! 还没正式上岗就有报酬了? 这个买卖不错。 止昔瞧着其他三人一脸高兴的样子,心中鄙夷。 一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果然是一辈子只能当通房的命。 四人谢过窦氏,又被王妈妈领了出去。 出了盈水居,王妈妈让四人自行回去,明日再带她们小公爷的院子。 王妈妈一走,四人相看两厌,各自散了。 柳依依捏着香囊里的一两银子,心里美滋滋。 原主只远远见过小公爷一次,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明日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位传说中,三岁就给当今皇上当伴读、如今又在国子监求学的瑞国公府的小公爷。 到底长什么样子。 - 清风斋 小公爷住处 早上赶早回来,又急急见了母亲,裴铭回到住处后就一直在作画。 侍从墨良道:“公子,王妈妈在外求见,说是夫人让给您送了…送了几个人过来。” 裴铭抿了抿唇。 墨良知道小公爷这是不高兴了。 裴铭跟母亲请安的时候,她就提过已经给他选了四个貌美的丫头,说一会就让人带去。 裴铭自幼时起,身边伺候的丫鬟就一个个其貌不扬、长得五大三粗的。 窦氏的用意显而易见,就是为了不让自家儿子分心,好用心求学。 三年前,窦氏院子里有个不知死活的丫鬟想勾引裴铭。 被窦氏发现后,当着满院子丫鬟的面,打了人家二十大板,草席一裹直接丢给人牙子。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想找死。 第3章 今日母亲突然提出要送丫鬟过来,还特意提了“貌美”二字,意思不言而喻。 裴铭两年前就已经是解元了。 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明年的春闱上,根本没有心思分给其他事。 以前有需求的时候,他都是自己解决。 小公爷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通房。 麻烦。 温润的声音响起。 “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王妈妈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四个丫头。 为了给未来金主留下印象,柳依依今天特地挑了件早已不合身的小号衣服穿上。 夏蝶和冬竹见她前凸后翘地比前两次更甚,立即对她横眉冷竖,脸上气鼓鼓的。 止昔依旧一副冷淡的样子。 不过那眼底的轻视,柳依依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心道,你们懂个屁! 男人就算再如何柳下惠,也是视觉性动物。 她想要给金主留下印象,就要从视觉上给他暴击。 说起来,原主的身材真是不错。 骨架小,身材匀称,该有肉的地方不含糊,不该有肉的地方,也绝对多不出一两肉。 裴铭放下手中的笔。 接过墨良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了手。 又拿起桌旁一本书随意翻动。 “说吧。” 裴铭并未抬头。 这嗓音,真好听! 一听就是温润端方的清俊男子。 其他三人或多或少见过小公爷几面,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即便如此。 如今这样近距离地听到小公爷的说话声,一时只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王妈妈堆起笑。 “这四人是夫人特地为公子挑选的,老奴今日将人领来给公子瞧瞧。”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吧。” 王妈妈及四女:“……” 就这样? 不问问什么? 不让人抬起头让他看看长什么样子? 王妈妈见裴铭确实一点多余的心思也没有的样子,顿时有些失望。 转念一想,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至于这四个丫头以后什么光景,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正要开口下去。 有个丫头居然说话了。 “奴婢有话想对小公爷说!” 这一嗓子把几人都惊住了。 柳依依虽然也想出些风头,让小公爷注意自己。 但在对这人品性一点也不了解的情况下,她可不敢这么做。 若是人家一个不高兴,叫来人牙子把你给卖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柳依依不禁在心里给夏蝶伸了个大拇指:勇士啊! 裴铭却似突然间来了兴趣一般。 “哦?你有何话要说?” 夏蝶双手颤抖,绞着衣角,声音发颤。 “奴…奴婢对小公爷心生敬仰,能伺候小公爷是奴婢的福气,小公爷平日里事业繁杂,奴婢一定为小公爷红巾添茶!” “噗~” 克制的嗤笑声兀地响起,被裴铭敏锐捕捉到。 若不是有人在,柳依依就大笑出声了。 事业繁杂? 是学业繁杂吧! 最绝的是红巾添茶了。 是红袖添香吧! 柳依依心中狂笑,这姑娘可太逗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看的,还记岔了。 “那你说说,你要如何为我红巾添茶?” 听这话,夏蝶心中一喜。 她没想到小公爷没有怪她突然出声,还真的跟自己说话了,声音这么好听。 她不禁心花怒放。 心想等自己做了姨奶奶,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好看! “回小公爷,奴婢会背诗。” 背诗? 裴铭微微皱眉,红袖添香都能说错,也不知道这诗会背成什么样子。 “那你背两句我来听听~” 夏蝶前些日子花了五十文,让相熟的小厮从外面买回来一本诗词回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她努力回想一下。 “春眠不觉晓,低头思故乡~” 不行啦! 柳依依实在是憋不住了! 裴铭看了眼之前憋笑的那个丫头。 只见她脑袋上下颠着,肩膀也抖个不停。 裴铭嘴角不经意上扬,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背的不错,再背两句来听听。” 什么?! 还背? 柳依依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书桌身后的白衣公子。 这一看不得了。 公子一袭淡青色长衫,玉冠束发,浓眉挺鼻。 一双桃花眼灼灼有神。 唇瓣轻轻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 这也太好看了! 而柳依依抬头的瞬间,裴铭神色一顿。 地上跪着的小女子,精美的小脸上嵌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此时,那双眼正微微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不点而朱的小嘴微微张开,像是那上等的美玉,莹莹发光。 “咳~” 墨亮看到自家公子的微微失态,出声提醒。 裴铭这才收回视线。 不禁自责起来。 刚才还想着自己要专心学业,才一会功夫就被美色迷了眼。 果真是美色误人。 他随意瞟了眼刚才那个小丫头,此时已经跟其他三人一样垂下头去。 “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出门后,就看见一个年纪大约四十上下的仆妇等在门外。 王妈妈:“廖妈妈,这就是夫人让送来的人,我就交给你了。” 廖妈妈扫了眼四人。 视线扫过柳依依的时候,嘴角往下一沉。 “我知道了,王妈妈慢走。” 王妈妈浮满笑意的脸上突然一顿。 这是直接赶人的意思了。 她随即收了笑。 “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柳依依还能听见她口中小声嘀咕“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 柳依依心下了然。 看来这个廖妈妈是个人物啊! 不过想来也是,这位廖妈妈相当于这清风斋的管家。 能在小公爷院里当管家的,又岂是等闲之辈。 廖妈妈语气平静。 “姑娘们跟着我过来,老奴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墨良看着离去的几人。 “公子,要不要我想法子把她们送走?” 裴铭明白他的意思。 墨良是想给她们找些小麻烦,再指出一些错来,名正言顺地让她们从哪来,回哪去。 “不必。” 当年他母亲打了一个丫鬟二十大板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后来让墨良偷偷去查过,那个丫头被人牙子带走的当晚就死了。 他当时就觉得母亲做事太狠。 若是将这几个姑娘送回去,虽然不至于被打大板,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让廖妈妈多注意些,平时不要叫她们乱跑,更不要到瑞竹轩这里来。” “是。” - 一晃过去十几日。 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柳依依才醒。 不得不说,她这十几日过得实在是太舒坦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饭菜有厨房的人按时送来,衣服也不用自己洗,也不用做活,每月还有一两的月例可以拿。 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收拾自己的房间。 除了还没机会见到金主。 柳依依对现在的日子那是相当的满意。 第4章 瑞竹轩 廖妈妈正在跟裴铭禀报院中事务。 “公子,那四个姑娘,不知道公子有何打算?” 公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虽说学业为重,不过偶尔放松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知道夫人要送人进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 就怕送了些不守规矩的,勾得公子耽误了正事。 结果,那四人确实没出什么幺蛾子。 公子却跟个和尚似的,再也不见她们。 别人像公子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公子倒好,整天清心寡欲的。 不仅夫人着急,廖妈妈也急的不行。 若是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哦! 廖妈妈这么一问,裴铭才想起来那四个丫头。 他漫不经心道:“怎么了?不是放在西院了?” 廖妈妈心道,是放在西院了,整日什么事情不用做,月例照样拿。 这哪是来伺候公子的。 简直是来当大爷的! 她斟酌了下。 劝道:“人放在这里已经十来日了,夫人那边的张妈妈前几次见了我,还问公子对几个姑娘满不满意,我这……” 听到母亲询问,裴铭皱了皱眉。 “那廖妈妈有什么想法?” 廖妈妈一听有戏。 道:“有两个识字的,可以进瑞竹轩伺候公子,平日里端茶倒水也好。 “另外两个,不如就让她们做些简单的活计。” “妈妈看着办吧。” 廖妈妈口中那两个识字的,是止昔和夏蝶。 二人知道要去瑞竹轩伺候小公爷时。 夏蝶眼睛立马亮了。 止昔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心跳加速。 而柳依依听说自己要去院子里修剪花草的时候。 她惊了。 凭什么啊! 大家都是面试通房的职位,结果有人直接晋级成了私人秘书,她却成了搞清洁的。 自己无论长相和身材,明明不差的啊? 这帮人到底什么眼神?! 事实上,这帮人眼神没问题,而且好得很。 柳依依因为身材较为丰满的缘故,早在廖妈妈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认定她是狐媚子一样的女子。 给主人家找通房,最主要的就是听话懂事善解人意。 很不幸。 柳依依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与听话懂事一点不沾边。 并且按照廖妈妈心里的想法: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 所以廖妈妈不但让柳依依去修剪花草。 而且还安排她去了离小公爷的瑞竹轩较远的一个小花园去修剪花草。 - 当看到眼前根本没什么花草可剪的时候。 柳依依终于确定。 她这是被嫌弃了。 一连三天下来,压根没人来检查她的活计的时候。 她知道。 自己百分之百是被针对了。 把她打发到这里来,不是廖妈妈的意思,就是小公爷本人的意思了。 清风斋就这两人能够下命令。 她萎靡地坐在草丛上,冥思苦想自己被嫌弃的原因。 低头的时候看见鼓鼓的胸前时,有些明白过来。 定是那个廖妈妈搞的鬼! 原主之前就因为身材丰满,被其他丫鬟排挤孤立,说白了就是嫉妒。 廖妈妈当然不会嫉妒她,估计就是怕自己勾了小公爷。 这可真是冤枉她了! 她想勾引小公爷是真。 但也只是想着,若得到小公爷喜欢的话,可以多拿些赏银。 她的目标,是在少夫人进府前多攒些银子,然后想办法拿到卖身契,最后拿钱走人。 就是这样而已啊,她耽误人家正事干嘛! 她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前胸,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其他缘故,她还能想想办法。 可是身材太好,总不能拿把刀从自己的前胸和屁股上割下几两肉吧。 “扑通~” 沉闷的入水声从不远处传来,柳依依从沉思中惊起。 她记得前面那个地方是有片小池塘的。 这声音,不会是有人掉到水里去了吧? 这样想着,柳依依一骨碌爬起来,撒丫子朝着小池塘的方向跑去。 - 瑞竹轩 夏蝶看着书案旁的两人,心里酸溜溜的。 止昔从第一日起就被小公爷吩咐给他磨墨整理书籍。 而自己,就只能在外间擦拭桌椅。 连给小公爷端茶倒水的活,都被止昔抢了。 她心里骂道:看着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原来骨子里也还是喜欢抢的。 转念又觉得,小公爷实在以貌取人了。 自己只是比止昔的长相差了那么一点点,小公爷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其实是她误会小公爷了。 裴铭之所以没有让她进里间伺候,是担心她又说些乱七八糟的成语和诗词。 再者,这个叫止昔的安安静静的。 不吵。 这就是他对他们的要求。 “公子!” 墨良气喘吁吁跑进来。 “什么事?急急燥燥。” “公子,辰少爷落水了!” 毛笔一滑,墨水晕染在纸上,一张宣纸浪费了。 裴铭边走边问:“说清楚。” “辰少爷掉到后花园的小水池里……” 墨良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的人身形一闪,一眨眼的功夫,小公爷已是跑出老远。 墨良连忙跟了过去。 止昔和夏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还没到地方,裴铭就听到他那小堂弟的哭声。 心下一松。 还好,没事。 廖妈妈有些无奈地站在一旁,见裴铭来了,面色一松。 “怎么回事?” 话才开口,裴铭一顿。 他家小堂弟双手死死搂着的,不是那天那个忍笑的小丫头么? 她怎么在这里? 被裴辰死死搂住脖子不放的柳依依,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当她跑到池塘边的时候,果然见一个小人掉进水里了,正张着双臂拍打水面。 她二话不说,一个猛子扎下去将小人弄上岸。 随即半抱半拖着就想将人带出去找人。 谁知小孩搂着她就撒手不放了。 原主本身也才十六岁,骨架小,个子估计一六五。 小孩不配合,她也没力气抱着这个浑身湿透的男孩跑回去。 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扯着嗓子喊“救命”。 最先出现的,就是小公爷身边的那个侍从。 侍从试着将小孩抱过去。 可是人家孩儿不让,只是一个劲地嚎。 侍从没法,只好说,去叫小公爷过来。 他走后没多久,廖妈妈领着两个丫头过来。 廖妈妈也想将孩子抱过去,岂料孩子依旧不让,反而将柳依依搂得更紧,嚎得也更大声。 “公子,小公子不让老奴碰,谁也不让碰,您看这……” 第5章 裴辰看见堂哥过来。 这才松了柳依依的脖子,张开双臂要裴铭抱。 裴铭俯身的时候,刚好撞上柳依依望过来的双眼。 他伸手动作一顿。 又是那双水灵灵湿漉漉的大眼睛。 几缕碎发贴在双颊。 下巴还在滴水。 “哥!” 裴铭回过神,抱起裴辰,手肘的位置突然碰到一片绵软。 他一呆。 视线随即朝着柳依依胸前望去。 春裳凉薄,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柳依依的身上,更加勾勒出她紧致的身材、盈盈一握的腰身。 突然间看到这样的景象,裴铭只觉得霎那间气血翻涌。 而造成自己如此反应的罪魁祸首,竟然还一脸不知所谓地眨着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 裴铭二话不说,抱起堂弟,转身急忙离去。 经过廖妈妈的时候停下、 “给她拿件干衣服披上。” 这个“她”是谁,毋庸置疑。 “公子。”墨良道。 “赶紧去请大夫过来,再派人去三叔三婶那里报个信。” “是。” 墨良领命离去。 裴铭直接将人带去瑞竹轩。 让止昔赶紧给裴辰换了一套自己的衣服。 等廖妈妈来的时候,裴辰已经躺在止昔的怀中睡着了。 止昔见是廖妈妈,正想说自己不能起身给妈妈行礼,就被廖妈妈制止。 “公子呢?” “在沐浴。” 随即轻轻拍着裴辰的胸口。 廖妈妈观察起止昔来。 夫人送过来的四个丫头里,她最看好的就是这个姑娘。 听说家里之前是经商的。 这姑娘小时候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父母没少花钱请教习师傅教她,所以她琴棋书画都知道一些。 加上性子安静,看上去也是不争不抢的样子,给公子当通房正好。 若是公子喜欢,说不定以后能挣个姨奶奶也是不一定的。 “辰儿!我的辰儿在哪?!” 廖妈妈一听这声音,立即走出去。 “三夫人,大夫已经看了,小公子无事,正在里面睡觉呢。” 三夫人谢氏一共有两女一子。 长女两年前已经出嫁。 次女如今待字闺中。 还有一个就是裴辰了。 谢氏近三十岁的时候才生下这么个儿子,全家人宠得跟什么似的。 刚才瑞竹轩的人过去递消息的时候,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一进门,就看见自家的小祖宗,正躺在一个女子怀里睡的正香。 来的路上她就听说了,是铭哥儿的一个通房,跳到水里将辰儿救上来的。 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谢氏看着自己儿子睡得红扑扑的脸,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又看向止昔。 笑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三夫人,奴婢叫止昔。” “名字好,人也好,今天多谢你救了我儿。” 谢氏说着,就将头上一只金镶翡翠的簪子塞到止昔手中。 “今天没来得及,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根簪子你拿着,等我回去再让人给你送来谢礼。” 止昔在谢氏说“谢你救了我儿”的时候,就有些不知所措。 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位三夫人,怕是把自己当成救他儿子的人了。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谢氏实情,一根明晃晃的簪子就被塞进她的手里。 她身子一顿。 以她的眼力,这只簪子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 有了它,小弟的束脩就有着落了。 她紧紧攥着簪子,眼角几不可见地瞟了下廖妈妈。 只见廖妈妈面上毫无表情。 止昔心想,廖妈妈兴许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救的辰公子。 心下立刻有了决定。 “三夫人您不必这样客气。” 听到这话,廖妈妈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惊住。 自己刚才还在想这个姑娘不错。 转眼,人家就给她一个大大的巴掌。 廖妈妈不禁有些失望。 “婶婶来了!” 裴铭从浴室走出来。 “铭哥儿,我正在跟止昔姑娘说呢,要不是她今日救了辰儿,可叫我以后怎么活呢。” 裴铭不动声色看了眼止昔,浅笑道:“是吗?” “可不是,待会我要好好谢谢她,送什么东西过来,你可别拦着!” “婶婶说笑,我不会拦的。” 谢氏又说了几感谢的话,让随行的丫鬟抱起裴辰走了出去,廖妈妈跟出去送她。 待人都走后,屋内只剩下裴铭和止昔。 裴铭一言不发继续写字。 止昔心里一片慌乱,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小公爷会突然说什么。 但裴铭似乎完全沉浸在字画里,压根没有说话的打算。 止昔见状,忐忑走到书案旁磨墨。 好像裴辰掉到水里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去找下廖妈妈,说我找她有事。” “是。” 止昔出去不久,就跟廖妈妈一起进来。 “人呢?” 廖妈妈知道公子是在问救人的姑娘。 “老奴让大夫给姑娘瞧了,说喝碗姜汤就没事了,现在躺在屋里休息。” “嗯,下去吧。” 廖妈妈有心想为那姑娘要些赏赐。 可见止昔在场,最后什么也没说。 止昔的心一直提着。 从二人的谈话中,她已经猜到,廖妈妈口中的“姑娘”,就是救了辰公子的人。 可小公爷既然知道人不是自己救的,为什么不跟三夫人说明? 又为什么不斥责自己? 难道? 难道小公爷对自己…? 所以才会这样做? 想到这里,止昔心跳加速,耳根浮上红晕。 小公爷这样做,是为了帮自己在众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嘛? - 男孩被抱走后,廖妈妈让柳依依先回住处,当天都不用干活了。 之后又叫来大夫给她看病。 又是让人给她送来一碗姜汤。 躺在床上的时候,柳依依还感叹小公爷靠谱,体恤下人。 唯一不足的,就是没给她任何赏赐。 自己虽然不认识那个男娃,但看他穿着,就知道是府里的小主子。 自己救了主子,难道不应该给自己送些银子什么? - 到第二天的时候,银子的确送来了。 不过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止昔的。 柳依依大清早就听见屋外一片嘈杂声。 她懒得出去凑热闹,就靠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不听还好,一听简直是要气炸了啊! 她终于知道,昨日自己救下的小公子,原来是三房的嫡子,小公爷的堂弟。 不过外面这些人说的什么话? 明明人是自己救下来的,怎么就变成是止昔救的了? 即便昨天她救人的事没多少人知道。 但是小公爷知道啊。 廖妈妈也知道啊。 止昔就这样冒领她的功劳,小公爷都不说什么? 她猛地推开门。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 嚯! 不止是夏蝶和冬竹,还有几个丫鬟也都在。 柳依依冷冷地扫了眼止昔。 在后者警惕的神色中。 走了。 第6章 柳依依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直接拿了把大剪刀,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此时她正坐在小池塘边,大剪刀就放在旁一旁。 刚才她是想过直接去找廖妈妈。 想问问,为什么自己的功劳被别人领了,她都不帮忙说话? 后来一想,自己若真的这样做,在他们看来,未免有些可笑了。 很明显,他们知道实情,但他们也默认了止昔的所作所为。 难道小公爷他们对自己的排斥就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是要逼自己离开? 裴铭远远地就看到那个丫头坐在池塘边,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呀?!” 柳依依泄气地垂下头。 “什么如何是好?” 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柳依依突然抬起头。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出现幻听了?还是小公爷的声音?” “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呢?” 柳依依一怔。 不是幻听! 身后真的有人! 她慢慢扭过头。 果然见小公爷负手站在身后不远处,眼中似是含着笑意。 柳依依赶紧站起身,低下头,双手垂在两侧,装出一副乖巧样。 她心里琢磨,刚才自己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到。 “过来。” 声音温润,确实不容置疑的强硬。 柳依依心尖一颤。 不愧是上层阶级勋贵之家的子弟,简单的两个字,却充斥着上位者的姿态。 柳依依慢慢走过去,在离裴铭两臂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走近些。” 她向前迈了一步。 裴铭突然几步靠近她,随即俯身凑近她的脸看。 “生气了?” 柳依依眼皮一抬。 心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呢。 “我还以为你刚才是坐在那里哭,看来不是。” 他直起身子。 “既然不生气,也没有哭,那我走了。” 裴铭说走,就真的果断转身走了。 柳依依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人有病。 怎么办? 要不要追上去? 她还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追上去的时候,身体却很诚实,已经朝着裴铭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裴铭听到身后的窸窣声,不禁扯起唇角。 等追到裴铭时,柳依依放慢了脚步,始终保持着两臂的距离。 自己的动静这么大,柳依依非常肯定,他一定知道自己就跟在他身后。 只是,他好像也没反对自己跟在身后的意思。 甚至自己速度慢了,他还放慢脚步等自己。 现在这个情形实在有些奇怪。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在他身后,具体想做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瑞竹轩。 夏蝶和止昔看见柳依依跟着小公爷进来,皆是一愣。 “你们先下去。” 二人依言出去。 裴铭兀自坐在梨花椅上。 “过来。” 柳依依走过去站在裴铭身前。 “王妈妈没告诉过你,我问话的时候要抬头看着我?” “是。” 柳依依抬头就看见小公爷一脸兴味的样子。 “叫什么名字?” “依依,柳依依。” 来清风斋之前,她就决定放弃原主的名字,而是用自己的本名。 到时候大不了就说是小公爷给的新名字。 她还就不信,谁会这么无聊特地找小公爷求证。 一个名字而已,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依~依~” 两个字,被裴铭说出了缱绻的味道。 “你会凫水?” “是。” “止昔抢了你的功,你生气?” 柳依依心道你不废话么,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生气吧。 “不说话?” “生气。” “什么?” 柳依依提高了声音。 “生气。” “嗯,生气就对了,那你想怎么办?” 柳依依眨巴着眼睛,很想问他,是不是自己想怎么办都可以? “你昨日为何会在后面的小花园?” “廖妈妈让奴婢在那里修建花草。” 裴铭一噎。 那个小花园,压根就没什么花草需要修理。 廖妈妈那样做,无非就是想将人弄得离自己远些罢了。 不过廖妈妈这种做法,他能够理解。 他不着痕迹地将眼前的丫头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前两次见面看的不仔细,今日看得清楚。 这丫头的身子,属实太勾人。 柳依依见小公爷说着说着就朝她身上瞅。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突然间,又觉得自己争宠有望。 之前怎么说来着,男人都是视觉性动物,就算冷了自己十几天,最后还不是忍不住去找自己? “这样吧,止昔的事你先别管,我跟廖妈妈说一声,你也不用再去修剪什么花草,就留在瑞竹轩伺候我吧。” 说完,裴铭故意端起旁边放桌上的一碗茶,抬眼不着痕迹看了眼柳依依。 他以为她会欢喜至极,结果人家一丝开心的迹象也没有,仍旧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 这让小公爷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难道,她不乐意? 柳依依自然是乐意来未来金主身边伺候的。 这样,才有机会让未来金主变成现任金主。 只是这金主未免太抠门。 自己救了他堂弟,就算那男孩的父母错认了恩人,但是眼前这位知道人是自己救的啊。 男孩的父母都知道送来谢礼,虽然送错了人,这位小公爷怎么就没有这种觉悟呢。 何况自己还受了委屈。 “你不愿意?” “愿意的。” 裴铭神色缓和了些,才落下的自尊心这才又蹦跶回去。 “你先回去,下午过来伺候。” “是。” 柳依依出去的时候,刚好撞见候在门外的止昔和夏蝶。 夏蝶一脸警惕地盯着她看。 止昔已经知道柳依依就是救下辰公子的人,这时候对她有些忌惮,担心她会将事情说出来。 所以看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裴铭叫来了廖妈妈。 “妈妈以后不用让她们去修剪什么花草。” “那……” “瑞竹轩伺候的人,那个叫夏蝶的,字也没认识几个,换了她,让柳依依替她。” 廖妈妈一愣。 “柳依依识字?” 她怎么记得王妈妈说过,四人里只有止昔和夏蝶二人识字? “什么程度不清楚,肯定是比夏蝶好的。” 四人第一天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柳依依是识字的,否则听到夏蝶背串诗词的时候不会憋笑憋成那样。 虽然没得到小公爷的赏赐,让柳依依有些失望。 但相比较被嫌弃和针对的情形,现在能去瑞竹轩伺候,境况已经改善很多了。 反正小公爷就在那里,只要以后伺候好了,还怕没赏赐? 第7章 自古向来是说起来比做起来简单。 下定决心要好好伺候小公爷的柳依依,此刻已经趴在桌上睡得一脸通红。 裴铭在叫了三次“茶”后,都不见人回应的时候,诧异地抬头找人。 他还以为人出去了。 结果那个本该给他打扇子的小丫头,竟然自己趴在一边的榻上睡了。 对从未受到如此怠慢的小公爷来说,这事实在太稀奇。 这丫头到底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裴铭放下手中书本,轻手轻脚走到柳依依身边,低头看她。 只一眼。 就看到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 状如脱兔的前胸。 紧致挺翘的身材更是一览无余。 要命! 裴铭赶紧闭上双眼。 少顷才睁开。 他俯身凑近柳依依的脸。 匀称的呼吸声传到耳边,呼出的气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双颊,裴铭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实在是诱人的紧。 仔细一看。 上唇还有个唇珠,让精美的脸上添了几分俏皮。 裴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注意到这个丫头。 可能初见的时候,见她忍笑忍得全身抖动的时候,就觉得她有趣吧。 傲娇的小公爷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就是这丫头的身子太勾人。 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心猿意马。 裴铭在心里默念三遍“美色误人”后,又轻手轻脚回到书案后继续看书。 他才转身。 柳依依缓慢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之前确实睡着了。 伺候人的活,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干的。 刚才给裴铭扇扇子扇了没多久,手就酸的不行。 而且这小公爷一本书在手,能坐着看上一个时辰。 她见他得着迷,便走到一旁做其他事情,这里摸摸那里捏捏。 并时不时注意他的动静。 见他毫无反应,便愈加放肆起来。 在整理软榻上的引枕的时候,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都怪这季节! 裴铭俯身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她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己,一时紧张地的等着。 谁知人家啥也没做就这样走了。 柳依依一时有些拿不准。 难不成自己理解错了? 这人其实喜欢婉约冷清那个调调的女人? 就像止昔那样的? 可那也不对啊! 若是那样的话,为何突然间把止昔调到外间了? 又或许,是止昔抢了她功劳的事,让他有些膈应止昔? 疑问太多,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索性不再去想。 她连忙站起身走到裴铭身边。 “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裴铭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柳依依一怔。 心道他不会是要怪她睡着的事吧? 可是刚才他看自己睡着了也没叫醒自己啊。 “我渴了,去泡一杯茶。” “是。” - 晚上回去的时候,另外三人已经等在院门口。 柳依依一看冬竹和夏蝶气呼呼的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们这是知道自己进了瑞竹轩伺候,心里不平衡。 可是,不平衡了找小公爷说理去啊,堵着自己有个屁用! 夏蝶拦着柳依依。 “你做了什么?小公爷为什么把我赶出来,又让你在他身边伺候?!” 柳依依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你真的想知道啊?” 夏蝶的表情很是坚定。 柳依依故作小心翼翼道:“小公爷让我不要说的,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小公爷说,你撒谎。” 夏蝶不可置信。 “我没有!” “‘春眠不觉晓’的下一句是‘处处闻啼鸟,结果你给背成了‘低头思故乡’,小公爷说你明明不会背诗,却说自己会,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柳依依满含深意地扫了眼止昔。 又对夏蝶道:“小公爷说了,他的瑞竹轩不留品行不端的人。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将你赶出清风斋的。” 夏蝶又羞又愧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最后哭着跑回屋里。 柳依依嘴一撇。 还治不了你个小丫头片子! 抬脚正欲回房,冬竹突然凑了过来。 “你…你是如何让小公爷改变主意,允你去瑞竹轩伺候的?” 冬竹之前跟柳依依一样,都是被廖妈妈安排去花园修剪花草。 只不过柳依依被安排去了既偏僻、又离瑞竹轩较远的后面小花园。 而在廖妈妈眼中无足轻重的冬竹,则被随意一指,去了院心的花园。 同样不受待见的两人。 一个突然受到重用,一下子去了主子身边伺候。 另一个自然也有了想法。 柳依依眉尾一挑。 “你不是被调到瑞竹轩外面伺候了?不是也离小公爷很近?” 说完这句话,她绕过冬竹回了自己屋子。 心道这人还真是奇怪,平时见了自己,就像是见了刨了她家祖坟的仇人一样。 如今有事求人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个个的都特么缺心眼。” 柳依依懒得花心思在这些丫头身上。 她现在满脑子琢磨着挣钱的事。 除了夫人在她们来这里之前给了她们每人一两银,她如今可是一个子也没捞着。 没钱咋么行呢? 如何捞银子才是如今的大事。 - 次日 瑞竹轩 “依依,过来下。” 柳依依屁颠屁颠跑去裴铭跟前。 裴铭递给她一本诗集。 “送去三夫人那里,就说是我让拿给辰儿的。” 柳依依离开后,裴铭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柳依依寻着原主的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三房的院子。 只是进了院子后,她就不知道路怎么走了。 正当她四处乱窜找人问路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朝自己奔来,双腿一下子就让人给抱住了。 “辰儿,快过来!你跑哪去了?” 右侧的石子路上突然走出来几人。 最前面珠钗满头的妇人。 正是三夫人谢氏。 她的身后还跟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一脸好奇地盯着柳依依。 见自家小子抱着一个姑娘的腿不放。 谢氏一怔。 “你是?” “回三夫人,奴婢是小公爷跟前伺候的,小公爷让我过来送本诗集给辰公子。” 一听是裴铭身边的人,谢氏露出笑容。 “原来是铭哥儿的人。” 她上前将裴辰扯开。 “辰儿,放开,你哥哥让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谢氏才扯开裴辰,他转眼就又抱住了柳依依的大腿。 扬起小脸。 委屈巴巴。 “漂亮姐姐,你怎么才来看我?娘说你很快就来看我,可我等了你好几天你都不来。” 柳依依一脸莫名。 谢氏听了这话,却是一下子变了神色。 第8章 谢氏试探性问裴辰。 “辰儿,你记错了,这不是救你的姐姐,那个姐姐长了张长脸呢。” 裴辰小脸皱起来,抬头看了看柳依依,又转向谢氏。 “是娘弄错了吧,这就是救我的姐姐啊。” 他一把抓住柳依依的手。 “漂亮姐姐,我前几日想去找你,还跑去之前的那个狗洞,可是洞被封起来了,我进不了哥哥的院子,你不会怪我没去找你吧?” 瞧瞧,这小公子多懂事,柳依依心都被萌化了。 “奴婢怎么会怪辰公子,公子以后可不要在水边玩了。” 原来那日,裴辰是爬了狗洞,才跑进裴辰的院子。 狗洞的另一边,就是廖妈妈让柳依依去的那个小花园。 说来也是幸运。 裴辰在水池边玩耍,不小心掉进水里的时候,正好被柳依依碰到,这才救了他。 听他二人一问一答,谢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自己谢错了人。 又想起那个抢了别人功劳的叫止昔的丫头,简直恨得牙痒痒。 敢骗到她头上,简直胆大妄为! 谢氏连忙冲柳依依笑道。 “原来是姑娘救下我儿,我那日去瑞竹轩,怎么没看见姑娘?” 柳依依故意做惊讶。 “夫人去了瑞竹轩? “那日辰公子被小公爷抱走后,廖妈妈担心我受凉,就让我回去换了身衣服。 “可能,与夫人错过了。” 谢氏点点头。 这样就没错了。 真正救人的人与自己错过了,这才让那个止昔抢了功。 她也是内院浸淫多年的人,若在平时,止昔这种不堪一击的伎俩,她如何会看不出。 就因为自己当时担忧辰儿的身子,竟是着了那个小贱人的道了。 - 柳依依回去的时候,怀里已经揣了十两银子,脚步都轻盈不少。 这会,她也明白过来,小公爷为何让她这跑一趟。 “这样看来,小公爷还是不错的。” 裴铭见小丫头一脸高兴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子~” 柳依依站在培明身前,低着头。 裴铭不动声色。 “东西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多谢公子~” “不知道你说什么,将那本红色封面的书拿来。” “哦。” 别说拿书了。 现在就是让她跪着把瑞竹轩的地全抹一遍都行。 柳依依离开后,谢氏就带着裴辰去了窦氏的盈水居。 - 瑞竹轩 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不一会,止昔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跪在裴铭面前。 “公子!请公子救救奴婢!” 跟在她身后的是三个仆妇。 最前面的那人柳依依见过,是大夫人窦氏身边的人。 她大概有了猜测,默默地站在一旁。 裴铭似是早知道她们会来,语气淡淡。 “张妈妈,你回去与母亲说,人,晚些时候我让人送去。” “这…” 裴铭声音一沉。 “怎么?” 张妈妈身子一抖。 连忙道:“是,老奴知道了。” 等三个仆妇一走,裴铭慢慢站起身,负手走到止昔身前。 “止昔,你可知错?” 止昔声音哽咽。 “奴婢知错了,还请小公爷不要送奴婢去大夫人那里。” 窦氏惩治下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就算很少发生打死下人的事,但被国公府卖掉的人,很难再找到像样的主人家。 以后的日子,也绝不会比在国公府的时候好过。 “错在何处?” 止昔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柳依依。 “奴婢不该误导三夫人,不该抢了依依姑娘的功劳。” “还有呢?” “奴婢…不知~” 裴铭的语气依旧冷淡。 “你还错在不知悔改。 “若不是这事被三夫人察觉,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就可以得过且过?” 止昔没有说话,头抵着地面,双肩抖动。 “人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这几日我一直给你机会,若是你主动跟我认错,我也不会将你送回母亲那里。” 他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厉。 “但,你却没有这样做,瑞竹轩容不得品行不端的人,我留不得你。” “公子…奴婢以后不敢了…求公子饶了奴婢这回吧…” “待会我让墨良送你过去,让他带话给母亲,我不会让母亲体罚你,你也不会卖出国公府,其他的,你自求多福吧。” 柳依依倒觉得小公爷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若是碰上其他主子,谁还跟你说这些话,几十个板子打下来再直接发卖出去了事。 谁还为一个做错事的下人考虑这么多。 柳依依再次坚定了一定要将小公爷攻略到手的决心。 他这样心善,自己若是以后要离开,说不定他还会给自己一大笔分手费呢。 止昔被墨良带走后,裴铭把廖妈妈叫进来,让她把止昔的事跟冬竹和夏蝶说明。 他这样做,是个警告的意思。 “开心了?” “啊?” 柳依依心里正美滋滋,没注意到小公爷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她抬头的瞬间,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退去,被裴铭看个正着。 柳依依连忙平复上扬的嘴角,小声道。 “公子是个好人。” “难后呢…?”尾音拖得有点长。 柳依依心尖一颤。 抬起头。 才发现两人靠的极近。 眼前之人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 微微扬起的嘴角,昭示着主人现在不错的心情。 他这是什么意思? 靠的这么近干什么? 要是想亲我就直接亲好了,搞这一出是几个意思? 小丫头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突然。 柳依依扬起下巴。 蜻蜓点水般亲在裴铭脸上。 随即立马分开,有些忐忑地盯着裴铭。 只要裴铭的脸上出现一丝愤怒的痕迹,她就立马跪下来请罪。 反正这人心善,自己本来就是送来给他做通房的,他还能赶自己走不成? 纯洁无瑕的小公爷突然被女流氓调戏,表情已经裂开了,半天没回过神。 待裴铭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此女大胆! 柳依依紧张兮兮地注意裴铭的反应。 裴铭看出她的紧张不安,瞬间又心软了。 直起身子就要走。 柳依依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表情也很正常。 突然。 牙一咬。 心一横。 伸出双手搂住裴铭的脖子。 踮起脚狠狠亲在裴铭的唇上。 第9章 裴铭猛地睁大双眼,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强了。 这丫头简直放肆! 他知道他应该扯开她,应该斥责她。 可是唇上传来的温热酥软的触感是那么好。 挤在胸膛上的绵软是那么让人着迷。 他实在不想放开手。 小公爷慢慢闭上眼睛。 柳依依见状,露出得逞的笑。 随即,裴铭惊觉有绵软之物进入自己口中,很快发现那是什么。 “公子,大夫人说……” 墨良突然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情形,他呆了。 反应过来后忙不迭跑了出去。 跑到外面的墨良心中还在狂跳:公子这是,开窍了? 听到声音,柳依依立马放开裴铭,突然看见他耳根浮起的红晕,柳依依也呆了。 这人,莫不还是个雏? 不然怎么连个亲吻都会害羞成这样?! 小公爷之所以这么多年依旧是个童子之身,与他异于常人的自控力分不开。 裴铭很快恢复正常,坐回书案后,冲着屋外道:“进来!” 墨良进来后目不斜视,低头盯着地面。 “何事?”声音无一丝异样。 “大夫人说,她会按照公子的意思处置止昔姑娘。” “嗯。” 见墨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话就说。” “大夫人还说了,表小姐两日后要来,要公子到时候多陪陪表小姐。” 裴铭闻言,皱了皱眉。 “知道了,你下去吧。” 墨良临走前还偷偷瞄了眼柳依依。 柳依依将裴铭刚才皱眉的样子看在眼中。 可以看出来。 小公爷似乎不喜欢那位表妹。 “公子,要不要喝茶?” “……好。” 听出他声音中的呆愣,觉得有些好笑。 茶递给裴铭的时候,他也不看她。 当天之后的时间,裴铭再也没有让柳依依做任何事,也没有看她。 在柳依依看来,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晚上回到住处的时候,柳依依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大笑起来。 真是没想到啊。 未来的国公爷。 竟然还是个雏! 这可把柳依依给乐坏了。 雏好啊,自己要是成了他的第一个女人,这感情就不一样了,以后自己想要做什么也方便不是。 她决定了,明日开始要加油,努力尽快将小公爷勾上手。 通过今天的事,她可以断定,小公爷对自己也是有意思的。 不然不会总是凑到自己身边与自己说话。 也不会在自己今天做出那样主动的事后,一点苛责也没有。 “原来,他是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啊~” - 柳依依全身如打了鸡血一般。 可是就在她准备好要实施自己的“勾引”大计时,第一天就遭遇了滑铁卢。 因为“勾引”对象不在家。 柳依依大清早来到瑞竹轩的时候,就被廖妈妈告知小公爷出去了。 她虽然很想问小公爷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忍住了。 原主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 她在裴铭跟前有些放肆就算了。 在别人面前,还是尽量好维持原主的性子才好。 柳依依等啊等。 一个上午不见小公爷回来。 下午的时候却等来了一个陌生人。 满身贵气的娇俏少女突然出现在瑞竹轩,盛气凌人的态度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人。 原主没见过这人。 窦嫣然看见柳依依的第一眼,就对她横眉冷竖。 心道如此妖艳的人,怎能放在表哥身边?! 她心里立即有了教训这人的想法。 柳依依还在琢磨如何称呼这位的时候,窦嫣然说话了。 “表哥呢?” 一开口,柳依依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不就是墨良昨日说的的表小姐么。 不过墨良不是说这人明天才来么,怎么今天就来了? “公子今日出去了。” “去哪了?” “公子并未告知,我不知道,廖妈妈……” “大胆!”窦嫣然突然提高了嗓音喝道,“你是表哥身边伺候的人,会不知道表哥去了哪里?!我看你分明就是仗着是表哥身边的人,不把我放在眼里。 “翡翠,给我掌嘴!” “是!” 窦嫣然身后走出一个丫鬟,径直走到柳依依面前,一巴掌扇下来。 “你…” 翡翠的手在半空中被人截住。 柳依依一把甩开翡翠的手,笑了。 “原来是表小姐,我确实不知小公爷去了什么地方,你若不信,等小公爷回来问问他,就知道我又没有撒谎,更别说对表小姐不敬了。 “再来,我是小公爷身边的人,就算要教训,也是小公爷教训才是,表姑娘这样越俎代庖,也要问问小公爷愿不愿意不是。” 昨日小公爷听到这位表小姐要来的时候皱眉的样子,柳依依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 由此可见,小公爷对这位表小姐也没有多待见。 此时看到这位表小姐的做派。 柳依依觉得小公爷不待见她,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从他处理止昔一事就可以看出,小公爷是赏罚分明看重品性的人。 表小姐这样跋扈的性子,小公爷怕是不会苟同。 所以她才敢这样跟眼前这位这样讲话。 窦嫣然听了她的话,虽然脸上的表情更加愤怒,但也没有再让丫鬟打柳依依。 廖妈妈这时候走了进来。 “表小姐是来找小公爷的?小公爷今日早上就出门了,并没有告诉我们去了哪里。” 意思很明确,就算表小姐要打人,也得找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柳依依看廖妈妈与表小姐说话也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知道这位妈妈的性子恐怕就是如此。 这叫什么? 这叫威武不能屈! 她不禁在心里给廖妈妈竖起了大拇指。 要是换成王妈妈那样的,估计早就堆起笑上来寒暄了。 表小姐要打自己的话,也不用她的丫鬟动手,王妈妈恐怕亲自就会给自己几个巴掌了。 窦嫣然依旧一脸怒气地盯着柳依依,然而转眼间又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我误会这位姑娘了,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柳依依。” “原来你就是救了辰表弟的人啊。” 说着,窦嫣然突然走过来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 “你陪我去逛逛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位表小姐肯定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廖妈妈事务繁忙,就不用跟着了。” 廖妈妈担忧地看着几人的背影,赶紧去找了小厮一路暗中跟着。 第10章 几人走着走着,来到柳依依之前救下裴辰的那个小水池边。 “依依姑娘,你之前,就是从这里救下辰表弟的吧?” “是。” “咦,依依姑娘,你看那是什么?”窦嫣然指着水池中央道。 柳依依直觉就不想去。 不管是这位表小姐是想自己故意掉进去,然后陷害是她推下去的。 还是就是纯粹地就是想推她下去。 她都不想过去。 窦嫣然见柳依依一动不动,突然伸手拉住她就往水池旁拽,那力气可真够大的。 柳依依本能地想反抗。 忽地,眼角无意间飘到不远处灌木丛后一闪而过的象牙白长衫,眼角闪过一丝狡黠。 她慢慢撤回手中的力度。 “砰~” “哎呀,依依姑娘你怎么掉到水里去了?” 声音满是幸灾乐祸。 “幸好你会凫水,要不你快上来吧。” 上来? 放屁! 这么容易就放过你的话,以后你还不得一有机会就找我麻烦? 柳依依不但不上去,反而使劲扑腾起来。 “救命啊!” “你干什么呢,你不是会凫水?叫什么救命?” 柳依依扑腾地更厉害了。 “救命!救…命~” 为了装出逼真的效果,柳依依忍着恶心喝下几口水,不过趁着头潜到水中的时候又吐了出来。 岸上的窦嫣然丝毫不怀疑柳依依在做戏,对她的喊叫无动于衷。 “小姐,我看她有点不对劲,要不叫人把她弄上来吧?” “叫什么人!她不是会凫水?!” 丫鬟有些担忧。 “可看她这样子,不会是脚上被水草缠住了?” 水池里的扑腾声渐渐变小。 “小姐!她沉下去了!出了人命怎么办?” 窦嫣然看着慢慢往水底沉去的柳依依。 讽道:“人人都知道她会凫水,就算淹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到时候就说她东西掉了,下去拾东西的时候淹死了。” “那别人若是问起我们为什么不救人,我们……” “那就说我们站的远,没听见。” 水中的柳依依心里正在骂娘。 那人若是再不出现的话,自己就要憋不住了。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岸上一个男子的暴怒声。 接着。 一人跳进水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咳咳咳~” “你怎么样了?”是裴铭的声音。 这人看了半天戏,还好最后还是下水救了她。 柳依依松了口气,在水里憋了半天总算没有白费。 “表哥,我就说她没事嘛。” 裴铭理都没有理窦嫣然,手还拍着柳依依的背。 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出现焦急的神色。 “抽筋~” “什么?” “我…我腿抽筋。” 裴铭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哪只腿?” “右腿小腿。” 二话不说,裴铭伸手抓住她的右腿捏起来。 他刚才也觉得奇怪。 这丫头明明会凫水,为什么还在水里扑腾。 一开始以为她装的,便躲在一旁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最后发现越来越不对劲,才赶紧下水救人。 却不想原来是腿抽筋了。 他是听说过,在水里腿抽筋的话,是很容易溺死。 一想到这个小丫头可能因为自己的猜忌死在水里,裴铭这时候才后知后怕起来。 “表哥,让我的丫鬟给依依姑娘捏吧。” “你闭嘴!” 窦嫣然脸一僵,眼看着就要哭了。 可是裴铭哪有心思管她哭不哭。 低声问着全身湿漉漉的小丫头。 “还抽筋吗?” “好些了。”声音几不可闻。 柳依依双手还在抖个不停。 可可怜怜的的样子,更是勾起了裴铭的怜惜。 他脱掉自己的外衫披在柳依依身上,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就走。 经过窦嫣然的时候停下,看也不看她,冷冷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来清风斋。” 说着大步离去。 柳依依将头埋在裴铭怀里,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表小姐被禁止再来清风斋,意味着她以后没那么容易找自己麻烦。 只要自己不出清风斋,她又能奈自己何? 她也不会一直待在国公府吧? 另外。 刚才小公爷脸上焦急的神色,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之前表小姐说要自己陪她逛逛的时候,她还挺不乐意的。 现在看来,简直一举两得嘛! 裴铭抱着人进了瑞竹轩,屋外的冬竹和夏蝶看到了简直惊掉了下巴。 “让廖妈妈送碗姜汤过来。” 夏蝶还在兀自呆愣。 冬竹反应过来后立马跑去找廖妈妈。 冬竹很快就跑了回来,还带了套她自己的衣服。 瑞竹轩离他们住的西院,跑一趟的话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 白日的时候,她们的房间都锁了起来。 因为进不去柳依依的房间,冬竹这才拿了自己的衣服。 “公子,廖妈妈已经吩咐人在煮姜汤了,待会就送来。” 柳依依将冬竹这突然的变化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她的脚其实没事,抽筋只不过是她的借口。 不然还真不好解释为什么一个明明会凫水的人,却愣是扑腾半天没上岸,甚至差点死在水里。 裴铭以为她的脚还没好,抱她进了浴室。 早有丫鬟放好了水。 裴铭将她放在一旁的软榻上,低声道:“我去叫丫鬟过来帮你?” “不用,我不习惯。” “那好,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叫……” 这个“我”字还没说出口,裴铭顿住了。 就算有什么事,叫他做什么? 人家姑娘子沐浴,你让人家在沐浴中途叫你进去,你是想做什么? 见小公爷走出浴室时明显有些慌乱的步伐,柳依依简直乐坏了。 裴铭出去后叫来了墨良。 他今天是去赴几个好友的邀请,午饭后就回来了。 刚回到瑞竹轩,廖妈妈突然来了,将嫣然为难依依的事情跟他一说。 他向来不喜欢自己这个跋扈的表妹,担心依依受欺负,连忙寻了过去。 幸好自己寻了过去,否则这丫头今天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 裴铭让墨良去趟盈水居,将嫣然今天为难依依的事,以及依依掉入水中后她站在岸边见死不救和说的那些话,全部跟他母亲说一遍。 他母亲什么意思他知道,不过是想他以后能与嫣然成婚。 让墨良带去那些话,也好让母亲看清,她中意的儿媳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11章 盈水居 窦氏听了墨良的话后,气得半晌没说话。 先不说自己这个外甥女心思竟然这样歹毒。 那四个丫头,是自己让送过去给铭哥儿的。 嫣然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人家,简直是打她这个姑姑的脸面。 更别提她竟然青天白日就想害死铭哥儿屋里的人。 “彩明,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不然怎么会没有看出来,嫣然竟是这样歹毒的性子?” 彩明笑道:“夫人说什么呢,夫人整日有一大家子的事要处理,表小姐在您面前耍乖,您又怎会知道呢。 “而且啊,我瞧着夫人也只又二十多岁,怎么能说年纪大了。” 窦氏没忍住,笑出声。 “你现在可不得了了,在我跟前也敢这样明晃晃地骗我。” “夫人说的哪里话,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 明明知道彩明故意说好话哄她,窦氏还是开心。 屋里安静做事的其他丫鬟,看着彩明能这样随意与夫人开玩笑,一个个羡慕不已。 窦氏做事雷厉风行。 窦嫣然来到国公府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被她姑姑赶了回去。 她这一走,估计以后也没多少机会再来国公府了。 - 瑞竹轩 当晚柳依依是留在瑞竹轩睡。 其实就算她脚受伤,回住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裴铭不知怎么想的,就是没让她回去。 他房间旁边有一个小隔间,原本是准备给守夜的丫鬟用的。 只是裴铭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隔间便一直空着。 晚上便让依依留宿在小隔间。 这还是长大以来第一次有女子睡在是自己房。 虽然并不同床,但小公爷愣是躺在床上好半天,仍是睡不着觉。 而搅得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此时倒是睡得很香甜。 柳依依知道今晚的机会难得。 若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大计”,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利用今晚这个机会。 可能是白天在水里折腾一番累着了,躺在床上没多久的柳依依,就将自己的大计抛到脑后,呼呼大睡起来。 半夜。 柳依依感觉脸上有些痒,手无意识往脸上摸去,却被什么东西给捉住。 她猛地睁开眼。 借着透过纱窗透进来的月光,才看清眼前景象。 那本应该躺在自己床上的小公爷,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她这里来了。 此时裴铭眼中的柳依依,长发披肩,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 昏暗的月光下,精美的面孔更添加几分柔和妩媚。 裴铭眼神迷离。 柳依依见状,心一提,他这是? “你……” 才蹦出一个字,身子突然被推倒。 炙热的吻落在唇上,衣服也被扯得凌乱不堪。 柳依依心跳如鼓。 自己一直盼着这一刻的。 可是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却有些怕了。 怪不得她,虽然心理年龄二十几,但她只是见过猪跑,从来没有吃过猪肉。 况且小公爷自己都还是个雏,弄疼自己怎么办? 就在依依陷入热浪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身上突然一凉。 睁眼一瞧。 小公爷居然放开了她,忙不迭地离开了小隔间。 柳依依脑中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是唱的哪出? 衣服都快脱光了,结果人跑了。 是自己身材太差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挺翘的前胸和不盈一握的腰身。 立即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也不是小公爷的问题。 刚才明明感觉到大腿上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 既然二人都没问题,那就是小公爷突然不想做了。 柳依依不禁对小公爷生出一丝敬佩。 这个时候都能忍。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个男人呢? 还是不是个男人呢? 被裴铭这么一闹,二人之后再也没睡着 一个是身体燥热睡不着。 一个是琢磨着如何完成自己的勾引大计。 - 止昔和窦嫣然的事,虽然清风斋和盈水居做的隐蔽,这两处的下人也不敢随意乱说。 但世上岂有不漏风的墙。 没过几天。 渐渐就有了不近女色的小公爷为了一个通房遣送回止昔、还勒令表小姐不得再进清风斋的传闻。 国公府众人一时间哗然。 所有人都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通房升起了浓厚的兴趣,想要一睹芳容。 传闻有没有给小公爷带来什么影响,柳依依不知道,反正她自己为这事挺苦恼的。 从自己第一次在清风斋过夜起。 每天早晨,廖妈妈都要在她待的小隔间小床,和小公爷的房间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找东西。 第一次的时候,她没反应过来廖妈妈这是找什么。 直到有次裴铭无意中撞见廖妈妈的动作,随即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时,柳依依才明白过来。 廖妈妈这是在找她初夜的落红呢。 每次大概廖妈妈找不到东西一脸狐疑地盯着柳依依的时候。 柳依依很想告诉她,你这样看着我没用,你得找小公爷。 若只是廖妈妈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找落红倒也罢了。 麻烦的是,盈水居的张妈妈没过几天也来了。 张妈妈一来就跟廖妈妈凑到一起嘀咕。 之后便见张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柳依依。 那神情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柳依依有些发懵。 这位张妈妈,是因为自己没把小公爷勾上床而气愤呢? 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将小公爷勾上床,但是居然没有落红而生气呢? 直到裴铭面露尴尬地提一句“自己近来身体不适”时,张妈妈才没有继续怒瞪柳依依。 随即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脸惊恐地跑回了盈水居。 一个时辰后。 大夫人窦氏风风火火来了清风斋,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 “铭哥儿,你…你身子有什么毛病?怎的这么长时间,你也不为娘说。” 窦氏看着裴铭,脸上满是自责。 “是娘的不是,一直没有发现铭哥儿身子不适,你到了这个年纪连个通房都没有,娘早该想到不对。” 裴铭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为何说这些话?” 窦氏一听,心里更艰难过了。 “儿啊,你不用不好意思,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的。 “礼部刘侍郎那个混不吝的儿子你知道吧?成亲多年没有子嗣,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夫人的问题,最后看了大夫,才知道是他自己身子的问题,最后还不是给治好了。” 窦氏这番话,就差把“不举”两个字说出口了,裴铭此时若是还不明白,就是缺心眼了。 他一脸黑线扭头看了眼柳依依。 小丫头低着头,压根看不清她的表情。 第12章 “你不用看她,不是她说的。” 窦氏见儿子瞅着那个叫依依的丫头。 还以为儿子是在怪罪小丫头,将他身子有毛病的事说漏了嘴。 “你都跟张妈妈说身体不适了,做娘的,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 “这是张大夫,治疗男子…额…之事很是在行,你让张大夫给你瞧瞧。 “你放心,张大夫嘴巴严得很,出去了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张大夫这时候也适时上前几步,恭敬道。 “侯夫人和小侯爷放心,若是嘴不严,我早就没法子在京中行医了。” 裴铭闭上眼。 深吸了几口气。 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神色。 “母亲,我没事。” 窦氏一听觉得更难过了。 毕竟是男子,被人知道这种事总归会觉得难为情,甚至羞耻。 “儿啊,跟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 裴铭再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母亲,我真的没事。” “……” 窦氏见他的表情平静,一点羞愧的表情也无。 难道真的是张妈妈弄错了? “铭哥儿,真的没事?” “母亲,这是关乎国公府未来承继的大事,儿子若真有这方面的隐疾,您觉得儿子会跟您隐瞒吗?” 这话说到要点上来了。 窦氏顿时心思清明。 是啊。 铭哥儿绝不会拿国公府的前程开玩笑。 那就是真的没事,不过虚惊一场。 窦氏顿时喜笑颜开。 “原来是母亲误会了。” 她看了眼柳依依。 “既然没事,我瞧着这丫头懂事知理的,你…啊…?” “……母亲说的是。” 窦氏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回了。 她准备回去找张妈妈算账呢。 屋内只剩下柳依依和裴铭,尴尬的气氛陡然充斥整间屋子。 准确地说。 是小公爷觉得尴尬。 柳依依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又不是她被人误会不举,她有什么好尴尬的。 若是以为她听到男子如此隐晦之事,会羞愧到满脸通红的话,那是纯粹想多了。 裴铭正准备让她给自己拿本书,以缓解下尴尬。 还未开口。 只见小丫头提溜着小腿,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到小隔间。 随即。 小隔间里传来一些声响。 裴铭心下好奇,轻手轻脚走过去,往里一瞅。 不看还好,一看整人都不好了。 刚才还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的“乖巧”小丫头,此时正趴在床上闷声大笑,双手还时不时捶下床铺。 裴铭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耳根浮上可疑的红晕。 气得一转身,离开了瑞竹轩。 柳依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抓包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她才整理好衣服头发,走出隔间。 出去了发现小公爷不在屋内。 她以为小公爷有事出去了,也没多在意。 裴铭当晚没有回来。 之后的三天里仍不见踪影。 最后还是廖妈妈告诉她。 原来小公爷出去南边拜访好友了,恐怕还得几日才会回来。 知道他过几日才回,柳依依立马搬回原来的住处。 勾引对象都不在,还睡在瑞竹轩有什么意思,不如搬回去。 谁知裴铭这一走,再回来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 柳依依这段时间过得可是太舒坦了。 因为传闻的关系,清风斋的人都以为小公爷对她宠爱的不行。 丫鬟小厮平日里见了柳依依,说话间更是客气非常。 尤其住在一个院子的冬竹,对她态度极好。 柳依依就纳闷了。 这姑娘之前好几次见了自己,还追着问为什么小公爷会让她贴身伺候。 似乎表小姐那件事后。 冬竹对她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有次她实在好奇,就问了冬竹。 “你那日落水,小公爷将你抱回来的时候,你注意到他的表情了吗?” “没有。” 那日表小姐被小公爷训斥,她正心里暗爽、咧嘴笑得欢呢。 若是抬头岂不会被人看破。 “小公爷脸上满是自责愧疚还有一丝心疼,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几个没可能了。” “……” 冬竹能从那一瞬,看出小公爷脸上如此复杂的内心活动,柳依依对此表示十分怀疑。 当然她也完全不信冬竹的话。 冬梅看出她的狐疑。 信誓旦旦道:“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在小公爷心里是不一样的。” 柳依依依旧不信。 为什么呀? 就因为自己前凸后翘的身材? 就算是这样。 小公爷对她也不过是肉/体上的迷恋,咋还上升到情感的层面上去了。 不过,说起肉/体上的迷恋,也不对。 除了那晚两人有了一点算不上进展的进展外。 直到现在也没有更进一步了。 更要命的是,小公爷一个月不见人影,自己兜里到现在才只有十几两银子。 在京城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套像样点的一进院子,没个七八百两银子,想都不要想。 同等级的城镇即便没这么贵,也不会差太多吧。 她也没准备以后去小地方生活。 总之,攒够一千两银子是她的远大目标。 若是以后小公爷能送她一个院子,那就更好了! 梦想是伟大的。 然而转念又想起自己兜里的十几两银子。 柳依依一时间心烦不已。 这要攒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 初夏夜晚。 柳依依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 太热了! 她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也不通风。 热就算了,屋外蛙叫蛐蛐叫吵得她心烦。 柳依依一骨碌爬起来,走出房间。 月上中梢。 屋外的景色倒也看得清。 她轻轻关上房门,提脚就朝院后的那个小花园方向走去。 她要去水里泡会,不然得热死。 前几日她就有这个想法了。 窦嫣然那次,她落入水底的时候看得清楚。 那个水池很干净,里面也没有水草之类会绊住腿的东西,实在是夏日祛暑的好去处。 “好凉快!” 下了水后,柳依依又开始游起泳来。 她玩得开心。 完全没注意到岸边柳树后站着的人。 裴铭今日才回京城。 晚上跟友人聚会,直到半夜才回来。 进瑞竹轩的时候,他心里莫名有些期待。 还没沐浴,就跑去小隔间瞅那个丫头。 结果呢? 结果小丫头不在隔间。 廖妈妈说她早在他离开没多久,就搬回去睡了。 裴铭有些不高兴。 之前被她笑话,还没找她好好算账呢,她倒跑了。 有心想立即叫她过来。 一想已是半夜,便忍住了。 晚上喝了些酒,他心中有气又睡不着觉,便在外面随便逛逛。 逛到一半,忽地听见小花园那里传来“哗啦”水声。 他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 待看清水中情形。 胸间顿时血气翻滚。 第13章 水中的女子犹如夜间精灵,。 薄薄的里衣碰上水后形同无物,玲珑身段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裴铭的面前。 他呆呆地朝着水池边走去。 柳依依这会终于发现这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在。 她第一反应就是缩进水里。 待看清这人后。 先是一愣。 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后,简直要仰天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 少顷。 “上来。” 声音满是克制。 柳依依听话地游到一边,双手撑着岸边一个用力上了岸。 形同无物的衣服,裹着足够让任何一个男人喷血的火辣身材,就这样出现在裴铭的面前。 眸色忽地暗沉地可怕。 “过来!” 依依慢吞吞朝他走去。 还没到跟前,一双强有力的手突然将她拽过去。 脚步还未站稳,唇上忽地一软,滑腻之物随即侵入口中。 就在依依被吻的全身酸软的时候。 裴铭放开她。 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魅惑的嗓音传来。 “知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嗯?” 依依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点了点头。 “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简直废话! 本姑娘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 “愿…愿意。” 听到这句肯定的答复。 小公爷嘴角扯起一丝笑。 随即横抱起依依,朝着瑞竹轩的方向走去。 脚步沉稳又迅疾。 - 瑞竹轩 衣服还来不及褪完,裴铭滚烫的身子就倾身而下。 看着他杂乱无章的样子,柳依依很想问一句他,到底会不会? 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人本来就有些不按常理出牌,若自己无端开口,他又跟上次那样还没正式开始就跑了。 那她要找谁说理去? 一股股热浪袭来。 顷刻间淹没了她最后的一丝清明。 当夜。 瑞竹轩里一共要了三次水。 - 次日一早。 向来不苟言笑的廖妈妈,今日是带着笑来瑞竹轩的。 裴铭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她在里面。” “老奴知道。” 廖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进了隔间,却没看见人。 最后发现人是睡在小公爷的床上。 两个丫鬟见了一地的狼藉,闻到屋内充斥的淫靡气息时,立即红了脸。 廖妈妈轻轻掀开被子,找到要找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更甚。 随即双眼一瞟。 看见床上女子浑身的齿痕,和可疑的一团团嫣红时。 廖妈妈心中责备,公子太乱来了! 她虽然动作不大,但柳依依还是醒了。 稍微一动,就发现全身酸痛地不行。 想起昨夜某人的疯狂劲,依依心里那个恨啊~ 自己昨夜还担心他不会。 人家哪里不会了? 人家简直很会好不好! 平时看上去端雅方正的小侯爷。 究竟是如何能想到那样羞耻的动作的? 过去的一个月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难道是搜罗春/宫了?! “姑娘醒了?” 柳依依一惊,刚才竟没发现屋内有人。 她微微抬起头。 只见廖妈妈一脸含笑看着她,那笑中还夹着些慈爱。 着实让柳依依惊悚了一把。 “廖妈妈~” 一开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柳依依挣扎着起身,被廖妈妈拦住。 “公子说了,姑娘昨夜累着了,午饭的时候再起床。” 廖妈妈手里拿着一张宽大的白帕子,被眼尖的依依一眼看到。 当看见白帕子上一大片嫣红时。 向来对“害羞”一词没什么概念的柳依依,双颊立马像是煮熟的龙虾,红得滴水。 这…这… 小公爷昨夜明明跟个八百年没吃过肉的狼似的,他居然还有心思把这玩意放在她身下?! “姑娘好好休息,晚些时候再让人过来伺候姑娘洗漱。” 廖妈妈一走,柳依依又躺回床上。 全身都跟骨头散了架似的,她确实不想起床。 清风斋两大发言人都说了,自己可以多睡会,那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床真大,躺着真舒服。 “你…你醒了?”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裴名刚才在外面,明明听廖妈妈说她已经醒了。 怎么这回又没声了? 难道哪里不舒服? 他上前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来。 轻声道:“依依,你还…还好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 柳依依挑了挑眉。 一夜过去,自己的称呼已经从“柳依依”变成“依依”了。 这是个好兆头啊。 她终于睁开眼,一脸控诉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裴铭更加心虚。 “你要是不舒服跟我说,我这里有药,可以擦……” 药? 什么药? 擦? 见小公爷神情尴尬,柳依依明白了。 哦,原来是那种药啊~ 想不到这人倒是想的挺周到的。 她现在更加怀疑,他过去一个月的去向了。 之前连自己主动亲吻他,他都能呆愣得跟个呆头鹅一样。 如今不仅花样百出,还知道那什么药! 绝对是花了一些功夫了解这些事。 “我不饿。” “你嗓子怎么了?怎么这么沙哑?” 柳依依半眯着眼看他,心道你说为什么这么沙哑? 裴铭也很快反应过来。 “咳,待会我让人给你煮些润喉的汤送来,你……” 他眼睛一瞟。 突然看到她胳膊上的爱/痕。 轰! 昨晚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全身的血液突然集中到身体某处。 眼看着自己就要失控,裴铭也顾不上说什么,急忙跑出去。 柳依依低低笑出声,没多会就睡着了。 - 昨夜瑞竹轩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盈水居。 窦氏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自己儿子身体,明明好的很嘛! 张妈妈道:“听说瑞竹轩那边昨夜要了三次水呢。” “那就好,那就好。”窦氏满脸喜色。 “早上廖妈妈去瞧的时候,见那姑娘浑身上下,哎吆,都没一块好皮。” 张妈妈说这句话的原意,是为了说明小公爷勇猛。 可这话听在窦氏耳中,好像是说自己儿子有些禽兽不如的意思。 彩明给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连忙停下不再说话。 窦氏想了想,问彩明:“那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叫柳依依。” “哦对,是她,一开始我还担心她会勾了铭哥儿的魂,不过铭哥儿这么久才动她,想必没什么紧要的。” 彩明低头听着。 “待会你拿十两…” 窦氏才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 上次三弟妹谢氏也是给了那丫头十两银子,作为感谢她救了辰哥儿的谢礼。 “你拿二十两给她,说是我赏给她的,让她以后好好伺候小公爷。” 又道:“与廖妈妈说,避子汤今天就要让她喝下。” 第14章 彩明道:“夫人不用担心,廖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这种事她一定会处理好的。” “话虽这样说,你去的时候注意下,看那个丫头喝药的时候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窦氏脸色一沉。 “若是有的话,铭哥儿身边,恐怕留她不得。” 窦氏其实想多了。 柳依依再次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避子汤。 虽说一次就中的几率不大,但是昨夜的小公爷实在太猛,她不得不预防。 才吃过午饭。 裴铭见她很累的样子,让她去休息。 裴铭的意思,是让柳依依去他的房间休息。 不过这种找死的事情,柳依依是不会做的。 虽然小公爷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架不住身边那么多双眼睛瞅着自己啊。 她今天若是真的敢跑去小公爷的房间午休,不到明天,她恃宠而骄的传闻就会传遍整个国公府。 国公夫人若是知道了,她还有好果子吃? 她现在,要得到小公爷的宠爱不假,但也不能惹了国公夫人的厌。 柳依依很自觉地去小隔间休息。 没多会。 “公子,夫人身边的彩明姑娘来了。” 廖妈妈进了屋子,身后跟着彩明,手中捧了个精美的木盒子。 “公子,夫人让我过来,送些东西给依依姑娘。” 裴铭不疑有他。 “她在我屋里,你进去找她。” 一听这话,彩明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姑娘的做派有些轻狂了。 这才刚伺候上,就堂而皇之的在主子屋里午休,日子一长还得了? 然而彩明并没有在裴铭的屋里找到依依。 她看了眼隔壁小隔间,疑惑地走过去,果然见人睡在隔间的榻上。 “依依姑娘?” 柳依依本就睡得不熟,彩明才一出口她就醒了。 眼前之人是窦氏身边伺候的第一人,谁不认识。 柳依依立马下床,哑着声音笑道:“彩明姐姐来了。” 上次四人去见窦氏的时候,彩明并没有好好观察这个姑娘。 毕竟一下子送去四个人,小公爷也不可能四个都喜欢。 若是自己看中的人最后却不得宠,岂不是浪费了时间。 如今得宠的姑娘就在眼前,彩明不着痕迹上下打量她一番。 身子是真的好。 看着那鼓鼓前胸,彩明一个女子都艳羡不已。 脸长得也好看。 原本灵动的脸上,因为刚刚承欢的缘故,多了几分妩媚。 彩明点点头。 心道难怪小公爷会喜欢,确实是个美人,而且这个美人还是个知礼的。 并没有因为小公爷喜欢就恃宠而骄。 彩明笑道:“夫人让我给你送些东西过来。” 说着打开手中的木雕锦盒。 柳依依一看,二十两银子,一对翡翠耳环,一支金钗。 哎吆! 还不少! 她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轻声道:“多谢夫人赏赐。” 接过盒子后,柳依依从里面拿出五两银子,硬要塞给彩明。 “这是夫人赏给你的,你给我作甚?” 彩明月例才一两五百钱,这姑娘一下子就给她五两。 见过大方的,没见过这么大方的。 况且这人也只不过是个通房。 “既然是赏给我的,那我如何使用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这次还麻烦姐姐送东西过来,姐姐不收,可是看不起妹妹了。” 虽然二人都知道柳依依这说的是场面话。 但这话好听啊。 彩明知道,她有与自己交好的意思。 一想这个姑娘是个识大体的,估计以后也不会闹出什么不像样的事找自己帮忙。 以后若可以,帮衬一二就是了。 “我怎么会看不起姑娘,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 “姐姐这才对嘛。” 这边两人姐姐长姐姐短的。 外面裴铭见廖妈妈身后一个丫鬟手里端着的碗。 问道:“这是什么?” “公子,这是府里的规矩,通房承欢过后,第二日是要饮避子汤的。” 裴铭脸一僵,身子一顿。 避子汤。 是啊。 身为勋贵子弟,正妻进府前不允许妾室或通房留下子嗣的规定,他是知道的。 原本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可裴铭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一般。 难受得紧。 “公子放心,这是大夫精心配的方子,不会对身子有碍的。” 这话并没有让裴铭觉得好过点。 廖妈妈自小就照顾裴铭。 说起来,比大夫人这个亲生母亲更了解裴铭。 她一眼就看出裴铭的异常。 心道公子这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且公子又是个心善良的,难免一时想不通。 “你进去吧。” 廖妈妈领着那个丫鬟进门的时候。 裴铭慢慢跟了个过去。 站在门帘拐角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柳依依看着丫鬟手中冒着热气的碗。 心道终于来了。 廖妈妈道:“姑娘,这药,是规矩。” 彩明退到一旁,默默观察柳依依的反应。 依依接过碗,闻了闻。 还好,不刺鼻。 正准备一口干了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 然而她这微弱的变化,仍是被死死盯着她的廖妈妈和彩明看在眼里。 二人脸色一沉,担心她不喝。 “廖妈妈,我问下,这个药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廖妈妈、彩明:??? “就是说,喝了这个药,会不会对我以后生育有影响?若是有影响的话,能不能换个对身体危害不大的药?” 二人一听,同时松了口气。 屋外一直偷听的裴铭,也不知道自己听了她这话,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姑娘放心,这药对身子没有不妥,以后还是可以怀孩子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柳依依仰头将药一口干了。 丫鬟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漱口。 廖妈妈和彩明见状,皆是满意而归。 裴铭趁二人出来前,已经回到书房。 彩明回去后,将瑞竹轩所见,全部告诉窦氏。 “倒是个老实的,你觉得呢?” 彩明道:“奴婢也瞧着依依姑娘是个老实的,小公爷让她睡在他的房里,她却二话不说直接去小隔间睡。 “廖妈妈送来的避子汤,她还问会不会对以后生子不利,可见,她还想着以后为小公爷生儿育女。” 窦氏满意地点点头,“老实点好。” 明年春闱过后,就要着手为铭哥儿议亲了。 若是在此之前,出了庶子早于长子出生的丑事。 那可就让别人笑掉大牙了。 那帮人在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样嚼她这个国公夫人的舌根呢。 第15章 那边几人为着避子汤的事情闹了心思。 柳依依这个正主,却压根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开玩笑! 她这具身子才十六岁。 十六岁! 别说十六岁了,就是让她二十岁生子,她都觉得太早了。 当然,她也知道,在这里二十岁生子的人毕竟不多。 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可能十六岁就怀孕的。 所以避子汤她喝的干脆。 至于她问廖妈妈,喝了避子汤后以后能不能再怀孩子的问题,跟小公爷也没关系。 她就是纯粹地确认下,自己的生育能力会不会受到影响。 她不太信任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所以早就做好了以后不生孩子的准备。 但是,能生,但你选择不生,是一回事。 而生理上不能生,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前者总比后者,让人感觉上舒坦些。 - 柳依依当夜仍旧在隔间睡的。 不知道小公爷是不是有半夜扰人清梦的坏毛病。 半夜睡得正酣的时候,她又被裴铭给推醒了。 她坐起身打着哈欠,“公子,您有事?” “你…还疼不疼?” “……” 素了十几年的狼,突然吃到了肉,才发现肉真的好吃的不得了,又想吃了。 “疼~” 柳依依说着,还做出痛苦的表情。 昨天被他折腾地那么狠,现在还全身酸痛。 若是今晚再让他胡来,估计她之后半个月也不用做事了。 “哦,那,我给你上药?” 睡眼惺忪的小女子双颊红扑扑的,看着很是粉嫩可爱。 裴铭就是想要靠近她。 他知道,现在的他,跟平时的自己很不一样。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一个小女子如此用心。 可是他忍不住。 知道她就睡在旁边,他晚上怎么样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全是昨夜那些疯狂的场景。 她的身子是那样软,腰肢是那样细,声音是那样好听~ 不能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就又要忍不住了。 柳依依当然知道他说的上药,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麻烦公子,我自己来就好。” “哦…好…那我回去睡觉了?” 回! 赶紧回! 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个怎么回事?! “公子注意点路,别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依依正准备躺下接着睡。 岂料本该离开的小公爷突然走到床边。 一屁股坐在床沿。 “我…我能不能…亲一下你?” “……” 没完没了了这是~ 好吧。 给孩子喝点肉汤吧。 柳依依故作羞怯地低下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裴铭立即失去了先前的克制,如狼似虎般扑了过去。 滑软之物侵入口中的时候。 柳依依惊了。 昨天晚上还只知道胡乱瞎啃的人,才一天的功夫,就知道如何接吻了? 也不知道他是无师自通,还是今天白天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在自己快要失控的时候,裴铭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柳依依。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次日 裴铭清早就出了门。 他不在家,柳依依觉得压力都变小了些。 主要是这人没事就一副狼想吃肉的表情死死盯着你。 她受不住啊! 她身子还不舒服呢。 柳依依心里期盼着,小公爷最好十天半个月之后再回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裴铭下午就回来了。 “墨良。” 墨良走上前,将手中一个精美的锦盒放在书案上。 裴铭看着柳依依道:“打开。” 他神色平静,但眼中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柳依依心中一顿。 一看这个锦盒就不便宜。 包装的盒子都这样,那里面的东西岂不是更精贵? 这小公爷终于开窍了? 终于知道要送东西给人了? 打开锦盒一看,果不其然。 深色绒布上躺着的,是一只浑身通透的月白色玉镯。 “这?” 墨良以为这个丫头不识货。 出口道:“这是锦绣堂的东西,长碌山上稀有的玉石所制,这一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他说完这些后,果然见柳依依一脸震惊的表情。 裴铭见她如此,很是受用。 柳依依却在心里呐喊。 你个夯货! 这玩意一看就不容易保管,一不小心碰到什么就会碎掉。 一百五十两银子啊! 送什么东西不好,非得送这么个易碎的玩意! 哪怕跟夫人她们一样,直接给银子也成啊。 裴铭见她刚才还是震惊的神色,突然间就变得有些忧愁。 他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难道她不喜欢? 自己还是第一次送东西给姑娘呢。 他扭头凉飕飕地扫了墨良一眼。 就是自己这个侍从说,姑娘就喜欢名贵的首饰的。 墨良接收到主子的眼神,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裴铭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吗?” 柳依依见他一脸殷切切的样子。 算了。 别伤害纯情少男的一片心意了。 她故作柔声道:“喜欢,就是,这只镯子太贵重了,我怕我配不上。” 裴铭心中一松。 她喜欢就好。 又听到她说担心自己配不上,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他上前几步,小声道:“谁说的,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柳依依脸上绽放出一丝光芒。 “多谢公子。” 裴铭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后笑容绽放,心中一暖。 柳依依心道,通房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是仅仅躺在床上就可以了。 还得随时注意金主的情绪变化。 时时为金主提供情绪价值。 不轻松啊! 晚饭过后,廖妈妈来了。 “公子,老奴有句话要说。” 廖妈妈神情严肃。 虽然她向来如此。 但自幼被廖妈妈带大的裴铭,还是看出她此刻的神色比起往日,要更严肃些。 “妈妈请讲。” “老奴知道公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是依依姑娘年纪还小,身子骨经不起连日折腾。” 裴铭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的意思我懂了。” 廖妈妈:“院子里还有两个姑娘,若是公子有需要,老奴……” “不用。” 语气斩钉截铁。 连裴铭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回答地这样快。 一想到躺在自己身下的,是其他女子,裴铭突然就觉得下不了嘴了。 廖妈妈眉头轻蹙。 “这样的话,依依姑娘大概六七日后,身子才能好透。” 说完还贴心地补充一句。 “女子初次都是这样,以后就不会如此。” 裴铭听这话,脸一红。 不自觉地端起茶喝起来。 廖妈妈很少见他如此少年心性的模样,笑着离去。 第16章 当晚。 躺在隔间小床上的柳依依还有些担忧。 今日收了小公爷的镯子,不会晚上就要自己履行义务吧? 就这样忧心到半夜。 结果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第一反应:狼昨晚居然忍住了没吃肉! 不错不错。 继续保持。 这一保持,就保持了十天。 柳依依终于有了些危机感。 这是,对自己没兴趣了? 不应该啊。 才开荤的小处男,忍个三四天的时候,她有已经很佩服她了。 这都十天过去了,还能忍得住? 难道,是有了新欢? 也不对啊。 她整日跟在小公爷身边伺候,他有没有去找冬竹和夏蝶,她最清楚。 难不成在外面认识了其他女子? 更不可能。 就算认识其他女子,也得他出府才有机会泄火。 可是小公爷这十几日都待在府里没出去,根本没机会嘛。 “公子。” 墨良走了进来。 “刘公子派人送来请帖,说是邀请公子明日去香山赏景。” 说着递上一张请柬。 裴铭嘴角扬了扬。 “刘平衍这是又折腾出什么新鲜的玩法了?” 他几个好友中,就这位稀奇古怪的点子最多。 “来人没说。” “行吧,去告诉送信的人,明日我一定过去。” “是。” 墨良转身离去。 “公子,喝茶。” 一双雪白嫩手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裴铭看了眼站在身侧的小女子。 那日听了廖妈妈的话后,他这几日都在尽量避开她。 廖妈妈说六七日,但他担心自己那日太疯狂了,想着多让她休息几日。 这些时日,夜里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都是自己解决的。 裴铭扯了扯嘴角,笑得温和。 “你刚才给我上了茶,怎么忘了?” “哦。” 柳依依走开。 裴铭心里好笑,真是个傻乎乎的丫头。 他拿起刚才放下的书,继续看。 “公子,吃水果。” 裴铭双眼不离书本,伸手随便拿起一个葡萄。 不多会。 “公子,我给您扇风。” 裴铭这会终于察觉不对了。 这丫头也未免太殷勤了。 往日里,除非他主动叫她给自己扇风倒茶,否则她很少会主动做这些。 更多时候,就是趴在他旁边小鸡啄米似的昏昏欲睡。 裴铭放下手中书本。 “你有事?” 柳依依确实有事。 她自从穿越来到这里,还一次没有出去过。 那香山,听上去很好玩的样子,所以她也想去。 她苦恼的是,要怎样做,才能让小公爷同意带自己出去呢? “公子,您明日要出府啊?” “友人相约,去看一看。” “哦,那您明日缺不缺人伺候啊?” 精美的小脸上满是期盼,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自己瞧。 裴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丫头是想让自己带她出去呢。 裴铭寻思起来。 他那帮朋友相聚的时候,有的也会带自己的知己侍妾一起去。 依依想去,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 他打量了下她太过惹眼的身材,以及惹人心生怜爱的小脸。 一时有些犹豫。 柳依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她同样也考虑到自己身材惹眼的问题。 没办法,原主的身材实在太好。 她现在的金主就是小公爷,脚踏两只船的事,她不想干,也没命干。 刚才听墨良的意思,明日肯定还有其他男子在场。 若是自己引起别的男子的注意,也是麻烦。 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多有魅力。 主要是,原主这身子,不得不防啊。 “公子,我可以扮做您身边的小厮。” 裴铭双眼一亮。 是啊,她可以扮做男子。 反正她年纪小,穿上小厮的衣服,最多被人当成长得有些女气的少年罢了。 “可以,不过到时候不要随便开口,免得被人识破。” “听公子的。” 柳依依立即笑靥如花,露出几颗白净的牙齿。 裴铭见状,心中一动。 右手不自觉伸出去弹了弹她的鼻尖。 这下两人都愣了。 这动作,太亲昵了。 裴铭连忙收回手,扭头拿起书本,想要掩饰自己莫名的情绪。 柳依依倒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十八岁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自己又是他的第一个女人,难免有些不同。 不过,这种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以后女人越来越多,随着他阅历增加,也会慢慢淡去,直到消失不见。 这种事,她看的很清。 若是自己因为他现在的一点喜爱,就对他托付真心,那才是傻。 - 次日清晨 瑞竹轩 墨良在门前来回走了好几趟。 就在他准备让人进去喊人的时候,柳依依终于出来了。 墨良一看她的穿着,停住了。 这…… “怎么了?衣服大了?” 墨两想说,这跟衣服大不大没关系。 算了。 反正是公子同意的,就算要换衣服,也是公子说了才行。 “公子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我们赶紧过去。” 墨良的语气有些责怪的意思。 小小一个通房,竟然敢让小公爷等你,好大的脸啊! 柳依依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责备。 她也不想啊。 知道今天要出府,她昨晚兴奋地睡不着觉,直到天微亮才睡着。 这不,早上起迟了。 柳依依迈着小腿追上墨良。 自责道:“是我不好,昨日想着给公子绣一条帕子,一时没注意时间,天亮了才睡,这才起的迟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还有些哽咽的味道。 墨良:“……” “我只是随意一说,你别介意,以后多注意点就是了。” “嗯,我会的。” 柳依依紧紧跟在墨良身后,一路上低着头。 府里的人都知道墨良是小公爷身边伺候的,且这人武功了得,身上又有些肃杀之气。 别人见了他都是远远躲开。 所以谁也没想到,他身后的小厮竟是一个女子。 府门外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府门外。 “公子在里面,你上去吧。” 墨良正准备让人拿来矮凳给她踩着上去。 一扭头就看见人家双手攀着马车沿,一个用力就上去了。 墨亮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小厮了。 “公子我来了。” 裴铭闻言抬头,身子一顿。 看着换了一身小厮衣服的柳依依,裴铭觉得自己失算了。 她这身衣服其实还有些大。 只是,前凸后翘太明显,压根不是衣服大了就能遮掩过去的。 再看那系在腰上的布腰带、白净如玉的一张笑脸。 裴铭更加后悔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女子假扮的。 还不如穿她自己的衣服呢! “公子,怎么了?” 裴铭深深呼了口气。 算了。 反正自己在她身边护着。 谁要敢打她的主意。 也要看自己允不允许。 第17章 马车“哒哒哒”行驶在路上。 柳依依给裴铭沏好茶后,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待会到了街市可以看看。” 裴铭知道她平时没什么机会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肯定很高兴。 但这里是京城权贵府邸的聚集之处,四周除了宽大的石板路,就是贵人们乘坐的马车。 想要看热闹,还是到了街市才有的看。 “是。” 结果,到了街市的时候,柳依依也没能看成热闹。 因为她睡着了。 昨晚没睡好,这马车里放了冰块,再加上马车行驶在路上有些颠簸。 没一会她就睡着了。 裴铭放下手中游记,看着歪头昏睡的小女子,眉眼都含着笑。 他轻轻俯下身子,鼻尖都快碰到一起。 小女子双颊睡得红扑扑,睫毛长长,皮肤光洁如剥了壳的鸡蛋。 再往下看,就看到她翘起的唇珠。 裴铭亲了亲她的鼻尖,接着又吻住她的唇。 在她快要醒来的时候,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 “公子,到了。” 柳依依被墨良的叫声吵醒,睁眼就看见小公爷的下巴。 这…… 再一看,自己竟然枕着小公爷的腿睡着了! “公子,我…” “下去吧。” 裴铭先下了马车。 柳依依有些懵。 自己明明坐在小公爷对面,就算要躺下,也是躺在对面才对。 怎么还刚好这么巧,躺在小公爷的腿上? 很明显,就是他把自己弄过去的。 “还不下来?” “哦,来了。” 马车外,裴铭见她出来,自然而然张开双臂。 柳依依:“……” 这是要抱她下来的意思? “过来。” “公子,这样不好吧?” “难道你还要撑着马车沿爬下来?” 柳依依有些窘。 原来之前自己如何上车的,都被他看见了。 可她宁愿自己爬着下马车,也不想让小公爷抱自己下来。 她只想默默待在金主身边,赚金主的银子。 并不想被人当成是仗着金主宠爱,就不知礼数的小小通房。 马车周围还有几个国公府的小厮,若是今天真的让小公爷抱下马车,保不准今天晚上就被夫人知道了。 “铭哥哥!”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 趁裴铭转身看过去的时候,柳依依双手撑在马车沿,一跃而下。 叫住裴铭的人,是平阳侯的嫡女,江淑,年方十七岁。 她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却一直没有中意的,如今仍是待字闺中。 “江妹妹,你也来了?” 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淑有些失落。 她上前几步走到裴铭跟前。 “大哥说今日来香山赏景,我在家中也是无事,便一起来了,想不到遇到铭哥哥。” 她其实说了谎。 她是知道裴铭今日过来,才央求自己大哥带自己过来的。 裴铭点点头,表示知晓。 随后转身,还准备把柳依依抱下来。 谁知人家早就自己跳下来了。 看她拍着双手,裴铭猜都能猜的出来她是怎么下来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轻声笑道:“调皮。” 江淑刚才就看见裴铭的举动,还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靠的近,才看清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只是那张脸,还有身姿,明明是一个女子无疑。 江淑当即变了脸色,有些不敢置信。 “铭哥哥,这位是?” 裴铭并没有隐瞒柳依依女子身份的打算,因为压根没有隐瞒的必要。 “这是依依,是…”他笑了笑,“是我屋里人。” 江淑一听这话,差点没有站稳。 她的大丫鬟紫熏发现不对劲,连忙扶住她。 “江妹妹不舒服?” “不是,可能马车坐久了,一时有些头晕。” 拙劣的借口。 然而裴铭压根也不在意。 “远舟呢?” 江远舟,平阳侯嫡子,江淑的大哥。 “大哥提前进山了。” “那好,江妹妹若是不舒服,休息一会再上去,我先行一步。” 看着裴铭的背影,以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女子。 江淑攥紧双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紫熏,让人查查那女子是什么人?” “是。” 江淑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京城家喻户晓的才女。 十五岁的时候,给她说亲的人就从没断过。 尽管两年过去了,依旧有不少年轻才俊对她青睐有加。 可是她从不回应那些人。 因为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心里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裴铭。 裴铭聪明绝顶,三岁就被皇上选中给太子当伴读,两年前又中了解元。 就算他明年春闱结果不理想,裴铭依旧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是京中闺贵女的首选夫婿。 可是如此优秀的小公爷,却一心扑在学业上。 这让一些人失望的同时,也让另一些人觉得小公爷心志坚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而在江淑看来,裴铭之所以这么多年孑身一人,是因为他在等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子。 她很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原本计划等明年春闱过后,她就向裴铭表明心意。 她是平阳侯嫡女,在京城又素有才女之称,裴铭没有理由拒绝自己。 谁料想,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女人! “小姐,您不用太难过,奴婢觉得,这可能是国公府长辈的意思。” 紫熏的话提醒了江淑。 是啊,铭哥哥向来对这种事情不上心,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女人。 一定是他的母亲或者祖母安排的。 这个认知终于让她心里好受些。 - 香山 半山腰 “依依,別倔,我背你。” 这已经是裴铭第五次说这句话了。 柳依依气喘吁吁坐在石阶上。 早知道要爬石阶,她昨天也许就不会那么殷切期盼了。 裴铭第一次说要背依依的时候,墨良脱口而出让他背。 他只是纯洁地认为这种重活不能让小公爷干。 谁知小公爷一个眼风扫过去,墨良乖乖地闭了嘴。 什么重活? 不存在的! 小公爷乐意! “公子,你们先走吧,我马上…马上就跟上…哎!公子你放我下来!” 裴铭不等她说完,折扇一扔给墨良,弯腰将倔强的小女子横抱起来。 柳依依挣扎着就要下来。 “你一动,我就会更累。” 裴铭这样一说,柳依依果然不动了。 她心道算了。 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三个,墨良总不会把他家公子的事,特地跑去告诉夫人吧。 贴身侍从什么的,不是最忠心的么。 看着突然乖下来的女子,裴铭轻笑道:“若是被人看到现在这种情形,还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呢,那样的话,你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柳依依故作羞怯之态。 心里却不以为意。 第18章 “子岑,怎么才来?” 半山腰的流月山庄前已经站了三人。 看穿着姿态,就知道是跟裴铭一样的勋贵家子弟。 “嚯!子岑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抱着的是你家小厮。” “公子~” 裴铭将柳依依放下,对着三人道:“是你们来早了。” “清早赶路不会那么热。” 江远舟看了眼小厮打扮的女子,眉头轻蹙。 “子岑,看见淑儿了没有?” “刚才在山脚见到了,她待会上来。” 刘品衍道:“咦,子岑,这是哪里来的小娇娘?还做一副小厮打扮?怎么?怕我们抢了去啊。” 裴铭一手拉过柳依依,半挡在她身前。 “这是,我屋里人。” “哎呀!不得了啊!你小子终于开窍了。” 谢康也打趣道:“也该开窍了,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有毛病。” 刘品衍道。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妹妹和两个妾室也来了,都在里面凉亭里,让你的人也去吧。” 裴铭低头看依依,小声道:“要进去吗?” 柳依依点点头。 她有些累,想休息一会。 “那好,你先跟丫鬟进去,待会我去找你。” 旁边三人见他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女子,脸上皆是露出诧异的神情。 待柳依依走远,刘品衍道:“别看了,跑不了的。” 裴铭笑了笑,并不说话。 “嗨,你也就是刚有了女人的缘故,以后多经历几个女子就知道,其实都差不多。” 裴铭不置可否。 山中的凉亭已经坐了三个女子。 一个是闺阁女子打扮,另两人皆是妇人打扮。 刘品衍的一个妾室看见柳依依的打扮,开玩笑道:“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公子?” 带柳依依过来的丫鬟回道:“回奶奶,这位是小公爷带来的人。” “铭哥哥来了?!” 问话的是那个少女。 “是,小公爷与咱们公子他们正在外面说话。” 刘品月撇撇嘴,“有什么好说的,外面那么热,还不如到这里来吹吹风。” 遂又吩咐丫鬟:“就说我说的,请铭哥哥进来说话。” 丫鬟领命出去。 两个妾室对望一眼,心中了然。 裴小公爷风姿俊朗,前途大好。 要说京中不喜欢他的女子,还真是不多。 关键就得看小公爷喜不喜欢了。 刘品言吩咐完,这才打量起柳依依来。 一见她胸前鼓鼓,后臀紧俏,当下就冷了脸。 “你是铭哥哥收用的通房?” “是。” “你好大的胆子!跟主子说话竟然不自称‘奴婢’,来人!长嘴!” 柳依依被她这突然变换的脸色惊了下。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看来。 这又是一个跟表小姐一样的人。 她平静道。 “我虽是奴婢,却不是这位小姐的奴婢,发我月例的也不是你啊。” 有理有据。 谁发银子,我才服务谁。 你算哪根葱? 不止是刘品言,就连她哥哥的两个姨奶奶听了这话,也是一惊。 没见过哪个通房敢跟主子这样讲话,即便并不是国公府的主子。 不过仔细一琢磨,她说的话好像挺有理呢。 刘品言从小骄纵惯了,哪里理会她说什么。 “人呢?!还不快给我掌嘴!” “怎么回事?” 外面的四名男子走了进来。 裴铭在不远处,就听见刘品衍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说要掌嘴。 掌谁的嘴? 他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小女人。 只见她低头瑟缩地站在角落里,心里一揪。 “依依,怎么了?” 柳依依没有说话,双手背到身后,一只手狠狠掐了自己的腰。 憋了半天终于憋出几滴泪。 妈的。 哭戏果然不好演。 裴铭见她流泪。 脸色一沉。 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怎么了?你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柳依依终于抬起湿漉漉的脸,声音哽咽。 “这位姑娘问我是不是公子的通房,我说是,她就发火,说我没有自称‘奴婢’,要让人打我。”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品衍狠狠瞪了眼自己妹妹。 原本就不应该带她出来,若不是父亲下令,他才懒得理她。 “子岑,是平言的不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裴铭正在给柳依依擦眼泪,一时没有说话。 “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放你一个人来的。” 他突然抬起头,满脸冰霜地看着刘品言。 “刘小姐不说点什么?”声音更冷。 刘品言何曾见过裴铭这样冷脸过,委屈道:“铭哥哥,你竟然为了一个贱人凶我?” 他哥哥见裴铭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连忙喝住自己的傻妹妹。 “闭嘴!” “我不!铭哥哥你知道你这个通房说什么了吗?她说她不是我的奴婢,因为我没有发她月例! “你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通房!难道我不该教训她?!” 裴铭微微挑了挑眉,扯了扯嘴角看着柳依依。 “这话是你说的?” 柳依依点头。 她觉得这话没毛病。 裴铭食指弯曲,点了点她的鼻头,轻笑道:“调皮~” 接着复又抬头看着刘品言,语气依旧冷冰冰。 “她说的难道错了?” 刘品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可是,她只是一个卑贱的贱婢…,她……” “你若是再用那个字侮辱我的人,下次进宫的时候,我就要跟皇后提下刘侍郎教女无方了。” 刘品衍一听这话,神色突变。 裴铭与太子都已经长大,虽然现在各自求学,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岂会简单。 若是不出意外,待太子日后登基,裴铭的地位绝对不会比现在的国公爷低。 搞不好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裴铭有能随时进出东宫的特例,也时常能见到来东宫看望太子的皇后。 若他真的在皇后跟前提了句,他的父亲教女无方。 虽然父亲的仕途不会受什么影响。 但品言以后肯定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婆家。 “品言,快给姑娘道歉!” “哥哥,我……” “闭嘴!” 刘品言被自己哥哥脸上的神情吓到,眼泪“刷刷刷”流下来。 结果双手捂脸,跑了。 刘品衍尴尬道:“子岑,是品言的错,我给这位姑娘赔礼了,你別放在心上了吧。” “是啊,子岑,刘妹妹年纪还小,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瞧你把思安吓的,都快尿裤子了,哈哈哈~” 另外两人也帮着刘品衍说好话。 第19章 裴铭却不理他们,只定定地看着柳依依。 “你怎么说?” 柳依依这会还在发愣呢。 她只不过想在小公爷面前装可怜,好引起他的怜悯之心。 怎么突然就扯到什么皇后了? 这画风变得也忒让人猝不及防了。 “想必刘小姐也是无心之失,公子不必为我惊动皇后。” 裴铭见她如此懂事,心中反而对她更加心疼。 刘品衍听她这话,也松了口气。 同时觉得自己的妹妹实在太不像话。 他妹妹喜欢裴铭,全家人都知道。 可你瞧瞧,人家身边的一个通房都是小意知礼的人,以后的正妻肯定也是品性高洁之人。 就他妹妹这样的,给人家提鞋,人家都未必看得上。 得。 回去赶紧让母亲劝劝妹妹,趁早死了对裴铭的心思。 她没戏! “哥哥们怎么都在这里?那边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一起去吧。” 进来的是江淑。 她一进来,就看见裴铭搂着刚才那个女子小声说话,顿时心中一紧。 费了好大劲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铭哥哥,这位姑娘怎么了?” 裴铭全部心思都放在柳依依身上,随意道:“现在无事了。” 又问柳依依。 “饿不饿?去吃饭?” 柳依依扬起笑脸,轻声道。 “公子去吃吧,我跟墨良一起去吃点就行。” 裴铭哪里允许。 想带她一起去正厅吃饭,又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想了想,便同身后几人道。 “你们去吃,我带着她去前面那座小亭去用饭。” 刘品衍忙道:“没事,你先过去,我马上让人把饭菜送过去。” “多谢。” 裴铭跟其他三人点了点头,拉着柳依依朝小亭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几人皆是怔愣好一会。 良久。 刘品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咱们这几人之中,怕不是要出个情圣了。” 江淑一听这话,狠狠揪着衣服一角。 另外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也觉得刘品衍的话有些道理。 他们早已经历过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 也是对第一个女人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但谁会像裴铭这样,动不动就要惊动皇后的架势。 几人都知道,他刚才并不是随便一说。 三岁就被皇上选中给太子当伴读的人,岂会拿这种事随便说说。 更别说还涉及皇后。 所以刚才刘品衍在听了裴铭的话后,才立即紧张起来。 江远舟道:“长个记性吧,以后再见那个姑娘,千万不能怠慢了。” 说完这话,他又看了眼自己的妹妹。 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几人,以后十有八九都会成为京城新一代的掌权人。 他们虽说都是朋友,但是对对方的家庭背景都是门儿清。 年轻的时候搞好关系,也是为了自己以后的仕途、以及家族未来的发展。 国公府本就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如今的小公爷,也就是以后的国公爷。 裴铭虽然目前无官无职,但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太子与他关系亲近。 若是得罪他,以后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 小凉亭 一个丫鬟将饭菜一一从食盒端出来,放在凉亭内的石桌上。 另外两个丫鬟分别站在柳依依和裴铭身后,为两人打着扇子。 穿过来就一直伺候别人的柳依依,这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没出息! 封建制度果然是糟粕。 自己这才穿来多久,稍微享受下别人的伺候就这么没出息了? 那以前上学的时候,室友天天给自己买早餐,自己是不是得感恩戴得? “她不给你发月例,所以你就不是她的奴婢,是不是?” 裴铭突然幽幽开口。 “……”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不过柳依依始觉得自己这话没错。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主子和奴婢的关系也是一种雇佣关系不是。 这个时代无处不在的身份桎梏以及阶级特权,她不敢苟同。 她知道自己生活在这个时代,就躲不开的这样的不公平。 所以她才要多存些银子。 避免自己以后陷入不堪的境地。 “是。”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没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之前就是这样想的了。 “我…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我给你月例,你与我说话的时候,为何也从不称‘奴婢’?” 哎呀,被发现了。 她在府里其他主子面前,都是自称‘奴婢’的。 不过只是偶尔这样自称,毕竟也不用天天见这些人。 可是小公爷就不一样了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就耍了个小聪明。 一开始的时候,故意在他面前自称“我”。 几次之后,发现他并没有察觉。 或者察觉了,但没有跟她计较。 柳依依这才肆无忌惮起来。 原来,他记着这茬呢。 “奴…” “好了,我逗你玩呢。” 裴铭见她有些委屈的样子,立马打住她。 “以后有别人在的时候,即便在我跟前也不能这样自称‘我’,这是为你好,知道吗?” 柳依依点点头。 即便他不说,她也是知道的。 那等找死的事情,她才不会做。 打扇子的两个丫鬟听了这番话后,一脸诧异地对视一眼。 既惊讶于这个通房的胆大,又羡慕她能遇到小公爷这么好的主子。 “铭哥哥。” 柳依依一听这声音就不乐意了。 刚才在山脚下见这个姑娘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位小姐是喜欢小公爷的。 这不,午饭的时候,竟还追到这里来了。 她找小公爷,柳依依一点意见都没有。 随你何时找、何处找,她都没意见。 可是,能不能不要趁她吃饭的时候找? 爬了那么多级石阶。 她饿了! 她想吃饭! 她想不受打扰地吃饭! 裴铭听到江淑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 柳依依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 “江妹妹没有在里面用饭?” “我用过了,出来这里透透气,看见铭哥哥子这里,便过来看看。” 江淑看了眼依旧在吃饭的柳依依,眼中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 果真是个不知礼数的贱婢,见我来了,居然就这样旁若无人继续用饭。 江淑想,等自己以后进了国公府,第一件事就是惩治了这个丫头。 当然,前提是,那时侯她还没被铭哥哥赶出去。 再看着裴铭。 他吃饭的时候都那样好看。 以后二人有了儿子,肯定也会像铭哥哥这样俊美无双吧。 想着想着,脸上突然发烫起来。 柳依依无意中一瞟,就看见这位小姐一脸痴汉地看着小公爷。 “噗~咳咳咳~” 第20章 “怎么了这是?” 裴铭见她突然扭头,喷出一口水,又剧烈咳嗽起来。 他连忙站起身走过去。 “噎着了?” 噎个屁! 幸好刚才嘴里的不是饭菜。 不然这一口喷出来的话,小公爷是何反应她不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嫌弃起自己的。 “小公爷,水。” 一旁一个丫鬟麻利地倒了水递过来。 柳依依咳好了,就着裴铭的手喝了水。 她抬起湿漉漉的脸看着裴铭,脸上含着一丝幽怨。 都怪这人招人,把一个女痴汉给招来了,不然自己也不会干出这种糗事。 裴铭看出了她的幽怨。 突然一顿。 他回头看了眼站在石桌对面的江淑。 心道难道是因为吃饭的时候被打扰,惹依依不快,所以她才这样看自己? 她不敢对江淑说什么,所以才会无声地跟自己表达不满? 一想到依依跟自己耍性子,小公爷只觉得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要不,我们下山?” 柳依依确实也不想再待下去。 本来是想来看看风景的,结果被两个女人给破坏了心情。 “听小公爷的。” 裴铭对江淑道:“江妹妹自便,我先回去了。” 江淑急了。 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能这样就让他走? “这会外面晒得慌,铭哥哥不如等太阳落山了再回去吧。” 她上前几步走到柳依依身边。 “我一见这个妹妹就觉得亲切,想与她说会话,铭哥哥就晚些再走吧。” 柳依依心中嗤道。 你骗鬼呢。 你是见小公爷才亲切吧。 裴铭见柳依依低头不语,知道她是不愿意。 “马车里有冰块,并不炎热,再者,我想起来家中还有老师留的课业要完成,回去晚了怕是不妥。” 不等江淑再开口,裴铭便吩咐那两个丫鬟。 让她们转告三位好友,自己先走了。 裴铭牵起依依的手,低声道:“下山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走动的。” 裴铭轻笑,也不勉强。 江淑满脸冷意看着离去的二人。 望着柳依依的背影时,双眼更是充满怨毒。 - 四季馆 裴铭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马车停在了闹市区一家餐馆前。 柳依依抬头。 “四季馆”三个大字映入眼中。 “公子,我们不回府?” “刚才吃饭被江妹妹打扰了,我没吃饱,你陪我再吃点?” “好。” 其实她也没吃饱。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时代的餐厅,进去的时候四处瞅了瞅。 一共五层楼,从三楼起,都有单独的雅间。 小二领着二人进了三楼的一个雅间。 “小公爷,想用点什么?还是跟……” “铭哥儿!” 小二的声音突然被打断。 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雅间外。 一见这人,裴铭神色突然就变了,不动声色将柳依依拉到他身后。 “二叔怎么在这里?” 二叔? 柳依依明白过来,为什么小公爷刚才要把她拉过去了。 白粥里的一粒老鼠屎。 这是柳依依给此人的评价。 她虽然没见过这人,但却听清风斋的丫鬟们提过这人。 眼前这人,是国公爷的二弟,裴铭的二叔,裴展堂。 之所以成为府里丫鬟谈论的重点对象。 是因为这人好色成性。 据说二房府里的丫鬟,稍微长得有些姿色的,都没能逃过他的魔爪。 就更不用提他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而府里被他受用过的丫鬟,有些是自愿的,更多的则是被迫或者被强的。 被迫被强的丫鬟因为身份低微,大部分都被花钱打发了出去。 第21章 二房夫人周氏,为了自己夫君这档子糗事,这些年不知道动用了多少私房钱,才堵住那些丫鬟的嘴。 “铭哥儿今日也来这里用饭?” “是,原来二叔也在这里。” “我一个朋友新娶了一房小妾,大家一起聚聚,为他庆祝庆祝。” 离得这么远,柳依依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大中午的就喝成这样,果然是个不务正业的。 “展堂!人都齐了,快过来!” 对面有人在叫裴展堂。 “二叔既然有约,还请自便吧。” 裴展堂:“那好,我先过去了,咱叔侄俩回府再续。” 待他转身离去,裴铭一脸阴沉。 柳依依知道今天这顿午饭,是不能好好吃了。 “公子。” 裴铭低头。 “怎么了?怕他?” “有公子在,我不怕的。” “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两人都没了留下吃饭的心情。 回到马车后,柳依依叹了口气。 自言自语道:“今天出门前应该看下黄历。” “嘀咕什么?” “我说,今天出门的时候应该看下黄历,上面肯定写着‘不宜出门’。” “胡说八道,事在人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少信。” 柳依依眨着眼看他。 “公子,那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裴铭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 “鬼神之说乃无稽之谈,别被府里的婆子带歪了。” 柳依依突然想逗逗他。 “可是不对呀,我看府里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拜财神灶神。 “妇人生不出孩子也去庙里进香。 “就是读书人,考试之前之前还得拜拜孔夫子呢。” 裴铭很少听她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一时新奇地看着她。 “公子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现在会跟我斗嘴了?” 柳依依一怔。 得。 一时给望了。 咋把自己的本性给露出来了? 连忙低头小声道:“我…我就是觉得好奇。” “那些人都是迷信,你看看就好,千万不要跟他们学。” - 四季馆 裴展堂回到与友人的雅间后,叫来身前伺候的张大柱。 “小公爷屋里有人了?” “前阵子倒是听说,大夫人给小公爷送去了四个通房。” 原来如此。 刚才看见侄子身后那人,应该就是四个通房之一。 想起那一瞥之下看到的美景. 裴展堂舔了舔嘴唇。 那身段,那小脸。 他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月场老手。 只是随意一瞥。 就知道那个穿着小厮衣服的,分明就是个女子。 还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 “你去查查,小公爷身边有个长得白净,身段很好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张大柱一惊。 二爷这是看上小公爷屋里的人了? 这怎么能行呢? “二爷,小公爷身边的人,怕是碰不得~” “让你去查,你就去查,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裴展堂神色突然变得狰狞恐怖。 吓得张大柱一个激灵。 “小的现在就让人去查。” 说着便匆匆下楼,安排人去了。 裴展堂还在回味刚才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身。 心中狞笑。 裴铭那个书呆子,怎么会明白风月之事的妙处所在。 那等尤物放在裴铭身边。 岂不是糟蹋了? 是夜 “公子,热水预备好了。” 裴铭起身去浴房。 走了几步,突然停下,看向收拾书案的柳依依。 “依依,进来伺候我沐浴。” 柳依依呆了呆。 什么? 白日里支使自己就算了,现在连沐浴都要自己伺候了? 说好的通房只在床榻上伺候呢? 长此以往,以后是不是他所有的事,自己都得事无巨细亲自动手了? 裴铭见她一脸呆样,笑了笑。 “我先进去,马上过来。” 第22章 柳依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书本,认命去了浴房。 浴室里雾气弥漫。 丫鬟见她进来,识趣走了出去。 裴铭张开双臂。 “过来,替我更衣。” 柳依依撇撇嘴,老大不情愿走过去。 又不是没手没脚,衣服还不会自己脱了? 她走到裴铭身前。 正准备三下五除二把这人给扒光了。 一下子想起自己现在扮演的柔弱角色,立马换了一副做派。 在裴铭看来。 小女子因为害羞不敢抬头看他。 她微微颤抖的双手,也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柳依依故作哆嗦地解开束腰的玉封。 心里想着,不知这条上等蜀锦串玉的腰带,能值多少银子? 裴铭衣襟大开,露出结实的上半身。 柳依依觉得奇怪了,平时好像也不见小公爷锻炼,他到底是如何保持这样好的身材的? 她才一六五,裴铭绝对超过一八零。 柳依依只好踮起脚给他脱外衣。 温热的气息扑在胸膛。 柔软的小手抚摸在自己胸膛。 裴铭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柳依依,二人双双倒在软榻上。 柳依依惊呼一声,就被人堵住嘴。 当晚,瑞竹轩要了四次水。 - 次日 日上三竿,柳依依终于醒了。 “姑娘,您醒了。” 见她醒了,一个丫鬟连忙出去叫来廖妈妈,另一个服侍她穿衣。 她其实不习惯别人给她穿衣服。 只是昨晚被裴铭折腾狠了,实在是没力气自己动手。 不一会,廖妈妈领人进来。 看着廖妈妈身后一个丫鬟手里端着的盘子,还有盘里冒着热气的碗。 柳依依非常自觉,伸手端起碗,一饮而尽。 通房要有通房的自觉。 将碗放在盘子上时,看见里面碟子里放着一颗蜜饯。 “这是?” 廖妈妈笑道。 “公子担心药有些苦,姑娘喝着不习惯,才让我们准备一颗蜜饯给姑娘。” 柳依依觉得这有些过了。 药虽苦,但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过人家既然这样有心,她也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心意不是。 不仅不辜负,待会见了小公爷,还得谢谢人家的好意呢。 柳依依拿起蜜饯放进嘴里,一边对自己的称职非常满意。 廖妈妈见她喝药喝的如此不含糊,心中对她也是满意。 原先她以为,这姑娘身子这么勾人,会是个不安分的主。 谁知这姑娘简直不要太安分了。 真让人省心。 廖妈妈难得关怀道:“姑娘觉得身子可有不舒服?” 闻言。 实力派女演员柳依依,娇羞地低下头。 小声道:“谢妈妈关心,我还好。” 看到她手腕上露出的爱/痕,廖妈妈也能猜到,公子昨夜肯定没顾得上怜香惜玉。 不过见柳依依这样懂事,心下对她又喜欢了几分。 廖妈妈领着人出了厢房。 柳依依收拾好后,也走了出去。 软榻旁的矮桌上放着几样吃食。 一碗银耳羹,两个三鲜包子,三个烧麦,一碗炖萝卜汤。 “我让人给你留的,赶紧趁热吃。” 裴铭神清气爽,满脸含笑。 他这神情,柳依依是没有想到的。 若是十几日前,一夜疯狂后,这人第二日再见自己时,肯定是有些害羞的。 这才多少时日,就已经能面不改色直面自己了? “我刚用了蜜饯,多谢公子。” 裴铭不语。 指了指矮桌。 柳依依听话地过去吃饭。 - 盈水居 二房的夫人周氏,正在与窦氏说话。 “听说,嫂嫂给铭哥儿身边送了人去?”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窦氏回答干脆。 第23章 “不错,送了四个,不过有一个出了点事。” 周氏状似无意道。 “三个啊,铭哥儿二叔前几日在四季馆看见的那个,不知道是哪个丫头?” “四季馆?” 窦氏拧了拧眉。 “二弟媳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铭哥儿带通房出去了?” “是吧,我听他二叔回来跟我说的,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丫头。” 周氏没好意思说,裴展堂还用了“前凸后翘”这个词。 若是被自己嫂子知道铭哥儿的二叔觊觎侄子的通房,估计她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她也不想来,可是自己娘家势微,若是不好好依着裴展堂,那个王八蛋扬言就休了自己。 都是自己命不好,夫君也没出息。 她肚子也不争气,连生三胎全是姑娘家。 如今人老珠黄,裴展堂再不愿意碰自己。 她又没个儿子可以依仗,只能事事都听他的。 窦氏听了她的话,眉头皱得更深。 通房毕竟登不上大雅之堂,铭哥儿竟然带着人公然出现在酒楼。 想必是非常宠爱了。 “彩明,长得白白净净的,我记得,应该就是那个叫柳依依的吧?” “是,是叫柳依依。” 彩明接着道:“想必小公爷是一时觉得新鲜,才带她出去的。” “彩明姑娘这话可就不对了。” 周氏突然插嘴。 彩明不着痕迹抿了抿唇,心中一些不满。 “这京城里多少公子哥,有了通房之后也觉得新鲜,也是宠爱的不得了。 “可你见过哪家公子哥,一觉得新鲜,就带着通房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可能还私下里说铭哥儿不知分寸呢。” 这话算触动了窦氏的神经。 她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这个儿子。 她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抹黑自己儿子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彩明,你带张妈妈去瑞竹轩,给那柳依依一巴掌,让她安分守己,不要勾着小公爷做失了分寸的事,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饶不了她!” “……是。” 彩明出去叫上张妈妈去瑞竹轩。 “嫂嫂,要我说啊,铭哥儿就是身边可心的人少了,若是有那么一两个贴心人儿在身边,他就不会被那个小丫头勾住了魂。” 毕竟是在深宅大院里历练出来的。 窦氏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跟国公爷的那些妾室斗法。 周氏这话一出,窦氏就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窦氏端起一碗茶,不动声色道。 “那依二弟媳的意思,应当如何?” “嗨,嫂嫂如此聪慧的人,怎么这会子犯起糊涂来了,再给铭哥儿找几个可心的人,不就行了。” “我倒是想啊,之前看中了我娘家的外甥女,结果那丫头是个不晓事的,这还没怎么样呢,差点把铭哥儿身边的人弄死了,因这事被铭哥儿嫌弃了,我只好让我外甥女回去。” 窦氏想着,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这个二弟媳有屁也该放了吧。 果不其然。 张氏脸上一喜。 “哎吆,这不巧着呢么!” “二弟媳有合适的人?” “本来嫂嫂不说你娘家侄女的事,我还想不到,你一提,我倒是想到合适的人了。” “怎么?二弟媳也要把你的外甥女送来?” 周氏一噎。 “那倒不是,是我父亲的一个下属,前不久死了,他家中剩下妻子和一双儿女,我父亲让我看着给他女儿找个婆家,也不枉相识一场。” 这个回答窦氏还能接受。 她是不会让她周家的人进铭哥儿的院子。 “人,二弟媳见过没?” 第24章 “怎么没见过,那姑娘知书达理,温柔体贴,长得也好,你见了就知道了。” “那改明儿,二弟媳将人带来我看看?” “行,我回去就派人去跟我父亲说下。” - 瑞竹轩 柳依依正趴在榻上昏昏欲睡。 一个丫鬟进来,说夫人派了人来。 柳依依一下子惊醒。 刚整理好头发和衣服。 就见彩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气势汹汹的张妈妈。 彩明对柳依依摇摇头,下巴朝着张妈妈抬了抬,最后又瞟了眼小公爷。 柳依依立即心领神会。 这是来找茬来了。 张妈妈是大夫人的人,她来这里找麻烦,那就说明,大夫人对自己有所不满。 这个认知彻底吓跑了柳依依的瞌睡虫。 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最近做什么事情得罪了夫人。 彩明上前几步,对着裴铭恭敬道。 “公子,夫人让张妈妈给依依姑娘带来几句话。” 裴铭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母亲有话要说,直接让彩明带话不就成了。 为何还特地让一个粗鄙的婆子来传话? 柳依依不动声色凑近裴铭身边。 张妈妈突然走到她身前,大声道:“依依姑娘,这是夫人赏你的!” 说着抬起右手就要扇下来。 不料,手却在半空被裴铭挡下。 “墨良!” 墨良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 “公子。” “将这个婆子弄出去!” “是。” “公子,是夫人让我打的,您要是有什么不满的,还请直接找夫人说明啊。” 张妈妈肥胖的身子被墨良老鹰捉小鸡似地拎了出去。 “彩明,怎么回事?” “公子,是二夫人。” 彩明将二夫人如何挑唆他母亲的话复述了一遍。 裴铭听完后,脸色阴沉。 他以为那天在四季馆,二叔并没有注意到依依。 现在看来,他不仅注意到了,还指使二婶来找母亲,变着法子让母亲厌恶依依。 “叫廖妈妈进来。” 丫鬟出门去叫,廖妈妈很快走了进来。 刚才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只是她也不明白,依依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事,逆了夫人的鳞。 “妈妈,从账上支十两银子给彩明。” “是。” “公子这可使不得。” 彩明也许敢拿柳依依的银子。 却不敢拿小公爷的赏赐。 若真的拿了,她就成了小公爷在夫人身边的“奸细”了。 裴铭抿唇一笑。 “听说你弟弟想要参加科举?” 彩明神色一动。 她一家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 夫人在城中有几处产业,其中一家店铺的掌柜见弟弟脑子灵活,在他六岁时就跟父母讨了去。 本意是想教他铺子里的学问,谁知她弟弟一目十行,且看过的东西都能记住。 掌柜惊讶之余,便试着教他真正的学问。 待年纪越长,她弟弟就动了参加科举的心思。 可是作为一个家生子,卖身契都捏在主子手里,谈何科举。 这事,本也没几个人知道。 小公爷又是如何知晓的? 裴铭继续道:“你弟弟的卖身契,也许我有办法。” 彩明张了张嘴,表情有些激动。 若是弟弟身份之事解决了,就算他参加科举后名落孙山。 只要是自由身,以后还可以做其他事。 爹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彩明突然下定决心,跪在裴铭身前。 “奴婢多谢小公爷!” “下去吧。” 彩明跟着廖妈妈出去。 裴铭刚转身。 就看到睁圆了眼睛、半张着嘴巴的柳依依。 笑道:“傻了?” 她是傻了。 权力果真是个好东西。 小公爷轻飘飘几句话,就彻底“策反”了大夫人身边的第一得力人。 第25章 她抬眼看着小公爷。 心道这人完全比自己想的还要心机深沉。 “公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裴铭刮了刮她的鼻子,语气宠溺。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说为什么?还不是担心你被欺负了。 “彩明不仅是母亲身边的人,同样是府里的老人了,不管在哪个院子,她都是有些脸面的。” 他将柳依依搂进怀里。 “我看你就是个小傻子,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帮人数银子呢,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有她照应你,我也安心些。” 说到这里,裴铭突然想到什么,叫来墨良。 “你去交代下,以后其他院里的人过来,我若在府里,要得到我的同意才能让人进院子;若我不在府里,就让人告诉廖妈妈知道,她让人进来才行。尤其是二房的人。” “是。” 裴铭对柳依依道:“好好待在屋里,等我回来。” “公子去哪儿?” “给你出气去。” - 盈水居 “啪~” 裴铭刚到屋外,就听见杯盏碎裂的声音。 随后听到他母亲说话。 “还说是个老实的,这才多久的功夫,不但勾着铭哥儿带她出去,还让铭哥儿给她出头!简直气死我了!” “母亲在说谁?” 裴铭表情淡淡走了进去。 “你们都下去。” 众丫鬟全部出去。 窦氏不好意思在儿子面前发火,顺了口气,坐回榻上。 “母亲是因为依依的事情生气?” 一提起“依依”这个名字,窦氏就是一肚子火。 “我就不应该把她送给你,你瞧……” “是我带她去四季馆的,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我会带她过去。” “什么?” “我的意思是,并不是依依闹着让我带她去酒楼,是我自己突然想带她过去。” 郑子林继续道:“母亲有没有想过,二婶婶平日里很少来找母亲,这次为什么突然来找你?” 窦氏知道自己错怪了柳依依,火气小了不少,开始思考起儿子的问题。 周氏生了三个女儿,而自己虽然只有一胎,却是人中龙凤,以后更是要挑起国公府的大梁。 自己这个二弟媳有多嫉妒自己,她是知道的。 平日里若是无事,周氏也基本上不会过来这里。 今日的事,确实有些蹊跷。 “铭哥儿认为是什么原因?” “母亲觉得依依品貌如何?” “哼,她那个身子,跟个狐媚子似的。” 裴铭有心想跟母亲说,依依并不是这样的人。 又担心自己越是维护依依,母亲对她的印象恐怕就越差。 “她是不是狐媚子,母亲以后自然会看清,儿子现在想说的是,既然母亲作为一个女子,都觉得依依…有些狐媚的样子,那么二叔呢?” 窦氏这会有些回过味来了。 “你是说,你二叔真的看上那个柳依依了?” 裴铭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母亲认为呢?” 裴展堂是什么样的人,窦氏很清楚,二房院子里的丫鬟,没几个没遭他祸害。 想起柳依依的模样身段,窦氏一惊。 “难道你二叔看上那个柳依依了?” 裴铭端起茶盏喝茶,并不说话。 这下窦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你二叔让你二嫂过来跟我说那一番话,目的是让我对那个丫头心生不满,最好是把她从你院中撵了出去,他再想法子将人弄去?” “母亲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的人打依依了吧?我是不希望母亲被人利用。” 窦氏眼中闪过精光。 “那个贱人!竟敢戏弄我!” 裴铭继续道:“二婶向来对二叔言听计从,若不是二叔背后指使,二婶怎会过来找母亲? 第26章 “叔父觊觎侄子屋里的人,这种事,也只有二叔这样的色中饿鬼才能做得出来。” 裴铭见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走到窦氏面前。 “母亲,我以后是要挑国公府这个大梁的,二叔现在就敢从我屋里捞人,若是让他得逞,以后我在下人面前还有脸吗? “另外,儿子以后还要入朝为官,同僚若是知道,我竟然连一个屋里的通房都留不住,他们又会如何看我?” 窦氏听了这番话,脸色巨变。 裴铭见已经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起身离去。 之后半年里,二房的吃穿用度,明显比其他两房差了许多。 周氏派人去盈水居询问情况,下人回来却说见不到大夫人。 直到最后有人悄悄告诉她,是因为二房得罪了小公爷。 周氏自知理亏,也没有再去找窦氏。 这是后话了。 此时窦氏虽然憎恨二房,但心中仍然对儿子宠爱柳依依一事有些不满。 若不是因为那个丫头,铭哥儿今日也不会来跟自己说这些。 所以,周氏之前提出的给铭哥儿屋里再添人一事,她觉得仍有必要。 - 几日后,裴铭被国子监的老师召了回去。 临走的前一晚,依依又被他摁在床上折腾了一宿。 她最近几日被折腾得狠了,想着小公爷离开的几日,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谁知,小公爷前脚刚走,瑞竹轩就被塞了个人进来。 廖妈妈:“王妈妈,这位是?” 王妈妈身后跟着一位个子偏高的女子。 姿色中等,看着文文静静的。 不过廖妈妈总感觉,这女子有股风尘味。 王妈妈道:“这是大夫人让我带来的,前段时间止昔姑娘不是被送回去了吗,夫人特地又挑了一人送来。” 一听是夫人送来的,廖妈妈心道,风尘味什么的,许是自己看错了。 夫人怎会送个烟花之地的女子给小公爷? “姑娘叫什么名字?” 身后女子轻声道:“我叫烟霞。” 王妈妈:“廖妈妈不知道,烟霞姑娘父亲生前是做官的呢,如今父亲过世,她才进府给小公爷做通房的。” 王妈妈话没有说全,不过廖妈妈已经明白了。 想是父亲不在,家中日子难过,这才进了国公府。 “好,姑娘请跟老奴过来。” 廖妈妈带着烟霞去了西院。 “公子这几日不在府里,烟霞姑娘先休息几日,等小公爷回来再给姑娘做安排。” “谢谢妈妈。” 廖妈妈一走,烟霞神情一松,大喇喇坐在床上,开始打量这个房子。 房间看上去不大,却比自己在家的房子好太多。 二房的夫人说了,只要自己得了小公爷的宠爱,不仅可以还父亲欠下的赌债,自己也会飞黄腾达。 这时,门外传出开门的声音。 烟霞连忙出门查看。 柳依依刚吃完午饭,回来换身衣服。 刚关上房门,就见原先止昔住的房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来。 烟霞一看柳依依的长相身材,就猜到这人是谁。 二夫人提点过她,小公爷现在正稀罕这人,只要自己抢了她的宠爱,二夫人就会赏自己十两银子。 二夫人还说了,这可是狐媚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勾住了小公爷。 她不客气道:“你就是柳依依?” 见这人如此无礼,柳依依自然懒得理她。 兀自锁了门,转身就要走。 ”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见她理都不理自己,烟霞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连忙追上去。 第27章 人之相交,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这人说话这样冲,柳依依一点也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打算。 烟霞伸手就要拉她的胳膊,廖妈妈突然出现。 “姑娘们这是怎么了?” “廖妈妈,我好心与这位姑娘打招呼,可是她不理我。” 这话廖妈妈有些怀疑。 依依姑娘虽然第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但人其实还不错。 “好心跟我打招呼?” 柳依依笑道:“姑娘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好心打招呼’吧,一上来就气势汹汹问人家姓名的,不叫‘好心打招呼’。 “别人不回答你,你问人家是聋了还是哑了,也不叫‘好心打招呼’。” 说完这话,柳依依转身就走。 廖妈妈脸色有些难看。 刚才瞧着是个安静的姑娘,怎的这样不懂礼数?夫人送来的人,真的是越来越没个样了。 柳依依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烟霞比之刚才,又恨上她几分。 她挤出一丝笑:“廖妈妈来找我?” “我是来给姑娘送蚊帐的。” “麻烦廖妈妈。” 廖妈妈身后的丫鬟进了房间上好蚊帐。 “姑娘好生休息,老奴不打扰了。” 躲在门后的夏蝶将刚才发生的事尽收眼底,她看了眼烟霞,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夏蝶推开门走出去。 “柳依依可是小公爷的心头好,你怎么得罪她了,小心她在小公爷面前给你上眼药。” 烟霞转身。 “你是哪个?”语气依旧冲。 夏蝶一愣,这样的人,也能来伺候小公爷? 眼睛一瞟,看到烟霞有些磨破的绣鞋。 笑道:“我叫夏蝶,也是小公爷身边伺候的。” “你也是?可为什么柳依依身上穿戴的都是好东西,你穿的跟个丫鬟似的。” 夏蝶一噎。 这人简直是缺心眼。 有心想转身就走,想到自己的计划,生生忍了下来。 “那是因为,我们一起来的几人里,只有柳依依一人得了小公爷的宠爱。 “她岂止是穿戴的好,她的好东西多着呢,有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 烟霞一听有很多好东西,眼睛一亮。 “真的?” “骗你做什么,上次我还看见她手上戴着一只顶好看的镯子,听他们说,值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烟霞的嘴巴张地老大。 十两银子在她看来,已经是很多了,一百五十两,那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他们一家四口好几年的花销! 她咽了咽口水。 “那我刚才怎么没看见她戴?” “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天天戴在手上,若是不小心碰了,会坏的。” 夏蝶指了指柳依依的房门。 “她呀,把那些好东西全部锁在房子里呢。” 说完这些,夏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剩下烟霞一人,瞪着柳依依的房门,久久不能回神。 - 瑞竹轩 “依依姐姐,夫人院里的彩明姐姐来了,说是找你有事。” 冬竹从外面进来,对书房里趴在书案上偷懒的柳依依说着。 二夫人在大夫人面前挑拨离间的事,虽然知道的人很少,但冬梅这样的家生子,在各个院里都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小厮。 裴铭去找大夫人的当晚,冬竹就东凑西凑,把事情大概弄清楚了。 之后,这圆脸丫头就决定要好好待柳依依。 反正小公爷是看不上自己的,还不如早早与依依搞好关系 以后她若是挣了个姨奶奶,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不是。 而且在她看来,柳依依成为姨奶奶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柳依依一听是彩明找自己,就猜到肯定是重要的事。 第28章 “彩明姐姐人在哪?” “没进院子,说是在院门口等你。” 柳依依到的时候,果然看见彩明站在院门口的假山前等她。 “彩明姐姐。” 彩明露出笑脸,“依依姑娘,小公爷的院子里是不是来了一个叫烟霞的人?” “止昔之前住的房间里,确实住了个人,但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应该就是她了。” 彩明轻抿嘴角,冷笑道:“二夫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柳依依:“难道是二夫人送来的?” “人是二夫人找来的,二夫人不知怎的劝动了夫人,把人弄了进来。” 二夫人周氏,前些日子在大夫人面前搬弄是非,差点让人打了她大嘴巴子。 这事柳依依可是记得清楚,早在心里给二房的人记了一笔。 “我是今日才知道这事,应该是那日我带张妈妈过来的时候,二夫人与大夫人提的。” “难为彩明姐姐特地跑来这一趟。” 彩明有些担忧,“现在小公爷不在府里,你千万不要出清风斋,有事急着让人去找我,还有那个烟霞,要当心她。” “我晓得的,谢谢姐姐了。” 彩明还有差事,又嘱咐几句后,匆匆离去。 - 回到瑞竹轩后,冬竹就凑到她跟前。 “依依姐姐,咱院子里又来了一个人,你知不知道?” “我已经见过一面了。” “见过了,什么样子的?” 柳依依想了想,琢磨出一个合适的词。 “嗯,独特~” “独特?” 冬竹有些懵,不知道这个新来的是怎么个独特法。 她突然压低声音。 “依依姐姐,你小心点,听说那人是二夫人找来的。” 柳依依挑了挑眉。 “你知道?” 冬竹指着自己,“家生子~” 柳依依笑了笑。 “我知道的,你的好,我记着的。” 冬竹要听的就是这句话。 “还有哦,我看那个夏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要当心。” 夏蝶什么心思,柳依依早就看出来。 不就是心有不甘,看自己不爽呗。 不过只要夏蝶不找自己麻烦。 两人就算相看两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因着小公爷不在府里,柳依依便决定回自己西院的住处睡觉。 小公爷的小隔间放了冰块,又有两扇窗户通风。 柳依依也不想回西院那个有点闷的房间睡觉。 可是,人言可畏呀! 她觉得,大夫人应该还没对自己完全放下心,说不定这院子里就有夫人的眼线。 小公爷不在,她若是还睡在小隔间,指不定又被人告到夫人那里,说自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咦~” 到了西院,正准备开门,发现门锁摆放的位置,与自己离开时不一样。 这是以前独居时养成的习惯。 作为一个朝九晚五上班的独居职业女性,时时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阳台上放几件男子的衣服。 门前放一双男鞋。 门后的地毯摆放位置等。 这些都是独居女性的安全常识。 有些安全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 就比如说她眼前的门锁。 她每日出门前都会摆放成固定的位置,倒不是说,她多不信任院子里的人,只是习惯而已。 可是今天这锁,明显位置不对。 柳依依立即警觉起来。 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奔向床的位置。 她弯腰在床底摸了摸。 没有! 大夫人赏给自己的二十两银子。 还有小公爷给自己买的昂贵镯子。 东西拿给自己的时候都是随着锦盒一起的,她就连着锦盒一起放在床底。 谁料想,堂堂国公府下一代接班人的院子里,居然会出现偷盗的事! 第29章 柳依依坐在床上,寻思到底是谁偷了她的东西。 院里的小厮? 丫鬟? 还是与她同住在这院里的其他几人? 可是,东西放在床底这么长时间都没什么问题,为什么突然间就被偷了? 也没什么人…… 不对! 柳依依想到下午见到的那个叫烟霞的女子。 不会吧? 可是事情这么巧合,刚好她来的当天,自己的银钱首饰就都没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柳依依不想冤枉好人,同时也为避免打草惊蛇,柳依依并没有四处张扬此事。 而是去找了廖妈妈。 小公爷不在,清风斋就廖妈妈最大 况且柳依依还是很信任这位妈妈的人品的。 “当真?” 柳依依委屈道:“银子倒也罢了,可是那只镯子,听墨良说,是公子花了一百五十来两银子,从什么锦绣堂买来的。” 廖妈妈听了,立即变了脸色。 丫鬟小厮偷个几两银子,已经是了不得的罪过。 谁这么胆大妄为,一百多两的首饰也敢偷?! 与此同时,廖妈妈进一步认识到,公子对依依姑娘确实有些宠爱地没边了。 一般人家,别说通房了,就算是姨奶奶,主子爷高兴的话,送给十几两的银子就不得了了,顶了天不会超过三十两。 公子倒好,一送就送这么昂贵的。 “你先别着急,我们先想想,会有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柳依依心中早有了猜测,但是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她故作思索,状似自言自语道。 “那些银子和首饰,我一直都是放在床底下的啊,一直都没出什么问题,怎么突然今天就被偷了?” 她还特地加重“今天”二字。 廖妈妈的神情一下有了微妙变化。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柳依依先回去。 “依依姑娘,这事你先不要声张,老奴自会查明。” “谢谢妈妈。” 柳依依却没有立即走。 “廖妈妈,有些话我说出来也许不合适,但小公爷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有些事自然会多为小公爷考虑。” 廖妈妈这些天对这位依依姑娘的印象越来越好,闻言便道。 “依依姑娘有话请说。” “小公爷以后是要担起国公府这个大担子的,先不论丢失的东西价值几何,单单是敢在清风斋行窃,就是打小公爷的脸。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这事,还以为小公爷是容易拿捏的人。” 柳依依说这番话的初衷,是想提醒廖妈妈这事的影响,好让她尽快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 不过她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廖妈妈顿时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依依姑娘说的是,谢谢姑娘提醒。” 价值近两百两的东西丢了,柳依依很心疼。 可她也至于有多难过。 依她对小公爷的了解,东西若是真的找不回来了,小公爷肯定还会赏她东西的。 该说的都跟廖妈妈说完后。 柳依依安心回去睡觉。 - 次日清晨 柳依依刚推开门,隔壁两个房间的房门也同时推开。 烟霞神色有些紧张。 夏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柳依依微微挑了挑眉。 二人的表情太过明显,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不过既然廖妈妈已经在处理这件事,她也就不想多费心思。 “依依妹妹,等等我呀~” 柳依依刚抬脚,夏蝶就追了过来。 这倒稀奇。 两人从进了清风斋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夏蝶每次见了自己,都是一副不愿与她多话的样子。 如今居然亲切地叫上“依依妹妹”来了。 第3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柳依依也不说话,走自己的路。 若是有人存心找事,自己即便啥也不说,啥也不做,该找事的依旧会找事。 “依依妹妹,我瞧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夏蝶语气轻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柳依依平淡道:“无事。” “若是出了什么事,妹妹可要说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柳依依忽地停了下来,一脸兴味地盯着夏蝶。 “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难道是哪个你讨厌的人倒霉了?” 夏蝶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脸上现出一丝慌乱。 柳依依嘴角噙着笑,走了。 - 两日过去。 廖妈妈找到柳依依。 “依依姑娘,抓到了。” 柳依依一惊。 “是谁?” “是烟霞。” 原来,前两日柳依依将丢东西一事告诉廖妈妈后,她立即派了小厮丫鬟各两人,守在院门口,所有进出之人都要被搜身。 这两日来,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直到今天上午。 一直规规矩矩待在屋里的烟霞,突然说要出府见家人。 看守院门的丫鬟要搜她的身,她不但不配合,还将丫鬟推倒,嘴里叫嚣着自己是小公爷屋里的人,谁敢搜她的身。 几人见状不对,连忙叫了廖妈妈过来。 廖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了,况且掌管着一个院子,有时候少不得雷霆手段。 廖妈妈怎会将烟霞这些撒泼的手段放在眼里。 当即找来两个仆妇抓住她的手臂,从怀里搜出一个包裹。 里面有二十五两银子,一只白玉镯子。 与柳依依丢失的财物刚好对上。 “人现在在哪?” 廖妈妈道:“先关在柴房。老奴过来是想问问依依姑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依依:“妈妈有什么想法?” “若是一般下人,禀了大夫人发卖了去。 “但这人是大夫人送给小公爷的,听说,似乎还是二夫人荐给夫人的,不好直接发卖了。 “老奴的意思是,先将她关在柴房,等公子回来再处理。 “至于她偷的那些东西,先放在老奴这里,姑娘看怎么样?” “我听妈妈的,麻烦妈妈了。” 廖妈妈似是对她的回复很满意,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意。 “廖妈妈在哪?” 一听这这声音,廖妈妈立即变了脸色。 二人一同走出去。 一个稍胖的夫人坐在正屋里,身后两个丫鬟,两个仆妇。 “二夫人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周氏。 看到与廖妈妈站在一起的柳依依,周氏立即猜到,这人就是自己夫君惦记上的那个丫头。 周氏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尤物,难怪把她家那位迷成那样,整日琢磨着把人弄去。 “廖妈妈,前几日我给大夫人送了个丫头过来,是给铭哥儿的,听说这丫头犯了事?” 廖妈妈眉头轻轻皱起。 她才将烟霞关进柴房,自己也吩咐院里的人不要出去乱说,二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回二夫人,确有其事。” “既然人是我推荐给大夫人的,她犯了事,我总要管管的,廖妈妈将人带来,我来问问她。” “这……怕是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的?” 柳依依心里嘀咕,这不是很明显不妥么。 人既然送来小公爷这里,就是清风斋的人,要如何处置,那也是小公爷说了算。 就算需要其他人来管,那也是大夫人,关二房什么事? 这些道理,这位二夫人不可能不明白。 既然明白,二夫人还出现在这里,那就是有意为之了。 第31章 “二夫人,公子过几日就回来,到时候公子定会处理。” “那不还有几日么,我只不过是来问问情况,又不会将人带走,还是先将人带过来吧。” 二夫人步步相逼,然而廖妈妈也不是吃素的。 “若是二夫人真要现在就知道实情,那老奴去将大夫人请来,大夫人定会查清事情真相的。” 这话一出,周氏的神色忽的变了。 廖妈妈的潜台词就是,国公府是大夫人掌管中馈,就算要问,那也是大夫人问,还轮不到二房的人来管。 柳依依不禁对廖妈妈又生出几分敬佩。 周氏简直气炸了肺。 若不是自己的夫君非要自己过来,她又何必来受这刁奴的气。 想起前几日裴展堂打自己的一巴掌,周氏生生忍下廖妈妈语气中的不善。 她挤出一丝笑。 “廖妈妈不知道?大夫人一个时辰前被平阳侯夫人请去了,正因为大夫人不在家,我这才过来看看的。” 二夫人这是算好了小公爷和大夫人不在家,才过来发难。 “既然大夫人不在家,那就等大夫人回来了再问吧,二夫人若是在这里等的话,老奴让人送些瓜果点心来。 “不过,这是小公爷休息之所,还请夫人与我去前边的正厅。” 周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柳依依简直乐开了花。 没想到廖妈妈这么毒舌,而且人家说的也很有理啊。 这是小辈休憩之所,你一个长辈跑这里待着,算什么事。 这边周氏纹丝不动,对面廖妈妈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二夫人!您救救我!” “拦住她!” 二人正僵持不下中,一个身影突然跑了进来,抱住周氏的双腿。 身后跟着一个仆妇和两个丫鬟。 “怎么回事?怎么让人跑出来了?”廖妈妈问道。 仆妇道:“我们去领这个月的月银,回去后就见她跑了出来,门锁也打开了。” “领月银分开去就行,为什么你们三人一同去?!” 三人支支吾吾:“柴房的门是锁了的,钥匙在我们身上,本以为会没事,谁知……” 柳依依看着跪在地上抱着二夫人的腿大哭的烟霞,心中有了猜测。 她是知道廖妈妈把烟霞偷窃的事封锁了的。 那为何二夫人会知道这事? 还这么快就跑来清风斋? 还有一件事。 烟霞为何能从上了锁的柴房跑出来? 恐怕,这清风斋里有二夫人的人。 柳依依看了眼面色沉静的廖妈妈。 她能想到这点,廖妈妈肯定也想到了。 “二夫人,她们说我偷了东西,可那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的,还把我关起来,二夫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周氏一把扶起烟霞。 “你先别哭,说说是怎么回事。” 烟霞执意跪在地上,哭啼啼道。 “二夫人是知道我家情况的,父亲过世后,家里光景不及以前。 “二夫人让我来伺候小公爷,我娘担心我穿戴太寒碜会遭人欺负,便将她的嫁妆拿给我,让我戴着。 “可我想,娘给的东西太贵重,万一被我摔坏了就不好了,便想着拿回去还给我娘,谁知他们非说我偷了东西。” 柳依依真是长见识了。 原以为这人是没脑子的,现在一看,这脑子不是挺好的,瞧这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 她凑近廖妈妈,轻轻拽了她衣袖。 廖妈妈扭头看她,见她口型说着“我来说”三个字,便道。 “二夫人,丢失的东西是依依姑娘的,让依依姑娘说几句吧。” 第32章 周氏心中一喜。 裴展堂让她今日来,一定要把这丫头弄出院子。 只要将人弄出了清风斋,他就有办法立即将人弄出国公府。 按照裴展堂的计划。 他打听过铭哥儿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那丫头早就被他享用了。 若是铭哥儿问起,他再送几个美貌的丫头给他就是了。 裴展堂深信,他这侄子绝不会因为一个通房跟他翻脸。 周氏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让这丫头开口,她不开口,她要如何治罪? 便道:“那就说说吧?” 柳依依上前,给周氏福了福身子,接着,看向烟霞,声音淡淡。 “你说镯子是你娘的,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那镯子值多少银子?” 烟霞脸上露出喜色,夏蝶跟她说过,这个难不倒她。 “我娘说了,值一百五十两银子!” 柳依依笑道:“你娘倒是记得清楚,这镯子确实值这么多银子。 “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那镯子是什么材质的?” “什么什么材质的?不就是玉吗?” “你看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玉也分高低贵贱,你娘没告诉你是什么材质,我可是知道的。” 烟霞嚷道:“那你说,是什么材质?” 柳依依笑了笑,并不答话。 “那只玉镯,即便是整个京城,恐怕也难以找到第二只。” “那怎么了,我父亲没去世的时候,给我娘买的!” “京城有家首饰店,叫锦绣堂,你听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又怎么了?” 周氏一直静静看着二人,见烟霞这个傻子完全是顺着柳依依的话往下说,连忙道。 “按照姑娘的意思,那只镯子是从锦绣堂买的?” “回二夫人,不错。” 周氏听了这话,使劲拍了下桌子,一脸厉色。 “我看你是谎话连篇!你个小小的通房,如何能买得起锦绣堂的东西?!定是你在撒谎!你说那镯子是你的,我看是你觊觎别人的好东西!” 烟霞接着道:“就是!她就是看我的东西好,才说东西是她的!” 周氏突然这副做派,柳依依还真是没想到。 事情明明没有弄清楚,她却问也懒得再问,直接给自己定罪。 联想这位二夫人前几日就去大夫人那里给自己穿小鞋,柳依依也看明白了,她今日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真是奇了怪了。 自己与这位二夫人好像没仇吧? 她这样看不得自己好,是为哪般? 难道,原主曾经得罪过她? 柳依依不紧不慢道:“二夫人,镯子是小公爷给我的,你要是不信……” “胡说八道!” 柳依依话未说完,就被周氏打断。 “你也说这镯子值一百五十两,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通房了,就算是妾室、正妻,主子爷也不会送这么贵重的首饰,你明明就是在说谎!” “……” 柳依依要怎么说呢? 说,二夫人你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这种情况? 说,你老公抠门,并不代表所有男子都跟他一样抠门? 见柳依依没有说话,周氏以为她被自己震住了,连忙吩咐身后两个仆妇。 “把这个欺上瞒下的贱人给我绑起来!” 廖妈妈上前几步挡在柳依依身前,冷声道:“二夫人,依依姑娘是公子的人,您要想处置她,还请等公子回来!” “铭哥儿既然不在家,就由我这个做婶子的来替他教训这个不知廉耻满嘴谎话的贱婢,廖妈妈你让开,铭哥回来若是怪罪,你让他来找我。” 廖妈妈纹丝不动。 “公子临走前,让老奴好生照顾依依姑娘,恕老奴不能让二夫人带走她。” 第33章 “你!” 柳依依躲在廖妈妈身后。 这位二夫人若是讲理的话,她倒不怕。 可人家明明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小可怜,她还真没胆子跟人硬刚。 “二婶婶今日怎么来了?” 温润中裹着一丝急切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众人寻着声音看向门外。 原本几日后才回来的裴铭,竟带着墨良出现在门口。 柳依依先是一喜,随即连忙垂下头,趁人不注意狠狠掐自己的后腰。 胳膊一热,冬竹挽着柳依依,低声道:“别担心,公子都知道了。” “你说的?” “刚才我一直在外面,看见事情不对劲,就想去找三夫人过来,你之前救过辰公子,她应该愿意帮你这个忙。” “那怎么是公子来了?” “我刚出院门口就遇上公子了,我已经把事情经过跟公子说过了。” 周氏见到裴铭,也是一脸惊讶。 裴展堂不是说他过几日才回来? 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她笑道:“原来是铭哥儿回来了啊,你屋里有个丫头品性不好,我过来替你教训教训。” 裴铭没有立即理会周氏,反而径直走到柳依依身边,轻笑道:“怎么不抬头看我?” 柳依依好不容易憋出几滴泪,慢慢抬起头。 看到她脸上两行清泪,裴铭双唇紧紧抿起。 食指微弯,裴铭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 “别哭,我回来了~” 他转身,施施然走到主位上坐下,这才看向周氏。 冷厉的眼风直直射向她。 周氏心里一个咯噔。 裴铭冷声道:“替我教训教训?二叔院子里莺莺燕燕一堆,二婶婶不去管理自己的院子,倒是有心思来教训我身边的人。 “我倒是不知,原来二婶对侄子这么关心?” 裴铭一回来,周氏就知道自己今天算是白来了。 她讪讪道:“铭哥儿既然回来了,人你自己处理就好,婶子这就回去。” 说着就要站起身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墨良拦住。 “我这边才出了偷窃的事,婶子就马不停蹄过来了,既然来了,何不弄清楚事情再走。” 周氏无法,只得又回到座位上。 地上跪着的烟霞已是痴了,她呆呆地看着裴铭。 这人,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这就是二爷和二夫人让自己伺候的人? 裴铭冷冷地看向地上的人,吓得烟霞赶紧低下头去。 “廖妈妈,把东西拿上来。” 两只锦盒放在桌上,盒盖打开。 一个盒子里的放着二十五两银子,另一个盒子里是那只玉镯。 裴铭指了指玉镯。 “你说,这是你娘给你的?” 烟霞抬头看了眼周氏,后者并没有看她。 “……是。” “那倒是凑巧,前些日子我去锦绣堂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掌柜的告诉我,整个京城只有这一只。 “你说,桌子上这只,是你娘给你的那只呢?还是我买的那只呢?”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这只镯子是你娘的?你要是不说清楚,那我就只有报官了,毕竟,我的人,也是丢了东西的。” 一听报官,烟霞立即慌了。 “不要报官…不能报官……” “为什么不报官?报了官,才能查清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的,若真的是你的,你自然可以将东西拿回去,若不是……” 裴铭声音一沉。 烟霞突然大叫道:“东西不是我的!是我贪心!是我拿了依依姑娘的东西!请小公爷饶了我,不要报官!” 周氏突然起身一巴掌打在烟霞的脸上。 第34章 “贱人!竟然敢在铭哥儿的地方偷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二婶,这是我的清风斋。”裴铭冷冷道。 周氏放下抬起的手。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婶子就走了,这丫头我也一并带走吧。” “婶子要走,随意,不过这丫头既然送进来了,就是清风斋的人,是走是留,那是我说了算。” 裴铭似是突然想起什么。 “马上就是户部每年税务抽检的日子了,我看婶子那几家胭脂铺生意不错。” 周氏脸色一变。 “铭哥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下二婶,婶子既然有时间管我院子里的事,看来是太闲了,不如我给婶子找些事情做? “我与户部侍郎的嫡子有些交情在,要不,这次户部的税务抽检,我把婶子的几家铺子报上去?是不是还有一家酒楼?” 要说京城里的铺子,税务问题都不能深究,一深究就都有问题。 周氏那几间铺子也不例外。 本来生意就不好,若是被查出税务问题,罚款还是小事。 若是一个封条封起来,勒令关门大吉,那就亏大了。 周氏如今也就这几间铺子傍身,若是铺子没了,她以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若是为了一个小丫头,就损失自己好几间铺子,这种傻事,她是不会做的。 周氏笑道:“瞧铭哥儿说的,婶子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还有一堆呢,哪有空来管你院子里的事,婶子以后都不会管的。” 裴铭:“婶子慢走。” 柳依依听的明白。 小公爷这是威胁了二夫人。 听周氏的意思,以后怕是再也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她心里一喜,脸上情不自禁绽放出笑意,刚好被裴铭看到。 柳依依赶紧低下头。 裴铭见状,不自觉扬起嘴角。 裴铭指着烟霞吩咐下人:“把这人带回柴房。” “等下。” 柳依依突然走上前。 “公子,我有话想问她。” 裴铭点头。 “你问。” 柳依依看着烟霞。 “我们一共四人住在西院,为什么你单单就只偷我的东西,还知道那只镯子具体的价值?” “我说的话,能不能放过我?” 柳依依看向裴铭。 裴铭:“你现在不说的话,待会,我会让人打到你说为止。” 烟霞身子一抖。 “好,我说,是夏蝶,是她跟我说你有只镯子,我这才起了心思。” 东西丢失的第二日,夏蝶就在自己跟前嘚瑟,柳依依早就怀疑她了,没想到真的是她。 廖妈妈突然道:“你被关在柴房,是谁放你出来的?” 烟霞怕被送到官府,也怕被打,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也是夏蝶。” “她为什么要帮你?” “我不知道,她放我出来的时候,说二夫人在这里,让我过来找二夫人。” 廖妈妈又问。 “我才将你关进柴房,二夫人就来了,可我明明就让人封锁了你被关起来的消息,是不是这院子里有人给二夫人通风报信?” 裴铭神色一拧。 夏蝶哆嗦道:“这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裴铭突然开口。 “廖妈妈。” “公子。” “先将人带下去,再仔细问问。” “是。” 廖妈妈带人出去。 “墨良,派人好生看着,再让去查查这个烟霞的底细。” 墨良领命出去。 冬竹也跟着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柳依依和裴铭两人。 “过来。” 柳依依撇撇嘴。 每次都是这句话。 不过她仍是乖乖走了过去。 她现在比较自觉,不会站在离他两臂远的位置,两人靠的很近。 裴铭捏了捏她的脸。 “长胖了。” 柳依依一愣。 第35章 她天天照镜子,所以非常肯定,自己没有长胖。 原主才十六岁,怕不是长胖,是还在长身体吧。 见她呆懵的样子,裴铭眉眼又弯了弯。 “还不高兴了?” 柳依依扯开他的手。 这样捏真的会痛。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她又不是小孩子,总是这样捏她脸做什么。 “公子,我不是长胖,我是长身体,您没发现我个都长高了一些吗?” “嗯,好像是长高了些。” 紧接着问道:“有没有想我?” 想。 想你什么时候多给我些银子。 她不想说违心的话。 可这种情况下显然不能说实话,得罪金主的后果可能会断了自己的财路。 柳依依只好什么都不说,故作娇羞地垂下头。 她这样子看在裴铭眼中,分明少女怀春的模样。 胳膊忽地被抓住。 裴铭一拽,将柳依依拽进怀里。 轻轻笑出声来。 声音低沉有磁性。 - 窦氏直到吃过晚饭才回府。 一回来就听说瑞竹轩的事。 简直气疯了! 她知道周氏不靠谱,没想到竟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货色,居然敢在瑞竹轩偷东西! 更可气的是,周氏居然还想处置铭哥儿屋里的人。 简直没把自己这个主管中馈的大嫂放在眼里。 若不是裴铭及时出现阻止了窦氏,恐怕她当晚就要去二房找周氏的麻烦。 裴铭想知道的事情还未调查清楚。 当晚他也只是过来给窦氏请安,停留片刻便回了瑞竹轩。 多日不见,裴铭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柳依依已经做好了被他折腾的准备。 小公爷果然没让她“失望”,从盈水居回去后,就迫不及待拉着她胡闹一通。 让柳依依大跌眼镜的是。 他现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不仅一点不脸红,更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学了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柳依依有些招架不住。 第二日,又一次睡到大中午的柳依依简直欲哭无泪。 之前在床榻之时,她偶尔还不经意间勾他一勾。 现在她是打死也不敢做这种事! 比起小公爷如今在床榻上的“无耻”程度,她简直就是某方面的小白兔。 - 两日后,裴铭再一次去了盈水居。 “墨良。” 墨良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窦氏。 “这是什么?” “母亲看了便知。” 窦氏伸出养尊处优的手,打开那张纸。 “赎身契纸?” 窦氏皱了皱眉。 “蒋婉莹,这是谁?” 她将契纸放在桌上。 “这红袖楼,是烟花之地吧,你拿一张红袖楼的赎身契给我做什么?” 她突然惊骇道:“不会是你从红袖楼赎了什么人出来吧?!” 墨良在一旁简直想翻白眼。 夫人真是的,有一出是一出。 公子什么人? 会干这种事!? 见自己儿子淡然喝茶的样子,窦氏又觉得不像。 “母亲,二婶送到我院子里的烟霞,本名就叫蒋婉莹。” “什么?!” 窦氏猛地惊起,椅子被带的“吱呀”一声。 裴铭看了眼墨良,示意他把调查出来的情况跟窦氏说一遍。 “夫人,公子前几日回来就让我查了这烟霞的底细。” 原来,那烟霞并非周氏所说是她父亲下属的女儿,不过是她娘家一个马夫的女儿。 那个马夫好赌,输了几十两银子还不起,便将女儿卖给红袖楼。 那蒋婉莹被卖到红袖楼不久,被裴展堂看中,包了一段时间。 见到柳依依那日,他裴展堂就有了把蒋婉莹送给裴铭、以换取柳依依的打算。 第36章 当然,他不会直接拿人去换。 裴展堂先是将人从红袖楼赎了出来,改了姓名叫烟霞。 又让周氏去找窦氏,把烟霞先送到裴铭那里。 再趁裴铭不在家的几日,让周氏去瑞竹轩,想办法把那个惹人记挂的丫头弄出瑞竹轩。 只要人出了瑞竹轩,他就有办法让人彻底消失在裴铭跟前。 不凑巧得很。 裴铭竟然提前回来了。 墨良:“夫人,事情就是这样。” 窦氏听完后,气得全身发抖。 这二房,简直欺人太甚! 他裴展堂自己用过的人,还好意思送给铭哥儿。 不仅如此。 居然还是从青楼里弄出来了的人! 身上还不知道有什么脏病。 幸好铭哥儿那几日不在家。 周氏还恬不知耻地说,是他父亲下属的女儿。 这夫妻二人,不仅欺骗自己,还要害铭哥儿,简直不是人! “彩明!让张妈妈带两个人跟我走!” “是。” 裴铭淡淡开口。 “母亲,您这是要?” “铭哥儿你放心,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娘的一定不会放过二房的人!” 说完就带着人风风火火去了二房的院子。 裴铭本还想旁敲侧击提醒下自己的母亲,让她以后不要轻信二房的话。 不过,现在看来,他准备好的话也不必说了。 “走吧。” “公子,那夫人那里,需不需要我派人跟着看看,若是夫人吃亏怎么办?” 吃亏? 裴铭笑了笑。 他这个母亲,考虑事情确实不全面。 不过若真有人真的让她吃了瘪,母亲也不会善罢甘休。 “回吧。” - 再说周氏。 那日裴铭突然回府,周氏灰溜溜跑了回来。 才到院门口,就听到屋内男女调笑的声音。 “你放心,我早晚休了那个黄脸婆,扶你做正室。” “二爷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啊~” 周氏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示意身后之人向后退几步,自己则是轻手轻脚走到窗户底下偷听。 屋外一些丫鬟小厮见状,既不敢得罪二夫人,又不想得罪二老爷。 只好纷纷走远。 “你老爷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奴家可不信,上次奴家看中的那只碧玉簪子,老爷说过要买来送给奴家,可是奴家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东西呢。” 屋内。 裴展堂躺在软榻上,衣襟大开,露出肚子上令人作呕的肥肉。 妾室尤桂香正趴在他的身上,右手时不时抚摸着他的胸膛。 “你放心,等这个月那个黄脸婆的铺子交了钱,爷立即就给你买回来。” “哐当~”一声。 门突然被重重推开。 两人抬头。 只见周氏满脸愤怒站在门前。 “你个小贱人!趁我不在就勾引二爷,看我不打死你!” 周氏说着随手拿起一个鸡毛掸子就要打桂香。 桂香是裴展堂两个月前纳进来的,才十八岁,哪里见过样的阵仗? 当即就跳起来,躲到软塌后面。 裴展堂慢悠悠起身,一把抓住周氏拿着鸡毛掸的手。 怒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在外面为你的事受人的奚落,你倒好,不念着我半点好,竟还要贪我铺子里的银子,你有没有良心?!” “奚落?谁奚落你了?” 转念又想起她是去了瑞竹轩。 “怎么?廖妈妈那个老货不放人?” 周氏冷笑。 “廖妈妈?告诉你吧,人,你是別惦记了,铭哥儿回来了。” 裴展堂变了脸色。 “回来了?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说着又坐回榻上。 周氏趁他不注意,一鸡毛胆子打在桂香身上。 接着丢下鸡毛掸,几步跑到软塌后面,抓起桂香的头发“啪啪啪”甩了她几巴掌。 第37章 “二爷!救命啊!二爷救我!” 周氏狠狠掐着她的胸,恶狠狠道:“叫,我让你叫!” “二爷~” “别吵了!!!” 裴展堂正是心烦的时候,哪里听得了她们这样吵闹。 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周氏。 “你看你还有没有正妻的样子,天天弄得跟个黄脸婆一样,事情也办不好,若不是我当年娶你,你能当上国公府的二夫人?” 说着拉起桂香走了出去。 周氏瘫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外面的丫鬟没一个人敢这时候进来。 只有大丫鬟兰草走进去,将周氏扶了起来。 “二夫人别哭了,二爷什么样,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难过呢,伤了身子还不是自己遭罪。” 兰草是周氏的母亲送过来的。 周氏的父亲只是一个六品小官,但她的祖父家是经商的,有些家当。 她母亲当年出嫁的时候,他祖父随了不少嫁妆。 周氏如今手头上的几间铺子,就是她母亲从自己的嫁妆里分出来给她的。 当初裴展堂愿意娶她,也是看中她祖父家的财力。 谁知二人成亲不久,祖父就因病去世。 她的那些舅爷没多久就将祖父的家产瓜分干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周氏的母亲一点财产都没有分到,更别说她了。 裴展堂见状,便想休了周氏再娶。 结果国公府的老夫人罚了他二十大板,又让他在祠堂前跪了三日。 他这才作罢。 只是从此后,便对周氏没了好脸色。 为了挽住夫君的心,周氏这些年没少为他花银子。 可是到如今,自己又得到什么了呢? 兰草拿了帕子为周氏擦眼泪。 她压低声道:“二夫人,您还看不出来吗?如今就算您把手上的几间铺子过到二爷名下,他也不会好好待夫人的。 “如今紧要的是,夫人一定要守住手里的钱财。” 周氏哭泣声慢慢变小,显然是将兰草的话听了进去。 兰草说的不错。 裴展堂是指望不上的,她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周氏暗暗下了决心。 两日后,都是领着彩明和几个仆妇来了二房的院子。 窦氏二话不说,进了门就让几个仆妇乱打乱砸一通。 她自己则站在院中破口大骂。 周氏这才知道,烟霞原来进过青楼,还被裴展堂包养过。 裴展堂之前只是随意一提,说烟霞是她父亲一个死了的属下的女儿。 她当时并不想掺和这事,也没有派人回娘家问一问。 现在周氏一嗓子吼出来,她才知道事情真相。 她当初就觉得奇怪,裴展堂怎么会这么好心,关心起她她父亲一个死了的下属。 原来都是裴展堂信口开河胡编乱造。 周氏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青楼里出来的女子,若是身上有脏病传给铭哥儿。 到时候别说她,就是父亲也要受连累。 国公爷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她立即就想跟窦氏说明,自己也不知道烟霞的事,她也是被裴展堂骗了。 兰草却拦住她,将她拉进厢房里。 “大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二夫人现在出去再解释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大嫂这么误会我吧?” “自然是要跟大夫人解释的,但不是现在,要等大夫人气消的时候再去,她才能听得进去。” 兰草继续道:“而且不只是大夫人,就连小公爷那里,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 窦氏的动静太大,二房欺瞒大房的事,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整个国公府。 第38章 柳依依知道这事的时候,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勋贵之家的夫人们,不都是沉稳干练、内有丘壑的吗? 即便是掐架,不应该也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磨刀霍霍才对吗? 这国公夫人,怎么是这种阵仗? “姑娘,二夫人遣人来了?” 柳依依不解。 小公爷已经说过了,以后有人来清风斋,必须得到他自己,或者廖妈妈的允许才行。 尤其是二房的人。 “人来了告诉廖妈妈一声便是。” “廖妈妈已经知道了,公子让奴婢直接告诉姑娘,让姑娘拿主意。” “我拿主意?” “是,来人说,是来给姑娘赔罪的。” 一听赔罪,柳依依立即来了精神。 赔罪嘛,不送些东西过来,哪能叫赔罪? “那你让她进来吧。” 不久,一个丫鬟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柳依依看着来人。 那日周氏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她稍微有些印象。 好像没有这人。 兰草见到眼前之人,一愣。 随即心中感叹。 这样的身子,这样的相貌。 难怪小公爷会宠爱。 也难怪二爷处心积虑想要将人弄到手。 “姑娘好,我是二夫人身边伺候的,叫兰草。” 说着将盒子打开。 “烟霞其实是二爷找来的人,她的底细,二夫人并不知情,幸亏小公爷将事情调查清楚。 “二夫人说,前几日的事情,让姑娘受了惊,二夫人心底非常过意不去,特地让奴婢送来这些东西给姑娘压压惊。” 兰草没说几句话便走了。 柳依依这时才看向那个锦盒。 嚯! 二十两银子,一只金镶玉步摇,一对翡翠耳环。 周氏出手这么大方,柳依依是完全没想到。 无论周氏事先是否知道烟霞的底细,她仅此送来这番厚礼,看上去是想跟自己修好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呢? 是看在小公爷的面子上? 还有,刚才那个丫头,并没有为二爷裴展堂说任何好话,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周氏这个礼,其实送的有些门道。 想送礼讨好裴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国公府的小公爷,自小出入宫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即便在周氏看来珍贵无比的宝贝,裴铭可能看都懒得看一眼。 于是兰草出主意。 与其绞尽脑汁送礼给小公爷,最后说不定被小公爷看不上的结果。 不如直接给小公爷宠爱的那个通房送礼。 一个通房,眼界窄,见过的好东西不多,稍微花些本钱给她送礼,定能惹得那通房高兴。 她高兴了。 小公爷也就高兴了。 小公爷一高兴,都死就高兴了,对二夫人的怨恨可能就没那么强烈了。 周氏一听兰草的话有礼,便挑好了谢礼,让兰草送过来。 不得不说。 她这一举动确实有用。 起码,裴铭原本准备将她名下几间铺子报到户部,让户部的人在今年的税务抽检时,多多“关照”这几家铺子。 可在知道依依收下周氏的谢礼后,便消了这个打算。 周氏不仅给柳依依送礼。 给窦氏也送了一份大礼。 是一份头面。 一只五凤朝阳点翠挂珠钗,两只累丝镶玛瑙金钗,一根双龙戏珠璎珞圈。 窦氏看见这套头面的时候,即便是富贵出身的侯府千金,也被这昂贵的厚礼闪了眼。 之后,周氏更是亲自来了盈水居,抹着眼泪说自己也是被裴展堂骗了,又说自己这些年受了裴展堂多少欺辱。 窦氏一开始还板着脸,最后看周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实在可怜,又劝起了周氏。 第39章 最后,自然也是原谅了她。 虽然送礼的时候,周氏肉都在在疼。 不过最终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也算是送得其所。 - 审问烟霞有了结果。 不出所料,那日偷偷给周氏报信的,以及趁看守柴房的人去领月银时给烟霞开门的,都是夏蝶。 裴铭大手一挥,将夏蝶送回盈水居,如何处置,由她母亲做主。 夏蝶为何要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嫉妒柳依依。 至于烟霞,送还给二房,二房如何处理,是他们自己的事。 - 瑞竹轩 丫鬟正伺候裴铭和柳依依用午饭。 食不言。 二人安静吃饭,裴铭时不时用公筷夹些红烧肉给柳依依。 “公子,我不吃肉。” 裴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仍是夹了几块肉到她碗里。 “若是不吃完,今天晚上~” “吃!我一定吃完!” 饭后,裴铭搂着柳依依睡午觉。 “公子,天热,我去隔间睡。” “屋里放了那么多冰块,哪里热?” 裴铭有些搞不懂这丫头。 两人还未在一起的时候,她胆子还挺大的。 趁自己不注意偷亲自己的事情,她也没少干。 一开始在榻上,她也会主动。 可是现在呢。 平时搂着她,她都会害羞。 更别提让她主动了。 这前后反差实在太大。 裴铭倒是听刘品衍说过。 说男人一开始追求女人的时候会很主动,可是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得手后,没过多久就会对那个女人失去兴趣。 依依现在的情形,是不是就跟那些男人一样? 小公爷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 随即便否决这个可能。 依依在自己跟前一直谨小慎微的样子,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她怎会是那种薄情的人? 小公爷如此说,柳依依无法,只好陪他一起睡在他的房内。 “你搬到我这里来好不好?” “啊?” “虽说你丢东西是意外,但你爷也应该看出来了,你住的那个西院,门锁不牢靠,不如你搬到隔间?” 柳依依觉得他这个思路不对。 门锁不牢靠,换锁就好了,让她搬到瑞竹轩是几个意思? 突然,脑中一个激灵。 难道,他是想跟自己靠近一些? 裴铭看着柳依依微微睁大的眼睛,笑着问。 “怎么?不愿意?” 她摇摇头。 “搬到这里来的话,我怕府里的人会说我耽误公子正事,夫人知道的话……” 声音越来越小。 之前周氏跑到窦氏那里挑拨离间。 窦氏只因误以为她怂恿了小公爷带自己出门,就让人过来掌她嘴。 若是知道她住在小公爷的瑞竹轩,恐怕就要赏自己二十大板了。 裴铭敛了神色,明显也是想到这件事。 “母亲只是担心我春闱失利,你放心,等过了春闱,母亲就不会阻拦了。” 柳依依好奇道:“公子似乎对明年的春闱很有信心?” 裴铭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柳依依心里翻了个白眼。 切! 不说就不说。 搞得自己很想知道一样。 不过他说春闱后就让她搬来的话,她是不信的。 不是不信他会这样做。 而是不信这事能成。 小公爷明年就十九岁了。 谁家儿子十九岁了还没成亲? 很多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柳依依非常清楚。 明年春闱一过,就算小公爷殿试的结果不理想。 单单冲着国公府小公爷这个身份,以及他与太子的关系,想要跟国公府结亲的人也依旧不会少。 国公爷和大夫人,也会在那时候给小公爷定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第40章 那时,事情正是节骨眼上,若是传出小公爷居然让一个通房住进他的瑞竹轩。 其他人即便不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想法。 别说大夫人不同意这件事,就是柳依依自己,也不愿意。 自己若真是搬到瑞竹轩,简直就是把自己放在架子上考。 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按照她的打算,最理想的情况是,能在小公爷娶妻之前离开国公府。 柳依依想到自己的几件首饰和四十五两银子,顿时有些忧愁。 不够。 远远不够啊~ - 京城外官道 两辆马车行驶在关道上。 前面一辆装扮中规中矩。 后面一辆有些华丽。 国公府老夫人段氏与大外孙女秦何莲坐在前面一辆马车。 “莲儿,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我。” 秦何莲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长相。 此时正乖顺地给段氏捶腿。 “外孙女儿照顾外祖母天经地义,您这样说,可是怪外孙女做的不好?回头母亲知道了,可是要怪我的,我可不依~” 段氏“哈哈”笑起来。 别看段氏如今快到六十,身子骨可是好的很,大笑起来一点也没有身子虚的迹象。 “我才说一句,你看看你说了多少句。” 段氏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城外的普济寺度过的。 年纪大了,懒得过多理会俗事,只想吃斋念佛,好为来世挣个体面。 秦何莲与坐在后面一辆马车秦何珊,是两三个月前从登州赶到普济寺的。 说是许久不曾见过外祖母,想过来侍奉左右。 三个月后。 原本应该回登州的秦家姐妹二人,却跟着段氏一起回了京城。 秦何莲一边给段氏捶腿,一边在心里盘算。 她母亲裴霜,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 裴霜年轻时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青年才俊追求她。 可她最后却看上了一个名落孙山的举人。 甚至还与那举人私定终身。 气得老国公爷将她关在祠堂饿了三天三夜。 岂料向来听话的裴霜,竟是铁了心一般,宁愿饿死,也要与那举人在一起。 国公夫妇总不能真的饿死自己的亲闺女,只好违心为两人办了婚事。 女婿秦勇和他父母,皆是普通老百姓。 婚后,老国公爷靠着自己的关系,为秦勇找了户部郎中一职。 这是肥差。 老国公爷虽不喜欢这个女婿,却也是为女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绞尽脑汁,这才给女婿在户部找了一个位置。 谁知秦勇这人是个木头脑子,一点不懂做官的学问。 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被同僚排挤,最后还被调去登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个六品地方官。 秦何莲眼中精光一闪。 在她看来,父亲母亲是笨的。 父亲整日帮登州那帮贱民处理鸡毛狗碎的破事。 母亲只知道侍弄花草。 二人身后有国公府这么一棵大树不知道利用,简直愚不可及。 她才不要像父亲母亲那样,一辈子待在登州那种小地方。 她一定要在京城找一门好人家。 只要伺候得祖母开心了,她老人家一定会为自己好好相看合适的人家的。 听着前面马车里外祖母的大笑声,秦何珊既羡慕又嫉妒。 她天生就没有长姐能说会道,也不像姐姐那样会哄人开心。 虽然见过姐妹二人的人,都说她比长姐长得好看。 但那有什么用呢? 外祖母还不是喜欢长相不如自己的长姐? 第41章 “二小姐怎的叹气?” 秦何珊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无事。” 戴妈妈是自小跟在裴霜身边照顾的,裴霜出嫁时,她也跟了过去。 之后秦勇被调到登州时,她也便在那里嫁了人,不过婚后依旧为裴霜办事。 这次两位小姐来京城,她也一起来了。 两位小姐皆是戴妈妈带大,她如何看不出秦何珊心中的沮丧。 虽说不应该,但戴妈妈确实喜欢这位寡言少语的二小姐多一些,她跟裴霜的性子很像。 至于向来嘴甜的大小姐,她却喜欢不起来。 秦勇夫妻二人皆是沉稳的性子,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性子随谁。 “二小姐莫担心,国公爷当年非常疼爱你母亲,即便老夫人没将你的婚事放在心上,国公爷也不会不管的。” 秦何珊顿时羞红了脸。 “戴妈妈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在想这个。” 戴妈妈满脸笑意看着她。 二人一时没有再说话。 - 瑞竹轩 女子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公子~慢点~疼~” “昨晚这样的时候,你也没说疼啊~” 柳依依简直无语透顶。 那是因为自己昨晚半途睡着了好嘛?! 近几日,小公爷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折腾她一次,而且,他竟然又学会了一些新姿势。 柳依依真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色鬼。 晚上经常将她折腾到半夜,很多次,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清楚。 然后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还要再缠着她来一次。 她很想问问他。 不要去国子监上学吗? 不要为明年春闱挑灯夜战吗? 天天缠着自己,算是什么事! 两炷香后,裴铭终于放过柳依依,接着抱着浑身无力的她进了浴室。 共浴这事。 柳依依一开始非常反对。 不过在几次抗议无效,再加上自己被折腾得实在没力气自己沐浴后。 她也就随他去了。 有人伺候沐浴,她还矫情个什么劲。 两人沐浴后正准备用早饭时,廖妈妈来了。 “公子,大爷派人来了,说老夫人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到,让公子待会去大门迎接老夫人。” 裴铭露出笑脸。 “祖母回来了?我还以为她还要半个月才回来。” 廖妈妈:“听说,两个表小姐一起过来了。” “我知道了。” 裴铭扭头就看见柳依依一脸好奇地瞅着他。 他笑道:“没见过祖母?” 柳依依其实比较好奇那两个表妹小姐。 不过,国公府的老夫人一直很少待在府里,她也确实没见过。 “没见过。” “祖母最是和善,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她老人家。” 柳依依抿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像这种大家族里的老人家,一定是规矩一套一套的。 她作为“取悦主子的玩物”,也定是最容易招致这种老人家的厌恶的。 她可不想去见老夫人,最好永远都不要见。 她故意蹙了蹙眉。 “表小姐?” 裴铭顿了顿,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应该是我姑姑的两个女儿,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们,基本上对她二人一无所知。” 想起之前窦嫣然的事,裴铭担心柳依依胡思乱想,安慰道。 “姑姑是个沉稳安静的性子,想来她的孩子也不会差。 “你不用担心,若是她们欺负你,你跟我说。” 通房的身份不高。 这或许就是她屡遭欺辱的原因。 裴铭有心提她做姨奶奶,却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一来,她才伺候自己几个月,现在提出,母亲肯定不会答应。 第42章 二来,春闱在即,在此之前提出的话,到时候不仅是母亲,恐怕连父亲和祖母都不会同意。 不止于此。 他们可能还会对依依不满。 裴铭伸手拭掉她嘴角的点心渣。 双眼含笑。 “跟个小猫似的。” “小猫”被他无意中亲昵的举动一惊。 呆呆地看着他。 见状,裴铭眼中笑意加深。 “小呆瓜,饭菜都要凉了,赶紧吃。” 裴铭心下决定,等明年春闱一过,再提她做姨奶奶。 - 国公府门前 三房人全部候在门外,依照长幼尊卑依次站好。 不多久,两辆马车终于出现在拐角。 马车停下。 马夫放下脚凳。 前方一辆马车上先下来一位妙龄少女。 少女个子不高,长得却很讨喜。 只见她掀开车帘,伸手将一个富态和蔼的老妇人搀扶下马车。 “外祖母,您慢些。” 国公爷裴栋急忙上前请安,二爷裴展堂和三爷裴钰也跟了上去。 “儿子给母亲请安。” 裴栋说着就给段氏跪了下来,身后两人也跟着跪下。 段氏笑道:“天热,都快起来吧。” 三子起身。 裴栋上前就要搀扶段氏。 “不用你扶,让莲儿扶着我就好。” “这就是莲儿?都长这么大了。” 裴栋一时有些感慨。 当初妹妹的婚事闹成那样,气得父亲都想拿鞭子抽妹妹一顿。 谁知一转眼,妹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秦何莲乖巧地福了福身子。 “莲儿见过大舅。” “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见外。” 这时,后面一辆马车里的秦何珊和戴妈妈走了过来。 段氏发话:“都先进去吧。” 秦何莲扶着段氏进门的时候。 突然看见一旁一位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 她身子顿了一顿。 “莲儿,怎么了?不会是中暑了吧?” 段氏见她突然不走了,连忙问道。 众人见状,纷纷朝她看来。 看到那个俊美的白衣男子也看了过来,秦何莲的脸“刷”地就红了。 她连忙垂下头。 “我没事,就是一时觉得有些热。” 三夫人谢氏道:“吆!表姑娘脸都红了,这天属实太热了,咱们快进去吧。” 大夫人窦氏连忙附和:“是啊,屋内有冰块,快进屋吧。” 众人不再多话。 想起男子的俊美容颜,秦何莲的心怦怦直跳。 - 慈安堂 段氏坐在软榻上。 秦何莲坐在一旁伺候段氏用茶。 秦何珊则坐在左下手的一张木椅上。 其他人也按长幼身份坐好。 段氏用过茶。 “你们先回去吧,让老婆子我休整休整,晚些时候再让你们过来说话。” 亲何莲听了这话,立即有些失望。 她还想再看看那个男子。 若是没记错的话。 那人应该是就是大舅的嫡子,她的大表哥,裴铭。 在登州的时候,母亲经常说大表哥有多聪明。 但母亲从来没有提过,原来他竟长得这样好看。 太多人在场,秦何莲也不好意思看他。 心想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这才压下心中的悸动。 窦氏起身上前几步。 “母亲一路劳累,媳妇大清早让厨房熬好绿豆汤,先前已经让人放进冰块里冰着,待会我让人给母亲和表姑娘们送来,解解暑。” 段氏点点头。 “你有心了。” 她这个大儿媳,虽然脑子笨了点,表面功夫向来做的不差。 裴栋:“那儿子们先出去了,晚些时候再来陪母亲说话。” “去吧。” 众人离开后。 段氏对戴妈妈道:“两个表小姐就住霜儿之前的院子,你先领她们过去收拾收拾。” 秦何莲立即娇声道:“我不想跟外祖母分开嘛,我想待在外祖母身边照顾您。” 第43章 戴妈妈微微皱了皱眉。 “莲儿乖,外祖母一个人住惯了,不习惯旁人一起住。” 秦何莲撅起嘴。 “那好,外祖母若是想喝茶捶腿了,一定让人叫外孙女过来。” 站在段氏身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程嬷嬷心里觉得好笑。 这位表小姐也未免太会来事了。 大小姐原先居住的素雅居,与老夫人的慈安堂距离不近。 走路差不多要半炷香的功夫。 老夫人的意思非常明显。 就是不希望两位表小姐来慈安堂来得太勤快。 结果这位倒好,居然还想跟老夫人一起住在慈安堂。 戴妈妈领着秦家两姐妹去素雅居。 段氏神色一敛。 “去将廖妈妈叫来。” “老奴这就过去。” 段氏虽然常年待在普济寺,但并不代表她对府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与此相反。 所有事情她都门儿清。 廖妈妈年轻时候是在段氏身边伺候的。 段氏父亲在世时,位至太子太傅。 身为太傅嫡女,段氏从小接受的教习自是其他女子不可比。 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是个个识文断字。 廖妈妈是她当年亲自调教出来的。 裴铭出生后,便让廖妈妈跟在他身边。 老太太虽然看上去对所有晚辈都一视同仁,但她心里自有一杆秤在。 让廖妈妈过来,是想问清楚,前段时间她在普济寺收到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 程嬷嬷到瑞竹轩的时候,柳依依正在整理书籍。 之前整理书籍的时候,都是随意放置,找起来的时候有些麻烦。 反正她每天除了偶尔伺候小公爷喝茶打扇外,也基本上没事。 就想着将两排书架上的几百本书整理下。 她是按照英文二十六个字母顺序排序的。 “j,j有哪些?《江南游记》、《京棠县治水理论》,还有什么?” 柳依依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一边翻找对应字母的书籍。 “咳~” 一阵咳嗽突兀地响起。 吓得柳依依一个激灵。 她抬头看向门外。 只见廖妈妈领着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的妇人站在门口。 看打扮,应该是府里伺候的老人了。 柳依依知道老夫人上午回府,眼前这位神态威严。 她猜测,应该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柳依依不敢怠慢,连忙走过去。 廖妈妈:“程嬷嬷,这就是公子身边伺候的依依姑娘。” 程嬷嬷点点头。 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柳依依片刻。 半晌才道:“依依姑娘,老奴是来给公子请安的。” “原来是程嬷嬷,公子在后面休息,还请嬷嬷坐下稍等片刻,容我去后面看看。” 程嬷嬷见她口齿清晰,语气不急不慢。 心里有些满意。 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 “姑娘自去后面看看,老奴站在这里就行。” 柳依依没有再劝,径直去了里间。 裴铭刚睡醒。 看见柳依依进来,就想把她拉到床上亲昵一番。 柳依依怎么不知道他的想法。 这种事他都不知道干过多少次了。 见裴铭有起身拉她的趋势,她赶紧开口。 “公子,程嬷嬷来了。” 裴铭表情一愣。 随即泄气道:“伺候我穿衣。” 他很少露出这般符合他年纪的表情。 柳依依不自觉咧嘴笑开。 这片刻的变化被裴抿看在眼里。 他掀开薄被,几步走到柳依依身前,双手搂紧她的腰肢,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柳依依耳畔传来温热,裴铭咬牙切齿道。 “你别得意,晚上我再收拾你。” 第44章 “公子别闹了,程嬷嬷还在外面等着呢。” 裴铭放开她。 接着张开双臂,示意柳依依给他穿外衣。 “程嬷嬷应该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想来看看我而已。” 柳依依不置可否。 只要不是来找自己麻烦就行。 裴铭说的没错。 程嬷嬷看见裴铭时,一直绷着的脸也露出一丝慈爱。 “老奴来看公子来了。” 裴铭笑道:“半年不见,程嬷嬷身子骨看上去还是那么硬朗。” “不行了,阴冷天关节疼,年纪大了。” “上次去东宫的时候,刚好碰见太子请太医来问皇太后的类风湿,吉太医说使用透骨草可以缓解疼痛。 “改明儿我让人去济生堂问问,若是透骨草有用的话,也让济生堂的大夫给嬷嬷开点透骨草。” 这一番话下来,程嬷嬷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老奴哪敢麻烦公子,老奴自己去问就成。” “也好。” 裴铭又道:“嬷嬷来找我,是祖母有事吩咐?” “老夫人让老奴来叫廖妈妈过去,是老奴许久不见公子,特地过来给公子请安。” 程嬷嬷没待多久,就与廖妈妈去一同去了慈安堂。 - 慈安堂 窦氏刚刚着人送来一碗绿豆汤,段氏正在吃着碗里的绿豆。 程嬷嬷和廖妈妈进来,看老夫人正忙,便站在一旁候着。 段氏用完后,一旁的丫鬟立马递来一张湿帕子。 “说说吧,二房和瑞竹轩,到底怎么回事?” 段氏一边擦拭双手,眼睛瞟向廖妈妈,问道。 廖妈妈先给段氏请了安。 便将二爷裴展堂计划弄走小公爷通房,以及二夫人从中做了什么,全都事无巨细禀报了段氏。 程嬷嬷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注意段氏的反应。 只见段氏双手按住椅子扶手,手指骨节泛白。 “老夫人,二夫人后来让人送给依依姑娘一些银子和几件首饰,公子便也没有再追究了。” “哼!” 段氏冷笑。 “老二家的是什么样的人,我早看的清楚,难得她这次没有再犯糊涂,将自己撇开。” 段氏忽地一脸厉色。 “老二简直越来越不像样!连侄子身边的人也惦记!果然是歹竹出歹笋。” 听她这样说,廖妈妈和程嬷嬷都没有开口。 原来,裴展堂并非段氏亲生,而是老国公爷的一个妾室所生。 老国公爷当年外出公干,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女子。 当时说是良家女子。 段氏见那女子媚眼如丝,压根就不像是良家女,便派人去查。 一查才知,女子原来出自青楼。 是当地官员买来送给老国公爷的。 一日老国公爷喝醉,女子趁机爬了他的床。 事后不久,女子去找老国公爷,说自己有了身孕。 老国公爷没法,只好将人带回京城。 段氏当时知道此事后没有立即大吵大闹,甚至没有责备老国公爷一句。 只是默默给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太傅去了封信。 当晚,太傅大半夜跑来国公府,与老国公爷密谈两个时辰。 之后,待那女子生产完后,老国公爷便将人送去了庄子上。 那人至今仍然还在庄子上。 裴展堂自出生起,就被过在段氏名下。 府里也是严令禁止谈论他生母的事。 只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裴展堂十三岁时,从多嘴的老妈子口中得知生母出身青楼的事。 从此后,本就不怎么正的苗子,彻底长歪了。 这么些年。 段氏虽然没有如待亲子般宠爱他。 但裴栋和裴钰有的东西,裴展堂也一样不少。 第45章 无论如何,裴展堂越大越不像样。 段氏叹了口气,问:“如何处置老二,铭哥儿有没有说什么?” 廖妈妈:“并没有听公子提起。” “铭哥儿是个心有城府的,他现在不说,心里定是记得清清楚楚。” 又问:“铭哥儿那个通房,怎么样?” 廖妈妈:“长样貌身子都不错,不过性子实诚,没伺候小公爷之前,经常受其他丫鬟排挤,先前被另一个丫鬟推到水池里,差点淹死。” “有这事?” “是,推她的那个丫鬟最后也疯了,说是被吓的。” 段氏看向程嬷嬷。 “你刚才去铭哥儿,可瞧见了?” “见着了,老奴去的时候,公子在里间休息,姑娘在书房整理书架上的书。” 她补了句,“老奴瞧着,是个守本分的。” 段氏点了点头。 没有再说话。 - 瑞竹轩 裴铭被段氏叫去说话。 此时屋内只有柳依依和冬竹两人。 “依依姐姐,你听没听说,前几天老夫人回来,晚上几房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叫二爷呢。” 柳依依依旧在整理书架。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的速度极慢。 听了冬竹的话,柳依依漫不经心道:“没听说。” “府里都传遍了,你怎么不知道?” 她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她除了待在西院自己的住处,就是待在瑞竹轩。 整日两点一线。 不跟别人八卦,也不去打听府里的事。 她当然不知道。 再说了,主子聚在一起吃饭,又不会给她吃一块肉。 谁去谁没去,关她屁事。 冬竹突然凑到柳依依身旁,压低声音。 “我跟你说,二爷,其实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在冬竹殷切期盼的目光中,柳依依终于抬眼看她。 “不是老夫人生的?” “对啊,二爷的生母啊~” 冬竹四下看了看。 见没人,才低声道:“是青楼女子。” “真的?” “骗你做什么?这事你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晓得。” 柳依依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要二房的人以后别找自己麻烦。 就算他裴展堂是皇帝的私生子,她也不在乎。 “依依姑娘?”屋外有人喊。 “我在。” 依依与冬竹两人出了书房。 只见正厅来了两个妙龄少女。 之前叫住柳依依的丫鬟道:“依依姑娘,两位表小姐来找公子。” 丫鬟说着出去备茶。 秦何莲好奇地打量柳依依和冬竹。 其实她知道裴铭在老夫人处。 她是故意说来找表哥,主要是想来看看表哥宠爱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来到国公府这几日,她早就把府里弯弯绕绕的关系搞了个清楚。 也知道她看中的铭哥哥,身边有一个宠爱的通房。 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一个通房又能怎样? 最重要的是正妻那个位置。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但一想到那样俊美的男子,会夜夜宠幸一个女子,她全身就跟着了火一样。 最后实在没忍住,拉着妹妹一起过来。 她打量了眼前两人。 一个圆脸,长相一般。 另一个长了一张精美的小脸,身子尤为勾人。 只一眼,秦何莲就看出谁是那个依依姑娘了。 她心中冷笑。 这种样貌的,天生就是给男人当通房的命。 若是以后生了男孩,顶了天也不过是姨奶奶。 柳依依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两人。 坐在离她稍远位置的,长相明丽,性子看上去也比较沉稳。 另一个,小家碧玉的长相,不过那双从进门来就一直在她身上乱转的眼睛,却让柳依依很不舒服。 丫鬟这时候上了茶。 第46章 “柳依依是吧?” “是。” “喝茶怎好没有点心?你去给我准备些,要栗子糕,芙蓉卷,再来点水晶饺。” 一旁的丫鬟闻言就要去准备。 秦何莲叫住丫鬟:“干什么去?” “奴婢…奴婢去给表小姐准备点心。” 秦何莲幽幽道:“瑞竹轩是依依姑娘伺候的,当然是由依依姑娘去准备,没你什么事,你下去吧。” 丫鬟畏畏缩缩,既不敢出去,又不敢留下。 最后只好出了门,站在门边。 柳依依无语透了。 这样子,很明显又是来找茬的。 冬竹道:“表小姐,我是跟依依姐姐一起进的瑞竹轩,现在也在这里伺候,不如我去给表小姐准备?” 秦何莲并不理会冬竹,只是看着柳依依。 “怎么?你是奴婢,我是主子,让你弄些吃的过来,还是委屈你也不成?” 秦何珊忍不住提醒:“长姐~” 秦何莲依旧不为所动。 双眼定定地看着柳依依。 “是小公爷说的~” “什么?” 柳依依的声音有些小,秦何莲没听清。 站在对面的女子似是突然鼓起勇气,提高了声音。 “是小公爷说的,他说,除了他和国公府的长辈,我都不需要伺候。” 秦何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话。 “你胡说!表哥怎会如此不知礼数,分明是你仗着表哥喜爱你,就不把别人当回事!” 别说,这表小姐基本上都猜对了。 柳依依确实是胡说的。 小公爷压根没说过什么“只需要伺候他和国公府长辈”的话。 她也的确在依仗小公爷对她的宠爱。 所以才会这样胡说一通。 不过这位表小姐说她不把别人当回事,柳依依可就不同意了。 并不是她不把别人当回事。 她只是,不把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当回事而已。 柳依依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瑟缩着身子。 “表小姐若是不信,待会等小公爷回来了,可以当面问小公爷。” 听她这样说,秦何莲也有些犹豫。 难道表哥真的如此宠爱这个通房? 连这样荒谬的话也说得出口? “要当面问我什么?” 温润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裴铭走了进来。 霎那间,秦何莲双眼一亮,立即起身走上前几步。 “表哥,你回来了!” 说着就要往裴抿身前凑。 裴铭轻轻蹙眉,不着痕迹往一侧退开几步。 “表妹来了。” 秦何珊也走到裴铭跟前,得体地福了福身子。 “表哥。” “珊儿表妹也来了。” 说着,裴铭走到柳依依身边。 旁若无人般,轻声问:“怎么低着头,不开心?” 柳依依没有抬头,只低声道:“没有。” 她的这种反应在裴铭看来,就是不开心。 他知道这丫头向来心思简单,若不是别人惹了她,她是不会自己胡思乱想弄得自己不开心的。 如今在这屋里的,能惹她不高兴的,就只有秦家的两个表妹了。 他一把抓住柳依依的手。 转身笑问:“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要当面问我什么事情?” 秦何莲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准备好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秦何珊看到她长姐的神色,开了口。 “表哥听岔了,我们与依依姑娘开玩笑呢,长姐你说是不是?” 秦何莲挤出一抹笑。 “……妹妹说的没错,我们开玩笑来着。” “哦?是吗?” 这话中明显带着冷意。 姐妹两人身子不禁一颤。 秦何莲道:“是的,我们确实是在开玩笑。我二人出来也有些功夫了,这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表哥说话。” 裴铭笑得敷衍。 “表妹慢走。” 两人匆匆离去。 第47章 出了清风斋不远。 走在前面的秦何珊突然停下。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长姐。 秦何莲:“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何莲绕过自己妹妹向前走。 秦何珊跟在她身后,一边劝道。 “父亲只是一个六品小官,祖父祖母什么背景都没有,以你的身份,能给表哥做妾都是高攀了,更何论其他了。” 不用说明,二人都知道这“其他”指的是什么。 “不过就算是妾室,你也不用想了,外祖母根本不会答应。” 秦何莲猛地转身。 “你怎么知道外祖母不会答应?你没看出来,外祖母很喜欢我吗?” “就算再喜欢你,你也只是外孙女,表哥,才是她嫡亲的孙子。” 秦何莲笑道:“外孙又怎么样?母亲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 “正因为母亲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所以外祖母不会让我二人给人做妾。” “做妾?谁说要做妾了。” “是不会做妾,只能做正妻,但不会是表哥的正妻。” 秦何珊说完这句,越过秦何莲径直向前走,也不管她长姐什么反应。 秦何莲在原地站了片刻。 低声喃喃:“你知道什么。” - 瑞竹轩 秦家两姐妹走后,柳依依挣开裴铭的手,一声不响进了自己的小隔间。 裴铭连忙追了过去。 “生气了?” 柳依依不生气,就是觉得有些烦。 抬眼看了裴铭。 默默叹了口气。 这人长得好,家世好,难怪这些女子一个劲地往他身边凑。 可她就倒霉了。 时不时被这些女子攻击。 银子没赚多少不说,隔三差五被人针对。 柳依依伸手拉过薄被,盖到自己头上。 上方传来充满磁性的低笑声。 “你这样会闷坏的,快出来。” 柳依依不动。 裴铭只好亲自动手。 岂料柳依依死死抓住薄被不放。 “是不是我的两个表妹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训斥她们。” 裴铭见她一点不想说话的样子,兀自站起身。 “小丫头,现在胆子大了,敢跟我使性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依依躲在被子底下翻了个白眼。 你能怎么收拾我? 还不是在床上折腾我。 接着,传出裴铭出去的脚步声。 正厅里。 冬竹和之前领秦家两姐妹的丫鬟,正在客厅收拾。 裴铭走进过去,坐在梨花木椅上。 他先是示意那个丫鬟出去。 又对冬竹道:“怎么回事?” 冬竹早就在等着小公爷问她。 立即添油加醋,准备把秦何莲如何难为柳依依的经过描述一遍。 才听说秦何莲要过来找自己时,裴铭就猜到她是来找依依麻烦的。 刚才他去祖母那里的时候,明明遇到秦家两姐妹。 秦何莲是知道他在哪里的,说什么来瑞竹轩找他,纯属借口。 冬竹小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裴铭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 第二日 慈安堂 秦家两姐妹正在给段氏请安。 丫鬟突然进来,说小公爷来了。 “铭哥儿来了,让他赶紧进来。” 段氏满脸笑容。 秦何莲听说裴铭来了,双眼一亮,面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她这变化太过明显,被段氏看在眼里,脸色忽地一沉。 不多会。 英姿挺拔的小公爷迈着大步走进来,浑身夹着清晨的丝丝凉意。 “祖母,孙子来给您请安。” “你学业重,不是让你不要每日都过来请安嘛。” “祖母疼爱孙子,可孙子实在做不出那等不孝之举,若父亲母亲知道,也会责怪孙儿的。” 第48章 段氏笑道:“就你道理多。” 裴铭状若无意看向秦家两姐妹。 “原来两位表妹也在这里。” 秦何珊规规矩矩给裴铭福了福身子。 “表哥。” “表妹不必多礼。” 秦何莲迈着小碎步走到裴铭跟前,正准备开口,却被裴铭抢先。 “表妹在这里住的是否习惯?” 秦何莲见他并没有跟妹妹多说什么。 这会不仅主动与自己开口,还问自己在国公府住的习不习惯,一时间心花怒放。 双颊不自觉就红了。 段氏见状,眉头紧蹙,脸上露出一丝不愉。 秦何莲柔声道:“多谢表哥挂念,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真的?不需要其他什么东西?要不要再安排几个婢女伺候你?” “不用的。” 段氏扭头看了眼程嬷嬷,后者也是满脸迷惑。 “铭哥儿,你表妹住在你姑姑之前的素雅居,里面一应用品,跟你姑姑当年的一样,你不用操心。” 裴铭看向自己的祖母。 “祖母这样说,孙儿就放心了,不然,孙儿还准备请祖母再多派几个丫鬟伺候莲表妹呢。” 从刚才开始,段氏就觉得她这个孙儿今日的反应有些反常。 现在这句话,明显话中有话。 “铭哥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秦何珊已经察觉出不妙。 她轻轻抬眼看着自己长姐。 只见长姐双眼都快粘到表哥身上,一点都没发觉事情不对劲。 秦何珊微微摇头。 算了,让她吃点亏,才会明白,有些东西压根不是她该肖想的。 裴铭道:“昨日孙儿来祖母这里的时候,与莲儿表妹打了个照面,两位表妹之后便去了孙儿的瑞竹轩。” 一听裴铭开口,秦何莲便知不对劲。 登时收敛神色。 “听我院里的丫鬟说,表妹是过去找孙儿的,孙儿觉得奇怪,莲儿表妹明明知道我在祖母这里,为何还去瑞竹轩找孙儿呢。” 段氏嘴唇紧紧抿着,脸上露出威严的神情。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瑞竹轩里明明有伺候的丫鬟,莲儿表妹非要孙儿身边伺候的那个丫头给她准备点心,另有两个丫鬟主动去备,莲儿表妹还不让。” 裴铭看着秦何莲,嘴角含笑,那双眼却一点笑意也无。 “所以孙儿认为,是不是莲儿表妹对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有些异于常人的要求,这才想着多指派几个丫鬟给莲儿表妹,好让表妹好好挑选一番。” 裴铭声音突然一冷。 “莲儿表妹喜欢什么样的丫鬟,做表哥的无权过问,只是,我身边伺候的人,可不是给你使唤的!” 一番话下来,秦何莲早已面色惨白。 她双唇动了动,想要为自己辩解。 却在看到裴铭满含冷意的双眼时,住了口。 在登州多年,周围的人都是对她毕恭毕敬。 她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何况这羞辱还来自她喜欢的表哥。 一时间受不了这个打击。 秦何莲双手捂脸,哭着跑了。 “祖母勿怪,长姐……” 秦何珊想替长姐解释,却实在想不出说什么。 段氏手一挥。 “你去看看她吧。” “是。” “那孙儿也回去了。” 段氏笑道:“去吧。” 待人都走了。 段氏问身后的程嬷嬷。 “你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嬷嬷沉吟片刻。 “依老奴看,大表小姐,怕是对小公爷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跑去去瑞竹轩,应该是去找小公爷那个小通房的。” 段氏的嘴角沉了沉,面露不悦。 “我是看在霜儿的面上,又见她嘴巴甜,才带她来京城,想给她找户不错的人家,若是她敢打铭哥儿的主意,国公府可留不得她!” 第49章 程嬷嬷道:“老夫人有何打算?准备把两位表小姐送回登州?” “下个月是我的生辰,看到时候能不能给她二人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找到的话就好,找不到的话,就送回去吧,以免夜长梦多。” “老夫人说的是。” 段氏向后靠去。 程嬷嬷连忙拿了引枕放在她身后。 “你让人去素雅居看看,另外,跟她二人说,铭哥儿学业重,让她二人无事不要去烦她们表哥。” “是。” - 素雅居 秦何珊一回来就去了长姐的房间。 秦何莲此时正趴在床上大哭。 秦何珊一时也没开口。 少顷。 床上的哭泣声越来越小。 秦何珊去一旁洗脸架上,打湿了一张帕子。 走到床边。 “长姐,擦擦脸吧。” 秦何莲终于抬起头,坐起身,接过湿帕。 “长姐,你现在可看清了?” “看清什么?” “表哥对你无意。” 一听这话,秦何莲才擦过的眼睛又红了。 她闷声道:“肯定是那个叫依依的通房!肯定是她在表哥面前说了什么,表哥才会针对我!” 秦何珊摇了摇头。 “就算她说了什么,长姐觉得自己就没错?” “我有什么错!即便是通房,也不过是贱婢,我让她做点事有什么错!” 秦何珊简直被她的蠢笨气笑了。 长姐一心想要做表哥的正妻。 可你做不做正妻,又与表哥的通房有什么关系? 再来,八字还没一撇,就去找表哥宠爱的通房的麻烦,竟还口口声声说是人家的错。 “多说不宜,我只告诉你,你今天在慈安堂有些失态,外祖母都在看在眼里,我劝你不要再惹事,否则我二人都会被送回登州。” “不会的!外祖母不会这样做的!” 秦何珊懒得再劝,回了自己房间。 没多会,程嬷嬷派人来,将段氏的话带到。 秦何莲听后又是趴在床上大哭一场。 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 之后。 她依旧每日去慈安堂请安。 也再也没有去瑞竹轩。 并且再见到裴铭的时候,也不像先前那样双眼发亮,跟秦何珊一样规规矩矩请安。 段氏见状,心下满意。 - 段氏每年这个时候回来,还有件大事要办,就是她的生辰。 年纪越长,她是越来越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 只是国公府老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得不应付。 京城中错综复杂的世族和官场关系,需要维护。 即便她不想大办,每年的六月,国公府都雷打不动为段氏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生辰宴。 瑞竹轩 刚用过午饭。 裴铭有午休的习惯,此时正在里间休息。 柳依依百无聊赖拿了本游记在看。 少顷。 裴铭起床。 “依依,想不想出去玩?” 柳依依猛地抬头,一脸诧异。 “想!” 裴铭笑道:“这几日都不怎么理我,一说出去玩就喜笑颜开,怎么?不生气了?” “公子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就是懒得说话罢了。” 她确实没生气,纯属觉得心烦。 小公爷的崇拜者,似乎格外喜欢找她的麻烦。 她能不烦吗? 好在那个秦何莲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来瑞竹轩。 听冬竹私下里嚼舌根,是小公爷去老夫人那里说了什么,秦何莲才没有再作妖。 “公子说出去,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就走?去哪里?” 裴铭道:“过些时日就是祖母的生辰,我去看看送什么礼。” 他伸手刮了下柳依依的鼻尖。 “顺便带你去转转。” 柳依依突然想到,上次跟小公爷去酒楼,结果差点被大夫人赏了一巴掌。 第50章 她一时有些犹豫。 “公子,大夫人那里~” 裴铭知道她担心什么。 “无事,母亲怪罪的话,我就说是我要带你出去的,绝对不会让母亲罚你。” 柳依依心中腹诽:本来就是你要带我出去的嘛。 “公子,能带上冬竹吗?” 这丫头自从知道自己上次跟小公爷出府后。 一直在她耳边嘀咕,说以后有机会再出府,一定要把她带上。 裴铭无所谓道:“想带你就带。” 柳依依和冬竹,虽然名义上都是裴铭的通房。 但实际上,真正被裴铭收用的只有柳依依。 至于冬竹,她看得出来小公爷对柳依依的不同,早就下定决心跟在柳依依身边。 现在倒像是柳依依的半个丫鬟。 见裴铭同意,柳依依咧开嘴就要进房间换衣服。 裴铭见她又换上小厮衣服,揶揄道:“你觉得,别人会看不出来你是女子?” 柳依依低头看了自己丰满的胸部,以及不盈一握的腰身。 扭头再看下自己翘起的臀部。 额~ 穿小厮衣服确实没什么用。 只好又换回了女装。 - 一炷香后。 几人到了闹市区。 柳依依看着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摊位,早就按耐不住要下去。 裴铭看她的样子,有些好笑。 “别急,等下就到了。” 马车停在一间古董店门前。 柳依依对古董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想去隔壁的首饰铺还有成衣铺看看。 冬竹也是一脸兴奋四处乱瞅。 古董店掌柜在裴铭走下马车的时候后就注意到他,这会已经迎了出来。 “小公爷,许久不见,店里这几日来了不少新物件,小公爷要不要看看?” “好。” 他牵起柳依依的手就要往里走。 柳依依却不想进去。 她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裴铭。 小公爷被她盯的心头一热。 柔声道:“怎么了?” “我想到处转转。” “等我给祖母挑好生辰礼,我带你去逛。” 柳依依摇头。 “公子自去挑选,我和冬竹就在附近随便逛逛,待会就去找小公爷。” 她才不要跟男子一起逛街。 除了付钱和帮忙拎东西,男人在女人逛街这一件事上毫无用途。 不过她今日不准备让裴铭给她买东西。 “也可以,带上墨良。” “不用了,墨良跟着公子就可以。” 柳依依又眨了眨眼。 奈何裴铭这次却不让步。 “听话,京城鱼龙混杂,还有专门掳女眷和儿童的人贩,你只带冬竹,我不放心。” 听说有人贩,柳依依便没再拒绝,带走冬竹和墨良。 裴铭被古董店掌柜请进店内。 柳依依三人漫无目的地瞎逛。 冬竹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你傻啊,怎么不等公子一起,说不定公子会送些首饰给你呢,笨!” “你忘了?我上次就跟公子去了趟酒楼,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就差点被大夫人让人把我给打了。 “要是让大夫人知道,公子这次不仅带着我出来,还给我买了东西,回去后说不定又得罚我。” 冬竹不赞同。 “不是说大夫人要问起,公子会跟夫人说是他带你出来的吗?” “小心点总没错,我觉得我这些时日流年不利,总是被人找麻烦。” 准确地说,自从做了小公爷的通房后,她的麻烦就不断。 虽然原主之前也遭排挤,不过找麻烦的都是些丫鬟。 哪里像她这样,为难她的全是主子。 冬竹道:“谁让你招公子喜欢呢,不过,公子不是都帮你摆平了嘛。” 是啊。 小公爷若是不帮自己摆平这些事,她还就不伺候他了。 第51章 “前面那家首饰铺看上去不错,我们去看看。” 冬竹拉着柳依依进了一家首饰铺。 冬竹一进去就放开柳依依,自己到处瞅。 柳依依不准备买什么,只随意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几件头饰。 “姑娘,这只翡翠珠钗价值五两银子,麻烦您别凑那么近看,很容易弄坏的。” 柳依依抬头。 只见一个伙计挤出假笑冲她说着。 柳依依挑了挑眉。 这场景可真是熟悉。 以前电视剧里不是总有一种情节么。 女主角被店员讽刺买不起高档货,结果下一秒就被匆匆赶来的男主打脸。 她目前的处境,小公爷勉强算得上男主吧。 可是男主正在其他地方给他祖母挑选生辰礼呢。 再者,伙计的态度这么差,她才不要小公爷花钱买这家的东西呢。 “你不是铭哥哥的通房?” 突兀的女声忽然响起。 柳依依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 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淡粉襦裙的少女出现在不远处,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柳依依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当日在香山找自己茬的姑娘,叫什么刘品言的。 京城贵女圈最近都在盛传。 说一直清心寡欲的瑞国公府小公爷,突然有了一个宠爱的通房。 一时间,对裴铭有意的贵女都想要见识下,能让小公爷宠爱的,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也好自己以后效仿。 刘品言刚才道出柳依依的身份后。 她身边的几个贵女立即朝柳依依投来好奇的目光。 待看到她惹人的身材。 一个个又皆是露出鄙夷的神色。 不过是以色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之前不是说不给你月例的不是主子?我还以为你月例有多少呢。” 刘品言走到她身前。 “怎么?连几两的首饰都买不起?” 柳依依只道果然是流年不利,每次出府都能遇见讨厌的人。 正欲开口。 只听刘品言道:“买不起的话,不如我送你啊?虽然你不承认我是主子,但是,我的银钱确实比你多。” 这话一出,柳依依将原本要出口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突然一改刚才面无表情的神色,双眼睁的老大,满是期盼。 “真的吗?” “……什么?” 刘品言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真的要送我首饰吗?” 刘品言一愣。 她没有啊! 她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真的要送她首饰。 不是,这人是缺心眼还是怎么地,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吗? 其他几个贵女也是一脸兴味地看着刘品言。 “是啊,品言妹妹,你真的要送她首饰?” “品言妹妹父亲是当大官的,手里不差那几两银子,想必品言妹妹说的是真的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 刘品言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但是身边有这么多人在,若是今天不送出去一件首饰,恐怕明日就会出现自己抠门的传闻了。 她故作轻松道。 “说话算数,你看中了哪件首饰,我送给你。” 柳依依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你真是好人!” 周围的那些贵女,看着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鄙夷。 不仅以色侍人。 还是个傻子。 别人埋汰她都不知道,还对别人道谢。 刘品言也不是个聪明的。 随便被她们几句话一忽悠,就乖乖掏银子给人家买东西。 两个傻子碰到一起,倒让她们看了一场好戏。 柳依依看着嘴巴张得老大的伙计。 意味深长道:“你刚刚不是说有几件首饰特别适合我么,都拿来吧,这位小姐要买来送我呢。” 第52章 伙计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 忙道:“不错,小的这就去取,几位稍等。” 刘品言心里骂娘。 刚才不是说只有一件首饰嘛,怎么突然又变成“几件”了? 伙计也算是有些见识的。 拿出的几件都不便宜,可又在刘品言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刘品言看着自己空空的绣囊,心里想着回去怎么跟哥哥交代。 一下子花光二十两零花钱,刘品言也没心思奚落柳依依了。 转身就要走。 “等下。” 柳依依突然开口。 “你又想怎么样?” 柳依依没有看刘品言,而是盯着其他几个贵女。 “伙计说,店里新进了几款新样式的簪子,我瞧着挺是适合几位小姐,不如几位也买一支,才几两银子呢。” 刘品言一听,立即来了精神。 “是啊,大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们也买一支呗。” “不了吧,我的簪子已经很多了。” “我娘前几日才给我新买了几支呢。” “我也是呢” 这家店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上不得什么台面。 多花一些银子,就可以在锦绣堂买件不错的饰品。 谁会傻的跟刘品言一样在这里花银子。 “可是,才几两银子啊~” 柳依依故意面露不解。 有个贵女差点脱口而出“我没带零花钱”。 转念一想,若是这样说,别人会以为自己连几两银子的零花都没有。 便生生忍住。 “那……我看看吧。” 一人开口,其他几人只好附和。 伙计早就看出柳依依要做什么,几位女子一开口,他立即拿出几件价值在五两至十两之间的饰品,给几位贵女挑选。 伙计笑眯眯地送走几位贵女。 刚一转头,就见柳依依伸出手。 “这位姑娘,你这是?” “银子。” “什么银子?” 柳依依指着放在一边的几个盒子。 “这是刚才那位姑娘送给我的首饰,我不要了,要退货。” 伙计脸色难看起来。 “姑娘,这,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你刚才配合我哄骗那几位富家小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规矩?” 她幽幽道:“你若是不退我银子,我就去找她们,说你故意骗她们。 “那几人里,有位可是户部侍郎的女儿,你说,她要是知道你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客人付钱,会不会让她父亲找你们麻烦,啊?” 伙计反驳道:“你不是也骗了人家?” “我骗什么了?她说送给我首饰,我就让她送了啊,大家都看见了啊。 “你说,我要是把刚才的事告诉你们掌柜,他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若真的招惹来户部的人,掌柜的还不揭了他的皮!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辞了他。 那可不行,自己还得凑钱娶老婆呢。 伙计不敢置信地看着柳依依。 向来只听说过店家宰客户的。 还没听说过,客户反过来宰店家的。 伙计硬着头皮,将银子退了回去。 出了首饰铺后。 冬竹立即伸出两个大拇指。 “依依姐姐,你太厉害了!” 依依笑道:“学着点。” 冬竹连连点头。 “可是依依姐姐,你为什么还要让那些小姐们也掏银子啊?” 两人走到熙攘的闹市。 冬竹挽着柳依依走在前面。 墨良双臂抱胸跟在耳二人身后。 柳依依笑道:“自己琢磨。” 让几个贵女小小出一次血,是因为她们看她的眼神很不善,让她非常不爽。 至于那个伙计,她原本也没准备退货,虽然首饰不怎么样,留着送人情还是不错的。 可谁让他一开始就狗眼看人低呢,不过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第53章 墨良跟在后面,若有所思。 之前一直以为这位依依姑娘胆小怕事唯唯诺诺。 今日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 三人去了古董店找裴铭。 刚好他也选好了给段氏的生辰礼。 让掌柜的包好送到国公府后,裴铭带着柳依依去了天香阁。 天香阁是京城有名的茶馆。 裴铭经常来这里。 小二见是国公府的小公爷,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带到二楼雅间。 “小公爷,新来了雨山雾,您要不要尝尝?” “可以,顺便上些点心小吃。” “好的,小公爷稍等。” 小二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上门。 裴铭刚一落座,墨良就靠近他,耳语一番。 他将先前在首饰店发生的事一件不落告诉裴铭。 刘品言是如何为难柳依依的,柳依依如何反击刘品言的,以及她如何让刘品言、几位贵女、首饰店伙计吃瘪的。 墨良全部一字不漏、事无巨细跟裴铭复述一遍。 裴铭先是震惊。 再来是诧异。 到最后看着柳依依时,眸光闪动。 柳依依一开始就知道,墨良肯定会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裴铭。 今天这事,她确实有些草率。 可谁叫自己倒霉遇上刘品言那帮人呢。 她确实可以等小公爷忙完自己的事后,再来给她找场子。 可当刘品言讥讽地说,要不要她帮自己买首饰的时候。 柳依依身体里的恶劣因子一下子没关住,全部跑出来了。 之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会面对小公爷直勾勾的目光,柳依依开始找补。 “公子,兔子被咬急了还会跳墙呢,刘小姐今天又找我麻烦,我一时没忍住,就~” 裴铭嘴角噙着宠溺的笑。 “没事,以后谁惹你了,你都不需要忍。” “……” 柳依依没想到小公爷会是这个反应。 她试探问道:“若是我做的过火了,或者惹到硬茬了,怎么办?” “你一个小女子,能惹到什么硬茬,不过,就算惹了也无妨,我给你兜着。” 他这样说,柳依依就放心了。 虽然她向来秉持着“能玩阴的就不要正面冲突”的原则,但偶尔正面冲突下,也有利于身心健康不是。 当然,她也不会真的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无端给自己和小公爷找麻烦。 回去的时候,马车路过锦绣堂。 裴铭让马车停下。 “小公爷还要买东西?” “给你买的。” 柳依依坐着不下去。 “小公爷,我们回去吧,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裴铭早就有再送些首饰给她的打算,又担心自己挑选的不合她的心意。 前些日子就在想带她过来,让她自己挑。 “你不喜欢?” 柳依依当然喜欢,哪个女子不喜欢首饰? 只是她不敢要。 “公子,我现在用不到贵重的首饰,买了也不过是放着,还招人眼红。” 裴铭明白她的意思。 上次那个玉镯,不就招来了贼? 裴铭无奈,上了马车将人搂进怀里。 “以后给你提了姨奶奶,你就搬到瑞竹轩旁边的屋里,到时候再给你买一堆首饰。” 柳依依心中大惊。 姨奶奶?! 他居然还想着让自己做姨奶奶?!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自己还准备跑路呢,姨奶奶什么的,谁乐意做谁做! 她只想做个随时被小公爷抛弃的玩物。 没准备长长久久跟他啊~ “怎么不说话?” 裴铭以为她是惊喜过头,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明年春闱过后,我就会跟母亲提这件事。” 听了这话,柳依依觉得有必要表达下自己的想法。 第54章 “公子,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裴铭神色微敛,有些不解。 “做通房挺好?” 柳依依点点头。 裴铭微微皱眉。 “一辈子作通房,你也乐意?” 那…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是她也没准备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啊。 他以后定会跟这个时代的其他男子一般,妻妾成群。 想到自己整日周旋于内宅各色女人之间,柳依依都觉得恐怖。 人生就这么几十年,干点什么什么不好? 非得待在内宅跟一帮女人斗来斗去? 裴铭见她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气愤,伸手捏了下她的脸。 “哎呀~” 柳依依撤掉他的手,摸着脸。 “公子你干嘛呢?!” 气鼓鼓控诉他的样子,煞是可爱。 裴铭喉咙滑动,突然吻了下去。 一个长吻过后,裴铭放开柳依依,脸贴着脸,说话的语气有些诱哄的味道。 “你愿意一辈子作通房?” 小公爷稍染情/欲的面容难得的艳丽妖冶。 柳依依不知不觉被他此时的容貌吸引,出口便道:“不愿意。” “那你不愿意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就在“不愿意”三个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柳依依猛地回过神来。 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小公爷。 裴铭眼中满是探究。 “我自然愿意一辈子跟公子在一起,只是~” 裴铭连忙追问。 “只是什么?” “只是,我身份卑微,又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公子以后还会有正妻和姨娘,她们肯定比我身份贵重,我……” 裴铭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担心自己以后受其他女人的欺辱。 心中对她更是怜爱。 “你放心,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柳依依依偎在他怀里,心里警铃大震。 刚才好险! 没想到这人居然对自己用起了美人计。 幸好刚才自己及时反应过来。 不然岂不是要坏事? 至于小公爷说的什么有他在,没人敢欺负她这样的话,她听听就好。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被提了姨奶奶之前离开。 真要成了姨奶奶,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 瑞竹轩 回府后,柳依依从刚才在刘品言那里忽悠来的二十两里,拿出五两给冬竹。 冬竹看了看明晃晃的银子,咽了咽口水,却不肯收。 “依依姐姐,这是你骗…不,你凭借聪明才智得来的,给我做什么,我不要。” “给你你就拿着,你也知道我就是耍了嘴皮功夫得来的,何况我还有十五两呢。” 二人又是拉扯一番。 最后柳依依说了句“不收以后就不理你了”后,冬竹才收了银子。 柳依依身边基本上没有能用的人。 若以后真遇上什么事要用人,冬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冬竹将银子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看向柳依依的眼神满是崇拜。 心想自己当初的选择果然没错。 “冬竹,今日在首饰店发生的事,我们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小公爷和墨良肯定不会说。 被“骗”的刘品言自然也不会四处宣扬。 那几个贵女,她们若是乱说,自己被被迫花了银子的事,肯定也瞒不住。 柳依依觉得她们也不会出去乱说。 毕竟,着了一个小小的通房的道,说出来她们也没脸不是。 至于冬竹,柳依依只是随口一说,倒也不担心她真的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提醒一下总不会错,所以她才忍痛拿出五两银子给冬竹。 “依依姐姐你放心,我一个人都不会说。” 第55章 “多谢了。” 冬竹突然露出八卦的神色。 “依依姐姐,你猜我今日看见谁了?” “谁?” “秦家表姑娘,秦何莲。” “兴许就是出门逛街,你也不至于这么兴奋。” 柳依依不明白冬竹为何这么激动。 “她要真是逛街,那自然是没什么,可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柳依依没有开口,以眼神询问。 冬竹凑了过来,低声道:“五香堂。” “五香堂?那是什么地方?” “五香堂啊,就是那种地方~” 说完,冬竹露出暧昧的表情。 柳依依依旧不解,“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哎呀,依依姐姐你可真够笨的,男女那什么事的时候,会有用一些助兴的药物,这个五香堂,就是卖这些助兴药物的。” 柳依依一愣。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二爷经常让他屋里的小厮去买,那个小厮与我哥哥关系不错,他们两个闲聊的时候,刚好被我听见。” 柳依依了然。 家生子果然是消息灵通。 她怀疑,会不会国公府每个主子的院子里,都有冬竹相熟的人。 真这样的话,这丫头岂不就相当于一个小型情报网了。 “秦何莲去那种地方,难道就大喇喇直接直接进去了?” “哪能啊,她戴了幕篱,你说这么热的天,谁出门还戴那玩意,我一下子就注意到她了,仔细一看,不正是咱们的表小姐嘛。” “她都戴了幕篱,你怎么还能认出她来?” “依依姐姐你当时在马车里没看见,不然你也会认出来她来,就她走路一副‘我是千金大小姐’的傲娇步伐,只要见过她的人,都能认出来。” 柳依依一想,“噗”地笑出声。 秦何莲走路的姿势,可不就是冬竹说的那样,傲娇。 笑过之后,柳依依沉思起来。 秦何莲喜欢小公爷,任谁都看得出来。 她那日特地跑到瑞竹轩找自己麻烦,就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她买那种药,是想用在谁的身上? 会是小公爷吗? 思虑片刻,柳依依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小公爷。 裴铭听了柳依依和冬竹的话后,一脸严肃。 “墨良。” “公子。” “去五香堂,查查表小姐买了什么。” 墨良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柳依依惊道:“怎么快就查到了?” 墨良道:“脸一蒙,门一关,刀一拔,直接问就行了。” 这样也行? 她以为,怎么着也要好好酝酿一下措辞,再从五香堂的掌柜口中骗出消息。 原来可以用武力解决? 而且还用不上动武,亮了兵器就行。 裴铭:“买了什么?” “合欢散。” 一听这名字,即便对这个时代再无知,柳依依也能猜出是做什么用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 秦何莲一个官家小姐,竟会买这种淫靡之物。 柳依依贼兮兮地偷偷瞄了几眼裴铭,想笑又不敢笑。 裴铭笑道:“你那什么眼神。” 柳依依正了神色。 “公子啊,你猜,她买那药,是给谁用的?” “不清楚,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时候?” 柳依依突然反应过来。 “公子是说,老夫人的生辰宴?” 裴铭点头。 “不错,不论她准备用在何人身上,都一定不想让人知道,而祖母的生辰宴,是最容易掩人耳目的场合。” 他吩咐墨良。 “派人看着两位表小姐,有异常情况,立即来报。” “是。” 墨良离开后,柳依依又问了一遍。 “公子觉得,表小姐是想用在谁身上?” 裴铭看着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好笑。 “你觉得她会用在谁身上?” 这还用想?! 柳依依睁着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裴铭笑道:“不一定。” 第56章 “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谁?” “你两只眼睛就差直接粘到我身上了。” 柳依依撇撇嘴。 人太聪明也不好玩。 别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猜出别人心中所想。 “公子为什么认为不一定?” “虽说是祖母的生辰宴,但父亲是国公爷,不出意外,我是未来的国公爷。 “来贺寿的人,表面上是来给祖母祝寿,实际上,很多人都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跟国公府打好关系。” 柳依依接口:“那时候您身边会有很多人,她没机会下手。” “不错。而且,就算她有办法在我的吃食中下药,墨良时时跟在我身边,她也不会得逞。” 时间飞快。 转眼就到了段氏的生辰宴。 正式宴会是午宴。 从上午开始,华丽的马车就一辆接着一辆停靠在国公府的府门前。 等主子下了马车后,马夫们驾着马车,按照国公府小厮指定的地点停放好。 府内更是热闹非凡。 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员,就来了一大半。 有些在外执勤未能及时赶来的官员,也派人送来了贵重的贺礼。 文武官员聚集在正厅,由裴栋三兄弟陪同。 年纪稍长的妇人,则去了慈安堂,陪着段氏说话。 年纪稍轻些的妇人,大部分集中在窦氏的盈水居,由窦氏三个妯娌接待。 年轻男女则分散在花园各处。 秦家两姐妹正跟在窦氏身边,由窦氏介绍给来贺寿的妇人。 这是段氏安排的。 生辰宴前几日,窦氏被自己的婆母段氏叫了过去。 让她在生辰宴那日,领着秦家两姐妹多认识一些妇人。 尤其是儿子还没婚配的妇人。 窦氏当即明白婆母的意思。 这是想给两个表姑娘寻一门亲事呢。 窦氏没有女儿,只有裴铭一个儿子,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无论这事最终成没成,与她都没什么损失。 自己也还能在婆母面前得个好。 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到底要寻什么样的亲事,这可是一门学问。 对方门第太高了,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两位表姑娘。 虽说两姐妹外祖家是国公府,但外孙和家孙,还是有区别的。 更何况,秦家两姐妹的父亲,只不过是偏远地区一个小小的六品小官。 思虑一番后,窦氏瞅准了年纪与秦家两姐妹相仿、对方官职或其父亲官职在五品六品的人家。 当晚回去后,窦氏对着送出请柬的名单斟酌。 最后,选出两人。 一人是翰林院侍读,高智辛,从五品,不过父母均是普通百姓。 另一人,是顺天府正五品通判之子,薛卓。 确定人选后,窦氏第二日便急吼吼去了慈安堂,将选出来的二人告诉婆母。 段氏听了两人的背景后,点点头。 还夸赞窦氏选的很用心。 让窦氏嘚瑟了好几天。 - 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假山旁,面上有些拘束。 他出身寒门,平时除了翰林院同事和几个同年,很少会有人请他参加这种权贵云集的聚会。 更别说是国公府老夫人的生辰宴了。 高智辛性子老实,甚至有些木,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宴会。 可若不来的话,又担心得罪国公府的人。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这位就是高侍读吧,果然一表人才!” 一个妇人突然走过来打招呼。 高智辛神色登时有些慌乱。 随即恭敬道:“国公夫人有礼。” 窦氏满脸堆笑,“令堂呢?” “母亲这阵子身子不适,一直躺在床上,便没有一同过来。” 第57章 他母亲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来不得这样的宴会。 否则,她老人家自己觉得难受不说,可能还会被主人家笑话。 高智辛自嘲笑了笑。 别说她母亲了,就是他自己,遇到这种场合也无法收放自如。 窦氏露出惋惜的神色,“倒是可惜了。” 随即恢复笑脸,将站在她身后的秦家两姐妹拉到身前。 “这是国公爷的两个外甥女,这是姐姐,秦何莲,这是妹妹,秦何珊。” 窦氏指着高智辛,对两姐妹道:“这位是翰林院的高侍读,从五品呢!” 双方见礼。 窦氏突然拉起秦何莲的手,对着高智辛好一顿夸。 又跟秦何莲说,高侍读是京城有名的才俊,虽然出身平庸,但是前途不可限量。 窦氏的意图太明显,是个傻子都能猜出她的意图。 周围的人皆是好奇地看向这边。 高智辛满脸通红,压根不敢看对面的少女。 他今年二十有二,早就到了成婚生子的年纪。 奈何出身一般。 家世稍微好些的,看不上他。 家境不如他的,他母亲看不上。 在他母亲高氏眼中。 自己儿子寒窗苦读十几载,如今功成名就,若是依旧娶了那等下等女子,那这么些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一拖就拖到现在。 秦何莲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 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她还说呢,自己这个大舅母平时见了她,也就表面上客套。 今日却突然跟自己说,要介绍京中权贵家眷给姐妹二人认识。 她原本还兴冲冲,准备在这些权贵面前挣个好脸。 谁知大舅母没让她二人见什么权贵家眷,直接带她们来了假山这里见一个男子。 眼前这男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 长得一般就算了,言行举止更是上不得台面。 不说跟表哥比。 就是跟这园中其他任一男子比,也比不过人家。 秦何莲简直咬碎了银牙。 原来,自己在大舅母眼中,只配得上这等上不了台面的男子? 难道,自己在她眼中,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人? 她看了眼自己的大舅母,心中冷笑。 等自己成了表哥的正妻,以后就是国公府的夫人。 到时候看这位大舅母是何脸色! 转头,又看了眼对面的男子,见他通红的脸,秦何莲双手紧紧扣着手帕。 她眼中精光一闪。 本来是准备便宜二叔的。 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又深深看了眼高智辛。 就你吧。 看你今日以后,还敢不敢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 秦何莲的神态表情,全部被一旁密切注视她的秦何珊看在眼里。 秦何珊看了眼度对面有些憨厚的男子,露出担忧的表情。 - 瑞竹轩 整个国公府热闹非凡。 瑞竹轩却同往常一样。 安静如斯。 裴铭清早的时候,就被国公爷叫了去。 柳依依吃完午饭后,从书架里找了本游记打发时间。 冬竹倒了杯水递给她。 “依依姐姐,今天府里特别热闹,你不去看看?” 柳依依接过水。 “不去,你若是想去玩的话就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 “我也不去,一出了清风斋就会被叫去做事,还不如待在这里清净。” 柳依依不解。 “难道府里的人手不够?还得逮着个人就抓去帮忙?” 冬竹朝门外看了看。 见没人,才低声道。 “咱们这位大夫人啊,中馈方面,水平有限,尤其是主管这种人数较多的宴会,就更不行了。 第58章 “现在是因为彩明姐姐和廖妈妈在一旁看着,情况还好些,不过她们两人毕竟是奴婢,主意还是得大夫人定,难免有些不尽如意。 “以往每次碰到这种宴会,我都跑不掉,不过清风寨里的人,他们是不敢随意使唤的。” 冬竹忽地笑眯眯。 “以前一遇到这种日子,我就特别羡慕清风寨的人,如今我也成了被人羡慕的对象了。” 柳依依看着这个胆大妄言的姑娘,心道她还真是信任自己。 居然就这样毫不设防跟自己谈论当家主母的不是。 也不怕自己把她给卖了。 “冬竹!” 有人突然在外面叫冬竹。 “依依姐姐,我去看看。” 冬竹出去没多久就进来了。 还垮着脸。 “依依姐姐,我妈让我去厨房帮忙~” “噗~” 打脸来的太快,柳依依没忍住笑出声。 冬竹的娘是厨房的管事。 她前几年之所以一到这种宴会就被抓去做苦力。 并不是因为她不是清风寨的人。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娘是厨房管事。 人不够用的时候,她娘最先想到的,可不就是自己这个女儿么。 “你还笑!” “抱歉,没忍住。” “我过去的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青天白日的,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去吧。” 冬竹走后没多久,瑞竹轩又来了一人。 “姑娘好,奴婢是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叫海棠,老夫人想见姑娘,让奴婢请姑娘过去。” 柳依依面露疑惑。 见她做什么? 就算要见,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怎么突然今天就要见了? 不能怪她多疑,自从知道秦何莲手里有合欢散后,她就事事多留了几个心眼。 也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秦何莲确实有算计自己的原因。 两人有过龌龊,而且秦何莲明显对小公爷有意。 若说她要对付自己,柳依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老夫人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见我?” “这个奴婢不知,姑娘过去了就知道。” 眼前的丫头,言语间倒是比其他丫鬟有些气韵,像是老夫人那种礼佛之人身边伺候的人。 陆依依不疑有他。 “麻烦稍等片刻。” “是。” 她去隔间换了身得体的衣服。 又当着海棠的面,跟瑞竹轩伺候的两个丫鬟交代了自己的去处。 这才随海棠出了清风斋。 原主记忆中,有对老夫人的慈安堂的印象。 柳依依想好了。 若是这个叫海棠的半路转了道,她撒腿就跑。 还好。 两人前进的方向,正是慈安堂。 不多会。 两人就已经进了慈安堂所在的院子。 只是一路上没有遇上什么人。 “为什么这里没人?” “许是主子们累了,进了屋里说话吧。” 柳依依心中疑窦丛生。 就算是累了进屋休息,也不至于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吧。 趁前面的人不注意。 柳依依迅速弯身,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 “姑娘您瞧,那边不是人么。” 柳依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花园里,有几个女子聚在一起说话。 她这才意识到,二人走的路,是靠近墙角的一条小径。 难怪没什么人。 柳依依顿时轻松不少。 走到一间屋子前。 “姑娘请到这里面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老夫人过来。” 听了这话,柳依依突然警铃大震。 既然是老夫人要见她,直接将她带去老夫人身边便是。 而现在,要她等就罢了,可为何还要老夫人特地走到这里来? “既然老夫人不在这里,你直接带我去见她就好。” 第59章 她说着就要越过海棠往外走。 “吱呀~” 门在这时候突然开了。 一双手突然伸了出来,死死抓住柳依依, 她还没叫出声,嘴就被人捂住。 接着,身体也被拖了进去。 门“哐当~”一声,又关了起来。 叫海棠的丫头先是一愣,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但她并没有呼救。 没一会,海棠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朝慈安堂的方向走去。 - 被拖进屋内的柳依依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抡起之前拣的石头就要往身后人的脑袋砸去。 耳畔一热。 “依依~” 听到这个声音,柳依依身子一僵,停止挣扎。 “你反应倒是快。” 声音中伴着一丝轻笑。 柳依依扭头看过去,背后之人正是裴铭。 “小公……” “嘘~” 裴铭示意她不要说话。 接着看了眼二人身后。 柳依转过身,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一个人。 只见一个男子躺在软榻上,浑身扭动,衣襟大开,看上去不太清醒的样子。 柳依依微睁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裴铭。 后者点了点头,口型示意“合欢散”三个字。 柳依依顿时怒从心中起。 原来自己的担忧是对的。 秦何莲那个小碧池,果然是要陷害自己! 这时,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柳依依没听见。 裴铭自幼习武,听觉比常人灵敏。 他拉着柳依依,立即躲到角落里一张屏风后面。 好在屏风颜色很深,屋内窗户都没开,室内光线昏暗,二人躲在屏风后面,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 门被打开。 看到来人后,柳依依一惊。 她以为来的人会是陷害她的秦何莲。 结果进来的是她的妹妹秦何珊。 柳依依不解地看着裴铭。 后者亦是面露不解。 裴铭也不清楚,为何进来的会是秦何珊。 自从知道秦何莲手上有合欢散后,他就派人监视秦家两个表妹。 今日他正在正厅与有人交谈。 墨良突然来报。 说秦何莲与一男子交谈时,偷偷将一粒药丸放进那男子的茶中。 又见她找了老夫人院里的一个丫鬟,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 之后便将那个叫海棠的丫鬟去了清风斋。 裴铭一听秦何莲让人去了清风斋,双眼顿时闪过厉色。 连忙丢下友人,来了这间屋子等着。 彼时,他已经猜到秦何莲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想要害依依名声尽毁,那就不要怪他不念亲戚情分了! 他到的时候,屋内的男子才被送到这里不久。 他索性躲了进来。 若他猜的没错。 依依待会就会被秦何莲安排的人骗到这里。 等依依进了这间屋子,秦何莲再怂恿众人到这里来。 到时候,即便依依没有与男子发生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依依的名声定会受损。 他进来这间屋子不久后,依依果然被带到门外。 这个丫头警觉性不错,发现不对就要逃跑。 避免打草惊蛇,他这才突然将她拖了进来。 二人现在就等着秦何莲带人来,到时候他再将实情说出来。 相信到时候,母亲和祖母也不会放过她这个胆大妄为的表妹。 她们就算不为清风斋的一个通房讨一个公道。 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放了秦何莲。 秦何珊先是朝屋内一看。 待看清屋里浑身扭动的男子时,又朝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轻手轻脚走进来,轻轻关上房门。 第60章 进屋后,她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没有上前的意思。 榻上男子的气息越来越重。 房间内的几人都知道,这是合欢散的药效发作了。 看男子越来越难受,秦何珊也露出焦急的神色,时不时看向门外。 屏风后的柳依依眉头越皱越紧。 她不明白,这秦家二小姐,在整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莲儿,你没弄错?!”屋外突然传来人声。 “外祖母身边那个丫鬟是这样跟我说的,人就在这里面呢。” 柳依依和裴铭互看一眼。 来了! 门外与秦何莲说话的女子,正是国公夫人,窦氏。 秦何珊转身面对门外,双手紧紧攥着帕子。 “你们两个,给我把门打开!”窦氏暴怒着吩咐身后跟着的仆妇。 “大嫂,府里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动静小些为妙。” 柳依依听得清楚,这次说话的是三房夫人谢氏。 “我看依依姑娘不像那种人,大嫂还是先不要把事情闹大才好,得先弄清楚。” “三舅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说谎不成?” 秦何莲突然提高了声音。 “是外祖母身边的丫鬟跟我说的,难道还有假?” 谢氏轻笑道:“表姑娘这话,其实我有些好奇,国公府这么多主子在,那个丫鬟怎么就偏偏告诉你了?” 秦何莲一噎。 谢氏很明显就是在说,她秦何莲是一个外人。 “我怎么知道,许是没看见几位舅母吧。” 谢氏又是一笑。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就算那个丫鬟没看见主子,各院里的主管和几个妈妈们也没看见?刚好就这么凑巧,看见表姑娘你了?还把这种不光彩的事与你说了?” 周围的人听了谢氏的话,露出疑惑的神情。 谢氏说的不假。 小公爷的通房私通外男这种事,的确是件非常不光彩的事。 更何况还是发生在国公府老夫人生辰宴当日。 简直是打国公府众人的脸。 这事若是传出去,国公府定要沦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府里的丫鬟就算再不知事,也应该知道,这种事不能乱说,发现丑事后第一时间就立即告诉主子。 再不济找主子身边伺候的妈妈们或者大丫鬟也行,谁会傻不拉几地告诉一个外人? 窦氏明显也考虑到这点。 她看向一边。 “程嬷嬷,廖妈妈,戴妈妈,你们怎么看?”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程嬷嬷道:“大夫人,依老奴看,我们还是先看看屋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依依姑娘,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柳依依兀自点头。 这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她在里面等的心焦。 外面那帮人竟还有心思争论丫鬟应不应该把事情告诉秦何莲的问题。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们却还在目前看来毫无紧要的事情上争个不停。 简直本末倒置。 裴铭看见她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 这丫头一点不见紧张,倒是一脸兴奋想要看热闹的样子。 他慢慢凑近她。 日光透过木窗缝隙照射到她洁白无瑕的小脸上,带出淡淡的光晕。 “那就先看看里面的情形吧,把门打开。” 秦何莲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门一下被拉开。 “怎么是你?!那个小贱人呢?!” 看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秦何珊,秦何莲突然提高声音叫嚷出口。 众人听见她尖锐的声音,皆皱起眉头。 秦何莲也发现自己的失态。 她压着想要冲进屋内找人的冲动,微敛神色,变回柔顺的模样。 第61章 “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秦何珊看了眼她的长姐,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我见长姐将高侍读带来了这里,自己却走了,妹妹担心高侍读身子不适又无人照看,便进来看看。” 众人一听这话,一脸震惊地看着秦何莲。 秦何莲脸上的诧异之情更甚。 她没想到秦何珊会注意到她带人来了这里,之前明明将她支走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会反咬自己一口。 “妹妹,你在乱说什么?” “我有没有乱说,长姐自己不知道吗?” 她扭头看了眼烧得糊涂的高智辛。 “长姐先前将我支走,我觉得不对劲,又走了回来,却见之前还神色正常的高侍读,一会儿功夫不见就变得神志不清,我这才跟过来看看。” 秦何莲双眼冒火,却忍着没发怒。 她尴尬笑道:“妹妹莫不是记错了,明明是外祖母身边的丫鬟看见依依姑娘在这里私会外男,我这才带大舅母过来的,不信的话,可以把那个丫鬟还有依依姑娘叫来问问。” “表妹是要找依依。” 温润的声音突然从屋内传来。 众人一惊。 紧接着就看见小公爷拉着柳依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别说刚才进来的几人,就是秦何珊也吓得不轻。 她在屋里待了有些功夫了,竟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在! “铭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窦氏越来越糊涂。 明明是来抓奸的,怎的还抓出了自己的儿子。 “母亲,待会再说。” 接着,裴铭仰头看着屋顶。 “下来。”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在半空一闪,落到地上。 “公子。” 是墨良。 现在除了窦氏那几人和秦何珊,柳依依也瞪大了眼睛。 这屋里究竟藏了多少人?! “解药。” “是。” 墨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了瓶盖,将里面的药全部倒进高智辛口中。 那日,墨良从五香堂掌柜口中得知秦何莲买了合欢散后,便顺便带回了解药。 不管秦何莲要陷害谁,先备下解药总没错。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打的秦何莲一个措手不及。 当她看到墨良竟然有合欢散的解药时,脸色已是苍白。 在场的妇人,都经历过或见过内宅里一些龌龊的手段。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事,但都知道,这事不简单。 她们看向秦何莲的眼神充满疑问。 “铭哥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先出去招待客人吧,等客人离开后,儿子自然将来龙去脉说出来。” 裴铭吩咐道:“将两位表小姐请回素雅居,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两个仆妇应声答是,将脸色惨白的秦何莲拉了出去。 秦何珊走到窦氏等人身前,福了福身子。 “给几位舅母和妈妈们添麻烦了。” 说完便起身跟上秦何莲。 戴妈妈一脸慌张。 “大夫人,请允许老奴回去看看两位小姐。” 窦氏看向自己儿子,后者点点头。 “去吧。” “多谢小公爷,多谢大夫人。” 戴妈妈脚步慌乱地跟了上去。 裴铭这时候走到高智辛身前,扶起他。 服了药后,高智辛头还有些昏沉,但已经清醒不少,也明白自己是被人下了套。 “高侍读,今日是我国公府管教不严,才累得你受苦,还请先去客房休息,晚些时候定会给侍读一个交代。” 高智辛仍有些不舒服,确实想先休息下,见小公爷如此有礼,便没说什么,随国公府下人去了客房休息。 第62章 “母亲,几位婶婶,你们先过去招呼客人,若是你们三位同时不在,宾客难免会觉得奇怪,况且这也不是待客之礼。” 谢氏道:“是啊大嫂,铭哥儿说的没错,再如何,这也是国公府的事,若是被别人察觉到什么,受连累的也是咱国公府的名声。” 一时沉默不语的二房周氏也劝道。 “三弟妹说的不错,咱们先过去招呼客人吧。” 窦氏虽然急着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她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柳依依,转身带着众人离开。 “墨良,跟大爷说一声,我有事待会过去。” “是。” 墨良一走,屋内就只剩下柳依依和裴铭两人。 柳依依沉浸在思绪中,正试图弄清事情始末。 手上突然传来的温热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裴铭牵起她的手。 “依依,我送你回去。” 说着便拉着她走出门外。 回去的路,是柳依依刚才过来时走的那条。 “对了,公子,那个叫海棠的丫鬟?” 刚才并没有听见他要如何处置海棠。 柳依依认为,得先将那个丫鬟抓起来,别让人给跑了。 “不用担心,程嬷嬷自己会处理。” 裴铭说的没错。 程嬷嬷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抓了海棠,关在她自己的房间。 程嬷嬷暂时没有把事情告诉段氏。 准备宾客散尽后,再提这事。 “公子,你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什么?” “表小姐要对付的人是我。” “有过这个猜测,不过不是十分肯定,直到墨良告诉我,说大表妹让一个丫鬟去找你,我才确定她其实是想陷害你。” 裴铭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柳依依。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盯上。” 柳依依微微挑了挑眉。 心道难得这人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因为他才遭人针对。 若是其他人,说不准就要抱怨是她的问题了。 “你放心,以后我会在瑞竹轩周围安排护卫人手,就算我不在,你也会安全。” 其实,要让那些女子不再针对柳依依,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二人分开。 但目前来看,柳依依没打算这样做。 她银子没攒够,卖身契也还捏在裴铭手里。 待在裴铭身边,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至于裴铭,压根就没想过让柳依依离开自己。 路上偶尔遇见一两个来贺寿的客人,裴铭皆是应对得体稳重。 他没介绍柳依依,别人也不好问。 不过看他紧紧抓住柳依依的手不放,别人多少也能猜出点什么。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些许夏日的燥意。 裴铭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 再看看小女子心无旁骛、安静无邪的模样。 霎那间,只觉得心中充斥着阵阵暖意。 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 慈安堂 是夜。 慈安堂内灯火通明。 段氏一脸严肃端坐在榻上,脸上含着怒气。 程嬷嬷、廖妈妈、戴妈妈站在段氏身侧。 裴铭坐在段氏左下第一个位置。 对面坐着三房的三位夫人。 丫鬟小厮全部被遣了出去。 “跪下!” 段氏一声厉呵。 站在中间的秦何莲身子猛地一抖,慢慢跪下去。 秦何珊神色淡然,也跪了下去。 “莲儿,你表哥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秦何莲从没见过段氏这样厉言厉色训斥她,吓得眼泪流了出来。 可裴铭已经把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 那个叫海棠的丫头也已经招了。 是秦何莲给了她五两银子,只要她把柳依依骗到指定的地方就行。 第63章 那个丫鬟一时没忍住诱惑,做了她的帮手。 至于合欢散。 直接找来五香堂的掌柜来问就可以。 国公府的人去问,谅他也不敢不配合。 秦何莲知道抵赖不了,哭求段氏。 “外祖母,您饶了我这回吧,都是那个柳依对我不敬,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做的……” “住口!” 段氏一手重重拍在桌上。 窦氏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溅到大腿上,她差点叫出声来。 看周氏和谢氏均是稳坐不动的样子,忍着叫丫鬟进来的冲动,自己拿了帕子擦了擦水。 段氏两边嘴角下沉,脸上盛着暴怒。 “对你不敬?不是你去找她的麻烦在先?!” 段氏恨铁不成钢道。 “退一步讲,即便是她对你无礼,自有你舅母惩戒,用得着你使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幸好你几个舅母处理得当,也幸好你表哥早早地识破了你的计划。 “否则,国公府的脸面都要受你连累!” 戴妈妈有心想要为自家小姐说两句好话。 只是大小姐这次做的实在过分。 戴妈妈最后也没开口。 “戴妈妈!” “老奴在。” “明日将你们大小姐带回去,把这里的事跟她父母说清楚,就说我说的,让霜儿好好教她做人的规矩。” “是~” “外祖母!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别让我回去~” 段氏不为所动。 秦何莲又跪着去求她的三个舅母。 今日国公府差点被她连累,三个舅母怎会帮她说话。 三房的夫人都觉认为她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压根就不希望她留在国公府。 秦何莲见她们丝毫不为所动,又去求裴铭。 “表哥,你帮我跟外祖母说说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意外地。 裴铭竟还理她了。 “我问你个问题,你若是老实回答,我兴许会劝劝祖母。” 秦何莲顿时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连连点头。 “表哥你问,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今日之前,你并不认识高智辛,也就是说,他是你临时选的人。” 听了这话,秦何莲眼中出现一丝慌乱。 “但你这个计划,是几日前就想出来的,也就是说,你之前已经选好了另一个男子,只是今日见了高智辛后,你临时改变了主意。” 裴铭声音淡淡,却挟着冷意。 “你说,你一开始选的男子是谁?!” “没…没有其他人…就是高公子…” “你说谎!” 段氏怒喝:“说!” “是…是二舅…” 一听是裴展堂。 裴铭眼中蓄着冰冷,直直地盯着秦何莲。 “你个小贱人!竟然敢打起你二舅的主意,国公府哪点对不起你?!我前几日还送了你一对和田玉耳环,你个白眼狼!” “啊~别打我~” 周氏听了秦何莲起初想要算计的是裴展堂,一时气不过,冲上去死死揪住秦何莲的头发。 “你个白眼狼!不学好!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二嫂,你快放开,婆母还在呢,你这像什么样子。” “二弟媳,自有婆母和铭哥儿给你主持公道,你先放开。” 段氏也不出声制止。 程嬷嬷看了眼廖妈妈。 两人上前拉开周氏。 裴铭这才起身对段氏道。 “祖母,莲儿表妹品行不端,孙儿以为,最好由父亲修书一封给姑父姑母,说明情况。 “另外,近两年最好不要给莲儿表妹张罗婚嫁一事,否则,我怕她会给姑母一家带来祸端。” 秦何珊听了这话,眸光一闪,冷冷地看了眼头发混乱的长姐。 段氏点了点头。 “还是铭哥儿考虑周全,这事就由你去与你父亲说。” 第64章 “是。” 秦何莲今年十六岁,正是谈论婚事的好年纪。 两年后,年纪长了不说,她父亲又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六品小官。 到时候,想要找到门当户对的婚事,就更难了,搞不好要下嫁。 这对一心想要攀高枝的亲何莲来说,可能比让她当一辈子尼姑还痛苦。 裴铭这招不能说不狠。 “行了,铭哥儿和珊儿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段氏提到秦何珊的名字,在场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老夫人和小公爷说了半天,都只是针对秦何莲,并没有提及秦何珊。 二人是故意的? 难道,老夫人对珊儿表小姐,有其他安排? 窦氏三人走了出去。 秦何莲也被戴妈妈带走。 临走时,她死死盯着秦何珊。 - 瑞竹轩 听了对秦何莲的处置后,柳依依深深叹了口气。 这真是做的一手好死! 秦何莲的身份,虽然不能跟京城的贵女相比。 但在这个“人生而不平等、女子地位更是低下”的时代来说。 她算是很不错的了。 不用像丫鬟一样一天到晚伺候人,遇上心狠的主子,动辄就会被打被骂。 也不用像她这般以色侍人,没个自由。 更是比青楼里卖笑卖身的妓子好上千倍万倍。 秦何莲是官员之女,又身靠国公府这棵大树,只要她好好经营,一定会过上不错的日子。 结果呢~ “哎~~~” 裴铭笑道:“刚才开始就一直叹气,你不会是为莲儿表妹觉得可惜吧?” 柳依依也不否认。 “她若没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也不至如此。” 裴铭道:“话是不错,可人心这东西,谁知道呢。” “那珊儿表小姐最后怎么样了?” “她当天看出她长姐有些不对劲,偷偷跟着,若是我那时候没有察觉到莲儿表妹的计谋而出现在那个房间的话,珊儿表妹也会发现你。 “虽然那日的情况,珊儿表妹在与不在,对你都没什么区别,不过看她心肠不错,祖母便没有让她回登州。 “我看祖母的意思,应该还会给她找一门亲事。” “秦何莲走了?” “今早天未亮,戴妈妈便带她离开了国公府。” 柳依依猜想,秦何莲以后怕是不会再出现在国公府了。 冬竹这时走了进来。 “公子,程嬷嬷来了,说是找依依姐姐。” 柳依依一听,立即打起精神。 程嬷嬷是老夫人的人,她来这里找自己,定是老夫人有事交代。 “请嬷嬷进来。” 程嬷嬷进来后,先是给裴铭行了个礼,才看向柳依依。 “公子,老夫人要见见姑娘。” 裴铭看了眼柳依依,察觉到她有些紧张。 笑道:“程嬷嬷,不知祖母是有何事?” “公子不用担心,老夫人不过是想找姑娘过去说几句话,并没有其他什么事。” 裴铭点点头,心里大概知道祖母为何找依依。 “依依,如此的话,你便过去见见祖母。” “是。” 柳依依其实很紧张。 大夫人虽然管着国公府中馈,但老夫人才是这内宅的真正掌权人。 而且据她听到的关于老夫人的一些传闻,这位老人家,绝对是个厉害的主。 而她现在就要去见这位厉害的主,能不紧张么。 柳依依一路上心不在焉。 两人很快到了慈安堂。 “姑娘先在这里稍等片刻,老奴进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麻烦嬷嬷。” 程嬷嬷进去不一会就走了出来。 “姑娘请随老奴来。” 正屋内,段氏双目紧闭靠在正上方的软榻上。 一只胳膊支在引枕上,两侧分别跪着一个丫鬟,正给她捶腿。 第65章 柳依依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檀香。 见主位上的人正闭目养神,她也就安安静静站在下方。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段氏依旧没有说话,柳依依也不敢随意乱动。 “你叫柳依依?” 柳依依福了福身子。 “回老夫人,是。” 段氏坐直身子,程嬷嬷连忙将引枕放在她身后,旁边又有丫鬟递上一杯热茶。 段氏喝了一口茶,才又道:“我听他们说,铭哥儿非常宠爱你?” 语气淡淡。 但柳依依知道,自己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决定着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 “回老夫人,能伺候小公爷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 “小公爷也只是看奴婢平时话少,没有厌烦奴婢,才让奴婢跟在身边伺候。 “说宠爱,奴婢是万万担不起的。” 柳依依极力证明自己只是一个玩物,一个不会耽误主子正事的玩物。 一直板着脸的段氏听了她这番话,收敛了神色,微微点头。 她扭头看向程嬷嬷,“避子汤有及时在喝?” 程嬷嬷道:“回老夫人,老奴与廖妈妈确认过,每次都是廖妈妈一大早看着姑娘喝下的,姑娘也喝得干脆。” 段氏再一次点了点头。 “以后还需这般伺候铭哥儿,若是伺候的好,待铭哥儿以后娶了妻,我会亲自给你提了姨奶奶。” 柳依依立即“感恩戴德”又不失稳重地跪下。 “奴婢谢老夫人看中。” 段氏眼神示意程嬷嬷,后者进了里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锦盒走到柳依依跟前。 “这是老夫人赏给你的。” 柳依依给段氏磕了头,“谢夫人赏赐。” “下去吧。” “是。” 从慈安堂出来的时候,柳依依脚步都轻松不少。 她知道,国公府内宅最高掌权人这关,她算是过了。 扭头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还有丫鬟手中的锦盒,柳依依心情又好上不少。 自己刚才又跪又行礼的,除了是想在老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得些赏赐么。 回到瑞竹轩后,柳依依就迫不及待打开锦盒。 顿时双眼一亮。 三十两银子,一只碧玉簪,一只金手镯,一对玛瑙耳坠。 果然是内宅掌权人,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裴铭回来时见她一脸喜色,就知道祖母没有为难她。 “祖母说什么了?” “就是让我以后好好伺候公子,还赏了些银子和首饰。” “所以你就开心了?” 这话说的,得了赏赐难道不应该开心? 裴铭突然道:“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去江南游学,可能过段时日才能回来。” 说完不动声色注意柳依依的反应。 游学?还是江南! 柳依依整张脸亮了起来,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裴铭。 “公子,墨良是不是跟着去?” “他是我的侍从,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哦,那公子还带其他人去吗?” 裴铭见她一步步试探,也不明说自己想去,觉得好笑。 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想去?” 柳依依撅嘴点点头,委屈巴巴。 “整日待在府里有些闷,公子带我一起的话,我可以扮成伺候的丫鬟照顾公子。” “那你说,你是想照顾我多一点呢,还是想要出去玩多一点?” “我想跟公子一起出去玩。” 闻言,裴铭脸上绽放出笑容。 “调皮。” 随即又道:“我要先跟长辈说下,就算要带你一起,也要他们同意了才行。” 柳依依高兴不起来了。 小公爷去游学是正事,让她一个通房跟着,大夫人肯定第一个就不同意。 第66章 当晚,裴铭特地去盈水居与国公夫妇一起吃饭,期间将游学的事告诉二人。 国公爷裴栋皱了皱眉。 “明年就是春闱,怎么这时候去游学?” “老师说,我们这些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子弟,对地方的官场制度以及民生,都只是纸上谈兵,要我们亲自去地方感受下,对明年春闱大有益处。” 裴栋点头。 “是这个理,那你就去吧。到了江南后,一定用心观察,潜心学习。” “是。” 窦氏关切道:“铭哥儿,你什么时候启程?” “三日后。” “这么快,那娘明日给你挑几个丫头带上,一路上衣食住行也有人照应。” 裴铭不同意。 “娘,我是去游学,又不是去游玩,并不需要带丫鬟一起,墨良一人足矣。” “那怎么能行呢?!墨良毕竟是男子,哪能安排妥当?” 裴栋道:“这事听铭哥儿的。” 虽然国公爷开口,窦氏仍是不死心。 见父子两人都没有松口的意思,她心中焦急。 突然,她想到一人。 柳依依。 铭哥儿不是喜欢这个小通房么,若是让她跟着一起去,铭哥儿应该不反对。 “铭哥儿,你一个丫鬟都不带,若是生病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娘怎会放心。” 裴栋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 窦氏继续道:“娘觉得你屋里那个小通房就不错,是个知礼的,要不,你把她带上吧?” “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怎么能带她去,太不像话。” “怎么不像话了?是让她去照顾你的,有什么不像话的?” “铭哥儿,听你娘的,就带一个人去,也没什么。” 裴铭不说话,故作沉思片刻,最后道:“既如此,就依娘吧。” “好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裴铭端起碗,嘴角轻轻勾起。 柳依依知道大夫人主动让她跟着小公爷的时候,高兴地差点扑到裴铭身上。 不过她很好奇,大夫人没有反对就不错了,怎还主动要她跟去? 裴铭看出她心中有疑问,便把晚饭时一家三口的对话说给她听。 这下她明白了。 小公爷这是以退为进呢。 出发的前一晚,廖妈妈来找柳依,交给她一个方子。 “这是?” “避子汤的方子,是大夫人让我给你的。” 柳依依恍然大悟,她这两天开心过了头,竟将这事给忘了。 “麻烦廖妈妈特地送来,我一定记着喝。” 廖妈妈点头,走了出去。 - 炎热的夏季快要接近尾声,正是舒适怡人的夏秋交替之时。 几人离开国公府已经有十日,现在到了一个叫永昌县的地方。 裴铭掀开马车帘,吩咐道:“墨良,今晚住在此处,找一家客栈。” “是。” 柳依依已经睡着了,裴铭摇醒她,动作轻柔。 “到了?” 柳依依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嘟囔道。 “我们今晚住这里。”裴铭笑道,“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说会好好照顾我,也不知是谁,一直在睡觉。” 柳依依顿时有些心虚。 可也不能完全怪她。 马车摇摇晃晃,本就让人昏昏欲睡。 再加上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她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别说照顾裴铭了,倒是裴铭担心她受凉,多次给她盖被子。 “公子,到了。”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客栈一共三层,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上面两层是客房。 裴铭坐的马车很普通,但当他走下马车,门口眼尖的店小二立即猜出此人不是寻常人。 那通身的高贵气派,压根不是平常人可比的。 店小二麻溜儿地凑上前,殷勤道:“公子住店还是打尖?” 墨良:“都有。” 第67章 “好唻!几位随我来。” 订好房间后,三人在一楼用餐。 这时,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进客栈。 墨良低声道:“公子,这几人跟了我们好几天了。” “静观其变。” 三人从京城出发到现在,一路上走得都是官道,到了晚上会找客栈住下。 因为靠近京城,裴铭每次都算好到达下一个城镇的时间,所有几人还没遇到露宿野外的情况。 这几个黑衣男子是几天前突然出现的,总是或近或远地跟着他们。 依裴铭和墨良的敏锐,早就发现这帮人的存在。 柳依依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一惊。 她是一点没发现有人在跟着他们,也不知道是打劫的,还是寻仇的。 她偷偷看了那几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顿时有些担心。 裴铭看了看柳依依,眉头轻蹙。 若是他与墨良两人,压根不怕这帮杂碎。 但是身边跟着依依的话,他就必须做好万全之策。 回到房间后,裴铭将国公府的玉佩拿出,递给墨良。 “公子这是?” “你避开众人,拿着这块玉佩去找这里的县令,让他今晚带人到这里来抓人。” “公子认为他们今晚会动手?” 裴铭点头。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露面,今天却直接出现我们面前,应该是马上就要对我们出手,觉得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墨良拿着玉佩出了客栈。 “害怕吗?” 柳依依点点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会怕。 裴铭将她搂紧怀里,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 是夜 月上中梢 因为知道晚上可能有大事发生,柳依依破天荒没有睡着,一直紧张地听着门外以及窗外的动静。 突然,门窗那里传来窸窣的声音。 柳依依全身紧绷起来,伸手拽了拽躺在身侧的裴铭的手。 后者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扭过头看着她,温柔一笑。 这一笑让柳依依安心不少。 她微微抬头看向发出窸窣声响的窗户,只见一根细长的竹管戳了进来。 入睡前,裴铭已经让柳依依服下解药,就是预测到那帮人会先用迷烟将人弄晕。 两人一动不动,密切注意屋外那帮人的动静。 不多会,许是以为裴铭和柳依依已经晕了过去,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昏暗中,七八个身影进入屋内,手中长刀泛着森白的冷意。 说时迟那时快。 一直躺着不动的裴铭骤然跳起来,捞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响。 早已守在房间四周的人听到这这声响,迅速从门外和窗户跳了进来。 墨良带领几人挡在裴铭和柳依依身前。 “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几个杂碎本就不是什么高手,接任务时以为只有三个人会很好处理。 但即便如此,为保万一,他们还是用了迷香。 没想到,人没逮到,还惊动了官府的人。 此时,那七八个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瞪着把他们包围在中间的当地府兵。 为首的人咽了口唾沫,丢下手中的长刀,跪在地上。 “大人饶命啊!我们就是混口饭吃,没准备伤人的啊!” 其他人见状,纷纷放下长刀,跟着跪了下来。 裴铭眸中精光一闪,冷声道:“带下去!” “是!” 府兵才将几人带出房间,一个个胖胖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小公爷好,我是永昌本地的县令,孟刚。 “让小公爷受惊了,下官实在过意不去,下官已经在家中为小公爷准备了房间,小公爷不妨去下官家中暂住,也避免小公爷再次受惊。” 第68章 孟刚快到四十,然而因实在太胖,脸上没多少皱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柳依依见他双眼都被挤成一条缝,滑稽得很,差点笑出声。 孟尝说的十分在理,裴铭欣然同意。 客栈外到处是火把,一片通明。 柳依依发现外面停了三辆马车。 一辆是他们的,一辆是孟县令的,那另一辆又是谁的? 最后面那辆马车,明显比前两辆精致许多,柳依依不禁好奇看去。 只见那辆马车帘被拉开,虽然只是露出小半张脸,柳依依已经看出那是一个女子。 马车内的孟青樱正痴痴地看着站在客栈外的裴铭。 “他就是小公爷啊,长得真是好看。” 跟她坐在一起的刘妈妈一把扯过车帘,“小祖宗,千万别让人看见您!” 孟青樱老大不高兴。 “怕什么,父亲母亲都同意我过来,就算被人看见,那些人也不敢说什么。” 刘妈妈有些不赞同。 “就算老爷夫人同意您跟过来,但是若是被小公爷看见您如此抛头露面,怕是心中会有想法。” “怎么会?” “国公府是什么人家,想来是十分看重规矩的,小公爷还没见过小姐呢,您一个闺阁女子冒然在陌生男子跟前露脸,难保他不会对您有意见。” 孟青樱想想也是,旁人便罢了,像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可能真的会在乎这些。 虽然心中仍是不愿,孟青樱也只好乖乖待在马车里,再也不朝外面窥探了。 昨日她爹欢天喜地找到她,说国公府的小公爷来了永昌县,还说他要请人进府待上几日,让她这几日乖点。 她和母亲一听这个消息,立即喜上眉梢。 她们这种身份的,能跟国公府攀上关系的机会少得可怜。 她爹的这个消息,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她自认有些才情姿色,若是这次能被小公爷看上,成为国公府的人,以后会是何等的尊贵! 刚才见小公爷果然如传说中一般,长得英俊非凡,器宇轩昂。 她的心一下子就被勾走了。 刘妈妈看出她的不高兴,笑道:“小姐莫慌,看样子小公爷已经同意今晚去咱府里暂住,只要去了,明日老爷一定会把小姐介绍给小公爷,那时候,还怕没机会跟小公爷说话?” 孟青樱双眼一亮。 是啊! 父亲定也是希望自己能攀上国公府这门亲事的,明日一定会让自己去见小公爷。 马车对面。 “怎么了?”裴铭看着兀自发呆的柳依依,轻声问道,“现在还害怕么?” 柳依依摇头,随即道:“公子,我们今日去县令府中的话,是明日就离开这里,还是住上几日再走?” “我会让墨良加紧审问刚才那帮人,问清楚事情就会走,最多两三日。” 这时,孟刚过来请裴铭上马车,之后颠着肥胖的身子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朝县令府邸行去。 折腾一晚上,柳依依早就困得不行,到了房间后就直接爬到床上趴着不动。 没一会就传出细微的酣睡声。 裴铭一进房间,就看见八爪鱼似的趴在床上的柳依依,不禁轻笑出声。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俯身凑近她,语气宠溺。 “依依,乖,擦把脸再睡。” 床上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起这人满脸希冀说要跟着好好照顾他的话,裴铭笑着摇摇头。 径直走到门边,跟丫鬟要了热水。 裴铭没让丫鬟进房间,自己端了脸盆打湿了帕子,又将柳依依抱到自己怀里,给她擦脸。 第69章 擦完脸后,又捉住她的手准备给她擦手。 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托着她小巧白嫩的手时,裴铭身子突然一顿。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神色突变,温柔似水的表情也变成诧异不解。 他看着睡得香甜的女子,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次日 柳依依醒来的时候,没看见小公爷。 不过摸着身侧床单上还有些温度,猜想他应该也是刚起床不久。 她翻身坐起身子。 门外响起敲门声,“姑娘,您醒了吗?” 柳依依知道,这是县令府上的丫鬟。 忙道:“醒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丫鬟端着脸盆进来。 “姑娘,公子有事先出去了,让您洗漱后随奴婢去用早饭。” “走了?出府了?” “这个奴婢不知。” 柳依依也没想那么多,洗漱后跟随丫鬟去了膳厅。 进去一看,几个丫鬟正在摆菜。 她随意一瞅,嚯,还挺丰盛。 玉米羹,白粥,水晶虾饺,春卷,包子,还有几样配菜。 这样看来,恐怕待会得跟县令的家人一起用餐。 “你是谁?” 少女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 柳依依回头一看。 身形偏瘦的少女穿着一身藕荷色齐胸襦裙,外搭纱质披肩,皮肤算不上白,一双丹凤眼嵌在稍长的脸上。 一句话,姿色平平。 再一看她头上和手上佩戴的首饰,柳依依忍不住眼角抽搐。 珍珠玛瑙玉石和几样金银首饰。 真真是五颜六色~ 在自己家里打扮成这样,这位小姐也是独一份了。 就算要见客人,也没必要如此“慎重”,反而物极必反。 柳依依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 实在是,太伤眼了。 孟青樱一见眼前女子玲珑有料的身子,立马就猜出这人谁。 她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大声道:“这也是你来的地方?!这几日府里来了人,你最好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若是冲撞了贵人,小心我让父亲发卖了你!” 柳依依神色微动。 这人应该是县令的千金,怕是误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孟青樱见人丝毫不动,脸上顿时有了怒气。 她正要上前打人,却被她母亲邓氏叫住。 邓氏才到膳厅门口,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要打人。 连忙制止她,“青樱!” 平日里随便打骂下人便罢了,这几日可是有贵人在呢,若是被贵人看见自己女儿如此蛮横的样子,岂不是要坏事? 邓氏也看见屋里多了个名女子。 正要出声询问,身后跟着的刘妈妈立马凑到她耳边嘀咕着什么。 “母亲,这贱人竟敢到这里来,我今日非好好教训一下她不可!” “住口!” 邓氏很少对自己女儿说重话,突然间吼出这一声,孟青樱一时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 “姑娘原来是小公爷身边的人啊!” 邓氏没时间顾虑自己女儿,而是立即上前几步走到柳依依身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随即,一只金镶玉的镯子戴到柳依依的手腕上。 “夫人太客气了,只是您这镯子太贵重,我收不得。” 柳依依说着,就要取下镯子。 邓氏却是不允,抓住柳依依的手不让她取。 “姑娘若是这样,便是看不起我这个小地方的县令夫人了,刚才是青樱无礼,认错了人,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孟青樱这时候也明白过来。 这个女子并不是父亲新纳的姨奶奶,而是跟小公爷一起来的。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在客栈前暗中观察小公爷的时候,好像确实有个女子站在一旁。 第70章 只是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小公爷,压根没注意那么多。 先前听院子里的下人说,父亲新娶的姨奶奶身子特别勾人,她理所当然将眼前这个女子当成了父亲的姨奶奶。 虽然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但孟青樱一点上前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反而因见这个女子长得比自己好看,心里更不待见了。 柳依依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赏赐,能看出手上这只镯子价值不菲。 她一时有些犯难。 到嘴的鸭子,她肯定不想让它飞的。 只是,自己与这县令夫人也没什么交集,无端收了这只镯子,怕是不妥。 再一看,邓氏一个劲地说不要介意她女儿的失礼,还执意让她收下手镯。 柳依依见她丝毫不提让女儿给自己道歉的事。 刚才一脸凶相骂自己是“贱人”的县令千金,也一点没有给她道歉的自觉。 心中的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她假惺惺与县令夫人拉锯几下后,“勉为其难”地收下镯子。 心道,就当是自己被骂“贱人”的补偿吧。 邓氏见她收了东西,脸上笑意更深。 孟青樱见状,毫不掩饰地轻嗤一声。 随即眼一瞟,突然见到前面走廊上来了两人。 一人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不正是国公府的小公爷么! 孟青樱双眼一亮,脸上洋溢着喜色。 她赶紧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又问身边的丫鬟自己看上去如何。 柳依依见她神色突然变化这么大,还正纳闷呢。 忽地听见小公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半眯起双眼。 原来如此。 在京城里被那么多女子针对过,柳依依早就看出来,小公爷就是个祸水蓝颜,走哪都得祸害人家小姑娘。 而自己作为小公爷身边侍奉的女子,也非常不幸地一直遭受小姑娘们的不待见。 她已经习惯了。 大佬背后的女人,难做啊~ 孟刚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准备给小公爷介绍呢。 走近一看独女那五颜六色的头饰,差点吓得倒地不起。 一时间,他陷入了要不要将女儿介绍给小公爷的困境中。 最后觉得,女儿见小公爷的机会实在不多,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只好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说不准,人家小公爷就喜欢青樱这种类型的也不一定呢。 想及此,孟刚眼一闭,心一横。 指着孟青樱道:“小公爷,这是我的女儿,孟青樱。” 裴铭刚才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孔雀似的东西站在这里,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个人,还是梦县令的女儿。 这也就是裴铭修养好,若是换成刘品衍那样的,此时恐怕已是笑的直不起腰了。 孟刚见小公爷神色淡淡,与之前并无二样,这才放下心来。 自己女儿打扮成这样,小公爷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结果;若他有反应,也绝对是让人不快的反应。 “女儿啊,这位是瑞国公府的小公爷,你快给小公爷见个礼。” 孟青樱闻言,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到裴铭面前,福了身子。 “小公爷好~” 尾音拖得老长,起身的时候还故意挑了挑眉,眼含风情地瞄了眼裴铭。 她这样眉眼上挑、眼含春情的动作,若是由柳依依来做,裴铭定是十分受用。 可是让一个浑身花枝招展、长着长脸、姿色平庸的女子来做,裴铭差点破功。 眼看着自己的嘴角和眼角就要不受控制地抽搐,裴铭赶紧看向屋内。 第71章 待看见那个娇俏玲珑的倩影和精美绝伦的小脸后,神色才渐渐平稳下来。 几瞬后,裴铭觉得眼睛洗得差不多了,这才转过脸来看向孟青樱。 语气淡淡道:“孟小姐不必多礼。” 话音一出,孟青樱忽地呆了。 这声音,太好听了! 她也顾不得继续装淑女,直勾勾地盯着裴铭看。 这蠢样实在有些丑陋,裴铭终于没忍住,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一旁时刻注意小公爷反应的孟刚心知不好,赶紧将人请进屋内。 裴铭走到柳依依面前,轻声道:“低头作甚?” 柳依依没抬头,也没说话。 裴铭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他上下打量她一番。 注意到她上下微颠的脑袋和肩膀,裴铭半眯起眼。 这反应,他实在太熟悉了。 两人初见时,夏蝶背串了诗词的时候,她就是如此憋笑的。 裴铭无奈地摇摇头。 定是刚才县令之女的蠢笨样愉悦了她,又不能笑出声,只好这样憋着。 裴铭担心她憋坏了,突然抓起她的手,对孟刚道:“几位请先用,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拉着柳依依走了出去。 将人拉到园中一处假山前,这才放开她。 “好了,这里没人,笑出来吧,完了我们去吃早饭。” 双肩抖动的幅度突然变大,柳依依抬头,眼角已是笑出了眼泪。 裴铭见她眼角流泪,却又露齿笑得开怀,一时被她感染,也轻笑出声来。 两人相视而笑。 这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裴铭突然注意到她手中的镯子,好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刚才县令夫人给的。” “她无端为何送礼镯子?”裴铭有些不解。 这镯子一看就不便宜,县令夫人与依依初次相见,为何会送她这样贵重的首饰? 柳依依语气故作平淡。 “她说我很随她的眼缘。” 她没准备将刚才孟青樱对她无礼的事情说出来,反正她也没吃亏。 再者,他们现在住在县令家中,可能还得指望县令帮忙处理昨晚那帮人。 她若是跟小公爷说了自己受了欺负,依她对他的了解,他定是不会让孟青樱好过。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首饰都到手了,再事后找人家麻烦,总归不太好。 自己还没无耻到那种程度。 为了避免裴铭继续追问下去,柳依依连忙拉起他的手。 “公子,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裴铭看出她有事瞒着自己,但她不愿说的话,自己也不会逼他,待会让墨良去查查就行。 两人回到膳厅后,孟家三人还在等他们。 “孟县令,实在抱歉,让你久等。” “小公爷太客气了,不碍事的,请。” 孟刚将主位让给裴铭,裴铭婉拒,随意坐在一侧,接着让柳依依坐在他身边。 孟青樱瞅准了他另一侧的空位,正准备坐过去,被她爹重重的咳嗽声打住。 邓氏再想让女儿攀高枝,也知道此时不能依女儿的性子做事。 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面露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用饭的时候,裴铭和柳依依极力避免去看坐在对面的孔雀,就怕自己一时没忍住破了功。 两人上了桌后就一直低头用早饭。 迅速吃完后又赶紧回了房间。 孟家三人都有些怀疑,小公爷是不是在路上没怎么吃东西,以致于现在吃得如此迅疾、如此专注。 - 孟青樱的院子 “女儿啊!” 邓氏风风火火走进来,却见孟青樱垮着脸坐在梳妆台前。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了啊?吃早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第72章 孟青樱哀怨地看着自己母亲。 “母亲,你们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坐在小公爷身边,我还想趁着机会跟他好好聊聊呢。” 邓氏看了眼她头发上数不清的珠钗发簪。 问道:“女儿啊,你今天,为什么要做这副打扮?” “国公府是大户家,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我总不能随便找件衣服穿上,随便戴几个首饰吧,那样岂不是显得我们很寒碜?我得让小公爷知道,我也是有家底的。” 说完打开一个宽大的锦盒,里面是一副纯金头面。 “本来想戴这副头面的,只是戴了这个的话,其他很多头饰就不能戴了。” 语气还颇为可惜。 邓氏犹如苍蝇卡在喉咙一般,吐又吐不出来,吞下去又太过恶心。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女儿这审美到底是跟谁学的。 深呼一口气后,邓氏语重心长道。 “女儿啊,你自己也说国公府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呢,看中的是修养,人家就算有好东西,也不会全部带在身上的。 “再说,你看小公爷身边那个伺候的姑娘,穿着很普通,小公爷对她不也是宠爱得很。” 不说还好,一提起那个女子,孟青樱就冒火。 “那女子不过是一个丫鬟,母亲为什么对她那么客气,还将那么贵重的镯子给了她。” 镯子的事,邓氏也不是心甘情愿给柳依依的。 只是自己女儿闯了祸,她担心那个姑娘跟小公爷告状。 一时身上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才狠心把那只镯子给了人家。 “丫鬟?那个姑娘可不是小公爷的丫鬟,她可是小公爷的屋里人。” “屋里人?”孟青樱有些吃惊,“姨奶奶?” 邓氏摇头,“看着不像,应该是收用的通房。” 孟青樱顿时失了兴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房,若是姨奶奶的话,她说不准还会结交下。 毕竟,她自己这个身份,恐怕也只能给小公爷做姨奶奶。 提前结识下小公爷的姨奶奶,也好了解下小公爷喜欢什么样的人,便于自己效仿。 邓氏看着自己女儿不甚关心的神态,摇了摇头。 “你没看见今天小公爷对那个小通房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一个通房,跟丫鬟差不多,还要什么态度?” “依我看,小公爷对那个叫依依的,可是喜欢的紧,说不准以后就成了姨奶奶了。” “真的?”孟青樱十分怀疑,她可什么都没看出来。 自己女儿什么德行,邓氏非常清楚。 她也懒得再跟她讲道理,直接交代。 “你要跟依依姑娘搞好关系,以后若是进了国公府,身边也有个助力不是。” “为什么?我不喜欢她。” “傻女儿,我也没让你去喜欢她,我只是让你去接近她。 “表面上跟她弄好关系,问一问小公爷平时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样你才能对症下药让小公爷喜欢上你。” 孟青樱沉默了。 母亲的话说的不假。 若是知道小公爷的喜恶,自己就顺着他的喜好做事,定会让小公爷另眼相看。 “母亲,我若是直接问那个通房小公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料想她也不敢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我做表面功夫跟她打好关系?” 反正她就是讨厌那个通房。 “女儿啊,内宅深似海,就算你以后进了国公府,小公爷身边的女人也绝对不会只有你们两个,以后他还有正妻,还有其他女人。 “你以为这些女人之间会和和睦睦?” 孟青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第73章 自己母亲还整日跟父亲那几个小妾斗得鸡犬不宁呢。 邓氏道:“我看她不像是个有背景的,说不定原本就是府里的丫鬟,被小公爷收用才成了通房,不过瞧着小公爷对她的态度,以后应该不只是个小通房。 “你现在与她弄好关系,给她些小恩小惠,等你进了国公府,与其他女人争斗的时候,身边也有个助力。 “她不像你,父亲是做官的,你一定可以将她拿捏在手里。” 邓氏这番话下来,孟青樱终于明白母亲的意思。 她虽然仍是不喜欢那个小小的通房,但是成为小公爷女人这个执念太深,其他的,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 早饭时受到的视力冲击太过强烈,柳依依和裴铭的午饭都是丫鬟送来屋内用的。 午饭过后,小公爷雷打不动在午休,柳依依则百无聊赖趴在桌上。 忽地,有人轻轻敲门。 柳依依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依依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柳依依皱了皱眉。 小姐? 不就是那只孔雀。 她看上去不是挺讨厌自己的样子,叫自己过去干什么? 刚才听小公爷说,他们明日就会离开,她不想在离开前惹下什么麻烦。 “外面什么了?” 裴铭警惕性强,丫鬟敲门的时候,他已经悠悠转醒了。 柳依依对着门外道:“请稍等片刻。” 接着走去裴铭身边给他穿好衣服。 “是县令千金,说是请我过去。” 裴铭眼底流出一丝不解,“她为何会找你?” 柳依依摇头,“我也不知。” “若不想去,就不去。” 相处这么久,裴铭早看出来柳依依是个不事张扬的人,安安静静,不喜欢给自己找事。 柳依依本就不想去,现在听裴铭也是这样说,就更不想去了。 裴铭见她点头,走过去打开房门。 丫鬟一见是他,连忙行礼。 “她不舒服,你回去跟你家小姐说,就说我让她在屋内休息。” 一听这话,丫鬟犯起了难。 自己过来时,小姐说一定要将人带去的。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回去,肯定少不了小姐一顿骂。 裴铭见丫鬟不动,眉头轻蹙。 沉声道:“怎么?难道要我亲自去跟她说?” 冰冷的声音吓了丫鬟一个激灵。 小姐她不敢得罪,可是这位她更不敢惹。 “没有…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小姐。” - “啪~” “你说什么?!她不舒服要休息?!好大的脸!” 丫鬟跪在地上,被打的半张脸通红一片。 “是小公爷说的…” 孟青樱一愣,随即忙问:“小公爷?他说什么了?” “是小公爷让奴婢给小姐带话,说是他说的,让依依姑娘在屋里休息。” 孟青樱不动了,坐回榻上。 大丫鬟杜鹃道:“小姐,既然她不能过来,我们可以去找她啊。” 孟青樱露出不屑的表情。 “让我去见她?她也配?” “她自然是不值得小姐亲自去见,可就像夫人说的,小公爷喜欢那个通房,小姐若是去见她的话,小公爷知道了,心里也会待见小姐。 “再来,我听老爷身边的人提起,小公爷他们,好像明后日就要离开。” “什么?!”孟青樱猛地提高嗓音,“明后天就要走?!” “是啊,所以小姐若是不主动些,这次可能就没机会了解小公爷了。” 一听这话,原本还老不乐意的孟青樱,最后还是让人准备五两银子,亲自去见柳依依。 看见站在门外的孟青樱,柳依依不禁有些诧异。 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自己不去,她竟还找了过来。 第74章 一见柳依依那张比自己漂亮的脸,孟青樱的脸立即拉长,柳依依担心她的脸若是再长点,就直接变成驴脸了。 大丫鬟杜鹃轻声咳了一声,孟青樱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立即挤出一个笑。 “依依姑娘,听说你不舒服,我过来看看你。” 人都找上门来了,柳依依只好将人请了进去。 “已经好多了,多谢孟小姐挂念。” 孟青樱示意杜鹃把东西拿出来。 杜鹃从怀里取出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赏给姑娘的,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在国公府的时候,柳依依得过不少赏赐,银子也得了不少。 赏她的人,大都是把银子首饰放在锦盒里给她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银子直接包在帕子里给她。 心道她们还还知道用帕子包着,而不是直接就这样拿银子给她,否则可真要让她大开眼界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五两银子,她还真是看不上。 不是说五两银子不多,而是眼前这县令千金一脸好像赏了自己一百两的表情,让她很不爽。 她喜欢钱。 但孟青樱以为赏了自己五两银子,自己就会对她感恩戴德,那她可就判断错了。 柳依依露出一丝笑。 “孟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一听这话,孟青樱脸上立即露出倨傲的神情。 柳依依继续道:“我之前央求院里做事的姐姐帮我递个消息,也给了那个姐姐五两银子。 “不过我与那姐姐毕竟相识,可是我与孟小姐只见过两面,小姐就这样破费,我实在受之有愧。” 一番话说的孟青樱脸色铁青,一下子站起身。 “你!” 柳依依一脸无辜看着她。 “孟小姐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孟青樱简直想撕烂这个通房的嘴。 竟敢拿自己跟伺候人的丫鬟比,摆明了阴阳她! 杜鹃见自家小姐马上就要失控的架势,连忙过来拉住她。 “依依姑娘莫怪,我家小姐可能一时有些不舒服,这就先回了,姑娘休息吧。” 柳依依故作紧张。 “孟小姐没什么事吧?” 杜鹃道:“没事,依依姑娘不必担心。” “我看孟小姐脸色有些发白,怕是要好好补补,这五两银子还是拿回去给孟小姐买些补品吧。” “你!” 孟青樱的表情简直要吃人。 杜鹃死死拉住孟青樱,示意旁边一个丫鬟拿上银子,死活把她家小姐拉了出去。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这才放开孟青樱。 “小姐,依依姑娘打不得。” 孟青樱依旧满脸怒气。 “怎么打不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房,竟敢嫌弃起我来了!” “她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不错,可她是小公爷的通房啊,打了她就得罪了小公爷,到时候别说小姐能不能进国公府不一定,就是老爷,说不定也会受到连累。” 孟青樱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杜鹃这样一分析,她稍微冷静下来。 杜鹃见自家小姐的神情慢慢平静,继续道。 “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小公爷留个好印象,最好能勾住小公爷的心,待以后进了国公府,还愁收拾不了那个通房?” 孟青樱反应过来。 杜鹃说的一点不假,只要自己进了国公府,想如何处置那个柳依依,还不是易如反掌。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他马上就要走了。” 杜鹃想了想。 “小姐,这事,我们得去找夫人想办法。” “对,母亲一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找母亲。” 第75章 邓氏听了自己女儿的话,也是一愣。 “明后日就走?你确定。” 杜鹃道:“老爷身边的阿扇说的。” 邓氏点点头。 “那应该就没错。” “母亲,那现在怎么办?我到现在都还没跟小公爷单独说过话呢!” 邓氏神情微拧,沉思片刻后,转身朝厢房走去。 不一会,手里拿着一个瓷瓶走了出来。 “母亲,这是?” “现在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能冒险了。” 孟青樱不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邓氏示意杜鹃把门关上,杜鹃走过去朝门外左右看了眼,见没人,这才关上门。 邓氏贴近自己女儿的耳朵。 把这瓷瓶里装的东西的用途,以及自己打算做什么,都告诉了孟青樱。 “这能行吗?”孟青樱脸上浮上一丝红晕。 “你放心,娘一定安排好,绝对不会出问题。” “可是,那个通房怎么办?” 邓氏道:“没事,我会提前将她弄走。” “那若小公爷醒了后动怒怎么办?” “他们那些勋贵人家,最是看中名声,他就算动怒,也不得不认账,若是他真不认账,我就让你父亲去京城告他强抢民女。” 虽然孟青樱心里还有些犹豫,可是一想到过了今晚,自己就能进国公府,那一丝犹豫便也消失不见。 - 因着第二日便离开永昌,裴铭还是决定晚饭与孟县令一家一起用。 饭至一半,邓氏给杜鹃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离开了膳厅。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个盘子,上面几个酒杯均是倒好了酒。 孟刚疑惑道:“夫人,你这是?” 邓氏笑道:“老爷不总是说想尝尝我父亲给的一醉香嘛,今日趁小公爷在这里,我就拿出来让大家尝尝。” “哎吆!那我今天可是沾了小公爷的光了。” 所谓的“一醉香”一共五杯,在场的人刚好一人一杯。 丫鬟正在把酒杯放在每人桌前。 酒杯端进来的时候,柳依依就察觉到有些不妥。 不能怪她多疑,以前这类影视剧看多了。 一看到这种场景,就觉得有人要整事。 就算不下毒,也会下点药。 转念一想,小公爷在这里,又觉得这几人应该没这个胆子。 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柳依依放在桌子下的手使劲扯了扯裴铭的衣袖。 正好这时孟刚来敬酒。 “小公爷,招呼不周,若是回京城的时候不嫌弃,还请再来我这里小住几日,我一定好好招待。” “孟县令客气。” 裴铭说完这还,仰头将“一醉香”一饮而尽。 柳依依呆了。 小公爷不是草率的人啊,怎么直接喝了?! 她都能看出来不妥,他会看不出来?! 裴铭转过头来,见她惊讶中带着担忧的小脸,心中顿时一暖。 勾唇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 接着拿起柳依依面前的酒杯。 “她身子不大好,我来替她喝。” 柳依依刚要开口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裴铭已经把酒喝下肚。 她眼睛一瞟,突然看见对面孟青樱看着裴铭时又痴迷又害羞的神色,眉头微微拧起。 饭毕,两人回屋。 刚关上门,柳依依担忧中暗含着责备道。 “我都拽你衣袖了,你怎么还喝了?!明摆着很不对劲,若是有人在酒里放了东西,那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裴铭突然伸手捏住她的嘴唇。 “呜~” “别说话,你不说话我就放手,好不好?” 柳依依点头。 裴民放开她,忽道:“你担心我?” 柳依依真想给他翻个大白眼。 他们两人现在是一起的,他若是出了事,自己这个战五渣顶个屁用,自己当然担心他了。 第76章 “我当然关心你。” 得到满意的答复,裴铭不再瞒她,提起衣袖一角。 “你摸摸。” 柳依依不解他这个举动,不过仍是摸了下他的衣袖。 “嗯?湿的?” 瞬间恍然大悟,“你没喝?!” 裴铭示意她声音小些,柳依依点头表示知道。 “你真的没喝?” “这种蹩脚的伎俩,也就那些无知的女人会用。” “女人?难道不是那个县令要害我们?” “现在没时间,等事情结束了再跟你解释,墨良马上就来。” 柳依依越听越糊涂,不过也没有再问下去。 很快,门外响起墨良的声音。 “公子,人带来了。” 裴铭上前开门。 墨良进来的时候,肩上还扛着一个人,看样子像是晕过去了。 “先放在床底。” 墨良掀起拖地的床罩,将人塞了进去。 裴铭递给柳依依一粒蓝色药丸。 这东西柳依依见过,不止见过,前几日还吃过。 就是在客栈时,裴铭让她提前服用的迷香的解药。 裴铭道:“将解药服了,然后躺到床上去。” 柳依依照做。 刚躺下的时候,裴铭也坐到床上,同样取出一粒蓝色药丸放进嘴里,随即也躺了下来。 “墨良,吹灯,出去,注意动静。” “是。” 房间顿时一片昏暗。 裴铭没有说话,柳依依猜到他是在等人出手。 少顷,对着床的窗户那里传来窸窣声。 柳依依神色微变。 来了! 与上次在客栈中的情形一样。 一根细竹管戳了进来,接着,一阵阵白雾从管口中冒出。 床上两人皆是纹丝不动。 不多会,外面的人可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吱呀”一声推开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床边。 待那人正准备伸手,将睡在里面的柳依依弄出来时,睡在外面的裴铭突然睁开眼。 还没等他发出任何声音,就被裴铭一个手刀砍在后脖颈,“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依依,我们出去。” 柳依依睁开眼,只见裴铭脱了自己的衣服,换上倒在地上的小厮的衣服。 “我扛着你出去,你装晕。” “好。” 裴铭一把扛起柳依依走出房间。 “墨良。” 墨良从一旁跳出来。 “公子。” “地上那人,换上我的衣服弄到床上。” “是。” 裴铭没走几步,突然对面迎上两个鬼鬼祟祟的女子。 柳依依双眼睁开一条缝看去,两人正是孟青樱和她的丫鬟杜鹃。 走近时,杜鹃低声问:“小公爷在里面?” “是。”裴铭故意哑声道。 杜鹃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奇怪,倒也没多在意,吩咐道。 “把人先关在柴房里锁起来,你好好看着,明早的时候再放出来。” “是。” 杜鹃交代完这些,跟孟青樱朝着裴铭与柳依依住的房间走去。 两人一走,裴铭放下柳依依。 “走,我带你去看好戏。” 在他们住的房间右侧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房间。 两个房间门的朝向不一样,一个朝南,一个朝东。 墨良已经等在屋内。 见两人进去,立即把放在床上的衣服拿给裴铭。 “进去了?”裴铭一边换衣服一遍问 “是,才进去不久。” “好,”他双眸闪过一丝厉色,“现在就等着看热闹。” 说着拉起柳依依坐在椅子上。 到这会,柳依依就算再笨,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孟青樱看上小公爷了,这点毋庸置疑。 她下午心不甘情不愿来找自己,估计也是因为小公爷。 在知道他们明日就要离开后,才想到了“生米煮成熟饭”这个老掉牙的戏码。 其实,生米最后煮没煮成熟饭也不重要,只要到时候被人发现小公爷与孟青樱共处一室,小公爷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第77章 孟家的人再无耻一点的话,说不准孟青樱最后还真的进了国公府了。 只是,她们的伎俩实在太过拙劣。 那什么“一醉香”,她都能察觉到不对劲,小公爷不可能看不出来有诈。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 小公爷是早就知道了她们要在酒里下药,这才将计就计,引她们入瓮。 这一夜后,孟青樱的名声,怕是要染上污点了。 她突然察觉起来,人进去屋里也有些时间了,到现在没听见里面的人喊叫声。 难道孟青樱没发现人是假的? 难道他们真的……? “依依,随我去躺会,可能要等天亮。” 裴铭本以为,他们会在孟青樱进去后不久,就嚷嚷着把府里的人引来。 现在看来,他们竟是真的准备跟他发生点什么! 双眸溢出浓浓的厌恶与凌厉。 这些人,简直找死! 这个房间平时应该不住人,床上空空如,被褥枕头都没有。 裴铭拉着柳依依坐在软榻上。 “你靠在我身上睡会,明早我叫你。” 说着便将她搂进自己怀里,胸膛贴着她的背。 柳依依突然扭头看着裴铭。 可能自己一直琢磨着攒银子,和应付一帮女人,以至于无心他顾。 柳依依这时候才发现。 小公爷,其实对自己,好像好还不错。 裴铭也在看着柳依依。 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她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光晕,黝黑的大眼睛更是溢出无尽光彩。 裴铭心尖一跳。 - “老爷啊,刚才下人来说,青樱不在屋里,昨晚也压根就没回去,有个丫鬟说是昨晚被小公爷掳到他的住处来了。” 睡梦中的柳依依,突然被妇人尖锐的说话声吵醒。 “醒了?” 裴铭满含笑意,柔声道。 一睁眼就看见美男对着自己笑,画面太美好,柳依依不禁咧嘴笑开。 “傻笑什么呢?” 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先洗漱。” 墨良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洗脸水和青盐。 她一边洗漱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老爷啊,你可要给青樱做主啊!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院子里,孟刚站在中间,邓氏在刘妈妈和杜鹃的搀扶下又叫又嚷的,四周都是府里的丫鬟小厮。 柳依依跑到窗户旁,用手指戳破窗户纸往外看。 看到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后,只觉得这家人实在太无耻了。 弄来这么多人,也不顾自己女儿的名声。 为了能攀上国公府,他们真是好不要脸! 孟刚盯着房门,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不过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中看到一丝兴奋。 他狐疑的是,他女儿什么相貌,他心里门清。 小公爷自己就长得很好看,怎会看上自己其貌不扬的女儿? 再说了,那个叫依依的姑娘,就比自己女儿漂亮不知多少倍。 小公爷会放着那么个美人不碰,反而要去掳自己的女儿? 他瞧着,小公爷昨晚也没喝醉啊。 兴奋的是,若这屋里的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和小公爷,就意味着自己攀上了国公府这棵大树。 自己的仕途就能上一个台阶。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调到京城。 他吩咐一个仆妇,“去,敲门。” 仆妇刚走到门前,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啊~~~” 邓氏听出这是自己女儿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有些不对劲。 邓氏推开扶着她的刘妈妈和杜鹃,几步跑到门前,一把推开那个仆妇,用力推开了门。 第78章 看到屋里的情形时,她僵住了。 屋里充斥着淫靡的气息,昭示着昨夜的激烈。 自己的女儿则浑身赤裸跌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已经被撕成破布的衣服,满身的青紫遮都遮不住。 床上躺着两个赤裸的男子。 两个?! 邓氏知道事情不妙,转身怒吼道:“都滚!都给我滚出去!” 孟刚也察觉到不对劲,沉声道:“都出去!” 县令一家平时对下人非常苛刻,动辄打骂。 除了几个心腹,多数下人都不喜欢自己的主子。 丫鬟小厮平时看惯了主人的脸色,早就能从主子的表情中猜出个大概。 见此时的县令和他夫人神色异常,猜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都纷纷扬着脖子,准备看主人家的笑话呢。 可是主人发话,又不能真的待下去看热闹。 只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传来。 “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多人在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右边拐角处走来三人。 走在前面那个身材修长、清风霁月的男子,不正是小公爷么。 他牵着柳依依,沿着走廊缓慢朝众人走来,身后跟着墨良。 孟刚眼皮一跳。 糟了! 小公爷在外面,那屋里的人,是谁?! 屋内的邓氏也听见裴铭的声音。 她才给孟青樱穿上已经不成样的衣物,疯了一般打开房门。 看到裴铭,还有他身边的柳依依时,邓氏双眼睁的老圆,指着裴铭道。 “怎么是你?!你怎么不在屋里?!” 柳依依觉得她是被气疯了,“小公爷”也不知道喊了,“你”来“你”去的。 孟刚作为一方县令,毕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他喝住邓氏。 “休得对小公爷无礼!” 接着对刘妈妈道,“扶着你家夫人。” 刘妈妈上前搀扶邓氏,杜鹃也趁这个时候跑进屋里。 看到自家小姐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时候,杜鹃就知道事情出了岔子。 再一看床上两个浑身赤裸的男子,杜鹃简直天旋地转。 昨晚的事,主谋是夫人,而所有的准备都是她在做。 现在事情办砸了,看样子,小姐还失了清白。 完了。 自己肯定跑不掉的…… 往好处想,不过被夫人打一顿发卖了出去。 往坏处想,自己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想到自己可怕的下场,杜鹃也跌坐到地上,哪里还有什么安慰孟青樱的心思。 裴铭轻轻一瞟屋内,随即故作惊讶道。 “孟县令,这不是我住的房间吗?怎么床上有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 孟刚心道不妙。 院子里还站着这么多下人呢。 正欲开口让下人都下去,裴铭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 “咦,这不是孟小姐么?怎么也在里面?” 孟刚双眼一闭,只想原地睡去。 柳依依见他本就被肥胖的脸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此时是真的只剩一条缝了,看着实在喜庆。 又抬头看着裴铭。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 原来,平时端正稳重的小公爷,也蔫坏蔫坏的。 孟刚睁开眼,让人都出了院子,这才问出心中疑问。 “小公爷,您昨晚,是在哪来休息的?” “昨夜回来的时候走错了房间,就是右边拐角的那间房,睡在那里。 “刚才被令夫人的吵醒,一看才知道自己昨晚睡错了房间,只是~” 他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 “为何贵府的千金,会和两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我的房间?还是如此衣衫不整的样子?” 第79章 孟刚眼皮跳了又跳。 裴铭说的什么昨晚走错房间这样的话,他压根不信。 两个房间布局不一样。 而且,东侧那个房间平时没人住,床上一应用品都没有准备。 就算小公爷真的走错了房间,准备睡觉的时候看到空空如也的木床,还发现不了不对劲? 他记得清楚,昨晚两人都没怎么饮酒。 小公爷离开的时候神思清明,所以也不可能存在醉酒走错房、睡错床的的情形。 小公爷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邓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自己谋划半天,结果没坑到小公爷,却坑惨了自己的独女。 她此时已经清醒过来,觉得自己的女儿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失了清白。 “小公爷,我女儿是在您的房间出了事,您可要负责啊?!” 柳依依简直被这人的无耻惊到了! 一看计划没成功,反而耍起赖来了。 她看了眼孟刚。 见他丝毫没有阻止自己夫人的打算。 这是,默许邓氏的行为了? 眼角不禁有些抽搐。 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听邓氏这样说,裴铭也没了逗人玩的心思。 脸色忽的一沉,俊美容颜盛着冷厉,双眸更是冷寒如冰。 邓氏被小公爷如刀的眼风一扫,全身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别说邓氏,就是孟刚,被小公爷随意一瞟后,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登时清醒过来。 小公爷是什么人?! 那是与太子有着总角之谊的权贵子弟! 是国公府未来的国公爷! 他怎么这么糊涂!竟任凭邓氏如此胆大妄为糊弄小公爷。 孟刚几步走到邓氏身前,一巴掌打在邓氏脸上。 突然被打一巴掌,邓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当初若不是我父亲见你可怜,出钱供你科考,你能有今天这样……” “还不快将夫人送去她房里!” 眼看邓氏要在小公爷面前揭自己的短,孟刚连忙让人把她带出去。 “下官治家不严,让小公爷笑话了。” 裴铭轻哼一声,并不言语。 看着被带走时仍在骂骂咧咧的邓氏,柳依依有些失望。 她还巴巴地等着小公爷狠狠治她们一治呢 人怎么走了? 而且小公爷一点也没有阻拦的打算。 柳依依仰起头,不解地盯着裴铭。 察觉到她的视线,裴铭低头看她。 冰冷的双眸立即化成和风细腻的春雨。 看到她殷切的样子,裴铭怎么猜不出她的想法,心道原来她也喜欢看热闹。 嘴角不禁浮起浅笑。 接着对孟刚道:“梦县令,刺客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我也不便久留,这就准备走了,多谢孟县令这几日的款待。” 虽然昨日就知道小公爷今日会走。 可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他还选择今日离开,孟刚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公爷,您要走啊?” “怎么?孟县令还有事?” 锰钢看了一眼仍跌坐在地上,失了魂魄般的女儿。 结结巴巴道:“您看,小女……” “放肆!” 墨良突然出声呵斥。 只见他大步走到裴铭两人身前。 手里拿着长剑,怒视孟刚。 “你女儿为何出现在这屋里,令夫人与令千金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是孟县令你,恐怕也并非毫不知情。” 孟刚身子一抖。 墨良说的不错,孟刚确实知道一些。 邓氏与他女儿合计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确不知情。 可若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事情原委的话,这县令也白当了。 第80章 一句话:邓氏想要算计小公爷,结果被小公爷给算计了。 墨良继续道:“我家公子不追究你们一家,那是公子大度,若是你还敢胡搅蛮缠,那我们只好休书一封给顺天府的蔡大人,我到要看看,对簿公堂的时候,你敢不敢再来纠缠我家公子!” 墨良这番话没有留一丝情面。 孟刚听到“顺天府”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差点没撑住他肥胖的身躯。 “不敢,下官不敢,小公慢走。” 马车“哒哒哒”行驶在林间小道上。 三人早上离开孟县令家后,路过集市的时候买了早点,如今已是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昨晚躺在裴铭怀里睡的,柳依依睡的很不舒服。 依照她前些日子的习惯,这会正是她昏昏欲睡的时候。 奈何孟家的事情虎头蛇尾的,在搞清楚真相之前,她是不会睡的。 裴铭见她没一会就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眼中全是好奇。 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双眸染着笑意。 “好了,你问吧。” 柳依依一听这话,立即朝裴铭凑近。 “公子,你们事先知道她们要算计你啊?” 裴铭点点头。 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我先问你,县令女儿骂你,你怎么不反击?先前对付刘品言的时候,不是做的挺好的?” 柳依依眨眨眼。 心道那是因为收了人家贵重首饰了呀。 “我们不是还住在人家嘛,我想着不能给你惹麻烦,就没说什么了。” 裴铭一愣。 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还以为当时只有她一个人面对孟县令妻女,她害怕了。 伸手一把搂住她,柔声道。 “以后记着,不用担心会给我惹麻烦,在能确保你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你想怎么反击,就怎么反击。 “我说过,惹了麻烦我给你兜着。” 柳依依的脸贴在裴铭的胸口。 强有力的心跳声穿过胸膛,直直落进她的耳中。 她扬起头。 正午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枝照射在裴铭的脸上,使得他眉眼都染上淡淡的光晕,让本就俊美无双的容颜增添几分温柔。 柳依依只觉得心跳有加快的趋势。 心里明白这不是好兆头。 她不动声色地挣脱了裴铭的怀抱,故作撒娇道。 “公子你别打岔呀,你还没回答我呢~” 裴铭不疑有他,道:“那日见你手上多了一只手镯,你的回复明显避重就轻,我不放心,就让墨良找了当日在场的一个小丫鬟。 “墨良给了她一些银钱,又稍微恐吓一番,那丫鬟便将事情经过告诉墨良。 “后来,我又让墨良稍微注意那对母女,这才发现她们准备对我下药。” 原来,那日邓氏让杜鹃关上门,就以为自己的计划就没人知道了。 谁知道,彼时墨良就蹲在屋顶。 他揭开屋顶的一片瓦后,将屋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听不见邓氏跟孟青樱耳语的内容,不过听到之后孟青樱与邓氏的对话,墨良基本已经确定她们要做什么。 墨良将事情禀报给裴铭。 裴铭在听到自己要被算计的时候,表情还很平静。 可当听到邓氏要将依依弄走的时候,他脸色忽地一沉。 弄走依依? 怎么弄走? 是打晕了、还是绑了、还是也要下药? 想到他的依依可能会被粗鄙的仆妇甚至小厮碰触,裴名就抑制不住想要将那对母女狠狠打一顿。 深思过后,他想出了对付她们的法子,一个不得不说非常狠毒的法子。 第81章 昨夜,他让墨良打晕孟刚身边一个小厮,给他喂了春药后,放到裴铭暂住的那间屋子。 之后,另一个小厮以为裴名和柳依依被迷晕了,进入房间后又被裴铭打晕,墨良同样给他喂了春药。 再然后就是孟青樱了。 待她进入房间后,隐在暗处的墨良一个手刀将人打晕,之后依旧喂了她春药。 做好这一切后,墨良去了右侧的房间等裴铭和柳依依。 之后的事,柳依依都知道了。 柳依依听完后,满心的惊讶。 小公爷,好像比自己想的要狠厉的多啊! 平日里,真的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比性命还重要。 孟青樱不仅失了贞,还是被两个小厮…… 她微微皱眉,“那两个小厮?” 她觉得,那两个小厮活下来估计都难。 若是为了修理邓氏母女,而连累两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 也许小公爷这样的上层阶级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自己,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看到她眼中的不赞同,裴铭笑道:“想什么呢?你家公子我是那样罔顾他人性命的人么?” 一直默默赶马的墨良突然插嘴道:“依依姑娘不用担心,那两个小厮都是孟刚的心腹,平日里仗着孟刚信任,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人。” 墨良这样一说,柳依依心中就没什么愧疚了。 墨良接着道:“还有那个孟府千金,听说不久前看中一个男子,岂料那男子是有婚约的,就拒绝了孟小姐。 “结果孟小姐夜里派人将那女子强暴了,女子受辱后跳了河溺死,男子知道后也跟着跳河殉情。” 柳依依一惊。 真看不出来,孟青樱会是那样的人。 “公子,那夜我们在客栈,那帮要迷晕我们的人,是谁派来的啊?” 闻言,裴铭双眸微微一闪。 “没什么,一个看我不顺眼的人而已。不过,那人自己没什么本事,找来的人也是一帮草包。” “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裴铭摸了摸她的头,“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躺在我怀里再睡会。” “好。” 事情既然都弄清楚了,柳依依安心地靠在裴铭怀里,闭眼入睡。 裴铭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夹到耳后,随即看向马车外面。 想到前几日客栈里那几个杂碎,双眼含冰。 墨良瞟了眼马车内的情形,眉头微微皱起。 两人刚才的谈话,他也听见了。 只是,公子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依依姑娘可能以为,公子对孟家的惩罚也就到此为止了。 其实不然。 不出今日,孟县令千金在家中同时与两名小厮行苟且之事的传闻,就会传遍永昌县。 是他花银子找了永昌县内的十几个乞丐,让他们四处传播的。 今日早上的事,虽然孟府许多丫鬟小厮都知道,但公子担心他们受制于孟刚,不一定将这件事传出去,这才想到了让乞丐传播消息的点子。 不仅如此。 公子昨日已经让驿站的人快马加鞭给顺天府府尹蔡大人送了一封信,言明永昌县令孟刚强抢民女,请蔡大人着人来查。 这事并非裴明杜撰,是墨良暗中观察邓氏母女的时候,偶然听邓氏院子里的丫鬟私下里说的。 永昌县虽说仍在顺天府的管辖范围内,但因离京城距离有些远,一般出了民诉民怨的事,顺天府无法及时来查。 但若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开口,顺天府的人就算是爬,也会马上派人过来调查。 第82章 以往即便遇上这种德行欠缺的官员,公子也不会多事。 毕竟他现在无功名在身,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公子只会将这些事记在心里,待以后有了实官,再来处理。 可这次,公子却亲自写信给顺天府。 墨良知道,公子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孟家的人招惹了依依姑娘。 他再一次朝身后看了眼。 心里有些担忧。 公子,似乎太过在乎这位依依姑娘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京城 红袖楼 三楼的一个雅间,屋内时不时传出男女调笑声。 张大柱走到门外,敲了敲门。 “二爷,永昌传来消息。” 房间内调笑声戛然而止。 不一会,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准备往外走。 张大柱连忙低头。 “进来。”懒散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张大柱走了进去。 屋内熏着牡丹香,窗户全部关了起来,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昏暗。 裴展堂下身穿着质地上乘的丝绸宽松长裤,上身披一件同质地外衣,大露胸膛,半躺在软榻上。 张大柱从怀中取出刚刚送来的信,恭敬递给裴展堂。 裴展堂坐直身子立即接过,急切地展开信件。 “啪~” 矮桌上的茶盏被他挥手扫到地上,碎了一地。 “废物!”裴展堂站起身,气得咬牙切齿,“七八个人,还用了迷香,居然连两个男子都对付不了!还被官府给抓了,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废物!” “他们被抓了,会不会供出二爷?” “我见他们的时候戴着面具,声音也故意做了伪装,他们就算供出来,谁能知道幕后之人是我?” “那现在?” 裴展堂拢了拢衣襟,问:“他们什么时候到曲呈?” “大概,还有五六日。” 裴展堂走到屋内一张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后交给张大柱。 “立即送出去。” - 曲呈,历史上一直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百年前,当地一个农民无意中把山上的竹子做成床席,发现躺在上面异常凉爽。 农民也是个有脑子的,当即借钱买下曲呈一半长了竹子的土地,再将竹子全部制成床席拿出去卖。 没想到大受欢迎,农民也赚的盆满钵满,脱了农民的身份,转而做起了商人。 如今,皇室夏季专用的凉席,就是由曲呈上供。 所以这曲呈凉席,又称贡席。 柳依依趴在马车沿上,欣赏一眼望不到边的翠绿美景。 微风荡过,吹起一阵阵沙沙声,令人神怡心旷。 一双手突然掐在她的腋下,将人拖了进去。 “风大,待会要着凉了,要看的话,等到了地方,我带你去看。” 裴铭将柳依依搂进自己怀里,让她背抵着他的前胸。 “公子,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竹子?” 这块的竹子,不单单是多,简直望不到边。 即便马车一直行驶,视线内也始终是一片翠绿。 裴铭牵起她的手,轻柔地捏着把玩。 “这里是曲呈地界,曲呈盛产青竹,每年都会向京城上贡不少凉席,瑞竹轩夏日用的凉席,就是皇上赏赐的贡席。” “哦。” 贡席什么的,她不在乎。 她只知道,盛产贡席的地方,一定有能提供热水洗澡的客栈。 离开永昌后,马车就没有再行官道。 他们整日行走在野外林间,别说客栈了,就是茶肆都没见着一间。 她倒是想去河里随便洗一下身子,但是小公爷不让。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也只能打湿帕子胡乱擦洗下身子。 第83章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曲呈城内。 柳依依掀开车帘一角。 看着街道两侧紧凑林立的建筑,路边售卖各种吃食小物件的摊铺,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摊主洪亮的叫卖声。 柳依依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了不少。 三人找了一家装潢中等的客栈,要了两间房。 “铭哥哥!” 裴铭和柳依依正准备上楼去自己的房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二人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身穿芋紫色百褶长裙的妙龄女子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裴铭见到此人,难得露出一个笑脸。 “灵殊,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灵殊已经走到跟前,笑道:“我知道铭哥哥南下,定会经过曲呈,便特地到这里来等你,再与你一同回去。” 柳依依微微挑了挑眉。 看来,这女子也是小公爷的崇拜者啊。 这女子长相较为明丽,言行举止也颇为洒脱,与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太一样。 裴铭却似没有听明白薛灵殊话中的寓意。 只道:“这就有些胡闹了,你一个女子怎能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我不是一个人。” 她指着身后两个丫鬟。 “昭雪和采月一同来了,还有王卓保护我呢。” 两个丫鬟正要行礼,被裴铭阻止。 他并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担心丫鬟一时说漏了嘴。 裴铭看了眼身旁的柳依依。 薛灵殊顺着他的视线,才注意到他身边的女子,神情一顿。 “铭哥哥,这位是?” 裴铭笑道:“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屋里人,柳依依。” 听到“屋里人”三个字,薛灵殊身子一僵,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她干笑道:“原来是依依姑娘。” “依依,这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嫡次女,薛灵殊,她的祖母与我的祖母是亲姐妹。” 柳依依了然。 这位薛小姐,也算是裴铭的表妹了。 想起她之前见过的小公爷的几位些表妹,柳依依现在对他的表妹,已经条件反射性没多什么好感了。 她浅笑道:“薛小姐好。” “灵殊,你住在哪里?我先带她上去,等闲了再去找你。” 薛灵殊看了眼这间装饰布局等都很一般的客栈,诧异道:“铭哥哥要住在这里?” “我是游学,并非游玩。” “好了,你把你住的客栈名字跟墨良说一声吧。” 说完拉着柳依依上楼。 薛灵殊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眸光渐渐变冷。 - 全身浸入温水后,柳依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头仰靠着木桶壁,闭上眼。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柳依依扭头一看,立即惊得目瞪口呆。 裴铭竟然就这样赤果着身子走了进来! 虽然已经见过不少次他的果体,但那都是在床榻上云/雨之时偶尔瞟见的。 即便有过几次共浴的经验,每次也都被他弄得全身酸软无力,哪有精力看他的果体。 如今这折腾了自己无数个夜晚的身体,竟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她眼前,视觉冲击太过强烈,她实在有些受不住。 脑子虽是这样想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裴铭身上乱瞅。 视线慢慢落向他健硕结实的胸膛,肌理清晰分明的腹肌,精瘦的窄腰,修长笔直的双腿,还有腹肌下一片黝黑…… 柳依依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全身的血脉都扩张了起来。 “呵~” 磁性魅惑的轻笑声忽地响起,柳依依被猛地惊醒。 第84章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后,柳依依慌乱地扭过头。 右手抚着胸口,心脏鼓鼓跳动,似是要跳出胸腔。 看着浴桶里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红的皮肤,裴铭的喉咙上下滑动了几下,双眸变得暗沉幽深。 他几个大步走到浴桶旁,抬脚踏了进去。 察觉到裴铭的动作,柳依依身子往前凑去。 “公子,你……” 裴铭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轻笑出声。 “你跑什么?又不没见过。” 柳依依身子一僵,有什么东西正抵在自己双股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裴铭。 刚才还很正常,怎么才一进浴桶就突然活跃了? 裴铭看着她诧异的眼神,双眼忽地闪着幽深的光芒。 他咧嘴笑道:“怎么了?你不喜欢?” “你你你……” 听他如此赤/果的调笑,柳依依羞得满脸通红。 在床榻上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便也罢了,反正那时候估计他也是精虫上脑,清醒后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指不定还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呢。 可小公爷现在看上去很清醒的样子,居然也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这种下流的话。 眼瞅着面前的小女人话都说不利索,裴铭不再逗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好了,我不碰你,我就帮你擦擦背。” 说着,取了挂在一旁屏风上的一张长帕,打湿后开始擦在柳依依背上。 水汽蒸腾。 一滴滴水珠从修长的脖颈顺着脊椎。 一路流向她纤细的腰身。 只一瞬,汹涌的血气顺着中枢神经直冲大脑。 裴铭再也忍不住,揽过她的脸,急切地俯身过去。 “呜~” 不一会,浴房里传出水不断拍击桶壁的声音,男子磁性动人的闷哼声,以及女子压抑的呜咽声。 柳依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她坐起身。 “嘶~” 不出所料,全身酸痛。 她心里恨恨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古人诚不欺我! 小公爷说不碰她,结果从浴房就折腾到床上,之后又叫店小二重新送了热水进来。 从里间出来,柳依依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的一个青瓷碗。 碗里盛着的食物正冒着热气。 这时,裴铭推门走了进来。 “午饭还有一会,这是我让店小二送来的银耳羹,你先垫垫肚子。” 她抬眼看他。 小公爷这会,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端正沉稳的模样,但是眼底的笑意和满足却压都压不住。 裴铭上前几步,拉着她坐到桌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羹汤递到她嘴边。 两人都知道这样不合规矩。 说句不好听的,哪有主子伺候奴婢的。 可是两人虽然对这点都心知肚明,但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前次在永昌,裴铭给睡着的柳依依擦脸擦手,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后,有了片刻的慌张。 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从小到大衣的食住行都有专人伺候,裴铭何曾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 就算是祖母段氏,他也只不过每日早晨去请个安。 即便如此,段氏还觉得他读书辛苦,能免则免。 在永昌的那次,虽然有一刻的慌张,但也仅此而已。 之后再做起这种事,反而越做越顺。 睡着了怕她冻着,亲自给她穿衣服。 吃糕点的时候嘴角留了些糕点渣,他随手就给她抹了。 像现在喂她喝羹汤,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至于柳依依,她的想法就更简单了,自己是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力”的! 第85章 瞧自己全身酸痛的样子,路都没法好好走了,喂自己吃点东西怎么了?! 勺子递到嘴边,柳依依心安理得地张嘴吃下。 裴铭嘴角不自觉上扬,双眸荡出无尽宠溺。 - 吉祥客栈 曲呈最气派最贵的客栈 薛灵殊神色恍惚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桌边。 照雪立即端了脸盆去打水,采月则是沏了杯茶端到桌上。 “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薛灵殊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有回复。 少顷。 “采月,拿纸笔过来。” 采月连忙去跟店家要来纸笔。 薛灵殊快速写好一封信。 “王桌呢?” “应该在马厩。” “让他过来。” 采月出去找王卓,开门的时候正好碰见照雪端了水进来。 照雪打湿了帕子,绞干后递给薛灵殊。 “小姐,擦擦手吧。” 薛灵殊取过帕子,双眼无焦看着前方。 “照雪,你觉得,今天跟在铭哥哥身边的那个女子,是铭哥哥什么人?” “奴婢猜想,应该是通房。” “为什么不是姨奶奶?” 照雪想了想,“若是小公爷真的有了姨奶奶,大小姐应该会来信跟小姐说的。” 薛灵殊点点头。 不错,自己的心思,长姐最是清楚。 铭哥哥有了姨奶奶,长姐一定会写信告诉自己。 既然没有,那么那个叫依依的,应该只是铭哥哥的通房。 一个小小的通房而已。 照雪和采月是薛灵殊的贴身大丫鬟,两人自幼服侍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的想法。 “小姐,您不必担心,老爷的三年丁忧只剩下两个月,到时候说不定能与小公爷一起回京城呢。” 薛灵殊的祖父三年前过世,依律法和惯例,他父亲要回乡丁忧。 除了已经出嫁的长姐,母亲与她,皆是随着父亲回了南边的祖地,安临。 安临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也是南方重城,热闹程度只稍逊于京城一点点,她若想做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 只是,安临没有那人,再热闹也与她无关。 三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她跟长姐说过,有关铭哥哥的事,长姐都要写信告诉自己。 话虽如此,长姐毕竟已是他人妇,哪有那么多时间关注小公爷。 再者,即便铭哥哥身边真的发生什么事,国公府也不一定会让外人知道。 是以,三年来,长姐写信告诉她的关于铭哥哥的事,都是比较重要的事。 比如他中了解元。 再比如,他这次南下游学。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门打开,采月身后跟着一个国字脸的健壮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的年纪。 王卓拱手行了一礼,“小姐。” 薛灵殊将封好的信递给他。 “立即飞鸽传书给长姐。” “是。” 王卓拿了信,转身离去。 “你们去将午饭端上来,吃完饭后,我们换客栈。” “公子,有人找。” 裴铭问:“是灵殊?” “不是,说是潘家的人。” 裴铭眼底闪过疑虑。 他刚喂完依依,正准备晚饭前带她下去转转。 潘家这时候来找自己,是来请自己去用晚饭的? 只是,他一路衣食住行都比较低调,住客栈也不是用的真名。 潘家是如何知道自己到了曲呈? 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住在这家客栈? “进来。” 话毕,墨良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手里拿着一张请柬,一进门就对裴铭行礼。 “小公爷,我是潘家的管家,潘礼川,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请小公爷去府上一叙。” 说着递出手中的请柬。 第86章 柳依依对这个时代的男性在社交场合的礼仪不太了解。 但即便如此,她也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潘家老爷,态度有些嚣张。 小公爷是未来的国公爷,是太子的伴读兼好友,京城谁见了小公爷不客客气气做足了规矩。 这位潘姓老爷倒好,要见小公爷,没有亲自来见。 就算请小公爷移步,那也得亲自来请才是。 他倒好,直接让管家来请人。 而且依照柳依依的看法,这官家话说得好听,但神色实在算不上恭敬。 好像他的主子送来请柬,小公爷就一定会去一样。 潘礼川请柬递出去半晌,裴铭却压根没有要接的意思。 “小公爷,我家老爷平时可是非常忙的,得知小公爷来了曲呈,这才特地拨出时间来见,小公爷……” “墨良。” 潘礼川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铭打断。 “公子。” “掌嘴二十,再扔出去。” “是。” 从这姓赵的开口的时候,墨良就想收拾他了。 现在主子开了口,墨良两三步走到潘礼川跟前,“啪~”地一声就是一个大比兜。 潘礼川听到裴铭说要掌他的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潘家的管家,即便是京城里的一些官员见了,也要给他一些面子,从未听说过有谁要打他。 结果整懵之际就被人差点扇倒在地。 他趔趄几步才站稳脚跟,不敢置信地看着裴铭,说话的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小公爷!我可是潘家的人!是曲呈潘家……” “啪~” 墨良这次铆足了劲,一巴掌将人拍到地上。 “墨良,带出去打。” “是。” 说着便提溜起潘礼川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裴铭又补了句。 “二十巴掌后若是还能说话,就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是!公子放心!” 墨灵一脸兴奋地拎着人走了出去。 他是常年习武之人,力气自是比一般人大不少。 柳依依想起刚才墨良那两个巴掌,觉得自己的牙都有些痛。 “公子,那潘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裴铭将她拉到身边,坐在自己腿上。 “之前与你说的曲呈贡席,还记得吧?” 柳依依点点头。 “这潘家,就是百年前最先用竹子编织成凉席的人家,那时候潘家不过是普通农户,一百年过去,如今已经是屈指可数的一方富户了。” 柳依依明白了。 这不就是家族企业么,而且还是有些年份的家族企业。 “就因为有钱,他们才这样目中无人?” 这个时代不应该推崇“士农工商”这样的产业排序么? 怎么一个商人还能跑到做官的头上作威作福? “没错,就是因为有钱。” “啊?” “因为他们有钱,出手大方,一次给官员的孝敬钱,足够那个官员吃喝好几年,甚至更久。” 裴铭又捏起柳依依的手。 “官员也是人,也要养家,只要潘家的行为不触碰律法,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也就对潘家的人客气些。 “时间一久,潘家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说到这里,裴铭的双眼忽地精光一闪。 他话锋一转。 “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好!” 听说可以出去玩,柳依依一下子从裴铭腿上跳下来。 结果忘了自己双腿还有些酸痛这事,脚一软就要朝一边倒去,被裴铭及时抱住。 “毛毛躁躁。” 柳依依真想对着他翻白眼。 这还恶人先告状了?! 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腿软以至于站不住脚? - 潘宅 正厅坐着两个中年男子,正是潘家这一代的掌权人,潘辞和潘嵘。 第87章 兄弟俩长得有七八分像,性情却大不相同。 哥哥潘辞,性情沉稳,做任何事情都将潘家的利益放在首位,是潘府实际掌权人。 至于弟弟潘嵘,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若不是他哥哥有能耐,潘家百年来的名声,可能就要毁在这一代了。 潘嵘翘起二郎腿,懒散道:“潘礼川这小老头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会是见他养在外面的小骚货了吧?” 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潘嵘兀自笑出声。 潘辞没好气看了他一眼。 “我就不该听你的话,无端招惹小公爷做什么?!他跟他二叔,压根就不是一类人。 “你老实跟我说,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要请小公爷过来?” “没什么,人家毕竟是未来的国公爷,现在跟他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对咱家的生意也有好处,哥你说是不是?” 这话,潘辞一点也不信。 他这个弟弟,可以对任何事情感兴趣,唯独不可能对生意上的事情感兴趣。 “就算是为潘家今后的生意着想,你怎么能让潘礼川去请小公爷?要请也是你我去才是!” 潘嵘正欲开口,忽见潘礼川踉踉跄跄跑了回来。 远远瞧着就有些不对劲,等人到近前一看,整张脸肿地跟猪头一样。 “这?你这是怎么弄的?” 潘辞迅速起身,走到潘礼川跟前。 潘礼川脸痛,嘴更痛,只能轻轻开口,“小公爷让人给打的。” 一听这话,潘辞就知道不妙。 这是得罪小公爷了! “嗨呀!这下可如何是好?!” 他看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的弟弟,责怪道。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做生意的,就怕得罪人,更何况是有权有势之人。 与潘辞担忧的神色不同,潘嵘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 他慢吞吞站起身,伸展了下四肢。 “既如此,我与哥哥亲自走一趟去请吧,小公爷不至于把你我兄弟二人,也打成猪头吧。” “我早就说过,由你我去请小公爷,你偏偏要让潘礼川去,若一开始就听我的话,现在又怎会得罪小公爷?!” 潘辞一甩衣袖,气冲冲率先走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潘嵘,想起前几日收到的京城的来信,自言自语道。 “尤物?我倒要亲自去瞧瞧,是怎样的尤物。” 眼底闪着猥琐的光。 裴铭与柳依依才回客栈没多久,墨良来报,说潘家的人又来了。 “又来了?” 柳依依脱口便问。 “这回,来的是潘家的家主了?” 墨良道:“依依姑娘猜得没错,是潘家家主潘辞,和他的弟弟潘嵘。” 裴铭捏捏柳依依的小脸,笑道:“小聪明~” 又吩咐墨良将人领进来。 柳依依不太明白小公爷的想法。 潘家的人若是真心想请小公爷,一开始来的就不应该是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管家。 管家被小公爷教训一顿,他们这才亲自来请,分明就是没把小公爷放在眼里。 她若是小公爷,压根就不会见他们。 “在想什么?” 抬头一看,小公爷正低头看着自己。 柳依依摇头,“没什么。” 墨良领了人过来,正站在门外。 “公子,人来了。” “进来。” 门被推开,潘家两兄弟走了进来。 潘辞不愧是商场上混的。 来的路上满脸愁绪,如今见了裴铭,立马变成沉稳干练的商户掌权人模样。 “小公爷好,小民一直对小公爷心生敬仰,听说小公爷路遇曲呈,特地前来相邀,还请小公爷赏脸,明日去小民家中用顿便饭。” 第88章 柳依依微微挑眉。 这人倒是机灵,从头到尾不提之前那个管家的事,好像他们先前的无礼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正兀自思虑,突然感察觉到陌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看去,撞上一张极其猥琐的脸。 那人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那张一看就知道是纵欲过度的脸,让她心里一阵恶心。 裴铭也看到这人的打量柳依依的视线。 “啪~” 一锤重重地拍在桌上。 等着小公爷答话的潘辞,以及正在肆无忌惮盯着柳依依看的潘嵘,皆是被小公爷这一锤吓了一跳。 潘嵘一进门时,目光就一直游离在柳依依身上,还没见小公爷长什么样。 猛一抬头,突然看到一双迸发着冰冷寒意的眼。 潘嵘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收回视线,垂下头。 这位小公爷看着年纪不大,释放出的威压却很慑人,不愧是与太子都交好的人。 他嘴角扯出一抹阴恻恻笑。 那又怎样? 他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见对面长相猥琐的潘嵘低下头,裴铭转过头来看着柳依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同时,轻轻牵起她叠放在腿上的手,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这才掀起眸子,不咸不淡道:“我明日午后就会离开曲呈,去潘府用饭,就不必了。” 不等潘辞开口,裴铭示意墨良,将两人带出去。 潘辞还欲再劝几句,结果直接被人下逐客令,他心中也有了一些气。 可给他气受的,是他惹不起的人。 只好恭敬地拱手告辞。 潘嵘临走时还想再看看柳依依,刚抬起头,又撞上裴铭的视线。 登时浑身战栗。 小公爷看向他的眼神,明明暗含着浓浓的杀意。 他再也不敢逗留,朝着裴铭拱了拱手,连忙出了客栈。 两兄弟走到客栈外,潘辞狠狠瞪了眼自己的弟弟,话也懒得跟他说,径直上了轿子。 潘嵘站在客栈前,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兄长的瞪视。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刚才那个女子勾人的身子,和小巧精美的面孔。 “小姐,到了。” 潘嵘突然被这一声“小姐”拉回思绪。 只见路边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轿子。 见长相明艳的妙龄少女从轿子里走下来的时候,潘嵘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 伴着一句凶神恶煞的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把森冷的长刀。 潘嵘被吓的一个激灵。 抬眼看去。 一个国字脸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 “没,没什么。” 他连忙上了自己的轿子。 “王卓,什么人?” 薛灵殊问道。 王卓走到她跟前,面露不屑。 “不知从哪里来的好色之徒,盯着小姐不放,我刚才给吓跑了。” 见薛灵殊轻轻皱起眉,问道:“小姐若不喜,我现在追过去将人打一顿。” “不必。” 看那人穿着,像是有些家底的。 若是打了人家,说不定会被人寻仇找上门。 她这次出来是为了见铭哥哥,不想节外生枝。 薛灵殊提步进了客栈。 二楼客房内。 裴铭对柳依依道:“去洗把脸,我们下去吃晚饭。” 待她走去了浴房,裴铭示意墨良近前。 裴铭压低声音。 “那个叫潘嵘的,我不太喜欢~” 刚才他看向潘嵘的眼神实在恐怖,虽然当着潘家两兄弟的面,裴铭并没有说什么。 但墨良知道,公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潘嵘。 “公子,您是想?” 裴铭神色平淡,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 第89章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墨良大吃一惊。 “我,不喜欢他那双眼~” “公子…您?您是要?” 墨良心中惊诧。 公子不会是要弄瞎人家的眼睛吧? 只因为潘嵘多看了依依姑娘几眼?! 他期待自己公子能说点什么,否定他的想法。 然而裴铭平静又不容置喙的神情,却肯定了他心中所想。 “公子,这样是否有些,有些过了?” 裴铭淡淡扫了他一眼。 虽然跟随公子多年,也知道公子对自己十分信任。 但偶尔被他这么扫上一眼,墨良心里也有些打鼓。 浴房里传来水声,他忽然有了主意。 “公子,惩治潘嵘是小事,但是,若依依姑娘以后知道了此事,怕是会认为公子过于残忍了~” 这话一出,裴铭平静的脸上果然露出不同的表情。 裴铭眉心微微一动。 先前依依还在为孟家那两个小厮觉得可惜,知道那两人并不无辜后才放下心。 她这样心软,若是知道自己因为别人看了她几眼,就废了那人的眼睛,恐怕要和自己生出嫌隙。 因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让依依对自己生出芥蒂,是十分不明智的做法。 “这次算他走运。” 墨良正要松口气,裴铭下一句话幽幽飘了出来。 “不过,也不能这么便宜他。” - “墨良呢?” 进去浴房的时候,人还明明在的,一出来就不见人了。 “我让他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裴铭上前牵起她的手。 “走,去用晚饭。” 两人打开房门,刚走出去,隔壁一间房的房门也在同时打开。 看见从房里走出来的人时,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 这人,不正是白日见过的薛灵殊么。 柳依依抬头看了眼裴铭。 见他脸上除了有些不解,并无过多的表情。 她心中叹息。 自己似乎提前看了出“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的戏码。 “灵殊,你为何在此?” 薛灵殊的视线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双眸微微闪了闪。 笑着走上前。 “我本就是来这里等铭哥哥的,反正都要去安临,我就退了之前的客栈,搬到这里来了。” 安临,正是裴铭此次游学的终点。 闻言,裴铭并未说什么。 “铭哥哥这是要去哪?” “用饭。” 言简意赅。 “我也还没吃晚饭呢,那我也和铭哥哥一起去吧。” 不是询问,是陈述。 三人走下楼梯,薛灵殊的两个丫鬟跟在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 她们来曲呈有些时日,自己小姐一次也没吃过客栈的饭。 之前住的吉祥客栈,是曲呈最好的一家客栈。 但小姐的每日三顿饭,都是让本地有名的酒楼“四海斋”做好送到客栈的。 现在这家客栈,跟之前的压根不能比,自家小姐却为了小公爷,肯在客栈这里吃饭。 小姐,果真是非常喜欢小公爷。 三人点了五菜一汤。 柳依依一眼就盯上色泽金黄的红烧肉。 见裴铭动了筷子,柳依依拿了筷子就夹一块肉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柳依依忍不住又吃了两块,皆是一口一个。 一旁的薛灵殊看到她这阵仗,眉头深深皱起。 铭哥哥身边伺候的人,怎么如此,粗鄙? 其实,柳依依吃饭的样子,一点也不粗鄙。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女子正常吃饭时的样子。 只不过,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习惯罢了。 然而在薛灵殊看来,这个叫依依的通房,不但没有伺候身为她主子的铭哥哥用饭。 在自己这个世家贵女动筷子前,她竟敢自顾自吃了起来。 第90章 更别说一口一块肉这种十分不雅的举动了。 她眼底闪过浓浓的轻蔑。 这通房,不仅不知礼数,还粗鄙不堪。 她想知道铭哥哥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反应。 令她大跌眼镜定的是。 裴铭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自己夹菜吃饭,还时不时夹些蔬菜放进小通房的碗里。 就在柳依依再一次朝红烧肉下手的时候,摆在面前的红烧肉突然被人连着盘子端了起来。 裴明把红烧肉放在自己跟前,转而将一盘水煮白菜换到柳依依桌前。 看着小丫头有些憋屈的眼神,裴铭笑道。 “不能只吃肉,要多吃蔬菜。” “再吃一块行不行?” 裴铭笑的温柔,却丝毫不让步。 柳依依只好作罢,乖乖吃蔬菜。 对面的椅子突然发出挪动的声音。 两人抬头。 只见薛灵殊脸色有些苍白。 她不着痕迹地冷冷地看了眼柳依依,随即换了副笑脸对裴铭道。 “铭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裴抿不疑有他,“不舒服的话,去找大夫来看看。” “一会就好了,不碍事的。” 转身的时候还狠狠剜了柳依依一眼。 然而依依小姐趁裴铭跟薛灵殊说话的时候,迅速夹了两块红烧肉。 现在吃得正欢呢,压根没感受到薛小姐不友善的眼神。 薛灵殊一走,裴铭才发现她嘴角还粘着肉汁,一时哭笑不得。 柳依依知道薛灵殊不喜欢她。 依她这些日子的经验,但凡哪个女的看上裴铭,十有八九都不会喜欢她。 要么认为她是勾人的狐媚子,是她们这些自小接受世家小姐教育的贵女所不能容忍的。 要么,因为小公爷喜爱她,所以她们不喜欢她。 不论是哪种,她都没法改变,也没打算改变。 身体相貌是天生的,改不了。 至于小公爷喜爱她这件事,她就更不可能去改变什么了。 金主喜欢自己,这是好事,况且还是个有钱有权有资本的金主。 柳依依突然凑到裴铭身前,故意问道:“公子,我觉得,薛小姐可能喜欢你。” 她以为他稍微会有些反应。 谁知裴铭什么反应都没有,继续吃饭。 她突然明白过来,“公子知道?” 裴铭慢条斯理吃完饭,取出帕子,擦了嘴,又擦了手。 这才看向柳依依。 “上午她说特地来这里等我,我就知道了。” 闻言,柳依依兀自点头。 小公爷这么聪明,薛灵殊的言行又这样明目张胆,丝毫不做掩饰,他知道也很正常。 “怎么了?你担心我喜欢她?” 柳依依的头连忙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没有没有,公子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担心。” 对这个时代的内宅女子来说,善妒,是大忌! 她可不想被小公爷误以为是一个善妒的女子! 裴铭本也就是逗她一逗,可听她这样极力否认,不知为何,他很不开心。 眉宇间忽地突然多了几分惆怅。 “你,真的不担心?” “不担心!公子你放心,我一定用心照顾好公子,其他的事,我都不在乎。” 害怕小公爷继续这个话题,柳依依赶紧低头扒饭。 此时若是墨良在场,听到她说“一定用心照顾好公子”这话时,肯定是要大大的翻她一个白眼的。 这一路上,别说让她照顾公子,别让公子照顾她就不错了。 闻言,裴铭双眸微沉,嘴唇紧抿。 - “啪~” 薛灵殊一进房间,一挥手掀掉桌上的茶盏。 采月连忙找来簸箕笤帚,收拾碎片。 第91章 照雪则沏了一杯茶递给她。 “小姐消消气,气坏了还不是自己的身子,小公爷就住在隔壁了,听到了多不好。” 薛灵殊轻嗤一声。 “铭哥哥正在陪那个小通房吃饭呢,哪有闲功夫注意我是不是摔了茶盏。” 脸上的怒气又浓了几分。 “我就是将这间屋子拆了,他也看不见!” 嘴里说着这话,眼中已是蓄了泪水。 照雪递来一方帕子,劝道:“小姐何必生气,左右不过一个通房。” 采月也道:“是啊小姐,小公爷可能只是一时觉得新鲜,这才觉得有些特别,等时间一久,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这话,薛灵殊听了进去。 是啊,自己的父亲当初有了姨奶奶的时候,也是宠得不得了。 母亲还因此夜夜落泪。 不过半年之久,父亲就将那个姨奶奶抛到脑后。 如今,父亲母亲的感情也很好。 见她神色缓和下来,彩月继续道。 “那个柳依依,就算现在得宠,也终究是个奴婢,以后还不是得看主母的脸色吃饭。” 薛灵殊眼中精光一闪。 不错! 铭哥哥就算再宠她又如何,通房如何?姨奶奶又如何? 她要的,是铭哥哥正妻的位子! 只要做了铭哥哥的正妻,其他女子是生是死,还不任凭自己拿捏。 裴铭两人回到房间的时候,柳依依扭头看了眼隔壁的房门。 心道这位薛小姐是不是缺心眼。 明明喜欢小公爷,特地换来小公爷住的客栈就算了,居然还住在小公爷房间的隔壁。 这是想夜里听墙角?好事先确定下小公爷某方面的功能是不是正常? 想及此,柳依依感到一阵恶寒。 她当然知道薛灵殊不会这么做,不过这人缺心眼倒是真的。 她可不想被人听到自己那什么时候的声音。 以往每次在床榻时,她都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 就算是今日下午被小公爷折腾的时候,她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以至于嘴巴脱了些皮,刚才吃饭的时候都还有些痛。 她对这个时代房间的隔音效果,一点信心都没有。 裴铭眼一瞟,就看到柳依依一脸苦巴巴的表情。 “怎么了?” “公子,我还疼,晚上能不能别……” 裴铭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觉得好笑。 这丫头怎么想的,自己有那么饥渴? 他俯身凑到她面前,故意道:“可是,我想要~” 闻言,柳依依脸一垮。 心里正要开骂,又听对面的人忽地轻轻笑出声。 “逗你的。” 裴铭直起身子。 “去给你家公子沏盏茶。” 知道不用担心晚上被隔壁的人听到自己少儿不宜的声音时,柳依依神情一松,连忙伺候金主去了。 - 潘宅 “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突然间想起来请小公爷?!” 一回到府里,潘辞就逼问起自己的弟弟。 “哥哥这话说的,怎么能叫‘突然’呢~” 潘嵘懒散地走到椅子旁坐下,“他二叔曾经帮忙过我,我招待一下他的侄子,不是挺合情合理的?” 所谓的“帮忙”,是早年间的事了。 潘嵘青年时期去京城游玩,无意间看中一个良家女子,派人将人抢了过来。 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后,那女子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谁知那个女子是个烈性子,被夺了身子后,把事情告诉父母,之后竟上吊死了。 女子一家是穷乡僻壤之地来京城讨生活的,她父母没什么见识,第一时间没有去报官,而是找到潘嵘住的客栈,瘫坐在客栈前哭天喊地。 第92章 眼瞅着就要惊动官府,这时候,早就注意潘嵘这个商户之子的裴展堂,突然出现了。 裴展堂仗着国公府二爷这个身份,没花什么功夫就摆平了此事。 二人一个有钱没势,一个有势没钱,一拍即合。 一番交谈后倒成了朋友,在一起鬼混了一段时间。 如今潘嵘拿这件事说话,潘辞压根不信。 裴展堂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压根就不可能跟天之骄子的小公爷是一路的。 自己的二弟即便想要招待小公爷,也不会是因着裴展堂的原因。 细细想来,今天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对劲。 “你放屁!那件事,你这些年去京城和裴展堂一起吃喝玩乐花了那么多银子,早就够还他的了。 “你老实说,你今天弄这么一出,到底想干嘛?!” “实话,我已经说了,大哥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知道他不会说实话,潘辞怒视潘嵘片刻。 “算了,我也不管你,虽然得罪了小公爷,目前来看,咱家的生意应该不会受影响。 “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去招惹是非!” 说完这话,潘辞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潘嵘冷淡地看着他大哥的背影,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了。 就算身份再高,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可怕的。 他朝院中喊了一声:“小辰子!” 一个小厮麻溜儿走了进来。 “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找下冯丙,让他今晚亥时来找我。” 冯丙是曲呈本地一个无赖,纠结了不少游手好闲的恶棍,他自己也认识些江湖上的人,有些门路。 平时潘嵘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都会找他来做。 “小的知道,小的这就去找他。” “让他来的时候动静小点,别跟上次一样,差点吵醒我大哥。” “小的明白。” 小辰子刚出去,一个丫鬟端了茶进来。 “二爷~您请用茶~” 丫鬟眉眼含情,一句话说的九曲八弯。 潘嵘一听这声音,身子都酥了。 伸手捏了捏丫鬟的腰肢。 “哎呀~二爷你可真坏~” 丫鬟说着便顺势坐在他的腿上。 潘嵘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鼓捣起来,丫鬟被弄得嘤声连连。 半晌,潘嵘收回手。 “爷待会有事,晚些时候去找你。” 丫鬟满脸潮红,衣衫不整。 虽然心有不甘,却知道这位二爷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人。 只好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 临走时还跟潘嵘抛了个媚眼。 “小骚货,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潘嵘嘴角噙着淫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少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将其展开。 “把人掳了送去给你?这可不行。” 将信纸攥成团,“这人,我瞧上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正碰上两个妾室在拌嘴。 潘嵘对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男人嘛,有女人争你,才能显示一个男人有能耐。 他径直走进屋内。 不一会,外面的吵闹声停止,小妾兰氏扭着水蛇腰进来。 “二爷~艳红那个小蹄子趁你不在的时候,又跑到这里来与我拌嘴,您也不管管~” 潘嵘摸着她的腰身,笑道:“管?我瞧着你都快把她骂哭了,我要是再去说些什么,她岂不是上吊了?” 兰氏不满地斜了他一眼,吩咐丫鬟打来洗脸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情。 兰氏忽道:“个小烂货!打盆水到现在还没回来,跑去哪里偷野汉子去了吧?看回来我不撕烂她的嘴!” 话音才落,丫鬟端着一盆水进来。 第93章 脸盆刚放在洗脸架上,“啪~”地一声,左脸狠狠挨了一巴掌。 “个烂货!你说你干什么去了?!半天才回来?” 丫鬟立马跪在地上,脸上火烧般的痛,也不敢伸手去捂。 “姨奶奶饶命!小厨房的水缸里没水了,奴婢跑去前院打的水,这才回来晚了,姨奶奶饶命啊!” 兰氏压根就不是讲理的人,就要来揪丫鬟的耳朵。 “好啦!一天到晚吵吵嚷嚷的!” 潘嵘突然开口斥责。 兰氏知道他是烦了,便住了手。 丫鬟见自己逃过一劫,赶紧跑了出去。 她刚刚,其实撒谎了。 小厨房水缸里的水其实是有的,她端水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水撒了一地。 她只好回去重新打了一盆水,这才回来晚了。 现在想想,刚才实在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绊倒自己的。 她看过了,路上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个小石子都没看见。 “老爷,我给你绞帕子擦把脸吧,完了咱用晚饭。” 潘嵘还因刚才的事闹得有些心烦,没有说话。 兰氏径直走到洗脸架旁,正要伸手进脸盆里。 “等会。” 潘嵘摸了下自己有些粗糙的脸。 “上次你给我用的精油还有没有?放几滴到水里。” “哎!好!妾这就弄!” 兰氏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将里面的精油滴了几滴在脸盆里。 潘嵘这才慢吞吞走过去,俯身捞起湿帕子就往脸上擦。 兰氏正在外面吩咐婆子备饭。 “炖蹄膀今天不要了,昨天的都没炖烂,还有……” “啊~~~” 屋内突然传出潘嵘的惨叫声。 接着又是一阵霹雳哐啷的声音。 “二爷!二爷您怎么了?!” 兰氏走进去一看。 洗脸架被撞倒在地上,潘嵘满身是水跌坐在地上。 待看清他肿地跟鸡蛋大的双眼时,兰氏大声道。 “哎呀!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又指着小厮丫鬟,“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二爷扶起来!” 慌乱中又有人被洗脸架绊倒。 一时间人仰马翻。 - 翌日 清早天刚亮,路边还没多少行人。 两辆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直接出了城门。 昨日潘家两兄弟找到裴铭的时候,他当时说自己次日午后再走。 可是,当他看到潘嵘看依依的猥琐眼神时,就想要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他自己虽然不怕潘家,但不愿看到依依遇险。 还有一点是,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潘家毕竟在曲呈扎根百年,说不准私底下有些不为人知的势力。 如今他只有墨良在身旁,若那潘嵘真的要对依依做什么,定是不小的麻烦。 “嗯~” 怀中依旧在睡梦中的小女子翻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哼唧什么。 看着她睡得通红的小脸,裴铭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昨夜墨良已经将事情办好。 说那姓潘的双眼肿地跟鸡蛋一样,躺在床上一直惨叫,裴铭的气才小了一些。 双眸一沉。 这次只是小惩。 若是以后再敢对依依打主意,绝对不会饶了他! 柳依依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小公爷一脸严肃看着车窗外。 她很少见他这种神情。 小公爷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忽地见他如此,脸上愣了一愣。 不过很快恢复过来。 这些天来,她一次又一次见识到小公爷的其他性情。 人有千面,小公爷也一样。 只要他对自己好,其他的,管他呢。 第94章 “醒了?” “嗯。” 柳依依坐起身,坐在一旁。 早上起得太早,马车才出曲呈城门不久,她就睡着了。 裴铭取过放在矮桌上的一张湿帕。 先给她擦了擦脸,又拉过来她的双手擦拭。 刘依依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动作。 直到他指间摸了香膏,要给她抹脸时,柳依依终于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 笑声如银铃般般悦耳。 裴铭停了手上的动作,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笑问:“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没什么。” 裴铭没有追问,“脸过来些。” 给她脸上抹了香膏后,又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抽屉里有早上买的芙蓉糕。” “要!” 裴铭亲了亲她的嘴角。 “馋猫。” 伸手拉开矮桌下的抽屉,取出一盒子点心。 柳依依刚才的笑声传到后面那辆马车。 薛灵殊脸黑如墨,右手攥紧放在腿上,指节苍白。 照雪和采月对视一眼,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自家小姐本就聪明,道理她肯定都懂,只是没那么容易看开而已。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王卓,怎么回事?” “小姐,有人拦路,小姐不要出来。” 从安临来曲呈的路上,薛灵殊遇到过两次打劫的,不过都被王卓打跑。 闻言,她也没有多问,与两个丫鬟安心待在马车里。 她知道墨良武功高强,铭哥哥功夫也不弱,压根不需要她担心。 自己现在不给铭哥哥找麻烦,才是正确的做法。 一伙三十人左右的蒙面人挡在马车前。 其中一人凑到最前面的领头人身边。 “老大,不是说只有一辆马车吗?怎么是两辆?” “你问我,我他妈问谁?!” 他清了一下嗓子,大声道:“把车里的娘儿们留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墨良道看了眼来人的阵势,道:“公子,大概三十人左右,但是看上去都不是高手。” 裴铭正准备开口,突然发现柳依依在发抖。 “依依,你怕?” 柳依依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可是平生第一次遇到打劫的,对方还这么多人。 就算小公爷与墨良功夫不浅,可是对方人多啊。 她也不想抖个不停,但是自己控制不住身子。 “怕~~~” 得,说话的声音都发抖了。 裴铭见她怕成这样,心疼坏了。 连忙将人搂进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得了你。” 他刚才是想让墨良直接将人打跑的。 但动起手来,画面肯定不好看。 见依依怕成这样,裴铭改变了主意。 放开柳依依,起身就要出去。 手突然被她抓住。 他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看到拦路的人时,裴铭微微皱了皱眉。 这帮人看着不像是绿林草莽。 可若不是的话,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间。 “老大,这应该就是二爷说的小白脸,看来我们没堵错人。” “别他妈嚷嚷!” 领头人看着裴铭。 “小子!只要你把车里的小娘子交给我们,我就放你走。” 裴铭脸色忽地变暗。 他们为什么这么确定马车里有女子? 又为何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在说要将车里的女子交给他们? 双眸间闪着危险的光。 想起柳依依发抖的样子,他不想再吓着她,还是忍住没让墨良动手。 “实不相瞒,车内女子是我珍爱之人,诸位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诸位拿去买些酒喝,今日就当没看见我们,如何?” “一百两银子?!” “大哥,可以啊。” “是啊大哥,一百两银子呢!” 第95章 “咱们之前的主顾可没这么大方的。” 众人听见可以白拿一百两银子,一个个兴奋不已,都在劝领头人收了银子完事。 最先开口的那人,又一次凑到领头人身边,劝道。 “大哥,这怕是不妥,今天若是放了他们,我们以后还怎么在曲呈立足?干我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个信用。” 他压低声音道:“只要将这个小白脸弄死了,不仅是马车里的小娘儿们,那一百两银子不也是我们的?” 领头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你小子,真有你的,这个月多发你几两银子。” “哎!谢谢老大!” 领头人随即张狂地看着裴铭。 “小子!老子改变主意了,把小娘儿们留下,一百两也留下,否则老子要你的命!” 这人如此嚣张,裴铭双眸猛地一沉。 沉声道:“墨良,留两个活口。” “是!” 墨良早就在磨刀霍霍了。 裴铭一吩咐,他立即放下手中缰绳,一跃跳到马背上,半空中一闪,落在蒙面人身前。 也不废话,抽出长剑直直刺向领头那人,剑锋凌厉。 领头这人,看着不像是有本事的人,竟然能躲过墨良这一击。 墨良知道轻敌了,开始认真起来。 领头人边与墨良打斗,边叫道:“去!把那个小白脸给我弄死!” 留下五六人帮着领头人,其他的全部去攻击裴铭所在的马车。 “公子!你与姑娘先走,我稍后就到!” 听到刚才那帮人说要弄死小公爷,柳依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她之前听得出来,小公爷愿意出银子,就没有动手的打算。 谁知这帮人竟是不好相与的,不仅要钱,还要人命! “公,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裴铭搂住她的腰,站起身子。 “不论发生什么,紧紧抓住我。” 柳依依努力点头。 裴铭让他搂住自己的腰,这才掀开车帘,坐到前座上。 抓过缰绳紧紧抓住,回头朝后面那辆马车喊道:“王卓!跟上!” 说着狠狠抽打在马身上。 “不好!他们要跑!” “赶紧拦住!” 两匹马扬脖嘶鸣,向前奔去,立即冲散挡在前面的几人。 又有几人眼疾手快跳上马车,裴铭一手拿着缰绳,一手在腰间一摸,忽地抽出一把软剑。 一剑击中正要伸手抓柳依依的人。 “啊~” 被击中的人惨叫着掉到地上,滚落在一旁。 其他人见状,露出诧异的神色。 “大家小心,这小白脸有几下子,他手上的剑厉害着呢!” 又有两个不怕死的人上前挑衅,皆被裴铭击中毙命。 经过起先最害怕的阶段,柳依依现在仍然害怕,但身子没有发抖了。 她紧张又聚精会神地抓住裴铭一侧的衣服。 看见有人来抓自己胳膊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有叫出声,开始配合裴铭。 小公爷让她低头,她低头。 让她侧身,她侧身。 让她踢人,她伸腿。 见小公爷对敌的同时还要御马,她想帮忙,可是她不会驾马车。 这时,一人突然从背后攻击裴铭,而他正在应付身前的两人,压根没看见。 柳依依忙喊:“公子小心!” 语音刚落,车轮不知是不是碰到路边的石头,朝路的另一侧倾斜几分。 柳依依突然失去平衡,身子倒向裴铭那边。 自己还未意识到怎么回事,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依依!” 裴铭突然大声叫她的名字。 马车似乎停了下来,面前一人被裴铭一脚踢下马车。 背后贴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96章 “依依!你怎么样了?” 看到他双手捂着自己锁骨处,满手是血。 柳依依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她低头一看,顿时脸色苍白。 倒了大霉了~ 自己中剑了! 虽然心里害怕地要死,但她知道刺中的是自己锁骨处,并不是心脏。 她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没多少信心,但小公爷毕竟有钱有权,自己应该会没事。 想及此,柳依依安心地晕了过去。 “依依!” 见人没了意识,裴铭染血的双手开始发抖。 墨良这时候赶了过来,看见两人的情形,吓了一跳。 见自家公子双眼泛红,双手抖动,更是吃了一惊。 其余人皆被击毙,只留下领头人一个,已经被墨良五花大绑扔在路边。 裴铭此刻神情慌乱,完全失了平日里的冷静。 墨良提醒道:“公子,依依姑娘并未伤在要害,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她止血,属下记得前方不远就是庙岗,我们还是先赶……” 话未说完,裴铭抱起柳依依就要进马车。 看着地上的领头人,眼寒如冰。 “墨良,将人带上,去庙岗。” 薛灵殊虽然人一直在马车内,但外面发生的情况,王卓都告诉了她。 知道拦路的一帮人里,只有领头人功夫有些像样,其他人都一般,她就更加心安理得地待着不动。 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下,她问王卓出了什么事。 “小姐,小公爷身边的女子似乎受伤了。” “什么?受伤重不重?”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 “应该有些严重,人昏了过去。” 闻言,薛灵殊差点要笑出声。 以色侍人的狐媚子,除了长得好看些,真的是什么用都没有。 这种危险的时候,不能帮着铭哥哥就算了,还净给铭哥哥麻烦。 这时,前面的马车动了,王卓也赶紧跟上。 - 痛! 真痛! 锁骨处一阵阵刺痛袭来,把柳依依给痛醒了。 “依依~你怎么样了?” 刚睁眼就看到双眼赤红、神情紧张的小公爷,柳依依愣了一愣,连痛都暂时忘了。 “你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柳依依眨眨眼,复又呆呆地看着裴铭,心下好奇。 他这个样子,是因为自己受伤了? 他竟如此看重自己? 裴铭见她只是睁着眼睛,也不说话,急道:“依依,你怎么样了?痛不痛?” 提起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痛着。 “痛~” 见她说话,裴铭终于松了口气。 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走近床边。 “公子不必担心,姑娘伤势不重,这是麻沸散的药效过了,才会感到伤口痛。 “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姑娘也没有过多失血,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多吃些补血养气的食物,一个月就可以痊愈。” 裴铭:“多谢大夫。” “应该的。” 医馆的一个小丫头端了药进来,准备喂柳依依。 “我来。” 裴铭让柳依依靠在自己怀里,示意那小丫头把碗给他。 站在一旁的雪灵殊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上前道。 “铭哥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还是让采月和照雪来吧。” 她身后的采月和照雪闻言,连忙走过去。 “小公爷,还是让我们来吧。” 裴铭没动,眉头轻轻蹙起。 薛灵殊的话,他有些不喜。 依依是他的人,还因为他受了伤,自己喂她喝药,有何不妥? “无事,你没事的话,出去转转吧。” 这是让她出去的意思了。 薛灵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不明白,这个叫依依的到底有什么好的,什么都不会,只能连累铭哥哥。 第97章 她不走,裴铭也不会真的赶她出去。 两个丫鬟回到她身后。 裴铭说完话就开始喂柳依依。 柳依依一边忍着痛,一边乖乖喝药。 这地方,看着不像是客栈。 “公子,我们到安临了?” “没有,这是庙岗,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赶路。” 喝完药后,柳依依又睡了过去。 薛灵殊这时候走过去。 “铭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裴铭眼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给柳依依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待在里面,我与铭哥哥就在外面。” 两个丫鬟应声答是。 屋外是一个小院,这是医馆的后面,也是刚才那位大夫的家。 昨日裴铭抱着浑身染血的柳依依来了这家医馆,大夫见他们是路过的旅人,便让他们先住在自己家里。 裴铭昨晚便让墨良找好了客栈。 只是柳依依现在不宜挪动,得过个几日才能过去。 两人站在院中。 裴铭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看着薛灵殊,等她开口。 “铭哥哥,你变了。” 裴铭不置可否,毫无反应。 薛灵殊继续道:“铭哥哥是何等尊贵的人,依依姑娘没有好好伺候铭哥哥就罢了,还反过来要你来伺候她。 “这次若不是她无用受伤,铭哥哥也不用在这里多待数日,耽误铭哥哥游学。” 闻言,裴铭眉宇间多了一丝不耐。 “依依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什么?”薛灵殊一怔,柳依依是为了救铭哥哥受的伤? “你现在还想说什么?” “就算如此,铭哥哥多赏赐她一些东西就好了,何必要亲自动手照顾她?她不过是个奴……” “好了!” 薛灵殊的话,裴铭越听越不爱听,越听越不耐烦。 “墨良已经找好了客栈,你待会就过去。” 薛灵殊还欲再说,裴铭又道:“或者,你先回安临吧,我还需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你若是着急,就先回去。” 这话一出口,薛灵殊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裴铭的意思很明白,要么现在去客栈,要么她自己先回安临。 裴铭不再说话,径直进屋去看柳依依。 照雪和采月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对,连忙走上前。 “小姐,您怎么了?小公爷说了什么?” 薛灵殊眼中蓄着泪,一脸受伤地看着裴铭的背影,很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她自幼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 铭哥哥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都是那个柳依依! 若不是他勾住了铭哥哥的心,铭哥哥怎么会这样跟自己说话?! 眼底闪着一丝恨意。 “你以为你不在国公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就没人治得了你了?” 采月问:“小姐,您在说谁呢?” 薛灵殊没回答,只道:“收拾好东西,我们去客栈!” 屋内 裴铭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柳依依,手指轻轻抚摸着她上挑的眉眼,晶莹剔透的脸庞,翘挺的鼻尖,还有上唇正中的唇珠。 想起昨日的情形,裴铭仍旧会大受震撼。 自己当时正在收拾身前的两人,听到依依大叫“小心”,他就猜到有人从背后偷袭。 那种小喽啰,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就算她没有叫出那一声,他也不会有事。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扑上来为他挡剑! 看到她身染鲜血挡在自己身前,那一刻,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出身勋贵,愿意为他挡刀挡剑的人不少。 真的遇到危险时,墨良也会不顾自己安危保护他。 第98章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小女子,担心他受伤,竟然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 他神色温柔地看着柳依依,双眸闪着异样的情愫。 声音如呢喃。 “傻丫头~” 薛灵殊刚出了医馆,就遇到办事回来的墨良。 墨良恭敬叫了声“薛小姐”。 正欲进去,被薛灵殊叫住。 “薛小姐有事?” “墨良,你觉得,铭哥哥是不是太关心依依姑娘了?” 虽然墨良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他也不会与外人讨论主子的私事。 “公子的事,公子自有主张。” 薛灵殊似是猜到他会这样说,上下打量了下他。 “铭哥哥以后是要挑下国公府这个大梁的,怎能在女色上花太多精力? “我知道这种事,你说不上话,但是,若任由铭哥哥这般下去,被外人知道的话,别人又会如何说铭哥哥,他今后又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墨良眉尾轻轻一挑。 觉得这薛小姐说的有些过了,管的也有些宽了。 被外人知道? 他心里觉得好笑,难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想起来她自己也是外人? 再说了。 京城哪个主子不是三妻四妾? 这些妻妾里,就没有主子最宠爱的那一个了? 别人做得,公子就做不得? 他原先也觉得公子太过宠爱依依姑娘,可是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不顾自己安危为公子挡了一剑。 她能如此对公子,公子宠爱她,又怎么了? 倒是眼前这位,当时一直待在自己马车里,期间一言不发,直到马车到了庙岗,她才开口询问主子是否受伤。 现在还好意思说公子的不是。 薛灵殊不知墨良心中所想,只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 继续道:“铭哥哥不能这样下去,若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知道这事,绝不会放任铭哥哥这样下去的。” 她顿了顿,又道:“墨良,你说是不是?” 墨良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很不屑的。 他知道薛灵殊这是变着法子,想让自己去跟老爷夫人告公子的状呢。 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是真傻,还是对她自己太自信,认为她随口这么一说,自己就会真的背着公子去找老爷夫人? 墨良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公子还在等自己回话,便进了医馆。 薛灵殊脸色忽地变得难看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身后照雪道:“小姐,墨良是小公爷的侍从,小公爷才是他的主子,就算他觉得小公爷有些做法不妥,也不会去告诉国公爷他们的。” “公子。” 见是墨良,裴铭看了眼熟睡中的柳依依,示意二人出去说话。 “问出来了?” “是,那个人叫冯丙,是曲呈当地的地痞流氓。” 一听是曲呈的人,裴铭面上露出一丝了然。 “是潘嵘派他来的?” “不错,两人口头约定,只要将依依姑娘带回去,潘嵘就会支付他五十两银子。” 墨良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果然看见自己主子面上已是极怒。 裴铭双眸黑沉,透着危险的气息。 “继续说。” “据冯丙所说,他二人见面时,潘嵘并没有说要对公子下手,只是昨日他一个手下一直劝他杀了我们,还说到时候依依姑娘和银子就都是他们的,冯丙这才下了决心跟我们死斗。 “他还说,昨日被我们击毙的人里面,并没有看见那个手下的尸体,想是,混乱中溜了。” 良久,裴铭道:“我要给京城寄封信。” - 曲呈 第99章 潘宅 “什么?!跑了?!”潘嵘双眼蒙着纱布,正半躺在床上。 一个瘦小的男子跪在地上,正是先前一直劝冯丙杀了裴铭的人,叫朱二。 “是啊二爷,小公爷和他身边的人,武功非常了得,老大他们恐怕都已经死了,若不是小的跑得快,估计这会也没命了。” 潘嵘脸色惨白。 朱二是自己故意放在冯丙身边的。 冯丙空有一身武艺,脑子却不太好使,为人不太机灵,胆子也没那么大。 潘嵘若直接跟冯丙说,让他去杀了小公爷后再将那女子掳来,他肯定不会同意。 几日前冯丙来见他的时候,他只是说让他将一个女子掳回来,并没有说要杀人的事。 冯丙走后,他让小厮小辰子把朱二找了来,让朱二适时跟冯丙提出杀了小公爷。 他也没有想到,不仅小公爷身边的人功夫了得,就连小公爷自己也会武。 这些年他听了那么多关于小公爷的传闻。 知道他自幼成了太子伴读,也知道他十六岁就中了解元。 可谁他娘的也没说过小公爷会武啊?! 刺杀世家大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名! 潘嵘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都凉飕飕的。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朱二!” 他猛地坐直身子。 “你确定,冯丙他们都死了?” 朱二偷偷溜走的时候,那主仆二人正在一剑一个杀他的同伴。 依他们那个阵仗,应该是不会留活口的。 可是现在二爷特地这么一问,他又不敢肯定了,毕竟他也没有亲眼所见。 他瞅了下潘嵘,一脸为难。 倘若现在告诉二爷,自己也不确定冯丙是不是都死了,估计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心一横。 “二爷,小的确定,死的一干二净!” 闻言,潘嵘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死了好。 只要他们都死了,小公爷就不知道是冯丙是他派去的。 这时,小妾艳红在外面敲门。 “二爷,大夫来了。” 潘嵘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他以为是兰氏在那瓶精油里动了手脚。 当晚就找来管家潘礼川,把兰氏卖到妓馆去了。 大夫后来检查了那瓶精油,说精油没有问题。 洗脸的水和他用的毛巾都没有问题。 可能是潘嵘自己在外面沾染了什么东西到眼睛里,才导致眼睛看不见的。 即便如此,潘嵘也没让人把兰氏再弄回来。 大夫查不出病原,实属正常。 墨良用的叫赤炎,白色粉末状,撒入水中就会变得无色无味。 赤炎在市面上很难见到,一般人也不知道这东西。 也难怪给潘嵘看病的大夫没看出来。 大夫目前也只能给他敷些消炎的草药,过些时日再看有没有效果。 “进来。” 接着对朱二道:“你先出去,这段时间不要过来。” “是。” 大夫给潘嵘换了药后便离去。 艳红见潘嵘二话不说就把兰氏卖去了妓馆,也不敢多做逗留。 大夫出去不久,她也出去了。 少顷,小厮小辰子走了进来。 “二爷,京城来信。” 潘嵘因冯丙的事正心烦意乱,一听是京城来的,就知道是裴展堂的信。 吼道:“你他妈觉得我现在能看信?!还不读给我听!” 小辰子被吼得一个激灵,赶紧拆了信读了内容。 裴展堂无非就是问事情成了没有。 成了的话就立即将人送到京城外的一处私宅里。 潘嵘冷笑道:“他倒是会支使人做事,哼!” 又对小辰子说:“你替我回封信,就说小公爷身边有高手,我损失了三十个人都没抓到人,让他自己想办法。” 第100章 小辰子应声出去写信。 潘嵘独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这几天倒霉透顶。 自己眼睛无缘无故看不见了。 美人也没弄到手。 这就罢了,还损失了冯丙。 转念一想,也幸好冯丙死了,不然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 庙岗 薛灵殊去了墨良定好的客栈,进了房间就让采月找来纸笔。 写好后依旧让王卓飞鸽传书到京城长姐那里。 她给长姐的信里还夹了一封信,是给国公府老夫人的。 嘱咐自己的长姐,务必将信亲自交给老夫人。 她祖母与国公府老夫人是亲姐妹,自己还得叫她一声姨奶奶。 她在给老夫人的信中说,柳依依不但不照顾小公爷,还要小公爷迁就照顾她。 相信老夫人知道后,一定不会轻易放了柳依依。 刚才与墨良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突然看见他,临时想起来的。 她原本就准备通过国公府的老夫人,来惩治柳依依这个看不清自己身份的贱婢。 京城人人都知国公爷是孝子,国公夫人也定是不敢忤逆自己的婆母的。 若老夫人能出手,国公爷夫妇也不会说什么。 七八日后。 柳依依的伤口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 虽然伤口又痛又痒,但柳依依的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裴铭请医馆的大夫找来两个手脚麻利的女子,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至于小公爷,则是整日整夜陪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说话解闷。 除了行动不便,外加饮食上有些禁忌。 其他的,哪哪儿都好。 在医馆的第八日,裴铭带柳依依去了客栈。 其实第五日的时候,大夫就说可以挪动了。 只是裴铭不放心,硬是等到第八日才敢将人带去客栈。 裴铭将柳依依放在床上,在她背后放了一个枕头。 又倒了杯水喂她。 给她擦了擦嘴角。 这才坐在床边跟她说话。 “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 柳依依:??? 柳依依一脸问号。 仔细回忆了下,自己这段时间,似乎没做什么值得小公爷用“傻”这个字来形容的事啊。 “那样的杂碎,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裴铭的目光忽地变得异常温和。 “倒是你,为什么要扑上来替我挡那一剑?” 上身慢慢朝柳依依靠近,声音魅惑又磁性。 “你说,你那样做,是不是喜欢我?” 柳依依终于明白他说的“傻事”是什么事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 这可真是离了个大谱! 她是突然间失去平衡才倒向他的,谁知好巧不巧撞到偷袭小公爷的人的剑头上了。 为了保护小公爷受的伤? 还是自己扑到小公爷身上? 太离谱了! 她真的没有这么大的觉悟。 俊美的容颜慢慢靠近自己,直到裴铭干净如青草般的呼吸都喷到柳依依的脸上,裴铭才停下。 柳依依很纠结。 虽然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但从小接受的五美四德教育告诉她,她应该跟裴铭承认,自己那时候并不是主动去救他。 可她马上又想到。 若是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真的变成事实的话,肯定会给自己带来很多好处。 小公爷自是不会说,肯定会更加宠爱自己,以后的赏赐也定是少不了。 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和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回去了有赏赐不说,也许就不会那么防着自己、找自己麻烦了。 再不济,下次若再有哪个喜欢小公爷的女子找自己麻烦的时候,她还可以说:我可是救了小公爷的性命,你们为小公爷做了什么? 第101章 想及此,柳依依决定自己要无耻这么一次。 在小公爷又一次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柳依依故作羞怯地低下头。 裴铭见状。 黑濯石般的双眸突然间似星星般闪耀着。 嘴也不自觉地扬起。 整张脸如同星辰大海般,灼灼生辉。 柳依依的身子突然被小公爷抱进怀里,未受伤的一侧肩膀传来温热。 裴铭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双双臂搂着她。 因担心弄痛她,并没有用力。 “小傻瓜,你家公子不是那般无用的人,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许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听见没有?” “听到了。” 柳依依心道,你放心,这种不要命的事,自己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做的。 翌日 裴铭有事不在房间,柳依依正半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门突然被推开,她抬眼望去。 薛灵殊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从受伤后就没看见这位,她都以为薛灵殊已经走了。 如今她是病患,可以心安理得躺在床上。 薛灵殊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自顾走到桌旁坐下。 柳依依一言不发,等她开口。 “你倒是舒坦。” 薛灵殊开口就这句话,语气不甚友善。 柳依依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也猜到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不过这话说的就奇怪了。 她受伤了,不能大动,不舒坦能怎样? “你只是一个通房,通房要有通房的规矩,可是我这几日只看见铭哥哥事事迁就你、照顾你,你可真是好大的脸啊!” 柳依依一脸莫名地看着薛灵殊,只觉得这人有病。 离开国公府的这段时间,自己与小公爷的相处模式确实不合规矩。 可是,小公爷乐意啊。 况且,又不是她主动要求小公爷这样做的。 她都想好了,等回到国公府,她一定又变成那个本本分分的通房。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与小公爷之间的事,跟眼前这位有半毛钱关系? 薛灵殊见床上之人一点惧怕的表情也没有,脸上登时露出一丝厉色。 “你如此不知礼,不懂规矩,他日铭哥哥的正妻进府,岂有你的容身之所?!” 刘依依差点要笑出声。 她就说呢,这位薛姑娘无缘无故跑来教训自己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把自己幻想成小公爷的正妻,特地来行使正妻教训通房的权利来了呢! 她幽幽道:“薛小姐是要嫁给我家小公爷了?” “……什么?”薛灵殊脸色陡然一变,露出一丝不解和慌乱。 柳依依面上无甚表情,语气不紧不慢。 “我是说,薛小姐的父母已经跟国公爷夫妇谈论你与小公爷的婚事了?” 薛灵殊:…… 这要薛灵殊怎么回答呢? 她与铭哥哥的婚事? 八字都还没个一撇呢,双方长辈也压根从没有提过。 可是她私心里,倒非常希望这是真的。 照雪与采月对视一眼,后者突然开口,语气有些严肃。 “你休要胡说!我家小姐云英未嫁,还不曾谈论出嫁之事,你不要胡言乱语。” “原来令尊令堂还未给薛小姐找过婆家啊?” 柳依依故意面露惊讶。 “薛小姐刚才说的那番话,我还以为薛小姐不久后就要嫁给小公爷了呢,我正准备给薛小姐贺喜呢。 “原来薛小姐你,跟小公爷,没关系呢~ “既然没关系,还这么关心小公爷内院的事,真是难为你了。 “放眼整个京城,怕是没谁比得过薛小姐这样热心肠了。 第102章 “今后小公爷谈好了亲事,我那未来的主母,若是知道薛小姐今日所为,定是会备好礼品,好好谢谢薛小姐的。” 一番话说得薛灵殊脸色铁青。 柳依依这话非常不善,处处都在暗讽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她这话说的又是事实。 自己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在这件事上与她争论。 薛灵殊心里清楚,这小通房的话不假。 自己以后若是真成了铭哥哥的正妻,即便她今天说的话被人知晓,木已成舟,她也不会觉得丢脸。 可若是铭哥哥的正妻之位最后花落别家,她今天的所作所为被人知晓的话,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自己的名声也会变得不堪。 照雪和采月也没想到这个依依姑娘,嘴巴竟是这样厉害。 别说小姐了,就是她们,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灵殊强压着心中的怒气,指着柳依依道。 “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还反过来说一些胡言乱语。” “为了我好?” 柳依依没忍住,嗤笑出声。 “我伤了这些时日,可是一次也没见过薛小姐过来看我,就连让人来问一下也没有。 “薛小姐说为我好,我可是没看出来啊~” “你……” 薛灵殊正欲发火,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心下立刻有了计较。 听到脚步声,薛灵殊就在想。 客栈二楼东侧,只有三间上房。 铭哥哥一间,她自己一间,另一间是空的。 听到门外脚步声慢慢靠近,薛灵殊就猜到来人一定是铭哥哥。 她本还想呵斥一下眼前这个无礼的小通房。 可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解,声音也带了些委屈。 “依依姑娘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并不是不想来看望依依姑娘,只是依依姑娘一直躺在床上,我想你定是在养伤,便不好来打扰。 “而且,之前依依姑娘一直在医馆那里,我也不好过去。 “昨日铭哥哥带你来了客栈,我想着依依姑娘身子应该好了不少,这才过来看你。” 照雪和采月不愧是自小照顾雪灵殊的。 见自家小姐突然变了神情语气,知道事出有因,立即附和起来。 “是啊,依依姑娘,小姐这几日一直都担心你的伤势呢。” “依依姑娘这样说,就寒了我家小姐的心了,并不是我家小姐不想来看你,实在是怕打扰到你休息。” 薛灵殊前一刻还像要冲过来打自己一巴掌的阵势。 只一瞬,主仆三人就集体变脸。 而且三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自己怪她没有尽早来看自己。 柳依依半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三人,目光中含着审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人突然换了一副神态,肯定有事。 余光突然瞟见门外的一个身影。 柳依依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这薛灵殊怎么突然变性了。 这是要做戏给人看呢。 可是,她瞅着外面这身影,笔直地跟个木头似的,恐怕不是小公爷啊。 眼中闪过狡黠。 “原来是我误会薛小姐了啊,真对不住。 “不过薛小姐也实在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 她故意打量了薛灵殊周围。 薛灵殊眉头皱了皱。 这柳依依怎么是这种反应?不是应该气愤? 竟还敢暗里跟她要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铭哥哥见识下这通房的小人面目! 薛灵殊笑道:“来的匆忙,没想起来带什么东西,依依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待会让采月去备点补身子的……” 第103章 “不嫌弃。” 柳依依立马接口。 “只是我现在忌口,补品也不能随便服用,薛小姐不如把东西都折成银子给我吧,等我伤好了,我自己去买些补品。” 闻言,薛灵殊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眼角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外。 铭哥哥,你可看清了? 你喜欢的人,不过是喜欢银钱这种铜臭之物的下等人。 薛灵殊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既然依依姑娘更喜欢银子,那待会我让采月送些银子过来。” 柳依依也笑得欢畅。 “谢谢薛小姐。” 目的达到,薛灵殊不欲再留,站起身。 “我不打扰依依姑娘休息了。” “薛小姐慢走。” 照雪走到门前打开门。 薛灵殊正在酝酿情绪,等出门见到铭哥哥,一定要露出惊讶的表情。 结果出门扭头一看,惊讶的表情的也不用酝酿了。 她满脸诧异地看着面无表情、双臂环胸的墨良。 “怎么是你?!铭哥哥呢?” 说完又觉不妥,找补道:“我是说,你怎么没跟铭哥哥一起出去?” 墨良干巴巴道:“公子有事,让我先回来保护依依姑娘。” 闻言,薛灵殊转身看了眼屋内的人。 只见柳依依颇有些兴味地看着她,笑得温婉。 她知道自己被反摆了一道,怒气冲冲回了房间。 柳依依冲她喊道:“薛小姐!待会小公爷回来,我一定告诉他,说薛小姐不仅来看我,还要送我银子呢!” 隔壁的门“哐当”一声关了起来。 柳依依笑得更开心了。 墨良见状,也没说什么,把门关了起来。 依旧跟个树桩一样站在门外。 他功夫不浅,听力也比常人灵敏。 刚才还在楼梯口的时候,他就听见薛小姐盛气凌人教训依依姑娘的话。 担心依依姑娘受欺负,这才走过来,准备帮衬下她。 岂料自己还未出手,依依姑娘竟是夹枪带棒反击了回去。 他突然想起来,先前户部侍郎嫡女刘品言,带着一帮贵女想要羞辱依依姑娘的时候,也是被依依姑娘三言两语怼了回去。 不仅怼了回去,还让那帮人在她手上吃了瘪。 于是,墨良没有急着进去,安心地站在门外。 若是里面情况不对,他再进去也不迟。 结果不出所料,薛小姐大败而归。 裴铭回来的时候,墨良将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柳依依接触到他满含深意的眼神时,知道墨良已经把薛灵殊找自己的事跟他说了。 顿时有些心虚。 虽然小公爷已经知道自己嘴巴厉害这件事,可是她并不想他时时想到这点。 这跟自己努力要塑造的“听话无害小通房”的人设,有些背离啊~ 这让她以后要如何躲在无害的外表下做坏事呢? 她神情一转,面上露出一丝委屈。 “我自己安安静静地好好待在屋里,薛小姐突然跑来说一堆什么通房正妻的话,语气也不好。 “我这几日一直待在房里不能出去,本来就有些烦闷,没忍住,就……” 说着低下头,时不时瞄下裴铭。 裴铭哪里会怪她。 他心里清楚,这个小丫头虽然有时候嘴不饶人,但若不是别人先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裴铭走过去,轻轻将人抱进怀里。 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怪你,确实是灵殊的不对。” 他又摸出柳依依的手,捏着把玩。 “你放心,我会跟她说,让她没事不要来烦你。” 裴铭这样说,柳依依心满意足地靠在裴铭怀里。 第104章 只觉得,被人宠爱的感觉,真不错! 下午的时候,采月送来了十两银子过来。 见裴铭也在,不仅贴心地让柳依依好好休息,还明里暗里说了自家小姐不少好话。 当然,柳依依让自家小姐把补品换成银子送她的事,采月也不着痕迹地说了出来。 临出门时,她还特地看了眼裴铭的脸色, 令她失望的是,小公爷毫无反应。 似乎对柳依依喜欢银子这事,毫不在意。 薛灵殊气了一整天,午饭只吃了一点,晚饭则一点也没吃。 因为柳依依,她这几日来,心情就没有好过。 不仅铭哥哥说她。 更气人的是,就连那个下贱的通房,也敢对自己无礼! 照雪在一旁道:“小姐,要不要我去附近的酒楼买些饭菜回来?您这样,夜里怕是要饿的,这样对身子不好。” 正在这时,有人在敲门。 “灵殊,是我。” 一听是裴铭的声音,薛灵殊双眼一亮。 一改刚才满脸不悦的神色,整张脸都散发着喜气。 “铭哥哥稍等一下!” 说着赶紧让采月拿了铜镜过来。 理了理头发,重新涂了口脂,又整理了下衣服。 这才让照雪打开门。 薛灵殊立即笑着迎上前几步。 “铭哥哥怎么来了?” 裴铭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也不急着说话。 淡淡扫了两个丫鬟。 薛灵殊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两人应声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 “铭哥哥,我给你倒杯茶吧。” “不用,你坐下,我有话与你说。” 裴铭对人向来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这本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不知为何,薛灵殊觉得,他接下来说的话,自己可能并不喜欢听。 看着端坐如青松的俊美男子,薛灵殊觉得心跳都加快不少。 “真论起来,我可以叫你一声表妹。” 裴铭突然开口。 “只是,你不是我嫡亲的表妹,我母亲的两个外甥女,我父亲的两个侄女,才是我嫡亲的表妹。 “在京城的时候,这几个嫡亲的表妹里,有两个可能实在闲着没事,想要算计依依。” 说到这里,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薛灵殊见状,心中一颤。 她的铭哥哥向来端方稳重,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嘲讽的表情。 而且他嘲讽的对象,还是他的表妹。 一瞬间,薛灵殊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陌生。 裴铭突然定定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那两个表妹最后怎么样了吗?” 薛灵殊木讷地摇摇头。 嘴角的笑意更深。 裴铭幽幽道。 “她们最后被送回了家,而且,只要有我在国公府一日,就不会让她们轻易再进国公府的大门。” 说到这里,裴铭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 声音忽地变冷。 “灵殊,你不笨,记住自己的身份。” 说完这话,转身走了出去。 薛灵殊脸色苍白。 记住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 不是他嫡亲表妹的身份? 铭哥哥什么意思? 他嫡亲的表妹因为算计柳依依都被他送回了家。 自己这个非嫡亲的表妹若是算计了柳依依,后果就不是被送回家这么简单了。 铭哥哥是这个意思吗? 直到门“吱呀”一声打开,薛灵殊才缓过神来。 照雪和采月连忙走了进来。 “小姐,你怎么了?手怎么抖起来了?” 照雪大叫这一声,薛灵殊低头看去。 果然看见自己的双手,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不止如此,照雪再看向她的脸,也是一脸惨白。 第105章 “小姐,小公爷到底说什么了?” 采月连忙道:“你小点声,小公爷在隔壁呢,你去给小姐倒杯水。” 照雪这才想起小公爷住在隔壁这件事。 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去倒了杯水过来。 喝完水后,薛灵殊神色才缓和了不少。 “扶我去床上躺会。” 两人闻言,连忙扶着她走去床边。 柳依依虽然不知道小公爷跟薛灵殊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但是听到隔壁房间丫鬟的大叫声,她也猜的出来,小公爷绝对没说什么好话。 俗话说,相由心生。 一个人的大致性格,很多情况下都可以通过一个人的面相推断出来。 但小公爷这人吧,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完全不适用。 看上去永远都是温柔沉稳的样子。 可能也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 温柔,只是表象。 狠厉果决,才是本质。 她甚至怀疑,就算他母亲国公夫人,也未必知道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门这时被推开。 裴铭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手里端着食盘,上面放着一只碗。 柳依依看着那个小丫头,问道:“这丫头是?” “在客栈掌柜这里做活的。” 这丫头看上去瘦不拉几的,虽然衣服干干净净,但这身衣服有些宽大,跟她瘦小的身子明显不搭。 看着不像是她的衣服,倒像是她拿了别人的衣服来穿。 柳依依面露疑惑。 裴铭坐在床边,对着那小丫头道:“把碗给我。” 小丫头端着盘子,慢吞吞走了过来。 她伸出手的时候,柳依依眼尖地发现她手腕上的伤。 一条红红的长痕,非常显眼。 柳依依神情一顿,抬头看了小丫头一眼。 却见她垂着头,身子微微发着抖。 裴铭端起碗,道:“你下去吧。” 小丫头似乎有些害怕,闻言立马跑了出去。 见柳依依皱着眉头,还盯着门看。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别看了,喝药。” 勺子送到了嘴边,柳依依张口喝下。 刚想开口,裴铭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忽然道:“不要多管闲事。” “公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裴铭笑了笑,“你眼睛都快粘到人家身上去了,我怎会看不出来?” “那公子也看到她手腕上的伤了?” 裴铭没有说话,一口一口喂她。 喂完了药,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 里面不知包了什么东西,足足包了三层纸。 “蜜饯?” 裴铭直接用勺子舀了一粒,“药苦,吃吧。” “公子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日也是天天喝药,也不见他买来蜜饯啊。 “前些日子就准备买,结果大夫说会影响药效,便作罢。 “如今你伤已好了大半,现在吃不碍事了。” 柳依依其实想说,她是真的不怕药苦。 不过看着小公爷一脸哄孩子的表情,觉得也挺好玩的。 心道算了,美丽的误会,多来几个也无所谓。 嘴里吃着蜜饯,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刚才那个小丫头。 - 京城 国公府 慈安堂 老夫人段氏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封信在看。 一旁伺候的程嬷嬷看着段氏脸色越来越难看,默默寻思起来。 工部郎中的夫人薛婉清,今日突然来了府上。 说是来看看自己的姨奶奶,也就是老夫人。 薛婉清的祖母跟老夫人是亲姐妹。 只不过老夫人是嫡,薛婉清的祖母是庶。 两人原本做姑娘时,关系也就一般。 各自成家有了子孙后,子孙之间的关系就更加疏远。 第106章 平日里不过逢年过节走个亲戚而已。 前些日子老夫人生辰宴,薛氏来送了贺礼,也是没待多久就走了。 足可见关系一般了 可薛氏今日却突然登门拜访。 老夫人原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 然而薛氏扯了一堆有的没的,直到临走时,才拿出一封信。 说是自家妹妹灵殊,想念姨奶奶,特地让她这个长姐带了一封信过来。 程嬷嬷这才明白过来。 薛氏先前说了一通什么想念姨奶奶的话,都是借口。 其实最重要的,是来送这封信。 不过薛家姑娘这做派,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程嬷嬷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晚辈想念长辈,要写信表达思念之情的。 又不是分居两地的少年夫妻,至于如此? “你看看。” 程嬷嬷正兀自寻思,段氏突然开口,将信递给她。 程嬷嬷接过信,展开详读。 少顷,段氏问:“你怎么看?” “老奴觉得,公子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那个依依呢?” 程嬷嬷想了想。 “依老奴看,依依姑娘不似那种轻狂的人,廖妈妈先前跟我说过依依姑娘的一些事,姑娘性子是不错的,平日里也是个知礼数的人。” 她看了眼手中的信。 “老奴想,许是薛家姑娘,误会了什么。” 段氏神情依旧严肃,“但愿如此。” “其实,有句话,老奴不知该讲不该讲。” 闻言,段氏忽然笑出声。 “你个老货,有什么话直接说好了,还跟我装腔作势。” 程嬷嬷也笑了。 “老奴是想,薛家姑娘,人现在应该是在安临才对,怎么会在曲呈?” 裴铭游学的终点是安临,而曲呈,是他此次到达安临的必经之地。 段氏道:“你是说?” “老夫人,薛家姑娘跟着他父亲回安临守孝,论理,不应随意离开祖地,可她竟然出现在曲呈。 “老奴猜测,她这样做,怕是为了咱们公子。” 程嬷嬷如此一说,段氏也明白过来。 “所以你认为,她是因为铭哥儿,才会针对那个小通房?” 程嬷嬷道:“只是老奴的见解,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虽说不一定是真的,可程嬷嬷私心里认为,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仔细一想,段氏也认为是这个理。 薛家姑娘的信里面。 一半的篇幅,是在表达自己有多想念她这个压根就没见过几面的姨奶奶。 另一半的篇幅,就是在说铭哥儿身边的小通房的各种不是。 隔着白纸,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薛家姑娘对那个依依的憎恶。 心里一旦有了这个设定,段氏又联想到了其更多事。 “你觉不觉得,这薛家小丫头,管得有些宽了?” “老奴也是这样想的。” 别人家的通房就算再没有规矩,那也是国公府的事,自有国公府的主子管教。 你就算知道,提一下便罢,还特地写了封信过来说明。 段氏嗤道:“我那庶妹,以前做姑娘时就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她这个孙女,跟她倒是有些相似。” 程嬷嬷知道,老夫人这是对薛家姑娘不喜了。 “那封信你收好,等铭哥儿回来再说。” “是。” - 顺天府 府尹蔡智和,正坐在书案前梳理案情。 侍从突然递上来一封信。 蔡智和抬眼问道:“哪里来的?” “回大人,是国公府的小公爷。” 一听是裴铭,蔡智和挑了挑眉。 “你先下去吧。” 侍从闻言走了出去。 看了信中内容,蔡智和无奈地摇摇头。 自言自语道:“这小公爷也是奇怪,不好好游学,怎么还对办案的事情感兴趣起来了?” 第107章 上次的永昌倒也罢了,毕竟还在顺天府的管辖范围之内。 可这次的曲呈,跟顺天府打不着八竿子的关系。 永昌的县令,他着人去查。 不仅查到孟刚强抢民女的事,还有收受地方豪绅好处以提供便利的事。 而且不止是他,还有他女儿逼死一对有婚约的男女一事。 蔡智和神情微拧。 潘家,他自然是知道的。 关于潘家贿赂朝中官员一事,他也有所耳闻。 只是这事牵扯的,不止一两个官员那么简单。 他的上任在位时,也一直想调查潘家,只是苦于没有契机。 如今裴铭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 刺杀权贵,这可是大罪。 他调查此案,旁人也无话可说,何况小公爷说不久后就将人证送来京城。 借着这个契机入手,也许就能揪出潘家贿赂所涉及的官员。 - 庙岗 第二日那个小丫头再来送药的时候,柳依依试着跟她说话。 只是小丫头似乎真的很怕她,一问她话就发抖。 柳依依趁她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地掀开她宽大的衣袖。 看到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条状伤痕时,柳依依满脸惊讶。 这是虐待! 这么小的孩子,是谁这么狠心?! “你别怕,告诉姐姐,是谁打得你?” “不~~~” 动作一顿。 这嘶哑的声音,嗓子似乎也有问题。 柳依依一个恍神,小丫头挣脱掉她的手,跑了出去。 “墨良!” 墨良推门而入,“依依姑娘有什么事?”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墨良有些无奈道:“姑娘,咱们再有两三天就离开这里了,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柳依依有些诧异。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公子出门的时候,跟我说过,公子让我跟你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让你不要随意介入。” 闻言,柳依依瞬间懵了。 这话是小公爷能说的出来的? 他不是不信鬼神?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怎么现在反而拿这个道理来劝她了? “我又不会让你做其他什么,只是去看看是谁打得她,我们也好报官不是?” 她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原以为墨良应该不会反对。 谁知他丝毫不为所动。 “依依姑娘好生休息。” 说着就要关门出去。 柳依依哪里肯就这样放弃。 她若没遇见那个小丫头就罢了。 可既然遇见了,若是麻木地转过身去,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良心不安的。 她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这下可把墨良吓着了。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 “不用你管,我早就没事了,你不帮我,我自己去!” 一只脚已经穿好了鞋,正要给另一只脚穿鞋的时候,她听到了墨良无奈的叹息声。 嘴角轻轻上扬。 她知道自己计谋得逞了。 “好吧,我去,我去总成了吧~” “墨良你可别糊弄我,你若到时候拿假消息骗我,我可是看得出来的。” “不糊弄你。” 他不屑道:“我会糊弄你一个小女子?你也太小看我了。” 听他这样说,柳依依放了心。 笑道:“那谢谢你了。” 走出门外的时候,墨良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被里面这位给摆了一道。 “罢了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墨良不愧是国公府小公爷的贴身侍从。 半个时辰后,他就回来了。 不仅查出是谁把小丫头打成那样,连带着把小丫头的身世也查了出来。 小丫头姓江,叫二丫,父母皆已不在世。 第108章 这家客栈,是二丫父母在世时经营的。 二丫五岁时,父亲病死,母亲没多久也随着去了。 他父亲是独子,二丫年纪又小。 这家客栈最后便落入她父亲的堂兄,也是她大伯父手中。 她大伯刚刚接手这家客栈的时候,口口声声在邻里面前保证,一定会把二丫当自己的丫头养大。 一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对二丫挺好的。 所谓日久见人心。 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大伯一家就原形毕露。 不仅让她在客栈里帮着做事,还动辄就又打又骂。 吃喝方面就不用说了。 连路边的乞丐,看上去都比二丫有血色。 柳依依之前还以为二丫不过十岁,实际上,她已经十三岁了。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这才看上去比同龄孩子瘦小。 听完墨良的话,柳依依恨得牙痒痒。 这家客栈的掌柜,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墨良见她满脸愤怒的样子,劝道:“我劝你,这件事知道了就可以了,不要想着做什么。” “那二丫的外祖母家呢?就没人过来说什么?” “据左右邻居说,他外祖家不喜欢女孩,二丫母亲在世的时候,跟娘家就断了联系,现在就更不可能把她带走。” 又道:“你看,就算你想帮她,你又能怎么帮呢?她总要活着,就算你现在为她出了一口气,可你走了之后呢?掌柜一家会不会因为记恨有人为她打抱不平,从而更加虐待她? “你不做什么,她即便受些苦,也许能度过苦日子,长大后嫁出去说不定就好了。” 下午裴铭回来的时候,就见柳依依坐在床上。 一只手臂环着胸,另一手托着下巴。 一动不动,眉头紧锁。 显然是在想事情。 连他推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呵~” 柳依依正在绞尽脑汁琢磨帮二丫摆脱狠心大伯一家的办法。 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抬头一看。 见是裴铭回来了,立即露出笑脸。 她这突然一笑,神情是那么自然。 裴铭心中一暖。 只道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见自己回来,不经意间就露出笑容。 柳依依确实开心,不过跟裴铭以为的“喜欢”什么的,没有多大关系。 她是有事情想要问他。 忽地伸出双手。 裴铭见状,走过去坐在床边抱住她。 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兰香,柔声道:“今天有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吗?” 柳依依对他这种哄小孩般的语气已经见怪不怪了。 点了点头,“有。” 身子动了动,推了推他的胸膛。 “公子,我有事情想问你。” 裴铭放开她,“你问。” “若是想要开客栈酒楼的话,是不是要跟人买来或是租来地皮啊?” 她想了半天,觉得要解决二丫的事,最好是从源头解决。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很多店铺都归世家大族所有,就算自己不做生意,也会租给别人。 墨良已经说了,二丫的父母是从别人那里盘的这家客栈。 这样的话,这家客栈原本的所有者就是二丫的父母。 她父母不在了,这家客栈应该是二丫的才对。 她大伯充其量只是这家客栈的经营者。 二丫若想收回客栈,不再让她大伯一家经营,应该是可以的。 不过,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他大伯一家若是耍赖撒泼的话,也不好处理。 最好的方法,就是二丫能够提供当初她父亲盘下这家客栈的契约文书。 拿着白纸黑字的契约去县衙一告,事情应该就好办了。 第109章 之后再帮她找个靠谱的人管着这家客栈,也能把她养大成人。 这样才算真正解决问题。 裴铭听她说到地皮,就知道她还在想着那个叫二丫的小丫头的事。 墨良已经将今天的事告诉他了。 依依没有放下这事,裴铭早就料到。 不过她能想到从客栈的地皮入手,而不是让墨良把那对无良夫妻打一顿,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挑了挑眉。 “不错,确实如此。”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柳依依咧嘴笑开。 “公子,那个二丫,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我说出来,你看行不行啊?” “好,你说。” 柳依依便将心里的打算条分理析说了一遍。 开始的时候,裴铭还只是笑笑,偶尔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渐渐地,他的眼神变了。 等柳依依说完后,裴铭一瞬不瞬盯着她。 满脸诧异,双眸闪动。 眼底有惊喜,也有爱怜。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柳依依一时间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子,你……” 才开口,身子就被裴铭扑倒。 接着双唇传来温热的触感。 与床榻间的热烈不同,裴铭是在慢慢品味、慢慢研磨这张不点而朱的翘唇。 良久,裴铭才将人放开,将她身子扶正。 刚才一时激动,忘了她还伤着的事。 这会有些慌道:“依依,你没事吧?伤口痛不痛?有没有怎么样了?” 柳依依抬头,埋怨地看着他。 心道这人真是的,亲就好好亲嘛,非得亲的人脸红心跳的。 裴铭看到她浮上红晕的双颊上露出嗔怪的表情。 心头突然一阵燥热,全身的血液“刷”地一下都集中到身体某处。 他忽地变了脸色。 若不是眼前这小女子身子还没痊愈,自己现在一定就将她办了。 “公子,我刚说的,你……” 才开了个头,裴铭倏地转过身,走去门边打开门。 柳依依坐在床上一脸怔懵。 今天这话,还能不能好好说了? 墨良听见开门声,扭头看去。 只听自家公子轻轻说了句“打两桶凉水上来,我要冲洗”。 已是初秋,墨良正准备说凉水伤身。 转眼看到公子满脸忍耐的样子。 秒懂。 “公子稍等。” 吩咐了墨良后,裴铭径直走进浴房。 柳依依也没说话,她就想知道小公爷这是要整哪出。 待墨良一手提了一桶水进入房间的时候,她有些明白过来了。 “墨良。” 墨良停了下。 柳依依:“凉水?” 他身子一顿,知道依依姑娘是猜出来这凉水的用途了。 一时有些窘迫。 是为他家公子觉得窘迫。 丢人! 墨良也不说话,僵硬地点了点头,赶紧去了浴房。 刚进去不久,就听见外面柳依依“咯咯咯”的笑声。 更为自家主子觉得丢人。 才一抬头,差点扔了手中水桶。 他那温文尔雅的公子,此时正半眯着眼,非常不善地斜睨着他。 “公子慢慢冲洗,我先出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 裴铭出来的时候,柳依依见了他,又“咯咯咯”笑了起来。 他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笑声如银铃,眉眼如弯月,肤若暖玉,齿如珍珠。 好一个娇美的女子! 裴铭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走过去。 “就知道笑,早晚好好收拾你。” 柳依依也不是故意笑话他。 只是她难得见到小公爷窘迫的样子,可不是要逮着了好好取笑一番。 小插曲过后,两人继续谈论二丫的事。 “你想好了要帮她?” 柳依依点头,“既然遇上了,什么事都不做的话,我会不安心。” 第110章 “那好,我可以帮你。” 柳依依一听他说要帮忙,正要说感谢的话,裴铭忽又道。 “你先别急着高兴,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插手后,事情结果并不是你想要的,你能不能接受? “另外,如果因为你的介入,二丫的境遇可能会变得比现在更糟,你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好好想好这两点,再回答我。” 听了小公爷这番话,柳依依双眸微动。 她向来做事,喜欢提前把预防性措施和补救性措施都考虑好,才开始动手。 难得遇见一个同她处事模式相同的男子。 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傻看我做什么?” 裴铭笑道:“我说的,你怎没想的?” 柳依依在决定插手二丫的事情前,就已经帮二丫想好了退路。 而且这个退路,绝对比她现在的日子好过。 “公子你放心,我都想好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不管她的。” “好,待会我出去一趟,你试着问问小丫头,当初他父母盘下这家客栈的契约文书,看她有没有印象。” “好。” 午后,二丫又来送药。 柳依依没有立即接过碗,而是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她让墨良买来的一些零嘴小吃。 “药有些烫,你先放在桌上吧,我等会再喝。” 拿了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你先坐会,等我喝完药了,你再把碗带走。” 说完也不看二丫,自顾自吃着零嘴。 二丫偷偷抬眼看着柳依依。 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才慢吞吞走到桌边坐下。 仍是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她。 她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好漂亮。 衣服也好看。 她吃的零嘴,应该是六福点心铺里买的。 她每天早上去西边的水塘里洗衣服的时候,都会经过六福点心铺。 想到这里,二丫咽了咽口水。 她的举动,都被柳依依眼角的余光看到。 故意伸展了下身子。 “小丫头,你把我这包东西扔掉好不好?我不想下床。” 说着便将包着零嘴的纸包递给二丫。 二丫站起身,慢慢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接过纸包。 看到纸包里明明还有很多点心。 她纠结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 “姐姐,你都不要了?” “不要了,我都吃撑了,麻烦你替我扔了吧。” 小丫头开口说话,柳依依才发现,她的嗓子确实是出了问题。 正常情况下,十三岁的小姑娘,嗓子怎么可能这么嘶哑。 不过她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 “姐姐不要的话,能不能,能不能给我?” 说完这话,脸都红了起来。 “行啊,不过,你必须在这里把这些都吃完。” 指了指碗,“麻烦你把药端给我。” 二丫把纸包放在桌上,端了药给柳依依。 “姐姐现在喝药,你呢,坐在这里把点心都吃了。” 喝药的时候,她还瞄着二丫。 只见她犹豫一会后,终于拿起一块点心。 咬了一小口,细嚼慢咽起来。 她这个样子,柳依依一看就知道,平日应该很少吃到,所以才会吃得小心翼翼。 柳依依掀开被子下了床。 二丫见状,有些急促地站了起来。 “我倒杯水,你接着吃。” 倒了杯水后,柳依依坐在她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 “……二丫。” “哦,姐姐今年十六了,你多大呀?” “十三。” 柳依依又问了几个关于她父母的问题。 问题的答案,柳依依都知道。 这样问,只不过是为了跟二丫拉近些关系。 察觉她对自己放松了警惕,柳依依才问出想问的话。 “你父母有没有给过你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字,还摁了手印的?” 第111章 一听这话,二丫脸上突然露出诧异的神色。 二丫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才五岁。 柳依依原本以为,五岁还太小,就算她父母跟他说了什么,她也未必理解是什么意思。 但看她现在这个反应,柳依依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正欲再问,楼下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叫骂声。 “二丫!你个死丫头!送个药死哪里去了?!” 听着声音来源,妇人是特地冲着这个方向吼叫的。 二丫一听这个声音,浑身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立即拿了碗跑了出去。 柳依依真想给那个妇人一巴掌。 正问到关键地方呢,早不叫晚不叫,非得这时候叫。 那妇人,十有八九就是二丫的大伯母。 客人在房间,她就敢直接冲着二丫大吼大叫。 想来平时这种事没少干。 而且,人前就这样对待二丫,人后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她。 “墨良!” 没人回应。 柳依依又叫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不在吗?” 本想让墨良去看看二丫,别让她大伯母给打了。 谁知他不在。 柳依依走到门前,打开门。 迎面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薛灵殊主仆三人。 薛灵殊见了她,平静的脸上霎时染了怒气,非常不善地瞪着她。 若不是柳依依心里有事,现在一定要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气气她。 “我让你偷懒!我让你不回来干活!死丫头!” 妇人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声音不大,但柳依依却听得清晰。 很快又听到一人“呜呜”的声音。 她神色微拧。 越过主仆三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 三人注意到她刚才突变的神色,又见她冷不丁跑了,看上去还很焦急的样子。 都觉得有些奇怪。 照雪讽道:“她整日什么事情都不要做,小公爷把她什么都安排好了,也会有让她急成那样的事?” 薛灵殊自从前几日被裴铭找过后,这些时日都比较低调。 担心一不小心就被裴铭要求先回安临。 更不敢主动找柳依依的麻烦。 不过看着柳依依刚才的神情,确实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也有些好奇。 “我们跟过去看看。” 采月道:“可是小姐,小公爷那日与你说的话~” “我又不是找她麻烦,难道我连去哪里去都不行了?!” 语气很不高兴。 采月也没有再说什么。 柳依依顺着声音找到了客栈后面一个小院子。 看着像是掌柜一家住的地方。 院中,一个腰粗腿壮的夫人正拿着笤帚打二丫。 妇人手腕估计比二丫的大腿都粗。 现在却一手掐住二丫竹竿似的胳膊,另一只拿着笤帚,一下一下打在她背后。 柳依依当场就怒了。 看到这种情形,什么做事情前把问题想清楚,什么预防性措施,什么补救性措施。 统统都不用想! 她现在就想几巴掌抽死这蛮妇。 “停下!” 打人的,和被打的,听道这一声娇斥声后,都抬头看向柳依依。 二丫一见是刚才给自己点心吃的漂亮姐姐。 想也没想。 趁着她大伯母还在发懵,使劲挣开她的手,跑到柳依依身后。 柳依依看见她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怒意更甚。 指着妇人大声喝斥。 “她还是个孩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要将人打成这样?!” 妇人看柳依依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脸上立马堆起笑。 “姑娘不知道,这死丫头是在我这里做活的,天天偷懒不干活,刚才又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我这才打的她。” 第112章 “她刚才在我房里,我让她帮我做点事。” 一听这姑娘是自家客栈的客人,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深,白胖的脸上难得挤出好几条皱纹。 “原来这丫头是在姑娘那里帮忙啊,那就没事了,我不打她了。” 妇人对二丫道:“二丫,你过来,我不打你了,还有很多活要做呢。” 二丫没动。 眼睛红红的,仰头看着柳依依,眼中有惊恐,又有祈求。 柳依依见她这样,心里一阵难受。 她本就打算先把人弄到自己的房间,在她的事情没解决前,会一直将人带在自己身边。 “我还有些事要她帮忙做,她先跟我上去,等事情做完了,我再让她回来。” 说着拉起二丫的手就要走。 妇人脸上有些不自在。 柳依依刚才的声音有些大,已经引来了几个住店的客人。 妇人虽然不乐意柳依依就这样把二丫带走,可也不想在其他客人面前与她闹出什么事。 毕竟,生意还是要做的。 柳依依也是提前想到了这点,所以刚才,才会那么大声说话。 她虽然也想与二丫这位大伯母理论一番,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就在她拉着二丫快到拐角的地方,看热闹的客人里面,突然有人走了出来。 “依依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走到她身前。 可不就是薛灵殊么。 柳依依皱了皱眉。 不知道这位消停了几日的大小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薛灵殊上前几步。 “你能有什么事需要这个小丫头做? “你把人家带走,谁帮老板娘做事? “你仗着铭哥哥宠爱你,就任性妄为,这样不好吧?” 照雪也道:“是啊,我们小姐这么个千金大小姐,都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随便支使人,你一个通房,只不过仗着主子的宠爱,就要把老板娘身边做事的人带走,你脸可真大。” 一听这话,先前那些觉得没热闹可看、准备回去房间的人,突然间又来了兴致。 一个个兴奋不已。 这么标致的姑娘,原来是人家的通房啊。 不过就算主子宠爱,也确实不能任性做事。 照雪故意拔高了音调,不远处的房客听到她的话后,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更有从小院后门经过的人,看到院里的阵仗,也凑进来瞧热闹。 二丫的大伯母一听柳依依是个通房,一怔。 看这个姑娘穿着打扮,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原来,只是人家的通房。 脸上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 通房不也是奴婢吗? 自己还是良民呢,比眼前这姑娘还高一个等级呢。 想到这里,二丫大伯母觉得自己腰杆都直了不少。 柳依依对薛灵殊主仆三人,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没有讨厌。 最多不过觉得薛灵殊是单相思小公爷不成、喜欢给自己找些麻烦的少女罢了。 可她们主仆三人现在的举动,却让柳依依憎恶上了。 她看着照雪,轻轻一笑。 “你是叫照雪是吧?” 照雪没料到她会突然找自己说话。 这位依依姑娘嘴巴厉害,她是见识过的。 支支吾吾道:“是,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觉得你家主子把你养得好,主子还没让你咬人,你自己就知道张嘴冲着人叫了。” “你……你骂我是狗?!” 柳依依一脸无辜道:“我没啊,难道说,你觉得自己像条狗?” “你……” “照雪,你别说话。” 薛灵殊知道照雪是说不过柳依依的,连忙叫住她。 第113章 “依依姑娘真是牙尖嘴利,也不知道回了京城后,还会不会也像这样。” 柳依依没有理她这句话,反而笑眯眯道。 “薛小姐,小公爷那天跟你说什么了?” 闻言,薛灵殊忽然变了脸色。 “我呢,向来不喜欢干吹耳旁风这种事,因为觉得有些下作了。 “不过我觉得,若是薛小姐的话,值得我做一次这等下作的事。” 薛灵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终于明白过来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竟敢说我下作?!你这个贱……” “贱”子刚脱口,柳依依突然提高了声音。 “听说薛小姐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嫡女,既然如此,大家闺秀的修养,总该是有的吧?可别学那些粗鄙之妇,口出污秽之语啊~ “到时候,不好的名声传了出去,我担心你嫁不出去啊~” 一听这话,薛灵殊猛地惊醒。 自己虽然十分厌恶眼前这人,但她的话却不假。 若是被国公府的长辈知道自己口出污言,那可不妙。 主仆三人里,也就采月稍微冷静些。 她看着自家小姐和照雪都在柳依依身上吃了瘪。 凑到薛灵殊耳边,轻声道。 “小姐,依依姑娘喜欢逞口舌之能,小姐不必与她争论,自有她吃亏的时候。” 薛灵殊想起自己给国公府老夫人写的那封信,嘴角扯出一抹笑。 转身就走。 她一走,柳依依拉着二丫也要走。 “等等!” 二丫的大伯母突然上前拦住她,讥讽道。 “这位姑娘,你自己就是奴婢,怎么还要别人来帮你做事,你自己去做不就成了。” “怎么了?奴婢就不是人了?我住在这里,就是你的客人,难道老板娘你还看碟下菜?” “那不是,可是刚才那位小姐也说了,你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啊,你还是让二丫跟我回去做事吧。” 柳依依嗤笑道:“那位小姐?你没看见那位小姐自觉羞愧,已经走了吗?” 妇人见她死活不放人,也没了好脸色。 “你这人怎么这样,二丫是在我这里做活的,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你把人带走,算是怎么回事?” 说着对着四周看热闹人道:“大家来评评理!这丫头在我这里做事,可是这位姑娘非要把人带到她那里去。 “我这么一大间客栈,好多事情都等着这丫头做呢,她把人带走,谁给我做事?!” 出人意料的,一群看热闹的人,听了二丫大伯母这番话后,却无人起哄。 众人看二丫瘦弱的样子。 又听这妇人说什么“这么大的一间客栈”“很多事情等着她做”。 一时间,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么瘦小的女孩竟然要做这么多活这件事上。 而对于妇人抱怨柳依依要把小丫头带走这事,反而觉得无关紧要。 有人甚至认为,这姑娘把小丫头带走,那还是做了好事呢。 “你说,这小丫头帮你做事,那你给她工钱了?” “工钱?!什么工钱?她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难道都不要银子吗?还给什么工钱!” 柳依依幽幽道:“也不对,是我说错了,你确实不应该给她工钱,而是她给你工钱才对。” 看热闹的人和二丫大伯母皆是一愣。 “姑娘,你这话我们怎么听不明白了?这个小丫头怎么还要给老板娘工钱?” “是啊,再说了,一个小丫头哪里有银子给人发工钱?” “姑娘是说反了吧?” 看热闹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二丫大伯母却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压根没人提起。 第114章 眼前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好像知道那件事。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二丫大伯母看了眼二丫,登时一脸凶相。 肯定是这个死丫头说的! 她心中冷哼一声。 这丫头能耐了,知道给自己找帮手了。 可惜不会选人,找了个通房帮忙。 柳依依道:“我听说,这家客栈,几年前是这个小丫头的父母在经营。” 二丫大伯母连忙抢过话头。 “那是我家兄弟和弟媳,他们死了,我们接手这家客栈,有什么不对?还养着二丫,有什么不对?! “你这个姑娘真是奇怪的很,我们自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时,两个男子突然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了进来。 前面那个矮瘦的男子嘴里一直说着“麻烦客官让让”。 这人柳依依有印象。 小公爷把她从医馆带来这家客栈的那日,她见过这人。 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二丫那个狠心的大伯。 江大在前面招呼客人的时候,小二突然跑来跟他说,老板娘在后院跟人吵起来了。 他那个婆娘屁事多,经常跟左右邻居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 他早就见怪不怪。 自己前面的事情又忙,便没有理会。 谁知没过多会,小二又来说,老板娘是跟客人吵起来了。 这下可把江大吓到了。 这还了得! 前面这么多人在用饭,客房里也住了不少客人。 若是被他们知道他婆娘竟然与花钱的客人起了口舌之争,他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让账房先生先帮着看一会,自己撒腿跑到后院。 店小二也跟在他身后,以免需要劝架的时候,他家掌柜一个人撑不住老板娘那个重量。 挤进院子后,江大先是看了下院中几人。 当看到二丫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顿。 而眼前这个年轻姑娘,应该就是小二说的与自家婆娘吵架的客人。 见二丫躲在这个姑娘身后。 江大想,自家婆娘可能就是因为二丫,才和客人吵了起来。 他毕竟是做生意的,先跟客人认错总没错,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正欲开口给柳依依说些恭维的话,胳膊突然被自家婆娘一拽。 自己那小身板哪里经得起婆娘那么一拽,被她拽得差点摔倒。 周围的人见状,闷闷笑出声。 二丫大伯母拽过来自己的男人,把柳依依刚才说的关于二丫的话说给自己男人听。 江大听完,瞬时变了脸色。 也顾不得什么跟客人认错了。 走到柳依依身前。 “姑娘,你要是想找人帮忙做事,只要花几个钱就能找到合适的人,二丫年纪小,怕是做不好。” “没关系,我要她做的事情很简单,也不累,我也可以给你银子。” 有人看到现在也没看成什么大热闹,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听了两人的话,道:“我说掌柜的,这位姑娘既然肯花钱,又不要这个丫头做重活,你就让小丫头过去又怎么了?!” “是啊,你们拿钱,姑娘也办成了事,我们也都能散了,这不皆大欢喜么!” “说得对!” “都瞅了半天了,拿钱出人,不就了事了!” 江大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转眼看着二丫,声音有些急切。 “二丫,过来。” 柳依依察觉到二丫身子在发抖,看来是怕极了这个大伯父。 这掌柜,平时恐怕没少打她。 “二丫,这个姑娘过几日就要走了~” 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 第115章 柳依依挑了挑眉,看来这这掌柜有些着急了。 二丫听了这话,眼中恐惧更甚。 然而,身子却慢慢从柳依依身后挪了出来。 柳依依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你别过去。” 她心里有些着急。 看热闹的人这么多,正是揭穿二丫大伯父一家霸占堂弟遗产,还虐待堂弟女儿的好时机。 她也不怕跟人吵架,就算独自舌战这黑心夫妇两个人,她也不惧。 但是,她怕被打。 若是面前这两人突然动手,那她可就倒霉了。 所以她一直在等小公爷或墨良回来。 可都这会了,没一个人回来。 江大看到柳依依拉着二丫不让她过去。 突然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抓起二丫的另一只胳膊。 “哎吆~” 还未触及到二丫身上,手上突然传来刺痛。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骚动。 柳依依转身去看,只见裴铭领着墨良走了过来。 裴铭走在人群中,上位者自带的凌人气势,使得众人不自觉往两边散去。 挺拔的身躯裹在玄色蟒袍中,刀削般的轮廓深邃迷人。 两人的视线穿过人群,在半空中相遇。 俊美的容颜对着她笑的那一瞬,柳依依心尖忽地一跳。 裴铭迅速走到她身边。 自然而然地搂过她的腰身,俯身看她。 轻声道:“没事吧?” 柳依依呆呆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才回来?” 见她头发有些乱,伸手给她理了理。 “去找了一个人来。” 墨良这时候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 “抱歉啊依依姑娘,我以为你睡着了,便出去办了件事,但我跟王卓说了,让他照看你一下。” 小公爷去做什么去了,柳依依是知道的,定是在为二丫的事在忙。 可墨良能有什么事? 裴铭看出她的疑问,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柳依依一愣。 原来墨良是去二丫父母在世时住过的房子,想找找看有没有他们当年盘下这家客栈的契约文书。 柳依依问:“找到什么了没有?” 墨良遗憾地摇了摇头。 裴铭道:“无事。” “公子,你找了什么人来?” “待会就知道了。” 江大见突然来了这么一个贵气的公子,虽然很想把二丫弄过来,又怕触怒贵人。 他心中有顾虑,她婆娘可没什么顾虑。 趁人的注意力都在裴铭身上,妇人猛地跑过去扯住站在一旁的二丫。 “放开我!” “死丫头!给我过来!反了你了!” 二丫张嘴就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妇人叫痛,伸手就要打二丫。 却被墨良一脚踢出老远。 江大赶紧跑过去查看自家婆娘,口中骂骂咧咧。 “公子,墨良不会把人家踢坏了吧?” “不会,他知道分寸。” 柳依依看去,果然见二丫大伯母完好无损地被扶了起来。 二丫大伯母抬头一看。 见大家都盯着她。 那些平日里与她有些小矛盾的邻居也在看她的笑话。 有人还明显在憋笑。 这可不行! 今天这场子若是不找回来,以后在这些爱嚼舌根的妇人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 可是看了眼对面贵气逼人的公子,她惹不起。 又看了眼刚才那个通房,现在有那个公子护着,她不敢惹。 最后只好“砰~”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了。 “哎吆!这是什么世道啊!大白天的抢人了!” 江大看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客人了。 反正堂弟留给二丫的契约,已经被他给毁了,现在没人能证明这家客栈不是自己的。 第116章 只要客栈还在,还怕以后没有客人? 他上前几步,走到裴铭与柳依依面前。 “公子,这小丫头是我的侄女,我让她在客栈帮些忙,算是她的伙食费,这样做并不过分,毕竟,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看了柳依依一眼。 “可是这位姑娘非要在这里搅和别人家的事,搬弄是非,耽误了我的生意,还请公子能将这位姑娘带走。” 裴铭掀开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双眸闪着森冷的光。 只这一眼,江大神情一滞,几不可见地往后稍微挪了挪。 裴铭没开口,倒是墨良拉着二丫走过来,怒视江大。 “你能证明这客栈是你的?” “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直经营这家客栈,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左右看人闹的人里头,有人反驳道。 “江大,不对吧,我老于头在这家客栈对面摆面摊都好几年了,这家客栈七八年前,可不是你在这里啊。” 说话的是一个背有些驼的小老头。 刚说完话,就被身后一个小伙子拉住。 “爹,咱们铺子里来了好多人,等着吃面呢,咱回去吧。” 说着就将老人拉了出去。 柳依依理解这个小伙子的做法。 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若是这次过后,江大依旧经营这家客栈,以后见着了也尴尬。 柳依依看着江大。 道:“你在经营,就是你的了?大户人家的夫人公子小姐,手上还有几件铺子呢,他们聘来掌柜经营铺子,难道铺子就是那些被聘来的掌柜的了?” 江大一顿。 眼前这几人,看样子,就是在为二丫打抱不平。 可现在的贵人都这么闲? 没事来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 又不是官府的人。 “这位姑娘,那你也不能证明这铺子不是我的啊?” 墨良冷哼一声:“那可不一定!” 闻言,江大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他们什么意思? 堂弟盘下这家客栈的契约,可是自己亲手烧了的。 他们要如何证明这家客栈不是自己的? 又看了几人一眼。 心道,也许这些人就是仗着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在这危言耸听罢了。 想及此,江大神情恢复正常。 “让开让开!县令办案!” 人群中又出现一阵骚动。 四个衙役挤开人群,后面是两个中年男子。 一个身穿官袍,一个锦衣华服。 身穿官袍的正是庙岗的县令,姓王。 附近一个村子里出了盗贼,家家户户都被偷了。 庙岗这种小地方也没什么大案子,基本上都是这种芝麻绿豆的事。 王县令一想,反正自己也没事,一早就亲自带人去了村子查案。 刚到村子的时候,师爷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说是京城瑞国公府的小公爷来了,要见他。 一听这话,王县令觉得师爷莫不是疯了。 国公府的小公爷是什么人,能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来? 师爷却坚称说没错,说人家手上有国公府的腰牌呢! 他确认过了,是国公府的没错。 这下可把县令给吓着了。 急急忙忙赶回了衙门。 府里的人说小公爷留了封信给他。 看过信后,他又让人找来本地有名的富绅郭宝三。 两人这才匆忙赶到这家客栈。 王县令气喘吁吁在人群中找寻一番,看到裴铭的时候双眼一亮。 连忙走过来就要行礼。 墨良忽地凑到他低声道:“我家公子不想被人知道身份。” 王县令领会,微微拱了拱手。 第117章 “公子。” 裴铭点点头,“麻烦县令特地跑来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 “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 王县令示意郭宝三过来。 “公子,就是这人,叫郭宝三。” 郭宝三临时被王县令叫来的,还让他带着自己十多年前卖掉的一家酒楼的契约。 幸好他的账房先生把文书契约之类都整理地有条有理。 否则十几年前的契约,一时间让他到哪里去找。 他见王县令对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甚是恭敬,猜想定是什么大人物。 也恭敬行了一礼。 裴铭微微点头。 对王县令道:“开始吧。” 众人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争论,没想到还把县令和郭宝三都找了来。 而且看样子,两人对这金贵的公子很是有礼。 一个个看向裴铭的眼神充满疑惑。 江大看见突然出现的县令,就知道事情不妙。 能把县令都找来,这公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当家的,咱不怕,他们手上没有东西,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她婆娘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 一听这话,江大稍微放松了些。 可是心里总有些没谱。 郭宝三走上前几步。 “江大,你可认识我?” 庙岗富绅,谁不认识?! 江大脸上露出谄媚的笑。 “是郭老爷,我怎会不认识。” “那你知不知道,这家客栈,是十三年前,你那个死去的堂弟从我手里盘走的?” “什么?!” 江大神色突变。 他知道这家客栈是堂弟从别人手里盘来的。 可不知道那人就是郭宝三啊! 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谁还会去追究客栈是从谁手里盘来的?! 一听这话,柳依依终于放了心。 她一直想着从二丫口中问出契约在哪。 可能小公爷觉得这个法子未必靠谱。 毕竟二丫当时年纪太小。 另外,她这么多年一直跟狠心的大伯父一家待在一起。 难保他们没有捷足先登,早毁了那契约。 但这契约,除了买家一份,卖家手里也有一份。 想及此,她看了眼裴铭。 心道这人还挺聪明,想问题全面。 裴铭察觉到她的视线,低下头,轻声问:“看什么?” “没什么。” 裴铭随意捏了捏她的鼻尖,抬头看着院中情形。 柳依依也看向慌乱的江大。 郭宝三从怀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白纸,展开后递给王县令。 王县令详看一番。 “不错,这契约,确实是江罗与郭宝三订立的。” 江罗,即二丫的父亲。 王县令把契约拿给裴铭。 裴铭没有接,只道:“王县令做主就好。” “是,下官一定秉公办理。” 转向江大,声色俱厉。 “江大,你说这家客栈是你的,你有能证明的文书契约吗?” 江大忙跪了下来,把他婆娘一起拉着跪下。 “大人,契约没有,但这客栈,确实是我堂弟临死前给我的啊~” 人群中有人道:“胡说八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这是一家客栈,又不是一把菜刀,怎会口头说给就给。” 声音不大,但是众人也听得清楚。 王县令继续问:“我再问你,你说是你堂弟把这客栈给了你,可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你们有没有在家中长辈族长面前立过什么文书?” “大人明察啊,我堂弟走得突然,没来得及立什么文书啊~” 又有人道:“这话就更是瞎扯了,我记得二丫她爸去的时候,她娘不是还活着,她娘要是真的把这间客栈给江大,就不能立个什么文书?” “我记得二丫爹娘在世的时候,好像跟江大关系就不好,她娘应该不会把客栈留给他才对。” 第118章 “看他夫妻俩平时待二丫的样子,大冬天还要二丫去水塘里洗衣服,我要是她娘,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他们两个。” 怀疑的人越来越多。 江大的额头一下子冒出不少冷汗。 这时,柳依依的衣袖被人拽了拽。 低头去看,只见二丫仰头看着她。 “姐姐,我有东西。” 闻言,柳依依蹲下身。 “你有什么东西?” “我娘死之前给我的,让我拿着去找我大姨。” 柳依依露出惊喜的表情。 “东西在哪?” 二丫没说话,直接朝拐角的一个小房间跑去。 柳依依猜想她是去拿她娘留给她的东西了,连忙跟上。 裴铭示意墨良也跟过去看看。 房间又小又破。 柳依依站在屋内,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住的的地方。 干柴和断了腿的桌椅板凳就占了大半间房,纸糊的窗户破的不像样,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堆干草,上面铺着一张床单。 二丫正在巴拉那些干草。 柳依依正要上去帮忙,被墨良拦下。 “我来。” 两人扒拉开干草,露出下面的几块砖。 墨良问:“在这下面?” 见二丫点头,他便找来一根断了的椅腿,撬开几块砖。 下面果然有一个包裹。 墨良将包裹递给二丫,她直抱在怀里跑了出去。 柳依依走到裴铭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裴铭看向王县令。 “王县令,这个小丫头是江罗的女儿,她手上有她娘临死前留给她的东西,不妨先看看是什么。” “公子说的是。” 二丫把包裹放在地上,解开后,里面是一个有些破损的锦盒。 打开后,又是一个小包裹。 等最里的东西拿出来后,众人才看出,是张叠好的纸。 二丫递给柳依依,后者示意她直接给王县令。 王县令看到柳依依的表情。 猜出是小公爷身边的人,非常自觉地接过二丫手中的证据。 还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里面说,二丫的娘要把这间客栈留给她娘家的姐姐,让她姐姐把二丫抚养长大。” 看到后面,王县令发出一声叹息。 “她这姐姐住在范家村,离我们这里大概一天的脚程。 “只是,我若没记错的话,十几年前那场洪涝,范家村是不是被淹了?” 围观的人中有人道:“不错,范家村确实给淹了,我大叔公的家就在那里,那年死了好多人呢,有些没死的也跑去其他地方了。” “我也记得那场洪涝,幸亏我们庙岗地势高,不然也得遭殃。” 柳依依问二丫:“你知道你大姨那里被淹了,就没去找她了,对吗?” 二丫点头。 柳依依有些失望。 原本还想着,她娘既然让她去找她大姨,说明她娘信任自己的姐姐,相信她能照顾好二丫。 她刚才还在想,小丫头的去向有着落了呢。 谁知她大姨早死了。 “大人,这小丫头说谎!那东西肯定是假的!我都没听说过弟妹还有姐姐。” 江大看出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妙,想着再挣扎下。 “你住嘴!这上面白纸黑字,还有你们江家长辈的手印,怎么可能是假的?!” 想到这刁民竟敢当着小公爷的面满嘴谎话,简直是给庙岗丢脸,给他这个父母官丢脸。 王县令怒不可遏,喝道:“把这两个刁民先带回去,择日再审!” 衙役上前拿下江大两夫妻。 裴铭拉着柳依依,“回去吧。” “这小丫头?” “墨良会处理。” 站了半天,她也有些累。 回到房间才想起一件事。 “掌柜夫妻俩被带走了,那我们还住在这里吗?吃喝怎么办?” 第119章 “不用担心,我们后日就走,县令知道我在这里,定是不敢怠慢。” 王县令确实不敢怠慢。 没多久就亲自过来,说请小公爷到他府上暂住几日。 想起之前在永昌县孟县令家住的几日,柳依依就不想去。 好在裴铭也没准备去。 王县令只好从家里遣了一些下人过来,照顾小公爷的衣食起居。 客栈的事情很快判了下来。 江大侵占堂弟私产,不止要赔银子,还得蹲大牢。 “二丫呢?” 江大会被判刑,柳依依猜得出来。 但她更关心二丫今后的去向。 墨良道:“那个郭宝三,与妻子生了两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说愿意收二丫为养女。” 柳依依有些怀疑。 “他不会也想要这家客栈,才会故意认二丫做养女吧?” “我看不像。” 墨良摇头。 “郭宝三当着王县令的面写了一份誓文,承诺这家客栈永远是二丫的私产。 “不仅如此,他还给这客栈重新找了个掌柜,赚的银子都给二丫,当做她以后的嫁妆。” 柳依依原本打算,若是最后没能帮得了二丫,她就把二丫带走。 她相信小公爷是不会反对的。 不过现在的结果,显然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她自己还是个奴婢呢。 若跟在她身边。 除了不挨打,吃喝方面比以前好些。 其他的,好像也就一般。 不过现在不同了。 二丫以后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 次日一早,三人离开庙岗。 “公子,为什么又要这么早走?” 她趴在裴铭腿上,双眼半眯。 困~ “走得晚了,王县令定要来送行的。” 柳依依一想,也是。 到时候不仅王县令,恐怕二丫也要来,估计还得哭。 她最受不了这种伤情的场景。 提前走,是对的。 裴铭突然俯身靠近她。 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低低问道:“伤口好了吗?” “好了,就是有时候有些痒……啊……” 天旋地转~ 身子突然被裴铭整个翻转过来,俯趴在他腿上。 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出“啪~”地一声。 柳依依瞬间忘记了挣扎。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啪~” 屁股上的痛感和清晰的拍打声再一次传来。 她这才确定。 自己被裴铭打屁股了! 比起屁股上传来的痛,她此刻感受最大的是震惊和羞耻。 她怒了! 拥有二十多岁成年女性灵魂的她,竟然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给打了屁股! 还是以这种幼稚的姿势。 “还听不听话了?!” “啪~” 士可忍孰不可忍! 裴铭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正要将她身子翻过来,看看她怎么了。 “啊~” 就在这时,腰上突然一阵刺痛。 扭头一看。 那小女子竟然胆大包天以下犯上在咬他! 柳依依死死咬着他腰侧的肉,而且一点也不含糊。 “依依,放开。” 她一动不动。 心道你敢打我屁股,我就让你肉痛! 想着,又加重了力道。 “啊~依依,放开!” 不放! 就不放! 外面的墨良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公子,你……” “别看!” “别进来!” 第一个声音是柳依依,第二个声音是裴铭。 墨良一噎。 他其实就想问问是怎么了,也没准备看里面的情况啊~ “你放不放?” “扑放!” 看她咬着自己腰侧的肉,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倔强地不松嘴。 裴铭忍不住笑出声。 “啊~” 柳依依听见他居然还笑,再一次加重了下嘴的力度。 “嘶~” 裴铭咬牙切齿。 “小丫头,我还治不了你了!” 突然伸手挠她咯吱窝。 “哎吆~痒~” 柳依依一时不慎,一松口就被裴铭抓住,转过身子。 第120章 双手依旧放在她腋下。 “以后还咬不咬了?” “你不打我,我就不咬。” 意思明确:你打我,我还咬! 裴铭见她头发弄得有些乱,几根发丝散落在面颊。 伸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 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脸。 心神一动。 情不自禁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又紧紧抱着她。 “你现在胆子变大了啊?” 声音中带着满足的鼻音。 他这么一说,柳依依才反应过来。 刚才只觉得自己受了屈辱,才怒上心头咬了他。 现在冷静下来,后觉后怕起来。 不会厌了自己吧? 若真的如此,那自己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不知道自己现在重新趴在他腿上,让他再在自己屁股上打两巴掌,会不会消了他的气。 “怎么?害怕了?” 柳依依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情。 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着戏谑,脸上也没有一丁点愤怒的痕迹。 这是,没生气? “公子,你生气了啊?” 看她突然小心翼翼起来,裴铭想着逗一逗她。 “嗯,很生气,不过,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闻言,柳依依一点不犹豫。 双手捧着他的脸。 双眼盯着他轻轻上扬的双唇。 直接吻下去。 一点技巧也没有。 但裴铭却被她这毫不扭捏的做派,弄到心头一颤。 他这才想起来。 除了两人刚认识那会,依依再也没有主动吻过他。 眸色忽地一沉。 被动的开始掌握主动权,将这个吻加深。 少顷,裴铭放开被吻的全身发软、满脸潮红柳依依。 替她理了理衣服。 让她贴着坐在他身边。 待呼吸平稳后,柳依依才想起一个问题。 “公子,你为什么打我?” “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想不起来?” 她摇摇头。 “前几日我是怎么与你说的?在确保自己安全前,不要去做危险的事。” “可我也没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裴铭食指弯曲,敲打了下她的额头。 “二丫那个大伯母,有你好几个重,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能自己去找她?” 柳依依一愣。 就这? 若因为这样就让她的屁股遭殃,那以后岂不是要一直遭殃了? “那能有什么危险?最多一言不合被她打一巴掌,等你回来再还她十个巴掌不就好了。” 裴铭定定地看着她。 “对我来说,哪怕你头发被扯掉一根,也是危险。” 这…… 柳依依不会说话了。 这人也太会撩了! 发觉脸上有些发烫,她赶紧低下头。 好在小公爷说完这句在她看来有些肉麻的话后,没有再说什么。 天气慢慢转凉,车窗只留下一个非常小的缝隙,防止马车内太闷。 柳依依靠在裴铭怀里,闭上眼睛,准备补个觉。 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听着马车“哒哒哒”的声音。 她突然睁开眼。 终于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薛灵殊呢?! 那天因二丫的事,两人又稍微起了冲突。 之后好像就再没有看到她。 “公子,薛小姐呢?” “问她作甚?” “我就是问问。” 提起薛灵殊,裴铭微微皱起眉。 “她先回安临了。” 柳依依有些惊讶。 薛灵殊是为了小公爷,才特地跑去曲呈堵他的。 这一路上也因为自己与小公爷的关系,处处针对自己。 她还以为,就算小公爷撵薛灵殊,她都不会走呢。 居然自己就这样先跑了。 可是,她看了眼裴铭。 小公爷这一脸不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等三人停下,在路边茶肆歇息的时候。 柳依依问了墨良,才知道小公爷为什么不高兴。 第121章 原来薛灵殊走的时候,压根没跟小公爷说。 没留下只言片语。 也没让客栈的人跟小公爷说一声。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若不是王卓觉得这样不妥,让街边一个馒头铺的老板跟墨良打声招呼,小公爷还不知道她已经走了。 难怪小公爷生气。 要是她,她也生气。 薛灵殊这种做法,不仅给小公爷带来麻烦,也对自己的安全不负责。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安临。 进入城门不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是薛小姐。” 闻言,柳依依挑了挑眉。 这薛小姐也真是够奇怪的。 先是不声不响地走了,现在又守在城门这里等小公爷。 她看了眼小公爷。 只见他眉心微蹙,似是有些不耐烦。 “铭哥哥,我跟我爹说了你要来安临,他说让你住在我家呢。” 薛灵殊十几天前回来后,就被她父亲关在房里不准出来。 她娘好劝歹劝,她父亲才将她放了出来。 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派人守在城门这里,一旦看见小公爷的马车,就立马回府告诉她。 今日刚用过午饭,守在城门的小厮就匆忙赶回来,说是见着她提过的那辆马车了。 一听这话,她赶紧换了身衣服,着急忙慌赶了过来。 裴铭没有下马车,连马车帘都没有拉开。 薛灵殊等了一会,裴铭淡淡的声音才传出来。 “薛大人有心了,只是我此次来此,俗务较多,不便去府上打扰。” 说完这番话,也不管薛灵殊是何反应,径直让墨良驾马离开。 薛灵殊脸色渐渐有些苍白。 看着越走越远的的马车,心中不甘。 这里人来人往,她也干不出跑过去拦住马车这种事。 身后昭雪小声道:“小姐,小公爷是不是因为您走的时候没跟他打招呼,所以生您的气了?” 薛灵殊那日突然决定离开庙岗。 一方面,是被柳依依那个小通房气着了,若是再留下,恐怕还得生气。 另一方面,她想着,若是自己突然消失不见,铭哥哥定会心中焦急。等他到了安临后见到自己平安无事,一定会非常开心。 今日特地打扮一番来这里见他,本以为看到的是满心欢喜的铭哥哥。 谁知,自己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 现在听照雪这么一说,恍然大悟。 铭哥哥应该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刚才才会那样冷淡。 只要自己找个机会跟他说明,自己是被柳依依气走的,铭哥哥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我们回去。” 她想好了,她要举办一场秋日宴。 到时候将铭哥哥请过来,与他好好解释。 至于那个柳依依,不来最好,若是来了…… 薛灵殊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 马车行驶在城中的时候,柳依依对这个典型的江南大镇,还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直到住进客栈,才有了切身的感受。 这一路上,裴铭选的客栈,无论从布局或大小方面来说,都是中等。 这次却一反常态,直接挑了间最好的客栈住下来。 悦来客栈的一楼二楼是客人用饭的地方,上面三层是客房。 裴铭要了一间天字一号房间。 他的长相本就贵气逼人,掌柜的一听要的是天字号房间,就知道是位金主,脸上的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立即让店小二带客人去房间。 柳依依有些不解,进入房间后,才问出心中疑问。 第122章 “公子,怎么突然住这么好的客栈,还是天字号?” 裴铭拉着她坐在凳子上,一边给二人倒杯水,一边平静开口。 “你不喜欢?” 她当然是喜欢的。 一路上还没住过这么上档次的客栈,又不要自己掏钱,应该没人会不喜欢。 “喜欢。” 裴铭见她点头,轻轻笑了笑,“喜欢就好。” 又捏了捏她的脸,脸上突然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裴铭又捏了一下她的脸,一本正经问道:“你是不是又胖了?” 什么?! 柳依依立马站起身,到处找铜镜。 待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她悲催地发现,小公爷竟然没有骗她。 自己的脸果然圆了一圈。 身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温柔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慌什么,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话虽好听,但柳依依完全不信。 “我若是变成二丫大伯母那个样子,你也喜欢?” 紧贴着她后背的身子顿了一顿。 裴铭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 “你会允许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这下轮到她说不出话来了。 在未发生的事情上浪费口舌和精力,是非常不明智的。 所以柳依依明智地没有继续跟裴铭讨论这个问题。 “公子。” 墨良在敲门。 “何事?” “江公子和唐公子来了。” 裴铭放开柳依依,笑道:“他们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又对柳依依道:“我先下去一下,你休息会。” 柳依依在房间内转了一圈。 刚要坐下,身子突然僵了一僵,几步跑到木窗前。 半掩的窗户外,一片黑白相间的建筑矗立在对面。 她伸手打开木窗。 看到眼前景色,心神微动。 一整排白墙黑瓦的房屋,与客栈遥遥相望。 这之间,隔着一大片荷花池。 秋风送来丝丝凉意。 柳依依回过神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水墨江南,名不虚传。 若是,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 客栈二搂一个雅间 裴铭正与两个年轻男子相谈甚欢。 一人身软烟色锦衣,长相中正,年纪约二十出头。 若是柳依依在场,定是有些印象。 这人正是平阳侯嫡子,江远舟,柳依依曾在香山见过一面。 另一位身材有些魁梧,一身酱红色劲装,浓眉大眼,年纪也比其他两人稍长一些。 走在路上,绝对是地痞流氓最不敢惹的角色。 这人名叫唐平之,父亲乃是正一品镇国将军。 他自己也不赖,现下是四品骑射校尉。 江远舟饮下一杯酒。 “子岑你怎么今日才到?我都等你好几天了。” 江远舟无心科举,早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工部任了个闲职。 他这次是来江南游玩,知道裴铭会来安临,早几天就等在这里。 “出了一点状况,耽搁了几天。” 依依受伤,他才不得不在庙岗停留数日。 裴铭看了眼一直喝闷酒的唐平之,笑问:“唐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唐平之放下酒杯,似是有心事,淡淡笑道:“陪夫人回娘家。”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见状,裴铭微微有些诧异。 唐平之向来性情直爽,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 一旁的江远舟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问。 唐平之又饮了几杯酒后,看着裴铭,面露歉意。 “大哥今日家中有事,怠慢了兄弟,你不要介意,改日大哥一定好好请你一顿。” 说着站起身子。 裴铭知道他这是要走,忙道:“你我相识多年,不必理会这些虚的,大哥有事先去忙,待大哥空了,再与大哥痛饮一场。” 第123章 唐平之拱了拱手,疾步走了出去。 待人消失在客栈门口,江远舟微微叹了口气。 “子岑还不知道唐大哥的事吧?” “什么事?” 江远舟身子往椅背靠了靠。 “唐大哥没成婚前,有个非常宠爱的妾室,这本也没什么。 “只是成婚后,唐大哥对那个妾室的宠爱有增无减,反而把正妻晾在一旁。 “唐大嫂你也见过,将门虎女,怎么能忍受唐大哥这样对自己,便处处针对那个妾室。 “唐大哥也是的,不想着息事宁人好好劝劝大嫂,反过来指责大嫂无理取闹。 “这次,是已经致仕的甄将军派人叫唐大哥过来的,听说,是要谈和离的事。” 闻言,裴铭微微皱眉。 唐大嫂姓甄,其父亲致仕前也是一品大将。 “你确定?” “确定。这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你离开京城那会,就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江远舟语气有些调侃。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们这个圈子里,估计就你不知道了。” 裴铭没有说话,垂眉敛目。 唐大嫂,他见过几面,印象中跟唐大哥一样,也是颇为豪爽的人。 她那样性情的人,怎会去找一个妾室的麻烦? 这时,江远舟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宠妾灭妻这种事,确实做不得,否则真的会家宅不宁啊~” 说完瞥了眼裴铭。 “子岑,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裴铭还在想着唐平之的事,压根没察觉出江远舟话中的意有所指。 只微微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见他明显在想事情,江远舟便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分别之际,江远舟突然说他妹妹也来了。 “一个人从京城来的?” 江远舟一顿。 他故意冷不丁抛出这个消息,就是想看看裴铭听后的反应。 却见他只是微微蹙眉,紧接着便问他妹妹是不是一个人从京城来的。 虽然不明白裴铭为何这样问,他还是笑答:“哪能啊,她是与我一起来的。” 又道:“我瞧她前段时间心情似乎不好,便想着带她出来转转。” 说完,有些期待地盯着裴铭。 令他失望的是,裴铭只是微微点头,说了句“改日再见”便上楼去了。 若是有心,定会问淑儿为何心情不好~ 江远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唉声叹气离开了客栈。 他与妹妹前几日来的时候,并没有住在客栈。 江淑看上临水而建的一处私宅,他便出高价将私宅租了下来。 “哥!” 才进家门,刚绕过大门前的影壁,江淑就朝他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丫鬟紫熏。 看样子,是早就等在这里了。 “哥,铭哥哥真的到了?” 江淑之所以同意跟他哥一起下江南,是因为他哥承诺会来安临。 而她知道,铭哥哥南下游学的终点,正是安临。 “见到了,刚住进客栈。” “哥,这个宅子这么大,我们两个住着也是浪费,不如你去跟铭哥哥说,让他过来住吧。” 江远舟面露难色。 “怕是不行,他那个通房,也跟了过来~” 闻言,江淑前一刻还欢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哥哥先去换身衣服。” 江远舟说着便朝里走去,只留江淑呆立在原地。 紫熏上前几步。 “小姐,咱们回屋吧。” 江淑站在没动,双手揪着帕子,骨节发白。 “紫熏,你觉得,铭哥哥是不是非常喜欢那个通房?” “……奴婢想,兴许只是一时的。” “是吗?” 神色不明。 - 华灯初上。 路上行人比白日还多些。 裴铭牵着柳依依隐没在人群中。 第124章 墨良双手抱臂,跟在身后。 两人下午的时候已经睡了会,现在精神都好得很。 这里离京城有千里之远,没有国公府的重重规矩束缚,柳依依心里无比轻松。 在夜市逛了半天,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见她如此,裴铭面上也带着宠溺的笑。 手中捏着她又娇又软的小手,双眼倒映着她精美绝伦的小脸,耳中听着她时不时冒出的“咯咯咯”笑声。 裴铭只觉,胸膛里满满的,暖暖的。 两人刚进了房间,柳依依突然就被裴铭按在门上。 “你……” “别说话~” 滚烫的热气喷在脖颈。 声音中的黏腻,令柳依依一惊,登时就不敢说话了。 自她受伤后,两人再没有过更亲密的行为。 小公爷现在这般情形,柳依依知道他是忍不住了。 身子被紧紧压靠在门板上,稍一动作,就被眼前之人压得更紧。 滚烫的两只大手开始在她大腿作乱,慢慢向上移。 待移至臀部时,双手突然狠狠抓住两团软肉。 “啊~” 闷笑声从她脖颈处传来。 “门外就是走廊,你叫这么大声,不怕别人听见?” 柳依依心中发恨。 不想我叫,你倒是别在这里折腾人啊! 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被他咬了一口。 “别~” 裴铭抬起头,染着情/欲的面容妖冶至极。 柳依依心尖一跳。 妖孽啊! 裴铭不满道:“不专心,活该被咬。” 说着又低头咬了一口。 “别~别在这里~” 裴铭那渐渐被精虫侵蚀的大脑,居然听出她声音里带着的一丝祈求。 动作一停。 在柳依依的惊呼声中,双手忽然托起她紧俏的臀部,又让她双腿攀住他精瘦的腰身。 一边在她的眉眼上落下热吻,一边带着人朝里间走去。 柳依依被吻的头脑发昏,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放在床上都不知道。 身子突然一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被脱了个精光。 不容她多想,滚烫的身子接着扑到她身上。 月上中梢。 客栈外秋风习习,两人的房间却温热似火。 不知小公爷是憋了太久没发泄,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柳依依觉得,今晚的小公爷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裴铭染着情/欲的双眸闪着一丝清醒的光。 看着嘤嘤低泣的小女子,轻声诱哄。 “依依,说,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柳依依大脑一片浆糊,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 “啊~” “说!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已变成命令的口吻。 “……在,在一起~” 听到她开口,裴铭突然俯身抱着她,语气又变得轻柔。 “说,柳依依要永远跟裴铭在一起~” “……” “柳依依……永远……跟裴,裴铭……在一起……” 听到这断断续续的话语,裴铭眼眶突地变红,双眸暗沉地可怕。 “啊~~~” 新一轮的征伐开始。 “公子,薛小姐派人送来请柬。” “进来。” 墨良神色微微一顿。 公子这声音,好像夹着得逞的意味。 一进门,就看到依依姑娘被自家公子抱在怀里。 公子正一勺一勺喂她喝粥呢。 墨良身子一哆嗦。 大清早的就在这腻歪,啧~ 柳依依淡淡抬眼看了下墨良,又接着喝粥了。 若在平日,她是不愿别人看到自己一个奴婢被主子伺候的。 不过。 一来,墨良对他俩这般的相处模式已经见怪不怪。 二来,自己现在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呼口气都觉得身子痛,哪还有心思在乎墨良看见什么。 她发誓,昨晚是她被小公爷折腾得最狠的一次。 第125章 她张嘴喝下最后一勺粥,歪着头,拿眼斜着罪魁祸首,眼中满是控诉。 接收到她不善的眼神,裴铭久违地红了耳根。 心虚地咳嗽起来,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将碗放在桌上。 “墨良,你刚才说什么?” 墨良递上请柬。 “薛小姐刚才派人送来请柬,说是后日在府里举办秋日宴,请公子过去。” 裴铭接过请柬放在一旁。 “先下去吧。” “公子,我要如何回复送请柬的人。” “就说我还在休息,若去的话,自然会去。” 一听这话,墨良知道公子大概率是不会去的。 墨良下去给人答复。 没过多久又上来了。 “江公子和江小姐来了。” 裴铭眉头微微蹙起。 随即低声对柳依依道:“他二人你之前在京城也见过,要不要下去见见?” 柳依依听他要自己下去,语气幽幽。 “你抱我下去?” 裴铭表情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她现在身子应该不舒服。 “咳~那好,我下去看看,你要不要去床上躺会?” “要~” 裴铭抱着柳依依去了里间。 昨日用过的被褥,他大清早就让客栈给换了。 给她盖好被子后,走到门外。 “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守着她。” “是。” 江家两兄妹正等在一间雅间。 看见裴铭进来,江淑双眼一亮。 “铭哥哥,你来了。” 裴铭客气疏离地点了点头,“江妹妹。” 又看向江远舟,“不是昨日才见过面,怎么又来了?” “淑儿说很久没见你,刚好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就带她来看看你。” 这话说的有些直白了。 江远舟就差没直接说“我妹妹想你,我带她来见见你”了。 江淑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再抬眼去看,却见裴铭神色正常,好像江远舟刚才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表情别提多失望了。 江远舟失望之余又觉得尴尬,连忙转移话题。 “听说薛灵殊要举办秋日宴,子岑收到请柬没有?” “刚收到。” 江淑道:“铭哥哥去不去?” 裴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语气淡淡。 “还没有决定。” “铭哥哥去吧,我听说薛妹妹家有片荷花池特别漂亮。” 听了这话,江远舟觉得自家妹妹有些心急了。 小公爷一个男子,会在乎谁家的荷花池漂不漂亮? 裴铭确实不在乎,但是,他却想着,可以带依依去看看。 “那好,到时候就去看看。” 闻言,江家两兄妹皆是一愣。 江远舟:小公爷难不成真的喜欢荷花池? 江淑:看来铭哥哥还是在乎我的,我一说有漂亮的荷花池,他就决定去了。 裴铭上午还要去拜访安临的一个大儒,没说几句话便回了客房。 回去后见柳依依还在睡,吩咐墨良留在客栈保护她,自己则出去见人。 柳依依醒来时,刚好是午饭时间。 身子还有些酸痛,慢慢起身走了出去。 墨良听见里面的响声,敲了敲门。 “依依姑娘醒了吗?” “醒了。” 墨良推开门,“姑娘要用饭吗?” “公子不在?” “公子有事出去,午饭在外面吃。” 柳依依站起身,“那我自己下去用饭吧。” 刚走一步。 “嘶~” 墨良见她如此,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心道公子威武! “公子吩咐过,让依依姑娘在屋内用饭,我这就让人送来。” “麻烦你了。” 墨良起身出去叫人。 裴铭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 进房间一看,见那个小女子还躺在床上睡觉。 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轻轻走到床边坐下,伸出右手,触碰她的眉眼。 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珍宝一般。 第126章 想起昨夜诱哄她说出的话,嘴角不禁上扬。 喃喃道:“说过的话要算数,你可不要忘了~” - 两日后 秋日宴 安临人杰地灵,从古至今出了不少名师大家,更为朝廷贡献不少文臣武将。 文渊阁大学士薛全勇,便是其中一位。 七月初七,文渊阁大学士嫡次女薛灵殊,在府中举办秋日宴。 安临所有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收到薛灵殊的请柬。 刚好这日又是乞巧节。 使得这场秋日宴,又多了一层寓意。 刚过午时,薛府门前的马车便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 马车送完自家主人后,又有序地驶离薛府大门,好让后面的马车送人过来。 柳依依一路上都趴着木窗往外看。 看着一排排白墙黑瓦的私宅,羡慕不已。 这一处宅子,也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才能买到。 不过她记得小公爷之前说过,安临是江南重镇,想来也是不便宜的。 想想自己兜里那一两百两银子,失望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身后传出裴铭的轻笑声。 “无缘无故的,叹什么气?小心变成小老太婆。” 柳依依不想理他,自己身子还有些不舒服呢。 心想变成小老太婆有什么关系,只要给自己多多的使不完的银子,她宁愿变成不太老的小老太婆。 太老了就没几年活头了。 不太老的话,就算是小老太婆,她也是紧跟时代潮流的、酷酷的小老太婆。 裴铭将她拉了回去。 “又不听话,着凉了怎么办。” 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 还没下去,两人就听到前方喧哗的人声。 这还没进门呢,声音就这么大,定是来了不少人。 裴铭先下了马车,接着将柳依依抱了下来。 早就等在门后的照雪看到裴铭,立即转身就跑。 她是要告诉小姐,小公爷到了。 裴铭牵着柳依依,刚上台阶就被人叫住。 “铭哥哥!” 这声音,柳依依听着有些熟悉。 回头一看。 吆,不是先前在香山遇到的那位江小姐嘛。 江淑看见柳依依的时候,身子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几个月不见,这个小通房越长越标致了。 只见她穿着烟青色襦裙,披着一件绣着金丝的缎面薄披风。 一头秀发半挽成髻,简单佩戴一只金镶玉累珠步摇。 一对玛瑙串珠耳饰,一双翡翠玉镯。 江淑心里凉了一半。 这哪里是通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名门贵女。 可是,哪个名门贵女,有她这般相貌? “子岑!” 江远舟笑着走过来。 柳依依看着来人,有些模糊的印象。 当日小公爷带她去香山,除了遇见江淑,还有另外三个男子。 这人似乎就是其中一个。 昨日墨良说江公子和江小姐,看来,这二人是兄妹了。 江远舟看到柳依依的时候,神情一滞,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人,竟是那日那个小通房? 香山初见的时候,这人穿着小厮的衣服,他只记得她身子有些勾人,所以他与谢康他们才一眼猜出,小厮其实是小娇娥。 不过一直没仔细看过她的长相。 几个月没见,不知是这小通房又长成了许多的缘故,还是换了一身女子装扮的原因。 江远舟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又娇又媚,鲜艳欲滴得跟个仙桃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见江远舟呆怔的样子,裴铭皱了皱眉,不动声色挡在柳依依身前。 第127章 “哥?” 江淑也看出自家大哥的异常,叫了他一声。 这才将江远舟从思绪中拉回。 抬眼就撞见小公爷不善的眼神,觉得实在尴尬。 “子岑,你来的这样早啊?” 他们几人其实来的算晚的了。 明明不远处的花园内已经是人声喧哗,他还说这样的话,明显就是胡乱说的,只不过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裴铭微微点头,语气淡淡,“进去吧。” 大手紧紧握住柳依依的小手,转身朝里面走去。 江淑不甘心跟在身后。 走在最后面的江远舟这才提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几滴冷汗。 心道好险,裴铭刚才的眼神,明明含着一丝警告。 抬眼看了下走在最前面被裴铭牵着手的通房,突然明白为什么裴铭会这么宠爱她。 看她现在不过二八年华,身子及面容都没有完全长开。 即便如此,如今的姿色已是鲜少有人能比。 这要是再过个几年,那还了得! 不过。 他轻轻摇了摇头。 终究是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女子,即便之后荣宠不衰,撑破了天也就是侧室。 不过,能撑破天,对她这样的女子来说,也是了不得的造化了。 江远舟眼睛一瞟,看了眼自己的妹妹。 若是淑儿今后真的能嫁给小公爷,这小通房,可是大大的隐患。 他倒不担心小公爷宠妾灭妻,就担心自己妹妹会独守空房。 想及此,江远舟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八字都还没个一撇呢,自己瞎操个什么心。 就算母亲与国公夫人关系不错,国公夫人也喜欢淑儿。 但小公爷的婚事,绝不是国公夫人一人就可以决定的。 上面有个国公府的老夫人,中间还有国公爷。 最重要的是,小公爷自己也是极有主见的人。 京城中看上小公爷的贵女不胜枚举,自己的妹妹,未必能有那么幸运。 微微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突然想这些事情,纯属吃饱了撑的。 眼看离前面三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连忙追了过去。 江远舟心里如何想的,江淑不知道。 她定定地看着走在前面两人紧握的双手,嫉妒的发狂。 虽然告诉自己这女子不过就是个通房,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她每次看见这人,心里都十分不舒服。 大丫鬟紫熏跟江淑身侧。 见自家小姐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忙上前提醒。 “小姐,前面很多人。” 闻言,江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确失态了。 这里虽然不是京城,但也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多的是世族大家,说不定就有认识自己的人。 若是让人看尽自己刚才的模样,保不齐就会传出什么不像样的话。 立即换了一副神态,露出得体端庄的笑。 江家两兄妹的心里千回百转,走在最前面的两人却心无旁骛。 柳依依一边观赏满园的姹紫嫣红,一边欣赏散落在花园各个角落穿着锦绣华服的年轻男女。 秋季本是万物萧瑟的时节。 可看看这园中景色,压根跟“萧瑟”没半毛钱关系。 光这满园的奇花异草,已经让柳依依心情大好。 石子路两旁修剪过的草丛中,点缀着菊花,海棠花,木槿花,美女樱等。 光菊花就有好几种颜色,更不用说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品种了。 真真是百花齐放,让人应接不暇。 裴铭见她进入花园起,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便知道自己今天带她来,是正确的选择。 第128章 园中原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笑的公子小姐,在裴铭两人踏入园中的瞬间,话也不说了,一个个目光黏在二人身上。 小公爷在京城就是许多贵女追逐的对象。 安临这些世家女子的眼光,未必有京城贵女的眼光高。 一个个巴不得走到裴铭身边,要好好欣赏下美男才好。 就算对裴铭没有男女方面的想法,如斯美男又岂是经常能见到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美人怎么了~ 而当看到柳依依时,众女子的神情又是不一样了。 这里没什么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拿轻蔑的眼神看她,更多的是好奇。 而园中的那些男子,看向两人的神色就大差不差。 看柳依依时,心想,如此尤物我竟从未见过? 看裴铭时,只道,这位兄台好福气啊! 青年公子看着柳依依时痴迷的眼神,让裴铭非常不爽。 突然又有些后悔带她来这里。 “依依,你要不要看荷花池?” “里面有鸳鸯吗?” 裴铭被问住了。 他哪里知道薛府的荷花池里有没有鸳鸯。 按理说,可以有。 那就姑且当它有吧。 反正能将依依带离这些男子的视线,才是最重要的。 到时候就算没有鸳鸯,就说他也没想到没有。 小公爷一本正经道:“有。” 正准备让墨良去问问荷花池在哪,突然被人叫了声“铭哥哥”。 刘依依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 寻声去看,可不就是薛灵殊么。 不过看到她那一身穿着,柳依依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只一件质地轻盈的藕黄色襦裙,就让柳依依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虽说自己也是穿的襦裙,但自己的衣服还是有些厚度的,是小公爷前天晚上带她去买的应季衣裙。 薛灵殊的襦裙就不一样了。 微风一起就能被轻易带起的质地,一看就知道是盛夏时才穿的。 这还是其次,最让她咂舌的是,薛灵殊竟然将双臂露在外面。 即便披了件外衫,但那薄如蝉翼的透明外衫,穿与不穿,其实没多大区别。 此时,柳依依非常想放下两人之前的芥蒂,上前问她一句:你冷吗? 薛灵殊早猜到裴铭会将柳依依带来,现在看见她,倒也没有意外。 不过看到她明显价格不菲的一身装扮,双眼还是被刺痛了。 “依依姑娘也来了啊。” 柳依依微微一笑,“薛小姐。” 薛灵殊又看向裴铭。 “铭哥哥,我父亲今日在家,你要不要见见?” 江远舟这时候走上前,先是跟薛灵殊打了声招呼,也对裴铭道。 “子岑,薛大人是朝中大臣,又是你我父亲的相识,于情于理,我们作为晚辈的,都应该去拜见一二。” 裴铭知道江远舟这话在理。 只是~ 他低头看着柳依依,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男子。 有些不放心让她一人待在此处。 可是拜访长辈的话,又不方便带着她。 今日这秋日宴,说白了,不过是青年男女一场不正式的聚会。 裴铭觉得,他不去拜访薛大人,也无甚大碍。 他还未正式入官场,又不像江远舟那般,已经在工部任职了。 正要开口拒绝江远舟的提议,薛灵殊却看出他的顾虑,抢先道:“铭哥哥去吧,我会照顾好依依姑娘的。” 柳依依心里觉得好笑,这薛小姐的脑回路,总是那么清奇。 自己与她之间的瓜葛,小公爷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第129章 既然知道,小公爷又怎会放心让她照看自己。 柳依依抬眼看了看小公爷。 果然见他眉头轻蹙,明显不乐意。 被小公爷紧紧握住的右手微微蜷起,指间在他手心抓了抓。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异样,裴铭低头看着柳依依,只见她眼睛眨了又眨。 裴铭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暗示,她也不愿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 脸上忽地露出温柔的笑意,捏捏她的手心,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这一笑,让周围那些一直盯着他看的女子,心都为之一颤。 本就俊美无双,从刚刚进入园子起就一直冷冰冰的。 原来,冰美人也会笑啊! 还笑得这样好看~ 其他女子的重点都在裴铭的笑容上。 薛灵殊和江淑想到的却是,铭哥哥这笑容,是给柳依依这个小通房的。 二人心里又不好受了起来。 却因众人在场,不好失态,只好努力露出笑容。 只是嘴角明明因为心里不喜而下沉,二人主观意识上又逼着嘴角上扬。 这一上一下的,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扭曲了。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寂静一片中,洪亮的男声出现地有些突兀。 “唐大哥,你也来了!”江远舟喜道。 见了来人,裴铭也难得露出真诚的笑。 “唐大哥。” 唐平之大步走到两人身前,伸手拍在二人肩膀上,哈哈笑起来。 “就猜到你们两个在这里!不够意思啊,这花园这么美,你俩居然都不叫我过来。” 江远舟并不会武,被他这么一拍,身子一缩。 心道你不是正在跟大嫂闹和离嘛,心情肯定不好,谁会上杆子触霉头。 干笑两声,“唐大哥也喜欢赏花赏景这种风雅之事?” 唐平之不乐意了。 “怎么了,拿刀的就不能赏花赏景了?” “瞧你说的,当然能啊。” 裴铭见唐平之一改那日愁眉不展的样子,虽然不知是何原因,却也为他高兴。 笑道:“不是做兄弟的没想到你,只是我猜想,薛小姐定是也给大哥你下了请柬,便没有去知会大哥。” 裴铭眼一瞥,突然看见一个少妇慢慢朝几人走来。 “大嫂也来了?” 闻言,唐平之陡然换了一副神色,有些不自然。 “岳丈让我带你们大嫂出来转转。” 说着转过身,朝自己的夫人伸出手。 甄元棋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 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玉棋,你看这两人是谁。” 甄玉棋个子高挑,比一般女子高出不少。 面部轮廓也不似其他女子柔和,有种中性美。 一身内宅妇人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倒是让她穿出了英姿飒爽的感觉。 英姿飒爽。 这是柳依依对眼前这位夫人的第一感觉。 她来到这个时代至今,还从未见过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 一时来了兴趣,专注地看着这人。 只是这女子似乎心情不好,眉眼间满是愁绪。 甄玉棋见是裴铭和江远舟,挤出一抹笑。 “原来是小公爷和小侯爷。”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不淡定了。 京城侯爷有好几个。 不过小公爷,还长得这么好看的,莫非就是传说中三岁就给当今太子当伴读的瑞国公府小公爷,裴铭?! 众人意识到这俊美公子的真实身份后,简直炸开了锅! 男男女女盯着裴铭的眼神满是狂热。 女子为何如此,自是不用说。 至于男子也会如此崇拜地盯着裴铭。 不仅仅因为他是瑞国公府小公爷或是太子伴读的原因。 第130章 更重要的,裴铭是上届解元,是明年春闱一甲的热门考生。 虽然在场的男子中,除了世家公子,大多是商贾二代。 但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经商之人,也羡慕读书读得好的人。 眼前这人,正是读书人中的翘楚,他们自然是钦佩不已。 周围人的神色被几人看在眼里。 唐平之露出不满的神色。 “玉棋,裴铭是来这里游学,并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你怎么把他身份给泄露了?!” 语气中尽是不满,还带着一点嫌弃。 唐平之这话虽不假,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自己夫人,确实有些过了。 裴铭忙道:“大哥言重了,不过一个身份而已,不打紧的。” 又看向甄玉棋,“小事一桩,嫂嫂莫要放在心上。” 甄玉棋抿唇一笑,没说什么。 柳依依一直注意她的神色,见她刚才听到自己夫君训斥她的时候,明明是想反驳的。 不过很快似是想起什么,神色瞬间恢复平静,没有再开口。 甄玉棋察觉到一双视线一直跟着自己,抬头看去,眼神一顿。 只见一个长相娇美的女子正盯着自己。 那女子突然被自己抓包,却也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反而大方地冲自己笑了笑。 她这笑容也有些不一般。 一般女子,定是笑不露齿。 这女子倒好,直接咧嘴露出白牙,使得这笑容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真诚。 自从两年前嫁给唐平之,她一直活在苦闷和忧虑中。 即便是母亲见了自己,也只会唉声叹气。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干净轻松的笑容了。 甄玉棋也回以柳依依一个真诚的笑。 “笑什么?” 手心被人轻轻一捏,抬头就迎上裴铭宠溺的面容。 许是见识到刚才那个叫唐大哥的当众训斥自己妻子的场景,柳依依觉得小公爷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别说训斥了,一次冷脸都不曾有过。 轻轻摇头,“没什么。” 身子又朝他凑近几许,紧紧挨着他。 裴铭见她如此,搂着她腰身的胳膊,又加深了几分力度。 二人动作不大,却被关注他二人的三个女子都看在眼中。 江淑和薛灵殊见二人动作亲昵,脸色紧绷,简直要咬碎了银牙。 甄玉棋却是面露诧异。 她从京城出发来安临的时候,还不曾听说过小公爷有了妾室。 当然她孤陋寡闻也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与妇人周旋,向来不是她的强项。 看小公爷与这女子的样子,感情应该很好,心中很是羡慕。 “子岑,远舟,我准备去拜见薛大人,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江远舟道:“我刚才正与子岑说这事呢,你就来了。” 裴铭原本决定不去的,不过现在唐平之也邀他一起去,实在不好拒绝。 他看了眼甄玉棋,搂着柳依依走了过去。 “嫂嫂,这是我屋里人,叫柳依依,她性子木讷,我担心她得罪人,还请嫂嫂看顾一二。” 这话一出,现场几人皆是一脸诧异。 江远舟:待会就回来,你至于如此? 唐平之:没想到向来不问风月的裴铭,竟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啊~ 薛灵殊:得罪人是真的,但性子木讷?铭哥哥你这样说,良心不会痛吗? 江淑:甄玉棋自己都是无意间就得罪人的主,让她照看?呵呵~ 对于裴铭的请求,甄玉棋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过多吃惊。 她是见识过那些所谓世家贵女的手段的。 第131章 虽说,并不是所有的贵女都是如此,她自己就不是。 不过小公爷的担心,她完全理解。 她出身将门,自小被父亲当男子养着,骑马射箭、刀剑棍棒,她都不在话下。 不过要是让她与那些自小娇养长大的世家贵女待上半个时辰,还不如直接要她的命。 她们如何在背后说自己,她心里门清,懒得在乎罢了。 自己尚且如此,眼前这个明显只是通房或妾室的女子,看上去又很单纯,定不是那些贵女的对手。 甄玉棋上下打量了柳依依一番。 心道她长得这样漂亮,身子又勾人,被其他女子不喜,她完全理解。 遂对裴铭道:“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她。” “多谢嫂嫂。” 裴铭对柳依依道:“这是唐家大嫂,在我回来前,你要一直跟着她,不要乱跑。” “好。” “等我回来。” 说完随唐平之和江远舟离开。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柳依依可能要大笑出声。 她实在不明白,小公爷怎么总是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压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多大了?” “回夫人,十六岁。” 甄玉棋点了点头。 她自己的夫君就是被妾室勾了魂,按理说,她应该讨厌这个叫依依的才对。 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对她就是讨厌不起来。 “唐夫人,那边凉亭里摆了茶水果品,我们去那边歇息吧。” 薛灵殊突然出声。 甄玉棋见不少人都去了凉亭那里。 “也好。” 薛灵殊接着看了眼柳依依,笑容异常灿烂。 “依依姑娘,不如一起过来?” “好啊~” 柳依依也回以灿烂一笑。 与薛灵殊相处的那几日,她已经看出,这姑娘心机也就一般。 小丫头突然间又是邀请自己,又是对自己笑,柳依依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 肯定又憋着什么法子要整自己呢。 她倒是无所谓。 只要人身安全不受伤害,其他什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实在挡不住,不是还有小公爷么。 总之自己是吃不了亏的。 江淑这时候走了过来,与甄玉棋打了声招呼。 她是侯门嫡女,唐平之是四品校尉,她其实不用主动与甄玉棋见礼。 只不过,甄玉棋的父亲曾是朝中正一品骠骑将军。 她看的,不是唐平之的品级,而是甄老将军的品级。 甄玉棋与这位平阳侯嫡女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以及,如今年纪十七,都还没有定下亲事。 只与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自己也知道,大家表面上对她有礼,不过是他父亲的缘故。 薛灵殊似是这时候才看到江淑一般,忙上前几步,拉着江淑的双手。 “江姐姐,你来了啊,我们好久不见了,怪想你的呢。” 江淑淡淡一笑。 “我也很想念薛妹妹。” 二人先前在京城时,见了面也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交情,仅此而已。 薛灵殊如今这做派,像是两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姐妹一般。 江淑眼中的嘲弄一闪即逝。 薛灵殊之所以会如此,不过是因为她父亲三年丁忧即将结束,她也很快跟着父亲回京城。 京城可不像其他地方,一件小事也许都会被记很久。 在京城,今日还被热烈讨论的人,十天半个月不出来蹦跶一下,也许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更不用说薛灵殊已经有三年没出来蹦跶了。 她自然是要对自己这个一直待在京城的人殷勤一些,也好回去后能尽快融入原来的圈子。 毕竟,自己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看着二人无比做作的样子,身后两个无比不做作的人,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甄玉棋看了眼柳依依。 “我们先过去吧。” “好。” 柳依依自是一百个赞成。 二人径直朝着凉亭的方向走去。 正在惺惺作态的两人还没发现她们已经走了,直到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她们才发觉少了两人,连忙追去。 凉亭还挺大。 柳依依到的时候,已经坐了约三十左右的少女。 男客有另外一处凉亭,与她们这里不过两条走廊的距离,两方都能看到对面的大概情形。 柳依依与甄玉棋坐在一起。 最后才来的薛灵殊与江淑,也与她们坐在一桌。 因为裴铭的关系,众女对柳依依非常好奇,有心与她交谈一二,又不知如何起头。 甄玉棋浑身的气质与这些世家女截然不同,也不会有人想与她交谈,不过打个招呼便罢。 柳依依才吃了几块糕点,薛灵殊突然冲她笑了起来。 知道她这是要开始整事了,柳依依也虚伪地抿唇笑了下。 “依依姑娘,这样的美景,恐怕是你这个小通房做梦也没有见过的吧?” 闻言,众女都停下手中动作,诧异地盯着柳依依。 有些人小声嘀咕起来。 “原来是通房,看样子也不像是正妻妾室。” “我就说嘛,我都没有听说过小公爷什么时候娶了妻纳了妾。” 又有人失望道:“小公爷的通房都没这美,看来我是没希望了。” “那可不一定,通房可以只漂亮,但正妻侧室,除了漂亮,还有其他要求,你努把力,说不定能捞个侧室当当。”说完低低笑了起来。 柳依依觉得这姑娘说的非常在理。 自己只是长得还可以,可不就是只能当个通房嘛。 甄玉棋面色有些不好看。 她早料到这些贵女会作妖,自己也答应过小公爷会照看依依姑娘。 正欲开口为她解围,谁知这小女子竟然自己为自己解了围。 不仅如此,还让薛灵殊吃了瘪。 柳依依对薛灵殊的嘲弄故作不解,一本正经道。 “我不知道啊,国公夫人有时候宴请京城那些夫人小姐的时候,府内也是处处美景。 “不过有没有薛小姐这里的景色好,我不太清楚,毕竟,我只是一个通房,分不清好赖的。 “不如,等我回京城的时候请教下国公夫人,薛小姐今日的话,我一定原原本本跟国公夫人说一下,也许她知道答案呢~” 第132章 一番话下来,众人神色各异。 甄玉棋一脸诧异地看着柳依依。 她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单纯可欺的小女子,竟是个嘴巴厉害的,起码比自己厉害。 自己面对别人的挖苦,可做不到如此心平气和反杀回去。 江淑在此之前,只在香山见过柳依依一面,从没有与她有过交流。 刚才见薛灵殊突然对这个通房示好,就猜出她要找这通房的麻烦。 是何原因,她不用猜都知道是为什么。 心想这个薛灵殊真是个蠢得,铭哥哥只不过刚离开一会,待会就回来。 薛灵殊竟然还趁着这点功夫去找人家麻烦,回头被铭哥哥知道,肯定是要被记恨上的。 只是这通房的反应却让她大吃一惊。 那日在香山初见,她只觉得这个通房有些不知礼数。 现在看来,何止是不知礼数,简直胆子大得很。 在场的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女,按理说柳依依的身份是上不了桌的。 她坐在桌上不但毫无胆怯不适,还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反驳薛灵殊这个世家贵女。 江淑很好奇,这小通房,到底是无知,还是觉得有铭哥哥撑腰,还是,她就是纯粹地不在乎? 其他女子的表情也精彩。 有皱眉的,觉得这个通房不像话。 有看薛灵殊笑话的,这些人大多平时就看不惯薛灵殊。 更多的,则是好奇地盯着柳依依,想着她如此胆大,难道是因为小公爷宠爱的原因? 还别说,柳依依之所以如此大胆,最重要的,还真是裴铭宠爱的原因。 小公爷跟她说过,该反击的时候就反击,出事了他给她兜着。 得罪薛灵殊,小公爷绝对兜得住,便也就直接怼了回去。 毕竟,这事,之前庙岗的时候,她也没少干。 薛灵殊早见识过柳依依的的手段,她今天没准备自己出手。 只是一时没忍住,就出口讽刺了那么一嘴。 现在听她把国公夫人都提了出来,有些慌了。 一方面,她觉得柳依依不会真的会把这事跟国公夫人说。 可另一方面又认为,柳依依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拿这种事跟国公夫人说,也不是不可能。 那可是铭哥哥的母亲!她可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心思百转后,挤出一抹笑。 “我只是随便说着玩的。” 柳依依也笑得虚伪,“薛小姐是随便说的啊,我也是说着玩的。” 说完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她等着薛灵殊再放大招。 可是一盏茶都见底了,薛灵殊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这姑娘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偃旗息鼓? 柳依依表示怀疑。 又一盏茶下肚后,柳依依要去小解。 甄玉棋有些不放心,“我让人陪你一起去。” “多谢夫人,没关系的,我很快就回来。” 甄玉棋一想,今日薛府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应该没什么危险,。 便也没有再坚持。 见柳依依起身离去,薛灵殊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 她这举动,却被江淑看在眼里,后者的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柳依依出了凉亭,问了凉亭外一个丫鬟恭房的位置。 丫鬟恭敬道:“姑娘是第一次来薛府吧?” 柳依依点头。 “恭房的位置有些难找,我领姑娘过去。” 说着径直向前走。 柳依依心下有些怀疑,不过实在内急,便跟着丫鬟去了。 等到了地方后,她才放心下来,确实是恭房。 “多谢你,你先回去吧,回去的路我记得,待会自己回去。” 解决完问题后,柳依依也没有着急回去,慢悠悠欣赏起园内景色。 薛灵殊这姑娘确实讨厌,但这薛府风景也是真的不错。 三步一个小水池,五步一个小花圃。 经过一处假山的时候,突然从假山后跳出一人。 柳依依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只见这人身材有些胖,个子中等,年纪大概二十左右,一身锦衣打扮。 柳依依猜这人应该跟自己一样,是薛府的客人。 也没想那么多,准备绕过他。 岂料那人突然伸手拦住她。 “请问姑娘芳名?” 柳依依半眯着眼,抿唇一笑。 “我主子姓裴,瑞国公裴栋那个裴。” 这话够明显的了吧。 她相信,经过刚才甄玉棋那么一说,今日来薛府的人,应该都知道小公爷也来了。 眼前这人也不是傻子,自己都这样说了,理应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了。 若是还敢纠缠,她倒要敬他是条汉子。 眼前这人听到她的话,果然神色一僵。 柳依依见了,径直绕了他往前走。 王任来只怔愣一瞬,便恢复正常,转身看着前方女子的玲珑身段,眼中露出贪婪的光。 王家世代经营各类茶叶,几乎垄断全国大半的茶叶市场,是真正的巨富。 王任来是安临有名的浪荡子,不学无术,日日流连风月场所。 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是他老子重点培养对象,今后是要接管家族生意的。 而对于他,他老子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惹出大摊子。 三年前薛大学士因父亲去世回来安临,王任来无意中见到薛灵殊,当时只觉得惊为天人,道京城的女子果然不一样。 心里就下决心要将人娶回家。 可是见过裴铭这个天之骄子的薛灵殊,又岂会看得上王任来这种腌臜货,对他的殷勤爱搭不理的。 几日前,薛灵殊让人请他来府上,他简直受宠若惊,以为她终于被自己的坚持感动,忙不迭赶来薛府。 一见薛灵殊,却发现她情绪低落,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受了一个小通房的气。 王任来一听,顿时怒从心中起,当即就说要教训一顿那个通房。 薛灵殊告诉他,秋日宴的时候,那个通房可能会来薛府,若是来了,就派人知会他。 到时候她会让人把通房引到这处假山来,之后王任来要如何教训,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才有了刚才那出。 王任来原本是想赏那个通房几个巴掌,再狠狠威胁一番。 不过看到柳依依后,他改变主意了。 先前这女子与小公爷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离得比较远,看的不清楚。 加上柳依依还披了一件披风,玲珑的曲线也被挡在披风里。 如今近前一看,才发现这个女子不仅身子惹火,长得也美,比薛灵殊不知美上多少倍。 第133章 他当然知道这女子是小公爷的人。 只是一般官员见了他老子还客客气气的呢,小公爷无官无职的,就算睡了他的通房,到时候让自己老子多花些银子不就行了。 这年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他王任来其他东西没有,就是银子多。 有钱! 想及此,有钱的王公子加速脚步,想要追上马上就要离开自己视线的女子。 柳依依也没有完全放松对刚才那胖子的警惕。 她越走越觉得奇怪。 刚那丫鬟带自己去的地方是恭房不假,可为什么一路走来,她都没有看见其他女子? 今日薛府来了这么多人,都不用如厕? 那个胖子出现在假山那里就更奇怪了。 自己不认识他,可看那胖子的样子,明明就是在等自己。 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刚才那胖子竟然追了过来,一看就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柳依依也没功夫胡思乱想了,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大声叫“救命”。 王任来没想到这女子居然跑得这样快,他自己又太胖,没跑多久就有些气喘吁吁。 不过男女的身体差距毕竟摆在那里。 柳依依被王任来从面抓住衣服,她一个使劲往前一挣,“撕拉”一声,被王任安抓住的衣服一角被撕裂开。 惯性使然,柳依依上身前倾,轰的一声趴在地上,膝盖和手掌都磕的老疼。 若是此刻小公爷在场的话,她一定要张开双手要抱抱,博可怜。 身后这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小公爷的人,还敢来抓她,不是报复小公爷的,就是来保护自己的。 无论哪一种情况,她都要赶紧跑。 正待爬起来接着跑,脚踝突然被人抓住。 王任来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你……你还……还挺会跑……我……” “救命啊!” 柳依依不等他说完,一边蹬腿,一边扯着嗓子叫。 王任来突然淫笑起来。 “你不用叫了,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我看,你还是乖乖从了吧~” 说着伸出一只手就伸向柳依依的腿。 “从你妈个鬼!” 柳依依突然提起一只脚,狠狠踢了王任来裆部。 对方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一时不慎被踢个正着。 王任来闷哼一声,扯着柳依依脚踝的手一松,接着捂着自己的裆部就滚到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柳依依趁机爬起身,赶紧跑。 没跑几步突然撞上一人,一抬头,是墨良。 裴铭正在薛大学士的书房。 大学士突然见到这三个有为青年,心情大好,非要拉着几人到书房闲聊。 裴铭担心柳依依,便让墨良去看着她。 墨良先去了凉亭那里,被告知柳依依出来如厕了。 甄玉棋也觉得她这如厕的时间有些长,便与墨良一同出来找。 她先让人去恭房那里找,结果却发现人不在那里,这才有些急了,连忙带着丫鬟四处去寻。 墨良也觉出不对劲,开始到处找她。 刚好找到这处附近,听见柳依依的呼救声,立即赶了过来。 一见柳依依衣服破了一截,头发也有些乱,脸上还破了皮,忽地变了神色。 “姑娘!怎么回事?” 见是墨良,柳依依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知道自己没有危险了,才后觉后怕起来,全身颤抖,话都说的不利索。 最后只好指了指身后。 两人朝着柳依依之前跌倒的地方走去,那胖子居然还在那里,捂着裆部来回翻滚。 柳依依稳了稳心神,这才把事情经过跟墨良说了。 听完,墨良满脸铁青,就要上前给王任来的子孙根补上一刀。 柳依依连忙制止他。 “这事不对,先找个地方,我有话问他。” 这人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要把事情问清楚。 “要不要先告诉公子?” “不用,我担心这里很快来人。” 墨良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同意了柳依依的做法。 他一只手提溜起王任来,带去之前那个假山的山洞里。 王任来起先还嘴硬,叫嚷着老子有钱!动了我一定弄死你们! 墨良在他嘴里塞了一把土,再朝他肚子上锤了几锤,最后拿剑抵在他脖子上。 面色不善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洞里有些暗,明晃晃的剑身泛着森冷的光。 王任来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叫嚣。 柳依依这时候开口:“你为什么袭击我?” “……我就是看姑娘长得漂亮,我……” “说谎!”柳依依突然提高声音。 白刃又向着他的脖子抵近几分。 墨良恶狠狠道:“若是再不说实话,就算我现在杀了你,再找个地方埋了,也不会有人能查到我头上,你信不信?” 说着就在他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鲜血立即流了出来。 “下一次,可就不是这么划拉一下这么简单了~” 王任来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敢动他,这才害怕起来。 “我说,说,是薛灵殊跟我说,说这姑娘欺负她,我这才对姑娘无礼的。” 柳依依早就有了猜测。 她就说嘛,先前在凉亭,薛灵殊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没有继续找她麻烦,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墨良却没料到薛灵殊会做出这种事。 再怎么看,也只是觉得这位薛小姐为人处世上,有些不上道。 没想到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眼神又狠上几分。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是,你别杀我,我说,我都说。” 王任来是没见过血腥场面的纨绔,只是稍微让他见点血,就把什么都说了。 不仅把三年前第一次见薛灵殊的情形说了。 就连自己晚上做春梦时,梦见薛灵殊的事都说了。 若不是墨良打住他,估计他都能将梦里的少儿不宜的画面描述出来。 搞清楚事情脉络后,柳依依就在琢磨怎么报复回去。 她知道小公爷肯定会为她报仇。 而且据她对小公爷的了解,他不出手则罢,一旦出手,就来最狠的。 不过,薛灵殊三番四次找她麻烦,她也要好好反击一次。 礼尚不往来,岂不失礼? 薛灵殊让人毁她清誉,实在恶毒。 她决定了,小公爷如何处理,是小公爷的事。 她自己,也要为自己报个仇。 “墨良,先放了他。” “姑娘?”墨良不解,他还准备将人带去公子那边呢。 柳依依却已经拿定主意。 “先放了,公子那边,我跟他说。” 墨良见这人穿着,应该是此地富贵人家,也容易找到。 他松开王任来,一脸凶相。 “今天的事,我若是听到半点风声,晚上睡觉的时候给我小心点!” “不……不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滚!” 王任来连滚带爬,麻溜儿地消失在洞口。 第134章 柳依依和墨良回去的时候,碰到找来的甄玉棋。 一见柳依依的样子,甄玉棋就知道出了事,连忙走过去。 “怎么了?” 墨良先开口,“唐夫人,劳烦照看我家姑娘一二,我去找我家公子过来。” 他一走,柳依依看了眼甄玉棋身后的一个丫鬟。 甄玉棋明白她的意思。 “玉檀是我的贴身大丫鬟,自幼跟着我,我相信她。” 柳依依这才道:“是薛灵殊。” 甄玉棋听完整个事情经过后,满脸怒气。 “简直欺人太甚!” 说着就拉起柳依依,“走,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柳依依连忙劝道:“多谢夫人,不过现在过去,她若是死活不承认,我们又能如何?” 心里却在想,这女子真是个直肠子,一点心算也没有。 玉檀走上前,也劝道:“夫人,依依姑娘说的没错,夫人现在直接去找她对峙,不论她承不承认,依依姑娘的名声都要受损,虽然依依姑娘现在没事,但是,人言可畏~” 两人一劝,甄玉棋也冷静下来。 她明白,很多时候,女子的清白比命都重要。 世人大多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算依依姑娘清白还在,也会被他们说的体无完肤。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柳依依。 “姑娘你别介意,我就是性子冲动,差点坏事。” 柳依依怎会看不出她是真心为自己好,若是不信任她,她刚才就不会把事情经过告诉她。 笑道:“夫人的好意我晓得的。” 这时,玉檀出声道:“夫人,将军和小公爷他们来了。” 两人转身望去,两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赶来。 裴铭脚步迅疾,没几步就走到柳依依身边,眼中是柳依依从未见过的慌乱。 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事了~没事了~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人!” 裴铭眼中的狂怒被唐平之和甄玉棋看在眼中,皆是一惊。 在他二人眼中,小公爷向来稳重温和,即便对人有意见,也不会表现出来。 而他现在这神态,与平日相比,可以说有些失态了。 看来,他真的是十分喜欢这个依依姑娘。 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一会,柳依依除了见到墨良后,身子发抖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好多了。 毕竟自己也没出事。 而且按照当时的情形,她已经给了那胖子一脚,踢得他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来侵犯自己了。 所以柳依依的情绪早已稳定了下来。 可是现在被小公爷抱在怀里,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身子,听着他略带颤音的安抚声,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她竟然非常没出息地哭了。 心道自己确实没出息。 刚才被人追着跑都没哭,摔倒在地也没哭。 现在被小公爷这么抱着,居然就哭了。 “子岑,先带依依姑娘回去休息,再来处理后面的事。” 闻言,裴铭放开柳依依。 看到她脸上的蹭掉的皮,心疼坏了。 柳依依看到他眼中的心疼,突然就人来疯了。 嘴一瘪,手心朝上递到他面前。 果然,裴铭见她双手手板都蹭掉了皮,还有血污,登时一脸暗沉。 “怎么回事?” 柳依依抽抽噎噎道:“他追我,我就跑,不小心摔倒了,膝盖可能也破了。” 一听这话,裴铭想都没想就要掀开他的裙摆。 “咳~” 唐平之一声咳嗽,裴铭立马反应过来,还有其他男人在场。 立即将柳依依横抱起来。 “大哥,嫂嫂,我先失陪了。” 甄玉棋:“赶紧回去,找大夫看看依依姑娘的伤。” 唐平之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大哥说!” 裴铭谢过两人,急急朝大门走去。 看着他一边走,还一边低头轻声跟柳依依说着什么,甄玉棋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怎么回事?” 唐平之突然开口,语气有些不满。 “子岑让你照看一下人,你就这么看着的?!若是那个依依姑娘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子岑交代?” 玉檀正要开口,被甄玉棋拦住。 她冷冷看了唐平之一眼,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见她如此,唐平之面色一僵,有些莫名其妙。 这女人以前不是一有事就与自己争吵,现在怎么还一脸不与自己计较的表情? 仔细想想,似乎来了安临后,她就很少与自己争论了。 沉思片刻,唐平之面露惊讶。 她不会,真的要与自己和离吧? 想到这种可能,唐平之着实吓到了。 连忙追了过去。 刚上马车,裴铭就掀开柳依,的衣裙检查。 不出所料,两个膝盖都跌伤了,蹭掉了一大片皮肉,裸露的血肉上还染着血。 排山倒海的怒气瞬间吞噬了裴铭。 柳依依见他脸色铁青,双眸暗沉地可怕。 捏着她膝盖的手也有些泛白,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伤口。 虽然她知道,小公爷的真实性情,并非是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 每次见到他显露出一丝真正的自我时,她还觉得有趣。 可眼前这人,突然让她有些害怕。 这人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一旦锁定目标,就会箭一般扑上去。 她身子向后缩了下,腿也跟着动了动。 察觉到手中的异样,裴铭才回过神来,看向柳依依的神色充满怜惜与温柔。 他柔声道:“弄痛你了?” 这一声,又变成平日里那个谦和的小公爷了。 柳依依摇摇头,第一次对他产生一丝畏惧。 让人畏惧的小公爷眉眼忽地展开,对着她的膝盖吹了起来。 “我吹吹就不痛了~” 这话又是在哄孩子,她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仍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铭抬头看她。 见她双眼湿润,下睫毛还蓄着泪珠,然而脸上却带着笑。 心神微动。 放下她的腿,又将人紧紧拥入怀中,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低喃道:“我要拿你怎么办?” 语气中有无奈,还有妥协。 柳依依是压根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不过她也没心思理会这个。 自己在小公爷面前卖了一波惨,薛灵殊和那胖子,肯定是要倒大霉了。 而她自己的报复计划,也可以实施了。 回到客栈,裴铭先让墨良找了大夫过来。 柳依依的伤没大事,大夫留下涂抹的药,又说了些饮食禁忌,便走了。 因为伤口不能碰水,裴铭亲自动手将她衣服扒了,给她一遍一遍擦了身子。 等两人都躺在床上,柳依依趴在裴铭的胸膛上,这才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 第135章 “你想让我先不要动那两人,为什么?” 裴铭低着头,有些不解。 “我想先找他们算账,等我算完账了,公子你再出手。” 闻言,裴铭露出一丝兴味。 “你想如何跟他们算账?跟我说说,我给你把下关。” 柳依依却死活不肯说,只说要跟他借一下墨良。 翌日 薛灵殊有些焦急地坐在梳妆台前。 昨日铭哥哥突然带柳依依离开,她就猜到那个小通房定是出了什么事。 昨日让人去找王任来,想问下情况,结果下人回来说没见到王公子。 她让丫鬟带柳依依去的那个恭房,是早年间建的,后来因为有些偏僻,就重新又建了一间,先前那间就基本上不用了。 她没问过王任来具体要如何教训柳依依,不过王任来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 可那又怎样。 就算出了什么事,左右不过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通房,就算铭哥哥再宠爱她,待她失身于王任来那个头肥猪后,她就不相信铭哥哥还会喜欢她。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好,只是王任来突然不见了,她莫名有些心慌。 “小姐,去王家的人回来了。” 丫鬟照雪打开门帘走了进来。 薛灵殊着急问道,“见着王任来了,怎么说?” 照雪摇头,“没有,王家的人说,他们二公子身子不舒服,这几天在家休养,谁也不见。” 听了这话,薛灵殊心慌得更厉害。 “照雪,你说,王任来昨日有没有办成事?”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自家小姐要毁人清誉这事,私心里,照雪觉得有些狠了。 那个小通房虽然嘴巴厉害,经常让自家小姐吃瘪。 但说实话,每次若不是小姐主动招惹,她也不会得罪小姐。 又有一人走进来,是采月。 她神色有些困惑。 “小姐,刚才小公爷身边的侍从墨良来了。” 薛灵殊猛地站起身,一脸紧张又有些欢喜。 铭哥哥很少找她,她自然欢喜。 可万一,是为了小通房的事~ “铭哥哥找我什么事?” “不是小公爷让他来的,是,是依依姑娘。” “什么?柳依依?” “是。” 薛灵殊身子向后退了退,靠在梳妆台上。 “她找我做什么?” “墨良说,依依姑娘请小姐明日去她住的客栈,有事情要与小姐谈。” 听了这话,薛灵殊一脸不耐烦。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想让我去见她?” 采月支支吾吾道:“墨良说,小姐您要是不去,明日他会带上王公子,一起来府上找小姐。” 薛灵殊忽地睁圆了眼,“他,他什么意思?” 采月摇头,“他没说。” 自家小姐这种反应,采月和照雪也能理解。 相比小姐以前做的荒唐事,这次的事,的确有些过了。 采月也曾劝过薛灵殊,奈何她不听。 两个丫鬟出去后,薛灵殊这才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见柳依依。 呆坐片刻,嘴角扯出一抹得逞的笑声。 “我怕什么,不过是一个不洁之人。” 次日下午,薛灵殊准时到了裴铭与柳依依住的客栈。 墨良等在门口。 见了她,直接将她带去二楼的一个雅间。 进去的时候,见柳依依已经在里面。 待看到她脸上涂的红色药水时,薛灵殊从鼻腔哼出笑。 语气轻快道:“依依姑娘这是怎么了?” 柳依依悠哉地吃着糕点水果,两腮鼓鼓的,对薛灵殊的调侃置若罔闻。 喝了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请薛小姐过来,是想跟薛小姐要点东西。” “哼,跟我要东西,我看你是没睡醒。” 两人本就各自看对方不顺眼,如今这厢房内也没有外人在,什么里子外子都不用在乎。 柳依依轻抿唇角,“我肯定是睡醒了,就是不知道王公子有没有睡醒。” “你什么意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张。 “就是,前日在薛府,王公子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被墨良打了一顿,也不知道伤好了没有。” 一听这话,薛灵殊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她派去的人没见到王任来了。 原来他不是病了,而是被打伤了。 心里一惊。 王任来被墨良打了,柳依依现在又不见一丝忧虑的样子。 难道说,王任来失手了?柳依依压根就没事? 那,王任来是不是把自己找他的事也说了?! 柳依依也不急着说话,让薛灵殊自己先琢磨,琢磨清楚了,自己要东西才方便。 额,其实,她应该算是敲诈吧。 可谁让眼前这位大小姐不学好呢,被敲诈了也活该。 薛灵殊重重坐在椅子上,慌乱地端起桌前已经冷掉的茶。 “你想怎么样?” “我因为薛小姐你的缘故,受了惊吓,脸上膝盖和手上,都受了伤,总该拿些补偿吧?” 闻言,薛灵殊脸上露出一抹讽刺。 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原来是要银子。 “你要多少?” “不多不多~” 说着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五十两?可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正准备叫采月进来,坐在对面的女子却“咯咯咯”笑出声。 “薛小姐说笑呢~” 薛灵殊脸色一变,不可置信。 “五百两?!” 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你疯了不成?我去哪里弄五百两给你?” “那就是薛小姐自己的事了。” 薛灵殊见她一点也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嘲讽道:“你知不知道五百两是什么概念?” 知道。 是她离开国公府后安身立命的钱。 “知道啊,不然我也不会跟薛小姐要。” “我若不给呢。” “那墨良就只好去找王公子,让他四处去说,薛小姐趁着家中办宴会之时,让他调戏薛小姐看不惯的世家女子。” “王任来那种人,你以为他说的话,会有人信?” “可能不会全信,但是小公爷会帮我,会说他看见王任来调戏人家姑娘来着。” “你胡说!铭哥哥是不会跟着你胡闹的!” 柳依依幽幽道:“那你以为,墨良昨日为什么会去你家找你?为什么他现在又等在外面?” 虽然不相信她的铭哥哥会帮着柳依依对付自己,但事实却摆在眼前。 墨良是铭哥哥的贴身侍从,若不是铭哥哥事先同意,墨良不可能帮柳依依做事。 意识到这一点,薛灵殊垂下头,眼中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第136章 良久,薛灵殊终于抬起头,有气无力道:“给我一段时间。” “十日。” 柳依依也知道,五百两点的银子对薛灵殊一个世家小姐来说,凑出来是有些困难的。 但是小公爷说,他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会回京城,若是回了京城,薛灵殊说不定就不认账了。 所以,十日是她想出的最宽期限。 再说,薛灵殊没钱,其他人有啊,她自己若是有能耐,可以从其他人那里拿到银子嘛。 闻言,薛灵殊也没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采月和照雪一直贴在门边,里面两人的对话基本都听见了。 见自家小姐出来,两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五百两银子,即便小姐把首饰都当了,也不一定能凑足。 三人走后,墨良走了进来。 “公子晚饭前回来,依依姑娘若是想要出去逛逛,我会跟着保护你。” 若是脸上没有涂药,柳依依倒是想出去逛逛街。 但自己现在这尊容,实在影响她逛街的心情。 想了想,问墨良:“你知道唐将军和夫人住在什么地方吗?” - 甄府 甄守疆五十有三,对于武将来说,正是老当益壮、在战场上打拼的年纪。 可惜,前些年与人交战的时候,他从马上摔了下来,脊椎落下毛病。 如今不能骑马,更不能舞刀弄剑,只好遗憾致仕,回了祖籍安临。 长子如今继承他的衣钵,在北疆带兵打仗,战功赫赫。 长女则嫁与好友之子唐平之。 自己虽然失去了再上战场的机会,但儿女双全,又各自有个着落,原本他是可以安心颐养天年的。 可谁知女儿突然来信,说要跟唐平之和离。 可把老父亲吓了一跳。 唐平之为人磊落仗义,颇有其父之风,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自己的女儿从小被当成男子养大,性子也不柔顺,唐平之肯娶她,着实让甄守疆意外又欣喜。 他记得,自己的女儿对唐平之很中意的。 怎么才三年功夫,女儿就要闹和离? 事实上,甄玉棋初见唐平之的时候,确实对他很中意。 那样魁梧的身材,比她见过的一众弱鸡好看多了。 一开始她就知道唐平之有个得宠的妾室,不过甄玉棋这方面看的开,自己毕竟是正室,那人不过是一个妾室,自己还拿捏不住? 直到嫁了过去,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简直是大错特错。 自己是大将军之女又如何? 新婚当晚,自己的夫君还不是因为那个妾室装病,差点弃她这个新婚妻子不顾、就要去见那妾室? 婚后她并没有主动去找那个妾室的麻烦,可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她的底线。 更可恨的是,唐平之不问青红皂白,每次只要那个女人一哭,就斥责自己欺负人家。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解释过,可唐平之都说她在狡辩。 人心都是肉长的,失望累积到最后,就变成麻木了。 母亲郭氏知道她的心思。 可是父亲,一则他是男子,不一定明白女子的苦楚;再来,他身体不好,她不想让自己的父亲为她的事伤神。 以至于甄守疆一直以为他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生活美满。 直到几个月前,她被那个女人害得流产。 一气之下,她让人将那女人打了十大板,扔到柴房里。 唐平之回来后知道此事,气急败坏,到她屋内吵闹一番。玉檀想要说出孩子的事,却被她阻止。 早就对他死了心,孩子的事,不过让她下定决心和离。 甄守疆收到女儿的信后,觉察出不对劲,去信去问缘由,也没有得到女儿的回音。 最后还是郭氏被他问得没法,才将女婿那个宠妾的事说了。 甄守疆气的咬牙切齿。 但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告诉他,不能意气用事,他要将事情弄得明明白白,再决定怎么做。 这才写信给唐平之,让他夫妻二人来安临住一段时间。 此时,父女二人正坐在院中石桌旁下棋。 “将!” 甄玉棋笑道:“父亲是故意输给我的吧?您都连输三次了。” “哼!输赢乃兵家常事,输了就是输了,什么叫‘故意输’。” “再来两局?” 甄守疆摆摆手,“不来了。” 见他要起身,甄玉棋连忙走过去扶他,两人朝着前厅走去。 甄守疆斟酌了下,开口道:“玉棋,你,想好了?” 甄玉棋没有说话。 甄守疆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下定决心了。 “平之的品性为人,都是没话说的,男人嘛,宠爱一个妾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扭过头看着自己女儿,“真的就,不能挽回了?” 甄玉棋轻笑道:“父亲若是有办法让他弃了那女子,我就不和离。” 她本是玩笑话,因为她知道唐平之是不可能放掉那个女子的。 这样说,无非是让自己的父亲看清唐平之为人罢了。 甄守疆沉思片刻,“行,我跟他说。” 将父亲送去正厅后,甄玉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房间,丫鬟玉檀忍不住开口。 “小姐,为什么不说流产的事?老爷若是知道的话,就不会为将军说话了。” 甄玉棋神色平淡。 为什么不说,不过是不想父母跟自己一样难过罢了。 “小姐。” 一个小丫鬟走进来。 “外面有个叫依依的姑娘,说是来找小姐的。” 不多久,柳依依被领了进来。 甄玉棋见她脸上涂了东西,忍不住笑出来。 柳依依也知道自己看上去有些滑稽,也跟着笑了。 “大夫说涂这药好得快。” 甄玉棋连忙拉着她走进里间,两人坐在软榻上,玉檀让人准备了水果糕点送来。 “我还准备明后日去客栈看你,你倒自己来了。” “小公爷出去访友,我闲着没事,就想来看看夫人。” 甄玉棋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有些滑稽的小女子。 明明身份卑微,面对薛灵殊那样世家女的刁难却不卑不亢。 明明长相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神情姿态却难得地清纯明澈。 明明受了欺辱,不但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迎难反击。 这女子的性子,着实让她羡慕不已。 一比之下,她这个将门之女,倒是有些丢人了。 甄玉棋突然道:“我与依依姑娘一见如故,你若不嫌弃,你我以后姐妹相称,你看如何?” 闻言,柳依依忽地双眼放光。 这可太合她的意了! 有甄玉棋将门之女这个身份的人与自己交好,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很喜欢甄玉棋直爽不做作的性子,这点很难得。 第137章 柳依依激动问道:“真的吗?夫人不嫌弃我的出身?” 见她如此反应,甄玉棋知道她是愿意的。 “我不看重那个。”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玉棋姐姐!” “嗯,我叫你依依妹妹。” 说着,两人都笑了。 玉檀见自家小姐这么开心,也高看了柳依依几分。 两人闲聊几句后,甄玉棋问柳依依,薛灵殊的事是怎么处理的。 柳依依便将五百两的事情与她说了。 听完后,甄玉棋和玉檀两人不可置信地盯着柳依依,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物一般。 若柳依依背后无人,她这样做,甄玉棋倒是能理解。 无权无势,受了欺负的话,能拿钱作为补偿,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柳依依的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先不说她居然敢讹薛灵殊五百两银子。 就说背后有没有人这事吧。 她明明有小公爷给她撑腰。 有小公爷在,她完全不用自己私下里找薛灵殊拿钱了事,直接让小公爷出手就行。 “你就这么甘心放过她?她想毁你清白,你就不恨?” 甄玉棋想,若是小公爷出手,定会让薛灵殊认错道歉,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惊动薛大人。 如今拿钱了事,虽然五百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就这样放过她,甄玉棋还是觉得这惩罚太轻了。 柳依依却道:“放过她?我没说放过她啊~” 甄玉棋不解,“你不是说拿了她的银子,就不会再说什么?” “是啊,我是说过不会再说什么,可是,我又没说不会做什么。” 她笑得很无辜。 “再说了,今日我与她之间的约定,只是说,我不会再因这件事找她。可是,我毕竟是小公爷的人,她差点让小公爷戴了绿帽子,小公爷会不会跟她算账,我又管不着。” 一听这话,甄玉棋和玉檀都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 这,还能这样??? “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有些无耻了?” “不会啊,姐姐你仔细想想,我刚才说的话,有没有毛病?” 甄玉棋思虑一番。 柳依依跟薛灵殊说,她不会再说什么,但没说不会做什么。 柳依依跟薛灵殊说,她自己不会再找薛灵殊麻烦,可确实没说小公爷不会找她麻烦。 总之一句话:没毛病! 甄玉棋和玉檀再看向柳依依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按理说,柳依依这样做,有点耍人的嫌疑。 也许是薛灵殊确实做得过分了,主仆两人竟觉得耍得好! “你这样做,小公爷知道吗?” “墨良会跟他说的。” 柳依依有预感,比起小公爷将要做的,她讹薛灵殊五百两银子,简直是小儿科。 甄玉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谁能想到温文尔雅的小公爷,居然会任由一个通房如此胡闹。 这小公爷,果然是非常宠爱依依妹妹了。 忽地又想起自己的事。 两相对比,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很可怜。 甄玉棋突然变了神色,前一刻还满脸兴味,突然间神色忧虑。 变化这么明显,柳依依想不注意都难。 “姐姐是有什么烦心事?” 甄玉棋抬眼看着她,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事,家中一些琐事罢了。” 她这话,柳依依是不信的。 琐事会让人突然间就神色突变? “姐姐若是不想说,就不说。不过,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说出来的话,说不定我能给姐姐出些主意。” 甄玉棋还是不想说,毕竟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想说,可玉檀听了柳依依那句“会憋出病来的”,就有些着急了。 “小姐,依依姑娘点子多,人也机灵,你不若跟姑娘说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 甄玉棋看了眼玉檀,又转向柳依依。 “可能会有些无趣,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姐姐你说。” 甄玉棋叹了口气,将府中有关那妾室的事大概说了出来,旁边还有个义愤填膺的玉檀时不时补充。 “要我说,这些个妾室通房什么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整天不是想着爬主子爷的床,就是给主母添堵!” “玉檀!” 见自己的丫鬟越说越不像话,甄玉棋赶紧叫住玉檀。 玉檀被这么一吼,立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这依依姑娘,不就是一个通房? 自家小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谈得来的人,若是因为自己得罪依依姑娘,她就不跟小姐交好了,那自己可就犯了大罪了。 “依依姑娘,我不是说你,你不要介意。” 玉檀心里七上八下,就怕柳依依心里不痛快。 等了一会,并没有听见柳依依说什么。 抬眼望去,却见那人托着腮,双眼无焦,似是在想事情。 少顷,柳依依开口。 “玉檀姐姐多虑了,我知道你不是说我,我没放在心上。” 玉檀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悬着的心才放下。 柳依依看向甄玉棋。 “姐姐,你说的这个妾室,是不是平时看起来柔弱可欺,纯洁无辜,楚楚可怜的样子?” 甄玉棋想了想,点点头。 柳依依明白了,这不是典型的白莲花么。平日里惯会装模作样,其实心里坏得很。 难怪甄玉棋会全方位被那妾室碾压,她这样直肠子的人,肯定不屑与白莲花周旋,骨子里又有些清高,一旦对唐将军失了信任,十头老牛都拉不回来。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她倒不觉得劝人维持婚姻就一定是对的。 但若让她支持甄玉棋和离的决定,她也做不到。 婚姻这种事,是好是坏,只有两个当事人自己清楚。 况且,每个人对婚姻是好是坏的理解又不一样,你觉得婚姻中可以接受的行为,可能在另一个人看来,就变成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事。 所以这件事上,她决定不做任何规劝。 不过,那个白莲花么,她倒是可以出出主意。 “姐姐,你与唐将军的事,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我是外人,不知全貌,所以不想随便劝你什么。” 这话中肯,然而甄玉棋听了,简直落下泪来。 “到现在为止,所有知道我要和离的人,都劝我忍一忍,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没人在意我是怎么想的,只有妹妹你,只有你没有劝我忍。”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第138章 一旁的玉檀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柳依依心里十分感慨。 前几日初见甄玉棋,就觉得这女子英姿飒爽,当时就让她眼前一亮。 原来,如此直爽干练的一个女子,居然在一段不如意的婚姻里困了这么长时间。 不用如何猜,她都能想到甄玉棋未成婚前的样子,定是马上乘风、恣意无忧的明丽少女。 甄玉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玉檀递给她一张湿帕子,擦完脸和手后,有些歉意看着柳依依。 “一时没忍住,让妹妹看笑话了。” “姐姐哭过一场,是不是觉得郁结之气都少了不少?” 甄玉棋笑了笑,“确实好了不少。” 柳依依这才继续刚才的话。 “姐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会劝姐姐什么,我与姐姐有眼缘,只想与姐姐说些真心话,对或不对,姐姐做个参考。” “你说。” “我这人比较自私,所以我看事情,会从我自身的角度去考虑,对我有利的事,我才会去做,对我不利的事,我碰也不会碰。 “所以我也想这样劝姐姐。 “我若是姐姐,就会考虑,和离前后,哪一种情况,总体上来说对我的好处多,对我更有利,我才选哪个。 “当然,怎样才算‘好处多’,怎样才算‘有利’,我与姐姐的情况不同,但我相信姐姐自己心里有杆秤。 “我只希望姐姐想清楚,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若是能敞开了说,柳依依能说上了几天几夜。 但她怕一时没收住,把现代女性那套为人处世的理论全给她说漏了。 不同时代对女性的束缚各不相同,对女性的社会容忍度也不一样。 她可不想无意间给甄玉棋灌输了对这个时代来说大逆不道的思想,不适用不说,说不定会害了她。 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不过是想让她自私一点,为自己多着想一点。 这样说总没错。 听她之前所言,甄老将军和夫人虽然对她决定和离的事有些意见,但仍是尊重她的决定。 正因如此,柳依依劝她自私些。 因为甄玉棋有底气自私,她的底气来自她的家庭。 若是她父母亲死活不同意她和离,自己还在这里跟她说什么自私为己这样的话,那就是逼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甄玉棋听她一番话,觉得新奇,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要考虑怎样做才是对自己好。 可心里隐隐感觉,依依说的是对的。 “妹妹,多谢你与我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妹妹这份心意,姐姐记着了。” “姐姐别那么见外,我怪不好意思的。” 她不好意思? 不! 她好意思! 她深深以为,不论维持什么关系,相互之间有利益往来,关系才能持久,若两人又有情分在,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这样说的话,自己与小公爷的关系,好像也是如此。 她给小公爷提供那什么服务,小公爷供她衣食住行银钱,以及保护。这是相互之间的利益往来。 再者,小公爷喜欢她年轻漂亮身材好听话,她喜欢小公爷年轻帅气有金。这是两人的情分。 利益有,情分在,两样全占了。 妥妥的最佳关系嘛! 话虽这样说,心底的某个角落,又觉得不完全是这样的。 “依依?” 甄玉棋一声喊,将柳依依从思绪中拉回,对甄玉棋笑了笑。 “那个妾室,姐姐有什么打算?” 甄玉棋露出苦笑。 “能怎么办,打也打过了,唐平之既然那么喜欢她,我让位,他们两个去过吧。” “姐姐这是气话了,那妾室平日里找你麻烦就不说了,但她害得你流产,就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玉檀听了她这话,附和道。 “依依姑娘说的没错!我也劝过小姐不要放了她,可是小姐她……” 柳依依能猜到甄玉棋当时的想法。 就是,心碎一地,麻木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想了想。 “姐姐还回京城吗?” “要回的,甄家在京城有宅子,父亲母亲过段时间也会过去。” “那好,姐姐若信我,流产一事先不要说,尤其不要对唐将军说,那妾室,等回了京城,我想法子替姐姐收拾。” 玉檀一听这话,一脸兴奋。 甄玉棋反应虽然没她那么大,但也没有反对。 “出来有一会了,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着便站起身。 “不若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吃完了我多派几个人送你回去。” “谢谢姐姐,公子晚上回来吃饭,我回去陪他。” 也许柳依依自己都没有发觉,但甄玉棋却看得清楚。 柳依依在说起裴铭的时候,双眼透着一丝眷念和温柔,嘴角和眼角都不自觉上扬。 - 回薛府的路上,薛灵殊出奇的安静。 走在轿子两旁的采月和照雪时不时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与担忧。 到了自己的院子后,薛灵殊发了好大一通火,房间里霹雳哐啷摔了不少东西。 良久,她终于冷静下来,一言不发坐在梳妆台前。 “小姐,不然去跟老爷夫人说吧。”采月劝道。 “不行!” 自己在父亲母亲面前,一直是有分寸知礼数的女儿,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她不敢想,他们对她会有多失望。 早在柳依依跟她要五百两的时候,他当时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她愤怒,是因为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低贱的女子威胁。 因为这个女子,铭哥哥肯定对自己有意见,就算以后有可能进入国公府,他也未必看得上自己。 都是因为柳依依! 霎那间,眼中的愤怒已经变成怨毒。 两个丫鬟见她一动不动,神色也越来越不对劲,出声叫她。 “小姐,不告诉老爷夫人的话,银子的事怎么办?” 采月这话一出,薛灵殊突然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想要如何对付柳依依的时候,当前最重要的,是先弄来五百两银子。 若是自己和王任来做的事真的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以后别说进国公府了,就是她之前不屑的人家,很可能也不会要她。 “采月,让人去找王任来。” 采月有些为难,“小姐,王公子明显就是故意躲着你,我们派去的人压根都见不到他的面。” 薛灵殊冷笑,“让人带句话给他,我就不信他不来见我!” 第139章 茶楼的一个雅间,王任来推门进去,薛灵殊已经等在里面。 见人进来,薛灵面露讥讽。 “不是说伤得路都不能走了?” 王任来这几日之所以躲在家中不愿见薛灵殊派来的人。 一是因为他被吓到了,他活了二十年,家中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抖威风。 可那个身材健壮的男子,不仅在他跟前抖了威风,还真的敢让他见血。 现在想想那一剑割在脖子上的触感,他还心有余悸。 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丢人。 本来只是教训一个通房的小事,结果事情没办成不说,自己差点也栽了。 回到家后,回忆起那日的情形,他觉得事情之所以没办成,主要还是自己的错。 若是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打算,打那通房几巴掌,再威胁一番,说不定事情早就办好了。 自己却临时起了歹意,这才耽搁了时间,也让他在薛灵殊面前丢了丑。 那时觉得小通房好看,现在看薛灵殊端庄地坐在矮桌前,眉眼轻挑,甚有风情,身子立马觉得酥了。 他连忙凑到薛灵殊身边坐下,扯下衣领,露出手上的脖颈。 “薛小姐,我真是伤着了,你看看我脖子上这伤口,这都是因为你的事,我差点连命都没了。” 两人离的有些近,王任来的呼吸都喷到薛灵殊的脸上,她侧过脸,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若是在平时,她一定大声呵斥王任来如此轻佻的行为,但是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家,不好做的太明显。 理好了情绪,平静道:“你坐过去一些,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闻言,王任来有些诧异,又有些欣喜。 虽然薛灵殊语气平淡,但相比较以前动辄高声呵斥的样子,现在这个态度,已经好太多了。 王任来果然向一旁挪去。 薛灵殊这才正了正身子,把五百两的事情跟他一说。 毕竟是商户之子,薛灵殊一说出银子的事,王任来就猜到她今日为什么来找自己。 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压根不是事,可他也不想被人当成冤大头,总得拿回点东西吧。 王任来没有说话,上下打量薛灵殊,心里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薛灵殊被他肆无忌惮的眼神看的窝火,正欲发火,王任来开口了。 “五百两银子,我一时拿不出来。” 这是胡扯,五千两他也许一时间拿不出来,但五百两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你没有?”薛灵殊面露狐疑,“你不是经常说你家很有钱,你连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王任来点头。 薛灵殊顿时有些心焦,柳依依讹她,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从王任来这里弄银子。 若是他都拿不出来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难道要真的跟自己父母亲坦白? “你没有,不能跟你父亲还有大哥去要?你不要忘了,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不要以为人家当时放了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之所以现在能好好地窝在家里,那是因为小公爷还没有出手,你要是聪明,就在他出手前,赶紧拿了银子哄好那个小通房。” 王任来不解地看着她。 “按你的意思,不止那小通房跟你要的五百两银子,我得出,我还得额外送些银子给她?” “你要是惜你这条小命,最好这样做。” 薛灵殊不在乎王任来的命,但他若是主动拿银子送给柳依依,自己那五百两银子,让他出,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 “我会怕他?!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人追捧出来的名声,我会怕他?!” “那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冷冷一句话,王任来笑不出来了。 突然又想到那日假山山洞里的情形,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说的,是真的?小公爷真的不会放过我?” 薛灵殊见他有松口的架势,道:“据我所知,之前有人得罪了那个通房,那些人最后的结局,都不太好。” 她说的是裴铭那两个表妹,因为找柳依依的麻烦,被裴铭赶出国公府。 这事,裴铭先前在庙岗的时候跟她提过。 闻言,王仁来终于慎重起来。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直接掏银子,赔本的买卖,他不太想做。 “拿银子也可以,我可以跟我老子开口,只是,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什么说法?” 王任来又朝她靠近一些,脸上的油腻让薛灵殊胃里一阵难受。 “比如说,我要成亲,先给未婚妻子一些彩礼钱。” 薛灵殊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敢说这种话。 一盏茶“哗啦”洒在他的脸上。 薛灵殊猛地站起身,语气冰冷。 “薛家虽然虽然比不上王家的财力,不过五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她这样说,就是准备回去跟父母要银子了。 自己虽然急这五百两银子,却不会为了拿到银子就把自己卖了。 门“哐当”一声关起来的时候,王任来才反应过来。 心道坏了! 薛灵殊再怎么说也是京城长大的贵女,自己刚才那招,怎么能使在她身上! 慌乱爬起身,连忙追了出去。 - 裴铭晚饭前回到客栈。 二人没有出去,让客栈做好了饭菜送到房间。 裴铭时不时夹了一些蔬菜放到柳依依碗里,但一直没看她。 柳依依心不在焉地吃饭,偶尔偷偷看他,总觉得小公爷有些奇怪。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抱着自己使劲亲,揽着自己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混账话。 怎么晚上回来就变了态度? 不仅如此,从回来到现在,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更别提亲亲抱抱这种他最喜欢做的事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脸上涂了药,不好看了,他嫌弃了? 她很快否定这个荒唐的猜测。 小公爷压根不是那种人。 “赶紧吃饭。” 淡淡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柳依依抬头去看,小公爷却没有看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她有问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不知怎么了,自己好像完全被他不悦的气场给压制住了,话也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熬过一顿饭。 小公爷进浴房沐浴,她难得主动跑了进去,要帮伺候他沐浴。 这种做小伏低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但那都是有目的而为之。 这次却不同,她就是单纯地想讨好他,想让他对自己笑,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冰冰的。 第140章 等自己被小公爷赶出浴房的时候,柳依依终于意识到,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而且一定与自己有关。 她在马厩那里找到墨良,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墨良手中拿着干草,正在喂两匹马。 “这个,我不清楚。” “那公子回来后跟你说了什么没有?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表情举动?” 墨良摇头,“并无异常。” 她突然想起今日去见薛灵殊和甄玉棋的事。 “你是不是把我今天去见薛灵殊和唐夫人的事,跟公子说了?” 墨良一脸“你不是早就知道”的表情。 她确实知道,她知道墨良会把她的行踪一五一十告诉小公爷。 难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不喜的事?还是说了什么他不喜的话? 焦急问:“那你跟公子说了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应?” 墨良见她有些着急的模样,也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形。 仍旧摇头。 “公子向来冷静自持,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来。” 心中随即嘀咕:除非是依依姑娘你的事。 这下,柳依依更加着急了。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金主不喜所焦急,还是纯粹地因为小公爷对自己冷冰冰而着急。 回去后,裴名已经不在房内。 失落瞬间笼罩了她。 只一瞬,她突然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一个人呆呆坐在桌前。房间里一片黑暗,也不知道让人点灯。 直到最后实在困得不行,没有沐浴就上了床。 不知过了多久,柳依依被开门声惊醒。 她压根也没怎么睡着,一直在等着小公爷。 心想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了,她也要他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水煮青蛙一般,太难受了。 所以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不多会,房内亮了起来。 她坐起身看着裴铭,脸上有愁容,却还甜甜地冲他一笑。 裴铭把油灯放在一旁,脱了外衫,掀开被子,吹了油灯,躺在床上。 全程没有跟柳依依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她一眼。 柳依依的笑容僵在脸上,全身如同被冷水浇了一样,一片冰凉。 原本打算把事情问清楚,现在心都凉了,也说不出话来。 她扭头看着躺在一侧的裴铭。 黑暗中也不看清什么,她就傻傻地盯着他。 一滴泪毫无征兆流了下来,落在手上。 柳依依轻轻躺下,心中酸涩不已。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悲观主义者,遇到什么事情,她首先想到的都是最坏的结果,同时又在为自己准备后路。 现在就是如此。 擦了眼角的泪,她已经断定小公爷是厌了自己了。 而且看这个样子,他可能会以冷暴力的方式结束两人的关系。 自己手上有二百两左右的银子,还有不少首饰,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还有薛灵殊的五百两银子,只要在小公爷厌了自己的消息传出去前拿到银子就行。 如此的话,首饰加银子,也差不多有一千两银子了。 就算以后什么都不做,自己省吃俭用些,这些银子也够自己生活。 最难的是卖身契,她要想个法子拿到卖身契。 脑中飞快转着,每想一个问题,心里的难过就加深一分。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一日不到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没出息地瘪起嘴,眼泪悄无声息流了下来。 原来以前的姐妹们说的都是真的,男人都是善变的,不仅善变,还心狠。 忽地,柳依依转过身子,看着裴铭的背影,心中发恨。 当时是我主动招惹你的,就算要分开,那也是我甩了你才对! 她不死心地从背后搂住裴铭的腰身,后者明显身子一僵。 见他这个反应,柳依依双眼一亮。 心道自己先前是不是想多了,小公爷可能就是闹个小脾气。 裴铭的身子突然向外移动。 柳依依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一股蛮劲,他向外移动,她紧跟着将人搂得更紧。 直到“轰”地一声,裴铭被挤得掉到地上。 她连忙坐起身,想要下下床看看他如何。 一个模糊的身影挣扎着起身,摸索着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抱出一床棉被放在地上。 裴铭躺在被上,把多出来的一部分裹在身上,就这样直接睡在地上。 时间似乎静止不动。 柳依依维持着歪坐在床上的姿势,呆呆地看着裴铭的方向。 秋意寒凉。 不多会,身子渐渐有了凉意,平缓的呼吸声从裴铭的方向传来。 呆怔过后,柳依依平静下来。 也终于明白过来,小公爷怕是真的厌了自己。 之所以没有说什么狠心的话,那是他涵养好。 想及此,她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卖身契的事,是要好好想想了。 肯定是有些难过的,小公爷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好,她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她始终是一个理性大过感性的人。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袜子也没穿,穿鞋走到外间。 木窗只留下一条小缝,她搬了一张椅子到窗前,打开半扇窗。 凉风袭来,瞬间刺激到她的神经。 窗外,柔美的月光落在对面的白墙黑瓦上,即便是夜间,这样的景色也是难见。 柳依依趴在窗台上欣赏月下美景。 直到实在困得不行,才关上窗户,趴在外间的桌上睡了。 早上是被货郎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吵醒的。 才揉了揉眼睛,就听见里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脑袋有些迷糊,还没想好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裴铭。 裴铭走了出来,淡淡扫了她一眼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有了昨夜的心理建设,现在面对裴铭的冷待,她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情绪用事。 伤心难过避免不了,但若一直陷在负面情绪里,不仅对事情毫无益处,对身体还不好呢。 起身的时候,身子软弱无力,她知道应该是昨晚受了凉。 摸了额头,好像有些发烧。 叫了几遍墨良都没有回应。 她想让他给自己买些退烧药回来,也不知他跑去了哪里。 自己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也不好出去买药。 缓步走进里间,准备去床上补一觉。 将被子严严实实裹在身上,琢磨着,也许出些汗就好了。 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141章 “依依姑娘,你在不在里面?” 墨良清早被裴铭叫出去办事,早上回来的时候敲过一次房门,没人回应,以为柳依依还在睡觉。 整个上午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眼看着就要午时,又开始敲门。 “依依姑娘?” 柳依依醒的时候,试了下额头的温度,比先前更烫。 不仅如此,脑子也愈加昏沉,还有些鼻塞。 挣扎着起身去开门,墨良正准备问她要不要送饭上来,看到她神情萎靡脸发红,立马察觉不对劲。 “姑娘怎么了?” “应该是发烧了,”她有气无力走回桌旁坐下,“你能不能给我买些药回来?” 墨良没过多久就回来,将大夫也领了回来。 大夫一看便知道她是受了凉,让她好好休息。 墨良跟着去药铺买药,又让客栈里的人给煎好药送进房间。 柳依依迷迷糊糊中被墨良叫醒,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送到自己眼前。 趁着她喝药的档口,墨良开口询问。 “依依姑娘,要不要我去叫公子回来?” 喝药的手顿了顿,柳依依淡淡道:“不用。” 喝完药后又躺回床上。 墨良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陷入沉思。 昨日依依姑娘问他的那些话,当他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 之后仔细一时,他昨日将依依姑娘跟薛小姐谈话的内容跟公子说了后,公子神情好像发生一些变化。 起先的时候,脸上还含着笑,等他禀报完再看公子的时候,脸上已没有笑意。 他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公子今日出门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跟平时都不太一样。 前几日出门之前,还吩咐他要保护依依姑娘的安全,三餐不要忘了提醒依依姑娘吃,等等。 今日清晨出门的时候,只丢下一句“好好看着她”就没了。 再看依依姑娘现在这样子,他就算再粗心,也察觉出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让公子知道依依姑娘生病的事。 轻手轻脚走出房间,锁好门,出了客栈去找裴铭。 - “怎么午时才发现?” “上午敲门没有回应,我以为依依姑娘一直在休息,就没有进来查看。” “……大夫怎么说?” “说是夜里受了凉。” “……你下去吧。” 模模糊糊中,柳依依只觉时远时近的声音陆续传来。 床突然一沉,身子紧接着被人抬起,背后落入温暖的怀中。 这怀抱太温暖,太熟悉,柳依依一下子睁开眼。 “好些了吗?” 背后的人突然出声,还是那熟悉的温润嗓音。 一只手放在她额头。 “还在发烧。” 这时墨良端着药走了进来,将药递给裴铭后,又走了出去。 “乖,喝药。” 一勺药送到嘴边,柳依依默了默,还是将药喝了。 她喉咙发紧,心里一阵酸楚。 很想问他为什么突然给自己冷脸,可她不敢问。 她怕。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怕从他口中说出不要她之类的话。 手背突然一热,裴铭低头去看。 手背上落了一滴水……是泪! 紧接着,硕大的泪珠接二连三滴到碗中。 裴铭手一僵,身子一顿。 他连忙放下碗,手擒住她的下巴,想要抬起她的脸。 柳依依觉得丢人,一开始还死死低着头,最后实在没他力气大,被迫抬起头,眼睛仍是朝下,并不看他。 待看清她犹如浸在泪中的脸时,裴铭心尖刀割般的疼,神情柔软地不成样子。 从背后紧紧将人抱住,下巴抵在她脖颈处。 “我错了,你别哭~”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柳依依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下给小公爷心疼坏了,一边认错,一边给她擦眼泪。 好不容易人不哭了,柳依依仍旧不理他,直接躺下,接着睡。 小公爷现在这反应,柳依依就知道金主还没厌了她。 至于这两天为什么对自己冷冷的,她现在还病着,不舒服,也不想问。 不管什么事,等睡一觉病好点了,再说吧。 心中愁绪扫了大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裴铭替她掖好被子,坐在床沿,伸手抚摸着她的眉眼。 昨日听到墨良说依依跟薛灵殊要五百两银子的时候,他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 自己也给过她首饰,他知道府中长辈也给过她不少赏银。 这些都没有什么。 她若是开口跟自己要银子,他也会给她。 可是她不但从未开口跟自己要过什么东西,这次竟然跟外人要银子。 屋五百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依依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听了墨良的禀报后,最先想到的不是她胆子大,而是她是不是心里在盘算什么。 她之前没有主动跟自己开过一次口要什么东西,是不是她担心自己会起疑? 他瞬间有种她要脱离自己掌控的恐惧感。 作为权贵阶级,他自幼就习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不允许事情超过自己的掌控。 依依现在是通房,他已经为她想好了以后在他后院的位置,但无论如何,她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不经意间冒出来的小脾气,他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这次,他慌了。 他甚至在想,她要这五百两银子,是不是在给自己找后路? 他也有些生她的气,觉得她跟自己隐瞒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正因不知如何面对,所以这两日才不愿与她多做沟通。 可现在见她这个样子,心中自责不已。 昨夜她下床的时候,他是醒着的。 她打开窗户的时候,他很想将人弄回床上,可是心中有气,便也没动,之后便睡了过去。 今早看见她脸色有憔悴,当时只以为她没夜里睡好。 现在想来,应该是昨夜下床后就一直没有再上床休息,这才受了凉。 裴铭心疼地盯着柳依依红彤彤的面颊。 这小丫头心思有些重,今后就算自己心里再不痛快,也断不可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次日,柳依依病情好转,烧基本退了。 裴铭一整日没有再出去,待在她身边照顾她。 想起他先前把自己弄哭了,柳依依理都不想理他。 裴铭本还想问她,要人家五百两银子准备做什么,现在也不问了。 而是非常自觉地主动承认错误,并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柳依依听后,又惊又怕又无奈,不过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现。 第142章 惊的是,他竟然能想到自己在准备后路。 怕的也是这点,若小公爷心中认定了她在为以后准备,会不会今后就不赏自己东西了? 无奈的是,既然有疑问有困惑,咱就不能直接开口问吗? 自己会诌个什么样的理由先不说,只要理由合理,能过关,自己也不必担惊受怕一整天,小公爷也不至于心里不舒服不是? 两人刚用完午饭,正相对而坐。 裴铭虽然没问,但柳依依知道,她若是不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件事会一直搁在他心里。 “我想留些私房钱。” “那为什么不跟我要?” “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有,也没想到这点。” “为何现在又想起来了?” “就,就是突然间想起来了啊,公子以后又不会天天在府中,我若真的遇着急用钱的时候,一时到哪里弄银子?”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也能说的过去。 “五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灵殊现在一定为这笔钱焦头烂额,你告诉我,为什么跟她要这么多银子?” 柳依依昨日就猜测,小公爷突然变了态度,肯定与自己白日里做的事情有关。 前天她就做了两件事,跟薛灵殊要银子,以及去见甄玉棋。 她与甄玉棋谈了什么,墨良当时不在场,压根不可能知道,就更不可能告诉小公爷了。 小公爷也不可能因为她去见甄玉棋就生自己的气。 那就是只剩下薛灵疏那五百两了。 猜到小公爷可能会问这个,她早想好了理由。 “薛小姐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我总得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吧,银子要少了,她不长记性,要多些,她才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惹的,以后也不会随意找我麻烦。 “再说了,她想毁我清白,我跟她要银子,也不过分。” 一句“毁我清白”,小公爷脸色一沉。 柳依依知道他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并不担心。 裴铭看了她半晌,也不说信不信她说的话。 柳依依本就心虚,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 “公子,王任来派人给依依姑娘送东西。” 墨良在门外敲门,“那人说王仁来还有话带给姑娘。” 闻言,裴铭眉头轻蹙,柳依依面露不解。 “带进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跟在墨良身后走了进来。 小厮一直低着头,一进门就跪在地上。 “我家二公子派小的给姑娘送点东西过来,说前些日子得罪了姑娘,二公子已经知道错了,这几日一直在家中悔过,还请姑娘不要记恨,这点东西,是给姑娘压压惊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奉上。 柳依依看了眼裴铭,后者点了点头。 信封有些鼓,柳依依接过,打开后,一脸诧异,竟是五百两的银票! 她这几日正在等薛灵殊的五百两银子呢,结果她的还没等来,王任来的银子倒来了。 这银子,该不是王任来替薛灵殊还的吧? “你家二公子还有没有说其他什么?” “公子让我给姑娘磕头。” 话毕,对着地上就磕起头来,声音还挺响,听着声音,柳依依都觉得痛。 “你家二公子这银子,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替别人给的?” “是二公子自己的意思。” 这下就清楚了,这五百两,跟薛灵殊没有关系。 小公爷本就对她跟薛灵殊要银子有了怀疑,她不敢随意收下这五百两,就怕小公爷心里不痛快。 再者,如何惩罚王仁来,是小公爷要做的事,自己若收了这银子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打乱小公爷的计划。 柳依依看向裴铭,脸上带着询问。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拿着。” 等的就是这句话! 裴铭示意墨良将人带下去,墨良再上来的时候,顺便将药带了上来。 柳依依正准备端过来一口闷下,却被裴铭拿了过去,固执地要亲自喂她。 早上喝药的时候,裴铭就要让墨良去买些蜜饯回来,柳依依却说,她口中暂时无味,感觉不到药苦,裴铭便也作罢。 药一口一口送到嘴边,柳依依边喝药,边直勾勾地盯着裴铭。 裴铭没说话,嘴角轻轻上扬。 一碗药见底,裴铭取出手帕给她擦嘴,随即轻轻捏了捏她的嘴角。 笑问:“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公子,以后你要是生我气的话,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不跟我说,我只会干着急。” 想到她满脸泪水的样子,心尖没来由地揪起,黑眸微微闪动。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柳依依搂紧他的脖子,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娇滴滴。 “你昨日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你不我了。” 裴铭眼中闪着诧异,“你为何会这样想?” 他只是心中有气,怎会不要她?! “你不理我,我冲你笑,你也冷冰冰的,我就以为你不要我了啊。” 裴铭紧紧拥着她,声音轻柔。 “傻丫头,我不会不要你的。” “那你以后不准不理我,就算生我的气,也要告诉我。” “好,都依你。” 柳依依闭眼靠在裴铭身上,觉得整个身心都舒坦不少。 - “你看清了?是王仁来身边的小厮?” “回小姐,小的绝对不会看错,是叫串儿的,小的亲眼见他进了那家客栈。” “行了,你下去吧。” 跪在地上的小厮爬起来出了房间。 采月道:“小姐,看来王公子真的送了银子过去。” 薛灵殊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倒是便宜那个小贱人了。” 接着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一只雕花木长盒,递给照雪。 “拿给那个小贱人,你亲自送过去。” “是。” 照雪离开不久,一个小丫鬟走进来,说王二公子身边的小厮来了,说他家二公子要见小姐。 薛灵殊满脸写着不耐烦。 “不是昨日才几过!有什么好见的,以为自己是潘安再世嘛,自己什么德行难道不知道!” 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胭脂盒扔在小丫鬟身上,“跟他说,我有事出去了!” 采月上前几步,低声劝道:“小姐,你才拿了他的银子,若是现在不去的话,怕是他会记恨。” “记恨就记恨!我会怕他不成!” “小姐自然是不用怕他,可就怕他一时心中有恨,随意出去乱说。” 薛灵殊不以为意。 “他乱说,我就不会让人乱说了?” “可是小姐,王二公子名声本就不堪,再加一桩丑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可小姐你就不一样了。” 第143章 薛灵殊神色一顿,知道采月说的不假。 王任来名声已经臭的不能再臭,就算多了一桩调戏妇女的丑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可自己就不一样了。 安临谁人不知,薛大人的嫡次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即便在京城,她也没有什么负面评论。 若是王任来真的因自己过河拆桥,把自己跟他说过话说了出去,在安临坏了名声便也罢了,反正自己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只是万一这消息传回京城,那她就完了。 想及此,不情不愿跟小厮去见王任来。 见面的地点仍是上次那个茶楼,还是同样的雅间。 王任来等在雅间内。 薛灵殊虽然来了,却一脸不虞,冷冷开口。 “我觉得,我们以后最好少见面,不然会被人误会。” 王任来色眯眯地盯着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他如此神色,他给的水,薛灵殊无论如何也不会喝的。 她可是听人说过,王任来曾经在水里下药,迷昏了良家妇女,夺了人家清白。 接过水杯后,不着痕迹地放回桌上。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薛小姐,你我现在也算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干嘛这样冷冰冰的呢,这可就伤了我的心了~” 不止脸上一把猪油,连声音都有些油腻。 薛灵殊实在是受不了了,起身就要出去。 才走几步,忽听得杯盏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碰”地一声。 转身去看,只见王任来不知怎的晕了过去。 这下可把薛灵殊吓坏了,正要开口叫人,瞬间反应过来,若是被人知道自己一个闺阁女子与他这个下流坯共处一室,自己的名声就毁了。 薛灵殊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就要夺门而逃。 手刚碰上木门,一阵晕眩忽地袭来,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门外串儿和采月听见“扑通”的响声,对视一眼,连忙推门进去。 见到自家主子倒在地上,正要呼救,后颈突然一阵钝痛,眨眼间就晕了过去。 门随即关上。 - 昨日一下子收了一千两银子,柳依依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主动央着小公爷带她出去吃好吃的。 裴铭见她开心,心情也跟着大好。 两人去了安临有名的一家酒楼,琼华阁。 二人到的时候,雅间都已满了,只好在一楼大厅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好在每张桌子之间距离不小,不必那么拘束。 才点完菜,邻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听说没有,王家那个二世祖,出事了!”一人道。 “谁?王仁来啊?他出事不是很正常。”另一人道。 “是啊,我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与刘家那个小子争抢一个明艳楼的头牌,起了争执,还把刘家公子的腿打折了,他家老子花了好一笔银子才了事的。”第三人道。 起先说话的人又道:“这次啊,不是他把别人怎么了,是他自己出事了。” 柳依依听得清楚,这人声音中还带着些幸灾乐祸。 另外两人听了这话,立马来了兴趣。 “出了什么事?说说,快说说!” 三人凑到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声音太小,柳依依使劲朝几人的方向伸着头,也没听见什么。 裴铭见状,嘴角轻轻牵起,无奈轻笑。 那边三人没多久就分开,另外两人不知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满脸诧异。 “兄弟,这种事可不兴乱说啊,要是被王老爷知道了,不死也要扒你几层皮。” “这种事我怎么会乱说,我也是因为衙门里有亲戚,才提前知道这事,过不了几天啊,整个安临肯定都会传遍了。” “哎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以后,怕是不能传宗接代了吧?” “整个都没了,就跟太监似的,全切了……” 柳依依正听到精彩处,双儿突然被人捂住。 她不满地直扭头,奈何对面的小公爷不放手,双眼轻轻睨着她,神情很是不赞同。 不过就算小公爷不让她听,她也知道王任来是被人给阉了。 忽地睁圆双眼看着裴铭,眼睛眨啊眨。 她心中已有猜测,王任来的事,该不会是小公爷让人做的吧?! 不多久,裴铭放开双手。 柳依依再听,那边三人已经没有再讨论王任来了。 正觉得可惜,最先挑起话头的人又神秘兮兮道:“听说啊,当时那间厢房里,还有个女子。” 不过对于这事,另外两人却不觉得有什么。 “王仁来那种人,厢房里带个女子不是很正常的事。” “你们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子,王仁来才被那个的?” 最先说话那人又道:“那个女子可不是普通人,那可是安临有名有姓的世家小姐呢!” “不会吧?哪个世家小姐会跟王任来这种货色混在一起?” “是啊,就算是世家女子,也应该是被姓王的掳去,或者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弄过去的。” “不是,”最先说话那人摇了摇头,“那个小姐还带着身边的丫鬟一起去的呢,你们说,人要是真的被掳去的,还带着丫鬟一起掳走?” 两人点点头,“说的也是。” 柳依依还想知道那个世家女子是谁,可那三人之后都是凑在一起谈的,她什么也听不见。 将视线转回裴铭身上,一脸好奇。 “公子~” 裴铭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似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先吃饭,回去再说。” 一听这话,柳依依就知道,王任来的事,八九不离十是小公爷让人做的。 那日被王任来抓住双脚,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恐惧。 姓王的出事,她是最开心不过了。 看他的做派,家中又有钱,平日里定是没少干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勾当,小公爷这么做,简直是为民除害。 想及此,瞬间觉得白米饭都比往日香喷喷不少。 两人吃饱喝足,正欲回去,桌前突然来了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过于瘦削,长得倒还不错。 “裴兄!想不到在次这里碰见你。” 裴铭见了两人,站起身,抿唇轻笑。 “赵兄,是在这里用饭?” “我与长姐与人约了在此见面。” 话毕,旁边的女子上前几步,与裴铭见了一礼。 “裴公子好。” 裴铭微微点头,“赵小姐好。” 赵宁寻转而看向柳依依,忽地露齿而笑。 “几日不见,依依姑娘又美上几分,刚才在那边看见你,我简直要移不开眼了。” 第144章 这女子身高大约有一米七,长脸型,偏一字眉。 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盯着柳依依。 柳依依愣了一愣。 若说甄玉棋的英姿飒爽,是她个人整体气质的体现。 眼前这女子,却从外形到给人的感觉,都有一股子风流倜傥在里面。 “咳~” 眼看着自家长姐又要犯老毛病,赵凯赶紧咳嗽一声,提醒长姐注意下形象。 赵宁寻却不理会,笑得比先前更欢。 “依依姑娘这表情,莫不是不记得我了?”声音中似乎还有些埋怨。 柳依依瞬间觉得自己不会了。 这要是个男的,她压根不需要任何反应,直接交给小公爷处理就行。 可面前这人,明明是个女的啊! 可为什么女人要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裴铭一开始没注意,现在也觉得这个赵宁寻有些奇怪了。 “赵小姐见过依依?” “见过啊,不止依依姑娘,我还见过裴公子你呢。” 裴铭想了想,自己和依依一同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场合有好几次,他想不出来赵宁寻是在哪里见过他二人。 “薛府的秋日宴。” “赵小姐当日也去了?”裴铭了然。 “薛灵殊邀请了我一个朋友过去,我便跟着去玩玩。” 柳依依明白过来,难怪她不认得这人。 那日在薛府,她压根没跟其他人说过话,不过这位赵小姐认识她,倒是有可能。 毕竟,既然认识小公爷,可能就顺便注意下他身边的女子了。 赵宁寻看着柳依依时赤裸裸的眼神,让裴铭很不舒服,打了声招呼就拉着人走。 “长姐,那是小公爷的人!” 赵宁寻白了眼自家弟弟,“小公爷又如何,我又不准备做什么。” “不准备做什么,你那样盯着他的人做什么?我可是听江远舟提过,小公爷非常在乎这个叫依依的,你可不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话说的,大家都是女子,我能做什么。” 说着转身朝楼梯的位置走去。 “别磨蹭了,人应该到了。” 赵凯无奈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琼华阁与柳依依二人住的客栈不远,裴铭让墨良赶着马车回去,他和柳依依走回去。 “公子,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 两人手牵手,慢慢往客栈的方向走。 裴铭低头看她,“想知道?” “想啊。” 裴铭没说话,一侧脸朝她凑了凑,示意柳依依亲他。 柳依依很纳闷,犹记这人先前被亲一下都要耳根红上半天,现在竟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要自己亲他! 小公爷这节操,到底是从何时稀碎成这样的? “不说拉倒。” 说着松开他的手,加快脚步往前走。 没走几步,手就被一个温暖的大手握住。 柳依依不动声色,头也不转,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 手心被轻轻一捏,裴铭温润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满是宠溺。 “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现在都敢跟我甩脸子了。” 柳依依毫无愧色,重重“哼”了一声,脸撇向另一旁。 心道自己胆子再大,那也是让你给宠的。 裴铭将人拉近一些,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才开口。 “那二人,是荣亲王的子女。” 柳依依脚步一停,惊喜得看着裴铭。 “皇亲国戚!” “小点声,他们也不想被人知道身份。” 柳依依是有些激动的,竟然见到真的皇亲国戚了。 “世子赵凯,明年与我一起参加春闱,此次来安临,与我目的一样,也是游学。 “郡主赵宁寻,可能是跟着出来游玩。” “郡主还没婚配?” 裴铭摇头,“还未,若是已经婚配,岂能跟着世子一起跑出来?” 想起赵宁寻刚才的言行做派,柳依依觉得,她若是换上男装的话,定是一个潇洒俊逸的俏郎君。 回去客栈后,裴铭把王任来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王任来倒给薛灵殊的那杯水,有没有下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与薛灵殊见面的那间厢房,的确被人做了手脚。 早在二人进去厢房之前,就有人在里面点了迷香,除非鼻子特别灵敏,否则很难闻得出来。 王任来与薛灵殊谈话的时候,里面早就藏了人,待二人晕倒后,他二人的丫鬟和小厮推门进来,又被那人打晕了过去。 等被发现的时候,王任来下身满身是血,昏迷过去。 薛灵殊衣衫不整,也已不省人事。 两个下人则被人打晕,扔在屋内一角。 客栈掌柜自是认识王任来的,知道不好,立刻封锁了消息,派人去衙门报案,同时让人通知王家人。 掌柜的不认识薛灵殊,直到府尹来了,才认出昏迷的女子是薛大学士的嫡次女。 柳依依早猜到小公爷手段狠辣,没想到这么狠辣。 虽说这两人都是活该,柳依依仍是被裴铭的狠厉吓到。 经过这么一遭,王任来再也不能人道,想要子嗣那是痴心妄想。 薛灵殊,被牵扯进这个案子不说,自己的清白也会受到质疑。 目前看来,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多。 若是跟今日琼华阁那人说的那样,过几日就传遍整个安临,薛灵殊的名声定是毁了。 “这些事都是墨良做的?” 她有些担心,要是墨良做的,被安临的府衙查出来可如何是好?那小公爷岂不是也要被连累? “非也,王任来作恶多端,想收拾他的人大有人在,墨良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些信息给人家。” 原来,三个月前,安林周边一个小县城里,一个屠夫的女儿被王任来给玷污了。 屠夫早就想给女儿报仇,刚好碰上裴铭想收拾王任来,便顺水推舟帮了那个屠夫。 “公子怎么知道那个屠夫女儿的事?” 知道墨良没有直接出手,柳依依心下放松不少,懒洋洋趴在桌上,双手托着腮。 裴铭端坐在桌子对面,见她如此,忍不住伸出手,撸猫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以为,我前几日出去是做什么去了?” “不是说拜访什么名儒大师?” “哪有那么多名儒需要拜访,我是去找人帮我收集王任来的消息。” 这下就全明白了。 这几日里,她负责吃喝睡觉。 墨良负责保护她,偶尔帮小公爷做事。 小公爷,不仅要去见什么大师,还要为她的事情奔波。 柳依依双眼亮晶晶,眨啊眨地盯着裴铭,心里暖暖的。 - 甄府 甄手疆坐在雕花梨木椅上,神情严肃,眼中愠怒。 唐平之跪在他面前,双手攥紧。 “岳丈,羽儿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她母亲又因为我身亡,无论如何,我不会弃了羽儿。” 第145章 唐平之宠爱的妾室,名叫羽儿,母亲曾是唐平之的奶娘,是个寡妇。 因人老实,便一直留在唐府照顾唐平之。 唐平之三岁时,府里混入奸细要刺杀他,千钧万发之际,是这奶娘挡在他面前,为他挡了一剑,他这才虎口脱险。 羽儿没了娘,唐将军夫妇便将她半丫鬟半主子般养在府里,之后又成了唐平之的妾室。 闻言,甄守疆横眉冷竖,“不弃了那女子,那就与玉棋和离!” “岳丈……”唐平之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甄守疆。 他原以为玉棋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来安临时,他希望岳丈和岳母能够劝她一劝。 岳丈前几日的意思,也是不希望两人和离,还让自己陪着玉棋去参加薛府那什么秋日宴,明摆着是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 怎么现在,连岳丈也这样说了? 羽儿自幼跟在他身边,知道他所有喜好习惯,他也喜欢她的温柔小意。 甄玉棋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女子,那年荣亲王妃举办的一场蹴鞠赛中,他一眼就被玉棋的马上英姿吸引,之后一直恋恋不忘。 知道两人要成婚时,他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将人领回家。 他盼着两人婚后琴瑟和鸣,却没想到玉棋容不下羽儿。 原本以为时间一长,玉棋的态度会改变。 谁知三年过去了,玉棋变本加厉。 上次竟然趁他不在府中,让人打了羽儿十大板后,就那样扔在柴房。 若不是自己回去的早,羽儿可能会落下残疾。 甄守疆见唐平之迟迟不说话,便知道他舍不得那个妾室,怒而起身。 “那就和离!我甄守疆的女儿,不是没人要!” 唐平之跪地良久,跌跌撞撞站起身,直奔甄玉棋的院子。 甄玉棋正半躺在榻上看闲书,忽听得玉檀急切的声音传来。 “将军,您不能进!小姐正在休息。” 放下手中闲书,坐直了身子,甄玉棋等着唐平之进来。 玉檀那丫头,哪里能拦得住身材魁梧的唐平之。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急切的脚步声接着响起,门帘“呼”地拉开。 唐平之带着一丝苦涩的脸出现在甄玉棋面前。 见他如此表情,甄玉棋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她并不开口,神色淡淡看着他。 “你……你果真容不得羽儿?” 甄玉棋双眸闪着光,直直地盯着唐平之。 “是!” 语气难得地坚定。 唐平之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然而甄玉棋简单的一个字,彻底打破了他的奢望。 良久。 “我,我让她去庄子上,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府。” 他眼中露出一丝哀求,“这样,你能不能接受?” 甄玉棋微微愣了愣。 唐平之居然让步了! 居然在那个女人的问题上让步了! 她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唐平之不解地看着她。 她这是同意了? 可看着,似乎不像。 果然,甄玉棋忽地变了脸色,脸上一抹决绝。 “唐平之,你听着!三年来,我受够了你的优柔寡断,受够了你的愚蠢,受够你分不清青红皂白,我不愿意跟你过了! “就算你现在杀了你的羽儿,我也要和离!” 唐平之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更是没见过她这般声色俱厉的样子。 他双目赤红,身子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我心意已决,将军还是回去准备放妻书吧。” 话毕,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过身去,似是不愿再看见他。 唐平之看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手指攥出咯咯声,眼中露出一丝恨意。 “好,如你所愿。” 决然转身。 待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甄玉棋终于支撑不住,肩膀一松,瘫坐在软榻上。 “小姐!你没事吧?” 玉檀跑了进来,搀起甄玉棋。 后者抬起头,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小姐,你……是不是舍不得将军?” 甄玉棋摇头,声音有些哽咽。 “三年了,我终于说出我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以后,会好的~” 玉檀叹了口气。 唐将军是好人,只是在内院之事上,有些瞎。 - 不出一天的功夫,安临大街小巷就传出“王任来私会薛大学士嫡次女,结果被仇家寻仇”的消息。 柳依依知道后,再一次感慨,小公爷果真可怕。 有薛大学士在,薛灵殊的身份原本还能瞒一阵子,等过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没什么人记得这件事。 然而薛灵殊当时在场的消息,还是以迅雷之势被传了出去。 之所以如此,是小公爷让墨良去做的。 套路跟之前在永昌那次一样。 找些安临本地的乞丐,给些银子,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 柳依依叹了口气。 小公爷的手段,真的是很可怕。 前几日还去拜见薛大学士了呢,转眼就把人家的女儿给阴了。 她不禁有些担心,自己以后要离开的话,能全身而退吗? - 薛府 薛全勇五十岁不到,这三年在安临养尊处优,脸白净不少,皱纹也比在京城时少了不少。 结果因为薛灵殊的事,嘴角的皱纹多了几道不说,白发都多出不少。 正厅里,薛灵殊坐在右侧一张木椅上,薛夫人坐在她旁边,一直在抹眼泪,时不时嚎出两声“我苦命的灵殊啊!” “哭!就知道哭!” 薛全勇烦躁地来回走动,薛夫人的哭声让他心烦不已。 “灵殊就是被你给宠坏了!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薛灵殊脸色苍白,双手按在扶手上。 出事后,父亲就说,只要她安生几天不出门,他就有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 谁知一天功夫不到,已是满城皆知。 如今被自己的父亲这样说,薛灵殊有些受不了。 ”父亲为何说这样伤人的话,女儿只是有事找王公子,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薛全勇火气又大了几分。 “有事?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找他有事,不是自毁名声嘛!” 越说越气愤,薛全勇抄起桌上的茶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薛夫人和薛灵殊吓得身子一缩,一时也不敢开口。 薛全勇看了眼明显不知道错的女儿,颓废地坐下去。 一个月后,三年丁忧时间到了,他已经打点好家当,准备回京城。 如今灵殊也十六岁,回京城后正好给她相看婆家。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怕是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人家。 “老爷!” 薛全勇抬头,见管家快速走了进来。 “王老爷来了,说是来给他二子提亲。” 第146章 “什么?!谁来了?给谁提亲?” “万惠茶庄的王老爷来了,说要给他二子王任来,王公子提亲。” “哐当~”一声,又一个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王金银这是趁人之危! 薛全勇简直要被气死。 自己是什么人!他王家又是什么人! 想跟自己做亲家,他也配! 薛灵殊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若是父亲为了名声面子把自己嫁给王任来,那她就真的完了! 好在父亲没有答应。 薛全勇被气得胸口痛,薛夫人连忙过来给她顺气,搀着他坐回椅子上。 “你去跟王金银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他虽然气自己的女儿,却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灵殊要真的嫁给王任来,她自己受罪不说,凭着王金银的身份,自己以后在官场上也会被同僚指摘。 管家转身出去,还没走出几步,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子灵活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壮汉,明显是有备而来。 这胖子正是王金银,王任来的老子。 王金银一脸铁青,踏入正厅后,先是扫了眼薛灵殊。 薛灵殊被他瘆人的神情慑住,连忙低下头。 看到薛全勇的时候,王金银立即换上一副还算讨喜的笑脸。 “薛大人,小人私自来访,还请不要见怪,实在是有要事相商,需赶紧见薛大人才好。” 薛全勇见他语气虽然恭敬,但神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那样子,似乎不是他有事要找自己商量,而是自己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中。 两人一个经商,一个从政,都是各自领域的老狐狸,话中的暗语,一点就懂。 薛全勇慢慢冷静下来,吩咐下人把夫人和女儿送回房间。 “王老爷,请坐。” 王金银道了谢,坐在左侧第一张椅子上。 丫鬟麻利儿地上了茶,又麻利儿地出了正厅。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兀自呲溜呲溜吸着茶。 自古商场的干不过官场的,王金银没忍多久,主动开口。 “薛大人,令千金前几日从犬子那里拿走五百两银子,这件事,不知道薛大人知不知情?” 闻言,薛全勇端茶的手一顿,一抖,茶水撒了一些在衣袍上。 将茶盏放在桌上,看着王金银,神色较为平静。 “王老爷,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我女儿无缘无故,为何要跟令公子拿银子?” 这事一听就很扯。 薛家虽然比不得王家富庶,但也不愁银两。 灵殊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的开销,要五百来两银子做什么? 即便,即便她要用钱,不会跟自己这个父亲要?偏偏跑去跟名声臭的没边的王任来要? 灵殊又不是傻子。 王金银不紧不慢道:“这事,确实是真的,王大人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令千金,她身边那两个丫鬟,想必也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薛全勇忽地变了神色。 王金银这样说,难道真有此事? 王金银看出他眼中的疑虑,便将薛灵殊如何找的王任来、两人预谋如何陷害小公爷通房、秋日宴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薛灵殊怎样让王任来拿出五百两的事,事无巨细跟薛全勇说了一遍。 “薛大人,这些事,全都是犬子醒来后跟小人说的,小人这里还有犬子从账上支走一千两的记录,薛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马上让人取过来。” 薛全勇双手抖动,已是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清楚,王金银说的是真的,涉及小公爷,他不敢乱说。 心中又哀又怒。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乖巧懂事,可这几日发生的事,却一次次昭示,他心中认为的那个女儿,压根不存在! 一口老血猝不及防喷了出来。 王金银连忙叫来薛府下人。 一时间人仰马翻。 - 王宅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站在一间卧室前,房内充盈着草药的苦味。 “老爷。” 男子转身,一脸憔悴,满嘴的胡渣。 看见来人,迎了过去。 “父亲。” 王金银看了眼床上的人,眼中露出悲痛的神色。 “怎么样了?” “喝了药,睡了过去。” 王金银点头,忽地一手重重砸在桌上。 “到底是谁下的黑手?!” “父亲,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二人去了主屋。 王跃眉头紧了紧,道:“上午的时候,我亲自去了一趟府衙,据说,是临县的一个屠夫。” “屠夫?”王金银眼斜了过来,明显不信,“那香是醉琉璃,你我平日都难得见到,一个屠夫能有那东西?” “那父亲怎么看?” 王金银想了想,“府衙为什么说是一个屠夫?” “那屠夫与二弟有仇,他女儿……” 王跃没有往下说,王金银已经明白,“继续说。” “那茶楼的小二说,出事前,曾经在茶楼里见过那个屠夫。” 这点很可疑,一个屠夫,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茶楼这种与他身份不符的清雅场所。 “父亲,这事蹊跷得很,府衙那边大概很快就要去临县拿人,到时候就知道了。” 王跃又道:“薛大人那边如何?” 王金银冷笑道:“吐了一口血,晕了。” “那,结亲的事?” “哼,文人就是不顶用,才跟他说她女儿做的那些事,他就受不了晕了过去。” 说着又露出不耻的表情。 “屁大点的事都能吓成这样,软蛋一个!等他好些了,我再过去。” 自己的弟弟出事后,王跃把问出的事情合起来一想,渐渐形成了一个假设。 “父亲,二弟的事,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位动的手?” 王金银不解,“谁?” “二弟干过的荒唐事不少,很多都是拿银子了事,就算二弟真的欺辱了那个屠夫之女,可那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二弟也定然也拿了银子息事宁人。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出了事?” 他这样一说,王金银也察觉出蹊跷来。 “你的意思是?” “二弟最近得罪过的人,只有那位~” 王金银顺着他的思路去想,突然睁大了双眼。 “你是怀疑?” 王跃点了点头,“他绝对能弄到醉琉璃,而且,薛小姐也得罪了他,他这一招,正好一举两得。” 王金银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沉下眼皮,陷入深思。 少卿,摇了摇头。 “不会,他是什么人,金尊玉贵的公子,能给太子做伴读,心中自有一番丘壑,怎会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女子,同时得罪薛大人和我?” 他坐了回去,斩钉截铁。 “不可能。” 第147章 “公子,若是当官的查出那个屠夫,把他抓了回去,那怎么办?” 柳依依还是有些不放心。 若不是因为她,小公爷完全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 倘若那个屠夫被抓,府衙的人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到小公爷,那可就不妙了。 裴铭见她眉头紧锁,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心中一暖。 站在一旁的墨良开口。 “依依姑娘不用担心,那屠夫,出事后不久,我就把人送走了。” 柳依依先是诧异,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是啊,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小公爷又岂会想不到。 “薛灵殊和王任来使计陷害你,这事只有他二人知晓,但若他们将此事告诉其他人,难免不会有人怀疑是我动的手。” 裴铭微微勾起唇角。 “不过,就算他们怀疑到我,找不到证据的话,又有什么用?” 柳依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论理道德上来讲,小公爷的做法没错,为民除害,一报还一报。 若是从律法上来追究,小公爷绝对是犯了法。 然而,这个时代,如他这般的特权阶级,真的拿到太阳底下去看的话,估计也没一个干净的。 柳依依很快释怀,起码小公爷,心不坏。 裴铭转眼看向墨良。 “准备一下,后日回京城。” “是。” 柳依依有些诧异。 “上次不是说半个月后再回去?” 这才几天啊。 裴铭看出她不乐意的样子,有些好奇。 “怎么?喜欢这里。” 柳依依点了点头。 这里无拘无束的,景色又好,她当然喜欢。 “喜欢的话,以后我再带你过来,只是游学已经结束,又出了薛灵殊和王任来的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提起游学,柳依依立即不敢使性子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最先开始伺候小公爷的时候,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旁敲侧击地说过,若是自己耽搁了小公爷的正事,他们可是不会饶了自己的。 想及此,身体不禁有些紧绷。 出来的这段时间,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实在太过舒坦,她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裴铭微微变了神色。 “并且,表妹不久就要成婚,父亲母亲让我尽快回去。” “表妹?哪个表妹?” 除了薛灵殊这个关系有点远的表妹,小公爷的表妹,她见过三个,而且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应该不是秦何莲,她都被赶出国公府了。 而且之前听小公爷提过,国公爷已经写信给秦何莲的父母,让他们近两三年内,不要给秦何莲相看婆家。 那就只有窦嫣然和秦何珊。 “是珊儿表妹。” 哦,原来是秦何珊啊。 印象中,她比她姐姐靠谱多了。 - 京城 国公府 慈安堂 西梢间内,檀香淡淡。 正上方的软榻中间放着一张矮桌,段氏一只胳膊搭在上面,正在闭目养神。 程嬷嬷站在一侧。 两个丫鬟跪在段氏两侧,手中都拿着美人锤,正在给段氏捶腿。 门外传来窸窣声,段氏半睁着眼看着来人,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 秦何珊挽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那妇人身穿一件蓝底红花对襟褙子,头上插着两支碧玉镶金簪,一对玛瑙串珠耳坠,一副实心金手镯。 妇人年纪大约三十多一些,身材稍微发福,面若玉盘,柳眉杏眼。 虽然上了些年纪,仍旧是一个美人。 这妇人,正是段氏唯一的女儿,裴霜。 裴霜是昨日到的京城,此次来京,是为了次女秦何珊一个半月后的婚事。 她夫君秦勇,因公务一时脱不开身,只能在秦何珊成婚那几日赶过来。 “母亲。” 裴霜给段氏行了一礼。 “回来了?” 段氏微微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笑。 “你几个嫂嫂待你可还好?” “嫂嫂们都很好,与我说了不少贴心话。” 她昨日上午到了国公府,一大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饭,也说了不少话。 按理,她今日应该去三个哥哥的院子里问好。 段氏仔细打量了下自己这个独女。 除了嫁给秦勇这件事上,段氏和前国公爷有些不满,她这个女儿样样都好。 秦勇虽然做官不行,不过看女儿现在这副神态安然的样子,对女儿应该是不错的。 段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与你夫君在京城没有住所,珊儿是我外孙女,自然是直接从国公府出嫁。” “谢母亲。” 提到自己的婚事,秦何珊不禁脸红起来,羞怯地低下头。 段氏又道:“过几日,我派人去通知高智辛,让人把他母亲带来,你二人见上一面。” 闻言,秦何珊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她不喜自己那个未来的婆母。 “母亲安排就好。” 原来秦何珊要嫁的人,正是段氏生辰宴那日,被秦何莲用春药放倒的高智辛。 那日之后,秦何莲被遣回登州。 国公爷和小公爷也亲自见了高智辛,言语中一再暗示,仕途上会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高智辛明白,这相当于国公府的封口费。 自己若是不答应,国公爷有的是办法整他,甚至把他撵出京城,也是有可能的。 回去之后,他恍恍惚惚了几日,觉得总有一股郁气集结在胸口,难受得紧。 虽说他没什么权势,但也是凭自己的本事从科举中考出来的侍读,平白无故被一个女子捉弄,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国公爷已经将罪魁祸首送走了,难不成自己还能出京城找那女子算账? 国公府的麻烦,他更是不敢找。 事后他也弄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子自己的主意。 真的要论起来的话,国公府也是受了她的连累。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日,那女子的妹妹,察觉到自家长姐的意图,还特地跑到中了春药的他身旁,看着他,担心他出事。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那么一动,他突然就想着,要跟那个见过他丑态的女子提亲。 他记得清楚,那日,国公府的大夫人特地将两姐妹带去他身边,就有撮合的意思。 只不过大夫人原本想要撮合的,应该是陷害他的那个女子。 也不知那女子有什么毛病,看不上他便罢了,何必那样害他。 心中一旦有了提亲的想法,就再也停不下来。 深思熟虑几日后,下定决心,要去国公府提亲。 第148章 高智辛将提亲的事告诉母亲,许氏立马喜出望外。 觉得只有国公府那样勋贵人家出来的闺阁女子,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高智辛立即找了媒人去国公府。 大夫人段氏一开始给秦家两姐妹选的夫婿里,高智辛就在其中。 这事,老夫人段氏也知道。 原本是想把秦何莲许给高智辛,不过出了那样的事后,断没可能了。 姓高的现在求娶秦何珊,也是可以的。 段氏私心里已经同意了这份亲事,不过这种事,还是要珊儿的父母拿主意。 便让国公爷裴栋给登州去了一封信,征求女儿女婿的意见。 自己的女儿能够嫁到京城,他夫妇二人自然乐见其成,很快便回了信。 之后便是三书六礼依着流程,该走的就先走。 秦何珊不似她姐姐那般心高气傲。 她知道,以父亲的为人处事,这辈子能回京城的几率很小。 她不想一辈子待在登州那个小地方。 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嫁离登州,是最好的方法。 她做梦都想嫁到京城,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她自然不会放弃。 外祖母生辰宴那日,她观察过高智辛这人,看上去有些憨厚,跟自己父亲有些类似,想来以后也不会亏待自己。 即便他以后做出过分的事,外祖母和舅舅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样一想,方方面面都很好。 唯一让她有些膈应的,就是她那未来婆母了。 本就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百姓,她儿子能娶自己,那是她祖上显灵。 那许氏倒好,觉得自己嫁给她儿子,是自己祖上烧了十辈子香,才得来的这么个大机缘。 前些日子,外祖母让人请她过来跟自己见见面,她还摆架子不来,非要自己过去。 她自是不会去,若还没嫁过去,就被人家拿捏,自己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秦何珊的心思,段氏都看在眼里。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给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给她出嫁妆,还让她从国公府出嫁,这婚前的里子外子,自都给了她。 至于婚后与婆母的较量,那得看这个外孙女自己了。 只是不是大事,她也懒得说什么。 - 安临 薛府 薛全勇前日吐了一口血,大夫说是气急攻心,开了方子,让他要心平气和,多休息。 他哪里有心思休息!? 醒后直接跑去自己女儿的院子,重重给了她一巴掌,又气急败坏将她狠狠骂了一顿。 薛夫人担心他又撅了过去,好劝歹劝、连拉带拖,将人带了回去。 薛灵殊红着半张脸,全身发抖瘫坐在地上。 任凭照雪如何搀扶,就是不起来。 “女儿啊!你怎么样了?” 薛夫人将夫君带去屋里歇息后,担心自己女儿,又马上赶了过来。 一见薛灵殊躺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哭,心里焦急万分,跟照雪两人把人扶了起来,让她躺在床上。 薛灵殊双眼直直盯着帐顶,满是恨意。 “母亲,你们先出去,我要静一静。” 薛夫人不放心她一人待着,想要留下来。 照雪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两人出去。 薛灵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薛夫人什么时候出去的也没在意。 出事后,她仔细想过,她这一遭,全都是拜柳依依那个贱人所赐。 若不是她惹到了自己,自己就不会去想着借助王任来之手收拾她,也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些事,自己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名声是没了,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去京城。 到时候,门当户对的婚事不用想了,想要嫁进国公府更是没了可能。 自己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柳依依那个贱人! 薛灵殊依旧盯着帐顶,双眼像是淬了毒一般。 良久,掀开被,穿好鞋,走了出去。 她要去找父亲。 - 王宅 王金银和王跃父子俩都在正厅,一站一坐。 王跃正在跟王金银汇报茶庄的要事。 见长子做事有进有退、滴水不漏,王金银欣慰地点点头。 次子出事,他当然心中悲痛,也定要为来儿报仇。 不过,他最在乎的,始终是跃儿这个长子,毕竟王家的今后,要看跃儿。 次子本就扶不上墙,之前他只希望他不要到处惹事。 现在祸事已经惹下,自己也栽了进去。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今后知道收敛,好好过日子,他哥哥自然会好好养着他。 “父亲今日要去薛家?” 王金银回过神来。 “不错,今日要和薛全勇那个软蛋敞开了谈。” 王跃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利。 “薛大人若是不同意了呢?” “哼!”王金银嗤笑道,“他女儿撺掇着来儿得罪小公爷,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敢不同意!” 王金银算盘打得噼啪响。 薛灵殊那个小丫头,引来儿去调戏小公爷身边的人,这不是把来儿往火坑里推么! 虽然那通房收了来儿五百两,保不齐小公爷哪天心里不舒服了,要整来儿,甚至是整他,到时候他找谁说理去?! 所以他就琢磨起,让薛灵殊嫁进王家。 若是哪天小公爷真的要找事,有薛全勇这个大学士在,自己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再说了,他女儿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发现跟来儿同在一个房间,名声早就没了,现在来儿不娶她,还有人会要她?” 王跃同意这话,当官的,向来看不起这些行商的。 这薛小姐,虽然二弟一直很喜欢她,但父亲和自己都知道,薛大人是肯定不会同意将女儿嫁来王家。 所以这三年来,父亲从未提过去薛府提亲的事。 可谁让薛小姐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呢! 女子的声誉毁了,那就完了,更别说她还是名门贵女。 正如父亲所说,现在除了王家,怕是没有人愿意娶她。 父子二人又商议了会茶庄的事。 管家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老爷,薛大人刚才派人送来的。” 说着将信递给王金银。 “这老匹夫,还真是书生做派,有事让人说一声不就行了,还特地写信。” 接过信,展开后看了一遍,嗤笑出声,又将信递给王跃。 “你看看。” 王跃看过后,有些吃惊。 “他们这么快就同意了?” 他还以为这事有的磋磨,没想到薛家父女答应得倒快。 “小丫头会算计,要我给他二人在京城置一处宅子,算是婚房,否则不嫁呢~” 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把她给能耐的!” 第149章 虽然对富甲一方的王家来说,在京城买个宅子不费几个钱。 王跃仍是觉得这薛小姐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王家不差钱,但很多人都差钱。 即便是薛家,薛全勇并非皇亲国戚,又无爵位。 他在京城的宅子,那是朝廷分配的,他若想买,估计还得再拼个几年。 而且薛灵殊说的宅子,肯定不是普通的宅子,占地至少五十亩起,再加上里面的陈设、仆人等,没个四五万两银子办不下来。 “父亲,要不先问问二弟的意思吧,他若是真的想娶薛灵殊,我们就花些钱为二弟在京城置一处宅子,也没什么。 “再来,我们以后去京城谈生意,也有个落脚处。” 王跃虽然如此询问王金银,但他知道,这宅子是非买不可的。 父亲正处心积虑,要趁这个机会跟薛全勇这个京官攀上关系,这是为王家的以后考虑。 “这事不用去问你二弟,他受了重伤,性情不稳,冲动之下说出的话,未必是他心中所想。” “那父亲打算?” “你先让人在京城打听下宅子的事,我待会去薛府,跟薛全勇商量下来儿的婚事。” - 马车外到处是喧哗的人声。 柳依依掀开车帘一角,又放了回去,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壁。 并非真的没有力气,而是她心情低落。 离开时,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到的安临。 谁知回来竟只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她能理解。 小公爷这次出门的目的就是游学,去安临的途中,自是边走边看;况且自己受伤,又在路上耽搁了一阵子。 至于回京城,没那么多琐事,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耽搁,自然用不着那么多时间。 她叹了口气。 果然,快乐总是短暂的。 裴铭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伸出双手将人抱进怀里。 脸贴着她的脸,声音轻柔。 “怎么了?不开心?” 柳依依不想理他。 人家是回家,自己是去做奴婢的,有什么好开心的。 突然想到怀中的一千两银票。 有了这银子,只要能拿到卖身契,她就可以离开国公府,离开京城,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下来。 只是~ 柳依依撑开裴铭,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 这人对着外人时,眉宇间经常会露出凌厉的神色。 现在面对自己时,却尽显温柔。 脸颊被轻轻捏住。 “怎么了这是?” 裴铭的双眸似裹着柔情蜜意。 柳依依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 “公子,我的卖身契是不是在你这里?” 这话一出,裴铭黑眸精光一闪,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他还没有开口,柳依依猛地回过神来。 要糟! 自己太急切了! 她连忙低头,以免被他看到自己略显紧张的神色。 可为时晚矣。 若她没有紧张到低头,裴铭即便心有疑虑,也不会想太多。 但她突然就低了头,分明就是掩饰什么。 他神色微敛。 “你的卖身契,不在我这里,许是还在母亲那边。” 他撒谎。 当日他母亲身边的张妈妈,将依依四人带到他的清风斋不久后,就将四人的卖身契送来给了廖妈妈。 除了已经离开的止昔和夏蝶,依依和冬竹二人的卖身契,仍在廖妈妈手中。 柳依依觉得奇怪。 自己已经被送给小公爷,大夫人还捏着她的卖身契做什么? 难道是忘了? “为何突然问起这事?” “没……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问。” 裴铭一时没有说话,直直看向她的眼。 柳依依心里有事,心虚得很,见他这样看着自己,有些心慌,故作平静回看他。 少顷。 裴铭突然将人搂进怀里,并未言语。 柳依依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不寻常的神色,也不清楚他是不是起疑心,只希望他不要发现什么。 她心里明白,薛灵殊那五百两,恐怕已经让小公爷起了疑。 自己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 不过,卖身契在大夫人那里,始终是个事。 她对从小公爷手里拿走卖身契这事,还有些信心;但若是想从大夫人手中将卖身契拿走,有些困难。 得想办法,让小公爷把卖身契从大夫人那里拿过来才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公子,到了。” 裴铭先下了马车,看了眼熟悉的宽大厚重楠木大门,露出笑容。 柳依依也打开车帘,她看了国公府的大门,却笑不起来。 裴铭转身就要抱她下来,习惯使然。 柳依依哪敢啊。 墨良早放好了一个矮凳,她踩着矮凳下了马车。 裴铭这时候也回过味来。 两人在外四五个月,他已经习惯处处照顾依依。 现在回了国公府,处处都是眼睛,他不能像在外面那般照顾她,那是害她。 这点,他要注意。 马车转过拐角的时候,门房就认了出来,其中一人飞快跑去通知慈安堂、盈水居和清风斋的人。 裴铭与柳依依才绕过大门后的影壁,就见廖妈妈领着冬竹迎面走来。 看见裴铭,廖妈妈那张大多时候都面无表情的脸,露出慈爱的笑。 “公子回来了!” “廖妈妈。” 柳依依给廖妈妈行了礼,“廖妈妈好。” 廖妈妈眼前一亮,不动声色上下将她打量一遍,发现她比几个月前更加娇美。 “公子是想先回去休整一番,还是先去见见老夫人?” “先回去洗个澡,再去见祖母。” “是。” 裴铭转身冲柳依依一笑,大步朝清风斋的方向走去。 廖妈妈赶紧跟上。 冬竹早就按耐不住,见小公爷和廖妈妈走在前面,突然窜到柳依依身边,咧嘴就笑,亲切挽着她,小声说话。 “依依姐姐你可好了,在外面玩这么长时间,我就惨了,天天干活。” 虽然柳依依确实是在外面玩,但她打死也不会承认。 “瞎说,我是跟着照顾小公爷,哪里就是玩了?” 冬竹压根不信她的话。 “你这话,也就骗骗其他人,我可是在瑞竹轩伺候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平时小公爷对你多好。 “在府里都这样,出了府,小公爷定是舍不得让你做事的。” 不得不说,冬竹这丫头观察能力着实强。 “在外面没那么多讲究,所以比在府里轻松不少。” 她还能说什么呢。 “哦,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在安临买的首饰,我瞧着好看,给我俩都买了。” 冬竹一听首饰,立马亲亲热热拉着她,说起首饰的事。 第150章 裴铭休整后分别去见了祖母段氏和大夫人窦氏。 回到瑞竹轩后,见柳依依在收拾东西。 将人叫到身前,手一伸。 “拿来。” 柳依依:? 莫名其妙地,跟她要什么东西? “公子让我拿什么?” “一千两银票。” 柳依依不可置信看着他,紧接着双手捂住胸口,迅速向后退。 裴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见她一脸警惕的样子,有些好笑。 “我又不是要抢你的银子,你紧张做什么?” 柳依依不说话。 只要自己开口,不过就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自己把银子给他。 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小气。 “你忘记之前烟霞的事了?” 烟霞? 那个偷自己东西…… 她恍然大悟。 “公子是担心银子放在我这里不安全?” 裴铭曲起食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扣。 “不然呢?我还觊觎你那点银子不成?” 柳依依有些为难。 小公爷说的不假。 虽说烟霞的事是个意外,但那件事后,不少人都知道她身上有好东西,若是有人铤而走险,也是说不准的。 她看了眼小公爷。 这人倒是说过,让她搬来瑞竹轩来住,因为没人敢来小公爷住的地方偷东西。 不过,这事她万万做不得,被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肯定没自己好果子吃,指不定还说自己勾着小公爷呢。 这样一想,把银子放在小公爷这里,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把这么多的银子放在他这里,他又不是银行,总不是很放心。 可惜这个时代的钱庄,目前只能进行货币兑换,还没有存钱的业务,不然她肯定把银子全部存进钱庄。 柳依依心思百转,裴铭面似平静地看着她,其实一颗心一直悬着。 眼前的小丫头没说话,他的身体就一直微微紧绷。 少顷,柳依依试探性问他。 “公子,我把银子放在你这里,我有什么事情要用银子的话,你会把银子给我吧?” 她这样问,就是打算把银放在裴铭这里了。 裴铭身子一松,笑道:“你都乱想些什么呢。” “那好吧。” 说着,手伸进怀中,十分不情愿地把银票拿出来,慢慢递给裴铭。 银票递到眼前的时候,裴铭没有立即拿。 他半眯起双眼,眸底闪过戏谑。 “要不,你还是自己保管?” “不不不,还是公子替我管着吧。” 说着,还将银票朝他怀中送了送。 小公爷若是刚才不提到烟霞的事,她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 既然说了,她就得正视这个问题。 把银子放在小公爷身边,确实比在自己身边安全多了。 “好吧,那我就先替你收着。” 裴铭接过银票的时候,表情似乎还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 柳依依眼角不禁有些抽搐。 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他说的要替自己收着银票,临到头,他倒为难起来。 突然觉得自己被他耍了。 裴铭将银票收好,眉眼都是笑意。 拉住柳依依的小手,将人拽到自己身边,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待会我要出去,晚饭不回来吃,可能会晚点回来,你早早休息。” 他要去国子监一趟,这次游学的有些感闻,他需找老师聊聊。 用过午饭不久,裴铭离开。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柳依依重重叹了口气。 虽然心中十万个不乐意,但自己确实已经回来了。 “依依姐姐!” 冬竹突然跑了进来,语气有些急切。 “程嬷嬷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妇呢!” 柳依依神色微变。 “是来找我的?” “直接朝瑞竹轩来,大概率就是来找你的。” 柳依依不明白。 老夫人有事找自己的话,让程嬷嬷自己来,或者遣个小丫头来都可以。 现在不仅程嬷嬷来了,还带着仆妇来,这就有些不寻常。 “你自己注意点,我去找廖妈妈。” 冬竹说着又跑了出去。 回京城的路上,她就猜到老夫人和大夫人会找她,不过她觉着,也就是问问她小公爷一路上的饮食起居如何如何。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柳依依有些焦急地看着门外。 不多会,程嬷嬷果然来了,身后果然跟着两个仆妇。 程嬷嬷表情有些严肃,然而她向来如此,柳依依也不准备从她表情里看出什么。 “依依姑娘,老夫人发话,让你跟我们去一趟。” 柳依依上前几步,问道:“程嬷嬷,能问下是什么事吗?” “老奴只是听老夫人的话办事,其余的,恕老奴不便相告。” 又道:“依依姑娘请吧。” 程嬷嬷的语气还算客气。 柳依依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壮硕仆妇,知道程嬷嬷这是先礼后兵。 若是自己拒绝跟她走,后面两个仆妇就派上了用场。 好汉不吃眼前亏。 而且她相信,老夫人不是不讲理之人。 她起身就要跟程嬷嬷走,后者却说了一句话,是个提醒的意思。 “依依姑娘还是带件厚外衣吧。” 柳依依一惊。 自己身上现在穿的,完全可以应付外面的温度。 程嬷嬷这话的意思,自己夜间也回不来?!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触犯了老夫人的事? 程嬷嬷看出她眼中的疑虑。 “依依姑娘不必过于担心,老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 这话是在安她的心。 柳依依明白,人家没有一上来就让人抓你,已经不错了。 无法,只好进去自己的小隔间取了件衣服,跟着程嬷嬷出去。 没走多远,迎面碰上急急赶来的廖妈妈和冬竹。 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子,柳依依心中一暖。 廖妈妈看了眼柳依依,又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对着程嬷嬷。 “嬷嬷,这是?” “廖妈妈,老夫人的意思。” 只这简短一句话,廖妈妈知道她不愿多说。 可自己若是直接让程嬷嬷将人带走,小公爷回来,她也不好交代。 “嬷嬷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对面的人没有回应。 “嬷嬷,公子让我照看好依依姑娘,你就这样把人带走,公子若问起来,你让我怎么回答?” “老夫人说了,公子若是问起来,让他直接去找老夫人。” 廖妈妈还想再说什么,被柳依依打断。 “廖妈妈。” 她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冲着廖妈妈摇摇头。 廖妈妈也反应过来。 公子不在,她是拦不住程嬷嬷的,自己继续纠缠的话,可能还会对依依姑娘不利。 “那麻烦程嬷嬷多照应,公子也会记着嬷嬷的好的。” 程嬷嬷微微一顿,随即点头。 第151章 经过廖妈妈的时候,柳依依冲她笑了笑,跟着程嬷嬷一同离开。 冬竹急道:“廖妈妈,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人把公子叫回来?” “不行!” 公子去了国子监,现在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因着什么事情将依依姑娘找去。 若事情不大,公子又因为这件事被叫回来,老夫人定会对依依姑娘不满。 “现在不能叫公子回来,我先去看看,你等在瑞竹轩,若是公子回来,马上告诉公子。” 廖妈妈又急急出了瑞竹轩,留冬竹一个干着急。 柳依依跟在廖妈妈身后,一路上七上八下。 一会琢磨老夫人为什么找自己。 一会又在想,是不是有人这段时间,在老夫人面前嚼自己的舌根。 难道是二夫人? 又觉得不像。 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程嬷嬷却没有带她去见老夫人,而是带她去了偏角的一个小屋。 “依依姑娘,老夫人让你先在这里等上片刻。” 小屋里面就是一张床,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想问老夫人什么时候见她。 程嬷嬷却轻轻把她推了进去,紧接着她又听到锁门的声音。 “依依姑娘,好生想想,到时候了,老夫人自然会见你。” 说完这话,程嬷嬷带人走了。 这位嬷嬷虽然说是奉老夫人的吩咐,将她领了来,但柳依依觉得,她对自己并无恶意。 转身看了眼除了一张床啥也没有的小屋,径直朝那张床走去。 灰色的背面,看着还挺新。 低头嗅了嗅,是新的没错。 看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既来之,则安之。 脱了鞋,上了床,盘起腿。 程嬷嬷说老夫人“片刻”就会见她,想必不会太久。 她等啊等。 直到外面天都黑了,屋内也一片黑暗的时候,她才知道,“片刻”这个词,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玩意。 “咕咕咕~” 柳依依摸摸自己的肚子。 饿肚子的感觉真不好。 所以她决定睡觉。 衣服也不脱,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 慈安堂 西次间 一个丫鬟正在伺候段氏泡脚,还时不时给她的双脚按摩。 程嬷嬷打开门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 “济生堂的大夫开的助眠的方子,老夫人喝了吧。” 说着舀起一勺药,送到段氏嘴边。 段氏喝了一口,嘴里一阵咂摸。 “这药怎么是甜的?” “知道老夫人嫌药苦,老奴特地问了大夫,能不能加些糖,大夫说加的不多的话,没影响。” 段氏点点头。 “你有心了。” 自己端过碗,没几口喝完。 一旁早有一个丫鬟绞干了帕子等在一旁。 丫鬟接过空碗,又将帕子递给段氏。 等段氏泡好脚,收拾了一会才上床。 背靠在床头,这时才问道。 “那丫头怎么样了?” ”回老夫人,依依姑娘,睡了~“ 段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程嬷嬷对柳依依也是佩服的。 被老夫人叫来这里,还让她待在一个小屋里,明摆着是个惩戒的意思。 她倒好,居然睡得着。 “睡着了,老奴一开始也不信,还特地跑过去看了眼,确实是睡着了。” 段氏觉得奇了。 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教训过不少下人,还没见过这样的。 “老奴瞧着,那封信里面说的,未必是真的,否则依依姑娘哪里睡得着。” 段氏冷哼一声。 “那些事她做没做过,现在说不准,不过我看,这丫头倒是个没心没肺的。” 又问:“铭哥儿回来了没?” “听说是去了国子监,还没有回来。” “是应该去见见老师的。” 段氏对这个孙子非常满意。 原先听说自己的好大孙游学要带上柳依依的时候,段氏还有些不满。 游学带上通房,那还能干得了正事? 后来知道是她大儿媳的意思,便叫来窦氏。 窦氏的理由合情合理,段氏仍是觉得不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况且自己儿子儿媳都同意了,她便也作罢。 今日才回来,铭哥儿就去找老师。 看来,他是分得清主次的。 段氏没有再说什么,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 门外突然传来人声,接着又是金属晃动的声音。 柳依依迷迷糊糊,“吱呀”一声门响,立即清醒过来。 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熟悉的声音传来。 “依依~” 是小公爷! “公子!我在这!” 屋内很快亮了起来。 裴铭和墨良都在。 见人完好无损,裴铭悬着的心才落下。 白日见了老师后,晚上又被国子监的几个同窗叫出去小酌。 三更半夜回到瑞竹轩,却处处不见依依。 守在正屋的冬竹告诉他,程嬷嬷下午的时候来了一趟,将依依带走了。 心下顿时一惊。 祖母特地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把人带走,是要做什么? 依依才回来,能有什么得罪祖母的地方? 还是说,他们在外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传到祖母那里? 来不及细想,匆匆带着墨良来了慈安堂。 祖母在歇息,他没有打扰,而是找了程嬷嬷。 问清楚人在哪,便立即找了过来。 此时见人好好坐在床上,大步走过去,将人抱进怀里。 “别怕,万事有我。” “公子才回来?” “嗯,晚上与同窗喝了酒。” 闻言,柳依依使劲嗅了嗅他的衣服,确实闻出一些淡淡的酒香。 见她如此,裴铭露出一丝讶异。 “你不怕?” 柳依依刚睡醒,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怔怔地看着他。 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的是什么。 怕么? 刚开始有一些吧。 不过后来一想,程嬷嬷从出现在瑞竹轩时,神情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她却能感觉到她的一丝和善。 老夫人没让人将她绑了,也没有厉声呵斥,更没有打她。 她就知道,自己多半没事。 退一万步讲,不是还有小公爷在么。 “我知道公子不会不管我,我不怕。” 见她紧紧搂着自己的腰身,头贴着自己的胸膛,看上去满是对自己的依赖。 裴铭心中一热。 “你说得对,我不会不管你。” 他站起身。 “走,我带你回去。” 准备将她拦腰抱起,柳依依却没动。 “公子,我不能走。” “怎么?” 裴铭看了眼这个小破房,压根就不能住人。 他大晚上问程嬷嬷她在哪里,就是要带她回去的。 可她为什么不走? 第152章 柳依依双腿盘坐在床上。 “老夫人让我等在这里,她还要见我呢,我不能走。” 开玩笑,她今晚若是跟小公爷回去了,那是典型的恃宠而骄啊,简直是“啪啪”打老夫人的脸。 老夫人要发威,自己以后还怎么在国公府混下去? “你现在跟我回去,明日我会与祖母说。” 柳依依摇头。 “公子这么聪明,怎么不明白,我今夜不能随你走。” 裴铭神色一顿,看着柳依依坚决的表情,冷静下来。 慢慢坐回床上。 他明白依依说的不错。 她现在若真的跟自己回去,定是没人会阻拦。 他明日与祖母去解释,祖母大概率也不会说什么。 但在祖母心里,定是十分不喜依依的。 可若是让依依一个人待在这个小破房里一晚,他也做不到。 “墨良,把油灯留下,你回去。” 柳依依连忙阻止。 “公子才回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要好好休息才是,还是回去吧。” 让她跟小公爷回去,她不敢。 可让小公爷留下来陪她,她更不敢啊! 这还不是一样的道理。 她又劝了几句,然而裴铭压根不理会。 墨良放下油灯,出去后贴心地关上门。 裴铭脱了鞋要上床,见柳依依盘腿坐着,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 “姑娘家家的,一点也不端庄,给我坐好了!” 柳依依无语极了。 在外的几个月里,自己更不端庄的时候他都见过,这会还较真起来了。 她满不在乎伸直了腿。 裴铭掀开被子,将两人都盖住。 伸手将人揽进怀中。 “睡吧,明日我带你去见祖母。” 柳依依听话地闭上眼。 将将才睡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睁开眼,眼珠子乱转。 这屋子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唯一能看的,就是身边的美男。 看着他那挺立的鼻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手突然被抓住。 “你是不是不想睡了?不想睡的话,我们来做其他事?”尾音拖长。 裴铭没有睁眼,嘴角微微翘起。 柳依依知道他是开玩笑,但男人在这种事上,他们自己也说不准的。 她可不敢在这里冒险。 也不管睡着睡不着了,赶紧闭上眼,一动不动。 一旁传出轻笑声,柳依依也依旧不动。 裴铭确实在逗她,他今日忙了一天,有些累。 见她没了动静,再一次闭上眼。 - 翌日一早 慈安堂 “你说,铭哥儿昨晚去找了那丫头?” 程嬷嬷道:“是,公子昨夜从外面回来后,便来找了老奴,问依依姑娘在哪。” “嗯。” 段氏刚用完早饭,手上端着一碗参茶。 听了程嬷嬷的话,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似是早就猜到。 “那,铭哥儿昨夜将人带回去了?” “回老夫人,没有。” 段氏抬眼,面露惊讶。 “没回去?” “是,公子昨夜留在那屋里。” 段氏放下茶盏,一时没有说话。 程嬷嬷知道她这是生了气,也不再说什么。 少顷。 “你去趟瑞竹轩,把那个依依带来,直接带我这里来,若铭哥儿还没出府,让他也一起过来。” “老夫人,公子和依依姑娘今早没有回瑞竹轩,现在正等在外面呢。” 段氏又是一顿。 这两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从回来到现在,处处出乎她的意料。 “行了,让人进来吧。” 程嬷嬷正待出去,又被段氏叫住。 “大夫,来了吗?” “今儿个清早就到了,我让他等在东侧那间房。” 段氏点头,示意她出去叫人。 她原本的意思,让那丫头在小屋里待一晚,是个打压的意思。 小小一个通房,跟着主子出去几个月,指不定心都飘了。 她要让她知道,就算主子再疼爱,她也不过是个下人。 让她在屋里待一晚,第二日再让大夫给她把把脉,看她记不记得自己先前的吩咐。 若是心里藏着奸,以为在外怀了身子,自己就没办法治她,那她可就打错算盘了。 “祖母早!” 一只脚才踏进屋内,问安的话就已出口。 段氏笑道:“铭哥儿过来。” 裴铭几步走到段氏身前,柳依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近前时,规规矩矩给段氏行了礼。 “老夫人好。” 段氏上下打量她一番。 几个月前,这丫头虽然身子也是勾人,但比之现在,稍微有些瘦削。 而如今,若是不看她那张脸,整个人可以用妩媚来形容了。 段氏心中一跳,这该不会,是真的有了吧? 若真的有了,铭哥儿现在对她如此宠爱,若真的将孩子弄没了,铭哥儿定会与自己心生芥蒂。 可若是由着她生下孩子,那也不行。 裴家没有庶子先长子出生的道理。 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绝不能毁在她手上! “祖母?” 段氏回过神。 “无事,祖母年纪大了,容易出神。” “祖母明明还年轻,怎么就年纪大了,谁说的,我找谁算账去。” 这是哄她的话,不过人老了,就爱吃这套,何况还是自己的好大孙说的话。 段氏指着柳依依。 “你跟程嬷嬷过去。” 程嬷嬷站在柳依依身边,“依依姑娘随老奴来吧。” 柳依依一脸懵。 这才来,一句话都没问,这时候又要让自己去哪里? “祖母,这是?” 段氏见他如此护着她,有些不待见,指了指东侧的一间房。 “让她去东间,人还在这里,跑不掉的。” 柳依依担心小公爷若是再说什么的话,老夫人真的会厌上自己的。 不等他再说什么,她赶紧又给段氏行了一礼,跟着程嬷嬷走了。 所谓东侧的房间,不过就是东次间,与段氏和裴铭所在的正屋,隔着一个梢间。 东梢间与东次间,没有门阻挡,只中间隔了一个从中凹开的连着南北两侧墙壁的多宝阁。 通过多宝阁,朝右一转身,就看见一个长胡须的老头。 老头正坐在一张长桌一侧,见程嬷嬷进来,连忙站起身。 “嬷嬷。” 程嬷嬷指着柳依依。 “大夫,就是这个姑娘。” 小老头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从长桌上放着的一个黑色药箱里取出一个脉忱,看向柳依依。 “姑娘,麻烦将手放在这上面。” 柳依依一看这情形,心下一松。 她还以为要做什么呢,原来是把脉啊! 一猜就知道,是想确认她有没有怀孕。 这事,她比他们都谨慎。 在外面这段时间,每次都是按时喝药。 柳依依坐在老大夫对面,大大方方将手放在脉忱上。 第153章 正屋内,段氏坐在上方榻上,裴铭坐在右首的椅子上。 “祖母,可否告诉孙儿,依依是否做了什么冒犯祖母的事,若有的话,祖母告诉我,我一定让她改。” 段氏微微抬眼,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最后却看向站在身侧的程嬷嬷。 “拿来吧。” 程嬷嬷应声去了里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 段氏:“拿给公子。” 裴铭不解地看着段氏。 “这是?” “你不是问那个丫头做了什么冒犯我的事吗,看看这封信,你就知道了。” 裴铭接过信。 一看到信开头“姨奶奶”的称呼,他对写这封信的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待看到曲呈二字,就已经确定写信之人的身份了。 段氏一直注意他的表情。 裴铭看完后,将信还给程嬷嬷。 “祖母信薛灵殊的话?” 薛灵舒~ 段氏灵敏地捕捉到自己孙儿,对薛家这位二小姐称呼上的变化。 铭哥儿以前都是直接叫“灵殊”的,现在却直呼其名。 看来,铭哥儿这一趟,两人应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你告诉我,这信里说,依依那丫头一路上拖你后腿,也没有好好照顾你,反倒是你再三迁就照顾她,是不是真的?” 这,除了拖后腿这件事,其他的,都是真的。 但是裴铭不能承认。 一承认,就是害了依依。 他没有直接回答。 “安临与京城相距甚远,想必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有些事,祖母应该还不知道。” “铭哥儿说的是?” 裴铭放下手中茶盏。 “万惠茶庄,祖母听说过吧?” 段氏点头。 垄断了全国一半茶叶市场的万惠茶庄,她自是知道。 “万惠茶庄现在管事的,名叫王金银,有二子,长子王跃,次子王任来……” 接着,他将在安临“听到”的关于王任来和薛灵殊的事,一样样都说与段氏听。 说王任来是个二世祖。 说他平日子里仗着家里有钱,如何欺男霸女、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说他坏事做尽,终于自食恶果,被人给阉了。 又说薛灵殊如何衣衫不整、被人发现与王任来共处一个房间。 当然,这两人谋划陷害依依的事,以及依依从二人处各拿五百两的事,他没说。 段氏一开始还听得漫不经心,越听越觉得心惊。 等裴铭说完后,段氏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的意思是?灵殊那丫头和那什么王任来,有私情?” “安临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又道:“孙儿回京城前,听说两家正在商议他二人的婚事。” 段氏右手忽地锤在桌上。 “简直胡闹!” 段氏虽然对薛灵殊这个孙辈没多少感情,但毕竟,她也叫自己一声姨奶奶。 她说胡闹。 一是认为薛灵殊胡闹,不应跟王任来这种人有私交。 二是觉得她父母胡闹,女儿就算再有错,怎么能让她嫁给一个身体有残缺的男子? 即便下嫁给普通人家,也比嫁给王任来强。 裴铭明白段氏的意思,再接再厉添了一把火。 “祖母想啊,若非薛灵殊有什么把柄抓在人家手上,薛大人怎会同意这门亲事?她自己,又如何会同意? “被王家人抓住的把柄,恐怕不是能随意宣之于口、示之于人的事。” 说了这许多,裴铭才道出最重要的几句话。 “祖母,您说,薛灵殊这样的品性,她说的话,能信吗? “实话跟祖母说,她在曲呈见到依依的时候,就处处针对依依,还趁孙儿不在的时候,直接出口训斥依依。 “而这些事,依依都没有告诉孙儿,还是墨良跟孙儿说的。” 这话段氏信。 薛灵殊给她的信中,一半篇幅都是数落依依那丫头的种种不是,言语间,颇有教训自家下人的做派。 裴铭见氛围烘托地差不多了,将依依替他挡了一剑的事跟段氏一说。 说途中遇到几十个劫匪,因劫匪人太多,他与墨良顾及不暇。 说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人刺中,千钧一发之际,是依依突然挡在他面前,他才幸免于难。 这话。 一半是真的,比如要杀他们的几十人。 另一半,吹嘘的成分过多,比如说幸免于难的话。 事实上,就算依依没有为他挡剑,他也不会有事。 当然,这话同样不能说。 段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听到孙儿差点中箭,紧紧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真是佛祖保佑!那,那些劫匪呢?” “孙儿已经请顺天府的蔡大人在查了。” “查!一定要好好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行刺国公府的少主子!” 见她神情太过激动,程嬷嬷连忙给她顺气,担心她突然气不顺晕了过去。 “祖母,依依为我挡了一剑,受了重伤,孙儿担心随便找一个人伺候她,会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加重她的病情,孙儿这才亲自照看两日。 “她也算孙儿的救命恩人,孙儿做这点事,薛灵殊都要拿来做文章。 “祖母可知,刺客行刺的时候,薛灵殊在做什么?” “她如何?” “她与丫鬟一直待在轿中,直到劫匪全被击杀,我们到了庙岗的时候,她才下轿。 “也就是依依在庙岗疗伤的那几日,薛灵殊跑去依依屋内,训斥她没有照顾孙儿。” “混账!”段氏是真的怒了。 先前收到薛灵殊信的时候,她不过是觉得这丫头管的有点宽。 现在知道前因后果,才觉得她简直不像话! “铭哥儿,你放心,这事,是祖母的错,冤枉了依依姑娘。” 又对程嬷嬷道:“将那丫头叫出来。” 柳依依走了出来,长胡子大夫也跟着一起出来。 “老夫人,姑娘身子康健,并无不适之处。” 这话一出,段氏对柳依依算是彻底放心了。 大夫这话的意思,就是柳依依没有身孕。 段氏脸色突然好了不少,看着柳依依时,难得带着一丝笑意。 “祖母,若是无事的话,孙儿就带人回去了,孙儿还不曾用早膳,有些饿了。” “怎么不早说,我好让程嬷嬷给你留一些。” “不敢麻烦祖母。” “那好,你们先回去吧。” 裴铭两人给段氏行了礼,走出门。 “程嬷嬷,待会准备些东西,送给那丫头。” “是。” 段氏想了想。 “那丫头为铭哥儿挡了一剑的事,你去盈水居,跟大爷和大夫人说下,让他二人心里有个底。” “那其余两房?” “不必,这事我们知道就行。” “是。” 第154章 裴铭与柳依依才走出慈安堂不久,迎面碰上来给段氏请安的裴霜和秦何珊。 “姑母。” 裴霜见是裴铭,先是一怔,接着挤出一抹干笑。 “铭哥儿回来了啊,几年不见,铭哥长大了,会办事了。” 柳依依眉尾轻轻一挑。 会办事了~ 这话说得,似乎另有含义啊。 裴铭抿唇轻笑。 “姑母夸奖,会不会办事,没什么打紧,只要没有辱没国公府的名声就行。” 裴霜脸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没再说什么。 秦何珊在一旁偷偷观察柳依依。 惊觉她比起几个月前,似乎又美上几分。 不禁想起自己的长姐。 表哥有这等美人在侧,而她长姐无品无貌无背景,竟还想做表哥的正妻,简直痴心做梦。 柳依依察觉到秦何珊在看自己,抬眼望了过去。 观察别人,却被对方抓包,秦何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大大方方冲柳依依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母亲说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柳依依感觉秦何珊还不错。 先前秦何莲去瑞竹轩找自己麻烦的时候,她记得秦何珊还拦了她姐姐。 柳依依也冲她微微一笑。 “这位姑娘,就是铭哥儿身边的人吧?” 柳依依福了福身子。 “姑太太好。” 裴霜笑不达心。 “难怪铭哥儿这么宠你,瞧瞧这身段,再看看这脸蛋,只要是个男人,见了你都会移不开眼的。” 闻言,裴铭和秦何珊皆蹙了蹙眉。 柳依依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她这是,暗着说自己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呢。 当着小公爷的面,这位姑太太这样奚落她,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什么,不就是为她的长女秦何莲抱不平么。 柳依依想的开,压根不气。 反正,她女儿是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 她心里再不舒坦,秦何莲这辈子估计再也进不了国公府。 并且,以后小公爷接管过国公府,也不会为秦何莲的婚嫁提供任何帮助,更不会成为她婚后娘家的助力。 先前偶尔听人提起过这位姑太太,说她年轻时候,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才女不才女的,柳依依不知道,不过看她这脑子,确实不太灵光。 她长女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若是真的为秦何莲着想,现在就应该努力讨好小公爷。 说不定哪天小公爷就不计前嫌了,那样的话,无论秦何莲嫁去什么人家,有国公府这个强有力的关系在,日子定是不会差。 可这位姑太太倒好,明明知道自己是小公爷屋里人,也一定知道小公爷看重自己。 她不与自己交好便罢,维持表面的关系总不过分吧。 可人家就不。 人家非得说些恶心的话埋汰你。 而且还是当着小公爷的面。 秦何珊看裴铭神色越来越不对劲,连忙上前。 “母亲,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去给外祖母请安呢。” 又看向裴铭。 “表哥和依依姑娘先忙,我与母亲先去看望外祖母。” 裴铭淡淡点头,没有看裴霜,拉着依依的手,转身就走。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秦何珊看着自己母亲,露出苦恼的神色。 “母亲从小到大都偏爱长姐,如今女儿好不容易有了件称心事,母亲也要毁了吗?” 裴双眼神躲闪。 “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就毁了你的称心事了。” “母亲以为高公子一个京城五品官,为什么会求娶我这个小地方六品官员的女儿?还不是看中国公府这个关系。 “表哥如今在国公府的地位,母亲不是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巴结表哥都巴结不来,你倒好,当着表哥的面说些不阴不阳的话,还得罪依依姑娘。” 提起柳依依,裴霜目露不屑。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房,说她几句这么了?你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管,我只知道,她是表哥宠爱的人,我以后若还想着国公府给我撑腰,就不能得罪表哥。” 声音到最后,有些哽咽。 “母亲因为长姐的事怪罪表哥和依依姑娘,可母亲难道不知,是长姐先招惹的人家,长姐今日的下场,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你!” 裴霜抬起手就要扇下去。 在看到秦何珊满含恨意的双眼时,手一顿,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秦何珊擦了眼泪,转身朝慈安堂方向走去。 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长女嘴巴甜,裴霜平日里会与长女多说些话。 但次女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她怎么会想要害她。 可是,如今长女落得这步田地,自己做母亲的,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做? -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若是见了姑母,尽量避开。” 裴铭捏着柳依依的手,牵着她走在回瑞竹轩的路上。 “哦。” 小公爷不说,她也会避开。 不过自己向来很少出清风斋,只要姑太太不特地进清风斋找她麻烦,两人应该没有多少机会见面。 “刚才程嬷嬷带你去见了大夫?” 祖母特地请了大夫给依依诊治,是何缘由,裴铭心中已有了猜测。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柳依依也没打算隐瞒。 “老夫人想知道,我是不是有了身孕。” 裴铭脚步一顿,侧身看她,眼中慌乱与期盼轮番过场。 “那……你有了吗?” 柳依依笑道。 “公子刚才不是听见了么,大夫说‘无不适之处’。”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裴铭心中却隐隐有着期盼。 无不适之处。 那就是没有的意思。 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的。 在外的几个月里,每次亲密过后,依依都雷打不动,按时让人煎了避子汤送来。 裴家长子必须是嫡子,他是知道的,也知道依依做的没错。 可每次见她毫不犹豫地喝完避子汤,他心里都会不好受。 “公子想什么呢,我若是真的有了,老夫人刚才就要扒了我的皮了。” 柳依依主动牵起裴铭的手。 “我饿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裴铭被她拉着往前走,视线直直地落在柳依依脸上。 他很想问问她,她现在想不想要孩子。 即便知道现在问这个毫无意义,他仍是想问她。 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想不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盯在柳依依身上的视线太过黏腻,柳依依很难忽视。 她不想跟小公爷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自己以后也许会成婚,也许会有孩子。 但她成婚的对象,不可能是小公爷。 她孩子的父亲,也不能是小公爷。 第155章 两人回去后不久,程嬷嬷来了,是来给柳依依送东西的。 老夫人这次出手很大方。 一千两银票,还有一对实心龙凤金镶玉手镯。 柳依依震惊了! 前段时间她还在为银子的事发愁,这才多久的功夫,大把的银子突然就“哗哗哗”朝她涌来。 刚才回来的路上,小公爷已经把薛灵殊给老夫人写信的事跟她说了。 可就算老夫人觉得错怪了自己,也不用这么大方吧。 她老人家上次给赏给她的银子,是二十两,还是三十两来着? 现在直接就上千了? 程嬷嬷露出异常和蔼的笑容。 “姑娘,这是老夫人赏给你的,你拿着,以后还要尽心照顾公子才是。” 忽地又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好孩子,你的好,老夫人都记着。”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程嬷嬷的表情也带着深意。 柳依依突然就明白过来。 应该是自己替小公爷挡剑这个美丽的误会,被老夫人知道了。 只是,这赏赐,她若收下的话,会觉得过意不去。 柳依依扭头看向裴铭。 裴铭看出她的犹豫,觉得有些好笑。 据墨良所说,之前在安临跟薛灵殊要五百两的时候,她胆子不是挺大的,一丝怯意也无。 现在祖母把银子送到她手中,她倒不敢拿了。 “既然是祖母赏你的,你就拿着吧。” 有小公爷开口,柳依依收下这些银子,觉得底气都足了好些。 程嬷嬷才走,柳依依就把一千两银票又交给裴铭保管。 斟酌一番后,把手上值钱的首饰,全部放到裴卧室旁的那个小隔间。 自己只留下零散的银两和首饰,以备不时之需。 收了一千两,惊喜已经很大了,谁知午后的时候,大夫人身边的彩明也来了,同样是来送银子的。 看着放在桌上的八百两银票,柳依依飘了。 若不是卖身契的事情没还有解决,她想立刻离开京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买一处宅子再说。 “大夫人说,你对小公爷的心意,她记在心里。” 刚才程嬷嬷的话已经让她觉得很莫名其妙了。 没想到大夫人也来这套。 彩明离开的时候,柳依依说送送她。 两人出了瑞竹轩,停在路旁。 “彩明姐姐,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彩明拉起她的双手,仔细打量她,满脸笑意。 “你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这会倒成了傻子了?” 柳依依倒宁愿当个傻子。 内宅妇人说话就喜欢拐弯抹角,反正就是不直接告诉你。 若是平时,她也懒得问。 可是老夫人这样说,大夫人也这样说,她就想要弄个清楚。 “我问你,你要一辈子当通房?” 柳依依摇头。 不。 她以后是要跑路的。 不会一辈子作通房。 “这就对了,有了刚才夫人的话,你以后啊,姨奶奶是跑不掉的!” 柳依依微微愣了愣神。 所以,老夫人说的那番话,是跟大夫人一个意思? 就是说,在她二人心里,已经给自己预留好了姨奶奶的位置? “怎么了?是不是傻了?你放心,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抬自己做姨奶奶这件事,小公爷之前也跟自己提过。 自己当时说了一番话,岔开了那个话题。 可如今老夫人和大夫人又提了这事,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柳依依知道,她们若想抬她的身份,定是在明年春闱和殿试之后,很有可能就在给小公爷定好亲事后。 而自己若想跑路,也最好是在那之前。 “彩明姐姐,有件事,我有些好奇,想请教下姐姐。” “有什么你直接问,这么客气做什么。” 柳依依笑得无害。 “当初王妈妈送我们四人去清风斋的时候,有没有把我们的卖身契一并交给小公爷,或是廖妈妈?” 彩明神色顿了一顿。 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柳依依会问卖身契的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欲开口告诉她,忽地又觉得有些不妥。 依依姑娘突然问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诡异。 下人的卖身契是大事。 大夫人将她四人送给小公爷的时候,卖身契自然也是交给了小公爷。 这理应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可依依姑娘为何要问这样一个答案很明显的问题? “按理说,王妈妈应该送来了清风斋,不过这种事也不一定的,有可能王妈妈忘了,或是大夫人一时忘了,也是说不准的。 “你若是想知道,直接问小公爷最方便。” 对于这个相当于啥也没说的回答,柳依依也是服气。 小公爷那日说她的卖身契在大夫人那里的时候,她也没多心。 今日刚好彩明在,就顺口提那么一嘴。 “我知道了,谢谢彩明姐姐。” “谢什么,那我先回去了,有空我来找你说话。” “好。” - 几日来,裴铭时常不在府中。 正是深秋,瑞竹轩所有的门帘全部换成厚实的毡帘。 屋外秋风萧瑟,屋内却是暖意融融。 用过早膳后,柳依依坐在书案旁,在书架上找了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毡帘被打开,冬竹走了进来,携进一丝秋天的凉意。 “依依姐姐,程嬷嬷来了。” 一听是程嬷嬷,柳依依微微变了神色。 主要上次程嬷嬷来找她的时候,可是把她带去了一间小破屋的。 她站起身,走去正屋。 罕见地,程嬷嬷见了她,不仅笑了,还笑得挺开心。 “依依姑娘,老夫人让老奴请姑娘过去。” 她认识程嬷嬷至今,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自然地流露过自己的情绪,心下好奇。 “嬷嬷,请问老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依依姑娘误会了,不是老夫人找你,是郡主找你。” 啥? 谁? 郡主? 程嬷嬷见她一脸莫名的模样,有些不解。 “是韶华郡主,她说先前在安临与你见过一面,你二人一见如故,今日是特地来找你的。 “怎么?你不认识郡主?” 一提起安临,柳依依终于想起来了。 自己在安临,还真的见过皇亲国戚,不止见了郡主,还见了世子。 不过她只知道郡主名叫赵宁寻,不知道她的名号。 “嬷嬷,韶华郡主是不是个子有些高,长得很大气?” “是这样没错。” “哦,那我确实见过。” 只是这位郡主好生奇怪。 明明在安临的时候,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她是怎么得出“一见如故”这个结论的? “见过就好,我们先过去,别让贵人等太久。” “好。” 第156章 等到了慈安堂才发现,不只是老夫人在,三个房的夫人们也在,分坐在左侧三张椅子上。 正上方的榻上,向来只是老夫人的专属。 如今除了老夫人,还多了位清秀俊雅的贵公子。 贵公子玉冠束发,一袭千山翠色绣金线蟒袍穿在身上,衬得她雍容华贵,风流倜傥。 柳依依挑了挑眉。 这人,不正是赵宁寻么。 安临初见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人若是换上男装,定是好看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男装确实更适合她。 三房夫人见了她,脸上均露出笑意,就连之前跑去清风斋要教训她的二夫人周氏,也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见自己女儿了。 柳依依走上前,先是给老夫人行了一礼。 段氏:“起来吧,快给郡主见个礼。” 柳依依对着赵宁寻福了福身子。 “郡主好。” 出人意料地,赵宁寻竟站起身,几步走到柳依依身前,拖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 “依依快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赵宁寻突然来这么一招,柳依依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 有些好奇地抬眼去看。 只见她一边的嘴角轻轻翘起,双眸流露出暧昧又意味深长的韵味,对着柳依依眨了下右眼。 柳依依眼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这人,做女人实在是难为她了。 这副做派和神情,简直就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嘛。 周围都有人看着,柳依连忙低头。 “依依不敢。” 赵宁寻笑了笑,转身回了座位,一撩衣摆,重新坐下去。 老夫人段氏和三房夫人见郡主如此举动,个个吃惊不已,心中难免有了计较。 柳依依又依着长幼,给三房夫人行礼。 有了赵宁寻刚才那一番举动,三人也不好坐着不动让她行礼。 柳依依膝盖还没有弯下的时候,就被她们笑着阻止。 赵宁寻看着这一切,眼角含笑,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老夫人,本宫今日来此,是想让依依姑娘陪本宫出去逛逛,不知可否?” 段氏笑道:“郡主说的哪里话,郡主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 转眼看向柳依依。 “依依,你就陪郡主走一趟吧。” “是。” 能出去逛,她自然求之不得。 不过她有些不明白,这位韶华郡主,似乎对自己,有些关注过头了。 见赵宁寻起身,老夫人与三房夫人也站起身。 赵宁寻走到柳依依身侧,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分别看了眼老夫人段氏和大夫人窦氏。 “对了,若是小公爷回来的话,还请告诉他,本宫稍晚时候,一定将依依姑娘送回来。” 视线又落在柳依依脸上。 “依依,我们走吧。” 几位夫人要送,被她婉拒。 赵宁寻双手负在身后,率先走了出去。 柳依依对着几人行了一礼,连忙跟出去。 出了慈安堂,一个深衣男子突然出现,手臂搭着一件披风。 “郡主。” 男子展开披风,就要披在赵宁寻身上,赵宁寻伸手拦住。 “不用。” 接过披风,转而披在柳依依身上。 柳依依连忙拒绝。 “郡主,我不用的,还是您披着吧。” 赵宁寻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执意披在她身上,还贴心地给她系好系带。 一路上两人再没说话。 柳依依心中一堆疑问,但现在没功夫细想。 前面的人走得有些快,她必须走三步跑两步,才能跟得上。 一路上遇到不少丫鬟小厮,大部分都认识柳依依,却没见过赵宁寻。 忽见小公爷的通房光天化日之日跟在两个陌生男子身后,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 “依依姐姐!” 一听这声音,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向后看去。 是冬竹,手里还拿了一件披风。 她风一般跑到柳依依身前,气喘吁吁。 “程嬷嬷遣人去瑞竹轩,说你要跟,跟郡主出去,让我跟着伺候。” 柳依依点头,拿走她手中的披风,朝赵宁寻走去。 “郡主,我把披风还你。” “先上车。” 说着,转身就走。 柳依依也不多说,与冬竹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正候在府外。 赵宁寻先上了马车,立即转过身,伸出手。 柳依依自这位郡主出现在国公府,脑子里就一直糊里糊涂的。 见她伸手,也糊里糊涂地把手放在上面。 一进入车内,淡淡的海棠香就扑入口鼻。 马车内铺了毛毯,一个矮桌放在角落,上面摆着一个小香炉,淡雾缭绕。 两边的车帘是有些厚实的毡帘。 车内正中还放着一张稍微大点的木桌。 赵宁寻兀自坐在木桌一侧,双手不停,已经在煮茶。 “郡主,还是我来吧。” 赵宁寻抿唇轻轻一笑。 “不用,你坐着就好。” 又拉开小屉,取出一个纸盒。 “里面是一些点心,来的路上买的,饿了就吃点。” 说完继续手中动作。 柳依依打开纸盒,两样点心,豌豆黄,绿豆糕,做的小巧精致。 她不饿,但也忍不住每样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豌豆黄入口即化,细腻酥甜。 绿豆糕沙沙甜甜,松软可口。 又吃了几块。 赵宁寻见她小猫似的吃的开心,一点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因为自己是郡主就各种不自在,眼中的笑意不觉浓了几许。 柳依依吃的开心,脑子也没闲着。 她的疑问可太多了。 为什么这位郡主初见自己就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为什么她会突然来国公府找自己? 郡主刚才在慈安堂的举动,明明就是维护自己的意思。 不管老夫人和三房夫人以前看自己如何,今日见郡主与自己交好,以后,对自己的态度定会有所改变。 再有,就是府中一众丫鬟小厮,今日过后,也会对自己大为改观。 毕竟,一个下人竟然能惊动堂堂郡主亲自来见,这是何等的尊贵! 这位郡主明显是在对自己释放善意,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就对自己处处照顾? 柳依依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如此相待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小公爷? 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若说郡主对小公爷有意,依她的身份,直接去找小公爷就行,没必要跟自己交好。 那些喜欢小公爷的女子,一个个见了自己就跟见了斗鸡一样。 不过来扇自己一巴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像郡主这般,与自己对坐煮茶? 第157章 “来,尝尝,新上市的烟雨罗。” 一个精巧的茶杯递到自己眼前。 “谢谢郡主。” 放在鼻下轻嗅,茶香不浓不淡。 一口饮下,口感鲜爽,醇香留齿。 跟自己以前喝过的翠兰相似,很对她的口味。 “好喝?” 柳依依点头。 “我很喜欢。” 赵宁寻取过她的空杯,又给她倒了一杯。 三杯茶下肚,柳依依觉得差不多了,终于问出心中疑问。 “郡主,我是否能问几个问题?” 对面的赵宁寻正端着茶杯小口品茶,闻言,眉尾轻轻一挑,放下茶杯。 “你是想问我,为何对你这么亲热?” 亲热? 柳依依觉得这个词有些过了。 不过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因为你好玩。” 这~ 到这个朝代也有段时间了,别人对她的评价也不少。 有说过她心善的。 有说过她聪明的。 当然更多的是说她狐媚子狐狸精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好玩。 “我与郡主,加上这一次,也才见过两面,郡主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好玩的?” 赵宁寻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上,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想知道啊?” “想。” “想知道的话,陪我去一个地方,去了就告诉你。” 又道:“你放心,绝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你若是出了事,裴铭可是要找我麻烦的。” 她上身突然朝柳依依倾来,脸上的兴味也越来越浓。 “再说了,我也舍不得让你受伤啊~” 柳依依不着痕迹向后仰去,干巴巴笑道。 “郡主真是喜欢开玩笑。” 赵宁寻坐了回去,嘴角依旧噙着笑。 “那个,郡主,你说的地方,是在哪里?” “城西,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 柳依依本还想再问些话的。 只是这位郡主总喜欢拿话调戏她,即便她想再问什么,现在也没了心思,否则肯定又要被她调戏一番。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郡主,到了。” 赵宁寻先下马车,将柳依依牵了下来。 柳依依看了眼前场景。 街道行人不多,更多的是马车在跑,且一看就知道是贵人所乘。 两旁的建筑也比街心的贵气许多,不过仍是做生意的无疑,往上看就看见牌匾上写着“xx楼”、“xx铺”。 马车所停的地方,也是在一家商铺门前。 柳依依抬眼看去,墨色牌匾上写着龙凤凤舞的三个大字:弄墨轩。 看这名字,这家店,莫不是卖纸墨笔砚的? 赵宁寻也抬头看着牌匾,双眸微微闪动。 “依依,走了。” 赵宁寻径直朝里走。 柳依依胳膊一热,被冬竹挽住。 她声音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依依姐姐,那人真的是郡主啊?” “没错。” “哦,刚才在府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男子,不过郡主穿男装,也很好看。” 看了眼四周。 “依依姐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知道?” “我哥跟在三爷身边伺候,三爷平日里喜欢风雅之事,经常来一个叫蓬莱巷的街道。 “我哥说这蓬莱巷,是那些贵人经常来的地方,里面什么都有,就是贵,而且也在城西。 “我瞧着这条街,八成就是那个蓬莱巷。” 巷? 柳依依回头看了身后的宽大街道。 这可跟“巷”可沾不上边。 一进大门,迎面一个半透明绣着白云飞鸟的巨大屏风。 绕过屏风,柳依依一惊,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宽大的院中。 怪石和五颜六色的菊花分散在院中四处,一条清浅的小溪蜿蜒爬在菊花下方,不知名的鱼儿畅游其中。 抬头去看,围着院子的三面各有三层。 柳依依瞧着,每一层,应该都有很多厢房。 有几个房间的窗户打开,可以看见里面身着各色衣裙的女子或坐或立,不时传来嘻嘻笑声。 收回视线,见赵宁寻站在前方不远处,正面对着她,饶有兴趣盯着她瞧。 双眸幽深,满脸含笑。 柳依依心里一个咯噔。 郡主这神情,很不对啊,莫非她~ 柳依依不敢想,想着自己回去后,很有必要问问小公爷一些事情。 “外面凉,快进去吧。” 稳了稳心神,朝赵宁寻走去。 两人刚踏入屋内,一个装束简洁干练的青衣女子迎了上来。 “贵人是否有定好的厢房?” 赵宁寻淡淡开口。 “霁月厅。” 青衣女子一听,是位于三楼的上等厢房,脸上的笑意深了几许。 “贵人请跟我来。” 三人跟着女子上楼,一路上都能听到不远处厢房里传出的话语声。 青衣女子站在一个雕花镂空的宽大木门前,轻轻推开门。 “贵人请进,因贵人比预定来的时间早了些,茶点还没准备好,我这就去催促。” “无妨。”赵宁寻走进房间。 柳依依紧随其后。 一看厢房,果然是贵,不论是从面积大小还是物件陈设来说,都比她以前见过的好上许多。 青衣女子打开半扇窗户,跟柳依依二人行了一礼后,就要出去。 “等等。” 赵宁寻突然开口。 “紫月在吗?” 闻言,青衣女子一怔。 当家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 眼前这位公子,莫不是当家的相识? “今日巧得很,当家的刚好在这里,公子是否能告知名讳,我去请示下当家的。” 一听人在,赵宁寻双眼一亮。 “不用,我与你一同去。” 她侧身看了看有些好奇的柳依依。 “依依,我去见下故人,你在这里等我。” “郡主请。” 赵宁寻一离开,冬竹松了一口气。 “依依姐姐,这位郡主有些吓人。” “吓人?” 有吗?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冬竹点头。 “在她身边,就跟在公子身边差不多。” 又想了想。 “也不对,还是公子比她更可怕一点。” 柳依依觉得那应该不是吓人,而是上位者自带的凌厉,不经意间就让身份低下的人诚惶诚恐。 至于自己为什么感受不到,那是因为,自己从小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理念,没这些阶级观念。 “柳依依!”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郡主离开的时候,似是那个青衣女子没有将门关严实,中间留有一条大缝。 透过门缝,柳依依看清,屋外一脸吃惊的人,是刘品言。 嘴角勾了勾。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刘品言将门轻轻推开了一些,柳依依一瞅,一共七八个贵女,江淑也在里面。 这位江小姐,前不久在安临才见过,不想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刘品言先是伸着脖子朝屋内看了看,见只有柳依依和她身边的丫鬟在,大喇喇走了进来。 其他几个贵女犹豫了下,也都一一进入房内。 第158章 刘品言径直走到柳依依身前,露出盛气凌人的神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柳依依不怎么想理会这人,每次都咋咋呼呼的。 “怎么?这里不能来?” 这七八名名贵女,有几人她有些印象。 上次忽悠刘品言给她买首饰的时候,与她在一起的几个贵女,今天也来了几人。 另有两三人,她应是没有见过。 那两三人起先不知道柳依依是谁,其他贵女小声嘀咕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京城贵女圈近来有一个传闻,说瑞国公府小公爷,有一十分宠爱的通房。 宠爱到什么程度呢? 那小通房依仗着小公爷的宠爱,竟然敢公然驳斥世家贵女。 而且,小公爷前不久去南方游学的时候,一个丫鬟没带,却把那小通房带在身边。 之前没见过柳依依的几个贵女,见这女子对上刘品言也毫无胆怯之色,说出的话更是以下犯上。 只道传闻果然不假。 “你!”刘品言气极。 柳依依着实看不上刘品言的性子。 经常无缘无故出口伤人,性子一点就着,可惜的是,她嘴巴不好使,脑子也不灵光。 这些特点集中到一起,注定她每次与自己较量,都只能铩羽而归。 倒不是说她自己有多聪明,是敌人太白痴了而已。 她聪明,全靠别人衬托。 刘品言指着柳依依,“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指望身后有人能说一两句话,可惜没人开口。 几位贵女。 有的事不关己,静静站在旁边看热闹。 有的自恃身份,觉得跟一个下人争论,掉了身价。 至于江淑,从认识柳依依到现在,基本上没有与之直接交锋过。 她呢,只是暗暗观察。 “这里也是你能来的?!” 刘品言冷哼一声,语气讥讽。 “弄墨轩是贵人们吟诗作画的地方,也是你这种低贱的人能来的?!” “这家店是刘小姐开的?” “什么?” “我问,这弄墨轩,是刘小姐开的?” 刘品言一时没明白她这个问题的用意,不过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有气,朗声道。 “不是我开的,怎么样?” 她声音有些大,同一楼层的其他房间听到这边的动静,慢慢走了过来。 见好几个女子聚在这间房,其中还有自己认识的,便留在一旁,全当看热闹。 柳依依一脸平静。 “那再请问刘小姐,你父亲兄长或是家中其他亲戚,是这家店的老板?” 六品言这下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果然,只听柳依依说:“既然不是你开的,又不是你家父兄亲戚开的,仅凭刘小姐上下嘴皮一动,就能决定什么人能来,什么人不能来? “刘小姐你这样越俎代庖,弄墨轩的掌柜知道吗?” 刘品言睁大眼睛瞪着柳依依,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先前见这小通房的时候,虽然她明显也是与自己不对付,但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都是很平静,甚至还有些柔弱。 今日再见,哪里还有柔弱的影子,这都敢直接跟自己叫板了。 难道真的是让铭哥哥给宠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刘品言怒从心中起。 “我的确不能决定谁能来,谁不能来,但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没看见这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嘛,竟还敢进来,人贱,脸皮也够厚。” “我脸皮厚不厚,我不知道,不过江小姐这些年的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世家贵女,竟口出污秽之词,我若是哪家的小姐,绝对要离江小姐你远远的,否则别人会以为我跟你一样,满嘴脏话呢~” 唯一见识过柳依依嘴巴厉害的,是薛灵殊。 不过薛二小姐如今人还在安临,京城里至今没人领教过柳依依的毒舌。 今天,让刘品言好好领教了下。 刘品言压根没想到柳依依这么能说,几句话就将其他人的注意重点转到自己身上。 听了柳依依的话,站的近的人,默默离了刘品言一些距离。 “这位姑娘好生厉害,难不成,国公府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 有人突然出声,声音还很陌生。 柳依依看向门外,一位个头不高的女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她心头一跳。 这女子,脸上的戾气怎会这么重? 不止如此,虽然穿着女子衣服,但那微微有些胀鼓的大手臂,实在瘆人。 柳依依知道,那绝对不是肥胖造成的,那是肌肉。 再一看,女子的身形,跟她以前在电视上见过的打拳击的有的一拼。 “滕姐姐,你也在啊!” 其他人见了这女子,纷纷让路,有的微微皱了皱眉。 刘品言见了这人,却一脸兴奋。 滕如意走到她身边,对她点了点头,脸上无甚表情。 刘品言再看向柳依依时,一脸“你死定了”的样子。 冬竹紧紧挽着柳依依的胳膊,想把她往后拽。 这女子露出有些阴森的双眸,就那样直直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心里也有些打鼓,自己好像无意中得罪了这女子,不过就算现在向后退,也没用啊~ 她拍了拍冬竹的手,是个安慰的意思。 同时也在心里安慰自己。 郡主应该很快回来了。 就算她没有及时回来,这里这么多人,谅这个姓滕的女子也不敢把自己怎么地。 自己今天若是真的在这里吃了亏,回去后一定让小公爷给自己找回场子。 想及此,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直视对面的女子,脸色平静。 滕如意耷拉的眼皮向上一挑,宽厚的嘴唇咧开。 “裴铭喜欢的人,果然有几分胆色。” 柳依依没说话。 她能感觉到这女子对她的恶意。 相比较赵宁寻对她莫名的善意,这女子对她的恶意就更加莫名其妙。 自己起码之前还见过赵宁寻,可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子,也从未听说过姓滕的人。 忽地,腾如意脸色一变,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几分胆色,能不能让你今日全须全尾地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五指并拢伸直,直直朝柳依依面门袭来。 柳依依大惊失色! 现在不用冬竹拽她了,她迅速地直直朝一侧退去。 腿突然碰到什么东西,身子倒向一侧墙壁。 凌厉的手风接踵而至。 “依依姐姐!” “啊!” “滕小姐手下留情!” “哐当~” 一时间,杂乱的声音同一时间传出。 柳依依已经能看见朝自己双眼刀来的一只手,来不及多想,伸出胳膊挡在眼前。 心中呐喊:吾命休矣!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屋内一片寂静。 这时,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懒洋洋的声音里,夹着一丝狠厉。 “滕如意,本宫在此,你敢放肆?!” 第159章 柳依依猛地睁开眼。 赵宁寻站在自己身前,背对着自己。 只见她右手擒住藤姓女子的手腕,周围的人皆是大惊失色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韶华郡主自幼便很少待在京城,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滕如意显然是见过赵宁寻的。 她没想到郡主居然回了京城,更没想到她会维护一个不起眼的小通房。 手腕传来剧痛,滕如意虽然努力支撑,但脸上仍然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冬竹搀起柳依依,担心询问。 “我没事。” 赵宁寻回头看她,语气温和。 “伤了没有?” 众人惊讶于她语气的变化。 刘品言有些惊恐地看看这个自称是郡主的人。 滕如意的功夫她是知道的,跟军中很多男子比试都不落下乘。 这位郡主,只一只手,便制住了她。 这位郡主的武功,得有多高? 江淑显然也认识赵宁寻,目光在赵宁寻和柳依依之间打转,眉头轻蹙。 柳依依摇头,“我没事的。” “啊~” 手腕上的疼痛加剧,滕如意叫出声。 “还请郡主放手。” “放手,你随意出手伤人,怎么不知道要停手?” 语气冷冽。 “若不是本宫出手,依依的眼睛岂不是要瞎了?!” 滕如意手腕传出“咯咯咯”的声音,光听这声音,都能想出有多痛。 她咬牙道:“这是我与她的私事。” 柳依依突然上前,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这位小姐好生奇怪,我从未见过你,与你有何私事?” 滕如意抿着唇,显然不愿意说。 “说!” 周围人被赵宁寻这一声厉喝吓到,向后退了几步。 滕如意额头冒出冷汗,却依旧不开口。 “厉也!” 忽地,之前为赵宁寻拿着披风的男子从窗户跳进来,惹得惊起叫声连连。 “郡主。” 赵宁寻松开滕如意的手,将之交给厉也。 “带去巡防营,找邵统领,就说是本宫说的,此女当众行凶,扰乱京城治安,让他查出缘由。 “再去通知一下兵部,让他们管好自己的人。” “是。” 滕如意神色大变。 巡防营的人她不怕,但若是被兵部的人知道,势必会连累父亲。 “郡主,请饶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这位姑娘的麻烦!” 赵宁寻嗤笑出声。 “现在说,晚了,带走。” 厉也将滕如意双手扭到身后,带了出去。 闺阁女子大多不关心什么巡防营和兵部,这些离她们的生活太遥远。 不过一个未嫁女子被男子以如此不雅的方式带着走,这就叫她们大跌眼镜了。 一些人觉得郡主有些不近人情。 也有些人认为,滕如意这是咎由自取。 刘品言见状,转身就想溜。 “想去哪里?” 赵宁寻的声音幽幽传来,刘品言身子一僵,定住一般。 郡主突然开口,其他怕惹麻烦想离开的,一时也都不敢动。 赵宁寻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拉起柳依依的手。 “吓着了吧?” 柳依依呆呆愣愣瞅着她。 机械式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从听赵宁寻提到兵部的时候,就有些晕乎乎。 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得罪了兵部的人? “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事情查清楚。” 说着,拉着柳依依走到一旁的矮桌前,让她坐好。 先前那个青衣女子领着两个侍女走进来,将端着的果盘茶水放在桌上。 “郡主,当家的说了,这些是给这位姑娘压压惊的。” 赵宁寻轻笑:“你们当家的没说这门要不要算钱?” “当家的说了,给郡主打个折扣。” “行了,你出去吧。” 赵宁寻笑着摇摇头,“还真是一点不吃亏啊。” 刚才赶来的时候,见太多人挤在门口,她只好一脚踢倒一旁紧闭的房门。 这房里,原本就站了不少人。 刚才的一番打斗,更是把不是这个楼层的人也引了过来。 门前和楼梯的位置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院子另外两侧的厢房里的人,也不顾深秋寒冷,将窗户完全打开,伸着脖子朝这边瞅。 不多会,韶华郡主为了小公爷的通房、将定远将军的独女送进巡防营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弄墨轩。 蓬莱巷其他店里的人也听到了传闻,扔下手中的事跑来了弄墨轩。 有些人是想来看看,传闻中自幼就被荣亲王送到江湖习武、只在极重要的日子才回京城的韶华郡主,到底长什么样子。 另有一些人,是想来瞅瞅柳依依的。 小公爷不近女色多年,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拿下小公爷。 于是,其他店里的人,也都一个个挤在院子里,扬着脖子往上瞅。 “来,喝杯茶,压压惊。” 柳依依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看到屋里屋外的那些人,默默接过茶杯,心不在焉喝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战成名了。 当然,是郡主替她战的。 “你,叫什么名字?”赵宁寻是在问冬竹。 冬竹脸上的表情傻乎乎,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赵宁寻。 郡主刚才踹开房门救下柳依依的动作太过帅气,不经意间收获了一枚小迷妹。 柳依依拽了拽冬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郡主是在问她话。 受宠若惊! 冬竹立即跪下。 “回郡主,奴,奴婢叫冬竹。” 赵宁寻冲她微微一笑。 “本宫离开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看清了?” 冬竹连连点头,“回郡主,看清了。” “好,你跟本宫说说。” “是。” 冬竹一开始有些紧张,说话结结巴巴。 在接收到赵宁寻几个鼓励的眼神后,胆子变大了。 倒豆子般将刘品言如何为难柳依依,以及藤如意一来就要动手的事,事无巨细、一件不落说了出来。 柳依依有些惊讶,她还不知道,冬竹,口才竟这样好。 看到藤如意的下场,刘品言终于知道害怕了。 每一次冬竹提到她的名字,刘品言的身子都要抖那么一抖。 “起来吧。” “谢郡主。” 刘品言满身都是冷汗,不知道这位郡主会对自己做什么。 赵宁寻轻抿唇角,夹了几块糕点,放到柳依依桌前的碟子里。 柳依依也很好奇,郡主会如何收拾刘品言。 脑中冒出“收拾”一词。 柳依依发现,赵宁寻,待自己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郡主说过,陪她来了这个地方,就会告诉自己原因。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第160章 屋内安静异常。 皇室中人,那是权力阶层金字塔尖的人物,若是有意释放威压,很少有人能顶得住。 柳依依没心没肺感觉不到。 其他人却能感觉到郡主周身散发出的冷气。 柳依依吃着糕点,双颊鼓鼓。 赵宁寻偶尔伸出手,擦掉她嘴角的碎屑。 众人见状,犹如见了鬼一般,震惊不已。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一个是以色侍人的卑贱通房。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郡主又为何会这么照顾一个通房? “刘品言,本宫记得,是户部侍郎刘恒的女儿?” 缩在角落里的刘品言闻言,身子一僵,哆嗦着走了过去。 福了福身子,“回郡主,民女父亲,正是户部侍郎。” 赵宁寻微微侧头,懒散地掀起眼皮。 “你说依依不能来这里?”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品言一脸慌乱。 赵宁寻看向屋外。 之前那个青衣女子并没有走,此时正站在外面,方便赵宁寻有事吩咐。 见赵宁寻看向她,连忙走了进来。 “郡主有何吩咐?” 赵宁寻指了指刘品言。 青衣女子立即会意,朗声道:“即日起,弄墨轩永不接待户部侍郎嫡女刘品言!” 一听这话,众人大惊失色。 她们心里都清楚,菩提巷一直做的是贵人的生意,贵人在乎名声,这里的商家店铺也在乎名声。 今日郡主开口,弄墨轩起了这个头,明后日菩提巷就会有更多的商家店铺效仿。 刘品言得罪了郡主,菩提巷没人会再接待她,否则就是跟郡主作对。 找死的事情,没人会做。 刘品言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斥骂几句,就造成这样的后果。 眼泪簌簌流下来。 柳依依不明白众人为何会如此吃惊,不过看到有人眼中露出的惊恐神色,想必,刘品言,不仅仅是被禁止进入弄墨轩这么简单吧。 “刘小姐,请。” 青衣女子站在刘品言身前,示意她跟自己走。 众人又是一惊。 说即日就即日,竟然现在就要让刘品言离开。 若地上有个地缝,刘品言此时一定立马钻进去。 这简直,太丢人了! 此时的她,早已没了不久前面对柳依依时盛气凌人的架势,跟个落水狗似的,经过人群的时候,身子缩成一团。 与她一起来的七八个贵女,本也不过平日里打发时间,凑数玩在一起的。 刘品言经过她们的时候,全都不着痕迹朝后退了退。 就怕被人知道自己与刘品言相识,引起郡主的注意。 “依依~” 赵宁寻突然开口,众人的视线转回她身上。 郡主扫视一眼众人,慢吞吞道:“是本宫的友人,今日是我邀她来此,以后,她自己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她神色平静,语气淡淡,语速缓慢,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 又转而笑着看向柳依依。 “今日本想好好带你来散散心,不想遇上如此扫兴的事,不若,我先送你回去,改日我再约你出来?” 柳依依点头。 她原本就没出来散心的打算,经过刚才那么一遭,更不愿待下去。 赵宁寻站起身,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去。 所经之处,众人早早让了道。 “郡主请稍等。” 二人刚走进院中,之前那青衣女子走了过来。 面对柳依依,双手奉上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牌。 “这位姑娘,这是当家的让我拿给姑娘的。” “这是?” “此木牌专为弄墨轩的贵宾制作,以后姑娘再来弄墨轩,凭着此木牌,一切消费均免费。” “运气真好。” “是啊,我在这里都连续消费三年了,一个木牌都没拿到呢。” “那是因为你花的银子少。” “弄墨轩在各地都有分店,这个木牌是全国都可以用的,羡慕死了!” 周围的嘀咕声都传进柳依依的耳中。 柳依依听出她们语气中的羡慕嫉妒恨,不过她挺无所谓的。 她对吟诗作画这些事不感兴趣,这个木牌在她手里,估计以后也没多少用处。 不过,这些人这么看重这个木牌,不知道能不能卖了换钱。 想到这种可能,柳依依取过木牌,道了声谢。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疾快的马蹄声,接着是马的嘶鸣声。 挤在大门口的人突然纷纷让开,一抹白色身影映入柳依依眼帘。 她双眸犹如干柴遇到明火,瞬间被点亮。 裴铭见柳依依完好无损,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 虽然三叔身边来报信的小厮说依依已经没事了,有郡主护着。 但一想到她差点受伤,心中慌乱不已,立即丢下友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啊!是小公爷!” “小公也居然来这里了!” “我的娘啊!我竟然见到活的小公爷了!” “你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了没?” “没乱,你给我瞅瞅,我今天这身衣服还合适吗?” “美极了!” 裴铭的出现,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乱。 而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柳依依身上。 大步走到她身前,正欲开口询问她如何,突然注意到一旁男装打扮的赵宁寻。 眸光闪了闪,“郡主?” 虽还未得到回答,他已经知道这人就是韶华郡主。 裴铭拉着柳依依的胳膊,将人扯到身后,脸上露出警惕的表情。 这举动,就像是担心其他雄性动物会抢走自己的雌性配偶一般,将雌性紧紧护在身后。 他的神情,他的举动,赵宁寻都瞧得仔细。 她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戏谑。 “小公爷来了啊,我正准备送依依回去呢。” “多谢郡主,我带她回去就好。” 赵宁寻抬眼看着停在外面那匹黝黑骏马,挑了挑眉。 “骑马送她回去?” “……” 最后,柳依依还是坐了赵宁寻的马车回国公府。 赵宁寻靠着车壁,。 找了舒适的角度,头也向后靠,目光直视对面的人。 “怎么,小公爷不骑马了?” “来的时候骑得太急,身子突觉不适。” 这明显是鬼话。 三人都知道是鬼话,不过三人都默契地不当回事。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柳依依没话找话。 “郡主,今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双眼睛怕是要保不住。” 提起今日之事,赵宁寻收起玩笑的态度,神情严肃。 “你不用谢我,说来,如果不是我今日叫你出去,你也不会遇上藤如意。” “郡主千万不要这样说,谁也没想到那人今日也去那里,更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 第161章 赵宁寻看向裴铭。 “小公爷,你跟藤如意,有过节?” “据我所知,并没有,不止是藤如意,就算是整个藤家,国公府与其,也没什么过节。” 裴铭搂着柳依依,低头看她,“没吓着吧?” “没有。” “今日的事,你跟我说一遍,详细点。” “啊?全部啊?” “你说的详细点,我才好找出其中的关键。” 柳依依觉得为难。 她以前跟薛灵殊打嘴仗的时候,虽然墨良也会把她说过的话告诉小公爷,可那毕竟是经由第三人之口。 若是由她复述自己说过的话,还是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那得多尴尬。 赵宁寻看出她的犹豫,大概也能猜出她心中的小九九,笑道。 “就从藤如意出现后说起吧。 “刘品言的话,不过是女儿家争强好胜的做派,应是与藤如意的突然发难无关。 “即便今日没有你与刘品言那一出,滕如意依旧会找你的麻烦。” 裴铭同意了。 “我相信郡主的判断,既然郡主这样说,依依你就从藤如意出现时说起。” “好。”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可当裴铭听到藤如意突然出手袭击她,又差点真的伤了她,心里一阵后怕。 对着赵宁寻拱了拱手。 “今日多谢郡主出手相救,这份情,裴铭记下了。” 赵宁寻没有答话。 她明白裴铭的意思。 依依是我的人,你赵宁寻是外人,你救了我的人,这份情,我来还。 “小公爷客气了,我救依依,那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两人相对而视,一人眼中裹着戏谑,一人眸中闪着精光。 “那个,我们还谈不谈藤如意的事了?”柳依依小心试探。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怪。 太怪了。 “我已经让巡防营的邵统领去查,希望能有结果。” 巡防营管理京城治安,但是藤如意这件事,他们未必能查出什么。 裴铭深知这点。 顺天府还在调查曲呈潘家的案子。 曲呈潘家,以及永昌孟知县的案子,他当时去信让顺天府调查的时候,手头上是有证据的。 而依依这次的事,他目前一点头绪都没有,不是让顺天出手的时候。 马车到国公府门前,赵宁寻跟着两人下了马车。 “依依,下次我再来找你,保证不会再发生今日的事。” 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 一旁的厉也看清那是什么后,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出手把玉佩抢过来。 他表情有些不忍直视,心中巴拉巴拉腹诽。 自家郡主现在能耐了,以前遇到漂亮姑娘,不过花些银子带人游山玩水,没事再言语上调戏下人家而已。 现在居然连自己的名牌玉佩都送了出去! 可你再看得上人家,也没用啊,人家有主的!还是小公爷呢! 那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白色玉佩,温润无瑕,色泽似雪。 柳依依不识货,裴铭却认得。 一时脸色剧变,连忙上前阻止。 “郡主万万不可,这是何等珍贵之物,依依受不起。” 赵宁寻却不理会,拉起柳依依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手上,攥住。 “珍贵之物,配珍贵之人,岂不正好。” 说着也不管两人跟是何反应,转身上了马车。 毡帘从里打开,赵宁寻嘴角浮起一抹笑。 “小公爷,你可不要拿了还我,那是我给依依的,即便你还了我,我还是会再给她。” 放下毡帘,吩咐厉也驾马离开。 厉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铭,扬起马鞭,驱策两匹马向前行驶。 一边策马,还一边为小公爷掬了一把辛酸泪。 赵宁寻常年不在京城,所以除了亲近之人,没人知道她的特殊癖好。 厉也是孤儿,当年与赵宁寻一同跟着师父习武,两人从小感情瓷实,还追过相同的姑娘。 学有所成后,师父便让他跟着赵宁寻回京城,做了她的贴身护卫。 想起裴铭,厉也心道,这裴小公爷也是个倒霉催的。 好不容易摆脱童子鸡的身份,屋里人却被赵宁寻这女流氓给看上了。 回想着赵宁寻以往追人的那些手段,厉也不禁“啧啧啧”。 小公爷哦,你好自为之吧~ 目送马车离开后,柳依依看着手中玉佩,不解问道。 “公子,这东西,很贵?” 裴铭双眸深沉,看了眼柳依依,又看了看玉佩。 在安临见到赵宁寻时,他就察觉到,她似乎很关注依依。 不过那时候也没多想。 可今日发生的事,让他心里非常不安。 他不安的,不是滕如意,反而是赵宁寻。 “这玉佩,不仅仅是贵那么简单,它更是身份的象征。” 他拿过玉佩,将雕刻着繁杂图案的一面拿给她看。 “这,是荣亲王府的象征,有了这块玉佩,以后你若有什么事,只要去当地府衙出示这枚玉佩,那些做官的就会听你命令,帮你做事。” “这……她……她为什么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裴铭也搞不清赵宁寻的路数,两人交集本就不多,京城里关于韶华郡主的传闻更是少得可怜。 “你先拿着,找机会问问她。” 又嘱咐道:“轻易不要在人前拿出这玉佩,除非万不得已。” “哦。” 玉佩在手,柳依依像是拿着一块烫手山芋。 取出一块帕子,将玉佩包了起来,准备回去拿个盒子装起来。 得供着。 裴铭牵着她的手,踏入王府。 萧瑟深秋,枯黄的树叶耷拉在树枝上,秋风一过,飘浮而下。 天凉好个秋,两人紧握的双手却阵阵温暖。 “依依~” “嗯。” 裴铭状若无意问道。 “你觉得,郡主这人如何?” “很好啊。” 回答得这样快,还是赞赏。 裴铭有些小别扭。 “哦,她哪里好?” 柳依依想了想。 “正直,大气,长得好,有风度,哦对了,她武功好高啊!” 柳依依每蹦出一个词,裴铭心里的别扭就加深一些。 “她有这么好啊?” 柳依依给出最后一句肯定。 “非常好!” 简直就活成了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 赵宁寻此人。 身为女子,却一点也不逊色于男子。 虽说有身份高贵这个先天优点,但与她同等地位的男子,未必有她优秀。 虽说是女子,却一点也不矫情。 还很会照顾人。 想着想着,柳依依突然想起一件事。 郡主刚刚不是应该告诉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玩的原因嘛?! 算了,下次见面再问吧。 “对了公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蓬莱巷?谁给……” 话还没说完,手上一松。 竟是小公爷放了自己的手,加快脚步自顾自走了。 柳依依一脸莫名。 咦~这人是怎么了? 第162章 “依依姐姐,公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 “会不会是因为你跟郡主出去,公子生气了?” 柳依依摇头,“应该不是。” 要真的因为这个生气,刚才就生气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回到瑞竹轩,裴铭已经坐在正屋喝茶。 木桌另一边放着一碗汤,还冒着热气。 “过来,喝汤。” 裴铭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 冬竹帮柳依依脱了披风,拿去里间。 “上午临走时,让厨房准备的山药排骨汤,先喝了暖暖身子,待会吃饭。” 柳依依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明明不开心,还想着照顾她。 柳依依走过去坐好,摸了摸碗,不烫。 端起来没几口喝完,冬竹递给她一块绞干的帕子。 待她擦完嘴,又端来一杯茶。 “公子~” 小公爷真生气,不想理她。 “公子,之前在安临,你答应我什么了,还记不记得?” 端茶的手一顿。 在安临的时候,自己因为五百两的事情心中慌乱,几天没有理会依依,最后她发烧生病,自己也揪心不已。 那时候他就答应过依依,心里有事就要告诉她,不能不理她。 裴铭放下茶盏,转头看向柳依依,有些心虚。 “你以后,少与郡主来往。” “为什么?” 难道真的被冬竹那丫头说中了? 小公爷不开心,是因为自己与郡主出去? “……她是郡主,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关注,你在她身边,难免会被人注意到,会给你惹来麻烦。” 这事吧,确实是这么回事,但与柳依依的问题可以说没啥关系。 她觉得小公爷没有说实话。 若说惹麻烦,今日的麻烦,跟郡主没关系,反而若不是郡主在,自己今日就要倒了血霉了。 这个要求,柳依依不想答应。 跟郡主出去,还能到处转转呢,有什么不好的。 她没有说答应或不答应,转而问了裴铭一个问题。 “公子,京城,有没有小倌?” 吧嗒~ 茶盏一歪。 “哎呀,衣服湿了吧?” 柳依依连忙拿出帕子,给他擦拭衣服上的茶水。 “无事。” 裴铭拉住她的手,将人带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你刚说什么?” 柳依依看着他,眨了眨眼。 结合他刚刚的反应,寻思着再问一次的话,自己被揍的可能性有多大。 “就是,京城的妓馆,里面有没有小倌?” 她本想问京城的富贵人家,有没有男子养娈童的。 一想小公爷之前十八年的岁月里,一心只读圣贤书,就算有人真的有养,也是秘事,他未必知道。 所以就问有没有小倌了,在这里,妓馆是合法产业,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就算他没进去过,指不定听别人提过。 裴铭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瞬。 再回过神来,才确定这小丫头刚刚问了什么。 后槽牙紧紧咬住,几次张开嘴,又闭上。 柳依依密切注意他的反应,一旦发现不对劲,就准备立即跳下去。 她可是还记得被他打过一次屁股的耻辱经历。 眼前的人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压制心中的怒气。 不一会,裴铭睁开双眼,已是平静下来。 “你告诉我,是谁跟你提了什么?是不是赵宁寻?”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给她灌输这种歪门邪道的事。 “不是。” 她就是想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同性那个啥。 若是有小倌的话,另一个性别的说不定也有。 这样,以后自己再与郡主出去的时候,她肯定是要注意下了。 女子打扮中性,性子中性,并不代表人家就是那个啥。 以前一个大学闺蜜,整整大学四年都是剃的男孩子发型,穿衣也都是买的男款。 两人出去逛街的时候,手拉着手,还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在谈恋爱。 自己走不动路了,人家会背着自己。 吃饭的时候,人家会带着一次性手套,把虾肉剥好皮,沾了酱料放到自己碗里。 自己难过到哭,人家会带着自己翘课去看海。 班里其他同学都认为她们两有事。 结果呢? 结果人家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比自己女人多了。 自己莫名来到这个时代前,人家才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赵宁寻对她确实有些不同,但她并不认为人家一定就是那啥。 如果这个时代压根没有同性之情,那人家就是纯粹看你有眼缘,才对你好些。 即便这里有那个啥,赵宁寻也未必也是那啥,自己的大学闺蜜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摇了摇头。 “不是,郡主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是我自己一时好奇,问问而已。” 裴铭不信。 依依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几岁上下就被卖到国公府。 她来清风斋之前的事,他都查过。 不过是母亲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低等婢女,压根没机会接触到“小倌”这个词。 想来想去,她接触的人里,就赵宁寻的嫌疑最大。 一巴掌轻轻拍在她屁股上。 “什么大倌小倌的!以后再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我打你屁股!” 虽然小公爷没有回答柳依依的问题,柳依依却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没有问“小倌”是什么,而是让她以后不准再提。 说明,他知道什么是小倌,只是不愿回答她的问题罢了。 有小倌,就有那啥。 看来,以后再与郡主见面的时候,她得好好观察。 若她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自己就要及时表明立场。 赵宁寻的性子,她挺喜欢,两人能做友人的话,她求之不得,不想因为这种事坏了两人的关系。 没坐多久,冬竹进来说午饭好了。 柳依依回去另一侧坐好,丫鬟们端着饭菜鱼贯而入。 用过饭后,郑子林准备去一趟巡防营,找邵统领问问情况。 再去找唐平之问问,他也是兵部的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还未出门,程嬷嬷来了,说是老夫人让柳依依过去。 看着程嬷嬷难得的慈爱面孔,柳依依只道权势的影响果然大。 虽然郡主已不在这里个,程嬷嬷依旧对她展露笑颜。 “嬷嬷,祖母找依依,有何事?” “公子,唐夫人来了,要见依依姑娘呢!” “玉棋姐姐来了?!” 柳依依双眼一亮。 第163章 唐将军和玉棋姐姐是在他们回来京城后的第三天到的,这事小公爷跟她提过。 自己前几日就想去看看她了,想知道她现下如何。 可自己的身份,不好一个人出去。 上午郡主找她出去,她还想着请她下午的时候带她去一趟唐府。 结果出了藤如意的事,她也没了去见她的心思。 没想到玉棋姐姐竟自己来了。 听她喊人家“玉棋姐姐”,程嬷嬷先是一愣,随即笑开。 “唐夫人说在安临与你认了姐妹,老奴原本还不信,看来确实是这样。” 怪不得程嬷嬷不信。 柳依依原本不过一个默默无闻的丫头,现在虽然成了公子的人,除了身子脸蛋比别的丫头出众些,实在没其他能拿得出来的优点。 可就这样平淡无奇的丫头,不仅郡主对她另眼相看,一品大将的嫡女竟还跟她做了姐妹。 程嬷嬷不明白两个贵人看中了依依姑娘哪一点。 不过见公子的人被人高看,她也欢喜。 “公子,那我先过去了。” 裴铭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吧。” 这两人什么时候开始以姐妹相称,他着实有些好奇,耽搁些功夫也无妨。 还没进门,就听见正屋内传出甄玉棋的声音。 “老夫人言重了,依依妹妹体贴懂事,我很喜她,没什么高攀不高攀的。” “夫人如此高看她,是这个丫头的福气。” 两人进屋。 柳依依看了眼坐在右下侧第一个位子的甄玉棋,冲她笑了笑。 甄玉棋也回以一笑。 两人的举动被段氏和裴铭看在眼里,心下好奇。 段氏:只道这个丫头是个知礼数的,看来不止如此啊~ 裴铭:她二人何时关系这么好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小丫头趁我不注意,招了多少人? “祖母用过午饭没有?” “用过了。” 裴铭侧身看着甄玉棋,“嫂嫂可好?” “我一切都好,谢小公爷。” 柳依依先是给段氏行了礼,刚走到甄玉棋身前,双手就被她握住。 “好妹妹,多日不见,可怪想你的。” 柳依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发现她仍是有些瘦,但精神明显比在安临的时候好不少。 笑道:“我瞅着,姐姐似乎开怀了许多。” “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妹妹,我心情自然好。” 甄玉棋这话也就是玩笑话,可看在有的人眼里,味道就变了。 裴铭看着两人喜上眉梢的面孔,再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心里又闹起了别扭。 心里骂着赵宁寻。 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像现在这般草木皆兵。 明明知道唐家嫂嫂与依依不过是寻常的姐妹情,却受了赵宁寻的影响,看见女子与依依交好,就觉得别人别有用心。 “咳~嫂嫂来找依依,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不过许久不见,想来看看她。” 说着又冲着段氏笑道:“以后我若是常来找依依,老夫人您可不许烦我。” “夫人哪里的话,你要来,随时欢迎。” 段氏知道甄玉棋来找依依这丫头,定是有些贴心话要讲。 “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午饭吃多了,这会直犯困,怕是陪不了夫人,还请夫人莫怪。” “老夫人说这样的话,真真折煞晚辈。” “祖母,让依依带嫂嫂去瑞竹轩,您休息。” “好,夫人,你们聊,老婆子失陪。” “老夫人慢走。” 这场面话,柳依依听得一愣一愣的。 出了慈安堂,柳依依“噗~”地笑出声。 甄玉棋轻轻揪了下她的胳膊。 “死丫头,笑话我呢?” “姐姐,我瞅着,你也不像场面人啊,怎么场面话说的这么溜?” “哎~” 甄玉棋挽着她向前走,“你要是跟内宅妇人打了三年交道,保管你的场面话说的比我还溜。 “老夫人还好,不计较我莽撞,若是那些个心思千回百转的,我就应付不来了。” 这话柳依依相信。 一般交际的场合话,不过是模板话,是个人,只要在一个特地场合待久了,都会说。 玉棋姐姐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会说。 不过也仅此而已。 若是遇到那些个心机深的,挖好语言陷阱等着玉棋姐姐跳,她可能就真的傻乎乎地跳下去了。 “我本来准备今日下午去看你的,结果突然出了点事,就没去了。” 甄玉棋身子一顿,停下脚步,微微皱了皱眉。 “你说的,是藤如意的事?” 柳依依一惊,“姐姐如何知晓?” 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裴铭走上前几步。 “上午蓬莱巷的事,怕是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不出三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柳依依惊了惊。 “不至于吧?” 人大都喜欢八卦,郡主身份高贵,她的八卦,普通人更是喜欢聊。 即便自己也被传出什么,不过就是顺带的。 这点,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但若说整个京城不久后就都会知道这事,会不会有些夸张? 甄玉棋显然同意裴铭的看法。 “小公爷说的没错,你与郡主身份差别不小,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郡主竟为了你狠狠罚了藤如意这个军中悍将。 “再来,郡主这些年,行踪一直是个谜,据说武功高强,但很少有人真正见识过,说明她平日里隐藏的好。 “今日却为你,在众人面前动手。 “你想想,这几件事碰到一块,可不就成了一件大事?” 柳依依点了点头。 “藤如意的事~” 甄玉棋欲言又止,脸上还带些歉意。 裴铭和玉柳依依见了,露出不解。 “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午时我听到这个消息,想了想,坐不住,就赶了过来。 “藤如意那样对你,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一听这话,两人皆吃了一惊。 柳依依眼神询问裴铭,后者眉头紧蹙。 柳依依没什么头绪,裴铭稍微一想,便想到了其中关键。 “滕如意因为藤将军与甄大将军之间的纠葛,迁怒于嫂嫂,进而又迁怒到依依身上。嫂嫂可是这个意思?” “我正是这样想的。” 柳依依越听越糊涂,怎么还扯到玉棋姐姐父亲身上了? 一边是名声显赫的大将军,一边扔在人堆里都会立马被人群淹没的小女子。 大将军的因果,怎么着也跟自己扯不上关系吧。 “公子,姐姐,这里冷,我们回去再说吧。” 第164章 两盏茶下肚,柳依依算是弄明白事情原委。 裴铭所说的甄大将军,并非安临那位致仕的甄老将军。 而是如今在北地领兵打仗的甄破云,甄玉棋的大哥,正二品镇北将军。 滕如意的父亲,滕连城,从三品定远将军,如今亦是在北地。 甄破云二十八岁的年纪,却已跻身正二品将军之列,朝中不服他的人大有人在,滕连城便是最看不上甄破云的人。 在京城时,就到处说甄破云有如今成就,不过是他老子的缘故。 私下里更有传闻,说甄大将军之所以被封正二品将军,是因为甄老将军在战场上重伤,皇上觉得愧疚,才给了他儿子一个二品将军当当。 很多迹象表明,传闻的始作俑者,就是滕连城。 这话简直鬼扯淡。 武将关系着国家安危,正二品大将,更是保家卫国的中流砥柱。 如此重任,皇上怎么会意气用事。 大家也就随便听听,没有谁会当真。 甄大将军真男子汉,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无稽之谈,就去找滕连城的麻烦。 但架不住别人作妖啊。 滕连城在北地,明着暗着给甄破云使绊子。 一般小事,甄破云不愿与之计较。 然而涉及军中要事,甄破云可不会姑息,罚了腾连城不少次。 试想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全身被绑,被扔在烈日下晒上七八个时辰,直到全身无力嘴唇干裂嗓子如火烧时,才给他一口水喝。 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滕连城咽不下,滕如意更咽不下,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显得滕家人太好欺负了? “我不明白,滕如意就算要做什么,也应该是找姐姐的麻烦才是,揍我,她就舒坦了?” 甄玉棋又露出歉疚的神色。 “前几日我在四季馆用饭,席间一直与玉檀说你的事,离开的时候,刚好隔壁一间厢房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滕如意。 “甄滕两家本就不对付,我二人皆是冷眼看着对方,什么也没说。 “这事本就这么过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的,可今日蓬莱巷的事情一出,我突然想起那日的事。 “想是我与玉檀的话,都被那日同在隔壁厢房用饭的滕如意听见了,她今日见了你,可能也是意外,攻击你,也应该让只是一时的主意。”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柳依依只觉得这个滕如意脑子有病。 如此曲折的关系,她也能联系到一起去,竟还真的找她要刺她的眼睛。 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感叹一声:人才啊! 裴铭眉毛皱得越来越深,显然也觉得这藤如意有些过了。 甄玉棋道:“我父亲母亲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妹妹请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她一番欺负。” “姐姐言重了,我也没吃什么亏,郡主也教训了她。”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做些什么,不然她还以为你好欺负。” 裴铭突然开口:“嫂嫂,大哥现在是否在家中?” 甄玉棋面上顿了一顿。 “我并不知情。” 裴铭微微一惊,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嫂嫂在这里与依依聊,我出去一下,不急的话,晚上在这里用过晚饭再走。” “好。” 甄玉棋刚才的神色,柳依依都看在眼里。 裴铭一走,立即拉着她去了书房。 “姐姐,你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甄玉棋轻轻一笑,露出满不在意的表情。 “准备和离。” “姐姐想好了? “我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只是父亲母亲,还有唐平之,都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以为我只是一时气话。 “妹妹那日一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在那之后,我才真正打定主意。” 柳依依观察她的神情,见她一脸平静,看来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最终决定。 “只要姐姐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无论姐姐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甄玉棋笑道:“哪日你方便,让小公爷带你去甄府。” “甄府?姐姐没有住在唐大哥那里了?” “马上就散火了,何必还住在一个屋檐下。” 突然笑道:“先不说了,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说说,你是怎么认识郡主的?” 柳依依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郡主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啊,姐姐想知道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韶华郡主的?” “在安临的时候认识的。” 柳依依便将如何认识赵宁寻,以及回到京城后再见她的事,跟甄玉棋说了个大概。 不过赵宁寻对她说过的奇怪的话,以及那些奇怪的举动,还有那枚玉佩的事,她自然没有说。 “姐姐,郡主真的那么厉害吗?” “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几位皇子也不一定比得上她。 “我听父亲曾经说过,郡主年幼时就聪明非凡,若非她是女子,如今的科举场上,也就小公爷能与之不相上下。” 柳依依不太懂科举的事,不过大家一直以来对小公爷的评价,她是知道的。 将郡主与小公爷放在同等的位置,可见郡主确实厉害。 “我看,郡主是真的很喜欢你,有了今日上午的事,以后若有人要找你麻烦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郡主的怒火。” 柳依依“噗嗤”笑出声。 “你这话说得,好像郡主是男子似的。” 甄玉棋想了下。 “你还别说,郡主今日那样护着你,可不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嘛。” 柳依依心里一个咯噔。 “玉棋姐姐,你开玩笑吧?” “怎么是开玩笑呢,不过幸好郡主是女子,否则小公爷这会该着急了。”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柳依依、 小公爷刚才跟自己闹别扭,还说要自己少跟郡主来往。 难道,小公爷也是觉得郡主的行为举止很像男子,才那样要求自己的? - 几日后,早已致仕回家的甄来将军突然回了京城。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竟是穿上昔日的官袍,跟着其他文武百官一起上了一次早朝。 众人还以为老将军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禀报皇上,结果他只是特地来参远在北地的藤将军一本的。 说是藤将军对子女管教不严,其女在京城随意打杀他人,不仅扰乱京城治安,也给京城权贵子女树了负面影响。 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硬是愣了半晌,也没弄明白老将军到底在讲什么。 “甄爱卿,朕没有听明白,你刚才说什么?” 第165章 皇上并非真的没有明白甄守疆的话,就是搞不明白,一位已经致仕的老将军,特地跑来朝堂,却只是为了参其他武将一本,不过就是说人家没教育好子女。 这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甄守疆又说了一遍。 皇上确定了,他就是参人家没教育好子女的。 九五之尊为难了。 早朝是商量国家要事的地方,谁会管官员有没有教养好子女的问题。 这若是其他官员,皇上早开骂了。 但甄老将军对国家有功,他若是真的骂了,背地里说不准会有人说他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他知道甄藤两家向来有些龌龊事,也知道藤连城有时候不是个东西。 但人家毕竟也在边疆兢兢业业保家卫国不是,他也不能真的下一道圣旨去北地,把人家怎么样吧。 她女儿这事,论理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心中酝酿一番,准备充当老好人,大事化小。 还未开口,他的好大儿上前几步走到殿中。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皇上正愁要如何糊弄甄守疆呢,太子突然上前,正解了他的困。 与裴铭温润如玉的外表不同,太子的长相有些攻击性。 刀削般的轮廓,入鬓的眉毛,狭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 这长相,与皇上年轻时有七八分像。 太子是长子,是皇上皇后的心尖宠,一众皇子中,也就太子最有出息。 好大儿开口,皇上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许。 “太子有什么事要禀报啊?” “父皇,儿臣前些日子得知,藤将军的独女藤如意在蓬莱巷出手伤人,对方还是与她无仇无怨的柔弱女子。” 挺拔的身躯笔直如松。 “父皇,您也知道,蓬莱巷是京中权贵消遣之所,藤如意如此行径,公然违反律法,若是不惩治她,那些世家权贵,还以为是朝廷故意姑息在外征战的将士子女。” 赵玄谨这一番话,不仅皇上和满朝文武一脸吃惊,就连站在他身旁的甄守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之所以会上奏藤连城。 一是被藤如意差点伤到的女子是玉棋的好友,而且那女子也是因为他甄家的缘故,才被殃及池鱼。 二是,藤连城这些年没少给破云使绊子,若不是考虑到大局,他早就想教训下那个王八蛋。 这次刚好碰上他女儿闹事,自己正好也给藤连城那孙子找些不自在。 自己虽然明面上要参的是藤连城,但他也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这事就真的会对藤连城如何,最大的可能,就是退而求其次,惩戒惩戒藤如意了事。 不过这样也够了,藤连城女儿被罚,他还能有面子? 可是,太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也会找藤连城的麻烦? 似乎没听说过太子与姓藤的有什么纠葛啊。 还是说自己多年不在朝中,消息已经不灵通了? 赵子谨之所以会这样做,一方面是为好兄弟出口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压二弟。 裴铭前几日去了东宫,与太子将柳依依差点被弄瞎双眼的事一说,太子当即便有了主意。 藤连城是他二弟的人,二弟这些年私底下笼络官员的事,他并非不知道。 不过那些人平日里都小心谨慎,他一时没找到什么把柄。 藤如意这次的事,可谓是想睡觉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赵玄谨刚好利用这件事,给藤连城一个警告,间接性警告下他那个二弟。 不管怎样,甄守疆见太子与自己目的相同,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太子,朕记得,你这些时日都在东宫,并没有出宫,蓬莱巷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 “回父皇,父皇一个月前让我接手巡防营,前几日韶华郡主的护卫送来一个女子,说那女子在蓬莱巷伤人,邵统领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藤将军之女,藤如意。 “邵统领认为事关重大,便禀报与儿臣,儿臣也觉得这事不简单,所以今日才会在早朝中提起。” “宁寻回来了?!” 一听赵宁寻回京,皇上露出笑容,看向站在一侧的荣亲王。 “皇弟,宁寻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也不跟朕说一声,太后可是天天念叨她呢。” 荣亲王赵怀,身材挺拔魁梧,闻言,笑道。 “那孩子平日里野惯了,她回来后也没有直接回府,住在客栈,昨夜还说,想念太后还有皇兄呢,准备过几日去宫中拜见。” 赵砚捋了捋胡须,“让她无事多来宫中走走。” “是。” “皇弟,这蓬莱巷的事,怎么,宁寻也知道?” “实不相瞒,藤将军女儿差点伤到的女子,正是宁寻的好友。” “哦,有这事?” 在场的官员大多知道蓬莱巷发生的事。 哪能不知道啊,他们有的妻女那日就在弄墨轩,知道的都是一手的信息。 有的虽然妻女不在,但他们自己那日正好也在蓬莱巷其他店铺消遣,当日晚些时候就知道了事情原委。 也就赵砚这么个孤家寡人还不知道。 既然涉及到郡主,那这事就不能轻易了结了。 荣幸王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大概跟皇上描述一遍。 “这样来看,那藤如意,确实不像话。” 有了这句话,众人都知道,皇上是不会这么轻易放了她。 藤如意在她父亲麾下做事,一个小小的把总。 皇上下了圣旨,杖责三十大板,还要在巡防营大牢待上半年,罚了她一年的俸禄。 最后,还要给被她攻击的女子二百两作为补偿,两日内送到那女子手中。 国公爷裴栋先前也听闻了此事,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件事里的受害者是他儿子的人。 皇上和太子谈论的时候,他一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直到第二日藤府的人送来二百两银子,才察觉出异常来。 彼时他正在盈水居小憩,下人来报,说是藤府的人来了。 国公爷也没了睡觉的心思,眉头拧起。 他是太子党,藤连城是二皇子党,两人平日里除了见面虚假寒暄一番,压根没有其他交集。 现如今藤连城也不在京城,藤府的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忽地就想到藤如意的事,心道不会是来找自己给藤如意求情的吧? 裴栋冷哼一声。 若真是如此,他们可是找错人了。 “来人有没有说什么事?” “说是皇上让他们过来送二百两银子的。” 裴栋一脸懵。 什么玩意这是?! 很快反应过来。 皇上,二百两。 皇上前几日,确实是让藤如意拿二百两银子,给那个差点被她伤了的女子。 裴栋惊了惊。 难道,那女子竟是国公府的女眷?! 第166章 一想到自家人竟差点被藤如意那个不男不女的打了,国公爷怒从心中起,穿了鞋就要去问藤家的人。 还没出门,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窦氏。 窦氏一脸喜气,看见裴栋,快速迎了上去。 “老爷,你醒了啊,妾身今日可真是高兴啊。” 裴栋没空理会她高不高兴,只想知道谁差点被藤如意打了。 “我问你,藤如意在蓬莱巷的事,你知道吧?” 窦氏一愣,仔细观察起裴栋。 “老爷,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不至于吧,京城都传遍了,老爷会不知道? 再说,这不都捅到皇上那里去了,就算老爷没听到街头传闻,在朝中也应该有所耳闻啊。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问你,是哪个院里的人差点被那个不男不女的打了?是不是二弟媳?” 三房里,就周氏家世上不得什么台面,也最不会做人。 许是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惹怒了藤如意,这才遭到报复。 “哎吆老爷!你还不知道啊,是铭哥儿的屋里人啊,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与韶华郡主交好的那个通房,叫柳依依的。” 窦氏一提醒,裴栋终于想起来。 窦氏确实跟自己提过郡主与府中一女子交好。 不过都是女子之间的事,他没什么兴趣,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郡主交好的人是谁。 是交好,又不是交恶。 只要不是麻烦事,他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原本还以为是二房已经出嫁的女儿呢,岂料竟是铭哥儿的屋里人。 “就是铭哥儿游学的时候,替他挡了一剑的通房?” “是,就是她。” 裴栋沉默了。 终于知道为何那日在殿中,总是有官员偷偷摸摸瞧自己了。 感情他们都知道了啊! 仔细一想当日殿中的情形。 太子,应该是因为铭哥儿的关系,这才要求惩治藤如意。 荣幸王呢,因为郡主的缘故,也说了不少话。 那最先开口的甄老将军呢? 甄破云和藤连城关系不好,朝中官员无人不知,甄老将军参藤连城,应该就是纯粹报复。 不过为了不显得自己消息闭塞,他还是问了窦氏,那个叫依依的,跟甄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窦氏又是一惊,眼睛睁地老大。 “老爷,甄家小姐认了柳依依做妹妹,这事,你不知道啊?” 窦氏一脸诧异的神情中还带着一丝丝小鄙视。 就差没明晃晃地说:还是当家的呢,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国公爷老脸一红,很快换上严肃的表情。 “我平日事情繁杂,朝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些事!” 说罢,双手背在身后,越过窦氏。 似是想起什么,扭头道。 “以后再有这种事,立马告诉我。” 他去了慈安堂,找母亲段氏商讨这次的事,对国公府是否会有什么影响。 - 瑞竹轩 看着摆在桌上的二百两银子,柳依依沉默了。 怎么也没想到,弄墨轩的事,居然闹到皇上跟前去。 “怎么?傻了?” 这小女子看到银子的时候,就直直地盯着,一言不发。 安临那五百两银票一事,叫裴铭看清一件事。 他家这个小女子,好像特别喜欢银子。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缺点。 凡人慕利,天经地义。 喜欢银子怎么了。 “公子,你看能不能把这些银子换成银票,然后还放在你那里。” 说罢,柳依依转身进了小隔间,躺床上去了。 如此反应,明显就是心里有事。 裴铭想跟过去问问怎么了。 这时,裴栋身边伺候的小厮突然来了。 说是国公爷现在正在慈安堂,请公子过去有事商议。 裴铭吩咐冬竹好好伺候依依,又让墨良处理下二百两银子的事,只身去了慈安堂。 小公爷何时出去的,柳依依也没在意。 她正愁着呢。 原先的计划是,攒够了银子就滚蛋。 现在呢,银子够了,卖身契的事还没解决。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劝说小公爷把自己的卖身契从大夫人那里弄过来才是。 结果她都干嘛了? 她缩在温柔乡里,享受着锦衣美食,享受着小公爷的宠爱,不思进取,玩物丧志! 呸! 柳依依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下自己。 不止如此。 她本应该尽量把自己弄成透明人,最好是直到自己离开了,国公府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府里少了一个通房。 可是现在呢。 与甄玉棋、赵宁寻的相识,虽然自己并不后悔,相反,她还很喜欢这两个人。 只是,与这两人相交附带来的影响,让她有些头痛。 自己就想当个小透明,小透明活得久,活得欢。 可如今,她恐怕已经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柳依依泄气地将被子盖到头上。 少顷,一把掀开被子。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卖身契的事。 至于其他的,自己只能尽力不惹事。 总不能因为自己有所担心,就放弃与甄玉棋和赵宁寻的往来吧。 这个,她还真做不到。 - 慈安堂 祖孙三代正在讨论蓬莱巷的事。 裴铭一盏茶放回桌上。 “祖母和父亲不用担心,藤家原先就是想找甄老将军的麻烦,依依不过是被牵连。” 眉头忽地一拧。 “我们还没有去找他们算账,他们若是再来找麻烦,当我国公府好惹不成!” “铭哥儿。” 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传来。 “要谨言慎行。” 裴铭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忙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谨记。” 国公爷坐在裴铭对面,时不时抬起眼睛好奇地瞅着自己的好大儿。 自裴铭一进慈安堂,国公爷就一直如此。 “父亲,您是有事要跟儿子说?” “咳!” 被儿子发现,裴栋还有些不好意思。 重重咳嗽一声,坐直身子,面上带着好奇。 “铭哥儿,那个叫依依的,真的跟甄家那姑娘认了姐妹?” 端茶的手一顿。 裴铭看着自己一脸好奇的父亲,心里叹了口气。 虽说不该说,但自己的父亲,真的是一点也不敏锐啊。 那日他因为依依的事,去东宫找了太子。 原本是想通过皇后惩罚藤如意,不过太子最后决定还是从朝堂正面下手。 太子如何动作,他无所谓,只要达成他的目的就行。 后来事情办成,他去谢谢太子,太子跟他说国公爷真的是好定力。 太子说,当日他与荣亲王和甄老将军,当着皇上的面数落藤如意的不是,朝中其他文武官员也跟着说藤家这女儿不像话等等。 只有国公爷稳如松。 明明是自己儿子的人差点被伤,国公爷却不说一句话。 可能是避嫌吧。 但无论如何,国公爷的定力,非一般人能及。 第167章 裴铭当时就明白过来。 恐怕并非自己父亲定力非一般人能及,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差点被藤如意打的人,是国公府的人吧。 现在听自己父亲这样询问,知道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 裴铭淡淡道:“不错,祖母和母亲都知道,父亲竟是不知此事?” 一听这话,裴栋有些心虚。 按窦氏那留不住话的性子,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定是跟自己说过。 而自己不知道,估计是因为自己没注意听。 段氏显然也知道自己的长子是什么德行。 早年的时候,她还担心国公府后继无人,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心中惧怕,就怕哪一天自己去了,国公府由栋儿掌管,早晚要被敌人给干趴下去。 直到铭哥儿渐渐长大,段氏才放了心。 有铭哥儿在,国公府就没事。 “铭哥儿,依依那丫头,我瞧着是个好的,以后就算你娶妻,也不能亏待了她。” 一听这话,裴铭心中汹涌澎湃。 祖母这话,分明就是在给依依撑腰,以后他要提依依做姨奶奶,甚至是测室,祖母也会支持自己。 忽地站起身,给段氏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祖母,孙儿替依依谢过祖母!” “行了,她好好照顾你,就是谢我了。” 又道:“春闱在即,不能分心。” “孙儿知晓。” “你先回去吧。” 裴铭给段氏和裴栋行过礼,回了瑞竹轩。 “母亲,竟真的这么喜欢那个依依?我见过一两次,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 段氏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你也说你只是见过一两次,一两次,如何能看清看透一个人。 “你母亲我,也算是识人无数,就算见过那个小丫头不少次,也摸不透,看不清。” 裴栋面露诧异。 “那母亲刚才为何还说那些话,您都看不明白,还要抬举她,以后她若是生了异心,岂不是对铭哥儿不利?” 段氏幽幽瞅着长子,很想说几句狠话骂骂他。 忽地想到了自己的好大孙,又释怀了。 耐着性子与长子解释。 “虽然不能看透那丫头,不过她对铭哥儿,绝对没有坏心眼,不然先前就不会冲上去为铭哥儿挡了一剑。” 裴栋点点头。 “母亲说的是。” “再来,甄家的姑娘性子直爽,能与依依认作姐妹,说明依依品性不差。” 裴栋再一次点头。 “母亲说的是,能与甄家姑娘说得来,说明那丫头也是光明磊落的人。” “另外,韶华郡主自幼聪慧异常,心性非一般人能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非她是女子,荣亲王现在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国公爷毕竟也在官场上混迹了多年,段氏这话隐含的意思,他自然听得出来。、 韶华郡主是皇亲国戚,身上流的是赵家的血。 历史上皇亲贵族弑君夺位的事并不罕见。 韶华郡主如此不凡,若她是男子,就算荣亲王府对皇位压根不感兴趣,皇上也会对其生出忌惮之心,难免不想要除之而后快。 那样的话,荣亲王确实睡不好觉。 段氏继续道:“韶华郡主既然看的上依依,说明那丫头有过人之处,不论是什么,只要郡主愿意与她相交,对铭哥儿都是好事。” 裴栋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他母亲的意思。 柳依依这姑娘,品性如何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她与郡主和甄家姑娘交好,对铭哥儿今后在朝中做事,定是有好处。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国公府两位掌权人惦记上的柳依依,此时正想着如何跟冬竹套话呢。 小公爷去一趟慈安堂后,也不知遇上了什么好事,心情大好,拉着自己在屋内胡闹了半天。 现在自己的嘴还是红肿一片。 之后小公爷有事出去,她便叫来冬竹说话。 “冬竹,表姑娘的婚期快了吧?” “还有十二三日。” 说起秦何珊,冬竹突然想起什么事,嘴巴咧得老大,笑道。 “依依姐姐不知道,表姑娘那个未来的婆母,可真是太逗了。” 柳依依漫不经心道:“怎么,你见过?” “我不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也没有在素雅居那边伺候,哪能见到。我是听素雅居一个小姐妹说的。” 冬竹坐在一旁,将四五日前发生的一桩事,说与柳依依听。 许氏,也就是高智辛的母亲,前些日子裴霜从登州赶来京城,段氏就想着让许氏与裴霜先见一面。 子女马上就要成亲了,若是在此前,双方父母还没有见过面,被人知道,也不像话。 之前段氏让人去叫许氏过来,想让婆媳二人先见上一面。 许氏一听就不干了。 道自己是婆母,哪有婆母去见儿媳妇的道理,便没有去国公府,话里明里暗里要秦何珊去见她。 秦何珊哪里会去。 就算自己的父亲官职不大,可自己的大舅是国公爷,自己的表哥是太子的伴读。 凭什么让她去见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妇? 二人就这么一直僵着,谁也不松口。 直到裴霜来了京城。 段氏又遣人去请许氏过来,许氏仍是不怎么想来。 心道自己的儿子是五品官呢,凭什么让自己去见一个地方六品小官的家眷?! 上次自己母亲没有去见秦何珊,高智辛也觉得自己的母亲做的没错。 秦家一不是皇亲国戚,二不是有爵位在身,不过普通官宦人家,哪有让婆母去见儿媳妇的道理。 然而这次段氏再着人来请,高智辛却没有犯糊涂。 心想,秦何珊的母亲,虽然如今是秦家的人,但人家毕竟是国公府出来的千金小姐。 自己母亲去见她,不会有失了身份、乱了伦理之说。 再者,两次都是国公府的老夫人着人来请。 母亲第一次不去也就罢了,若这一次再不去,难免不会怪到自己头上,说自己不识抬举。 好说歹说,才劝好了母亲。 是日,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被遣来,接许氏去国公府。 高智辛的家,在一个较为拥挤的小巷内。 马车停在他家门前,左右行人都无法通过。 邻居见到如此华贵的马车,一个个赞不绝口。 见许氏走出门,更是夸她生了个好儿子,如今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享福。 许氏被夸得晕头转向,一见马车门帘和窗帘都是精美的丝绸所制,心中更觉扬眉吐气。 待进了马车内,底下铺着柔软的毛毯,一脚踩上去,就像是踩在云彩上。 坐在马车内,咧嘴呆笑,消瘦的脸上愣是多出了好几道皱纹。 心中寻思,还是我儿有本事,不然国公府的人能这么看重自己? 一时又觉得自己的好大儿无人能及。 第168章 直至马车到了国公府,许氏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结果一下马车,就被国公府宽大厚实的木门,还有门前的两座石狮给震慑住。 侯门的肃穆庄严,彻底压住了许氏无端涨满的自信心。 下了马车后的许氏,背都不自觉弯了不少。 程嬷嬷早就安排丫鬟等在门口,看见许氏下车,迎了上去。 “是高家老太太吧?” 眼前这丫头眉清目秀,圆圆的脸,穿着更是比她邻居家的姑娘还好。 一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啊……对,我就高智辛的娘,高智辛,他是我儿子……” 丫鬟似是没注意到她的紧张,依旧是那副笑脸。 “老太太这边请。” “哎,好。” 丫鬟说着就领着人进了大门。 经过大门的时候,许氏还特意瞅了一眼两个门房,不过人家压根没看她。 为了不叫人看轻了自己,她今日特地穿上了几年前扯的丝绸制的衣服。 一路上遇上不少人,她以为人家会停下来看看她,自己的儿子毕竟也是五品官员呢! 然而他们大多只是扫了她一眼,便接着忙自己的事。 偶尔遇到一两个长得好看、也是穿丝绸衣服的女子。 兀自寻思,应该是国公府里的小姐。 加速脚步走到领她的丫鬟身侧。 “姑娘,刚才那个穿绿色衣服的姑娘,不知是府里哪位老爷的小姐?” 丫鬟回头望去,笑道:“那是我们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彩明姐姐。” 一听这长着花一般模样,还穿着丝绸衣服的姑娘,竟只是一个丫鬟,许氏慌了。 国公府的丫鬟都像小姐,那小姐会是什么样子? 她那个一次都没见过的未来儿媳妇,又会是什么样子? 丫鬟领着人直接去的慈安堂。 段氏与裴霜母女正说着话,秦何珊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就见外祖母叫出去接人的丫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瘦巴巴的妇人。 妇人身上的衣服有些皱,那款式和花样,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 可能因为瘦的缘故,衬得脸型偏长,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看上去很是滑稽。 秦何珊一阵嫌恶,不过面上却是不显。 裴霜见这人一身市侩蝼民的模样,心里自然也瞧不上。 然而为了女儿将来能定居在京城,她还是忍了。 脸上换上得体的笑。 丫鬟道:“老夫人,高家的老太太到了。” “嗯。” 段氏随意应了一声,声音懒散,接着掀开眼皮,淡淡看了许氏一眼。 许氏一进正屋,被屋内华美精致的摆设迷了眼。 后知后觉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也闻不出来是什么香。 再一看屋内的几人,通身的贵气掩都掩不住。 尤其是坐在上座的老夫人。 明明只是一个妇人,许氏却觉得她比邻居家长得敦实粗壮的大柱子都可怕。 段氏没有开口,其他人更是不敢说话。 屋内一片安静,静的让许氏觉得,自己吞咽吐沫的声音都有些大。 就在她忍受不了这有些压抑的气氛、腿都快要发软的时候,上方的人终于说话了。 段氏看下马威也给的差不多了,忽地换上一副笑脸。 “是高家太太啊,你们也真是的,我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知道招呼客人,你们怎么也如此不知事?” 裴霜和秦何珊自然知道段氏的用意。 国公府的老夫人派人去请了许氏两次,第二次才来。 老夫人今日弄这么一出,是要杀杀许氏的威风,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 裴霜母女二立即领会老夫人的意思,几步走到许氏面前。 裴霜:“这就是高侍读的母亲啊~” 许氏本还有些怯意,一听人提起自己的好大儿,怯意一扫而光。 跟之前每次遇到的情形一样,准备接受他人的赞誉。 “怎么还在这站着呢,快进来坐啊!” 许氏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往常,别人提起智辛,都会好好夸上一番,不是夸智辛什么才学八斗,就是夸自己什么教子有方。 她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长得好看的妇人。 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许氏不动,裴霜也不想亲自去拉她到座位上。 给秦何珊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自己未来婆母引到座位上。 秦何珊还在因上次自己母亲得罪表哥和依依姑娘的事生气,对于母亲的暗示,直接无视。 再说了,这许氏看着就不太干净的样子,她可不想触碰她。 段氏看出二人的嫌弃,看了眼程嬷嬷,后者会意,走去许氏身边,将人带去右侧第一的椅子上坐下。 很快,丫鬟进来上茶。 段氏轻轻咳嗽一声,母女二人看着段氏,只见段氏盯着秦何珊。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让秦何珊给许氏端茶。 秦何珊心里是十万分的不乐意,然而外祖母的意思,她不敢不从。 迈着小碎步走到丫鬟跟前,端起茶盏,双手奉给许氏。 段氏这一手,是内宅妇人常用的先抑后扬的路数。 这招最适合用在比自己身份低的人身上。 先是通过各种方式让对方感觉到与你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当对方的自信心受损的时候,你再表现出一丝善意,让对方觉得你很和善。 最后,对方既认识到与你之间的差距,又觉得你可亲可敬,自愿为你所用。 不得不说,段氏的想法是美好的。 然而,许氏这样纯粹的利己主义者,段氏这招,压根不适用。 许氏也许会感受到自家与国公府之间的巨大差距,也可能会觉得国公府的人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但是,让她心甘情愿为国公府某个人所用,那可不一定行得通。 如许氏这般的市井妇人,最看中的,是个人的利益,切实的利益。 其他的,都排后。 “夫人,请用茶。” 如花似玉的贵门千金给自己敬茶,许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高家太太怕是还没见过珊儿吧?” 段氏突然开口。 许氏一愣,“这是?” “这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儿媳妇,我的外孙女。” 闻言,许氏端在手里的茶盏一歪,洒了几滴茶水在手上。 茶水还有些烫,许氏也顾不得理会手上的一阵灼痛,一瞬不瞬地盯着秦何珊瞧。 “好看,姑娘长得真好看。” 这话虽是赞美的话,然而被这样一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妇人称赞,秦何珊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反而是觉得那双滴溜转的绿豆眼睛讨厌的紧。 第169章 许氏接着又上下打量了下秦何珊,嘴里不时小声嘀咕。 甚至围着秦何珊转了两圈。 这举动实在无礼,但却没人制止她。 国公府的三位女眷,压根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做。 段氏和裴霜是过来人,知道她这个举动的目的。 秦何珊却不知道,只是又嫌恶又莫名其妙地盯着许氏。 “哎呀,姑娘长相是没的说,就是这个身子太瘦了,屁股也不大,怕是以后不好生养。” “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冬竹忍不住笑出声。 “你不知道,当时表小姐的脸都绿了,还算她修养好,要是我,当时就要给那高家太太好看。” 柳依依轻笑着摇摇头。 秦何珊的婆母这副做派,等秦何珊以后嫁过去,这婆媳之间,怕是少不了一番麻烦事。 想了想,故作漫不经心道:“表小姐嫁人的话,老夫人会不会送几个得力丫鬟,给表小姐带去高家?” 冬竹不疑有他。 “会的,听说,老夫人会从自己身边挑选一个得力人,帮衬表小姐。” 忽地叹了口气。 “老夫人原先喜欢莲儿表小姐多一些,原本这些待遇,莲儿表小姐也能享受得到,可谁让她不安分呢,若不是她心有不轨,今日这份荣耀,她原本也是有的。” 柳依依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又拿了一块递到冬竹嘴边。 “是啊……你说,老夫人挑一个丫鬟给表小姐的话,那丫鬟的卖身契,肯定也要交给表小姐带着了。” 冬竹一口咬下糕点,一边咀嚼一边道:“那是肯定的,我们这些下人啊,主子是谁,卖身契就捏在谁的手中。” “还好我二人的主子是小公爷,小公爷应该不会轻易将你我的卖身契送出去。” 说完这话,柳依依面上不显,心里却紧张地等着冬竹的回复。 “我娘也是这样说的呢,当初我们四个人一起被王妈妈送来后不久,我娘还特地找了王妈妈,问我们的卖身契有没有被送来清风斋,王妈妈说已经交给廖妈妈了,我娘才彻底放了心。 “不是说大夫人不好,只是,小公爷更靠谱。” 听及此,柳依依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小公爷骗她! 为什么?! 他为什么告诉自己,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那里? 双眼猛地睁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莫非,是因为薛灵殊那五百两,让他起了疑心?之后有一次,自己一时没忍住又问了他卖身契的事,这才让自己露了馅? 冬竹丝毫没有注意到柳依依的异常,依旧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要我说,依依姐姐你压根不用担心,小公爷是不会把你送人的,你的卖身契啊,一辈子都会捏在公子手里。” 她扭过头,看着柳依依。 这才发现她的异常。 “依依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 电闪雷鸣间,忽地想起什么。 神色一顿,身子一僵,似有一盆冷水浇在自己头上。 冬竹知道自己闯祸了。 小公爷之前特地找过她,郑重嘱咐过,若是依依姐姐问起卖身契的事,要自己一定说她二人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手中。 她当时不明白小公爷为什么要骗依依姐姐,但见他神情异常严肃,也知道是件重要的事。 可她竟然说漏了嘴! 冬竹瞬间只觉得晴天霹雳。 猛地站起身。 “那个,依依姐姐,我……我娘找我还有事,我先去找……去找我娘了……” 也顾不得柳依依会是什么反应,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柳依依没心思理会冬竹。 此刻她心里的震撼不比冬竹小,同样也是觉得晴天霹雳。 若是小公爷已经知道自己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人骗她说卖身契不在他手上。 也就是说,他不想放自己走! 那她要怎么办?! 自己前不久还傻不拉几地把银两都放在他那里。 他若真的不让自己走,自己这段时间岂不全都白忙活了?! 柳依依后悔不迭。 一方面骂自己太笨太傻,竟然把银子交给小公爷。 同时心里痛骂小公爷太狡诈,居然跟自己一个女子耍心机。 欲哭无泪。 - 红袖楼,京城有名的妓馆。 张大柱领着一个人停在一个房间外。 伸手扣了扣房门。 没人应声。 仔细听的话,能听见屋内男子的淫笑声和女子的娇喘声。 张大柱又敲了几下。 少顷,才从屋内传出懒散的声音。 “谁?” “二爷,有人找。” “爷现在没空~” 张大柱还欲再说,只是身后之人似是已经等不及,越过张大柱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充斥着浓浓的淫靡气味。 一条白花花的长腿露出床外。 一旁的榻上,躺着一个胸襟大敞的中年男子。 突然被破门而入,男子却没有露出慌张之色。 淡淡地扫了一眼来人。 只一眼,便来了兴趣。 来人个子不高,戴着面纱,披着厚实的银灰色披风,宽大的毛帽盖在头上,完全遮住了容颜。 裴展堂嗤笑出声。 “这位兄台,既然都来见我了,就露出真容吧。” 来人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女子。 裴展堂想了想,伸出右脚踢在那女子的腿上。 “乖,爷这里有事,你先出去,晚些时候,爷再好好疼你~” 床上的女子轻轻哼了一声,裹着厚实的被子下了床。 经过裴展堂的时候,手指还在裴展堂的胸口摸了一把。 裴展堂一把抓住她的一侧玉臀,咧着嘴。 “小骚货,看爷待会怎么收拾你~”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现在可以了吧?” 来人又看了眼站在裴展堂身后的张大柱,意思是让他也出去。 裴展堂不乐意了。 “这可不行啊,我又不认识你,若是你对我不利,我身边若连个帮手都没有的话,岂不是很吃亏?” 来人眉头微微蹙起。 最后还是决定让步,摘了面纱。 看清来人的面目后,裴展堂与张大柱顿时睁大了眼,满脸诧异。 裴霜再次看向张大柱。 “二哥,现在可以让他出去了吧?” 裴展堂右手一抬,张大柱也走出房屋。 “四妹这是做什么?有事找你二哥,直接去二哥的院子里去找就是,何必特地跑来这里。” 裴展堂拉好衣服,又走去屏风那边,拿起自己挂在上面的一件外衣穿上。 “二哥若真的在自己院中,我又怎会来这里找你?”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 “二哥,我有件事,要找你商量。” 第170章 “哦?四妹不在府里忙外甥女成婚的事,怎么还有闲工夫与二哥闲聊。” 裴霜懒得与他多说无用的话,直接说明来意。 “听说,二哥对铭哥儿屋里那个叫柳依依的通房感兴趣?” 裴展堂正在给自己倒水,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将水杯放在桌上,半眯着双眼。 “说起来,莲儿外甥女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还想算计我呢。” 这事,裴霜听戴妈妈提过。 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她是晚辈,年纪又小,不太懂事,二哥就不要与她计较了。 “再说,二哥最后不也是没事么。” 裴展堂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倒了杯水喝了。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只听见裴展堂喝水的声音。 裴霜等他开口,他却一直没说话,在屋内乱转。 “二哥,不知你现在对那个通房,还有没有兴趣?” 裴展堂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即回答。 还有没有兴趣呢? 自然是有的。 那等尤物,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前些日子远远看过她一次。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那个丫头变得更加勾人了。 他做梦都想着,能与这丫头颠鸾倒凤一晚。 可惜自己一直没得手。 那丫头无事不出瑞竹轩。 铭哥儿平日里又非常谨慎。 有了上次烟霞那件事,自己这个侄儿,如今跟防贼一样防着自己。 在国公府内,他压根没有动手的机会。 好不容易碰上铭哥儿出去游学,把那丫头也带了出去。 他让潘嵘帮他把人弄到手,结果潘嵘失了手。 而且据他所知道,潘家现在似乎被顺天府给盯上了。 潘家绝对算不上完全遵守律法的商户。 这年头,就没有哪家商户不去钻律法的漏洞,不同的是,各自钻营漏洞的本事有高有低罢了。 潘家老大做事稳妥,这么些年在京城官员中,也积攒了一些人脉。 顺天府想要查潘家,手里也要有些东西才行。 先不说顺天府手上有没有什么吧,有件事,倒是让他觉得非常可疑。 顺天府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铭哥儿经过曲呈的时候查,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好侄儿弄得鬼。 若真的这样,铭哥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他真的掌握了潘家违反律法的铁证? 还是因为潘嵘派人截那个通房,铭哥儿恼羞成怒,这才出手的? 如果是第二个原因,那他这个侄儿,未免有些可怕。 裴霜的声音接着传来。 “若是二哥还对那个通房感兴趣,妹妹倒有个好点子,可以让二哥心想事成。 “就是不知,二哥有没有那个胆量了。 “若是二哥担心铭哥儿事后找你的麻烦,那便罢了。” 裴展堂坐到她对面,一咧嘴。 “四妹这是着急了啊,激将法都用上了。” “我也是为了二哥好,听说二哥因为那通房的事,被铭哥儿告到母亲那里,母亲还罚了二哥呢。” “哈哈哈~” 裴展堂大笑出声。 “四妹明明是因为你长女的事,想要报复小通房,现在倒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我。 “若是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同意,那你这算盘,可是打错了。” 一听这话,裴霜有些泄气。 她从没有做过这种事。 裴展堂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是不知道。 可是为了给莲儿出口气,只好去找裴展堂。 “行吧。” 裴展堂忽然换了一副口吻。 “先跟我说说你有什么计划,我觉得可行的话,才会同意。” 裴霜露出喜色,将自己的计划说与他听。 - 傍晚回来后,裴铭就发现依依有些不对劲。 自己与她说话,她却经常走神。 趁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说没有。 想找冬竹来问问,结果廖妈妈说冬竹下午就去她娘那里了。 “依依,你是不是子不舒服?” 是,被你气的头晕。 你个骗子! “没有。” “那是不是什么心事?” 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卖身契的事? 还有,为什么一开始就让我把银票放在你那里? 你个骗子! “没有。” 裴铭显然不信,可无论他如何询问,她都说没事。 柳依依心中有事,晚上胡思乱想没怎么睡,第二日便起晚了。 刚走出里间,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 走出去一看,竟是秦何珊。 “依依姑娘早啊!” 秦何珊见了她,非常热络地打了招呼。 两人之前不过点头之交,并无过多交集。 突然间被这样热情对待,柳依依还有些不习惯。 并且,按身份来讲,自己是奴婢,秦何珊虽然是表小姐,但仍是主子。 主子先跟奴婢打招呼,很罕见。 秦何珊笑容真挚,柳依依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跟自己交好。 “表姑娘早。” 裴铭道:“珊儿表妹刚才与我说,想去外面转转,你若愿意的话,她想邀你一起出去,你怎么看?” 一提起出去,柳依依就不禁想起几日前弄墨轩的事。 即便现在想起来,柳依依仍旧心有余悸。 裴铭也想到这一点,安慰道:“你别怕,你要出去的话,我会让墨良跟着你,寸步不离你左右。” “依依姑娘若是不想出去,我们就改天再约。” 韶华郡主和甄玉棋二人,与柳依依之间的关系,秦何珊在国公府待了这么些时日,自然也是知道的。 前几日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现今仍有些余热的弄墨轩里发生的事,秦何珊都知道。 原本因着柳依依是表哥宠爱的人这点,秦何珊就打定了主意要跟柳依依交好。 现在知道她和郡主以及一品大将嫡女的关系都有交情,自己就更要对她好了。 柳依依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今次实在对不住表小姐,我昨夜没睡好,怕是白日里会发困的,到时候慢怠了表小姐就不好了。” 秦何珊哪里会不肯。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依依姑娘觉得什么时候方便,让人告诉我一声。” 秦何珊没说几句话就离了瑞竹轩。 “昨夜没睡好?” 秦何珊一走,裴铭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她的双眼。 眼下一圈青黑,眼角有红血丝。 心中大惊! 这明显就是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连忙让墨良去请济生堂的大夫过来。 柳依依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压根用不着请大夫。 裴铭心中焦急,哪里会听她的话。 墨良出去找大夫,裴铭吩咐上早饭。 第171章 秦何珊刚回到素雅居,母亲裴霜就迎了过来,面上带着笑。 “怎么样?依依姑娘同意了吗?” 秦何珊去邀柳依依一起出去逛逛,其实是裴霜的主意。 她也觉得奇怪,母亲之前对依依姑娘的成见很深,昨日突然就提出,让自己去找依依姑娘。 当时她也没问母亲为何突然间变了态度,不过她也一直想着如何与依依姑娘拉近关系,这才今日一早就去了瑞竹轩。 “依依姑娘身子不舒服,下次再约。” 秦何珊径直走进自己房间,裴霜跟了进去。 丫鬟递了一块绞干的帕子,秦何珊正擦着手。 “对了,母亲之前不是因为长姐的事,对表哥和依依姑娘心存芥蒂,现在怎会反而让我去邀依依姑娘?” 裴霜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叹了口气。 “你先前说的话,母亲后来想想,也没错。 “莲儿之所以被你表哥厌烦,被国公府的人不喜,确实是她做错了事,怪不得别人。 “如今你已觅得郎君,还能住在京城,今后有了你大舅和表哥的相协,高智辛的仕途不会差,你的日子也会更好过。” 秦何珊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心中一喜。 “母亲真的是这样想的?” 在她过去十五年的岁月里,母亲很少会跟自己说这么多话。 母亲的心思,大多时候都用在长姐身上。 裴霜笑道:“自然是真的,以后你日子过得好,女婿也高官厚禄,我出门在外,脸上也有光啊,说不定,母亲没事还能去你家打打秋风呢!” 秦何珊“噗嗤~”笑出声。 “母亲说的哪里话,只要母亲能来看我,女儿定会好好招待。” 秦何珊不是傻白甜。 自己的母亲态度变化这么大,说什么“想明白长姐有错在先,怪不得别人”这种话,她压根不信。 她认为,许是母亲想清楚,若是长姐以后婚事不尽如意,父亲母亲也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倘若现在就得罪了自己,自己心中必然有怨,以后还谈什么让他们依靠。 所以母亲这才变了态度。 至于母亲说的这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她不在乎。 只要母亲不去招惹表哥和依依姑娘,让自己在他们面前难做人,她就谢天谢地了。 裴霜又道:“之前是娘不对,上次不该当着你表哥和依依姑娘的面说那些话,得罪了他二人不说,连你在他们面前也尴尬。 “所以娘才让你去邀依依姑娘出去逛逛,与她打好关系,对你定是没有坏处的。” 这话实在,秦何珊终于露出笑脸。 “母亲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裴霜见状,知道二女这是信了自己,就想问柳依依有没有答应什么时候与她出去。 忽又想起裴展堂的话,他让自己不要表现出急切的样子,引得珊儿怀疑不说,事后自己也可能会被铭哥儿盯上。 便道:“娘当初还没去登州的时候,在京城这边有个关系不错的姐妹,如今她嫁的那户人家,好像是嫂子还是弟媳的,娘家是行商的,在京城有好几间铺子,有一家叫云罗坊,女儿听说过没有?” 云罗坊是京城有名的卖女子衣服的成衣铺,秦何珊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云罗坊的衣服很贵,据说五十两打底,听着就让人咂舌。 对于自己这个月例只有二两的表小姐来说,五十两的衣服,秦何珊想都不敢想。 这还是来了国公府后,外祖母让给的月例呢。 以前在登州的时候,哪有月例可拿。 “云罗坊我知道,母亲能找到关系?” “能啊,娘前几日去找那位姐妹谈心,她随便提了那么一嘴,说我要去那里买衣服的话,可以提前跟她说一声,她去给她妯娌打声招呼,能打五折呢!” 五成的折扣,力度很大了。 秦何珊很是心动。 不过就算她心动,她也没银子。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带依依姑娘去云罗坊?” “是啊,没有女子不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云罗坊贵是贵了些,但里面的衣服料子好,款式都是时兴的,你带依依姑娘去,同样的衣服,别人买要花一百两银子,你带她去买,只要五十两银子。 “到时候你随意一提,就说你在云罗坊有认识的人,依依姑娘肯定会记得你的好,对你也有好处不是?” 衣服再贵重,比不过首饰贵重。 不过五折的优惠力度也不小,何况还是云罗坊的衣服。 秦何珊自己没银子,依依姑娘有表哥宠着,定是有银子的。 “如此的话,女儿先谢过母亲了。” 裴霜见她上钩,笑得格外真诚。 “这孩子,说什么谢不谢的,跟依依姑娘约好出去的时间,提前跟娘说一声就行。” “好。” - 秦何珊的婚事还有不到七八日的功夫,柳依依想了想,还是觉得在她成婚前与她出去一趟。 待她成婚后,总归有些不便。 倒不是她觉得不去的话,会得罪秦何珊。 只是她最近为银子和卖身契的事,一直心神不宁。 小公爷出去的时候,她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因为没拿到卖身契就跑了出去,结果没地方住,住在破庙,半夜被官府的人抓到,说她是逃奴,要抓她去坐牢。 还梦到小公爷横眉冷竖冲自己吼,问她为什么要逃走,声音震的她耳膜痛。 小公爷若没有出门,她时时刻刻都在做心理斗争。 一方面知道自己不能冲动,不能直接问他卖身契的事,担心情况会更糟。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气愤不已。 这人在她面前整日一副万事为自己着想的样子,背地里使着阴招呢。 小公爷与她说话,她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没心没肺回应他。 柳依依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得神经衰弱。 这才想着出去转转,纯属散散心。 双腿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抬头看去,见冬竹打了毡帘走了进来。 小丫头双手绞在一起,紧张又心虚地站在她对面。 “依依姐姐~” 柳依依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依依姐姐,那日我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放……” “那日你我二人的谈话,你有没有告诉小公爷?”柳依依突然出声打断她。 “啊?没,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公子说呢。” 柳依依也猜冬竹还没把那日的事告诉小公爷。 不过得到她肯定的答复,神经放松了一些。 第172章 “冬竹,你不要把那日我俩的谈话内容告诉小公爷。” “啊?” 柳依依神情严肃,重复一遍。 “那日你我说的关于卖身契的话,你不要告诉小公爷。” “可,可是,小公爷说过,关于你的事,都要跟他说的。” 见她如此,柳依依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想威胁这个小丫头,可是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冬竹,你还记得止昔和夏蝶吧?还有后来的那个烟霞?” 她突然板起脸,与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样子差别太大,冬竹有些害怕,呆呆地点点头。 “她们现在都不在清风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们得罪了小公爷。” “不对。” 柳依依指着自己。 “因为她们得罪了我,小公爷为了维护我,才将她们赶了出去。” 冬竹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她们让小公爷不喜,是表面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们得罪了依依姐姐。 柳依依又道:“她们三人当时犯了事,我并没有在小公爷跟前嚼舌根,或者吹枕头风,即便如此,她们依然受了罚,她们的下场,你也都知道。” 冬竹依旧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止昔她们。 她自己可是从未做过对不起依依姐姐的事啊。 “冬竹,你若是把你我那日谈话的内容告诉小公爷,我就跟小公爷说,你得罪了我,让他不止将你赶出清风斋,还要把你卖出去。” 一听这话,冬竹急了,眼泪瞬间在眼眶打转。 “依依姐姐你干嘛呀!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干嘛这样对我?” 看她快哭出来的可怜模样,柳依依心里也不好受。 可她知道,现在绝不是心软的时候。 “我猜,小公爷一定吩咐过你,如果我问起卖身契的事,你就说你我二人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手里,是不是?” 冬竹露出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看,就算我不跟小公爷说什么,你自己就已经做错事了。小公爷让你不要跟我说的话,你却把底都漏给我了。 “你要是真的把那日的事情跟小公爷说了,他会不会认为你办不成事,嘴巴又不牢靠?我若再跟他闹起来,他会不会厌恶你? “若不是你说漏了嘴,我也不会跟他生出嫌隙。 “到时候,不仅你自己被卖出去,你的父母兄弟说不定都会受到牵连。” 冬竹这下真的哭了。 自己做错了事,被卖了活该,可是为什么要自己的家人跟着受罪。 “凭什么呀?我爹娘他们又没做错什么!” “这谁说的准呢,小公爷是主子,以后还是国公爷,他若是看哪个下人不顺眼,作为下人,又能怎么样呢?” 冬竹“呜呜呜~”哭了起来。 都怪自己嘴巴不严,这下可怎么办? 一块方帕递到眼前。 “拿着。” 冬竹抬头看着柳依依,口中喃喃,“依依姐姐~” “我刚说的那些话,虽然不好听,但也合情合理,你仔细想想,也知道我说的在理。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不跟小公爷说那日的事,我也不在小公爷面前说你的坏话。 “我们全当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以后还是好姐妹,你看怎么样?” 冬竹接过帕子,开始寻思柳依依的话。 若自己不跟小公爷说那日二人谈话的内容,小公爷也就不会知道自己说漏嘴的事。 依依姐姐说了,她也不会在小公爷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这样一来,自己不会被小公爷记恨上,更不会被卖出去。 说句实话,清风斋的月例比她之前多了不少。 事情不多,吃的用的也比以前好很多。 真的离开这里,她还有些舍不得。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不会受到自己的连累。 冬竹看向柳依依,小心翼翼问:“依依姐姐,你真的不会在小公爷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一听这话,柳依依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心下一松,露出笑容。 “你不说,我就不说,就这样说定了,行不行?” “嗯!” 冬竹重重点头。 这件事解决,柳依依放松不少。 至于如何解决银票和卖身契的事,她一时还没想出办法。 实在没法子,就直接跟小公爷摊牌,直接说自己接受不了他三妻四妾,不想跟他过。 小公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己也算陪了他一段时间,给他的身心都带来欢愉。 她想要拿回自己的卖身契,还有本就属于自己的银子。 不过分吧。 - “依依姑娘,听说四季馆的饭菜不错,我们午饭就在这里用吧?” “好。” 昨日与冬竹约定好后,柳依依便让冬竹去素雅居找秦何珊。 告诉她自己身子好多了,第二日便可出门。 秦何珊听后又特地跑来瑞竹轩,跟柳依依约好,次日午时她来瑞竹轩,二人再一同出去。 柳依依说不用这么麻烦,二人在府门外汇合就好。 奈何秦何珊坚持,柳依依便随她了。 她知道,秦何珊之所以这样以礼待她,不过是看在小公爷的面子上。 若是自己极力反对,人家说不定还认为自己挡了她与小公爷打好关系的道呢。 这四季馆,柳依依之前来过一次。 那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出国公府。 还是跟小公爷一起来的。 不过那次没吃成饭。 那日遇到了二房的老爷,小公爷立即没了用餐的兴趣。 这次有墨良跟着,就算再遇到二爷,她也不怕。 两个姑娘吃不了多少,秦何珊想要多点一些菜,被柳依依劝阻。 吃不了还点那么多,纯属浪费。 她一个官家小姐,应该也不会干把剩菜打包带走这种事。 两个人,三菜一汤,刚刚好。 但即便是这几个菜,也花了秦何珊十五两银子。 付钱的时候,秦何珊并没有避开柳依依。 她这点小心思,柳依依自然看的明白。 就是让自己看到她为自己花了不少银子,好承她的情。 三菜一汤,十五两。 对有钱的人来说,也就毛毛雨,可能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但是对拿一二两固定月例的秦何珊来讲,就不是一笔小钱了。 她看到秦何珊从荷包里取银子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 别说秦何珊了,自己现在也堪堪算是有钱人了,但即便是自己,也不会花十几两到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吃一顿饭。 再看向秦何珊,就觉得她有些可怜,自己都想替她把钱付了。 第173章 吃过饭后,两人又在街市闲逛。 “依依姑娘,我知道有家不错的成衣铺,叫云罗坊,里面衣服的款式,是整个京城最时兴的。 “而且,绫罗绸缎,什么料子都有,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柳依依无所谓,她就是出来散心的。 马车行了一刻钟,到了云罗坊。 柳依依抬头一看,这云罗坊着实大,足足有四层,木棱上雕刻着各种花卉。 每一层都有不少人在逛,透过大开的木窗,可以看见许多人来回走动,大都是女子。 两人刚进门,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柳依依随意一瞟,就看见好几个穿同样衣服的年轻女子。 突然想起来,那日在弄墨轩,也有几个穿着相同衣服的女子。 这倒是提醒了她。 这些店铺里的年轻女子,应该相当于以前商场里的导购员。 这样的话,自己以后若是没钱,也可以去试试干这个啊。 当然,前提是,小公爷手上的银子真的拿不回来。 “两位姑娘需要什么?我可以领你们看看。” 秦何珊第一次来这里,即便是以前,也没有遇过这种情形。 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有些尴尬。 “不用,我们先看看,若是有需要,我们会找你。” “好的,我叫小文,姑娘有事请随时叫我。” 说吧,女子回到原先的位置站着。 秦何珊见柳依依面对那女子时从容不迫的神情,有些惊讶。 她这副做派,实在不像是丫鬟出身,倒比她这个官家小姐还有气势。 “依依姑娘以前来过这里?” 柳依依摇头,“并没有,不过我买东西的时候,不喜欢店铺里的人一直跟着我,我想表小姐应该也跟我的感受一样吧,所以才出口的。” 秦何珊刚才一脸尴尬窘迫的样子,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突然出声,也算是为她解围。 不过,不喜欢店里的人跟着这件事,也是真的。 “依依姑娘说的不错,我也不喜欢自己选东西的时候,铺子里的人一直在旁边。” 秦何珊突然凑近柳依依,压低声音。 “依依姑娘,我在这家店里有认识的人,你若看中哪件衣服,跟我说,我去找我那个相识,可以打五折呢!” 闻言,柳依依挑了挑眉。 看着秦何珊这一脸邀功的神情,她若是不买点什么,还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笑道:“那就提前谢谢表小姐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见外了。” 言罢,挽着柳依依的手一层一层逛。 良久,柳依依终于看中一件粉底撒花绣金的对襟长褙,问了价格。 一听八十两,一脸惊讶。 抢钱呢这是! 一件外衣八十两,怎么不直接去大街上抢?! 被问价的年轻女子叫小玲,见柳依依这表情,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她依旧是一副笑脸,说了句“姑娘再看看”,便离开。 柳依依对这家店的印象,瞬间变好。 这老板,有格调。 墨良这时候突然走到她旁边,声音放低。 “姑娘,出门的时候,公子给了我五百两,姑娘想买什么就买,银子够。” 又道:“公子还说,若是五百两不够,就让我让直接报国公府小公爷的名号,他会再让人把银子送来。” 柳依依闻言,只觉一阵暖意登时流遍全身。 小公爷,可真是一个窝心的金主。 只可惜,这个窝心的人,不久后就不是自己的了。 等他有了妻子,或是其他妾室,这样的窝心的话,也会跟她们说吧。 一时又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明明是为了散心才出来,结果还是想到他。 正准备以“买买买”来缓解心中的不适时,突然想起另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柳依依朝墨良走近两步,低声道。 “那五百两,你们公子究竟是如何说的?是他从自己腰包里拿的?还是从其他什么地方拿的?” 墨良露出惊讶的神色。 “公子猜到姑娘会这么问。” “啊?” 柳依依呆了一呆,“哦,那他怎么跟你说的?” “公子说,这银子,是他个人出的,让你放心用。” 得。 那她还客气什么! 正要叫来之前那个叫小玲的女子,让她带自己去试衣服的地方。 眼角瞟到秦何珊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柳依依缓步走过去。 见她手里拿着一件衣服的袖子,眼睛像是黏在那衣服上似的。 她知道秦何珊银子不多,怕是看上了这件衣服,又知道自己没银子买,只好站在这里过过眼瘾。 想了想,柳依依看着前方,果然看见小玲,示意她过来。 “姑娘有何吩咐?” 柳依依还未开口,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吆!这不是闻名京城的柳依依么!” 一听这声音,柳依依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还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处处遇逗比啊~ 没错,出声的人,正是次次受教训,然而又次次都想再受教训的刘品言刘大小姐。 柳依依转过身,果然见刘品言一脸讥讽地瞪着自己。 前几次见她,身边都跟着一些贵女。 这次,却只她一人,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柳依依猜测,定是上次弄墨轩的事之后,刘品言被弄墨轩终生禁入的消息传去了贵女圈。 所以那些贵女,现在都不屑与她为伍。 那件事对刘品言有影响,对柳依依同样有影响。 这不,她这一转身,就看见先前各自挑选衣服的男男女女,这下全都不动了,皆是一脸震惊又好奇地盯着自己。 柳依依叹了叹气。 反正吧,每次遇到刘品言这姑娘,就没什么好事。 淡淡道:“这不是被蓬莱巷的弄墨轩禁止再入内的刘品言么。” 连续在柳依依手上吃过好几次亏的刘品言,心理素质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少。 听了柳依依的话吗,没有立即发怒。 慢慢走到柳依依跟前,面露嘲讽。 “这云罗坊的第三层,大部分是蜀锦面料的衣服,你一个小小的通房,能买得起? “就算铭哥哥宠你,也不会买这么贵的衣服给你。” 柳依依还以为她学了什么新招要对付自己呢。 原来就这? 没有理会刘品言,转而看着一旁的小玲,指着自己先前看中的那件褙子。 “那个,还有这位姑娘手里的这件,请拿出来,我们想先试试。” “哼!”刘品言也看向小玲,“这位姑娘,我可劝你小心为上,白白把衣服拿去给穷鬼试穿,穿出一身臭味,仔细以后卖不出去了。” 小玲显然也听过弄墨轩的事,突然被告知弄墨轩一事的主角此时正在自己面前。 本还一脸兴奋地盯着柳依依瞅,才一会,就发现自己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174章 说实话,她还挺佩服这个叫柳依依的。 其他的不说,就是郡主都护着她,就说明这个姑娘,是不一样的。 如果只是单单被男子护着宠着,那大家对这个女子的评价,可就多了去了。 比如会勾引男人了啊,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了啊。 还有更恶毒的,就是说人家床榻上功夫好,勾得男人着了魔啊。 可是这位柳依依,不仅有国公府小公爷这个男子给她撑腰,就连郡主一个女子也护着她,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有些为难地看着柳依依。 “柳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店里有规定,三层和四层的衣服,因为料子贵重,试穿的话,都需要先付衣服价格一半的银子。 “试完后不买的话,衣服若没弄坏,我们才能把银子退给您,您看这~” 秦何珊一听试穿衣服还要交银子,吓得立即放下手中的衣袖。 “依依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秦何珊不过一个小地方六品官员的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京城的贵女,都觉得自惭形秽。 眼前这位小姐,一看就是平时盛气凌人惯了。 她虽然不认识,但这人周身的贵气,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刘品言听了秦何珊的话,淡淡扫了她一眼。 见这人长得还好,只是那一股子畏缩的样子,她实在看不惯。 冷哼一声,别过脸,依旧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不愿意搭理她,叫了声“墨良”。 “姑娘。” “拿二百两给小玲,我们要试衣服。” “是。” 二百两银子放在小玲的手上时,小玲有些呆愣地看着柳依依。 就……就这么直接给银子了? 这可是二百两,不是二十两! 柳依依当然知道小玲刚才的话,并不是为了嘲讽自己故意说的。 就拿这蜀锦来说,一匹大概就要三十四两银子,制成衣服后,价格更是昂贵。 若是顾客试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店家不提前做些什么,这损失岂不是要店家自己承担? 所以柳依依十分理解这个规定。 笑道:“我们现在可以试衣服了吗?” “可以,可以的。” 说着,小玲先将二百两银票交给三层柜台上一个中年男子,柳依依猜测可能是账房之类。 只见那中年男子执起毛笔,不知道写着什么。 小玲去取衣服。 墨良拿出二百两的时候,惊讶的不止小玲,还有刘品言。 她没想到柳依依真的就轻飘飘拿出二百两。 随即又想到什么,阴阳怪气道:“怕不是藤姐姐给你的那二百两吧。” 柳依依嫌她聒噪,早不耐烦。 转过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品言,缓步朝她走去。 “她给我?“ 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我怎么记得,藤家的人去国公府送那二百两银子的时候,说是皇上罚藤如意的。 “刘小姐身为户部侍郎的女儿,连我这么个通房都知道的事,你却不知道,说不过去啊。 “还是说,刘小姐是故意歪曲皇上的意思?明明是罚,却被你说成是给,你这是,想干嘛呀?对皇上的决定不满啊?” 闻言,六品言顿时睁大双眼。 “你,你别胡说八道!我压根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 柳依依抿唇,淡淡一笑。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如你常说的那样,我只是是一个小通房,不懂大道理的。 “不过,在场的,定是有朝中官员的子女,我想,你是什么意思,他们也许知道;就算他们不清楚,他们的父亲兄长,说不定知道呢。” 顿了顿,又道:“还是说,刘小姐你刚才说的话,确实不是你的意思,而是令尊的意思?” “你胡说!” 柳依依确实是胡说。 可谁让这个刘小姐每次一见她就跟个疯狗似的,一见就咬呢。 她哪里懂朝堂上的事,不过刘品言敢说瞎话,她也敢。 说不定自己瞎猫撞上死耗子,在场的刚好就有刘品言老子、户部侍郎的政敌的子女呢。 若刘侍郎真的因为自己刚才那番话倒了霉,事后知道是自己女儿给自己惹的祸,应该会好好教训刘品言一顿的吧。 小玲已经取了衣服等在一旁。 柳依依拉着仍旧有些呆呆的秦何珊,拿过小玲手上的衣服,随她去更衣的地方。 经过刘品言的时候,柳依依意味深长的冲她一笑。 “听说北地有一种马,体格比一般马小些,浑身白毛,很是可爱。 “我一直觉得这种马特别适合刘小姐,我若是刘小姐,定会让父兄为我买几匹回来,养在园中。” 女子大都对马不感兴趣,压根不知道柳依依这话的奇异之处。 而在场的男子,一听还有这种类型的马,一个个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柳依依说的是哪个品种。 以眼神询问其他男子,对方也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 就连墨良,也在琢磨。 “刘小姐知不知道这种马,叫什么啊?” 刘品言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但是柳依依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我怎么知道叫什么。”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这种马啊,叫草泥马~真的非常可爱的,刘小姐若有兴趣,哪日我画张图让你看下。” 说罢,施施然跟小玲去了,留下一众不知所云的人。 “这是什么马?怎么从来没听过?”一小姐问。 “我也没听说过,我家中就有北地来的好几个品种的马,但是没听人说过这个品种。”一小姐答。 “我大哥就在北疆,每次回来时,也会提到马匹种类,这草泥马,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另一小姐答。 “这位仁兄,刚才柳姑娘所说的草泥马,不知兄台有没有听说过?” 被问的兄台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品种。” “看来,我等是孤陋寡闻了,连一个小小女子都知道的,我们却不知道,实在是惭愧。” 另一人点头附和,“是啊,看来,小公爷身边的人,不是个简单的啊。” “不错,我也有这种事感觉,柳姑娘确实有些不一般。” 这时,一个看上去有些憨厚的男子悄悄走近两人,声音放低。 “两位兄台,关于草泥马这个品种,在下不才,有个不入流的想法,想与两位兄台交换一下意见。” 第175章 两人一惊,看着憨厚男子。 “兄台请讲。” 憨厚男子示意两人凑近。 三人围城一圈,也不知道那憨厚男子说了什么,另外两人听了后,眼睛瞪大如铜铃。 “这位兄台,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柳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姑娘家,怎会如此粗鄙。” 憨厚男子有些难为情。 “我娘骂我爹的时候,不敢光明正大地骂,就用这种谐音的法子。我也不知道柳姑娘是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就是想到这个了。” 二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若说这人真的猜对了吧,先不说柳姑娘是姑娘家家的,就拿她是小公爷宠爱的人这点来说,也有点说不过去啊。 小公爷是谁,那可是全国学子都敬佩的人。 他怎会容忍一个言语粗鄙之人待在身边? 可若说这人说的不对吧,为什么他们从没有听说过草泥马这个品种的马? 墨良跟在柳依依几人身后,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人,最后实在没忍住。 “姑娘。” 柳依依闻言,顿住,转身看他,眼神问他有何事。 “那个,草泥马是什么马?我从没有听说过。” 脸上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的见识竟然不如一个小女子,他觉得有些丢人。 柳依依眨了眨眼,咧开嘴。 “看来,墨良平时是个正经人啊~” 墨良更是不解,这都哪跟哪。 “想知道啊,想知道的话,回去问你家公子,他可是学富五车呢,定是知道的。” 转身就要走,胳膊忽地一热。 秦何珊抓住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依依姑娘,你去试好了,我衣服多,不想买。” 柳依依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她银子不够,买不起。 即便买得起,以她的财力,也不会花这么多银子买一件衣服。 笑道:“前些日子我就跟公子说,想要送你一件成婚礼,本来我还一直苦恼,不知道送礼什么呢。 “刚才看见你手中拿的衣服,我一瞧,挺配你的,所以啊,衣服你穿着合适的话,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礼。” “可是,太贵了。” 就算是五折,也贵。 “没事,公子给的银子,我只是借花献佛,你可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说着,挽起秦何珊的胳膊,继续往里走。 看着两人的背影,墨良摇了摇头。 这依依姑娘,嘴巴确实是个厉害的。 几人到了更换衣服的地方,是几间小屋。 小玲让二人随便进一间。 柳依依正欲推开面前的一间屋子,不想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一个女子走出来,女子的服侍,显然身份与小玲一样。 那女子冲柳依依笑道:“姑娘是来试衣服的吧,真是对不住,这间屋被一位小姐定下了。” 闻言,柳依依准备进隔壁的一间屋子。 “姑娘不好意思,这间屋子也被人定了。” 柳依依挑了挑眉。 自己这是被故意针对了,还是怎的? 小玲脸上现出愠怒。 “鹃儿姐姐,我们店,好像没有客人定更衣室的规定吧?” “你才来多久,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你分明是见那两间屋子宽敞,想留给自己的客人,是不是?” 那女子不说话,挡在柳依依面前,谄媚笑道。 “姑娘别听她胡说,这几间更衣室都是一样的,不信您看看。” 女子打开第三间屋子的房门。 “您看看,里面是不是挺干净整洁的?” 柳依依往里瞟了眼,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她感觉这女子行为举止有些古怪,便没进她打开的那间屋子,而是随手打开最里的一间。 “姑娘,等下。” 墨良早觉得这女子有些异常,叫住柳依依。 他进去房间后,四周都仔细检查了下,发现并无不妥之处,这才让柳依依进去。 自己则站在门外,双臂环胸,跟个门神一般。 那女子本还想说,这是女眷更换衣服的地方,让他不要待在这里。 忽然接触到他凶狠的眼神,顿时一个字也不敢提,准备出去。 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刚才阻止柳依依进去的两间屋子,之后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秦何珊也进了对面一间屋子,小玲守在屋外。 一时间,只听见屋内衣服的沙沙声。 毫无征兆地。 墨良突然拔出长剑,一脚踢开最开始柳依依想要进去的那间屋子。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隔壁一间屋子的门“砰~”地一声从里被踹开,七八个身着短打的人涌了出来。 被墨良踹开房门的屋内,同样跳出七八个人。 墨良登时觉得不妙,大叫一声“姑娘别出来”,死死守在柳依依那间屋子门外,执剑与来人打斗。 小玲吓得蹲在地上,见没人注意到她,钻进一间空屋躲起来。 秦何珊身子挤在角落里,死死咬住衣服,惊得眼泪横流。 柳依依知道事情不妙,迅速穿好衣服,努力将屋内的一张桌子挤在门前。 接着抖着身子,马上跑去窗户旁。 她打开窗户,想看看有没有能逃生的地方。 谁知刚打开窗户,一人趴在窗户下,听见开窗的声音,仰头朝上看。 突然看见一人躲在窗下,柳依依还以为是外面那帮人的同伙,吓得大叫一声往后退。 退着退着,突然觉得刚才那人有些眼熟,难不成是~ 心中大喜!赶紧又跑过去,正要推开窗户,却被人从外面拉开。 来人身穿竹叶青绣金边蟒袍,脚蹬黑色官靴,玉冠束发。 一只手抓住上方窗棱,嘴角含笑。 “我爬这么高来救你,你居然关上了窗户,这可真是伤了我的心了~” “郡主!” 柳依依几乎是冲到赵宁寻面前,抓住她一只胳膊,将人拉了进来。 双手紧紧挽着赵宁寻的胳膊,紧张地盯着门外。 “你怎么来了?外面好多人,我担心墨良一人应付不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明明心里担心墨良,想让赵宁寻出去帮忙,又害怕到不敢松手。 赵宁寻扭头看她。 见她慌乱中几缕碎发散落在双颊,伸手替她别到耳后,又爱怜地在她脸上摩挲。 “别怕,我带了人,墨良不会有事的。” 柳依依呆呆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她这个动作有些暧昧,忽地听到外面似是又来了不少人。 紧接着,惨叫声传进屋内。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危险了,柳依依心下一松,放开赵宁寻的胳膊。 右手刚垂下来,突然又被人握住。 手上传来的温热,让柳依依身子突然一抖。 第176章 门外有人敲门。 “郡主。” “说。” “两人活口,其余人全部毙命。” 闻言,赵宁寻拉着柳依依走到门前。 一只手没费多大劲就将堵在门前的桌子推开,扭头笑道。 “这个不管用的。” 接着,拉开门走出房屋。 刚刚明明打的不可开交,刘依依以为,就算看不见那帮人的尸体,也应该是血流满地。 出乎意料地,外面非常干净,简直跟她进屋内换衣服前,没多大差别。 三个高大男子候在一旁。 一人柳依依没见过。 一人是赵宁寻的护卫,那个叫厉也的。 墨良手臂滴着血,看柳依依无事,放下心来。 他受伤是小事,若是依依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公子罚自己什么的,都无所谓,就怕公子伤心难过,外加可能会发些疯。 “墨良,你怎么样了?” “我无事。” “不行,你这伤口要包扎。” 不及时处理的话,若是伤口感染,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墨良想赶紧带柳依依回去,再去通知公子刚才的事。 那帮人,明明是有备而来。 他不相信他们是为了取他的性命而来,定是为了依依姑娘。 这件事要赶紧让公子知道,及时调查。 赵宁寻看了眼厉也,后者会意,匆匆离开。 “墨良,本宫已经让人通知小公爷,有嫌疑的人也都已经抓了起来,如何处理,等小公爷来了,再做决定。” 又道:“本宫刚才在天香阁会友,我们先去那里等小公爷。” 这话是对柳依依说的。 柳依依自然没有异议,跟在赵宁寻身边,还是非常安全的。 “怎么还没好?宁寻?” 一个身材挺拔、身穿玄色蟒袍的年轻男子忽然走了进来。 来人双手背在身后,凌人的气势让柳依依知道,这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直接叫郡主名字,难不成也是皇亲国戚?可别是哪位皇子吧? 柳依依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身子紧绷,自己难道就要在这种猝不及防的场合下,遇见皇子龙孙了?! “玄谨,你不要吓着人家。” 赵宁寻察觉到柳依依的紧张,有些不满地看着赵玄谨。 墨良三人见了来人,正欲行礼。 赵玄谨摆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 接着,视线便落在柳依依身上。 “这姑娘,就是裴铭宠爱的那个姑娘啊?” 说着,又上下左右将柳依依好好一番打量,就差让她转一圈给他瞧瞧了。 赵玄谨点了点头。 “不错,裴铭果然有眼光。” 虽然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肆无忌惮,但柳依依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里并没有其他令人不适的东西,就是纯粹看下她这人如何。 赵宁寻拉着人往外走去。 “你的人呢?” “你不是说等裴铭来了,再决定如何处理那两人,我让我的人先将那几人放在天香阁后面的柴房里。” 突然觉得眼前这场景有些不对劲。 到底谁才是老大? “赵宁寻,你在外面待了几年,胆子都变大了是吧?跟谁说话呢!” 郡主理都不理他,拉着人径直向前走。 之前在外面挑选衣物的人,此时已经散的一干二净。 秦何珊抖着身子坐在一张木椅上,心中又怕又惧。 怕,是刚刚被吓的。 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 毕竟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子,她惧怕,人之常情。 至于惧。 是她把依依姑娘带到云罗坊来的。 虽然那帮歹人的事,与自己无关,但若依依姑娘真的在这里出了事,表哥定是不会饶了她。 现在见依依姑娘没事,心中的惧怕少了些。 柳依依走到她面前。 “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今日是我的错,不应该带你来这里,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赵宁寻听了她这话,看了眼赵玄谨。 后者接收到堂姐的眼神,眉头一拧。 “邵中,将人拿下!” 两个姑娘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突然走过来两人,按住秦何珊的肩膀,就要把人带走。 秦何珊的惊愕大于恐惧,一时竟忘了挣扎。 柳依依脑子倒是清醒。 她不认识那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只好求助于赵宁寻。 “郡主,这是小公爷的表妹,父亲是登州的县令,今日我与她约好出来逛逛,刚才的事,跟她无关,你们放了她吧。” 赵宁寻想说,看似无关,并不代表一定无关。 然而在接触到她带着些许祈求的眼神时,终是软了心肠。 又看了眼赵玄谨。 赵玄谨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自己堂姐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过没说什么,让放了人。 “不过,这位姑娘现在不能回去,我们又还要问一些事情。” 柳依依皱了皱眉。 这位公子的意思,秦何珊与今天的事有关? 不会吧? 自己看人的眼光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了?连别人想害自己都看不出来? 再仔细一想,仍是觉得秦何珊不会害她。 她没有理由陷害她。 只要她与自己打好关系,也就是与小公爷打好关系,对她以后只有好处。 如果非说一个她陷害自己的理由,只能说是为了她长姐,这才报复自己。 可这也站不住脚。 她若是那么在乎她的长姐,当初秦何莲想要陷害自己和高智辛的时候,秦何珊就不会在老夫人面前,公然与自己长姐翻脸。 “依依不用担心,我堂弟掌管巡防营,京城的治安由他负责,让这位姑娘先别回去,只是例行公事。” 话虽这样说,秦何珊知道自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仍是有些不舒服。 墨良盯着秦何珊,若有所思。 几人刚走出云罗坊,忽然被人叫住。 “两位姑娘稍等!”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长得白胖的中年男子匆匆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男子走到几人面前,拱手一礼,看着柳依依和秦何珊。 “我是这家云罗坊的掌柜,今日真是对不住两位姑娘,让两位姑娘受惊了。” 说着转过身,从身后女子手中取过一个叠得整齐的包裹,上面放着一个木盒。 “这是两位姑娘先前看中的衣服,全当小店给两位姑娘压压惊。这盒子里,是这位之前姑娘付的二百两,还请姑娘收好。” 柳依依还未开口拒绝,赵宁寻直接让人接过包裹。 拉着柳依依朝隔壁的天香阁走去。 第177章 天香阁三楼一处雅间。 柳依依被赵宁寻牵着手,直接坐在她身旁。 赵玄谨坐在长行形矮桌的上位,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堂姐和裴铭的小通房。 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姐,从来没干过夺人所爱的事。 不过现在这情形,他觉得裴铭可能要倒霉了。 他这位好友,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堂姐的特殊癖好呢,更不知道人家已经看上他的小通房了。 当朝太子很纠结。 一方面,觉得应该提醒自己好兄弟一下,不然到时候被人撬了墙角都不知道。 而且很可能,会被自己堂姐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撬了墙角。 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毕竟是人家堂弟,如果真的给裴铭提个醒,自己的行为就是吃里扒外。 若是被堂姐知道了,怕是会找自己麻烦。 赵玄谨很是纠结了一番。 秦何珊已经猜出来,坐在依依姑娘身侧的,正是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韶华郡主。 自己之前只是听那么一耳朵,并没有亲眼见过郡主与依依姑娘之间的关系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现在见了,才知两人的关系可以称得上亲密了。 只见两人靠的极近,郡主一直低声问着依依姑娘什么,后者时不时摇头,或点头。 若非郡主是女子,她都要怀疑这两人有事了。 厉也找来了大夫,正在屏风后给墨良清理伤口。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身穿玄色蟒袍、披着墨色披风的裴铭走了进来。 衣服裹挟着冷意,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峻许多。 见柳依依没事,裴铭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 扫了眼雅间后,发现赵玄谨居然也在,连忙拱手一礼。 “太子原来也在这里。” 一听眼前这位身姿挺拔的青年,竟然是太子。 柳依依满脸震惊。 自己不仅见着了皇子龙孙,还是未来的皇帝! 这可把她给激动坏了。 连忙起身就要给赵玄谨见礼。 结果也不知道是真的激动,还是给吓的,一连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身体有些软。 裴铭走去将人扶正,“你要做什么?” “给,给太子行礼啊~” 见她明明紧张地要死,面上还故作镇定,裴铭只觉好笑。 赵玄谨也笑,“柳姑娘不必多礼。” 至于秦何珊,彻底傻愣在原地,哪里还想得起来给太子行礼。 裴铭见依依与赵宁寻坐的极近,微微皱了皱眉头。 但这次又是郡主救了依依,他也不好说什么。 大夫已为墨包扎好伤口,离了屋子。 “公子。”墨良站在裴铭身侧。 裴铭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伤口如何?” “无事,普通刀伤。” 裴铭点点头,坐在柳依依旁边。 “说吧,今日你们出府之后的事,事无巨细说一遍我听。” “是。” 片刻后,屋内一片安静。 裴铭赵宁寻赵玄谨三人,是何等聪慧之人,一听就发现众多蹊跷之处。 最明显的,就是阻止柳依依使用起先两间屋子更换衣服的云罗坊女子。 “子岑,我已经让邵中将人抓了,准备带去巡防营审问,你觉得如何?” “但凭太子做主。” 赵玄谨突然看向柳依依,后者被他这么突然一瞅,手中的茶盏都歪了歪。 一只手伸过来,端过她手中的茶盏。 “小心,我在这里,你不用怕玄谨。” 赵宁寻轻飘飘地瞟了赵玄谨一眼,太子表示自己很无辜。 “宁寻你干嘛那样看我,我是有事想跟依依姑娘确认下,又不是故意吓她。” 自己这个堂姐,小时候作诗比不过她,长大了打架也干不过她。 实在是,太丢人! “太子有话请说。” “墨良刚才提到户部侍郎的女儿,柳姑娘觉得刘品言,与今天这件事的关系有多大?” 刘平言? 柳依依觉得,应该不是她。 “那帮人应该是有备而来,提前知道我会去云罗坊,才会埋伏在那里。 “至于刘品言,我觉得不像是她。” “怎么说?”太子追问。 “依我对刘小姐的了解,若真的是她安排的,在我与她争论的时候,她定会有所表露。” 刘品言压根就不是能留得住话的人。 若真的是她,在自己进去更衣室的时候,怎么着也要说些类似于“我看你还能张狂到何时”这样的话。 可是她那时候压根什么都没说,面上也没露出任何可疑的表情。 更别提,还有其他不能解释的地方了。 比如说,她怎会提前知道自己会去云罗坊? 想及此,她看了眼秦何珊。 只见她垂着头,头都快埋到胸口。 赵玄谨他们过去云罗坊的时候,刘品言已经不在那里。 依他对户部侍郎的了解,也觉得他的女儿不会做这种事。 刘品言此人,不过就是一个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买凶伤人这种事,她应该不会做。 而且,今日出现在云罗坊的刺客,明显有组织有纪律。 刘品言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接触到? 不过为了彻底弄清楚,还是先询问下柳依依的意见。 赵玄谨没有继续纠结刘平言的事,他其实有更合理的怀疑对象。 几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秦何珊身上,她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气氛不一样了。 小心翼翼抬起头,就看见太子郡主和自家表哥都朝自己看来。 心中大惊! 刚才太子就说过,有问题要问她,她也知道自己被怀疑上了。 可自己不过是带着依依姑娘去了云罗坊,刺客的事,真的不是她做的啊! 目露祈求地看着柳依依。 “依依姑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我不知道的~” 赵玄谨道:“这位姑娘不用担心,我只是例行询问,若你没有做,我也绝不会冤枉你。” 一直跟在赵玄谨身边没有说话的男子懒懒地翻了个白眼。 心道太子亲自询问,而不是让邵中那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莽汉来审问,姑娘你就知足吧,还哭哭啼啼的,不识抬举~ 这人名叫许寺,东宫护卫统领。 刚才与厉也一起杀敌的人里,就有他。 柳依依跟着赵宁寻从小屋出来的时候,候在一旁的三人里,也有他。 裴铭看了眼秦何珊,对赵玄谨道:“太子,这是我表妹,我想亲自询问。” 赵玄谨无所谓,示意他随意。 “珊儿表妹,你为什么突然要带依依去云罗坊?” 直接问到点子上。 秦何珊是见识过这位表哥如何对付自己长姐的。 眼下看着他温和的一张脸,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第178章 秦何珊哪里敢隐瞒,问什么说什么。 “我听说,听说云罗坊的衣服可以打五折……” 话还未说完,赵宁寻出口打断。 “五折?云罗坊的老板,我认识,我可从未听说过她家的衣服有折扣。” 又对着柳依依温柔一笑。 “以后你要去云罗坊买衣服,我带你去,老板不敢跟我要银子的。” 裴铭见状,眉头又紧紧皱起。 他总觉得,这位郡主对他的依依,未免太过……太过宠爱了~ “宠爱”这个词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小公爷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着二人紧紧靠在一起的身体,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是,是我娘,我娘告诉我的!” 秦何珊忽地提起裴霜,裴铭和柳依依神色突变,对视一眼。 “你将你娘这几日跟你说过的话,一字不漏说与我听。” 秦何珊哆哆嗦嗦地,将裴霜一开始让她去邀柳依依,以及之后的所有事,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后,秦何珊终于也察觉出不对劲。 母亲一开始让自己邀请依依姑娘同游的时候,她也怀疑过母亲的用意。 不过母亲给的解释,当时她也觉得合情合理。 现在再想一想。 会不会是母亲? 会不会她一开始就想让自己把依依姑娘带去云罗坊? 之前说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计谋? 一股悲凉之意瞬间爬遍整个身体,秦何珊双眼睁圆,不可置信的脸上露出被伤害被背叛的悲哀。 若母亲真的早有预谋,那她前几日的异常,就都有了解释。 说什么是长姐自己的错,不应该怪别人。 说什么若是自己得了表哥的照拂,以后自己日子好多了,父亲母亲脸上也会有光。 原来都是借口! 就是为了让自己把依依姑娘带出府,带去云罗坊,带去她早已设下的陷阱中。 又说什么她能弄到云罗坊的关系,可以打五折。 自己为了与依依姑娘打好关系,竟傻乎乎将人带进母亲的陷阱。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原来母亲,竟全是在骗她~ 什么云罗坊的衣服五折,什么自己可以跟依依姑娘说,是自己在云罗坊有认识的人。 母亲让自己这样说,恐怕是担心事情败落,她会受到牵连,想把事情栽赃到自己头上吧~ 几人见她这个样子,也猜出,她恐怕也是被自己的母亲给骗了。 柳依依心中不忍,拽了拽裴铭的衣袖。 裴铭接触到她的表情,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珊儿表妹,你放心,与你无关的事,我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他也能只能说这些,至于姑母与表妹之间的事,他没必要插嘴。 反正这件事被祖母知道,定是饶不了姑母的。 “子岑,你那个姑母,到底跟柳姑娘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大手笔收拾一个小姑娘?” “太子有所不知,姑母的嫡长女几个月前,曾陷害依依,不过被我及时发现,我便将她遣了回去,不让她再入国公府。 “另外,我还让家父去了封信给姑父姑母,叫他们两三年内,不要为那位表妹相看夫家。” 赵玄谨一噎。 心道子岑真够狠的。 眼前这位表妹差不多十五六岁了吧,她的长姐,自是比她你年岁长些,正是谈婚论嫁的好年纪。 过个两三年,想要找个不错夫婿,可就不容易了。 秦何珊反应过来。 现在不是难过哭泣的时候,母亲为了长姐不管自己死活,自己今后也指望不了她分毫。 如今,她能做的,只能紧紧抓住自己的婚事,以及不能引起表哥的厌烦。 “表哥,依依姑娘,你们相信我,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被蒙在鼓里,我若是知道母亲的打算,大事我也不会害依依姑娘的!” 柳依依站起身,走过去拉着她坐好,声音轻柔。 “表小姐不用担心,我相信你,这件事有小公爷他们处理,你就不要管了。” 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过几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别哭,哭出肿泡眼,到时候就不漂亮了。” 秦何珊双唇紧紧抿起。 突然一头扎进柳依依的怀里,哭得隐忍。 另三人显然还有事要谈,待秦何珊哭好了,裴铭吩咐墨良先将她带回去。 “表妹,今日之事,你回去后一个字都不要提,待我回府,自有主张。” 裴铭这句话,主要针对的是她的姑母。 就怕这个表妹一时没忍住,回去后就找她姑母对质,坏了他的计划。 “表哥放心,我回去后锁好房门,谁来也不理会。” 柳依依又说了几句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放她去了。 刚坐回座位,双手同时被握住。 裴铭:“怎的这样心善?表妹便也罢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不要这么好心,人心隔肚皮。” 赵宁寻:“那个陷害你的女子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我再去给你出出气好不好?” 两人同时出口,柳依依都不知道头应该转向右边,还是左边。 赵玄谨悠哉地喝着茶,看着三人,脸上全是笑意。 他决定了,现在还是不要把堂姐特殊癖好的事告诉裴铭了。 真的说了,这样的好戏说不定就看不成了。 裴铭听见赵宁寻的话,这回终于是忍不了。 “郡主,依依的事,我会处理好,多谢郡主的好意。” 语气虽是一贯的温润、不急不慢,但在场的几人,都听出话语中的不客气。 赵宁寻呢,之所以被厉也称为女流氓,其中最重要一点,就是在追姑娘这件事上,脸皮够厚。 当然,脸皮厚与不厚这事,其实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这要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叫无耻,脸皮是真的厚。 而放在赵宁寻身上,那不叫脸皮厚,人家那叫有毅力! 有毅力的韶华郡主淡淡一笑,一丝尴尬的神色也无。 “小公爷这说的什么话,这次,可是我救的依依,不然,就凭墨良一个人,依依就算不受伤,也会受些惊吓。 “还好我及时出现,让她心安,此刻她才能稳稳当当地坐在这里与你我说话,而不是跟你那位表妹一般,慌慌张张的。” “郡主对依依的救命之恩,裴铭改日定会亲自登门致谢,不过,其他的事,就不必再麻烦郡主。” 不知为何,赵宁寻突然收起言笑晏晏的神色,露出可以说有些严肃的表情。 “小公爷,依依的事,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我看小公爷言语间的意思,似乎她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切都只能由小公爷做主,是也不是?” 第179章 闻言,柳依依神魂一震。 猛地转过头看着赵宁寻,黝黑的双眸微微闪动,似天上两点繁星,灼灼生辉。 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过于明显,赵宁寻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待看到她灼灼的双眼时,心尖一跳。 “依依,你怎么了?” 她这异常的举动,让裴铭没来由地不安。 依依为何会突然如此? 是因为赵宁寻刚才说的话? 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还是能感受到她情绪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依依这几日本就有些奇怪,现在的表现,更令他心慌。 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抓不住她。 “咳~” 赵玄谨突然一声咳嗽,将三人从思绪中拉回。 “我说,这案子还要不要谈了?” 裴铭暂时撇开脑中杂乱纷繁的想法,心思重新回到云罗坊的事。 赵玄谨道:“就算你姑母对柳姑娘心中有怨,可她也不过一个妇人,从哪里联系到那些人?” 裴铭思虑片刻,心中有了猜测。 不过一时还不能肯定,需进一步调查。 “子岑若是一时没有主意,我先让邵中去审问抓住的那几人,有了消息,再通知你。” “麻烦太子。” 赵玄谨摆摆手。 “对了,太子和郡主是怎么发现依依出事的?” “不是我二人发现的,”太子指着厉也,“是厉兄先看到你家墨良在先,不过我知道你这两日在国子监,知道你不在附近,一时也没有在意。 “直到云罗坊正对着这间厢房的两间房里有人头攒动,我们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劲。 “厉也和许寺下去的时候,又听见从云罗坊出来的人在说,柳姑娘和刘品言起了争执一事,我们才知道,墨良是跟着柳姑娘出来的。 “宁寻当即猜到,对面房间里的人,怕是冲着柳姑娘来的,我们这才赶紧过去,又让人去叫邵中带巡防营的人过来。” 裴铭起身,冲着几人拱手行礼。 “多谢各位相救。” 柳依依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到现在还没有与几位救命恩人致谢。 连忙起身,与几人福了福身子。 要事谈得差不多,几人又待了约两刻钟,这才离开。 赵宁寻和赵玄谨都是坐马车来的,只有裴铭是骑马来的。 赵宁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铭。 “小公爷,不如,还是让我送依依回去吧,姑娘家家的,这么冷的天还得在马背上颠簸,多不好啊~” 裴铭现在十分不待见赵宁寻。 正欲回绝,忽地想起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以及依依听了她的话后异常的反应。 准备出口的话,就这样生生被咽了回去。 裴铭看着柳依依,“依依,你,你要跟我一起骑马回去吗?” 柳依依其实很想大声回他一句: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么冷的天,她自然是要坐郡主的马车的。 这还用问?!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殷切地看着赵宁寻。 “郡主,你现在有空吗?” “本来没空,不过你有事的话,我可以有空。” “……你看现在时间还早,郡主若没事,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可以。” “你要去哪里?” 同时出声的两人,前者是赵宁寻,后者是裴铭。 裴铭目光不善地看了眼赵宁寻,伸手将柳依依拉到自己身边。 “你要去哪里?改日我闲了,我带你去。” 改日我闲了,也可以理解为,十天半个月都不得闲。 柳依依一直想去看看甄玉棋,上次人家就邀她去甄府看看。 她也想知道玉棋姐姐现下如何了,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自己现在正好在外面。 虽然才发生那样的事,不过与郡主在一块,她很放心。 “不用,我想去看看玉棋姐姐,现在就想去。” “你要去唐府?” 柳依依摇头,“玉棋姐姐上次来府上的时候,让我去甄府找她,我想现在就去。”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赵玄谨听了柳依依的话,突然开口。 “柳姑娘认识甄小姐?” 柳依依一愣,“是。” 赵玄谨似是很高兴,“烦请柳姑娘见了甄小姐后,替我问声好。” “是。” “子岑,有宁寻跟着,柳姑娘不会有事的,你就让她去吧。 “姑娘家家的,整日待在国公府,得多无趣。” 裴铭对太子的反应有些不解。 二人自幼相识,别人的私事,太子向来不会主动插手。 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劝起自己来了。 难道,是因为甄小姐的缘故? “依依,见了你玉棋姐姐后,不要主动提唐大哥。” 之前是喊人家嫂嫂,二人很快就要和离,现在不能这样叫了。 “我知道的。” 片刻后,赵宁寻带着柳依依前往甄府的方向。 裴铭则是和赵玄谨去了巡防营大牢。 - 红袖楼 房间内,裴展堂来回走动,神色焦急。 到现在还没有传来消息,他心口一直跳个不停。 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计划。 那帮人,是他早年出去游玩之时,无意中认识的。 那帮人都是草莽出身,认识他的时候就在干打家劫舍、黑吃黑的勾当。 当年他年少轻狂,带着一个小厮就敢出京城游玩,半路上被一伙贼匪截了。 小厮弃他就要跑,被贼匪一刀毙命。 银子被抢,看着那伙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忽然大喊自己是国公府的公子,只要不杀自己,就可以给他们银子。 谁知不喊还好,贼匪的老大一听他是官家的人,当即提了刀就要将人宰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的时候,突然从林间冲出来另一伙人。 两帮人马一见面,就是一阵砍杀。 最后,最先截了他的那伙人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后面的那伙人,他看出也不是善茬,再不敢提自己是国公府的人。 只说自己家中经商,若是放了自己,他愿奉上一千两。 领头人要二千两,他也应了。 那帮人见他给钱给得爽快,便随口一说,以后有什么难办的事,都可以找他们。 至于“难办的事”为何,二人都心知肚明。 这些年来,裴展堂偶尔也会联系他们为自己做事。 不过他们都见过自己,若是被抓的话,说不定会供出自己,所以很少找他们出手。 这次裴霜来找他,他一点准备也没有,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才又一次联系了他们。 事实上,联系上他们不久后,他就有些后悔。 觉得裴霜的计划过于简单,不是特别严谨。 可既然联系好了人,又半路反悔,那帮人可不是能好好说理的善茬。 若直接给了银子让人家离开,他又觉得自己吃亏了。 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让他们上。 第180章 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消息。 裴展堂心中的不安加剧。 “二爷,您怎么了?快到床上来嘛~” 床帐从里打开,一个裸露着双臂的艳美女子,娇滴滴喊着来回走动的人。 裴展堂此刻正心绪烦乱,哪有心思与女子胡闹。 艳美女子见他不理会自己,嘴一撅,不高兴了。 穿了鞋,便朝着裴展堂走来,嘴里噼里啪里说个不停。 “吆~二爷这是怎么了,看不上奴家了啊?前些日子还说要把奴家赎回去呢,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莫不是忘了吧?” 她走到裴展堂身前,双臂环胸,眼尾一挑,嘴角往下沉。 裴展堂当即就想给她一巴掌. 一看到她勾人的身段,又生生忍了下来,语气有些克制。 “爷这几日心里有事,等过了这段时日,爷一定跟你妈妈说,将你赎回去。” 红袖楼不过一烟花之地,来嫖的和被嫖的,皆是逢场作戏。 双方之间,话说得过得去就行。 嫖客的话,听得下去,你就听;听不下去,你也得忍着。 想要恃宠而骄,甚而仗着金主宠爱来作妖的,都是十分不明智的做法。 大多在欢场上混的女子,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看不清状况的人也不少。 裴展堂在红袖楼混迹多年,连轴转地不知道包过多少女子。 每一个,他都说要将人赎回去。 那些女子也就是听听,从不会当真。 可眼下这个艳美女子就不一样了。 她以为自己艳绝红袖楼,一般人花银子想要一亲芳泽,还得看她愿不愿意呢。 之所以看上裴展堂这个既不年轻也不甚富裕的人,不过就是看中他国公府二爷的身份罢了。 女子想,若是将人伺候好了,哄得他将自己赎回去,凭着自己的长相和手段,以后的好日子,自然都不在话下。 两人刚勾搭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 她图裴展堂的身份地位,裴展堂贪她的年轻貌美。 裴展堂在风月场上游戏多年,怎会真的将这个卖笑卖身的女子放在眼里。 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新鲜劲。 之所以现在还没换人,不过是红袖楼里还没有新的姑娘进来;与其他女子相比,眼前这人还凑合。 他心里有事,却还忍气说些好听的话,是个安抚的意思。 若是寻常女子,定是见好就收,该干嘛干嘛去。 谁知这个女人,压根就不是寻常女子,人家可是立志要攀上国公府这棵大树的有志女子。 女子一听裴展堂敷衍的一番话,登时变了脸色。 “哼!这样哄人的话,二爷怕是跟以前的姐妹都说过吧?” 明艳女子瞟了裴展堂一眼。 “好叫二爷知道,我可不像这楼里的姐妹那般无知,被二爷几句骗人的鬼话哄骗。” 女子缓慢转过身,走去就近的木椅上坐好。 “今日就将话与二爷说明白,若是二爷现在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二爷以后就不用到我这里来了!” 裴展堂简直要被这女子气笑了。 想他在胭脂堆里纵横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这么给脸不要脸的。 正要上前教训一番,门外忽地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二爷!急事!” 裴展堂知道是有消息了,三两步走去打开门。 张大柱满脸是汗,身子一拐进了屋子。 “怎么样了?” 张大柱显然跑回来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裴展堂心中焦急,“你倒是说……” “哎吆二爷!我这里可不是随便一个腌臜货都能进来的,要臭死了,赶紧出………” “啪~” 女子话还没说完,裴展堂迅速冲到她面前,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没眼力见的烂东西!” 说着,裴展堂抓起女子的头发,直直将人往门外拉。 女子虽说是在烟花之地讨生活的,但因脸蛋好,妈妈平日里舍不得打骂。 那些追着要一亲香泽的男子,更是不会对她用粗。 想不到,今日竟毫无征兆地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头发又被人拽得生疼。 “二爷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 裴展堂直接将人拉到门外,露出凶狠的表情。 “不识抬举的东西!再嚷嚷,仔细你的命!” 他脸上的神色狠厉阴鸷,女子吓的一个哆嗦,要出口的脏话,也被咽回了肚子里。 裴展堂转身进了屋内,重重摔了门。 女子呆了几瞬。 侧转身子,就要找妈妈说理。 心道,再怎么样,自己也是这红袖楼出局价格最高的人,今日无端被打,妈妈肯定会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四周看了看,发现两侧的走廊上几乎没人,松了口气。 还好这是楼上的雅间,本就没多少人。 否则今天被打的事被其他姐妹撞见,自己可就丢了大脸了。 一时又在心里将裴展堂那王八蛋狠狠骂了一顿。 才走几步,脚下突然一顿。 鬼使神差的,女子没有继续往前走。 而是转了身子,猫着腰,轻手轻脚走回裴展堂那屋,耳朵贴着木门。 “你看清了,是铭哥儿没错?” “是,小的看的很清楚,一开始来了两个贵人,带了好多人去了云罗坊,将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 “没过多久,小的就看见那个小通房被一个公子拉着手,走了出来。” 若在平时,裴展堂肯定会问上一问,拉着小通房的男子是谁? 不过现在事情暴露,他没这个心思。 “铭哥儿是之后才来的?” “是,两个长得挺贵气的公子将人带去了云罗坊隔壁的天香阁,没过多久,小公爷就骑马到了。”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裴展堂却丝毫没有察觉。 端起来大灌一口,终于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有没有看见冯七他们?” “小的没看见~” 偷偷瞄了眼自己主子,又道:“二爷,小的,看见官府的人了?” “什么?!” 裴展堂大为震惊,猛地站起身,抓起张大柱的领口。 “官府的人?你看清楚了?!” 张大柱点头,“应该是巡防营的人。” 一听是巡防营的人,裴展堂神色剧变。 无力地松开拽着张大柱衣领的手,慢慢退回去坐下。 巡防营掌管京城治安,重大节日或盛事,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平日里出现治安问题,也能见到他们。 张大柱说见到巡防营的人,定是不会认错的。 裴展堂心里已经凉了一半。 巡防营的人出现在云罗坊,柳依依那个小通房又没事,只有一种可能。 冯七暴露了。 第181章 巡防营的统领邵中,裴展堂是知道的,那是个油盐不进的硬茬。 别说自己现在手头上没有多余的银钱,就是有,遇上邵中那人,也丝毫不起作用。 这人不爱美女不爱钱,只论是非对错。 裴展堂一直看不懂这类人,只认死理,活着有什么意思? “二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裴展堂冷笑一声,他怎么知道? 说到底,都是裴霜那个贱人给自己惹的祸。 眼睛忽地睁大。 是啊! 这件事,本就是裴霜出的点子,他不过是联系一下人而已。 想及此,裴展堂一改刚刚魂不守舍的模样,朝这个方向琢磨起来。 “我问你,珊儿表姑娘跟在那个通房身边?” “表小姐一开始跟着那几人去了天香阁,不多久就都被小公爷身边的墨良送走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小的不知。” 裴展堂蹙眉,寻思片刻。 “你看见表姑娘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张大柱想了想。 “表姑娘一直拿着帕子擦眼角,小的猜测,应该是在哭吧?” “哭?” 裴展堂一咧嘴。 “哭就对了,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母亲骗她的事了。 “被自己的母亲骗,到头来,说不准还得替自己的母亲背锅,我要是她,我也得哭。” 张大柱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 照现在这情形,冯七凶多吉少。 若是死了倒还好,可若是被抓,就有供出二爷的风险。 这个节骨眼上,二爷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裴展堂自然有他的计较。 看了眼一脸懵的张大柱,悠哉笑道。 “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又不着急了?” “小的不敢。” “我有什么好怕的,计划是裴霜想的,将人骗去云罗坊,也是她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女儿将人骗去的呢。 “至于冯七,就算他们将我供了出来,又怎样?” 张大柱就更不解了。 若是被冯七供出来了,岂不是要坏事! 二爷怎还不着急呢?! 裴展堂嘿嘿笑道:“巡防营的人想抓我,总得有个人证物证吧? “冯七供出我,我就得承认?他们不能仅凭冯七的一张嘴,就想定我的罪吧?” “那四小姐那边?” “她是主谋,供出我的话,只会让她的罪名更重。再说了,那日她穿成那样来找我,没人看清她的长相,就算她供出我,只要我不承认,有谁能证明她来过?” 裴展堂这番话,听着似乎有理有据,不过张大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国公府 裴霜刚才在自己大嫂那边扯闲话,中途丫鬟绿香过去盈水居找她,说是二小姐回来了。 她知道珊儿今日带瑞竹轩那个小贱人去了云罗坊。 自己突然被大嫂叫过来说话,便只好让自己的丫鬟绿香等在素雅居。 吩咐绿香,一旦二小姐回来,立即通知她。 现在听说珊儿回来了,连忙跟窦氏致歉,说有急事,要先离开。 窦氏顿时不喜,觉得自己这个小姑子没把自己当回事。 刚才聊天的时候,裴霜就心不在焉的,现在又突然要走。 心中虽是有意见,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被她告到大爷那里,大爷得说自己给小姑子脸色看了。 裴霜也知窦氏不开心,不过她不在乎。 她儿子害的自己长女成了老姑娘的账,她还没算清呢,今天过来,已是给了她面子。 此刻,她也没多余的心思去考虑窦氏如何想,着急忙慌赶回了素雅居,径直走去二女儿的房间。 快走近的时候,才看清珊儿房间的房门紧闭。 “怎么回事?不是说二小姐回来了?” 绿香道:“是回来了啊,奴婢一直等在院门口呢,远远地瞧见二小姐回来,才赶紧跑去通知夫人的。” 随手招来一个正在走廊上扫地的小丫头。 丫头十一二岁,稚气未脱,见了裴霜,害怕地垂下头。 “桂花,我问你,二小姐回来没?” “将将回来的。” “那二小姐现在人呢?” 小丫头这才抬头,指了指房门。 “二小姐回来后,就让玉笙姐姐关了房门,之后就没见二小姐出来了。” 玉笙,正是老夫人段氏,从自己身边挑出来的得力丫鬟,是要陪秦何珊去高家的。 听了小丫头的话,裴霜皱了皱眉。 绿香摆了摆手,让桂花下去做事。 裴霜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也拿不准自己女儿这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虑片刻,冲绿香使了个眼色。 绿香走上前几步,敲了敲门。 “二小姐,您在里面吗?夫人来了。” 等了一会,没动静。 没人开门,也无人说话。 绿香又敲了几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来。” 绿香退到一旁,裴霜使了些力气,将门敲的吱呀响,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打算。 很快,屋内传出脚步声。 “夫人何事?” 说话这人,正是玉笙。 她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裴霜是段氏的四女。 按理说,叫一声四小姐,还能显得亲切。 但玉笙却只是平静地叫一声“夫人”,立即就体现出亲近疏离了。 裴双身子果然僵了僵。 府里的下人,有的叫她秦夫人,有的叫她四小姐。 从这些称呼中,她也能判断出这些下人的主子,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可是母亲身边出来的人,居然叫自己“夫人”,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知道,若是没有母亲的允许,这玉笙,绝不敢这样称呼自己。 “不知夫人有何事?” 屋外的人半晌没出声,玉笙又问了一遍。 裴霜收回思绪。 现在不是琢磨母亲如何看待自己的问题,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 “玉笙姑娘,你家小姐呢?” “小姐回来后,身子不适,现下已经躺了。 “夫人若有什么事,可与奴婢说,晚些时候等小姐醒了,奴婢再告诉小姐。” “珊儿生病了吗?我进去看看她吧,不然我让人去叫大夫过来。” 玉笙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那死丫头,一回来就钻进自己的房里,还将门反锁,现在又让丫鬟说身子不适不见人。 明显就是不想见自己。 那怎么行! 若是不确认柳依依那个小贱人如何了,她如何能放心! 不管不顾地又开始敲门。 声音太大,远近的丫鬟都能听见,一个个伸着脖子朝这边瞅。 玉笙不愧是段氏挑出来的。 若是其他丫鬟遇到这种情况,定会有些慌乱。 玉笙却无甚表情,脸色平静如常。 第182章 “夫人,过几日便是小姐的大喜之日,这几日需要好好休息。 “老夫人指了奴婢来伺候小姐,就是希望奴婢能将小姐伺候得好好地,奴婢不敢不尽心。 “夫人是客,奴婢不好说什么,然而夫人这般,实在是让奴婢难做。 “不然的话,我去求老夫人,让老夫人做主?” 话音刚落,裴霜悬在半空中正准备落在门上的手,突然刹住。 这个叫玉笙的,再怎么着,也只是一个下人。 就算自己狠狠教训了她,相信母亲也不会为了一个丫鬟,伤了母女之间的和气。 可若真的把事情闹到母亲那里去,她心里有些没谱。 当年自己任性,伤了父亲母亲的心,所以这些年在登州,她很少回京城。 许是,母女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淡了吧。 这次回来京城,表面上看,母亲对自己没话说,几位哥哥也没有见外的意思。 但她能感觉出来,母亲对自己的疏离。 几位哥哥平日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况且也都有了妻女,与自己的感情自是不比往昔。 想及此,裴霜将手放下。 “珊儿既然不舒服,为娘的就不进去了,让她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她。” 转身的时候,裴霜立即冷下脸,领着绿香气冲冲走了。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玉笙露出不解的神情。 据说,府里这位四小姐,当初可是闻名京城的才女。 她出生晚,没有见识过才女四小姐当时是如何的才气了得,只是很难与现今这位动不动就锤门的妇人联系到一起去。 小时候偶尔听娘和婶子们闲聊,说四小姐嫁给一个穷书生,以后有她吃苦的地方。 当年的四小姐吃没吃苦,玉笙不知道。 她只是在想,若是四小姐当年真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现在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怎么着,也应该是个端庄大气的贵太太才是。 玉笙摇摇头。 看来,富贵乡的贵女,找夫婿,真的不能太任性。 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着里间走去。 打开西次间的闺房,果然见自家小姐呆坐着流眼泪。 玉笙走去一旁洗脸架旁,打湿了一块方帕,绞干后递给秦何珊。 “小姐有何烦心事,不若与我说说?” 玉笙是前几日来素雅居的。 她自幼跟在老夫人身边,即便老夫人每年去庙里待几个月,她也随侍左右。 帮老夫人抄录佛经这种事,她也经常做。 许是这些年跟在信佛的老夫人身边,潜移默化地,玉笙的性子受到熏陶,本身自有一番气度,是府里其他丫鬟比不上的。 加上老夫人又宠爱她,即便在那些妈妈们面前,玉笙也有几分脸面。 说句轻狂话,玉笙在府里的地位,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小姐了。 等到了年纪,请老夫人做主,给她指一个有头有脸的管事之子,她今后的日子,就算是有了着落,她爹娘也有脸。 谁知,老夫人突然发话,让她去伺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 若是让她去伺候府里的小姐,她倒是能理解。 可是一个地方六品官员的小姐,玉笙觉得有些委屈。 老夫人将她叫到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你自幼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有了老夫人这句话,玉笙心中的委屈已经散了不少。 段氏又道:“表小姐那里,你先去伺候。” 一听这话,玉笙双眼一亮。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来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段氏知道这丫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最后提点一二。 “过去表小姐身边,她就是你的主子,你要尽心服侍她。 “不过你要知道,表小姐毕竟不是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为人处事当面,可能有些不尽人意,你要好好帮衬她。” “奴婢知晓,奴婢定不会让老夫人失望。” 段氏点了点头。 “你是个聪明的,以后,自有你的好处。” “奴婢谢谢老夫人。” 玉笙来了素雅居后,是真心实意想要伺候小姐的。 奈何,小姐好像不信任她啊~ 今日小姐要出门,自己愣是在小姐临走之前才知道的这事。 她当即就要跟上,可小姐不让她跟着,说是与瑞竹轩的依依姑娘一起出门,小公爷身边的侍从会跟在身边,她不会有危险。 一句话,就是不让自己跟着。 瑞竹轩的依依姑娘,玉笙是知道的。 试问国公府,还有谁不知道柳依依的大名? 不过,知道归知道,她跟这位依依姑娘不熟,只知道是个有些手段的女子。 能以一个平凡地再不能平凡地下等婢女之身,两三个月的功夫,就拿下十八年来未曾开过一朵桃花的小公爷,简直是她们丫鬟界的楷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玉笙对这位依依姑娘,还是很钦佩的。 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依依姑娘是勾人的狐媚子。 玉笙心中不屑。 那些人也不想想,小公爷是何等睿智的人。 能迷住小公爷的人,怎可是狐媚子? 那是成了精、休了仙的狐狸祖宗! 自家小姐说要与狐狸祖宗……哦不,要与依依姑娘出门,她原是不信的。 这两人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平日里打个招呼的面子情就罢了,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竟还约好一起出去游玩? 秦何珊前脚刚离开素雅居,她后脚就去瑞竹轩找冬竹,要亲自确认下。 冬竹的回答验证了自家小姐的话,玉笙这才放心。 原本以为两人出去,可能要傍晚才回来,谁知小姐一个多时辰就回来。 更奇怪的是,回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直至到了自己的房间,呜呜咽咽哭出声。 无论她说什么,小姐也不说什么原因。 只让她关上门窗,谁来了也不开门,尤其是自己的母亲,就说自己身子不适,不能见人。 玉笙虽心下好奇,但见她那个样子,知道一时也问不出什么。 便依着她的吩咐,将门窗关好,还从里面锁了门。 不多久,小姐的母亲果然来了。 秦何珊接过玉笙递过来的湿帕,擦了把脸后,抬头看她。 眼前的女子,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却一副清冷的长相。 她现在很想找人倾诉,可玉笙是外祖母的人,她不敢在玉笙面前过多展露自己,担心她会跟祖母说。 若是自己有些地方不得祖母喜欢,可能自己以后就少了一份依靠。 她不敢。 第183章 秦何珊仰着头,眼眶红肿。 玉笙看得出来,她应该回府前就哭过好一会。 她这样防着自己,玉笙大概也能猜出原因。 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 “小姐,奴婢虽然是从慈安堂出来的,但来了小姐身边,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以后定是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 她取过秦何珊手中的湿帕,拉起她的手,给她仔细擦着手指。 “老夫人对小姐如何,小姐心里应该清楚。” 秦何珊有些呆呆地看着玉笙。 玉笙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 外祖母虽然待自己没有多亲近,但吃穿用度,向来不曾少自己什么。 这次自己的婚事,外祖母不仅让自己从国公府出嫁,还给自己一笔嫁妆。 她身边没有用的趁手的人,外祖母又把玉笙给了自己。 外祖母其实不用做这么多,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不论是因着顾念祖孙的情分,还是外祖母真心对自己好。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对祖母生出外心。 而对玉笙,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避开她。 秦何珊动了动嘴唇,很想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玉笙,哪怕一点也好。 可是她答应了表哥,一个字都不能说。 玉笙看出她神情有一刻的松动,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话终于起效了呢,结果小姐还是什么也没说。 行吧~ 信任这种事,不能急,慢慢来。 - 马车行驶在人声喧哗的街市。 还是同样的马车,也依旧是相同的两个人。 不过相比较上次,柳依依现在已经能很从容地待在赵宁寻身边了。 “依依是在秋日宴,第一次认识甄家小姐的?” “嗯。” 提及秋日宴,柳依依突然想起一事。 “郡主真的也是在秋日宴第一次见我?” 赵宁寻点头,“自然是真的。” “那,郡主那日,是穿的男装,还是女装?” 自己第一次注意到赵宁寻,是收到薛灵殊和王任来各自送来的五百两后,心情大好,让小公爷带自己去吃好吃的。 吃饱喝足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刚好碰见来打招呼的世子和郡主。、 那是她认识郡主以来,第一次见她穿女装。 之后每一次见她,郡主皆是以男装示人。 真的很难想象,郡主穿着女装,与众多女子一起逛花园赏景,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女装。” 这,还真的是女装啊~ 柳依依呷了一口茶。 “上次郡主说我好玩,我已经陪郡主去过弄墨轩,郡主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会那样说?” 赵宁寻轻轻一笑,倒也没隐瞒。 安临秋日宴那日,她应友人相邀,去了薛二小姐办的秋日宴。 与友人交谈之际,听见左右女子都在说小公爷来了。 她猜出裴铭是游学至此,不过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远远看着。 又听得周围女子说小公爷带了一个女子出来。 那女子身上披着披风,她远远看去,并未看出什么,也不甚放在心上。 直到众人移至凉亭,她才看清依依的长相。 美人,赵宁寻这些年见过不少。 柳依依这类的美人,对她来说,也没有多稀罕。 真正让她注意到柳依依的,是她与薛二小姐的争论。 不过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面对薛二小姐的刁难,直面反击,丝毫不惧。 那叭叭叭的精神头,一下子就引起了她的兴趣。 世间女子,多看重身份尊卑,世家贵女,更是如此。 陌生女子初相见,别的先不说,先道出自家身份,再在心中计较如何应对。 而在赵宁寻看来,这实在是无趣得很。 而像柳依依这种活灵活现,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女子,反而激起她的好奇。 柳依依中途离开,半晌没有回来,她立即觉察出有些不对劲,而那位甄家小姐,还傻啦吧唧地什么都没发现。 待她找到一处幽静处时,忽地听见一女子呼救声,当即迅速赶过去。 到时,见裴铭身边的侍从,已经先她一步赶到女子身边。 而那女子,正是柳依依。 赵宁寻没有立即离开,小心跟在两人身后。 令她吃惊的是,那个受了惊的小女子,见到墨良后没有大惊失色嚎啕大哭,反而是冷静地让墨良把那登徒子带去假山内问话。 直到最后见到裴铭后,小女子才哭出来。 赵宁寻觉得这女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之后在酒楼的偶遇,才让她对这个小女子彻底上了心。 “郡主的意思是,你是看见我与薛灵殊吵架,才觉得我好玩?” “没错。” 柳依依没话说了。 贵人的思维,果然是自己这种普通人不能理解的。 “有件事,我有些好奇。” “什么?” “听说薛灵殊和王家那个二世祖,每人给了你五百两,这是你的主意吧?” 柳依依身子一僵。 第一反应就是郡主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不过很快明白过来。 人家是特权阶级,若想知道什么事,自有她的办法。 “郡主怎么不认为,是小公爷自己的意思?” 赵宁寻轻抿唇角,并不作答。 稍稍一想,柳依依就知道自己有些慌不择话了。 小公爷金尊玉贵,别说他不会干这种趁火打劫的事。 一千两银子,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自己今日出门,小公爷毫不吝啬,直接拿了五百两给墨两带着,让自己放心地买买买。 她讪讪地笑了笑。 “他们害我,我总得报复回去吧,我是女子,打人的事做不得,只好跟他们要银子。” 她自己若是会些拳脚,定会将那两人打的他们爸妈都不认识她们。 赵宁寻不置可否。 马车内一时无人开口。 少顷。 “依依若想离开国公府的话,我倒可以帮你~” 什么?! 赵宁寻这话,简直平地起惊雷,一语惊住俏娇娥! 柳依依双目睁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人。 小公爷最先知道她跟薛灵殊要五百两的事后,不过是心中有所怀疑,否则之后不会试探自己。 郡主却一下子猜对,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郡主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想要离开国公府,待在国公府多好,小公爷又宠我,没人欺负我,我干嘛要……” 突然接触到赵宁寻戏谑的眼神,柳依依住了口。 自己这样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索性不说话了。 第184章 赵宁寻这才缓缓开口。 “那日秋日宴与世家贵女同桌,常人处在你的位置,要么惴惴不安,要么沾沾自喜。 “你呢,这两种情绪都没有,对你来说,仿佛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起先,我以为你是第一次参加那种宴会,不知规矩,不懂轻重,才会是那种反应。 “后来与你的每次接触,我才确定,你心里,没有尊卑之别。 “我相信你在国公府甚至外人面前,言行举止都会做到得体有礼,但那些都是你有意为之,并非你心甘情愿。” 一股怪异的感觉顺着脊梁骨,慢慢爬遍全身,柳依依身体止不住微微发抖。 她不是怕。 她只是诧异、心惊。 她没想到,这个见了不过数面的人,竟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赵宁寻继续道。 “今日与你一起的那名女子,她见到我和太子时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反应。 “而你的反应,是不正常的,在你而言,仿佛只是见了友人一般。 “所以我断定,你的的确确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子。” 被扒得如此彻底,柳依依面色清冷,只觉自己一直以来为人所不知的保护膜被掀掉一层,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赵宁寻缓慢倾身,握住柳依依的手。 “依依,你不必怕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心里的想法。” 柳依依不怕她,只是有些忌惮她。 玉棋姐姐之前说过,若郡主是男子,科举场上,必定能与小公爷一决胜负。 文章上的学问,她不懂。 不过,单单这洞察力和敏锐度,小公爷怕是比不过郡主。 “郡主仅凭五百两一事,就断定我想要离开国公府,未免有些草率了。” 照宁寻捏了捏她的手心,遂放了手,退回去坐好。 柳依依:??? 正谈着话呢,这时候都还想着要调戏自己一下? “你衣食住行都在国公府,裴铭平日里应该也给你不少好东西,就算要使银子,五百两,对一般人,对你,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你一开口就要这么多银两,说明你是在计划什么,你冒着被裴铭猜忌的风险,也要开口要这笔银子,说明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我是在临回京城之时,才知道这事,当时就猜到,你有何逃离国公府的打算。 “直到这些日子的接触,我断定,你不只是‘想’这么简单,恐怕早就在计划这件事了。” “何以见得?” “我若猜的没错的话,不久后,国公府就要为小公爷定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对方定是各方面都配得上小公爷的名门贵女。 “先不说国公府这位未来少夫人品行如何,以及容不容的下你,就是每日的请安、接受正室的问询训斥等事,你也受不了。 “你离经叛道,心中所想,皆不能以常理去理解,别人以为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却接受不了。 “你这样的性子,若是能心甘情愿留在国公府,除非一种可能:小公爷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个女子。” 赵宁寻神色微敛。 “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个中道理,我不说,你自己也知道。 “所以,你绝对不会留在国公府。” 说完这番话,赵宁寻端起茶盏喝了口水。 才复又看向柳依依。 “你不用急着回复我什么,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告诉我,我会帮你~” 柳依依身体微微绷紧,不敢在这人面前再多说一句话,就怕又被她发现什么。 这人太可怕了! 高智商的人,都是这样吗? 她是很喜欢赵宁寻,但喜欢并不代表自己愿意被她扒得只剩下遮羞的衣物啊! 至于郡主所说的帮她逃离国公府的事,目前而言,她还是比较倾向于自己解决。 等到了万不得已非走不可的时候,自己又没有能力离开的话,再考虑找郡主帮忙。 赵宁寻察觉出她的戒心,并不介意。 依依若是这样简单就相信一个人,她反而会为她担心。 马车外,人声渐渐变小。 约一刻钟后,马车停下。 “郡主。”车外传出厉也的声音。 “到了?” “额,快了,不过,前面被堵了。” 这一块,赵宁寻熟悉。 周围都是京官府邸之处,正门前大道通畅,五辆马车并行也没问题,怎么会堵住? 车内两人都下了马车,朝前面一瞅。 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座府邸门前。 赵宁寻拉起柳依依的手,对厉也道:‘找个地方将马车停了。’ “是。” 赵宁寻拉着柳依依,直接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郡主,这,莫不是?” “你不是要去甄府?这就是甄府。” 闻言,柳依依一脸好奇地看着那群人。 走近的时候,谈话声传来。 “这妾室倒是个不错的,主君和主母和离,她特地跑来这里,跪求主母不要和离。” 说话的人,是一名男子。 “是啊,看来这妾室平日里与主母关系不错,才跑到主母娘家来。” “有妾如此,实乃大幸啊!” 柳依依两人站在人群外,一时没有进去,只是透过人群缝隙,观看内里的情况。 却只见一个身姿娉婷、身着黛蓝色长褙的女子,正跪在石阶下。 地上也没有放软垫之物,女子竟是直接跪在地上,拿着一块帕子抹眼泪。 而对着她的朱漆大门则是紧紧闭着,只有两个门房站在两侧。 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门房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听说已经是第三天了。” “不会吧,这女子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了啊?” “可不是,昨儿个傍晚的时候晕了过去,还是被甄府的下人送回去的,没想到今个儿一早又来了。” “那甄家那位小姐一次也没出来过?” “没有,要我说,这位千金小姐未免有些铁石心肠,夫妻两人闹矛盾,妾室是奴婢,跟她不搭噶的。” 能说出这种话的,就算没听见这人的声音,柳依依也能猜到这话是出自男子之口。 一旁一个妇人听不得这话,反驳道。 “你怎么知道跟她不搭噶?说不定就是她从中作梗,致使主君和主母失和,才闹了和离呢。” “就是就是。”几个妇人附和道。 先前说话的几名男子看了眼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女子,摇了摇头。 “看着不像啊~” “你们男人懂个屁!这种女子才会做戏呢,面上看着又柔弱又可怜,骨子里坏透了,就会在暗地里作妖。 “这种伎俩也就骗骗你们男人,老娘可是不信的!” 第185章 这妇人的声音有些大,围观的人群都听到,跪在地上的女子,自然也听得明白。 温羽拿着帕子的手一顿,不过也只是一瞬。 柳依依听得那妇人言,只道这位果然是火眼金睛,白莲花的路数都被她看得明明白白。 柳依依已经猜到地上这人是谁了。 不就是害的玉棋姐姐流产的小白花么。 还在安临的时候,她就跟玉棋姐姐说过,会想办法对付这朵白花。 只是,回了京城后,玉棋姐姐竟是直接离开了唐府,她总不能自己跑去唐府找人麻烦吧。 本来还觉得颇为遗憾,没想到小白花自己送上门来了。 “怎么了?” 赵宁寻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有些好奇。 “你认识这女子?” “听说过,没见过。” 正说着,只见地上的女子突然跪行到石阶下,哭道。 “两位小哥行行好,请让妾身见姐姐一面吧~” 这还不止,竟还将额头抵地上,磕了几个头。 “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的原因,平之哥哥和姐姐也不会闹到这步田地。 “我与平之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平之哥哥只是看我父母早忘,孤苦可怜,才对我多照看些,平之哥哥心里是在乎姐姐的,姐姐千万不要因为妾身,跟平之哥哥闹矛盾~” 围观的人,有些是今日才发现这事。 闻言,和周围人小声嘀咕起来。 “我听这女子的意思,好像是,她与主君青梅竹马,而作为主母的甄家小姐,不喜自己夫君与这妾室关系亲密,这才一气之下要和离,是不是这样?” 另一人道:“我这几天都在这里,听她一直说的,似乎就是这么个意思。哎吆,这女子不是在哭,就是在磕头,我看着都有些不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甄家小姐的肚量未免也太小了。” “嗨,这金银堆里长出来的千金小姐,估计脾气大了些,看自己的夫君对妾室太好,觉得没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这才要和离吧?” “话不能这么说,试问京城里凡事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的主母不是出自金银堆、锦绣乡?哪一位不是稳重大度?你见过几人如这甄家小姐这般善妒?还动不动就要闹和离的?” “这位兄台这话,未免有些绝对……” 柳依依没有听下去,拉着赵宁寻朝里走。 厉也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手中捧着一个木质长盒。 “这是?” 赵宁寻没有直接回答,随意一笑,“不是要进去么?走吧。” 有厉也这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走在前面,围观的人自动让了路,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位突然出现的贵人。 经过温羽的时候,柳依依停下。 “姑娘是要见甄家姐姐?” 突然听到俏生生的声音,温羽抬起头。 见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妙龄女子,正冲着自己笑,然而那笑,明显不达心。 女子身边还有一位气势逼人的贵气男子。 那男子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便让她心中一颤。 “这位姑娘是?” 柳依依笑得虚伪,“甄家姐姐,是我干姐姐,我现在进去见她。 “你是要见我家姐姐么?是的话,我让她出来见你?” 听了这话,温羽心中冷笑。 她还怕甄玉棋那贱人不出来呢! 又看了眼面前这女子。 看着是个聪明的,原来也是个没脑子的。 只要甄玉棋敢出来,她一定让她身败名裂!否则自己之前挨的板子,岂不是白挨了! “麻烦这位姑娘了,若是姐姐肯出来见我,就算让我离开平之哥哥,我也是愿意的~” 说着,又拿着方帕抹眼泪。 柳依依也没看清,她是真的流泪了,还是作假。 “哦,你放心,我一定将我姐姐带出来。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起来,就一直这样跪着,我姐姐见你这样心诚,定会出来见你的。” “……这是自然。” “这哪里冒出来的姑娘,是不是脑子少根筋?怎么叫人一直跪在地上呢?” “快别说了,没看见她身旁那个公子嘛,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他正朝这里看呢!” “哎吆还真是的,赶紧的,都别说了。” 柳依依正要上台阶,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 迅速伸出手,摸了摸温羽的额头。 后者条件反射地朝后仰去,“姑娘这是做什么?” “哦,刚才听一位大哥说,你这几日一直磕头,我就担心你额头磕出伤来,不过刚才摸了摸,连一丝伤痕也没有,我这就放心了。 “不过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再磕头了,磕了三四天的头,一丝轻微的伤口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这几日在做戏呢~” 说罢,转身上了石阶。 温羽本是打算重新磕头的,可被柳依依一说,尴尬不已,只好挺直了背。 柳依依刚才那一番话,引起了围观众人的怀疑。 一些妇人看向温羽的眼神,满是审视。 门房见了走上前来的刘依依,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位姑娘,我家老爷说了,今日不见客。” “麻烦这位小哥跟玉棋姐姐说一声,就说柳依依求见,她定会见我。” 门房听她称自家小姐为“姐姐”,便恭敬地请柳依依在外面稍等片刻,接着赶紧跑进府里通知小姐。 不多时,门房回来,甄玉棋的大丫鬟玉檀也出来了。 玉檀先是瞪了眼温羽,随即满脸含笑拉着柳依依另一只手。 “依依姑娘,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玉檀姐姐莫怪。” “说的哪里话。” 看见赵宁寻的时候,玉檀愣了一愣。 心道依依姑娘是小公爷的人,这位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柳依依扭头看了眼郡主,“这位公子是来找甄老将军的。” 赵宁寻眉尾轻轻一挑,未作声。 一听是找老爷的,玉檀不敢怠慢,连忙将两人请入府内。 甄府正厅内。 甄玉棋听说柳依依来了,连日来的郁郁之气,瞬间一扫而光。 此时正倚在门旁,翘首以盼。 甄老将军和甄夫人坐在厅内,愁眉不展。 待看见柳依依的身影时,甄玉棋全不顾仪态,小跑着迎了过去。 甄夫人见女儿突然间心情变好,有些诧异。 “老爷,这依依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在安临的时候就听玉棋时常提起。” 甄老将军闭眼养神,随意道:“是小公爷身边的人,就是上次被破云连累,差点被藤如意打了的那个姑娘。” 这样一说,甄夫人就知道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甄老将军精神矍铄,本宫很是欣慰!” 第186章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甄守疆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进了正厅。 再仔细一看,神色突变,忽地站起身走过去。 “微臣见过郡主。” “甄老将军不必多礼,本宫只是陪友人来此。” 友人? 又见女儿亲热地挽着一个女子进来。 柳依依见了甄守疆夫妇二人,福了福身子。 厉也这时走了过来,手中捧着那个长木盒。 赵宁寻道:“这是依依给二老带来的,一点小意思,还请收下。” 柳依依呆了呆。 她可没给二老准备东西,只想着来看玉棋姐姐,先前又发生那样的事,她压根就没想起来给甄家二老带见面礼。 甄老将军这会想起来。 之前藤如意的事,自己去早朝请求皇上惩治藤如意的时候,荣亲王确实说过,差点被藤如意打的姑娘,是郡主的好友。 所以,郡主刚刚说陪友人,说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叫柳依依的姑娘。 “依依姑娘实在客气。” 甄夫人见自己女儿在京城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说的上话的人,满脸笑意。 “你就是依依啊,一直听玉棋提起过你,没想到是长得这样标致的姑娘。” 又将人请去坐下,又让丫鬟上茶送来水果点心。 待几人坐好,柳依依这才问出心中疑问。 “姐姐,府门前,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这话,甄玉棋神色中显出浓浓的厌恶。 “就是先前在安临跟你说的那个,唐平之宠爱的妾室。” 柳依依点头,“刚才我在外面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也猜出她的身份。” 又道:“我听外面的人说,她如此这般,已经有了几日了,她有没有说要做什么?” 甄夫人冷笑出声。 “那个女子是坏了心肝的,当初玉棋刚嫁去唐府的时候,对她多好。 “玉棋怜惜她自幼失去父母,自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她一些。 “她倒好,背地里处处给玉棋是绊子,平之那孩子,也是个愚……” “母亲,过去的事,就不用再说了。”甄玉棋打断甄夫人。 柳依依仔细观察着甄玉棋的神色。 见她没有丝毫的难过,只是纯粹的厌恶和烦躁。 便知道她是完全放下了,心里为她感到高兴。 甄玉棋道:“她这几日,每日早上就来,跪在府门前,一直说我与唐平之和离,都是她的错,假模假样央求我回去。” 柳依想了想。 “姐姐有拿到唐将军的放妻书没有?” “还没有。” 甄玉棋摇了摇头。 “前几日已经遣人去了趟唐府,回来说,唐平之有事外出,差不多这几日就应该回来了吧。” “姐姐确定已经打定了主意,对唐将军没有一丝留恋?” 甄玉棋有些不解地看着柳依依,笑道。 “你今日是怎么了?之前不是你说的,让我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对我最有利的。” “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跟姐姐确认下姐姐的想法,才知道后面的事情如何做。” 甄玉棋一喜,“你先前说,会想办法对付她,难道现在?” “本来我想着,姐姐已经回了甄府,我不好去唐府找人麻烦,不过,谁让她自己找了过来呢~” 甄夫人几人一直听着二人的谈话,听柳依依说要收拾温羽,有些担忧。 “依依姑娘,那人可是个坏心肠的,别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可坏着呢!” “夫人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 柳依依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姐姐当年出嫁时的嫁妆,都带回来了?” 甄玉棋愣了一愣。 见她这个反应,柳依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道这个姐姐,到底是少根筋呢,还是少根筋呢? “离开唐府的时候,我只是带了一些首饰回来,这些年吃住皆在唐府,也没花我多少银两。 “我便想着,那些嫁妆就当是我这些年,在唐家吃穿用度的报酬,便没有带回来。” 玉檀似是对自家小姐这个做法极为不赞同。 “小姐净胡说,您平日里吃穿用度中规中矩,也不跟其他贵妇人攀比,能用得了唐家多少银子。 “您的嫁妆,别的不说,单单那六七间铺子,每年也有不少银子进账,小姐说不要就不要了。” 一听这话,柳依依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她真的很想撬开甄玉棋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京城的铺子啊! 寸土寸金的京城里的铺子啊! 就这么不要了?! 她换了换心神,又问。 “那铺子的地契和账本呢?” “啊?” 甄玉棋似乎压根没想到这茬。 “我就带了些首饰回来,再有就是平日常穿的一些衣物,其他的,暂时放在唐家。” 一阵无力感瞬间充斥着柳依依全身。 要说甄玉棋自小被甄老将军当男孩子养,只会武刀耍枪、不会内宅经济的话,这也不对。 说到自私自利这块,女子哪里是男子的对手。 只能说,甄玉棋,就是呆。 “姐姐啊,你把那些铺子放在唐府,你觉得,最后会落入谁的手中?” 甄玉棋依旧傻不愣登。 “既然给了唐平之,自然就是他的了。” 柳依依无力地叹了口气。 “外面跪着的那个人,是个没背景没资产没底气的人,你留下的铺子,她难道不想要?” 甄玉棋刚想说唐平之不会给她,心里很快没谱。 唐平之宠爱温羽,只要她在唐平之那里哭几声,再哀叹下自己无父无母的凄惨身世,唐平之说不准就给她了。 这可不行! 她的东西,绝不能落到那个女人手里! 柳依依看出她反应过来,心里好歹好过些。 甄玉棋忽然站起身。 “我要去唐府,把我的东西都拿回来!” 志气可嘉。 不过柳依依对她不放心,觉得她干不成这种事。 她看了看甄夫人。 “夫人,这事,我觉得不如由夫人去一趟?” 柳依依看的出来,甄玉棋脑子少根筋的性子,八成是遗传自己的老娘。 女儿嫁妆都要被霸占了,这么大的事,柳依依说到现在,除了玉檀的反应是正常的。 这母女二人,一个傻不愣登,一个只是干着急不话说。 不过,就算甄夫人自己没什么主意,只要交代她如何做,为了自己的女儿,这种事,她应该做的来的。 第187章 “我去!不能让玉棋就这样被他们欺负!” “依依姑娘,我陪老夫人一起去,唐府我熟。” 柳依依本意,也是想让玉檀这个机灵点的跟着甄夫人。 现在她自己要跟去,最好不过。 “玉檀姐姐,地契,若是不在玉棋姐姐的屋内,就去外面那人住的地方去找。” “你放心。” 柳依依又看向甄夫人。 “趁那个女子现在不在唐府,唐将军也还没有回来,夫人不如现在就去。 “虽然这二人在府里的话,我们也不怕,但毕竟会有些麻烦。” 甄夫人也巴不得现在就过去。 听了柳依依的话,当即领着玉檀,带了四个妈妈,另加十个小厮,风风火火从后门出去。 这阵仗,柳依依知道,应该是要把甄玉棋当初的嫁妆,全都弄回来。 柳依依暗忖,这甄夫人,果然是比自己女儿强些。 “妹妹,那我现在做什么?” 柳依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外面那人不是要见姐姐吗,我们就出去见见好了。” 甄玉棋不说话,明显是不想去。 “她害了你的~,姐姐就不想找她算账?” 柳依依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拉起来,挽着朝外走。 “姐姐不想说话,就一个字都不用说,你就在旁边坐着,喝点茶,吃些点心,就当在看戏好了。” 两人走出厅外。 赵宁寻看了眼甄守疆,笑道:“甄老将军,不若我们也去看看?” “是。” 他一个男子,对女人间的争执没什么兴趣,不过郡主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推辞。 府邸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温羽见这情形,自是更加卖力地哭喊。 不过喊来喊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 “刚才不是有个年轻姑娘进去了,说会将甄家小姐叫出来,这都过去有一会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我看啦,八成就是觉得没脸出来。” “我觉得也是,现在人多了起来,甄家小姐不想丢丑,这才不敢出来。” “哎哎哎,你们都别说了,大门开了!” 这时,紧闭多日的大门突然从里打开,众人一个个伸着脖子看去。 只见先前进去的那名女子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名小厮和丫鬟。 小厮抬着方桌,搬着一张椅子,放在府门前。 丫鬟接着将手中的茶点放在方桌上。 随后,笑死丫鬟都退回府内。 众人都被甄府这顿操作搞得一脸莫名,一时间再没人说话。 温羽也没弄明白甄玉棋这是要干什么。 按她对甄玉棋的了解,性子直接不会拐弯抹角,心中有事,定是会当天就说出来。 自己在甄府前闹了几天,原以为第一天的时候,甄玉棋就会出来跟自己对峙。 谁料一连好几天过去,甄玉棋一次也没露面,就是连吩咐个下人出来说点什么,也没有。 这女人突然间能这么沉得住气,已经让她刮目相看了。 现在这动静,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 温羽嘴角轻轻扯起一抹冷笑。 甄玉棋那个傻的,就算做出不寻常的举动,自己还对付不了她? 忽地,察觉到一双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去看,却见之前跟她说话的妙龄女子,正面带微笑盯着自己看。 “出来了!是不是甄家小姐?有谁认识?” “就是甄家小姐!” “没错,就是她!” 甄玉棋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出来,在她身后,大门重新关了起来。 听到众人的喧哗声,甄玉棋皱了皱眉。 也不看人群中央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径直走去木椅上坐好。 温羽一看见她,立即就哭起来。 “姐姐!你终于肯出来见妹妹了!都是妹妹的错,请姐姐不要与平之哥哥和离!要怪,就怪我好了!” 出乎意料地,坐在椅子上的人毫无反应。 “这位甄家小姐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我在这里半天,跪着的这姑娘没喝过一口水,甄府的下人也没人来送点喝的。 “好不容易把甄家小姐给盼来了,结果她倒好,只顾自己吃喝,不顾被人死活。” “我劝兄台不要先入为主,不知全貌,岂好点评?” “……你,照你这么说,我们都不能说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先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再来评论嘛!你不要断章取义!” “我怎么断章取义了?” 那边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这边看热闹的,倒先吵了起来。 这时,柳依依突然走下石阶,径直走到温羽身前。 众人见状,非常有默契地没再出声。 差点吵起来的两个男子,也住了口。 毕竟只是来看热闹的,若是热闹没看成,反而自己成了被看的热闹,会被别人笑掉大牙的。 “这位姑娘贵姓?”柳依依脸上依旧是虚伪的笑。 “妾身姓温,叫温羽。” “哦,名字不错。” 看了眼温羽的膝盖,“要不要给姑娘搬张椅子过来,好让温姑娘歇会?” “……多谢,妾身是来求姐姐原谅的,跪着就好。” 柳依依直起身子,“既然姑娘不愿起身,非得跪着,那便依你吧。” 温羽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有些古怪,自己并不愿意跟她多说。 侧着身子,看向甄玉棋,又跪行了几步。 “姐姐原谅我……”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玉棋姐姐原谅你,”柳依依突然提高声音,打断她的话,“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非要姐姐原谅你?” “这位姑娘,这是妾身与姐姐之间的事,还请这位姑娘不要插手。” 柳依依挑了挑眉。 有些脾气嘛~ 抿唇笑了笑。 “哦,按理说,是应该姐姐来与你说,只是我姐姐在唐府的时候,就被你气的心口痛,没法子才回了娘家。 “谁知温姑娘你竟然追来了姐姐的娘家,还在门前吵闹,连甄老将军和甄夫人也被你搅和地连日来愁眉不展。 “姐姐觉得是她的错,才连累二老跟着受累,心中净是郁结之气,这下不止心口痛,连头也痛了起来。” “咳咳咳~” 甄玉棋被一口水呛到,拿着帕子抵着嘴巴。 柳依依扭头,看着站在甄玉棋身后的丫鬟,露出些许责备的神色。 “我刚刚就说,现在天这么冷,姐姐夜里不睡觉,只是呆坐在床上,早晚得受凉,我说的没错吧。 “你们两个也是的,姐姐出来,怎么也不给她披肩披风,仔细待会病加重了。” 第188章 两个丫鬟知道柳依依是在做戏,其中一人非常配合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小姐莫怪,奴婢这就进去拿件披风。” 不止丫鬟配合,朱漆大门也非常配合。 那丫鬟刚走到门前,木门就打开了一些,丫鬟身子一拐,便不见身影。 留下的那个丫鬟,倒了杯热茶给甄玉棋。 “小姐您喝点热茶。” 柳依依这才重新看向温羽。 “你也瞧见了,不是我姐姐这几日不想见你,只是身子不舒服,担心见了你之后,又被气的加重病情。 “刚好今日我来了,才知道温姑娘这几日一直在这里跪着。 “我一想也不是个事啊,好劝歹劝,才将姐姐劝了出来。 “姐姐虽然不想来,但还是拖着病体来了。” 温羽见几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好似甄玉棋真的病了一般。 这样的鬼话,骗骗旁人还差不多,她一个字也不信。 在唐府的时候,这位甄小姐,每天早上都要花半个时辰耍会子枪,即便是大冬天,这习惯也雷打不动。 她身体底子那么好,会受凉? 还有那心痛头痛,简直是放屁! 说句难听的,自己先前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也没见甄玉棋生什么病。 现在不过在她府门前跪了几日,她就到处痛了?! “我先前就跟你们说吧,不能只能听这个女子的一面之词。” “不错,甄家的人没有出面,这女子就肆无忌惮胡地乱说,为的就是抹黑甄小姐。” “我看不一定吧,这女子瞧着,不像是个有心眼的啊~” “这你就不懂了,人有千面,你怎么知道人前的她,就是真正的她?” 周围人的说话声,被柳依依和温羽听见。 柳依依看着温羽,依旧笑得虚伪。 温羽这会也明白过来,自己今天的对手,不是甄玉棋,而是眼前这位姑娘。 “姑娘说姐姐是被我……” “等下!” 柳依依又一次出声打断她。 “你跟我玉棋姐姐并没有亲戚关系,再来,我姐姐很快就要与唐将军和离了,你还叫她姐姐,不好吧~ “哪有做人家妹妹的,天天堵在自己姐姐的家门口,给姐姐的家人找堵?” 三番五次被眼前这人打断说话,又几次三番被她落下脸面,温羽已经收起柔柔弱弱的表情,面色不善地盯着柳依依。 “那请问姑娘,你又是哪位?我与甄家小姐认识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妹妹?” 柳依依嗤笑一声。 “你是什么身份?我玉棋姐姐又是什么身份? “她自小锦衣玉食,初入全有豪车骏马,相交皆是钟鸣鼎食之辈,她的生活,岂是你能想象的? “而她的亲友,你又岂会都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知道?” 这番话实在有些欺负人。 不只是温羽脸色有些难看,围观的人里,也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不过,仔细想想,话糙理不糙。 一个是一品武将的嫡女,一个是低如尘埃的妾室。 如果不是同样都是唐将军的女人,这姓温的女子,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与甄小姐说上一句话。 府门上的甄玉棋看着温羽一脸铁青的脸,脸色都好了不少,心中大快! “不过,”柳依依笑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虽然跟玉棋姐姐没有血脉关系,不过,玉棋姐姐若是有一块猪肉,定会分给我一半。 “我呢,反过来也是如此。” 忽然半眯着眼,意有所指。 “而不像有些人,玉棋姐姐给了她一半的肉,她就想要把玉棋姐姐仅有的一块肉,全都要抢过去。” “有些人”指的是谁,看了半天热闹的人,自然能听出来。 虽然不知全貌,但也猜的出来,这温姑娘与甄家小姐的纠葛,恐怕并非温姑娘这几日说的那样简单。 朱漆大门后,赵宁寻与甄老将军相对而坐,中间的矮桌上也放了些水果糕点,一个丫鬟正在煮茶。 听到柳依依说到“一块猪肉”时,赵宁寻拿着茶盏的手忽地一顿,随即笑着摇摇头。 拿什么打比方不好,这么多物件可选,最后竟然挑了猪肉。 “郡主,依依姑娘好口才啊!” 甄老将军由衷赞道。 他原本对门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可不知不觉就被吸引。 即便他看不见那个姓温的女子的表情,也猜到,定是不会好看。 赵宁寻笑道:“是啊,她口才确实不错。” 是能气死人的口才~ 安临秋日宴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依依嘴巴厉害。 弄墨轩那日,虽然没有亲耳听见她与刘品言说了什么,事后也找了人来问。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依依不仅仅是嘴巴厉害,她会专找对手的薄弱处下手。 如同打蛇打七寸。 又如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对手有时候也会这样对付依依。 可依依吧,有些没心没肺。 对手撒再多的盐巴,她压根不在乎,反而反击地更厉害,最后将对手气得半死。 今日能亲眼见识下她的毒舌,赵宁寻觉得很难得。 屋外 温羽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很想反驳这女子的话,但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开口,就说明自己心虚。 指甲慢慢掐进手心。 少顷。 “姑娘先前说,甄小姐被我气得心口痛,头也痛?” “不错,我是说过,就是被你气的。” “敢问这位姑娘,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让姐姐身体不适?” 柳依依缓慢抬眼,不疾不徐。 “我呢,与唐将军相识。” 闻言,温羽一惊。 这女子,竟然认识平之哥哥。 “虽然你做过的那些缺德事,我非常想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但我不能不顾唐将军的脸面。” 事实上,柳依依不说,倒跟唐平之的脸面没什么关系。 在她眼里,唐平之就是个愚蠢的傻叉,就算自己把他家糗事说出来、下了他的面子,又关自己什么事。 他若是因为这事跟小公爷闹矛盾,只能说这人不止眼瞎,还分不清轻重。 柳依依现在不说,完全是因为,除了温羽害的玉棋姐姐流产这件事,她做过的其他缺德事,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就会问问玉棋姐姐呢。 她压根不知道啊~ 众人本以为有内宅腌臜事可听,大多兴奋不已地等着,结果了人家不说。 只有几个明事理的,觉得她不说,才是正确之举。 第189章 “而且,”柳依依微微歪着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唐将军不知道,别人就不知道了?” 她眼神坚定,在温羽了看来,似乎真的知道她做了哪些事一般。 心中一惊。 难道是甄玉棋告诉她的? 可是,甄玉棋连自己流产,都没有告诉平之哥哥,她会把其他事告诉眼前这个女子? 虽然温羽今日才第一次见柳依依,但已经见识到她的厉害。 若她现在真的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说出来,指不定很快就会传到平之哥哥的耳里。 甄玉棋骨子里清高,很多事情都不会跟平之哥哥说。 但若他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去找甄玉棋确认的话,保不齐她会说点什么。 意识到这些可能,温羽再也不敢提这事,担心眼前这女子真的会说出什么来。 温羽到底在唐府做了什么,柳依依脑袋空空什么也不知道,刚才说的话,不过是想吓吓姓温的。 自然,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以前的事暂且不提,我且问你,你这几日在我姐姐家门前跪地哭喊,是什么意思?” “先前说过多次,我现在已经不想说了。” “不想说?这倒奇了,同样的几句话,你连说了几天,我看你是巴不得别人都知道呢,怎么我现在一问,你就不想说了?” 围观的人里,有人跟身旁的人嘀咕。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这位小姐出现,温姑娘的性子好像都变了一般。” “你说的不假,我前日就知道这事,一直在这看着。 “这温姑娘,先前一直是娇柔的模样,看得人心生怜悯。 “可是今日这姑娘一出现,她似乎~,怎么说呢,就跟猫察觉到危险似的,突然就弓起背,很是警惕的样子。” “就是你说的这样,也不知是为何,我瞅着,这位小姐看上去,一点也不吓人嘛~”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两位这就不明白了吧。” 两人回头去看,是一位个头中等的男子,嘴角一颗痣。 “这位兄台有何见解?” “先前几日,甄府大门紧闭,无论这位温姑娘说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真假。 “是以,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甄府的人不出面澄清,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自从这位小姐出现后,每每说的话,看似是处处针对温姑娘,但实则,是在一步步驳斥温姑娘这几日来说过的话。 “温姑娘定是认为自己受到了威胁,这才变了神情态度,你们没发现吗,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不止是那两人,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兄台好眼力,我就寻思嘛,总觉得这温姑娘有不对劲的地方,可就是说不上来,兄台一席话,在下茅塞顿开!” 几个妇人见这几个男子“兄台”来“兄台”去的,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只道男人果然看到漂亮的女人,脑子就会变笨。 这姓温的这点把戏,早在甄家小姐出来,再有甄家小姐这位妹妹开口与姓温的谈话的时候,她们就看出来了。 听了几个男子的话,温羽额头冒出冷汗。 虽然不愿意跟眼前这女子继续说下去,可又怕围观的人察觉出自己的全部心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应付。 “我来,是希望甄小姐能原谅我与平之哥哥。” “可我瞧着温姑娘这阵仗,不像是来请求我玉棋姐姐原谅的意思啊,倒是,”嘴角轻轻上扬,“倒像是来毁我姐姐名声来的~” “你胡说!” “我是不是不说,可不是你一人说的算。 “请求别人原谅的方式千千万万,哪怕给姐姐写封信邱原谅也成啊,你倒好,一句话不说,直接跑到人家府邸前跪下,声泪俱下。 “自古以来,我只听说过含冤受屈的人,才会用这个法子。 “可你既然说是来请求原谅,又不是姐姐让你受了委屈,你这等子做派,到底有什么居心?” “我没有!” 目的被戳穿,温羽终于慌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做会对甄小姐不利!我只是希望她原谅我和平之……” “不知道?我听姐姐说,你平日里照顾唐将军,最是温柔小意,体贴入微,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都有谱。 “这样看来,你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既然如此,在朝廷重臣府邸前下跪大哭,还一连几天都这样,这样做会给甄家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你会不知道?” 甄玉棋神情一顿,手伸到桌上摸了茶盏。 “小姐,茶凉了,奴婢重新给您泡一杯吧?” “不用。” 她不渴,她就是有些心虚。 温羽温柔小意这样的话,她似乎跟依依提过,至于其他的,自己好像没说过吧? 听了柳依依的话,周围的人也犯起了嘀咕。 “这位小姐说的没错,看到附近这些府邸没?里面啊,住的可都是京城的大官,这温姑娘这几日这么一闹,不知道的,还以为甄家做了什么欺辱百姓的事呢。” “就是,不是有那个什么言官嘛,要是知道了这事,指不定就要在皇上面前参甄老将军一本呢~” ”这位温姑娘,不简单啊~“ 他们这可是错怪温羽了,她只是纯粹地想要弄臭甄玉棋的名声而已。 其他的,她还真没那个脑子想到那么多。 柳依依忽地变了神色,眼中闪着厉色。 “玉棋姐姐这几日没与你计较,一是身子不适,这点刚才我已经说过;二是,姐姐仁厚大度,见你父母早亡,不愿难为你。 “甄老将军虽然致仕在家,却也不怕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之所以不理你,是因为他老人家早年南征北战伤了身子,一直在家修养,这几日被你搅和得药也不能好好喝,更不会出来见你,他老人家怕让你给气死。”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看向温羽的眼神已经满是不善。 甄老将军为国征战,才落下一身伤,如今在家养伤,还被人打搅。 这温姑娘,实在过分! “他们不与你计较,我却是忍不住的,非要与你说道说道不可。 “你这些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让玉棋姐姐原谅你和你的平之哥哥,你这话,我可就不敢苟同了。” 温羽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可自己受了好几日的累,不想这样功亏一篑。 稍一侧头,她便能看到悠哉坐在石阶上方悠然吃着点心的甄玉棋,眼中恨意一闪而逝。 嘴角紧紧抿起,双手揪扯着帕子,指间泛白。 第190章 温羽满脸不甘的表情,柳依依自然看在眼里。 心道就这点心算,心理素质也不行,欺负甄玉棋就算了,反正她玉棋姐姐是个小呆瓜。 可为何唐将军也会被这女人骗得不着西东? 难道,就跟别人背地里骂自己的一般,温羽床榻上功夫了得? “我是真心请求甄小姐能原谅我,这位小姐你有什么意见?” “意见不敢当,不过一些不解罢了。 “唐将军是一家之主,我玉棋姐姐乃当家主母,他们二人是夫妻,是主子,而你,不过是一个奴婢。” 虽然“奴婢”二字把自己也捎带上了,不过柳依依不在乎。 “唐将军和姐姐有什么矛盾,那也是主子之间的事,关你一个奴婢何事?还是你觉得你这个奴婢位同主子,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也有资格插手?”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点我倒是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姑娘说的在理,向来只听过主子管着奴婢的事,还没听说过奴婢干涉主子的事。” “这位温姑娘,太自以为是了。” “就是。” 柳依依学着裴铭惯常的样子,双手负在身后,左右来回缓慢踱步。 “你这个妾室,真是好大的脸,一口一口‘原谅我和平之哥哥’,敢情,唐将军离开京城之前跟你说过,说你可以代表他,来跟玉棋姐姐认错?” 温羽不说话,依旧紧紧抿着嘴唇。 “看来没有啊~” 冷冷瞥了温羽一眼,柳依依继续道。 “主子的事你插手,这还不算,还要越过主子,替主子做决定。 “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狂妄自大不将主子放在眼里,还是该说,你仗着唐将军的宠爱为所欲为?” “这都是你的猜测!” “你不说实情,我就只能猜测了。再说,我可不是随意乱说,我这是合理推断。” 柳依依在温羽身前站定。 “你趁着唐将军不在京城,特意跑来甄府门前做这一出戏,口中说着要玉棋姐姐原谅你之类的话,言语中却处处暗示玉棋姐姐对你心生嫉妒,这才要与唐将军和离。 “你又说姐姐若是愿意与唐将军和好,你愿意离开,这又暗指玉棋姐姐蛮横不讲理,容不得夫君的妾室。 “哼,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又处处败坏玉棋姐姐的名声。 “怎么,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你这种小伎俩?” 柳依依扫了眼众人。 “在场的各位,大多数,走过的路比你长,经过的事比你多,更有甚者,见识过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人心算计,你这点小聪明,在他们眼中,压根不够看。” 几句话就把围观的众人夸了一番。 这里的人,大多就是纯粹来看热闹的。 有的妇人可能正在门前跟邻居唠嗑,突然听说有热闹可看,也不闲聊了,火速赶到热闹现场。 有的也许正在集市跟摊主讨价还价,偶听得路人说甄府门前跪着个妙龄女子,立即丢下手中的事,跟摊主一起跑来甄府门前。 这些人,大部分不过沧海中那顶不起眼的一粟,长年积月被吃穿住行这样的生活琐事所累,脑中的算计,未必及得上温羽。 柳依依这话,不一定属实,但好话大家都爱听。 一时都觉得这姓温的姑娘将自己当成傻子耍,心里很不快活。 一时又觉得自己什么没见过,这点小算计,自己早就看出来。 看向温羽的表情,不知不觉多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周围的谴责和不善的眼神,让温羽羞愧不已。 一股凉意慢慢充斥全身,身子不自觉微微发抖。 在唐府,她虽然一直是奴婢的身份,但,自母亲去世,唐老将军和夫人都是拿自己当半个女儿在养。 之后虽与平之哥哥做了妾,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也不敢怠慢自己。 她何曾受过今日这样的奚落。 双眼渐渐生出泪水,一眨眼,泪珠挂在下睫毛,好不可怜。 声音有些哽咽。 “小姐为何这样污蔑我?我是真心实意来求甄小姐回去的,如果甄小姐不喜欢我,我愿意离开平之哥哥~” 说着,擦了擦眼泪。 柳依依一瞧她这个样子。 得。 自己说了半天,她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 行。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吧。 “温姑娘这话,是出自真心的?” “……什么?” “你说,只要玉棋姐姐同意回唐府,你就愿意离开你的平之哥哥。这句话,你是故意说出来博同情呢,还是出自真心?” 温羽神色一僵。 心道这人莫不是开玩笑? 甄玉棋要和离的事,到如今,估计整个京城的权贵人家都知道了。 她现在若是反悔,不仅是她,恐怕她的父母都要被人笑话。 甄玉棋,是不可能同意回唐府的! “是,只要甄小姐回去,我愿意……” “可是口说无凭,若是我姐姐回去了,你又舍不得你的平之哥哥,不愿意走了,那我姐姐岂不是要吃亏?” 温羽表情呆愣:??? “这可就让人为难了啊~” 说为难,柳依依脸上真的就露出为难的表情。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心道:“不如,你写个誓文吧?” “……什么?” 柳依依没理她,冲甄玉棋身后一个丫鬟道:“去拿笔墨纸砚来!” 丫鬟看了眼甄玉棋,却见她家小姐正一脸懵地看着依依姑娘。 柳依依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别说温羽,就是甄玉棋也懵。 她已经看的非常明白,自己要和唐平之和离,温羽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唐平之看不清事实、分不清是非、还盲目信任他人的性子让她生出厌烦之心。 就算温羽离开京城,一辈子都不再来京城,她也不会再回唐府。 就算唐平之现在声泪俱下跪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原谅他,她也不想再与他做夫妻。 可依依现在这招,是个什么路数? “妹妹,你过来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柳依依猜到甄玉棋担心的是什么。 迅速走到她身前,俯身道:“姐姐放心,她不会写的。” “你,你确定?” “姐姐觉得她会写?” 甄玉棋沉默了。 依照她这些年对温羽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舍得离开唐平之的。 扭头看着身侧的丫鬟,“去吧。” 丫鬟领命离去。 两个门房推开大门的时候,柳依依突然那看见门后的赵宁寻。 第191章 赵宁寻也注视着柳依依,嘴角上扬,双眸含笑。 冲着柳依依招了招手。 “玉棋姐姐,我过去下。” “去吧。” 众人只见她身子一拐,就消失在门后。 “咦,这位小姐怎么突然就走了?这里还没完呢。” “你没看见人家说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么,兴许是进去喝口水去了。” 柳依依拐进门后,正要调侃赵宁寻几句。 稍一侧身,就看见坐在赵宁寻对面的甄守疆。 立即端起了知礼数的小女子做派,福了福身子。 甄守疆满脸含笑看着她。 “玉棋好福气,能有你这么一位好姐妹。” “甄老将军言重,我与玉棋姐姐一见如故,能与姐姐交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胳膊忽然被人拉住。 “来,坐下,歇会。” 一条高凳不知何时放在她身后。 “不用,我站着就好,马上就出去了。” 甄老将军在这里,她可不敢跟他坐一块。 赵宁寻知道她的顾虑,“坐下,甄老将军不会怪罪你。” 甄守疆被赵宁寻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这姑娘不愿坐,是担心自己会责怪。 连忙开口让她坐下。 小姑娘特地跑来替自己的傻女儿出气,他若还在她面前摆谱,那自己成什么了! 柳依依刚坐好,双肩一松。 站到现在,早就有些累了,还有些口渴。 “来,温的,润润口。” 接过递来的杯盏,柳依依抬眼看着赵宁寻。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致于她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之前询问小公爷小倌一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时代存在同性之好。 那次她就想好,再跟赵宁寻接触的时候,自己要注意分辨,郡主到底有没有那个方面的癖好。 可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郡主这样,到底就是纯粹地看自己不错、如同她与甄玉棋一般,还是,她就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怎么了?凉了吗?要不要换一杯?” “……哦,不用,这个温度刚刚好。” 柳依依觉得,还是再观察观察吧,人家说不定就是言行举止走的中性风而已。 她喝茶的时候,赵宁寻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理好。 动作轻柔,神情更是温柔地不像话。 一旁伺候的丫鬟见她如此,皆是瞪大了眼睛。 甄守疆原本一脸平和地看着对面两人,突见郡主这番做派,小老头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上,立即露出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赵宁寻的特殊癖好,知道的人是极少数。 而甄老将军,很荣幸,或者很不幸地,正是那极少数中的一员。 他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长子甄破云告诉他的。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一句话:韶华郡主抢了他儿破云看中的一个北地女子。 朕破云虽然被抢了姑娘,心中很是不快。 何况姑娘还不是被男子抢走的,而是被赵宁寻这个女子给抢走的。 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 不过,甄破云知道事情轻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只是某次回京城,父子俩饮酒,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次日酒醒后,才知道自己犯了错,不应该谈论皇亲国戚的秘事。 赶紧找到甄老将军,让他不要出去说。 甄守疆却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养小倌的,他见过。 女子之间,那是扯淡! 这小老头压根不信,更不会出去说了。 认为某件事纯属扯淡的甄老将军,此时,有些相信长子的话了。 正在这时,取笔墨的丫鬟回来。 柳依依站起身。 “郡主,将军,你们坐,我先出去。” 刚提步,一只手被赵宁寻抓住,捏在手中。 甄老将军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赵宁寻道:“若是解决不了,我帮你。” “嗯,好。” 出去的时候,只见围观的人都在扯着脖子朝她看来。 “出来了出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温羽看见丫鬟端着的长形木盘里,正是放着毛笔和纸张,登时乱了。 柳依依带着丫鬟走到她身前,一个小厮拿了张矮桌放在她面前,丫鬟铺成纸笔完毕。 “温姑娘,既然你为了主君和主母,愿意自行离开,那就写下誓文,让大家看看你的诚意吧~” “我,我不识字!我写不了!” 柳依依猜到她会这样说,真准备说没关系,自己帮她写,只要她摁个手印就行。 岂料甄玉棋抢先她一步。 “温姑娘你不识字?” 甄玉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当初你怂恿你的平之哥哥来跟我要掌家权的时候,你的平之哥哥可是说过,你会记账算账的。 “若不识字,你算什么账?又记什么账?“ 众人听了这话,琢磨出点什么东西。 “一个妾室,居然想要主母的掌家权?!” “妾室掌家的,我倒是也见识过,多半是主母蠢笨、中馈上面一塌糊涂,主君无法,才让妾室掌家。 “可我瞧着这位甄小姐,也不是愚蠢之人啊,唐将军居然也要下了她的掌家权?” “嗨!这还不明白嘛,我看啦,唐将军八成是宠妾灭妻,所以才要把掌家权给这妾室。” “我说你们啦,现在的重点,不是唐将军是否宠妾灭妻,而是这个妾室,很有可能这几日都是在做戏!还说自己愿意离开,我看她就是骗咱们!” 不得不说,这群看官,看到现在,终于看出了一些真相。 “不是!平之哥哥不知道我不识字,他定是误会了!” 柳依依嗤笑一声。 “温姑娘,你自己听听,这话,你信吗?” “我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不识字!” 到现在,温羽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我见犹怜的神色了。 眼中满是恨意地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却不想这样轻易放过她。 “没关系,你不识字,我帮你写,我相信在场的,定有不少识字之人。 “待我写好了,多请几位帮你看下我写的内容,你摁下手印就行,这总成了吧?” “是啊!温姑娘,你这几天可是天天说愿意离开你的平之哥哥,等这位小姐帮你写好了誓文,小生一定帮你好好看看,绝不让她忽悠你!” “还有我!我也愿意帮温姑娘你把关!” 这二人说完,又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跟风喊出声,有男有女。 事情进行到这里,柳依依觉得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正欲开口。 一阵嘶鸣声忽地响起。 接着,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不多时,七八人踏马而来。 看到最前面黑色骏马上那个身姿挺拔的高大男子时,柳依依扬起嘴角。 这唐平之,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第192章 甄玉棋看见唐平之,神色忽变,不自觉站起身。 唐平之也看到了她,虽然胡子拉碴,却炯炯有神盯着甄玉棋。 看着那张曾经让自己痛苦万分的脸,此刻,甄玉棋心中已是泛不起一丝水花。 很快,脸上恢复平静的神色,慢慢坐回椅子上。 唐平之见她这样的反应,颇有些失望。 “平之哥哥!” 忽地,温羽一嗓子嚎出来,愣是把站在她近前的柳依依吓了一个激灵。 稳了稳心神,柳依依看了眼温羽。 本以为,温姑娘这时候应该是哭着跑着冲向她的平之哥哥,然后一番控诉自己这个恶毒的女人是如何在人前羞辱她才是。 然而,柳依依猜中了后半段,却没有猜中前半段。 温姑娘依旧跪在地上,只扭头看着她的平之哥哥。 两行清泪顺着粉颊流下,双眸还蓄着泪水,哀怨委屈地表情甚是可怜。 柳依依觉得,先前温羽的种种言行,均没有充分发挥她的莲花属性。 既然是白莲花,没唐平之这个莲花要攻略的男人在场,她又怎能将莲花属性发挥到极致呢? 果然,马上的唐平之看到跪在人群中心的温羽后,神情一怔,接着满脸怒气。 只见他翻身下马,径直朝着人群中央走来。 众人看他体型挺拔,气势非凡,又脸色不不善,连忙纷纷让开。 “羽儿,你怎么跪在这里?怎么了这是?” 俯身将人扶起来。 温羽跪的时间有些久,站不稳,顺势倒在唐平之的怀中。 “平之哥哥,我知道甄小姐要与你和离,也知道她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想着要和离。 “我这几日过来,是想求甄小姐回唐府,弃了和离的打算。” 温羽瞟了眼柳依依。 “可是这位小姐,硬是说我居心叵测,还让我写什么誓文。” 唐平之这才注意到柳依依的存在。 本还想看看是谁,胆子这样大,敢欺负他的羽儿! 结果看到身前这个冲自己笑的意味深长的女子,觉得很是面熟,质问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 “你是?依依姑娘?” “唐将军,安临一别,许久不见,将军可好?” 若是别人,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不过这依依姑娘,是裴兄的女人。 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柳依依半眯着眼,看向温羽。 “温姑娘,我刚刚才说,不要把别都当成傻子,怎么一见唐将军,你就又忘了? “你以为嘤嘤嘤几句,别人就会心甘情愿被你当傻子啊?” 她正了正身子,微微扭过头,似是自言自语嘀咕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都能砌墙了。” “你!” “干嘛?只准你睁眼说瞎话,不准我光明正大说实话啊?” 唐平之拍了拍温羽的背部,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依依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虽然柳依依很想回答他,但她实在没精力将刚才的事再说一遍。 指了指围观的众人。 “唐将军,我说的,你未必肯信,这位温姑娘也定会说我污蔑她。 “若由温姑娘来说,我担心自己忍不住,会一直打断她。 “在场的众人,与我、温姑娘还有甄家,都没有关系,先前的事,他们也看的清楚,想必他们说的话,最是公正。 “唐将军不如从他们当中挑选几人问问,你看如何? 刚才的情形,已经明显对温羽不利,她自然是想要反对柳依依的建议。 “就依照依依姑娘说的办。” 第193章 很快,唐平之亲自选了三人。 一人将柳依依出现后发生的事大致说下,另两人觉得这人说的不对、不全的时候,可以纠正补充。 柳依依见那三人看着比较靠谱,便放心地退到甄玉棋身边。 甄玉棋早吩咐人又搬了张椅子过来,柳依依舒服地坐好,吃着点心喝着茶,好不惬意。 自己先前嘴皮子动了半天,现在终于轮到她当观众了。 刚才唐平之来的时候,甄守疆就想出来狠狠揍他一顿。 温羽一个女子,他不好出手。 唐平之这王八犊子,他可没什么好在乎的。 另外他也担心柳依依这么个姑娘家,不是唐平之的对手。 赵宁寻拦住他,让他等等再说。 才一会,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柳依依这姑娘,见了悍匪般身形的唐平之,竟是丝毫不惧。 不仅不惧,还游刃有余与对方打商量。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这位依依姑娘了。 赵宁寻不语,只面上带着笑。 柳依依看了眼甄玉棋,见她神情自若地吃着点心,偶尔看向唐平之温羽二人,也没有异常的表情。 柳依依知道,玉棋姐姐是真的放下了。 自己还是挺佩服她的,虽说玉棋姐姐有时候的做法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脑子大体上来说,还是清醒的。 尤其她这个打定主意就死活不回头的做法,柳依依可是非常钦佩的。 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些。 二人望去,就见先前跟着郑夫人去唐府的玉檀站在门后。 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看来是有收获的。 柳依依与甄玉棋互望一眼,同时起身走过去。 “姐姐,”柳依看着身后的两个丫鬟,“让她二人继续留在这里吧,看那三人跟唐将军说的,是否是实情。” 甄玉棋点头,跟两个丫鬟道:“你二人就留在这里。” “是。” 柳依依进入门后,甄老将军已经不在,只有赵宁寻一人还留在原地。 “甄老将军先去了正厅。” 说着,赵宁寻走到柳依依身边。 “还好吧?” “嗯,暂时没什么问题。” 甄玉棋问玉檀,铺子的地契有没有拿到。 “拿到了,都在我身上。”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书本,打开后,正是地契。 “还好依依姑娘提醒,我在小姐的房间里没有找到,就立即去了温羽那女人的房间,找了半天才找到。 “小姐你不知道,谭家那婆子还想拦着我,不让我进温羽的房间,哼,我一脚就踢开她。” “母亲呢?” 玉檀看着屋外的方向。 “唐将军现在在外面吧?” “是。” 柳依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看唐平之满身风尘的样子,似乎是回了京城后直接来了甄府。 难道说,他知道温羽在这里? “玉檀姐姐,你们在半路遇到唐将军了?” “是遇见了,不过不是在半路,而是在唐府?” 甄玉棋一惊。 “母亲呢?她回来了?” “小姐莫急,夫人没事,是这样的……” 原来,郑夫人与玉檀到了唐府不多久,唐平之就回来了。 看到甄府来了不少人,正将甄玉棋的东西往外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玉棋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定是要跟自己和离。 当即连换身衣服的功夫也没有,直接带人来了甄府。 而温羽的事,他事先并不知道。 “夫人担心节外生枝,便让奴婢先将紧要的地契带上,雇了辆马车先回府,等夫人收拾完小姐的东西,再回府。” 屋外那三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几不可闻。 第194章 柳依依知道,应该快说完了。 “玉棋姐姐,我们先出去吧。” 甄玉棋点了点头。 “玉檀,夫人回来的话,你立即来通知我。” “是。” 柳依依看着赵宁寻。 “郡主,你是?” “我还是在这里等你。” 两人复又走了出去。 那三人果然已经说完。 唐平之眉头紧蹙,温羽一脸紧张。 见他二人如此,柳依依就知道,刚才那三人,并没有胡说八道。 丫鬟见了两人,恭敬道:“小姐,依依姑娘,那三人都是据实告诉唐将军的。” “好。” 唐平之见两人出来,将温羽带上石阶,站在甄玉棋对面。 “这件事,确实是羽儿做得不对,回去后,我自会说她。” 甄玉棋懒懒道:“你如何处置你的人,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柳依依挑了挑眉,在心里给甄玉棋竖了一个大拇指。 好样的! 唐平之这话说的也上道。 柳依依兀自琢磨,这唐平之,也不是全然无可救药。 可唐平之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重重打了她的脸。 “不过,就算羽儿有错,等我回来,你告诉我就可以,为何当着众人的面为难她? “她自小无父无母,虽然名义上是个丫鬟,可在我唐府,也是被父亲母亲好生养大的,今日让她受了这种屈辱,传出去,她以后有何脸面。” 柳依依已经风中凌乱了。 唐平之脑子没问题?! 这样的鬼话,他居然说的出口? 甄玉棋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唐平之。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可能对这人更加厌恶的时候。 没想到,他还是成功地让自己加深了对他的厌恶。 “唐将军,这件事与玉棋姐姐无关,是我的主意。” 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温羽挑起的,但在唐平之看来,柳依依一个外人,这样针对温羽,未免有些过了。 “我与裴铭是好兄弟,这话我本不欲说,但依依姑娘你,管得有些宽了。” 他这话着实有些重,何况对象还是一个弱女子。 奈何柳依依是个没心没肺的,管得宽不宽,这事唐平之说的不算,她自己说的才算。 鼻腔发出“哼”的一声。 “按照唐将军的意思,你的羽儿姑娘,跑到甄家府邸前打扰人家的正常生活,还抹黑玉棋姐姐的名声,这些事,只是你回去说你的羽儿几句就好。 “而我为了姐姐的名声,拆穿你的羽儿的真面目,反而是我错了?” 她有些不可客气道。 “唐将军,你也是有品级的将领,这样本末倒置,有些说过不过去吧?” 都知道唐平之是将军,围观的人不敢大声讨论,不过彼此间小声嘀咕,还是敢的。 “难怪甄小姐要和离,这唐将军偏心都偏成这个样子,若是我,我也会和离。” “今儿个可真是长见识了,明明知道是自己小妾的错,还不让人说,反而怪罪说出事实的人,权贵阶层的人,也不过如此。” “也不必一棒子大打死,只是这位唐将军的想法,我也不能理解。” 唐平之说话不好听,柳依依说话更不客气。 反正她身后有小公爷。 而且看上去,郡主也会站在她这边。 她才不怕。 唐平之一脸铁青,显然被柳依依气的不轻。 若她是男子,唐平之的拳头早就挥了过去。 可柳依依不仅是女子,还是裴铭的女人。 倘若为了女人间的争执而坏了自己与裴铭的兄弟情,实在得不偿失。 甄玉棋简直烦死了这对男女。 “唐将军,这几日的事,我也懒得追究,还请你回去后,尽快将放妻书送来。” 第195章 “玉棋!” 唐平之出声叫住甄玉棋。 “我们,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柳依依有些呆。 记得以前港剧里有一句台词:没有最贱,只有更贱! 这句话用到唐平之身上,简直不要太贴切。 一边觉得温羽对玉棋姐姐做的过分事,全都可以大事化小。 另一边,又还想着跟玉棋姐姐夫妻双双把家还。 合着,好事都让你唐平之给占了。 甄玉棋虽早就不在乎唐平之,然而此刻也被他气着了。 懒得再与他废话,抓着柳依依的胳膊,就要进府。 朱漆大门却先她一步打开。 玉檀走了出来。 “小姐,老爷夫人请唐将军进去,有事相商。” “母亲回来了?” 玉檀点了点头。 不只回来了,还气得半死。 “父亲母亲找他有什么事?” 让唐平之进她家的门,她都觉得是脏了自家宅子。 玉檀倒是知道是什么事,只是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她不好说。 “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唐将军谈。” 又看了眼温羽。 “唐将军,我家老爷让您把这位温姑娘也带进来。” 一听温羽也要进自己家门,甄玉棋难得露出厌恶的神色。 柳依依劝道。 “即是甄老将军和夫人让他二人进去,定是有重要的事,姐姐,我们先进去吧。” 又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她二人能够听见。 “姐姐不用生气,外面这些人,现在都知道温羽是什么样的人,也大概猜到唐将军偏心妾室,才会逼走正室,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算甄老将军和夫人要见他二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姐姐不必在意。” 甄玉棋没再说什么,扭过脸,大步进了大门。 柳依依跟在她身后。 一看,赵宁寻果然还在那里,正站起身,朝自己走来。 “平之哥哥,非得去吗?我不想去~” 看她脸上胆怯的样子,唐平之安慰道:“我在,没事……” 唐平之在看到门后的赵宁寻时,声音戛然而止。 连忙放开温羽,三两步上前,郑重跪在赵宁寻身前。 “微臣见过郡主!” 听了这话,温羽呆愣地站在原地。 郡主?! 这人竟是女子? 她刚才好像看见这位郡主冲着依依姑娘笑。 瞬间神色突变。 等等! 依依?郡主? 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蓬莱巷弄墨轩的事,那个差点被打的女子,好像就是叫依依。 还有韶华郡主。 她吃惊的看着柳依依和赵宁寻。 弄墨轩的韶华郡主和柳依依,竟是这两人?! 温羽知道,柳依依不过是国公府小公爷的一个通房,地位还不如自己。 单论这个人,她不怕。 可是她有些惧怕她身后的小公爷和韶华郡主。 知道弄墨轩一事的时候,温羽就十分不理解。 不过同她一般的卑微女子,为什么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都会这护着她? 就算今日见了这人,她还是不用理解。 柳依依在唐平之准备跪下的时候,就闪到一旁。 待唐平之实实在在跪在地上给韶华郡主行礼的时候,她有些吃惊。 印象中,谁见了韶华郡主,都要作势下跪行礼。 即便甄老将军,也不例外。 可她从没有见过郡主真的让谁在她面前跪过。 基本上,每次别人做出要下跪的架势,就被她拦住。 主打一个意思到了就行了。 可是,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这唐平之,真的就结结实实跪在地上了。 “唐将军不必多礼。” 柳依依:你这话,是不是说晚了? 唐平之起身后,将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温羽拉过来。 第196章 “这是韶华郡主,快给郡主见个礼。” 又对赵宁寻道:“这是微臣的一个妾室,不懂礼数,郡主勿怪。” “贱妾见过郡主。”温羽福了福身子。 她微微垂头,以示恭敬。 另一方面,赵宁寻周身的凌厉之气太甚,温寻有些不敢看她。 好半晌,才听到郡主的声音。 “甄小姐已经进去了,我们走吧。” 这话,温羽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抬头时,已见郡主拉着柳依依先走了。 唐平之看到两人如此亲密,心中都有些打鼓。 弄墨轩的事,唐平之知道。 几个当事人,他也清楚是谁。 不过在他看来,这位依依姑娘,除了样貌身子,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能引得韶华郡主为她大打出手。 都在传这二人交好,他却认为,不过是大家传得夸张而已。 所以今日见到柳依依的时候,他压根没考虑到她与韶华郡主关系不错这茬。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 传闻,可能是真的。 她二人的关系就是不错。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几人相继进了府内,围观的人知道已经无热闹可看了,很快便散的干净。 这时,之前一直隐藏在甄府东侧折角处的一辆马车,才现了出来。 这是一辆稍显华贵的马车。 车内,一位面向慈善的锦衣老夫人正闭着双眼,对面坐着一个嬷嬷。 二人,正是国公府的老夫人段氏,和程嬷嬷。 受平阳侯老夫人的邀请,段氏午饭后,便来了离甄府不过一刻钟车程的江府。 回去国公府的时候,刚好柳依依正开始质问温羽,段氏便让人将马车停在隐蔽处,认真听了几耳朵。 “都进去了?” “回老夫人,都进去了,连那个姓温的妾室也一起进去。” 段氏依旧没睁眼。 手中捻着佛珠。 “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程嬷嬷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老奴就是觉得,这依依姑娘,平日里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又道:“年纪还小,就有这般心算,不简单。” 段氏点点头。 “还是有些嫩了。” 好半晌,又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段氏也没再说,吩咐马车回府。 刚进了正厅,柳依依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甄玉棋坐在下手左侧第二张木椅上,看上去,似乎有些心虚。 坐在她旁边的甄夫人则是满脸怒气,更奇怪的是,眼眶通红一片。 看见温羽的时候,眼中满是恨意,双手死死按在扶手上,指间发白。 柳依依有些懵。 这位夫人准备去唐府把女儿的东西弄回来的时候,不是挺兴奋的。 现在这样,莫不是在唐府看见什么了? 坐在主位的甄老将军,将赵宁寻恭敬请到主位上另一张木椅上坐好。 柳依依也被甄玉棋拉去她身旁坐下。 最后,只剩唐平之和温羽两人,尴尬地站在厅堂中间,也没人招呼他们。 唐平之心中有气,然而他岳丈和丈母娘在,郡主也在,他丝毫不能发火。 “岳丈让小婿过来,不知有何事?” “哼!” 甄守疆斜着眼。 “小女很快就与唐将军和离,这声‘岳丈’,还是不要再叫了,老夫,受不起!” 甄老将军明显心中盛怒,说话才会这么不客气。 柳依依更加好奇。 难道,甄夫人真的在唐府发现了什么? 几瞬后,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扯了扯甄玉棋的衣袖,后者看她时,她用口型说出“流产”二字‘。 甄玉棋点了点头。 这就难怪了。 自己原本准备把这件事情放在最后,要好好刺激下唐平之。 不过现在甄老将军二人事先知道此事,也是好事。 鉴于唐平之思维的奇葩程度已经超过她的认知。 她还真不知道,就算他知道玉棋曾有过孩子,且孩子还是被他的羽儿害的没了后,他会不会又替温羽找理由。 而甄老将军夫妇二人知道后,定是不会轻放了温羽的。 说时迟、那时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却见一身富态的甄夫人,竟以迅雷之势奔到温羽身前。 “啪~”地一声,甩了温羽一个巴掌。 待再要扇她的时候,被反应过来的唐平之挡住。 那一巴掌最后“啪~”地一声甩在唐平之脸上。 甄夫人还不罢休,一口唾沫吐在温羽的脸上。 这一套动作太过丝滑,看得柳依依那叫一个爽快! 她觉得,自己之前在外面跟温羽废了这么多口舌,损失了那么多蛋白质,都敌不过甄夫人这两巴掌,外加一口唾沫。 “岳母!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就是要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平日里欺负我女儿不说,这个小贱人,居然趁玉棋不在唐府,偸了她许多首饰衣物,连玉棋那几件铺子的地契都偸!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胚子!” 第197章 甄夫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平日里别说骂人,就是斥责下人,也是很少有的。 如今为了女儿,也顾不得形象。 当着郡主的面,不仅大打出手,还口出秽言。 可见这温羽,确实没干什么人事。 有娘生没娘养这种话,委实恶毒。 唐平之一听,登时变了脸色。 “岳母!您也是妇人,也有女儿,怎能说出如此恶……” “啪~” 甄夫人正在气头上,唐平之竟还替温羽说话,甄夫人忍不了。 又一巴掌扇在唐平之脸上。 趁他怔愣的一瞬,甄夫人再接再厉,一把抓起温羽的头发,使劲扯到自己身前。 不顾温羽的大叫声,连环巴掌就这样招呼在温羽的脸上。 “贱人!我女儿是什么人!从小到大,我都不曾打骂过她,你是哪里来的生烂疮的烂货!竟然敢欺负我女儿?! “一个粗婆子生的不入流的货色,也敢骑到我女儿头上来?!” “岳母!您快放手!您快住手啊!” 看见温羽被打得红肿的脸,还有她嘴角流出的一丝血,唐平之心急如焚。 可他不能上前将岳母拉开。 见岳母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唐平之看向主位上的甄守疆。 “岳父,让岳母快停手吧!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啊~” 一听这话,柳依依心中嗤笑。 玉棋姐姐流产流了那么多的血,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温羽不过被打了几巴掌,就会出人命? 哦,也不对,到现在,十三四个巴掌,应该是有了吧。 不过,甄夫人毕竟是妇人,力气有限,况且越到最后力气越小,巴掌的力度也越小。 “啪~” 重重的声音传来。 柳依依都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 得。 为母则刚。 甄夫人的力气,那是用不完滴~ 甄守疆只是喝茶,当唐平之不存在。 没法,唐平之只好找甄玉棋。 “玉棋,羽儿从小无父无母,身世可怜,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这样打下去,她如何受得住啊~” 不说还好,一说,甄玉棋就火冒三丈。 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盏茶,拿掉茶盖,将半温的茶水全都泼洒在唐平之脸上。 唐平之呆了。 成婚三年,虽然夫妻二人经常为羽儿的事闹得不愉快,但玉棋从来没有对自己不敬。 现在居然拿水泼自己! 一时被她这个举动惊住,忘了温羽的事。 柳依依看着唐平之吃惊的脸上满是茶水,眉毛上还挂着一片茶叶,心中又是爽快不已。 对着渣男的脸泼水这事,以前只在影视剧中见过,今日倒是来了个现场直播。 那边甄夫人估计打累了,终于放开温羽。 甩了甩手,坐回椅子上。 一个丫鬟连忙递过去一张湿帕。 带她擦完手,另一个丫鬟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上。 甄夫人呷了口茶,厌恶地扫了眼唐平之。 唐平之这才回过神,赶紧将已然瘫倒在地的温羽扶起来。 待看到她肿胀的双颊时,心中又疼又急又火。 语气不悦道:“岳父岳母恕罪,小婿现下有事,改日再来拜见。” 才提脚要带温羽出去,突然想起韶华郡主也在这里。 放开温羽,转身对着赵宁寻拱了拱手。 “郡主莫怪,微臣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赵宁寻轻抿嘴角。 “唐将军随意。” 唐平之遂又扶起温羽,朝外走去。 “砰~” 一个茶盏重重砸在桌上。 甄守疆厉声喝道。 “谁让你走了!” 话音刚落,四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突然出现,挡在正厅门前。 这四人身上有股煞气,吓得温羽花容失色,躲在唐平之身后。 然而,鉴于她的脸此刻已经肿地看不出原样。 花容再如何失色,别人也看不出来。 唐平之略微有些吃惊。 他一眼就看出,这几人是甄府的护卫,而且应该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转身看着甄守疆。 “岳父这是什么意思?” 甄守疆倒也干脆。 “你这妾室欺辱了我女儿,今日不把这件事处理地令我们满意了,谁也不准走!” 致仕后,甄守疆一直修身养性,很少发火。 如今知道女儿受的罪,简直心如刀绞。 三年来,女儿不想让他为她的事伤了身子,才什么事情都对他隐瞒。 现在他知道了,岂会轻易放了这两人?!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这门!” 四人齐声道:“是!” “咳!” 甄夫人忽然重重咳嗽一声。 见自家老爷没在意,又重重咳了几声。 甄守疆这才注意到她。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先回屋休息下?” 甄夫人使劲给他使眼色,要他看向赵宁寻。 甄守疆顺着她的提示,转头看着韶华郡主。 一时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赵宁寻但笑不语。 后知后觉地,甄守疆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微臣的意思是,除了郡主和依依姑娘,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走。” 他还能想起自己,柳依依觉得挺难得。 “将军不必在意本宫,你处理家事要紧。” “谢郡主。” 又坐回椅子上。 温羽满脸胀痛,又不能去见大夫,平之哥哥又不能帮自己,心中酸涩不已。 她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自己为何会突遭一顿打。 这甄夫人,她以前在唐府也见过几次。 跟甄玉棋一样,是个性子有些讷的人。 说话慢吞吞的,看上去也不是有个主见的。 何至于今日会突然对自己大打出手? 她真的知道自己对她女儿做过的那些事? 难道是甄玉棋说的? 可,甄玉棋以前都没说,现在都要离开平之哥哥,还会说吗? 再说,凭甄玉棋那个呆脑子,有些事,她兴许都没意识到是自己的主意,又如何跟其他人说。 “岳父岳母,羽儿性子柔弱,绝不会做对不起玉棋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欺辱她?岳父岳母是不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 说着,眼神还时不时瞟向柳依依。 按照唐平之的想法。 岳父岳母虽然对羽儿不喜,这事,他们自己都心知肚明。 可两位老人家从来没有说过羽儿什么。 今日若不是这位依依姑娘,本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羽儿也不会被打。 所以唐平之想,定是依依姑娘在岳父岳母面前说了什么,二老才会这么不待见羽儿。 柳依依被他赤裸裸的暗示气笑了。 幽幽道:“看来,唐将军不止眼瞎,脑子也不好使啊~” 第198章 唐平之因着裴铭的缘故,今日虽然心里对柳依依不满,但都比较克制。 现在听她不留情地攻击自己,终是忍不住。 “依依姑娘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还不是个通房,怎么就如此看不上羽儿,非得处处与她做对?” “住嘴!” “畜生说的什么话!” “放肆!” 第一句话甄守疆说的。 第二句话甄玉棋说的。 最后一句话是赵宁寻说的。 甄夫人比较直接,刚坐下不久,就又一次跳了起来,三两步冲到唐平之面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一个大男人,出口攻击一个弱女子,简直不是人!” 唐平之被她这一巴掌打醒,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赵宁寻本来只是跟着柳依依来看热闹的。 从头到尾,她不过一个外人,只是偶尔关心柳依依几句。 她神色一直平静无波,直到唐平之开口针对柳依依。 双眸登时染上浓郁的怒色,脸上蓄着怒火,声音深沉。 “唐建军,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暂且不论。 “只是,你明明知道依依是我的好友,却当着我的面,说她的不是,我看唐将军你,是完全没有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啊~” 这罪名可就大了。 唐平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微臣一时失言,还请郡主恕罪!” 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失言?” 赵宁寻嘴角轻轻上扬。 “照唐将军这样说,下次见了我父王,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是失言了? “以后见了太子,甚至皇上,说错了话,都是失言了?” 不难听出,赵宁寻的语气,除了不满,还有一丝失望。 唐平之在战场上是一名猛将,可这样分不清青红皂白、不明辨黑白是非的性子,注定他在军中走不远。 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将领,不是勇猛就可以了。 不仅要熟读兵法,会盘兵布阵,更是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 今日一事,光“智”这一项,他就不合格。 女子之间的事,他都搞不清楚战况,还能指望他以后在军中能分辨是非、赏罚分明? 赏罚不明,何以领兵?何以败敌? 赵宁寻语气中的失望,甄守疆和柳依依听得清楚。 甄守疆本身就是一位出色的将领,自是明白赵宁寻失望的原因。 至于柳依依,虽然不懂战场上的事,可比起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她的见识广。 稍一琢磨,也能猜出赵宁寻心中所想。 甄守疆与柳依依能听出郡主的失望,唐平之再不济,也是能听出来的。 不过他以为,郡主之所以失望,是因为自己太过宠爱妾室,以至于关心则乱,这才出口伤了依依姑娘。 赵宁寻若是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估计今日一回去,就要想办法降了他的职,省得这个智商待在军中,以后说不定是个祸害。 “是微臣该死!” 认识到他性格上的缺陷后,赵宁寻也没了再跟他多说的打算。 “你得罪的,并不是我。” 闻言,唐平之站起身,非常不情愿地走到柳依依身前。 正要说什么,被柳依依打住。 唐平之的不情愿,她如何看不出来。 他的那番话,她觉得不疼不痒,倒是没想到另四人却在极力维护她。 她呢,向来不会在不值得的人和事情上浪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更别说浪费情绪了。 虽是这样说,不代表她就会这样算了。 她,确实不能对唐平之做什么,但是其他人可以啊。 郡主可以,甄将军可以,小公爷也可以啊。 小公爷是睿智之人,自是不会单单为了一个女子,就会与唐平之弄僵关系。 自己虽只是一个小女子,但大义公正,她还是知道的。 吹枕头风这事,也得分情况。 小公爷不会因为女子与唐平之弄翻。 但他若是知道唐平之是什么样的人后,可就不一定了。 宠妾灭妻,不明是非,不辨真假。 当然了,还有欺负小女子。 “郡主,我只是一个小通房,如何能受得了唐将军的道歉,岂不是要折煞我了。” 阴阳怪气,柳依依可会了。 果然,唐平之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再说了,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要官府做什么?” 她这是在明晃晃地表明,自己不接受道歉。 赵宁寻挑了挑眉。 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要官府做什么? 这话,倒是很有意思。 “有些人啊,让他悔改,相当于阻止狗吃屎,最后,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呢。” 赵宁寻沉默了~ 这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比你正在与友人谈论诗词歌赋。 友人突然冒出来一句。 “听说没有?京城的粪夫,要给京郊农民涨大粪的价呢~” 赵宁寻无奈地瑶瑶头,失声地笑了笑。 甄家几人听了她这话,先是怔懵片刻,睁大眼睛盯着她。 后又觉得好笑,这个比喻,很在理。 温羽惊呆了! 自己虽然身份低微,但也定然不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话。 这个叫柳依依的,还是小公爷的通房,怎么如此粗俗不堪? 更让她吃惊的是,韶华郡主竟是毫无反应的样子。 郡主是何等尊贵之人,柳依依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而郡主似乎完全不在意。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这两人的关系,确实不错。 一时,对柳依依又恨又厌又羡慕。 唐平之听了柳依依这话,一脸铁青,可又不能发火。 “郡主,今日之事,你我只是看客,不必为我浪费时间。” 听了这话,温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看客? 谁见过看客比正主还积极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不是与甄玉棋、而是与柳依依有过节呢。 赵宁寻点了点头,看向甄守疆。 “甄老将军,你们与唐将军有何恩怨,还请继续,我与依依,就在此做个见证,老将军看如何?” “求之不得。” 接着,甄守疆看向站在殿中的二人,神情严肃。 “唐将军,我问你,你这个妾室,仗着你的宠爱,欺负我女儿性子淳厚,处处给她使绊子,这事,你知不知道?” 唐平之一听这话,神情一松。 “岳父岳母莫非就是因为这事,才跟小婿见外的? “二老请放心,我同羽儿自幼一起长大,她的品性,小婿再清楚不过。 “她不会做任何对玉棋不利的事的。” 柳依依兀自摇摇头。 这人,没救了。 第199章 刚才在外面,那三人应该把温羽这几日抹黑玉棋姐姐的事,跟他说过了。 他竟然还以为温羽不会做伤害玉棋姐姐的事,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柳依依说他脑子有问题,不是骂他,就是纯粹地从医学角度来看,他大脑可能有生理性疾病。 否则,如何解释他这奇异的思路? “住嘴!” 甄夫人又一次跳了起来。 柳依依以为她又要冲上去打人,那今日这事就不知要何时才能结束。 还好,甄夫人并没有那样做。 她看了眼玉檀。 “让她们把人带上来。” 玉檀出去后,不多久就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粗壮仆妇。 两个仆妇一人一边夹着一个人走进殿内。 那人嘴被堵了起来,一看见唐平之和温羽,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扯着腿就要朝两人跑去。 两个仆妇又岂能让她如愿,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温羽见了她,大惊失色,心里已是凉了一半。 甄家的人,什么时候去了唐府?竟然把谭妈妈抓了来。 那自己做的那些事,谭妈妈有没有告诉他们? “谭妈妈!” 唐平之一眼认出,这人是自己院中管着日常用度的妈妈。 甄玉棋懒理院中杂务,有些她认为不重要的事,便放了权。 这位谭妈妈,唐平之小时候就在府里伺候,是唐府的老人了。 甄玉棋便将院中平日里用度的事,就都交给了她,只有遇到重要的事,谭妈妈才会找她拿主意。 甄府的人将自己府里的人抓了来,这是唐平之完全没有想到的。 “岳母,这是何意?” 跑去唐府将玉棋的东西拿回来,便也罢了。 为何还把唐府里的人也带到甄府? 甄夫人没有理她,看了眼谭妈妈。 “把你跟我说过的话,跟你们将军重复一遍。” 谭妈妈想起甄夫人先前说的话,哪敢不说。 “去年冬天的时候,温姨娘让老奴私自扣下原本要送到夫人那里的上等煤炭,拿去了温姨娘屋里。 “又让老奴将她屋里的中等煤炭,拿去了夫人屋里。” 玉檀道:“我就说去年的煤炭不对劲,当时我就去找了谭妈妈你,当时你怎么不说?!” “玉檀姑娘,你也是奴婢,主子让做的事,我哪敢不做?” “你放屁!温羽算哪门子主子?我家小姐才是你的主子!” 要不是这里人多,玉檀早上前去踹这个老虔婆几脚了。 “好了。” 甄夫人打断玉檀,又看谭妈妈。 “继续。” “是,是~” 谭妈妈又说了不少温羽截用甄玉棋布料首饰之类的事。 这种事,说大不大。 不过是一些衣食之类的小事。 但说小也不小。 一个妾室,敢这样欺辱主母,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若是碰上厉害点的主母,怕是早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也早就狠狠惩治了温羽一番。 柳依依扭头看着甄玉棋。 说到底,这个姐姐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内宅里的经济。 她自己虽然也不喜欢,但她不会像玉棋姐姐这般,事事不关心。 自己定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发现有人作妖,绝不留情。 温羽让谭妈妈做的这些事,甄玉棋显然也是现在才知道。 起先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就像是,谭妈妈所谈之事,与自己无关。 她这样的反应,柳依依很是佩服。 若是自己,定要上去扇温羽几巴掌,再使劲踹几脚,还不一定能平息自己的怒气。 唐平之起先还是不信,觉得谭妈妈定是与羽儿有什么过节,才这样诬陷她。 可越往下听,越觉察出不对劲。 若真的是谭妈妈诬陷,为什么连布料少了几尺、茶叶缺了几两都清清楚楚? 待谭妈妈停下,唐平之转过头,看着温羽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羽儿,这些,都是你做的?” 温羽第一反应就是想否认。 可转念一想,甄府既然抓来了谭妈妈,定然也能将其他人也抓来。 她紧紧抿着嘴角,双眼蓄着泪水。 “平之哥哥,你不知道,我屋里的那些炭,烧多了会冒烟的,我夜里躺在屋里还咳嗽。” 说着,便双手抓住唐平之的手,慢慢跪下去。 “我自小跟在平之哥哥身边,夏日里为你打扇,冬日里给你烤鞋,这些本都有下人做,可我就想好好待平之哥哥~” 唐平之见她这般哀戚的模样,又想起她平日里如何温柔小意,心里已是原谅了一大半。 柳依依听着温羽前面半段话,还觉得她难得没有否认。 听了后半段话后,忍不住要翻白眼。 这说着说着,怎么又打起感情牌了? 顺便看了眼唐平之的表情,只觉得厌恶至极。 心里骂他孬货! 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 今晚回去,这枕头风,她吹定了! 小公爷有这么个友人在身边,哪天要是把小公爷都带傻了,那可如何是好? 她朝玉檀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 玉檀走到甄夫人身后,凑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甄夫人果然大怒。 “温羽!唐平之是问你,这老虔婆说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你给我乱扯什么?!” 闻言,唐平之微微皱眉。 温羽就算做了错事,也是自己屋里人, 甄夫人这样动不动无视自己的存在,不仅对温羽大呼小叫,还动手打她。 他心中十分不满。 温声道:“羽儿,你告诉我,谭妈妈说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温羽仰着头看他,目光莹莹,泪水在眼中打转,似落不落,好不可怜。 看的唐平之心中一楸,简直想立即带她离开这里。 “平之哥哥~” 声音哀婉凄苦,“是我不对,我只是想要那些好东西,是我错了,我不该~” “你放屁!” 玉檀又没忍住,气呼呼地指着温羽。 “想要?想要你不会跟我们小姐开口要? “小姐先前待你多好,手里有些好东西,都分出一半让我送给你。 “直到后来,小姐发现你把她送你的东西,都给了你屋里伺候的丫鬟,才没再送了。 “送给你的,你不要,反而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小姐手里抢! “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们小姐作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给屋里的丫鬟,是因为她们活计做的好,我才给她们一些好东西的~” “你还敢撒谎,我……” “玉檀!” 甄玉棋突然开口,慢条斯理。 “你是我甄府的丫鬟,跟这种人争论,岂不是降了自己的身份?成何体统!” 第200章 玉檀一听,立即住了口。 瞪了温羽一眼,退回甄玉棋身后。 柳依依感觉到,甄玉棋的态度似乎是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当然,也有可能刚才就发生了变化,直到现在才表现出来。 说完这几句话,甄玉棋没有继续说下去。 甄夫人也恶狠狠地瞪了眼温羽,看向谭妈妈。 “还有呢?” 谭妈妈身子缩了缩。 “还有,还有就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温姨娘给弄没的~” “什么?!” 唐平之似是没听清。 “谭妈妈!你说什么?” 谁知谭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少爷!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月大的孩子,是被温姨娘弄没的啊~ “那段时间,温姨娘看出夫人经常呕吐,便起了疑心,让老奴去问了之前给夫人把脉的大夫,才知道夫人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 “温姨娘便买通了夫人屋里伺候的小绿,在夫人的饭汤里都放了落胎药,夫人这才流产的。” 唐平之双眼赤红,心中的悲愤和痛苦交织。 他今年二十五岁,别人像他这个年纪,早就好几个孩子,他却一个也没有。 羽儿跟他多年,肚子里一直也没有动静。 与玉棋成婚后,原指望玉棋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 却也一直不如愿。 找过大夫给她二人看过,都说没有问题。 早几年,自尊心作祟,母亲虽建议他也去找大夫看看,但他死活不认为自己有问题。 每次看到同僚儿女双全,说不羡慕,那是自欺欺人。 却原来,他也有过孩子! 只是这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又没了! “少爷,先前夫人让人打了温姨娘十个板子,又将她关在柴房里,就是因为这件事。 “夫人流产后,小绿因为紧张露了馅,玉檀姑娘发现不对劲,逼问她,才知道真相的。” 唐平之简直要哭出来。 失魂落魄般走到甄玉棋面前。 “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提到自己还未出生就被害的孩子,甄玉棋也不禁垂泪。 “告诉你做什么?以前跟你说过,温羽心思不简单,你哪一次听我的话了?哪一次不是替她找理由?” “……我~” 唐平之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 “好了。” 甄守疆突然开口。 “唐将军,刚才让你和你这个妾室进来,一方面是把事情弄清楚,弄明白,不然到时时候双方和离后,外人还以为是我甄家无理取闹。” 唐平之仍旧沉浸在痛苦中,并未说话。 “老夫现在就想问问唐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你这个妾室?” 温羽陡然睁大双眼。 “我没有害夫人的孩子!不,我压根不知道夫人有了身孕,如何害了她?!” 她瞪着谭妈妈。 “谭妈妈,你为何要害我?你是有子孙的人,为何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要来陷害我?” 谭妈妈听她提到自己的子孙,瞬间露出惊恐的神色。 不过只一瞬,便恢复过来。 “温姨娘,甄夫人说了,只要我说出实情,我的儿子孙子就不会有事,你想在少爷面前吹他们的枕头风,也是不能够的了。 “你也别想否认,就算没有我老婆子,还有小绿,府里还有不少人,都知道你暗地里做了什么事。 “你以为自己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想糊弄过去?不可能!” 温羽还想说什么,被甄老将军喝住。 “住口!” 两人被他这么一吼,身子不自觉一抖,不敢再言。 甄守疆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唐将军,你说,准备如何处置你这个妾室?” 唐平之神色痛苦,显然还在消化甄玉棋流产这件事,一时也没个章程。 “岳父岳母,这件事,请容小婿回府调查清楚,一定给甄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甄守疆似乎早就猜到他这个反应,倒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老爷。” 这时,一个小厮突然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 “外面来了几位顺天府的人,说是老爷请他们来的。” 众人一惊。 不明白甄守疆这时候,为何会将顺天府的人找了来。 “请进来吧。” 小厮离开后,甄守疆原本要说的话,也没有继续说。 突然闭上眼睛。 柳依依看了眼殿中明显慌张的温羽,猜测,顺天府这时候来人,莫不是为了温羽? 不多时,三名身着青衣、头戴一侧装饰着孔雀翎的皂吏巾、腰佩大刀、脚蹬黑色官靴的官差走进正厅。 其中一人给甄守疆拱手行礼。 “甄老将军,蔡大人命我等前来缉拿嫌犯。” 这人并不认识赵宁寻,并未与她行礼。 赵宁寻也不在乎。 她自幼起,便很少待在京城,一般人不认识她,再正常不过。 甄守疆指了指惊魂未定的温羽。 ”就是这个妇人,残害主母腹中胎儿,人证我这里有,关于物证,还要拜托蔡大人和几位官差。“ ”甄老将军客气。“ 说着就要拿下温羽。 一听要来抓自己,温羽已经吓得三佛出世、无佛升天,惊恐地看着朝自己走近的三名官差。 一人突然挡在温羽身前。 “岳父,我说过,待我回去查清,一定会给岳父一个满意的交代,岳父为何要这样做?” 甄守疆丝毫没有掩饰对唐平之的厌恶和鄙夷。 “你?等你查出真相,我差不多已经寿终正寝了,哼!” 说完也不看他,指着谭妈妈,对起先开口的官差说。 “这人是人证,还请一同带走。” “是。” 谭妈妈倒也配合,被一人拿住胳膊,也不反抗。 “唐将军,卑职这是秉公办案,还请将军让开。” “平之哥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唐平之心中苦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面,温羽害了自己的子嗣。 另一方面,两人在一起多年,让自己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于心不忍。 他这边踌躇不定,三名官差却没有时间跟他耗。 一人干脆地扯过温羽,拽着人就朝门口走去。 “平之哥哥救我!” 唐平之身子动了动,却被官差喝住。 “唐将军!还请不要妨碍顺天府办案!” 随即带着人大步离开。 有半刻钟的时间,唐平之的身子犹如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不多会,才回过神来。 失魂落魄般,就要朝外走。 “唐将军,先别急着走,这放妻书,今日也一并写好吧。” 第201章 甄守疆神色平静,出口的话,却不容置喙。 唐平之呆愣地转过身。 “岳父……” “事到如今,唐将军还是不要再如此称呼老夫了吧。” 说着,吩咐守在一旁的小厮。 “准备笔墨纸砚!” “是!” 不多时,两个小厮将一条长形书案摆放在正厅中央。 笔墨纸砚也很快准备妥当,铺好在书案上。 “唐将军,请吧~” 甄守疆又道:“财产方面,我们只要当初玉棋当初出嫁时的嫁妆,多余的,一分不要。 “至于玉棋三年来在唐府的吃穿用度,用到唐府银两的部分,容我两日清算,两日后,银子不多不少送去唐府。” 私心里,唐平之一直觉得他跟玉棋不会散,这才一直拖着放妻书。 只是没想到,甄守疆会突然间这么雷厉风行。 今日发生了这些事,他知道,这放妻书,今日是一定要给的。 浑身如同被抽到了力气,缓步走到书案前。 看着摆放妥当的纸笔,扭头又看了眼甄玉棋。 只是后者压根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心中登时满是酸涩。 唐平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毛笔,开始书写。 写完后,又添上自己的名姓。 做完这一切后,唐平之向后退了几步。 甄守疆拿起放妻书,从头至尾看了下。 “玉棋,署名。” 甄玉棋站起身,步履平稳走到自己父亲身边。 甄守疆把放妻书平放在书案,甄玉棋拿起毛笔,迅速书上自己的大名。 写完后,放下毛笔,潇洒转过身,回去坐好。 柳依依有些担心她,轻轻按住她的手。 甄玉棋笑了笑。 “我无事,不用担心。” 甄守疆忽然走到赵宁寻身前。 “可否劳烦郡主作为见证人,在小女的放妻书上署名?” “这有何难。” 待赵宁寻也写上自己的大名后,这放妻书就成了。 甄守疆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面色不善看着唐平之。 “唐将军,从今往后,我甄府与你唐府没有半年关系,以后再遇到,可不要叫错了!” 又对着左右小厮道:“送客!” 就这样,失魂落魄的唐平之,被甄家下人请了出去。 唐平之走后没多久,柳依依和赵宁寻也向甄家人告别。 甄夫人对柳依依是千恩万谢,让她经常来甄府玩。 柳依依本想与甄玉棋说些安慰的话。 不过看她洒脱的样子,压根也用不着自己安慰什么。 两人走出甄府,厉也去将马车赶来。 “哎~” 赵宁寻笑道:“甄小姐的事,今日这结果,算是很不错了,作何叹气?” “有些感慨罢了。” 三年婚姻,三年青春,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恐怕,只有玉棋姐姐心里最清楚。 “坏了!” 柳依依一拍脑门。 太子让带的话给忘了! 转身就朝里跑。 赵宁寻还来不及问,就听柳依依边跑边道。 “郡主等我一等!很快就出来!” 甄家人还未散去,仍在正厅。 甄玉棋见柳依依又来了,忙问什么事。 “上午的时候,我见着太子了。”柳依依微微喘着气。 “太子?你怎会遇见太子?” 要说自己为何会遇见太子,这事,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这事改日再跟你说,太子知道我来见你,让我给你带声好。” “……你特地跑回来,就是因为这事?” 柳依依点头,“刚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 “不过小事而已,下次见了我,再说不迟。” 人家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天子交代的事,不好好办,她是不想活了不成? 话已带到,柳依依转身便走。 “玉棋,”甄夫人不解道,“你与太子,有交情?” 甄玉棋也觉得奇怪。 印象中,自己和太子只见过四五面吧。 她摇了摇头,“谈不上交情。” “那他为何?” “许是,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甄守疆看着自己的女儿,微微皱起了眉。 柳依依走出甄家大门的时候,发现门前竟然停着两辆马车。 马车前,两人正在交谈。 见她出来,同时望向她。 另一个披着锗黑色披风的高大男子,不是裴铭,又是哪个? 许是唐平之实在叫她倒尽胃口,突然看见睿智洞明的小公爷,瞬间忘了自己这几日正与人家闹别扭。 柳依依蹦蹦跳跳跑过去,一把挽着裴铭的胳膊,身子贴在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 见她如此,裴铭心中十分熨帖。 这小丫头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避着自己。 自己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她又死活不说,简直急煞人也。 现在不仅主动朝自己奔来,还做出这等亲密的举动,裴铭立即喜上眉梢。 轻轻捏着她的脸。 “累了吧?” “还好。” 裴铭看向赵宁寻。 “多谢郡主今日对依依的照顾。” 赵宁寻目光落在柳依依身上,见她面上含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双眸微微一沉。 “依依,既然小公爷来了,我就不送你了,我们改日再见。” “好,今日多谢郡主。” 赵宁寻扬了扬唇角。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话毕,转身走到马车前,上了马车。 二人目送马车离去。 “有些凉,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好。” 刚上马车,柳依依就被裴铭堵到角落里。 还未来得及出声,湿热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 直到脸被憋得通红,裴铭才放开她。 嘴唇轻咬她的耳垂。 “别~” “呵~” 耳边突然传出闷笑。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会换气?是不是我亲的少了?” 不盈一握的腰身被裴铭死死掐住,柳依依想起身都不行。 “这还在外面呢,你干嘛呀?” “你说,最近几日怎么了?为什么跟我有些生疏的样子?” 说起这件事,柳依依神色出现一丝变化,眼神也清明不少。 “怎么了?” 柳依依不知该如何跟他说卖身契和银子的事,只好岔开话题。 “郡主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裴铭看得出来,她是故意岔开话题。 虽然很想弄清楚她这几日表现异常的原因,但也不愿逼她开口。 他放开她的腰身,将人扶正,靠着他坐好。 “是关于唐大哥的事。” “那郡主具体说了什么?” 不会把自己得罪唐平之的事,也与小公爷说了吧? “没多少,不过是唐大哥宠爱妾室,导致妾室恃宠而骄,处处跟甄小姐作对,最后害的甄小姐流产。” 原来,郡主没有跟小公爷说自己的事。 她应该也是觉得,这事最好还是由自己来说。 第202章 “公子,我好像给你闯祸了。”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真的闯了什么祸,不过,提前给小公爷打个预防针,总没坏处。 “嗯?你能给我闯什么祸?” “就是,我可能跟唐将军说了些难听的话……” 接着,将甄家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个大概。 自己与唐平之的对话,倒是说得仔细。 看着小公爷有些严肃的脸,柳依依有些心虚。 不会,自己真的闯祸了吧? 就唐平之那样的品性,她都看不上,小公爷应该更看不上才对啊。 “他说你在甄老将军面前搬弄是非?” “……啊?哦,是的。” “还说你不过是个通房?” “是这样说的。” 得到柳依依肯定的回复,裴铭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怒气。 咦? 柳依依心道。 难道小公爷脸色不好,不是因为自己给他惹了祸,而是因为唐平之对自己无礼? 身子突然被搂紧。 “唐大哥年纪比我与江远舟、刘品衍几人大不少,他为人爽快,有些军功在身。 “大家都是京中子弟,我们几个年纪小的,早些年非常崇拜他,便一直有联系,偶尔相邀饮酒。 “只是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一面。你不要难过,这事我会处理。” “公子,你们崇拜有军功的人,我觉得,甄将军难道不比唐平之强?” 裴铭低下头,面露好奇。 “你知道甄将军多少?” “没多少啊,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啊。 “什么二十八的年纪,就身居正二品大将之列;什么年轻有为,是多少男儿崇拜的对象;还有什么……哎,你别捏我脸!” 这人真是的! 正说着话呢,捏人脸做什么? “听你这口气,好似很钦佩他?” 这个问题,委实有些智障了。 柳依依没有回答裴铭的问题,反而问他。 “这样保家卫国的将军,为了国家百姓,年纪轻轻,却常年待在北地那等苦寒之地,你不钦佩?” 裴铭突然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自然,自然是十分钦佩的。” “那不就齐了,我对甄将军的钦佩,与你对他的钦佩,性质是一样的,你一天到晚有的没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堂堂太子伴读,那个随意扫视一眼他人,就让人身心颤抖的国公府小公爷,竟然被一个弱女子说到脸红! 裴铭不自在地咳了咳,扭过头去,不好意思看柳依依。 柳依依斜着眼瞅他。 这人,都快泡到酒缸里了! “对了,先前见公子的时候,不是骑马的么?怎么又换成马车了?” “我回府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猜到你还在甄府,便过来接你。” “哦。” 心中暖暖的。 早已过了饭点。 两人一回到瑞竹轩,廖妈妈就让人将热着的饭菜端了过来。 匆匆用完晚饭后,裴铭让柳依依洗漱早些休息,自己则是去了慈安堂。 他要把姑母做的事,告诉祖母。 - 慈安堂 老夫人段氏正在西厢房内,大儿媳窦氏也在。 段氏坐在软炕上,双眼紧闭,手中佛珠翻动。 窦氏站在一旁,战战兢兢。 刚才吃过晚饭,程嬷嬷就来盈水居找自己,说是老夫人有请。 她连忙洗脸净手,这才带着大丫鬟彩明,随程嬷嬷去慈安堂。 也不知是老夫人提前吩咐,还是程嬷嬷好意提醒。 快到慈安堂的时候,程嬷嬷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大夫人,平阳侯府的老夫人,今日请了咱们老夫人去平阳府一叙。” 只这一句话,窦氏就知道自己干的事,被老夫人知道了。 身子立即紧绷起来,不情不愿地朝慈安堂的方向走去。 心里将刘氏狠狠骂了一顿。 铭哥儿的婚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当初他年纪小,学业繁重,便也罢了。 只是现在铭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 他不急,作为母亲的窦氏,才更急。 自从有了那个小通房后,窦氏就知道自己儿子的身体没毛病。 就想着,他的亲事也应该提上日程。 她跟裴栋提过这事,国公爷的意思是,明年春闱殿试过后,再给铭哥儿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反正她也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上几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不久,平阳侯府的侯夫人刘氏,突然遣人来了国公府。 说是从西南商人处,购得一只会学人说话的鸟。 因不好带出去,只好请国公夫人能去趟平阳侯府,一起赏鸟。 府里也没什么大事,窦氏便带着彩明去了平阳侯府。 不仅见到了会学人说话的鸟,还见到了侯府的嫡小姐、人称京城才女的江淑。 平阳侯这位嫡女,窦氏可是知道的。 今年都十七了,却依旧待字闺中,也没有谈好婆家。 听说,提亲的人不少,说媒的人也不少,就是一直没找到中意的,才一直拖着。 却不想,许久不见,江淑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方得体。 又见她说话做事有章有据,窦氏当即便起了心思。 铭哥儿的亲事,老夫人和老爷都说,等春闱殿试后,再来相看。 自己提前物色下,应该没事吧? 为了更好弄清自己这位潜在“未来儿媳”的品性,窦氏去平阳侯府去的更勤快。 每次回来,对江淑的喜爱又多上几分。 心里差不多已经认准了江淑做她的儿媳妇。 这事,是早在裴铭还在安临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原本,窦氏准备殿试一过,就跟裴栋提及此事。 平阳侯府的嫡女,无论从身份、地位、年龄、才气上来说,都配得上铭哥儿。 重要的是,自己亲自试过她的品性、中馈上的学问,都是一等一的好。 她相信,老爷定会同意。 只要老爷同意,夫妻二人再去与老夫人提下。 想必,老夫人也是不会反对的,说不定还会夸自己媳妇选的好呢! 岂料,这事突然被老夫人提前知道了。 先前与刘氏说好了,孩子的事,暂时谁也不能说。 今日平阳侯的老夫人为什么突然邀请自家的老夫人过去? 肯定是因为铭哥儿和江淑的事! 这两位老夫人,私下里压根没有交情,若不是为了孩子的事,她想不出来其他原因。 定是刘氏多嘴,把事情告诉她的婆母,这才坏了事。 一路上心惊胆战后,快到慈安堂的时候,窦氏反而静下心来。 江淑样样都好,老夫人就算知道,也不一定反对,更不会责怪自己瞒着她。 心里刚刚放松下来,直到看见闭眼不说话的老夫人,她知道,自己多半,还是惹怒了老夫人。 第203章 一刻钟后,老夫人依旧维持先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这可把窦氏吓坏了。 以她多年来应付老夫人的经验,她的婆母,这是生气了啊。 不止是生气,心里估计火气正旺着呢! 霎时间,腿也抖个不停。 程嬷嬷见状,心里觉得好笑。 对着段氏轻声道:“老夫人,大夫人到了。” 段氏似是现在才想起她一般,缓慢睁开眼,轻轻扫了眼窦氏。 “既然来了,怎么不吱声?” 段氏:??? “儿媳见婆母正在休息,不敢打扰。” 老夫人看了眼窦氏,发现她双腿在抖,心知她是知道自己做错了。 “坐吧。” 软炕前只有一张圆凳,见老夫人没有让人搬来椅子的打算,窦氏只好坐在圆凳上。 这样一来,她需仰着头,才能与老夫人说话。 本就心虚,现在气势上又小了一大截。 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随意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道。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 窦氏简直不敢抬头。 “儿媳不知~” “不知?那好,我问你,前些日子,你为何时常去平阳侯府?” 闻言,窦氏身子一抖,只道老夫人果然知道了。 自己若是还否认,老夫人少不得要对自己一番敲打,钝刀割肉,没的自己心惊胆战的。 还不如自己招了,这样还少些折磨。 窦氏突然生出一股壮士断腕的决心。 将因何去的平阳侯府,以及之后遇见江淑的事,都一一与老夫人说了。 “母亲,不是儿媳不听您的话,我也知道,待铭哥儿春闱殿试后,再给他相看。 “只是,儿媳觉得那个江淑不错,便有意多做了解,不过是心里有个谱而已。” 窦氏就这样自己招了,倒是让老夫人有些意外。 “你着急铭哥儿的婚事,我能理解,你想要提前物色下合适的人,这我也能理解。” 一听这话,窦氏心中一喜。 以为老夫人应该不会责怪自己。 谁知,老夫人语气一转,声音忽变得威严。 “可是,你给江淑一双镯子,是怎么一回事?!” 窦氏大惊! 心里大骂刘氏。 自己给江淑镯子,一是自己喜爱她,算是长辈给晚辈的礼;再者,也有些让她给自己当儿媳的暗示在里头。 窦氏前些日子拜访刘氏的时候,五日里,三日里就有媒人找上门,要给江淑做媒。 她当时就有些急了。 原以为江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说亲年纪,就算仍有人来说亲,也不多。 可这阵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还只是隔三差五去平阳侯府,就已经遇上不少媒人。 那自己没有过去的时候,上门做媒的人,岂不是更多? 想及此,窦氏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儿媳妇要被人偷走的错觉。 当日回府后,夜不能寐。 次日一早,便带上镯子,又去了一趟平阳侯府。 她相信,国公府不是寻常权贵人家,自己又提前给了江淑首饰,刘氏就算再笨,也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要她母女二人收了镯子,这事就算成了。 “母亲,江淑那孩子,我瞧着不错,就……” “你瞧着不错?!” 老夫人简直要被自己这个蠢儿媳给气死。 “铭哥儿的婚事,是你一句瞧着不错就能决定的?!愚蠢!” 老夫人虽然对自己这个儿媳不太满意,但是面子上一直过得去。 今日出口厉声训斥,实在是被她气狠了。 “母亲……” “你给我住口!” 窦氏也被吓着了,刚出口想说些好听的话,又被老夫人呵止。 “我国公府小公爷的婚事,不仅仅是孩子大了要娶妻这般简单。” “儿媳知道,门楣、年纪、地位,各方面儿媳都仔细琢磨过,没问题啊~” “你……” “老夫人您没事吧?!” 眼瞅着老夫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直直地就要倒在一边,程嬷嬷连忙过去扶住她。 窦氏一见婆母被自己给气晕了,当即两眼一黑,也要倒过去,正好被从外间赶来的彩明和裴铭搀住。 裴铭是来跟祖母说自己姑母的事的。 来的时候,见彩明候在正屋。 一问,才知自己母亲被祖母叫了来,二人此时正在里间说话。 便坐在正屋等着。 自裴铭回来后,彩明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把江家的事告诉他。 一方面,小公爷确实到了成亲的年纪,大夫人这样做,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再者,自己之前被小公爷“收买”,主要为的是依依姑娘,若是自己知道任何对依依姑娘不利的事,那是定要通知小公爷的。 然而,小公爷的亲事,跟依依姑娘,似乎关系不大。 未来的少夫人,就算不是江家小姐,也会是张家李家小姐。 这件事,不会因为依依姑娘,就会改变什么。 她没想到,这个时点,还能在慈安堂遇见小公爷。 思虑再三后,还是将大夫人去江家的事说与小公爷听。 裴铭眉头蹙了蹙。 “你说,母亲给了江淑一对镯子?” “是。” 彩明也知道大夫人事做的欠考虑。 然而自己不过一个奴婢,事关小公爷的婚事,她能说什么? 正在这时,里间突然传来程嬷嬷的叫声,两人连忙跑了进去。 老夫人并无大事。 程嬷嬷给她顺了一会气,又喝了点水,便无事了。 窦氏见自己的好大儿来了,犹如见到主心骨一般,也不晕了。 “祖母,需不需要去找大夫看看?” 老夫人摆摆手。 “铭哥儿这会怎么来了?” 裴铭原本是要说自己姑母的事,可是现在,祖母这里的情形已经有些乱,断不是提起姑母事情的好时机。 “就是来看看祖母。” 顿了一顿,又道:“祖母与母亲,刚才是在谈什么?” 程嬷嬷这时候拿来一块锦缎方块丝被,盖在老夫人腿上。 老夫人叹了口气,看都懒得再看窦氏一眼。 “程嬷嬷,你跟铭哥儿说说。” “是。” 裴铭刚才已经听彩明说过,不过仍是认真地听着。 “你说说,你母亲,是不是在给国公府招祸?” “母亲,我也是为了国公府的未来着想,江家是侯府,以后对铭哥儿的仕途也是有帮助的,怎么……” “大夫人,先听听公子的意见吧?” 眼看着老夫人的神色又要不对,程嬷嬷连忙插话。 第204章 自己母亲什么样子,裴铭心里也清楚。 心里微微叹息。 “母亲,你说平阳侯府对儿子今后的仕途有帮助。 “可是,我是国公府的小公爷,是太子的伴读,就算没有平阳侯府,儿子的仕途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说的,母亲当然知道,不过,你岳丈家有权有势,对你不是更有利?” “母亲说的不错,不过,平阳侯府,是断断不行的。” “……为什么?” 既然样样都合适,为什么又不行? 老夫人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平阳侯府的侯爷,是二太子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窦氏登时瞠目结舌,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自家是太子党。 若是国公府与二皇子的人成了亲家,不仅国公府不受太子待见,太子恐怕也会对铭哥儿心生芥蒂。 若真的到了那时候,铭哥儿的仕途,岂不要毁了? 意识到自己真的闯了祸,窦氏急的眼泪刷刷掉。 老夫人这才开口。 “即便没有二皇子的原因在,国公府小公爷的婚事涉及方方面面,又岂是你一个妇人能做得了主的?” “母亲,铭哥儿,这下可如何是好?我不知道啊~” “就算不知道,你也不能私自做主!” 说罢,老夫人脸上露出浓烈的厌恶之色,给程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走到窦氏身前,将人扶起。 “大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好在老夫人和公子现在知道这事,定会想出稳妥的法子。 “天不早了,大夫人先回去休息吧。” 彩明又劝说了几句,这才将人给劝了回去。 “铭哥儿,这事你怎么看?” 裴铭蹙了蹙眉。 “母亲,怕是中了人家的套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是这样。今日平阳侯府的老夫人邀我过去,我与她当年就不熟悉,突然请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没坐多久,就说她的孙女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找婆家,是在等你。” 裴铭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说母亲中了别人的套,是指有人想要借自己的婚事,来挑拨自己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怎么,祖母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祖母说的套,是指?” “说江淑那丫头喜欢你,我不怀疑,只是,这些年江家都没什么表示,快要到春闱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请你母亲,定是有预谋的。 “有心的人应该猜的出来,春闱过后,国公府定要着手你的婚姻大事。 “真的到了那时候,国公府的门栏,怕是要被人踩烂了。 “有的人忍不住,就想着提前下手,这就把主意打到你母亲身上。” 老夫人哼笑一声。 “这事,估计是刘氏母女想的主意,故意邀你母亲过去,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你母亲是个没心数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婚事,她竟也会如此糊涂!” 这话,裴铭还真不好答。 那是自己母亲,他能说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老夫人又道。 “我估摸着,平阳侯的老夫人,也并不知道她儿媳和孙女的计划,只是随便找我聊聊。 “不过还多亏她,不然我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祖母不必担心,这事,孙儿自有打算。” 老夫人目露担忧。 “江家母女好不容易骗了你母亲一对镯子,定会好好利用。 “说不定,不久后,京城就有国公府与平阳侯府已定下亲事的传闻。” 闻言,裴铭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她们要是有胆量那样做,我就让她们悔恨一生。” 语气狠厉。 一旁的程嬷嬷被这气势惊了惊,不自觉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似是对自己孙儿突然变化的性子早有预料,一点吃惊的表情也无,依旧神色平静。 “你做事,我放心。” 想了想,又问:“若是真有传闻出来,太子那边,铭哥儿要如何应对?” “我明日就去东宫,提前将此事告知太子。” “嗯,这样好。” 提前告诉太子,一是让太子有准备,二是表了自己的衷心。 “天色不早,孙儿这就回去,祖母好生歇息。” 老夫人却拦住他。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并无要事,不过是来看看祖母。” 老夫人笑了笑。 “行了,你夜间可是很少会来我这里,说吧,找祖母,究竟有什么事?” 裴铭顿了顿。 最后还是把裴霜的事告诉祖母。 “砰~” 老夫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她好大的胆子!这些年待在登州那个小地方,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现在这事,已经到了巡防营手里,巡防营是太子在管。 “孙儿将此事告诉祖母,是想知道,祖母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若是依正常程序,巡防营定是要将姑母缉拿回去,因着那帮刺客的幕后主使还未查出来,肯定是要审问姑母。不过……” 老夫人突然开口。 “铭哥儿不要糊涂,既然这案子在太子手里,我们更不能让太子难做,太子若是要来抓人,你不必说什么。” 又道:“铭哥儿,你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人,徇私枉法这种事,切记,做不得。” “孙儿知晓。” 老夫人其实误会了裴铭。 他本是想说,若是祖母不愿自家人被带去巡防营,他可以跟太子求一求,由父亲亲自审问姑母。 只要将那群杀手的背后之人揪出,算不得徇私枉法,不过是换个地方审人而已。 不过,祖母能这样深明大义,最好不过。 回到瑞竹轩的时候,柳依依已经睡下。 今日发生太多事,裴铭离开瑞竹轩去慈安堂时,柳依依就赶紧让人送来热水。 沐浴完后直接上床,不多久就去会周公了。 裴铭将人从小隔间抱出来,放到自己床上。 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沐浴完后,抱着柔软喷香的人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裴铭就去找了太子。 柳依依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瑞竹轩的人,早已习惯她时常睡懒觉。 见人醒了,有的端来洗漱用品,有的吩咐小厨房将早饭送来。 吃早饭的时候,柳依依还在想昨日甄府的事。 现在才反应过来,甄老将军不愧是驰骋沙场的将军,考虑的就是全面。 她都没反应过来,老将军就已经私下里让人去请了顺天府的人过来。 想是,老将军早就猜出唐平之的尿性,才提前做了准备。 这时,冬竹走了进来。 “依依姐姐,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玉笙妹妹来了。” 第205章 “玉笙?这个名字很特别。” 冬竹道:“不止名字特别,人也很特别。” “怎么说?” “玉笙妹妹啊,跟我一样,也是家生子,不过她自小就很聪明,被程嬷嬷挑去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去庙里的时候,她也跟在身边,老夫人可是喜爱的紧呢。” 柳依依不解。 “既然如此,这玉笙,又怎的去了表小姐身边?” 这落差,就相当于总裁秘书降到部门经理助理了吧。 “谁说不是呢,大家私底下议论,是不是玉笙妹妹得罪了老夫人。 “可后来吧,见程嬷嬷对她还跟以前一样,而且玉笙妹妹自己也跟之前一样,像是这件事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冬竹这样一说,柳依依对这个叫玉笙的,立马起了浓厚的兴趣。 年纪轻轻,这等心性,实在是吾辈楷模啊! 不多久,书房的毡帘打开,一位个子中等、长相清冷的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身着素色玫红底色撒花褙子,半挽的头上只简单插着一只累丝金钗,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一双眼却灵动异常。 柳依依忍不住心中赞叹。 好一个素极淡雅的女子! 她在观察玉笙,玉笙也在不着痕迹打量她。 之前只不过在远处见过这位狐狸祖宗,如今近看,才明白小公爷的快乐。 瞧瞧! 这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长得也是绝美。 她要是男人,她也喜欢! 柳依依觉得这姑娘的眼神很是奇怪。 她见过那些猥琐的男人盯着她使劲瞅的,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这种熟悉的眼神。 这感觉,怎么跟自己刚才对她的评价,有些对不上呢? “依依姑娘好,奴婢叫玉笙,是表小姐身边伺候的。” “表小姐可好?” 昨日秦何珊离开的时候,还在哭鼻子呢,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回姑娘,我家小姐一切都好,就是昨日哭的多了,眼睛有些肿,不好出来见人,便让奴婢过来,跟依依姑娘为昨日的事道声歉。” 看到柳依依诧异的表情时,玉笙又道。 “依依姑娘不必担心,昨日之事,小姐并未与奴婢说,奴婢不过听命办事。” 秦何珊昨日离开之时,小公爷跟她说过,昨日的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刚才听这个玉笙的口气,还以为秦何珊把事情跟她说了。 “你回去与你家小姐说,不怪她,让她好好准备做新娘子。” 说着,又让冬竹拿了多少点心瓜果给玉笙,冬竹送玉笙出去。 裴铭没有再吩咐什么,所以秦何珊依旧不出门。 就在玉笙来见柳依依前,裴霜又去找了次女。 正屋的门依旧紧紧锁起,裴双虽然心里恼火,又无可奈何。 自己在心里将不孝女骂了几十遍,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找裴展堂问问。 事实上,昨日从次女那里吃了闭门羹后,她也让人去云罗坊打听情况。 可是里面的人却说什么也不知道。 这很不对劲! 好不容易挨到今日,结果那个死丫头仍是不见她。 裴霜先去了二房的院子。 没想到裴展堂居然在家。 周氏不在院里,倒是省了她一番事。 裴展堂正在东梢间与小妾桂香取乐,见裴霜过来,猜到她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将桂香遣了出去。 “侄女过几日就要嫁人了,四妹怎的还有心思到我这里来?” 裴霜没心情跟他扯闲篇,直奔主题。 “昨日的事,怎么样了?” 裴展堂神色稍微一顿,立即明白过来,她是一点也不知情啊。 露出慵懒的表情。 “昨日的事?昨日的什么事?” “你跟我装什么蒜?!珊儿昨日回来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跟我说,就把自己锁在房里,直到现在也不肯出来见我。 “我让人去云罗坊问,里面的人也说不知道。” “怎么现在到你这里,你也在装聋作哑?!” 裴展堂脸上浮着笑意,笑意中含着些许疑惑,似是觉得裴霜这个问题很是莫名其妙。 “四妹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呢?” ”你!“ 裴双突然不说话了。 这时候,她终于觉察出不对劲。 珊儿不对劲,云罗坊不对劲,裴展堂也很不对劲。 难道,事情败露了? 她狐疑地看了眼裴展堂。 若是事情真的败露,他还有闲情逸致与小妾寻欢? 不过,裴展堂若是打定主意不说什么,她又能如何? 不多会,气冲冲离开二房的院子。 “绿香,待会你找去素雅居找个小子,给他些银钱,让他去云罗坊附近的茶馆饭馆坐坐,跟人打听打听,昨日云罗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 走了几步,又停下。 “对了,你待会去清风斋一趟,就说~” 想了想,将头上一支碧玉簪子取了下来。 “就说我送件首饰给依依姑娘,看她在不在。” 岂料绿香突然道:“依依姑娘这会,应该在清风斋的。” 闻言,裴双一惊。 “你怎么知道?!” “奴婢早上去给夫人取早饭的时候,碰到瑞竹轩的冬竹。 “听她的意思,是让厨房给依依姑娘煮碗山药肉丸羹,好像是那边小厨房没有山药了,才让大厨房准备。” 手一松,簪子掉在石板路上,发出叮咚的声音。 “夫人,您怎么了?” 绿香赶紧蹲下,拾起簪子。 裴霜只觉得天旋地转。 柳依依那个小贱人回来了,就说明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难怪珊儿从昨日回来后,就不愿见自己,恐怕已经知道自己骗她的事,这才不想见自己。 只是她不明白,那帮人是裴展堂找来的,失败了,他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可自己刚才见他,并不像担心的样子。 很快又想到,自己那个外甥,此时怕是多半也知道是自己在后面搞的鬼。 这没什么难的,只要稍微问问珊儿就会猜到是她。 铭哥儿那么聪明,定能猜到是自己。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 裴霜取过她手中的簪子。 “你不用去清风斋了,不过云罗坊的事,还是要找人去问问。” “是。” - 平阳侯府 江淑坐在书案前,眼前放着一本诗集,她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诗词上。 两只手腕分别佩戴一只刻着祥云的实心金镯。 江淑的目光,正是落在这对金镯上。 距离国公府夫人将这对镯子给自己,已经过去一些时间。 可每次看到这对镯子,就觉得有些不真实。 自己当时在安临看到柳依依,心里就十分不舒服,提前回了京城。 还未到京城,她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铭哥哥现在眼里心里都是那个小通房,自己压根没有机会。 可是,若是从国公夫人那里下手呢? 第206章 回到京城后,江淑立即将自己的计划与母亲一说。 刘氏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一门心思都在国公府那个小子身上。 因为那小子,这几年,放弃了多少青年才俊。 眼瞅着女儿越来越大,做母亲心里越来越急。 刘氏也劝过自己女儿,歇了对小公爷的心思,可江淑死活不听。 现在听了女儿的计划,她原是不愿意。 私下里都在传,瑞国公府小公爷,有个宠上天的通房。 光这一点,有些人家就望而却步了,多半是不想自己女儿嫁过去后,弄出小公爷宠妾灭妻的丑事。 不过这些人似乎忘了,即便他们铆足了精神推销自己的女儿,人家小公爷未必看得上。 刘氏也有这样的顾虑。 然而转念一想,淑儿向来聪慧,若是真的嫁去国公府,那就是正妻,还制服不了一个小小的通房? 就算小公爷提了那通房的位子,再大,还能大得去主母? 另外,若是与国公府的亲事成了,自己也不用继续为女儿的婚事犯愁了。 这样一想,刘氏便同意了江淑的计划。 “小姐,夫人来了。” 丫鬟紫熏打开锦帘,刘氏走了进来。 江淑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 “母亲怎么来了?” “刚才出去买些东西回来,过来看看你。” 忽然看见她手上的金镯,忽地笑出声。 “你让娘过段时间再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你自己倒好,都戴起来了。” 江淑脸一红。 “母亲就知道取笑女儿~女儿只是想试试这镯子合不合适。” 她的小心思,作为母亲的刘氏,岂会不知? “现在这镯子到了手,按照你说的,过几日,我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过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你是瑞国公夫人认定的儿媳。” 刘氏每多说一句,江淑的脸就要红上一分。 “就算到时候国公爷或者他家那位老夫人心里不舒服,也得认下! “我平阳侯府的嫡女,岂能被当成别人的笑柄?他们若真的不同意,娘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跟他们好好理论!” 刘氏说的,也是江淑事先计划好的。 等消息传了出去,就算到时候国公府其他人不认账,就让母亲拿自己的名誉说事。 真算起来,这对镯子,是国公夫人主动给她的,又不是她张口要的。 就算那几个媒人的事情有假,那又如何? 说到底,倘若不是国公夫人对自己也有意向,压根不会受那几个媒婆影响。 刘氏拉起女儿的手,二人在西梢间的罗汉床上坐好。 丫鬟进来奉茶,又一一离开。 刘氏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担忧。 “女儿,小公爷那个通房,娘不担心,娘相信你能拿捏住她。 “只是,若是今日我们做的事,日后被小公爷发现,怕是对你不利。” 江淑原本脸色有些泛红,听了刘氏这话,神色微敛。 “这事,女儿自然也想过,只是,铭哥哥现在的心思,全部在那个通房身上,女儿若不用奇招,怎能有机会入得国公府。、 “再说,京城有多少女子盯着铭哥哥,若真的等到春闱过后,母亲再去与国公夫人接触,到时候,可供选择的人多了,国公夫人未必看得上我。” “瞎说,我女儿花容月貌,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国公夫人怎会看不上!” 话虽这样说,但母女二人心里都清楚,江淑的胜算,不大。 江淑这年纪,与京城其他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相比,有些大了。 第207章 再说门楣,江家虽然是侯府,但京城的侯府,并不是只有江家一家,算不得多了不起。 另外,江淑的父亲,不过是世袭的侯爷,手上没什么实权。 而京城里手握重权的文官武将不少,即便是江家,也比不上。 最后,所谓的“京城才女”,这东西,也就听着好听,真遇上什么事,不管用。 哪个世家权贵,会因为你是才女,就将你娶回去做正妻的? 这就是江淑的过人之处了。 正是知道自己这么些不足,才会提前下手。 - 巡防营 太子赵玄谨和裴铭正在商议要事。 “你是想,趁着江家小姐这次的事,挑拨二弟与平阳侯的关系?” “不错,平阳侯虽然手上没有实权,但是私底下一直为二皇子招揽地方上的人才。 “太子先前不就是想要找他的错处?现在,这机会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玄谨寻思片刻,点点头。 “这个法子好,只是,这事,涉及你的婚事,会不会不妥?” “他们设计我母亲,这算哪门子婚事?” 昨晚与祖母谈这件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有人想要离间国公府与太子的关系。 祖母一番话后,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江家女眷的把戏。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 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来离间平阳侯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 “那好,这件事就由你来办,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两人又谈到昨日云罗坊的事。 裴展堂以为冯七若是被抓,一定会供出他。 他还真是想错了。 没想到这伙人干的事缺德,居然还知道讲江湖道义。 任凭巡防营的人用遍了刑具,就是不说幕后主使是谁。 巡防营统领邵中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突然出现在巡防营。 那人全身上下就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一说话,竟是一个女子。 女子说,她知道云罗坊那帮贼人幕后主使是谁,而且手中还有证据。 道这女子是谁,正是云罗坊出事那日,被裴展堂在红袖楼抓着头发、扯到屋外的女子。 原来,那日女子被裴展堂羞辱,心中生怨,躲在门外偷听裴展堂和张大柱的话。 后来趁裴展堂回国公府的时候,偷了钥匙,进了那间屋子,找出裴展堂与冯七的通信。 有了那封信,完全可以证明,裴展堂就是指使冯七行事之人。 裴展堂在红袖楼有专门的房间,有些不便带回国公府的东西,他都会放在红袖楼的房间里,这才给了女子机会。 出事那日,裴铭就隐约猜到是裴展堂。 之前游学的时候,在永昌一间客栈里遇到那些强盗,他去信请顺天府的人侦查此案,后来那伙强盗也被顺天府的人带走。 自己和依依游学回来,他立即去了一趟顺天府,询问案情进展。 蔡大人给的答案,也是直指国公府二爷。 很快便到了秦何珊大婚的日子。 以柳依依的身份,没她什么事,她也不愿去凑热闹,便待在瑞竹轩。 有了之前老夫人生辰宴那日的教训,若是再有陌生的人叫她出去,别说是老夫人叫她,就是皇帝叫她过去,她也不去! 外面热热闹闹一天,瑞竹轩却异常安静。 裴铭安排了人守在瑞竹轩周围,柳依依放心不少,便让冬竹自己去玩。 而裴铭自己,也是在外面应付客人。 柳依依这几日仍在琢磨银票和卖身契。 第208章 瑞竹轩她都找了个遍,犄角旮旯都没放过,然而连银票的影子都没见到,也不知道小公爷放到哪里去了。 卖身契她倒是弄清楚了,应该是在廖妈妈那里。 可就算知道在哪里,她也没辙,总不能自己跑去廖妈妈那里偷吧? 倒不是她不敢去偷,就是怕东西没偷到,最后还被小公爷逮到,这不打草惊蛇嘛。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丫鬟跑了来,说是郡主来了。 小丫头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估计第一次见这么尊贵的人物。 柳依依心中一惊,连忙走了出去,果然见赵宁寻站在正屋。 只见她一袭玄色蟒袍,白玉串珠腰封,玉冠束发,依旧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赵宁寻双手负在身后,抬眼四处打量。 听到声响,转过身子。 “郡主怎么来了?” 说着,柳依依笑着迎了上去。 “不会是来贺喜的吧?” 赵宁寻笑道:“贺喜是顺便,主要是想来看看你。” 正要坐下,被柳依依一手抓住,将人带去了书房。 “这里暖和。” 又让丫鬟去备些点心送来,自己则是给两人泡了杯茶。 这才坐好。 “郡主找我有事?” 赵宁寻顿了顿,似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 “京城这几日出现一则流言,事关小公爷的婚事,你,知不知道?” 闻言,柳依依端茶的手停在半空,赵宁寻赶紧接住,放在桌上。 “婚事?我听小公爷的意思,不是等明年春闱过后再谈婚事?难道现在就?” “我也是昨日无意中知晓此事,说是国公夫人私下里给了平阳侯府的嫡女江淑一对金镯,算是认定她为未来儿媳。” “江淑?” 柳依依默了默。 果然是门当户对。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日,柳依依心中仍是有些难过。 她的落寞,被赵宁寻看在眼里,黑眸微微闪动。 “不过这件事,有些奇怪,未必就是真的?” 柳依依抬头看她。 “有什么好奇怪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天要下雨,小公爷要娶妻,再正常不过了。 “依依可能不了解如今的朝堂局势,国公府是太子党,这个,依依知道吧?” 柳依依点头,突然明白过来。 “郡主的意思是,平阳侯府,不是太子党?” “不错,平阳侯,一直为二皇子办事。” “所以,这两户不同政党的人家,是不可能结亲的?” 赵宁寻点头,手指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这两家若是真的结亲,太子和国公府的关系,怕是会受到影响。 “按理说,小公爷的婚事,绝对不会考虑平阳侯府的女儿,即便现在传出这样的流言,国公府也应该想办法压下才对。 “但是,国公府却什么都没做,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赵宁寻眉头轻轻蹙起,低头沉思。 柳依依也不打扰。 不多会,赵宁寻似是想到什么,脸上荡出笑意,眼中闪着精光。 她昨日听闻传言,就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因为担心依依也知道了这则传闻,心里会难受,她还没来得及派人仔细查证,便趁着今日贺喜之际,来见柳依依。 现在仔细想想,便猜出裴铭是打的什么算盘。 “郡主是想起什么了?” “依依放心,江淑,是进不了裴家大门的。” 柳依依笑了笑,笑中掺杂着一丝无可奈何。 “我有何不放心的,就算不是江淑,也会是其他高门贵女,我如何想,又有什么关系。” 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丝丝哀伤,赵宁寻手指不自觉攥起。 她很想说,裴铭负你,我不会负你。 她也想说,裴铭要面临的问题,我永远都不会有,我也会疼你,会爱你,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可是现在,她却说不出口。 赵宁寻被厉也戏称为女流氓,那是因为,她追姑娘时,千般柔情万般蜜意,等到手后,不多久就人家丢开。 不过分手时,银子给的倒也大方。 即便有些姑娘不稀罕她的银子,她也能投其所好,奉上人家在意的东西。 所以,即便人家被她弃了,也不会对她心生怨怼。 赵宁寻对柳依依,一开始是觉得这姑娘有趣,最大一部分,仍是见色起意在作祟。 起初的时候,她也准备用她追逐其他姑娘时的手段,来追逐柳依依。 即便柳依依是小公爷的人,她也是不怕的。 大家都是有学识的聪明人,自己女人若真的被人挖了墙角,只能是小公爷自己的问题,与他人何干? 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若是最后与柳依依分开,她应该如何做,才会让依依不再纠缠自己。 然而,与柳依依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珍视她。 越是珍视,就越不想随意待她。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只知道,只要是对依依好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目前也只能这样。 直到她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这时,柳依依突然站起身,掀开毡帘走了出去,不多会又走回来,神情警惕。 “怎么了?” 柳依依凑到赵宁寻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可是小公爷在这周围安排了人,我担心他们听到。” 温热的气息喷在赵宁寻耳边和脖颈上,被气息碰触的皮肤传来一阵炙热。 赵宁寻身子一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忽地转过脸,只觉得左边脸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触。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赵宁寻如坐针毡。 柳依依也被吓到,连忙直起身子。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的事,把赵宁寻可能对她有意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209章 书房内一片寂静。 一人僵坐在椅子上,一人呆站在一旁。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半晌。 赵宁寻最先恢复过来,笑着看向柳依依。 “不碍事,外面有任何动静,我都会发现。” 柳依依愣了片刻,才明白她是在回应自己刚才的话。 眼睛微微睁大,眨了眨眼,打量了下赵宁寻。 发现她并无任何异常,好似刚才的事,压根没有发生一般。 她有些不解。 是自己误会了? 还是郡主的心态太好? 赵宁寻见她有些呆愣的模样,嘴角浮起一抹笑。 “依依要与我说什么?” 这个问题,立即将柳依依从思绪中拉回。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至于郡主这件事,再说吧。 想及此,柳依依稳了稳心神,坐在赵宁寻一旁的木椅上。 不过,不敢凑着她说话了。 “郡主先前说,我若要离开国公府,你会帮我?” 一听这话,赵宁寻挂在脸上的笑,瞬间凝住。 不过一瞬,黑眸染着一丝惊喜,慢慢溢在整张脸上。 “不错,我说过。” “我……” 停了下,似是下定决心。 “我决定离开,可是现在有些难处。” 赵宁寻道:“是卖身契?” “是。” 柳依依点点头,又委屈巴巴道。 “还有三千两银子,我之前被人偷过贵重首饰,担心几千两银子放在我身上不安全,小公爷说放在他那里。 “我当时没多想,就都给他了。 “后来想想,他可能那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察觉到我想离开这里,所以才故意诓了我的银子。” 赵宁寻问:“小公爷知道你想离开?” “恩。从安临回来的路上,有一次我没忍住,问他我的卖身契在哪,他说在大夫人那里。 “我留了个心眼,后来从我身边一个姐妹嘴里诈出了实情,我的卖身契,就在这瑞竹轩管事的妈妈手里,小公爷却骗我。 “不仅如从,他还让其他人跟着骗我。” 见她噘着嘴控诉的样子,赵宁寻只觉得这丫头可可爱爱,很想捏捏她的脸。 “这些事,你都不需要担心,我先问你,你想要什么时候离开?” 这事,柳依依也想了很久。 原本是想在春闱前离开,但又担心小公爷因为自己的离开,会影响他考试。 倒不是她有多自负,认为她不在了,小公爷就会失魂落魄不能专心考试。 只是,小公爷在她的事上,经常会有些出乎她意料的言行,她不得不多加考虑。 她自己也是经历过“五年模拟三年高考”洗礼的人,明白春闱对这个时代学子的重要性。 不想在这件事上,因为自己的一丁点原因,影响到小公爷。 “殿试的时候吧。” 听她这样说,赵宁寻心如明镜。 明明春闱的时候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那时候,裴铭会有好几日都不在府中。 而殿试只有一日,天明开始,日落时止。 这就意味着,依依必须把握这一日的时间。 春闱与殿试,中间有一个月的时间。 赵宁寻知道,如是春闱的时候离开,依依担心裴铭会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影响殿试成绩,这才决定选择裴铭殿试的时候离开。 她心里酸酸的,颇为不自在。 “依你。” 又道:“在此之前,你若是想要改变主意,随时通知我。” 她考虑得这样周到,柳依依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了想,觉得还是事先表明下自己的性取向。 若是离开国公府之后再说,自己不免有利用他人的嫌疑。 “那个,郡主,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真要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说。” 算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柳依依心一横,眼一闭。 “郡主,我喜欢男子!” 说完后,心里还在打鼓,也不敢睁开眼。 等了一会,赵宁寻什么话也没说。 柳依依害怕了。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若是郡主真的生气不理自己了,那她要如何离开国公府? 又觉得自己还是失算了,就不应该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 突然,一阵轻微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 猛地睁开眼,就看到赵宁寻放大的脸。 连忙就要向后退,腰身却被赵宁寻掐住。 她只是一只手,便让柳依依动弹不得。 柳依依身子紧紧绷起,目露诧异地看着眼前这嘴角含笑的人。 浓黑的一字眉,比起寻常女子太过挺翘的鼻梁,厚度适中的双唇,那上挑的眼尾更是旖旎生花,直接给柳依依心脏重重一击。 赵宁寻嘴角的弧度扯大了些。 声音满是魅惑。 “依依,人是复杂的,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嗯?” 说着,又将柳依依的身子朝自己拉近几分。 两人的身体几乎是贴在一起。 “就算你现在不喜欢女子,不代表你以后不会喜欢。 “女子有什么不好?女子最是懂你要什么。 “真心待你之人,不会伤你,不会让你难过,会一直陪着你,你想做什么,她都支持你。” 神色仍是有些吃惊,但柳依依已经恢复清明。 心脏跳动加速,似是要跳出胸腔。 “依依,话,可不要说得太早,也不要说得太满。” 赵宁寻最后捏了捏她的耳垂,说了句有事去找她,便带着满脸笑意离开。 好半晌,柳依依才动了动身子,缓慢坐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被勾搭了! - 慈安堂 月上中梢,贺喜的人都回了府。 正屋内,老夫人段氏端坐在上位,三房的人都在,裴霜也在。 “霜儿,”段氏开口,“珊儿的婚事结束,现在说说你的事吧。” 今日秦何珊大婚,令众人意外的是,韶华郡主竟然来了,让裴霜脸上非常有光。 直到现在,她的脸上都还染着笑意。 听到自己母亲的话,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母亲说的是女儿回登州的事?女儿想好了,珊儿刚嫁人,持家的经济,恐怕懂的不多,女儿想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多教她一些,还请母亲和大哥应允。” 她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大哥。 奇怪的是,向来对自己和善的大哥,这次不仅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脸上也是一脸阴沉。 裴霜立即察觉出不对劲。 段氏冷哼一声。 “我问你,你与铭哥儿的屋里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人于死地?!” 第210章 裴霜大惊。 自从前几日知道计划失败,这些日子她一直战战兢兢,担心铭哥儿会找自己算账。 那日派去云罗坊附近打探消息的人,也没有带回来有用的消息。 只说云罗坊当日确实发生了什么事,但具体什么事,都不太清楚。 云罗坊的人倒是有知道实情的,但人家的嘴捂得严严实实,什么消息也探不到。 后来珊儿终于不把自己锁在屋里了。 她旁敲侧击地询问那日的事,珊儿却一脸懵懂,似是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她也不敢问得太明显。 再加上铭哥儿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还一度怀疑自己猜错了。 难道,自己的计划并没有败露? 直到现在听到自己母亲的呵斥,裴霜才明白过来,自己做的事,最终还是被他们知道了。 “母亲说什么?女儿不明白。” “哼!” 段氏冷笑。 “这么些年,我一直认为,你除了当初在婚事上犯傻,其他的事情都让我和你父亲放心。 “没想到,却是我错了。” 段实闭上眼睛。 “展堂。” “儿子在。” “你有什么想要与我说的?” “这……不知母亲指的是什么?” 段实猛地睁开眼,神情严肃。 “铭哥儿游学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前几日云罗坊的事,你又做了什么?” 裴展堂神情突变。 母亲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裴铭。 却见他神色如常。 不免怀疑,难道,铭哥儿都已经知道了? 想及此,心中大惊,面上却要维持不解的表情。 “母亲这话,儿子就听不懂了。” “是啊,你们一个个都听不懂~” 段氏身子向后靠去,程嬷嬷连忙在她背后放了张靠枕。 “罢了,你们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我说太多,还会埋怨我老婆子话多。 “行了,都散了吧。” 裴霜和裴展堂还以为老夫人要说些什么,结果这样轻飘飘两句话就结束。 二人一路狐疑,各自回了院子。 原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 岂料翌日一早,顺天府的府尹蔡大人亲自带人,将两人押了回去。 手上既然有了证据,云罗坊的案子就移交到顺天府。 这边两人才被带走,那边冬竹就把事情告诉柳依依。 “二爷也被带走了?” “你这个问题好奇怪,什么叫二爷也被带走了,好像你知道秦夫人会被带走一样。” 她当然知道。 云罗坊出事当日,她就知道是小公爷这位姑母搞的鬼了。 当时就是不知道那帮人是谁派来的。 看今日这情形,应该是二爷无疑。 不得不说,这人还挺执着。 裴铭回来的时候,两人又说了这事。 裴展堂在裴铭游学路上做的事,他没敢告诉柳依依,担心她会多想。 不然,依依还以为国公府是多么可怕的地方。 - 既然决定要走,柳依依心情反而变好。 想到几个月后,就再也见不到这张俊美的脸,柳依依更是粘着裴铭。 裴铭原先怀疑她心中有事,还担心了好一阵子。 现在见她如此,心里熨帖不已。 两人如胶似漆了半个月后,裴铭就又开始早出晚归的日子,有时候甚至晚上也不回来。 只因春闱在即,他需要花些心思。 又过了半个月,新年悄然来临, 国公府处处挂满红灯笼,好不喜庆。 裴铭难得有三日闲,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二。 不过,除了三十那日,其余两日,他都不得闲。 这里没有烟花,没有春节晚会,没有ktv,反正就是要啥啥没有。 第211章 就是一帮人聚在一起瞎嘚瑟。 冬竹说要带她去看灯笼,柳依依很是不屑。 不就是羊角灯么,有什么好看的,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裴铭陪着长辈守岁,她也没人说话,早早地洗漱上床。 半夜时候,脸上突然一凉。 紧接着,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 柳依依缓慢睁开眼,见小公爷傻子一般盯着自己傻笑。 她不用使劲嗅,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你喝多了?” 趴在她身上的人不答话,依旧傻笑。 柳依依歪了歪头,笑道。 “你这个样子,倒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兀自摇了摇头。 “应该是地主家帅气的傻儿子。” 见他一直没有理会自己,就知道他喝得不少。 柳依依还觉得挺稀奇的,她好像都没见过他喝醉时的模样。 这得是喝了多少酒啊,才喝成这样一副呆傻的样子。 这样也不是法子。 刚要起身去叫人伺候他沐浴,身子狠狠被压在床上。 “不准走!” “你不洗澡了?” “我不准你走!” 柳依依伸出双手,捏着他的脸颊。 “你不洗澡,我就不让你上床,晚上就让你睡地上。” “我不准你……” 一手捂住他的嘴。 “喝醉了怎么还成了布谷鸟了?” 又是哄了好久,才让他放开自己,叫了丫鬟伺候沐浴,上床后又闹腾了一会,才睡了。 次日一早。 虽然前一日闹到很晚才睡,裴铭仍旧是大清早就醒了。 小公爷对昨晚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看着身旁女子睡得通红的脸,心里一阵温暖。 这些时日一直忙碌,先前他对在殿试中取得名次一事,没有什么执念。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若是殿试中能一举夺魁,就更有底气在长辈那里为依依讨个高些的名分。 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裴铭掀被起床。 柳依依醒的时候,小公爷已经不在屋内。 不用问,她也知道,应该是给长辈拜年去了。 初二那日,裴铭却早早地回到瑞竹轩。 见他略显憔悴的样子,柳依依难得有些心疼起他。 “不到两个月就是春闱了,好不容易歇了几日,就不能好好在家中休息吗?” 裴铭将人揽到身前,让柳依依坐在自己腿上。 搂着她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肩膀。 “都是裴家的族亲,不好不应付。” “那你今日早些休息吧,明日又要去国子监了。” 裴铭却说:“待会我们出去。” “不想去。” 开玩笑,这么冷的天,她才不要出去。 “听冬竹说,你这个月都很少出门,珊儿表妹回门,让你去前院见一面,你都不去,最后还是她来见的你。” 秦何珊前些日子回门,确实让玉笙来请她过去。 一来,本就与秦何珊没什么交情,她不久后也要离开国公府,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应付她。 二来,太冷,不想出门。 裴铭看出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笑着捏了捏她的双颊。 “我有新年礼物要送你,你不想要?” 一听有礼物,柳依依立马来了兴趣。 “什么东西?” “你与我一道出去,不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家中给我呢?这么冷的天,出去一趟很麻烦的。” 裴铭拍了拍她的屁股,示意她下来。 “那东西,家中给不了。” 说罢,径直走出门外。 让廖妈妈赶紧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送来,又吩咐墨良准备好马车。 知道这一趟,自己是非去不可了,柳依依也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对裴铭要送的礼,有几分好奇。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国公府出发。 第212章 平日里热热闹闹的集市,此时却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偶尔有一辆行驶缓慢的马车经过。 两人刚上马车不久,裴铭就躺在柳依依的大腿上睡了过去。 柳依依伸手抚摸着他摄人的五官,感慨万千。 如此风光霁月、举世无双的男子,无论是上辈子,还有今后的人生里,她都不太可能再遇到一个。 自己离开他,若说一点不会难过,那是自欺欺人。 倘若留下来,说不定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仍是能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宠爱。 然而,这样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 自己是不是长年累月地只满足于这样的宠爱? 当看着他娶妻,看着他生子,看着他将越来越多的貌美女子纳进门。 到那时,自己还能不能十年如一日地,只满足于他的那点宠爱? 柳依依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到现在,脑子还清醒,还想着离开,完全是因为在与裴铭的关系里,自己有所保留。 有所保留,就有退路可退。 不至于等到自己真的后悔时,发现自己除了待在国公府某个角落里等待裴铭施舍一些宠爱外,什么事也做不成。 她缓慢抬起头。 男子嘛,都是会老的。 美貌的男子,老得更快,更惨烈。 美人这个物种,可远观不可亵玩。 自己都亵玩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知足了。 美人这东西,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下。 “墨良,是不是到了?” “是,公子呢?” 正要说你家公子还在睡觉,大腿上就传来异动。 裴铭醒了。 “到了?” 柳依依点点头。 “你看你都困成这样,我们压根就不应该出来。” 裴铭笑笑,干脆起身。 给柳依依系好披风,自己的也披上,这才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冷飕飕的凉风从打开的帘缝钻进马车,柳依依脸上一阵冰凉,死活不起身。 “怎的了?” “公子要送我什么东西,现在拿进来就好了,我就不出去了吧~” 都到了这里,裴铭哪里会由着她任性,伸手将人给拽了出来。 看了眼前景象后,柳依依那个后悔啊。 就不该一时好奇跟了出来! 这是啥? 搞了半天,带自己到这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看孔明灯?! 说荒郊野外一点也不过分。 这里应该离城墙不远。 若是在春季,脚下应是一片草长莺飞。 不过在这隆冬季节,不过一片枯草。 马车前,两个带着瓜皮帽、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站在空旷荒野,身后放着十几盏孔明灯。 墨良朝两人走了过去。 “都弄好了?” 其中一人立即恭敬道:“回这位大爷,都好了。” 墨良点点头,检查了一番。 “不错,辛苦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大冬天的,这是我家爷和姑娘的一点心意,回去给孩子买些好吃的。” 一人接过钱袋,听那“叮叮”的声音,就知道是满袋子的碎银。 两人立即喜上眉梢,对着裴铭和柳依依又是弯腰又是拱手,才抖着身子走了。 柳依依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感慨。 若自己以后也穷得响叮咚,会不会也要这样,当别人冬日里在家围着暖炉聊天的时候,自己却要为了一口吃的,大冷的天还要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帮大户人家洗衣服挣点饭钱? 头猛地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打住! 还没离开就开始胡思乱想,这是扰乱军心! 第213章 要不得要不得。 笑话,银子的事,郡主已经答应帮忙,自己省吃俭用,怎么着也不会落到那步田地。 身旁传来轻笑声。 “你这是做什么?困了?” “公子,你带我来看孔明灯?” “不是,我们放灯。” 裴铭拉起柳依依的手,朝孔明灯走去。 “我tm……” 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柳依依最终还是忍了,没将国骂骂出口。 “你说什么?” “没什么,公子,我们放灯吧。” 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裴铭的笑意更甚。 墨良拿出火折子,裴铭带着柳依依,将所有孔明灯都点亮。 忙活了一阵,两人的身子倒是暖和不少。 裴铭将人搂在身前,两人仰着头,目光落在慢慢升起的光亮上。 “依依,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放孔明灯?” 不知道。 学霸的思维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理解的。 “小时候与太子在宫中,有一次我们两人跑去宫墙上,看见漂浮在夜空下的孔明灯,那时候只觉得是最美的景色。 “心想着,以后自己也要放一次孔明灯。 “只是后来一直忙碌,没有闲情逸致做这件事。” 柳依依懂了。 放孔明灯,是小公爷印象中很美好的一件事,所以想跟自己一起,做这件美好的事。 “依依,谢谢你。” 谢谢你,陪着我~ 万籁俱静下,两人紧紧相拥,只有彼此。 许是寒风刺骨,冻得人身子不适,柳依依连眼泪也被冻了出来,不远处的孔明灯也渐渐模糊不清。 - 那夜过后,裴铭又开始忙碌起来。 柳依依因为那夜受了凉,第二日便身子发软,浑身无力。 裴铭不得已,每晚都会回来看她。 见无大碍,又匆匆赶回国子监。 四五日后,柳依依身子恢复。 刚用过午饭,许久不见的程嬷嬷来了,说老夫人有请。 柳依依收拾一番,跟着去了慈安堂。 一路上琢磨老夫人这时候叫自己,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岂料到了慈安堂,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江淑。 任凭柳依依再怎么猜,也没猜到会在老夫人这里看见江家的人。 最上方,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老太太,一人是段氏,另一人是江家的老夫人,常氏。 主位下手左侧第一个位子,坐着江淑的母亲,刘氏。 她旁边,就是江淑。 柳依依一进来,三道视线就直直射向自己。 上方那个精瘦的小老太太,眼中更是闪着精光。 刘氏看向柳依依的眼神,也是颇为不善。 好在柳依依是个没心没肺、没阶级观念的,在这如狼似虎的视线中,端庄平稳地走到老夫人身前,给老人家福了福身子。 常氏和刘氏的神情,段氏瞧得清清楚楚。 自从与孙子聊过后,江家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门清。 所以在听到关于自家孙儿和江淑婚事的传闻时,段氏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反正铭哥儿已经说过,这事他会妥善处理,自己还担心什么。 今日这常氏突然带着儿媳和孙女过来,段氏虽然有些不解,但也不甚在意,且看这三人如何作妖好了。 “老姐妹,你说你要来,怎么不提前派人到府上说一声,我好让几个儿媳今日留在府中,也是个热闹不是。” 常氏今日来的不凑巧,三房的主子都不在。 不过这几人明显不在乎三房的人,常氏跟段氏没说几句话,就说想见见小公爷宠爱的那个通房。 段氏心中冷笑。 这江淑能不能进国公府都难说,她们倒好,直接跑来国公府,要见铭哥儿的屋里人。 第214章 这是做什么来了?提前给小通房来一个下马威? 不过这柳依依,段氏还真不怕她会受欺负。 那张利嘴,前不久在甄老将军的府前,她可是好好见识了一把。 遂让程嬷嬷将人叫了来。 段氏见柳依依神色平常,不亢不卑,心里满意。 “这姑娘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过了,怕是以后会给主君和主母带来麻烦~” 段氏还没说什么,常氏就幽幽来了这么一句。 柳依依知道这人的心思啊,不就是说自己身子勾人,以后会在小公爷和少夫人之间搬弄是非么。 这小老太太,也不知哪里来了,十五元宵还没过呢,就跑到别人家给人添堵。 她看了眼段氏,后者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柳依依似乎从老夫人那淡淡扫来的目光中看出三个字:怼死她! 柳依依惊了! 微微睁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老夫人又神色如常地端起茶盏喝茶。 这下,柳依依又不确定了。 不过,就算老夫人没有任何表示,她也不会惯着这个出口不逊的小老太太。 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谁还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窝囊气。 不惯着! “这位老夫人说的是,只是身子长相是父母给的,改变不了。” 常氏一脸惊讶地盯着这个擅自开口的通房。 正要出口呵斥,柳依依后面一段话就吧嗒吧嗒蹦了出来。 “这就好比,有些人天生长得像猴,即便是吃再多的鱼虾肉,喝再多的燕窝粥,也是改变不了丝毫,老了,也依旧像只猴。” “噗~咳咳咳~” “哎吆老夫人您没事吧?” 段氏一口茶喷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顿咳嗽。 程嬷嬷连忙走过去,又是捶背,又是递帕子。 一旁的江家三人已是目瞪口呆。 这常氏,是出了名的瘦,谁都知道她瘦的跟猴似的,但谁会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先前在弄墨轩,江淑就见识过柳依依的利嘴,不过对方是薛灵殊,是与柳依依年纪相仿的同龄人。 自己的祖母六十好几的年纪,没想到柳依依说话也丝毫不留情面。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无知,还是压根不在乎。 常氏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大逆不……” “这位老夫人是来给我家老夫人拜新年来的吧?”柳依依打住她,开始胡诌。 “您不知道,前几日国公府不知从哪里来了位小老太太,说是来给我们家夫人来拜年的。 “结果拜年的话没说几句,又是说丫鬟不懂规矩,上的茶不是好茶,又说妈妈们太懒了,没有好好管教丫鬟。 “您说这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人家教训起别人家的下人来。 “我瞅那小老太太自己都没几年活头了,不去烧香拜佛给自己下一世挣个好出生,倒是跑去别人家瞎逞能,也不知道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尽干这招人骂的事。 “这位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不会说话的,你得比他还不会说话。 这,才是正理。 常氏不会说了。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被人当着面这么骂过! 还是一个命比草贱的小小通房。 指着柳依依“你你你”了半天,再吐不出另一个字。 段氏担心柳依依再待下去,得把常氏气得撅了过去不可,忙出口叫她出去。 柳依依规规矩矩给段氏行了礼,离了正屋。 “依依姑娘!” 刚走出慈安堂,突然被人叫住。 回头一看,正是江淑。 柳依依停在原地,等她过来。 “依依姑娘好口才。” 柳依依婉婉一笑。 “江小姐是这样想的?那要不要我也跟你好好说上那么几句?” 闻言,江淑神色微微一变。 骂人的话,谁想要听? “与依依姑娘相识这么久,一直没有机会与依依姑娘好好叙上一叙。” “是吗?那可能是江小姐只喜欢暗处观察人,想先通过其他人来探查对手的底细,准备自己做个最后的胜利者吧?” 江淑脸一僵。 这个柳依依,确实比自己想的聪明太多。 自己的心思,竟是被她猜了出来。 不论长相,单单是这份心智,也会是自己的一大劲敌。 心中立即打定主意。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在铭哥哥身边! “依依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与依依姑娘不熟,这才一直没有与依依姑娘好好聊过。 “不如,我二人约个时间,一起喝个茶?” 柳依依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 江淑要找自己,无非就是为了小公爷的事。 无论她说什么,不过就是想要杀杀自己的威风。 马上就要闪人了,她不想平添事端。 心念电转之间,柳依依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一个即便自己离开,小公爷也怀疑不了郡主半分的好主意。 嘴唇轻抿。 “好啊~” 第215章 两日后,柳依依如约去了天香阁。 冬竹跟着她,还有一个叫云丰的护卫,是裴铭安排在瑞竹轩周围保护柳依依的护卫之一。 三人到的时候,江淑已经到了。 “依依姑娘倒是守时。” 柳依依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江淑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丫鬟紫熏。 紫熏会意,走了出去。 柳依依对冬竹和云丰道:“你们也出去吧。” “姑娘,我需要检查下房间。”云丰道。 柳依依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是个询问的意思。 江淑知道这护卫定是她铭哥哥的意思,心里十分不舒服,对云丰的要求,倒也没说什么。 “请随意。” 云丰在屋内转了一圈,屏风后,靠墙多宝阁,头顶上方,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就连正在燃着的海棠香,也让他给灭了,还使劲嗅了嗅,看有没有异常的气味。 很快,冬竹和云峰也走了出去。 “铭哥哥对依依姑娘可真是不错。” 这话,酸~ 柳依依依旧淡淡一笑,不开口。 江淑这个时候叫自己出来,定是有重要的事,就看她如何开口吧。 “依依姑娘父母可还在?” “不清楚。” 原身七岁被卖进国公府,之后就再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她确实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我看依依姑娘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性子也颇为要强。” “是吧。” 江淑抿唇笑了笑,给二人倒了杯茶,又将柳依依那杯放在她面前。 “依依姑娘不尝尝?” “江小姐特地叫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品茶吧?” 江淑呷了口茶。 “你我都知道,铭哥哥今后是做大事的人,她的妻子,也定是出身名门的贵女。” “比如说江小姐你,对吗?” “……实不相瞒,京城这几日的传闻,依依姑娘是否有所耳闻?” 说着,耳根竟然还红了。 “有所耳闻。” 柳依依有些不耐烦她这副慢吞吞的做派,直接开口问道。 “江小姐到底想说什么?若是再这样拐弯抹角,恕我不奉陪了。” “……我希望你离开铭哥哥。” 终于说出这句话,江淑重重舒了口气。 接着又紧张地等着柳依依的反应。 柳依依嘴角轻轻上扬。 “我在公子身边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柳依依没有甩袖离开,江淑稍微放松了下。 没有气急败坏起身就走,反而留下继续与自己交谈,说明有戏。 江淑稳了稳心神,摆出一副说客的姿态。 “依依姑娘现在觉得不错,可是铭哥哥马上就要娶亲,等国公府的少夫人一进府,依依姑娘觉得,事情还能与现在一样吗?” “有何不一样?我还是我,公子也还是公子啊~” “依依姑娘想的未免太简单。 “先不说国公府未来的少夫人会不会为难你,就是国公夫人为了维护与少夫人娘家的关系,也不会允许铭哥哥继续像往常那样宠着你。 “最重要的是,铭哥哥有了得力的岳丈,对他仕途顺畅定是大有裨益。 “而依依姑娘你,身后什么也没有,你觉得,时间一久,铭哥哥还能待你如初吗?” 柳依依心道,你那是放屁! 小公爷风华无双、身份尊贵,又是太子的好友,他的仕途,靠他自己就可以,你一个侯府能帮多少? 再说了,郡主都说了,两家都不是一个阵营,你们平阳侯府不连累小公爷就不错了,还指望帮着小公爷做官,做梦呢! 脸上却露出难色,似是在思考江淑的话。 江淑见状,心中一喜,再接再厉道。 “只要依依姑娘能离开铭哥哥,你需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柳依依耐着性子听这姓江的扯了这么些有的没的,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故作纠结了一阵,才缓缓看向江淑。 “无论我要什么,江小姐都能满足我?” 江淑一听这话,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在她看来,柳依依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就算要什么东西,也不外乎是钱财。 这一点,江淑还真的没有猜错。 柳依依之所以应她的邀,想从她这里敲些银子,是目的之一。 “那,五千两吧~” “……什么?” 江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多少?” 柳依依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上次薛灵殊惹了自己,也不过是跟她要了五百两。 而现在,张口就跟江淑要五千两。 柳依依也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 不过侯府不像薛大学士那种可怜巴巴给皇帝打工的工薪阶层,江家的家底,比薛家厚了不知多少。 再说,她的本意,是想从江淑手里捞到被小公爷拿去的三千两,之所以要五千两,是给江淑二千两讨价还价的空间。 “江小姐没听清吗?我说的是五千两。” 确认这个数字后,江淑猛地站起身。 “我看你是疯了!” 这话,柳依依可太熟悉了,先前薛灵殊听自己跟她要五百两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 然而,不过几天的功夫,还不是乖乖将银票送到自己手上? 她故作不解道。 “江小姐好生奇怪,是你让我离开你的铭哥哥,也是你说的,我的任何要求都可以满足,现在又为何说是我疯了?” 她轻轻扯了扯落在耳畔的头发,慢慢打着卷,声音不紧不慢。 “还是说,你的铭哥哥,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看着柳依依神情自然,江淑才相信,她并没有发疯,是自己失误。 她没想到,柳依依不过一个丫鬟出身,胃口竟然这么大。 慢慢坐好。 “如果我让你离开京城,永远不回来?” “只要江小姐银子到位,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这下倒轮到江淑吃惊了。 她以为这人是真的喜欢铭哥哥的,居然为了银子,放弃铭哥哥。 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果然是没见识的下贱胚子,珍宝摆在自己眼前都不知道好好珍惜,只认银子。 “五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一时间拿不出来,给我些时日。” “多久?” “我尽快,总之,铭哥哥殿试之前,定会拿出来。” 柳依依微微挑眉。 姓江的居然也想到殿试之前这个时间,就是不知道,她担心的理由,与自己的,是不是一样了。 她缓慢站起身,语气漫不经心。 “那我,静候佳音。” 第216章 离开天香阁后,柳依依没有立即回国公府,而是去了甄府。 她要将江淑找自己的事告诉郡主。 郡主虽然答应过会帮她离开国公府,但柳依依也想过,自己离开后,因着自己与郡主的关系,小公爷定会怀疑到郡主身上。 她不想连累郡主。 现在江家的人送上门来,她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离开的事,全部归咎到江家头上。 到时候,小公爷就算要追究此事,也追究不到郡主头上。 但她不能直接明晃晃去荣秦王府找郡主,从现在起,任何能引起以后小公爷怀疑到郡主身上的事,她都不能做。 这才想到去甄府找甄玉棋,她可以叫上甄玉棋,两人一起去荣秦王府。 三个人一起,郡主的嫌疑就少了很多,甚至没有嫌疑。 柳依依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甄玉棋在不在家。 好在她运气不错,门房说小姐在家。 因为认识柳依依,也没让她在外面等,直接请她进去,另一个门房则是飞速跑进去告诉主子。 进大门不久,玉檀就急匆匆朝她走来。 玉檀笑道:“巧了不是,小姐今日正要去国公府找你呢,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来了客人。” “玉棋姐姐有客人?那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玉檀挽着她朝里走。 “没事,不过是……” 正要进正屋的门,冷不丁一个彪形壮汉从里走出,双方差点撞上。 壮汉朝后退了两步,低头拱了拱手,话也不说,越过两人就走。 眼尖的柳依依,还看见他泛红的耳根。 “妹妹。” 来不及多想,甄玉棋已经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她进去。 “我正准备今日去找你,不想你自己来了。” “刚才那人是谁?” “那个啊,是巡防营的邵统领。” 甄玉棋这样一说,柳依依就想来是谁了。 先前云罗坊的事,正是这位邵统领带人制服那帮贼人的。 “他来这里找甄老将军?” 甄玉棋摇头。 “不知道,什么也没说,就留下两个包裹,说是他娘寄给他的老家特产,让我尝尝。” 柳依依立马听出什么苗头。 若在平时,她定是要好好给玉棋姐姐分析分析,不过现在有事,只能作罢。 两人才坐下不久,又有人来报,说是韶华郡主来了。 闻言,柳依依脸上立即露出喜色。 正要找她,没想到她竟然也来了甄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不多会,玉冠束发的赵宁寻大踏步走了进来。 一袭玄青色狐裘披风,更是衬得她皮肤白皙,风华无双。 柳依依忍不住感叹,幸好这人是女子,不然,小公爷真的有劲敌了。 她这边还在发呆,赵宁寻与甄玉棋已经打过招呼。 甄玉棋说了几句,便出去吩咐厨房准备午饭,屋内只留下柳依依和赵宁寻两人。 “郡主怎么来了?” 赵宁寻一掀衣摆,坐在柳依依身边。 这一刻,柳依依才想起秦何珊成婚那日,赵宁寻说过的那些话。 突然就有些不自在。 “厉也跟我说,你来了甄府,我便来了。” “厉也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赵宁寻侧头看她,弯了弯嘴角。 “我与友人在天香阁附近谈事情,厉也发现你的时候,你正从天香阁出来,紧接着上了马车。 “我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国公府,便让厉也跟上。” 了解。 就说怎么来的这样快。 趁着甄玉棋还没回来,柳依依将江淑找她的事,以及自己的想法,都与赵宁寻一说。 “你担心我?” “……”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郡主若是因为我,而被小公爷怀疑,我会不安。” 赵宁寻似乎很满意她这个回答,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沉思片刻。 “我会安排人守在国公府,你若是想见我,就来甄府。” 两人才商议完不久,甄玉棋就走了回来。 之后便是三人闲聊,无甚要事。 - 平阳侯府 江淑坐在梳妆台前,心里将柳依依骂了好几遍。 不过就算再怎么骂,银子还是要弄出来的。 若是让她留在国公府,依着铭哥哥对她的宠爱,就算自己是正妻,也不一定能拿她如何。 以后再让她生下一儿半女,岂不是要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 想及此,忽地站起身,直接出了自己的院子。 正厅里。 平阳侯江厚,正在与长子江远舟讨论京城近日的传闻。 两人已经清楚,传闻就是从府里流出去的。 知道真相后,江厚差点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义,要把刘氏给休了。 还好被江远舟好劝歹劝,这才将父亲拉走。 “无知妇人!” 江厚手握成锤,狠狠砸在桌上。 “她这是要害死我啊!” 他为二皇子办事,此事若是传到二皇子耳中,会如何看自己?! 相比较江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江远舟则是平静过了头。 “父亲,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事,也未必是坏事。” “不是坏事?” 二皇子若是误会自己真的与国公府结亲,还能饶了自己? 这还不算坏事? “二皇子那里若是问起,父亲如实说,就说是母亲与妹妹私自做主,您事先并不知情。 “再告诉二皇子,您现在已经在处理这事。” 自己儿子这样一说,江厚终于缓和了些情绪。 “那之后呢?总不能真的与国公府结亲吧?” 江远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你~” 江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长子。 “你是什么意思?” 江远舟的意思很明显,他想劝自己的父亲更换阵营。 “父亲,皇上一直中意的太子,朝中大臣也多半支持太子……” 紧接着,江远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分析了现在的局势,更换阵营的优点,以及继续帮二皇子的缺点。 “你让我想想~” 江远舟也没指望自己这么一说,父亲就会立即同意。 不过父亲答应考虑,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这时,眼角余光瞟到妹妹的丫鬟紫熏。 知道是妹妹找自己有事,便与江厚说了一声,走了出去。 “公子,小姐在夫人那里,有事找您。” 江远舟点了点头,去了刘氏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见自己自己母亲和妹妹的哭泣声。 第217章 江淑来到刘氏这里,才知道父亲刚才大发雷霆。 她一个闺阁女儿家,哪里知道什么太子党、二皇子党。 父兄在朝中的事,他们不与她说,她也没有兴趣去问。 哪里知道自家与国公府竟是政敌。 母亲因为被父亲痛斥,伤心难过而哭。 她自己则是因为嫁给铭哥哥无望,这才难过得跟着哭了起来。 “母亲,妹妹,这是怎么了?” 江远舟一出现,两个女人犹如找到了主心骨,拉着他说着伤心事。 “母亲妹妹不用担心。” 江远舟坐在藤椅上,看着母女二人。 “父亲这边,我去说。” 江淑眼睛一亮,迅速站起身,走到自己大哥身边。 “大哥,那我~” “妹妹不用担心,你想要嫁给小公爷,也不是不可以。” 私心里,江远舟倒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嫁给裴铭。 小公爷无论人品还是学识,都是顶尖,妹妹嫁给他,以后的好日子,自是不必说。 突然间,一张绝美清丽的脸在脑中一闪。 江远舟皱了皱眉。 就是那个柳依依,若是小公爷一直宠爱那人,以后,说不准就会弄出宠妾灭妻的丑事来。 江淑来母亲这里,本就是为了柳依依的事。 现在一听自己大哥说她可以嫁给铭哥哥,自是欢喜不已,遂将五千两的事与他一说。 “贱人!” 刘氏一听那个小通房竟然信口开河,张嘴就要五千两银子,简直想撕烂她的嘴。 江远舟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妹子莫不是被小通房给忽悠了? 那人看着就是个聪明的,留在小公爷身边好处有多少,她不可能不清楚,会舍得离开? “你确定,她不是在与你开玩笑?” 江淑摇了摇头。 “不像。” 虽是这样说,江远舟仍是不信。 “这样,你再将人约出来,我亲自会会她,不过事先不要让她知道是我要见她。” “大哥这是要?” 江远舟轻笑出声。 “我总要弄清楚,我这五千两,花得值不值吧。” 于是,两日后,依旧是天香阁。 不过柳依依这次只带了冬竹过来。 因为见了江淑后,准备直接去甄府见赵宁寻,担心云丰跟着的话,早晚会将自己在甄府见郡主的事告诉小公爷。 她知道郡主的人跟在她身边,倒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全。 柳依依仍旧让冬竹等在门外,江远舟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看见他,柳依依微微有些吃惊。 不过很快明白过来。 五千两是一笔大数目,江淑搞不定,可不要求自己的兄长帮忙。 两人也没有多少寒暄,刚坐好,江远舟就直接问出心中疑问。 “江某实在不明白,依依姑娘为何会想着离开小公爷?” 这是来确定自己是真心想离开国公府,还是假意来了。 “我这个人吧,性格不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卧侧之塌,岂容他人安睡。” 柳依依莞尔一笑。 “若是我留在公子身边,肯定不能容忍与其他女人分享他,也定然会想方设法将他抢过来。 “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江远舟嗤笑出声。 “我实在不知,以依依姑娘无父无母无背景的情况,是想要如何将小公爷从那些贵女手中抢走?” 原本还以为这女子有些聪慧,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就知道不一定抢得过,所以,我才要离开啊~” “……” 这样说,好像也没毛病。 江远舟思虑片刻。 “依依姑娘不觉得,五千两会不会太多了?即便是将红袖楼的头牌娶回家,也至多一千两。” 话刚出口,江远舟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可自持世家公子的身份,他不允许自己向一个通房道歉。 柳依依倒也没有多生气。 红袖楼的女子卖笑卖身,人家凭本事赚钱,又没偷没抢,有些还是身世可怜的。 她自己不也是卖笑卖身的,谁又比谁高贵。 不过江远舟这态度,让她非常不喜。 原本那二千两讨价还价的空间,现在她也不让了。 “五千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江公子若是认为银子太多,大可不去理会。” 她笑得诡异。 “不过,等你妹妹嫁去了国公府,以后的事情,咱们走着瞧~” 说着,起身就要走。 江淑连忙出声留人,又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大哥。 “好吧。” 江远舟终是松了口。 “不过,你何时离开,怎样离开,走哪条路离开,都是我说了算。” 见他如此说,知道江家在无意识中上了自己的“贼船”,柳依依松了口气。 “小公爷殿试那日,我会离开,这一点没得商量,其他的,随你。” 江家兄妹俩想了想,认为这个时间并无不妥,遂也同意。 柳依依重新坐回去,三人就离开的细节,仔细商量一番。 一个时辰后,三人商量完毕。 柳依依离开天香阁,房间内只剩下兄妹两人。 “大哥,你看,依依姑娘是不是真的要离开铭哥哥?” “虽然我不太理解她的想法,但是,应该不假。” 柳依依径直去了甄府。 赵宁寻听了手下人的禀报,简单收拾一番,也去了甄府。 两人与甄老将军和夫人寒暄过后,一起去了甄玉棋的院子。 甄玉棋是个二憨,压根没察觉出这两人的不寻常,两人便见缝插针地将事情谈妥。 临出门的时候,赵宁寻拉着柳依依的双手。 “想好了?” “恩。” “那好,殿试那日,我会多安排些人在国公府周围,只要你一出门,他们就会跟着你。 “你不要害怕,就算江家有其他心思,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丝毫。” 赵宁寻说的,也正是柳依依担心的。 倘若江家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骗出京城后,一刀了解了自己。 这样,既给江淑解决了一个障碍,又不用给那五千两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耳垂传来温热。 赵宁寻捏捏她的耳垂,声音魅惑又磁性。 “别怕,我会护着你。” - 一个月后,正是三年一度的春闱。 柳依依已有多日不曾见到裴铭。 春闱几日,国公府异常安静。 慈安堂和大房的主子神情紧绷,弄得下人们也一个个提心吊胆,话都不敢大声说。 柳依依倒是丝毫不担心。 小公爷的学识,就算不是会元,殿试一甲,定有他一席之位。 第218章 春闱结束次日,大夫人亲自去考场接裴铭,老夫人则与国公爷留在府中焦急地等着。 “依依姐姐,老夫人和大爷都在府门前等着公子呢,你不去啊?” 今日起得早,到现在还有些困,若不是觉得小公爷待会回来了,自己还躺在床上有些不像话,柳依依是绝不想起这么早的。 她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 “怕是不只老夫人和大爷吧?” 冬竹笑道:“姐姐说的不错,除了二爷还被关着,二夫人和三爷三夫人都去了。” “都那么多人了,我去做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公子那么喜欢你,他要是看见你也在府门前等他,一定会非常开心,再说了……” 冬竹絮絮叨叨,成功让柳依依沉入梦乡。 柳依依是被一阵难闻的气味给熏醒的。 接着,身子被紧紧抱住。 这下,刺鼻的气味更加明显,直冲她脑门。 瞬间清醒。 “公子,你回来了啊?” 裴铭俯身拥着她,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下巴抵在柳依依脖颈上。 “嗯~” 闷闷的声音传来。 听出他声音中浓浓的疲惫,原本想叫他起身,现在也没说话了。 缓慢伸出双手,轻轻将人抱住。 少顷,裴铭直起身。 “居然不嫌弃我身上味道难闻?” 许是几日没有说话,声音还有些干涩。 这时候,柳依依才看到他略显苍白和颓废的脸,有些心疼。 “累了吧?” “还好。” 不知是不是考的不错的原因,裴铭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是精神不错。 话语间尽是轻松。 以柳依依十几年学生生涯的经验,刚考完试还能露出轻松表情的。 要么是学渣,考前考后都一样,再难再简单与我无关。 要么是学霸,考前考后都一样,再难也是小菜一碟。 放在小公爷身上,能这样放松,绝对是考的不错。 这时,廖妈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提桶的仆妇。 仆妇径直去了浴房送水。 廖妈妈道:“公子沐浴吧,还得去见老夫人和大爷呢。” 裴铭刚才回来的时候,众人见他很是疲惫,便没说几句话,让他先回瑞竹轩收拾下。 老夫人让他好好睡个觉,再去见他们。 但裴铭是个孝子贤孙,说自己先洗个澡,再去给祖母和父亲母亲请安。 裴铭轻轻点了点柳依依的鼻尖,起身去了浴房。 直到裴铭从浴房出来,柳依依才不情不愿起身。 裴铭将人拉到自己身前,脑袋又一次埋在她脖颈间。 “午饭不用等我,陪长辈们用过饭,我就回来。” “好。” 毡帘掀起,裴铭走了出去。 丝丝凉意漏了进来,让柳依依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还有一个月,她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了。 眼帘垂下,看不清她眼中是何情绪。 素了很久,裴铭晚上拉着柳依依胡闹了很久。 因为自己马上要离开,柳依依难得地非常主动,让裴铭对其更加心生怜爱。 第三日上午,报喜的人不出意外地出现在国公府门前。 贡士第一名! 裴栋听到消息后,半晌没回过神来,拿着捷报的手都是抖的。 还是段氏让下人拿了赏钱给报喜的官差,又是赏了一众下人一些银钱。 府内一时欢声笑语。 裴铭面有喜色,不过仍是很稳重。 不多会,他随着裴栋去见了左右前来道喜的左邻右舍,又去祖宗牌位面前上了香,紧接着又去恩师那里道喜。 一个月后就是殿试,殿试结果没出来前,国公府不会大加操办。 待裴铭从恩师处回来后,裴栋又将人叫走,吩咐他殿试要注意的事项。 又让他这一个月不可懈怠,要努力准备殿试。 柳依依知道裴铭得了贡士第一名的时候,怔愣了半晌。 她知道小公爷厉害,没想到他这样厉害。 不过,她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想到自己当年的高考成绩时,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这就好比,自己考试分数只能上一个普通本科,结果一听一起玩耍的隔壁邻居家的儿子全国第一,顶级学府随便上! 冬竹将消息带给她,又跑出去,说她娘找她有事。 柳依依一个人呆坐了半晌,把手中的书本朝书案上使劲一扔。 “我看个屁!” 然后站起身,跑去小隔间躺了起来。 气的。 小公爷这么牛掰,羡慕是不可能有的,她只有嫉妒和恨。 不想理他。 躺了一会,忽地叹了口气。 只道难怪那些对小公爷心生爱慕的女子,总说自己配不上小公爷。 确实配不上。 那些贵女,起码还有不错的家世给她们撑撑面子,自己是啥都没有嘛。 这样一想,又觉得离开小公爷,也不是那么难过的事了。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殿试那日。 柳依依难得起了个早,跟裴铭一起起床。 裴铭以为她是为了自己才特意如此,心里一暖。 将人拉过来,紧紧地拥进怀里,在她眉眼和双颊落下热吻。 柳依依看着他如诗画般俊美的脸,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悲凉。 没办法的。 这样优秀的人,若是有了其他女子,她怎会甘心与他人分享。 她究竟是太爱自己,不允许自己与其他女子去争去抢。 走吧~ 离开,才是对自己仁慈。 就在胸腔里的凉意都要化作眼中的泪水时,裴铭终于放开她。 “等我回来~” 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 面上带着笑,大步离去。 柳依依慢慢坐回椅子上。 不多时,冬竹领着丫鬟送来早饭。 柳依依一边喝粥,一边心里开始打鼓。 “冬竹,待会我要出去,你让云丰准备下马车。” 冬竹有些不解。 “依依姐姐,今日公子殿试,正是重要的日子,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哦,听说城外有家寺庙很准,我想去为公子祈福,祈祷他今日高中。” “可是城内也有很灵验的寺庙啊,干嘛非得跑那么远?” “你不觉得,特地跑去城外,显得心更诚?” 冬竹是个没多少心数的,听柳依依这样说,没有任何怀疑,出去找云丰。 不一会,云丰果然如柳依依料想的那般,不太同意柳依依的决定。 “姑娘,城外不安全,不如就在城中找一间寺庙。” “这样啊,我也是偶尔听说城外有一间寺庙,城内的有哪些,我还不知道呢。” 冬竹插嘴:“很多啊,普济寺啊,栖霞寺啊,落雨寺啊,很多的。” 第219章 柳依依与江远舟约定的地点,就是栖霞寺。 她看的出来云丰没有那么好糊弄,便先提出要去城外的寺庙。 果然不出柳依依所料,云丰有疑虑,她再勉强地退而求其次。 “那就栖霞寺吧,名字听着好听。” “可是,栖霞寺离城墙很近,怕是……” “公子是让你保护我的,不是让你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的,都已经同意你的要求不去城外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你要是觉得没本事保护我,换其他人好了。” 柳依依从未跟身边的人说话这样不留情面,冬竹和云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是,我这就去备马。” 说罢,云丰走了出去。 “依依姐姐,你……” “准备准备,随我一起去吧。” 柳依依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进了隔间换了身衣服。 按照赵宁寻所说,她什么东西都不要带。 原本还想将裴铭送的一百五十两买的玉镯带上,又担心招来麻烦,便也作罢。 上了马车后,柳依依打开帘子看了一眼国公府两扇厚实大门。 马车慢慢向前移动,一个拐弯,什么也看不到。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到了栖霞寺。 不知是不是今日殿试的缘故,栖霞寺今日上香的人很多,冬竹和云丰紧紧跟在柳依依身边。 柳依依对上香不感兴趣,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让冬竹拿了几炷香。 佛像威严,俯瞰世间。 她也不认识自己跪拜的哪家神明,只是恭敬地跪在神像前,心里胡乱祈祷一通。 小公爷高中一甲。 小公爷不要生我的气。 江淑那娘儿们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 自己赚大钱。 玉棋姐姐能找到如意郎君。 如此种种~ 出了大殿,柳依依说内急,要去恭房。 找人问了恭房的位置,到了后,因云丰是男子,今日栖霞寺人又多,他不便离得太近,只好远远看着。 柳依依没让冬竹跟进去,只让她等在外面。 一刻钟后,柳依依还没有出来。 就算冬竹再神经大条,这时候也觉察出不对劲。 在外面叫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 冬竹心中一跳,连忙跑进恭房。 待看清里面场景,登时冷汗涔涔。 哪里还有柳依依的影子! 大约同一时间,一辆破旧窄小的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城门荡去。 “停下,做什么出城?” 驾着马车的,是一个个头矮小的中年汉子。 见到守门的官爷,态度毕恭毕敬, “官爷好,这不是,岳丈生了大病,我这是带媳妇回去探望呢。” 男子说着,将怀中路引拿出来,递给几个守卫看。 “把马车门帘打开,我们要检查。” 中年男子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媳妇面貌丑陋,怕污了几位官爷的脸,这……” “让你打开就打开!哪那么多废话!” 男子无法,慢吞吞掀开门帘。 “嚯!这脸怎么回事?咋这么黄?” “啧啧啧,眉毛上还有那么大一块东西,什么这是?” “怕是胎记吧?” 马车内,一个穿着粗布衣裙,满脸发黄,右边眉毛处有一个银元大小红色胎记的妇人,正警惕地看着几人。 突然被掀开车帘,守门的人又出口不逊,丝毫不顾当事人的感受。 妇人似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泪水在眼眶打转。 几个守卫见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立即放下门帘,让马车出了城。 就这样,马车出城后,在官道上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拐进旁边的一条小路。 之后又摇摇晃晃走了一段时间。 马车突然停下。 轻笑声同时传来。 “依依姑娘,下来吧。” 门帘掀开,刚才那个满脸蜡黄、眉头有着胎记的女子走了出来。 江远舟见她这副模样,怔了怔。 随即咧开嘴。 “依依姑娘倒是看得开。” 柳依依没心思跟他扯闲篇。 “我要的东西呢?” 江远舟轻笑道:“依依姑娘的胆量,江某很是佩服,只是这里荒山野岭,你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柳依依像看傻子一般看他。 “没见过杀人灭口前,还跟被杀的人说要杀他的。” 又道:“你当小公爷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江远舟收起了玩笑似的神情。 小公爷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若是真的弄死了这个女子,被小公爷知道,江府不被他整完了,也得脱层皮。 不过,他压根没有做什么的打算。 只是见她神色从容,突然想逗逗她而已。 再说了,这样绝美的女子,如此年纪就香消玉殒,岂不可惜? 自己也下不了手啊。 若不是她挡了自己妹妹的路,自己也不会这样对付她。 试问,哪个男子不想在俏美佳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呢? 江远舟向后伸出手,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护卫,将一个包裹递到他手上。 “这里面是五千两银票,还有路引。” 突然,他变了口气,眉宇间露出一丝狠厉之色。 “希望你说到做到,若是今后再让我在京城看见你,别怪我不客气!” 柳依依对他的威胁熟视无睹。 上前几步取过包裹,检查了银票和路引。 她丝毫不惧的反应,引起了江远舟的兴趣,正要准备说几句讽刺的话。 突然间,林中跳出七八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大刀。 柳依依大惊。 “江远舟!你阴我!” 江远舟也吃了一惊!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毕竟是做了几年官的权贵世子,心中狐疑,面上倒还算冷静。 “各位若是求财,我这里有;若是求色,我也能安排。都可以商量,只求各位放了我们。” 他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柳依依。 “大哥,这人能说会道,定是做官的,不要相信他!” 被称为大哥的人,长得是膘肥体壮。 听了手下的话,双眼立即瞪大如铜铃。 “老子生平最恨做官的人,兄弟们给我上!宰了这个官府的走狗!” 江远舟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这是碰上硬茬了,立即头皮发麻。 他身后两人立即一前一后将他护在中间。 “大力!护着姑娘!” 柳依依已经吓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瘫软在地上。 几番较量后,两个护卫也看出来。 对方人虽然多,不过功夫实在不怎么样。 看着一个个膘肥体壮,实战能力却不行。 奈何人家人数多,而且一个个身子壮实。 第220章 其中一壮汉见打不过,身子直直撞向江远舟的一个护卫,将人撞翻在地上,接着挥舞着大刀砍向护卫。 护卫身子滚向一边,堪堪躲过一劫。 “二狗子!快去叫你二哥三哥带上兄弟们过来!老子今天非得宰了这几个人不可!” “好!老大你等着!我这就去!” 江远舟几人一听,这还了得! 虽然这七八人杀不死他们,但若是又来一帮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很难说。 一个护卫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属下护着您,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江远舟也知道情况危急,点了点头,又看向柳依依两人。 小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瘫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江远舟难得生出一些怜惜。 “你们去一个人,保护姑娘。” “公子,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请公子为侯爷和侯夫人想想。” 领头的壮汉见这小白脸这么磨磨唧唧还不跑路,心里面mmp,只得又抄起大刀,哇里哇啦朝着三人冲去。 “公子!赶紧走!大力功夫不比我们弱,赶紧走吧!若是支援他们的人来了,怕是走不成了!” 江远舟无法,只好被两个护卫护着往前跑。 见小白脸跑了,几个壮汉又盯上柳依依和大力。 “贼人休要再上前!仔细你们的命!” 领头壮汉早就不耐烦了,率先砍下一刀。 “姑娘快跑!我在这里挡着!” 生死时刻,柳依依终于清醒过来,迅速起身,撒丫子就跑。 “那娘儿们跑了,过去个兄弟,给我追!” 柳依依不管身后如何,只是一个劲拼死命往前跑。 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 心道这样不行,以后得好好锻炼。 待在国公府的日子太无趣,一点追求都没了。 以后一定要把瑜伽再拾起来。 “姑娘~别跑了~差不多了~” 被领头大哥派来抓她的人,此刻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柳依依停了下来,慢慢走到一棵大树前,撑着树干喘着气。 “郡主呢?” 那人道:“姑娘放心,我在沿途留了标记,郡主马上就到。” 听了这话,柳依依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赵宁寻带着厉也,在一众壮汉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那群壮汉,可不就是刚刚说要宰了江远舟的贼人么。 远远地,赵宁寻脸上挂着笑,披风在冷风中呼呼作响,衬得她气势逼人。 柳依依见了她,也露出笑容。 “郡主!” 赵宁寻从厉也手中接过一件青莲绒斗篷,替她系好。 又捧起她的脸使劲揉了揉。 “冻坏了吧?” “还好。” 柳依依看向众人身后。 彪形壮汉道:“姑娘是在找刚才那人?” “你们,没有人将那人如何吧?” 那个叫大力的,腹背受敌,却还想着让自己先跑,是个不错的人。 “姑娘放心,晕了过去,待会就会醒过来,我留下一个兄弟看着,也不会冻死他。” “多谢。” 大汉笑得爽快。 “姑娘哪里话,郡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不用客气。” 这时,手上传来一阵温热。 赵宁寻握住她的手,对壮汉道。 “谢谢几位兄弟,以后有事,尽可来找我。” “郡主客气。” 几人拱手与赵宁寻告别,朝另一方向走去。 柳依依心中好奇。 这几人长得这样魁梧,刚才做出凶狠的样子也着实吓人,说是强盗劫匪,一点也不夸张。 郡主金尊玉贵,还是女子,是怎么认识这帮人的? 赵宁寻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一边牵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边向她解释。 “我担心留下线索,便没有用府里的人。 “刚刚那几人,先前是劫富济贫的强盗,被当地官府抓住要问斩,我用了些法子将人救了出来,偶尔会请他们办些事。” 又道:“他们行侠仗义,品性不用担心,就算被抓住,也不会供出你我。” 原来真的是强盗,刚才完全就是本色出演嘛。 难怪将江远舟都被骗了过去。 不多时,前方一条小路上停着一辆外观极其普通的马车。 一个少年候在马车前,见到三人,恭敬与赵宁寻行了一礼。 “郡主。” “有没有异常?” “一切正常。” 赵宁寻点了点头,拉着柳依依上了马车。 马车内装饰算不得华丽,但是内里铺着毛毯,两侧安着毡帘。 一进去,暖意融融。 刚坐好,柳依依不自觉发出一阵舒服的喟叹。 马车却没有立即走。 “郡主,我们不走吗?” “等一个人。” 等人? 等谁? 柳依依有些懵。 赵宁寻笑了笑。 “小迷糊,你的卖身契不要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哦~ 卖身契! 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给忘了。 之前郡主就让她不要担心卖身契的事情。 她很好奇,郡主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事。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柳依依心里一惊。 不会是江府或者国公府的人来了吧? 他们会有这么快? “不用担心,我的人。” 说罢,赵宁寻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柳依依也跟了下去。 骑马的人已至近前。 来人虽然穿着男装,不过眉眼过于秀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 那女子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几人身前,单膝跪在赵宁寻面前。 “郡主。” 赵宁寻让人起身。 “事情办妥了?” “是。” 女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有些褶皱的纸张。 赵宁寻接过,递给柳依依。 “看看,是不是你的?” 柳依依两眼放光。 这,莫不是,就是自己的卖身契? 展开看了看。 没错,就是原主绿袖的卖身契。 赵宁寻突然开口,声音凌厉。 “宗言,宗川!” 之前候在马车前的少年走了过来,与才下马的女子一同跪在赵宁寻面前。 “从今以后,依依姑娘就是你二人的主子,务必保护她的安全,听她的吩咐!” 闻言,姐弟二人和柳依依都愣住了。 “是!” “是!” 两人向柳依依行了礼,叫了声姑娘。 “郡主,这……” 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赵宁兴抱住。 “他们武艺高强,定能护你周全。 “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去哪里就直接去。 “等我忙完京城里的事,我会去找你。” 林间一片萧瑟,耳边只有赵宁寻的声音。 柳依依安静地听着,眼眶渐渐泛红。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她如此真情厚待。 柳依依伸出手,慢慢回抱赵宁寻。 声音嗡嗡。 “就算你对我好,我也不会以身相许的~” “呵呵呵~” 赵宁寻开心笑出声。 良久,终是放开她。 第221章 柳依依还是很好奇。 “郡主,这卖身契,是?” “宗言去国公府偷的。” “……” 赵宁寻的语气云淡风轻,柳依依却诧异了。 郡主是皇亲国戚没错吧? 怎么做事尽是跟官府反着来? 又是强盗,又是偷盗的。 赵宁寻又看向宗言。 “其他东西呢?” “都带来了。” 宗言转身走回马旁,从搭在马背的一侧布袋里,掏出来一个包裹。 在柳依依不解的神情下,将包裹递给她。 柳依依掂了掂,听出来“叮叮”的声音,心中立即有了猜测。 连忙将包裹放在马车上,打开一看,竟是几个锦盒,还有一些碎银。 最重要的,是自己放在小公爷那里的三千两银票! 柳依依早就放弃了这三千两,现在喜从天降,三千两又到手了。 简直像是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那几个锦盒,不必说,是自己在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他们赏的首饰。 郡主之前给她的玉佩,她则是早就串了线绳,挂在脖子上。 赵宁寻道:“我不让你带任何东西,是担心引起你身边人的警觉。” 柳依依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样的话,小公爷岂不是很容易猜出,我是故意出逃的?” 她特意半路将江家人拉上贼船,一是想阴一阴他们,谁让江淑那么讨厌呢。 人还没嫁进国公府呢,就在自己面前摆起主子的款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归咎到江家身上。 等东窗事发,不仅是郡主,就连自己,也一点嫌疑都没有才好。 “依依想的太简单了,只要小公爷知道你的卖身契不见,多多少少都会对你生出一些怀疑。” 赵宁寻帮她把包裹重新收拾好。 “你这一番操作,江家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但你之前询问他卖身契的事,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现在你人不在,卖身契也无端消失,要让他一点也怀疑不到你身上,不太可能。 “小公爷是何等聪慧之人,就算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怀疑你,也是迟早的事。 “早晚都要被怀疑上,索性将自己的财物一起拿了。” 柳依依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上去吧,我看江远舟是个有良心的,说不定回府后会叫人来救你。” 分别在即,柳依依突然不舍,主动拉起赵宁寻的手。 “你一定要去看我。” 她这样主动,赵宁寻有些意外。 “放心。” 柳依依上了马车后,赵宁寻又递来一个包裹。 “这是?” “一些东西。” 话毕,让宗川驾马离开。 毡帘从里掀开,柳依依的脑袋冒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赵宁寻身上,满是不舍。 直到再也看不清人,柳依依才放下毡帘。 眼睛有些酸涩,她闭上眼平复了下情绪。 少顷,睁开眼,打开赵宁寻给她的包裹。 双眼登时一亮。 是银票。 她数了数,一共一万两! 幸福来得太快,刚才还留在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 接着又发现一张路引。 江远舟的路引,她是肯定不会用的。 郡主,果然是事事都为她考虑好了。 农民翻身做主的喜悦感没有维持多久,柳依依忽地又开始忧愁起来。 自己现在这样,像是从小公爷的庇护下,变成了换到郡主的庇护下。 虽然相比较而言,她倒是更乐于接受郡主的帮助,因为她理解自己。 可是,她不能一直活在别人的庇护中。 暗自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独立。 否则,逃离国公府的意义何在。 - 江府 正屋内,江远舟来回走动,神情忐忑。 “公子!” 一个护卫走了进来。 “如何?”江远舟急切道。 “大力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依依姑娘呢?” 护卫有些踌躇。 见他如此神情,江远舟就知道事情不妙。 “说!” “……大力说,他被人打晕,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依依姑娘和那帮人的踪影。 “属下带人将那片树林来回搜查了三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江远舟动作一滞,只觉得全身发凉。 柳依依离开京城,与柳依依被歹人抓走、行踪不明,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最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想好了退路。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小公爷发现,柳依依的消失与自己有关。 那时候,大不了主动跟小公爷认错,再将柳依依找回来便是。 她的路引是他给的,就算她后来去了其他地方,也是可以根据当地官府开的路引找到她。 只要人找了回来,凭着自己与小公爷多年的关系,再加上父亲转投到太子阵营。 他相信,小公爷定不会难为江家。 可如今柳依依竟不知所踪! 她长得那样貌美,真的落入那伙强盗手中,会有怎样的遭遇,他不敢想。 若小公爷知道柳依依是在他手里丢了的,自己岂不是要完了?! “告诉今日与我一起出去的人,还有你带去那林中的人,今日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今日之事,也从没有发生过,知不知道?” “是!” - 国公府 江远舟因为柳依依的失踪吓得魂飞魄散,瑞竹轩的冬竹和云丰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屋内,冬竹哭得喘不过气,好容易才由着丫鬟送回了她母亲那里。 云丰跪在地上。 廖妈妈一脸焦虑。 “栖霞寺都找遍了?” “是,来来回回找了两遍,附近也找了。” “会不会……会不会是被歹人掳走了?” 云丰有自己的考虑,但他不好跟廖妈妈说,只等着裴铭回来的时候与他说。 “廖妈妈,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只有瑞竹轩这点人手,怕是不够。 “您看,要不要将此事报告给大爷?” “不行!今日是公子殿试之日,大爷定不会为了姑娘的事大费周章。” 她想了想。 “你再派些人手去栖霞寺附近找找,我去见老夫人。” 廖妈妈知道,国公府的主子,除了公子,就数老夫人对依依姑娘上点心。 找大爷,不如去找老夫人。 果然,段氏听了廖妈妈的话后,大惊失色。 若说是她自己走散了,这么久,就算是一路问人走路回来,也该回了,岂会到现在都没有人影? 那丫头也不是个傻的,迷路或者走失,都难不倒她。 除非,除非是遇到歹人了。 想及此,心里一个咯噔。 铭哥儿那样看中那个丫头,若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快!从府里抽一百名护卫,快去找!” 第222章 廖妈妈赶紧出去安排。 段氏坐在软榻上,想起素日里铭哥儿对那丫头上心的样子,又急又气。 “这丫头,自己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嘛,求神拜佛,何必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虽然派出去不少护卫,但京城这样大,若是真的被歹人掳走了,岂能轻易被找到。 “老夫人。” 程嬷嬷突然开口。 “依依姑娘与韶华郡主和甄家小姐的关系都不错,若是派人通知她二人,老奴想,她们应该会帮忙。” 她一提醒,段氏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两个人可以求助。 而且,这两家的护卫定是比国公府的强。 “去!拿我的名帖,赶快派人去甄家和荣亲王府,就说我老婆子请她们帮忙,日后有事用得着我老婆子的地方,一定不推辞!” 很快,两名护卫骑着马,同时从国公府出发,一人去甄府,一人去荣亲王府。 甄玉棋听到消息后,手都是抖的。 正好巡防营的统领邵中今日又来了甄府,见她如此神色,忙问出了什么事。 甄玉棋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好,还是国公府的护卫将事情大概说与他听。 邵中皱了皱眉。 那女子他见过一面,大白日在栖霞寺丢了,依他的经验,八成是歹人见她长得好,将人给掳了去。 可这话,他现在不能跟甄玉棋说。 “甄小姐先不用着急,我现在就回去,派人全城搜查。” “可……可是,这,这是你的职责范围吗?” 她这是担心自己以权谋私会受罚? 常年不苟言笑的汉子难得扯出一丝笑。 “调查人口失踪,本就是巡防营的职责。”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出了甄府。 “请回去告诉老夫人,甄府一定帮忙寻找,请老夫人保重身子。” “是。” 甄玉棋连忙去了父母的院子。 不多时,一队威武勇猛的护卫离开甄府。 蹄声阵阵,人群纷纷让道。 另一边。 赵宁寻才回到府上不久,国公府的人便到了。 “什么?!依依不见了?!” 赵宁原本坐着休息。 听了国公府护卫的话,猛地站起身,面上更是焦急不已。 “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不见了?!” 一旁的厉也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翻着白眼。 心道,郡主不去戏园子唱戏,实在太可惜了。 护卫将始末大致说了一遍。 “厉也!” “属下在!” “挑两百人,分别朝四处去找,让他们都提足了精神、睁大了眼睛,定要将人找出来!” “是!” 护卫见郡主如此上心,赶紧回去报与老夫人。 人一走,赵宁寻又坐了回去,端起茶盏一口喝完。 紧接着舒展了下身子,头仰靠在椅背上。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慢慢侧过头。 只见厉也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 后者察觉她的视线,转过头,与她面面相觑。 “郡主有何事吩咐?” “你为何还在这里?” 厉也不解。 “那我应该在哪里?” “我刚说什么了?” 厉也想了想。 刚才? 刚才,郡主让自己派人去找依依姑娘。 双眼微微睁大,语气有些嫌弃。 “做做样子不就得了,还真派人去找啊?” 赵宁寻耐着性子。 “你觉得,以裴铭的能力,会查不出来我们是真的有在找人,还是不过在做戏?” “……行,我这就去。” 临出门的时候,厉也嘴里还在小声嘀咕。 “追个妞还摆出这么大阵仗,结果人家妞还不要你,瞧把你能耐的~” “你要是再嘀嘀咕咕,我就给师父写封信,让你回去陪他老人家喝泉水吃白菜!” 厉也脚步一顿,转过身,态度变得异常恭敬。 “属下这就去找人!郡主好生休息!” 话毕,一溜烟几不见人影。 “德行~” - 虽然有好几方人出马,但这人,是注定找不到的。 申时一刻左右,殿试结束。 国公府老小全都等在府门外。 远远地,马蹄声响起,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一辆装扮中规中矩的马车出现在拐角处。 众人见了,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马车停下,车帘掀开,身穿月白色蟒袍的俊美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裴铭脸上带着笑,慢慢下了马车。 裴栋和窦氏见他如此神情,便知道考得不错,立即喜上眉梢。 国公爷有心想问殿试考了什么,门前人多,不好问。 “父亲母亲不必多问,后日放榜就会知晓。” 裴栋一想也是。 殿试这事,纸上写的好,不是就一定好,最后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众人欢欢喜喜将裴铭迎了进去。 “祖母,请允许孙儿回去换一身衣服,再去给祖母磕头。” 殿试结束,段氏也没了顾虑。 “铭哥儿,先跟我过来。” 见老人家神色严肃,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慌乱和焦急,几个儿子心下不安,都要跟去慈安堂,被段氏制止。 “铭哥儿来就好,其他人,忙自己的事去。” 一进慈安堂,裴铭就察觉出不对劲。 看到跪在地上的云丰和冬竹,心中没来由地一沉,隐约中,已经有了猜测。 “你们为何在此?”声音阴沉。 冬竹双眼还是肿的。 从知道她的依依姐姐可能是被歹人掳了去那刻起,冬竹就知道自己怕是要没命了。 就算保住命,也得脱层皮。 她是跟依依姐姐一起进的清风斋,公子如何宠爱依依姐姐,比起其他人,她最是清楚不过。 现在依依姐姐就这么没了,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没的,她怎会不担心。 既担心她的依依姐姐出事,也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裴铭问话,她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字都不敢说。 云丰看上去比较镇定,将事情一五一十禀报。 就连柳依依一开始说要去城外的寺庙,后又选择去离城墙近的栖霞寺的事,也一字不漏说了。 从柳依依失踪起,云丰将今日的事想了一遍,觉得有些蹊跷。 他把柳依依选择寺庙这事特地说出来,是个提醒自己主子的意思。 奈何裴铭一听他的依依已经失踪不见三个多时辰,大脑登时一阵眩晕,差点倒在地上,压根没注意到他话里的乾坤。 “快!扶到椅子上!”段氏急忙开口。 墨良一看主子要倒,赶紧将人扶住。 廖妈妈递来茶水,裴铭却没有反应。 第223章 裴铭只觉得天旋地转。 刚坐稳,来不及多做思考,惊慌失措站起身,直直跑了出去。 段氏要说的话还没开口,就见孙儿跑了。 “墨良!看着你家主子,不要让他出事!” “是!” 裴铭定是出去找人去了。 段氏心里清楚。 已经出动这么多人都没有找到,要么就是歹人非一般人,要么,就是人已经不在京城。 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商议下一步,而不是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 不过自己孙儿这个反应,她完全能够理解。 只能让墨良先将人看好。 墨良跑到府门前的时候,正好一匹马从一侧一闪而去。 马上之人,正是自己主子。 墨良二话不说,立即去马厩牵了匹马,跟了上去。 裴铭心中大恸。 他不敢停下来思考。 一停下,他就会想,三个时辰不见的依依会遭遇什么。 不能想这个问题,一想他就撑不下去。 所以不能停下。 墨良紧紧跟在身后,就担心他突然出事。 见他好几次差点撞到行人,吓出了汗。 裴铭径直去了栖霞寺。 到了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心急,应该将云丰或者冬竹带来。 栖霞寺仍是很多人,云丰与冬竹都不在,无从下手,查无可查。 “小公爷。” 一人突然从一侧人群中走了过来。 正是邵中。 “小公爷可是为了依依姑娘的事来这里?” 裴铭一惊。 “邵统领如何知晓?” “先前贵府老夫人遣人去甄老将军府上送信的时候,我刚好也在,便立即领了人来调查。” 裴铭走得急,还不曾从祖母口中听到此事。 邵中看出裴铭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诧异。 他倒是听说过小公爷宠爱那位依依姑娘,现在看来,恐怕不仅仅是宠爱那样简单。 将人领到人少的地方。 “我刚才碰到郡主府上的厉护卫,他说郡主也派了不少人在找。” 邵中想劝他不用担心,但他心里清楚,现在情况不妙,说这话不妥。 只能告诉小公爷,有很多人在找依依姑娘,希望他听了这话,心里能好受些。 “公子!” 墨良朝两人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人,是巡防营的人。 “统领,有消息了!” “人在哪?!” 裴铭飞一般奔过去,紧紧抓着那人的手臂。 “小公爷,姑娘,怕是出城去了。” “出城?她去了哪里?她朝哪个方向走了?你告诉我!我要去找她!” 邵中和墨良连忙将人扯开。 “小公爷稍安勿躁。” 邵中看向那人。 “查到什么?” “回统领,我们有一队人马去了城门守卫那里,大致描述了下依依姑娘的样貌。 “然后有两个守卫说,似乎见到一个与依依姑娘有些相似的妇人,大约两个半时辰前,出了城门。” 接着,便将一个面色蜡黄、眉头有胎记的女子之事,与几人一说。 邵中眉头紧紧蹙起。 “只有这个?” 依依姑娘的长相,与守卫描述的,似乎没什么关系。 裴铭这时候突然静了下来。 “守卫在哪?能不能先带去国公府?我想亲自问问。” 邵中对手下人点了点头。 - 国公府正厅 两个守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知道自己被叫来是因为那个妇人的事,可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只道,不是自己一时不慎,将什么犯人放走了吧? 裴铭坐在主位,看上去,似乎已经平静下来。 “巡防营的人说了,他们要找的人,面上并没有胎记之类,为何你二人会觉得,那个妇人会是她?” 一人道:“回小公爷,一开始也没联想起来,只是后来一直听巡防营的兄弟说,那人长得十分貌美,我二人立即就想到了那名妇人。” “为何?” “就是觉得那妇人脸上的东西,太突兀了,我二人刚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另一人道:“是啊,现在仔细想想,若是那妇人眉上的胎记没了,脸上颜色正常的话,就跟画像上的的人一模一样。” 裴铭皱了皱眉。 “画像?什么画像?” 一旁的邵中看了眼手下,手下从怀中取出一张画,递给裴铭。 邵中道:“小公爷莫怪,事出突然,小公爷又正在殿试,我只好私自找人将依依姑娘的画像作出,方便寻找。” 裴铭看着眼前与真人有着七八分相像的画像时,心中钝痛。 “邵统领言重,应该的。” 遂又看向跪在厅中的两人。 “你们可看仔细了?!” 两人对视一眼。 “回小公爷,小的确定,若没有胎记,肤色也正常的话,是画上的人无疑。” 裴铭垂头敛目,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当时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求助的迹象?” 两人回想了下,皆是摇头。 “那,有没有其他异常的情况?好好想想。” “就是,我俩说她脸黄的时候,她好像要哭的样子。” “哭?” 裴铭忽地抬头。 “她为什么哭?!” 一人歪着头,回想当时的情形。 “看样子,好像是因为我二人说她不好看,心里难受才哭的吧。” 另一守卫也道:“小人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小人当时还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欺负了人似的,立马就让他们走了。” 又是一片安静。 裴铭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攥着画像。 “小公爷。” 邵中突然开口,叫了声陷入沉思中的裴铭。 “我已经派人追出城外,若是有消息,会立即遣人通知小公爷。” 裴铭挤出一丝笑。 “麻烦邵统领。” 邵中看出他心中有事,起身带人离开。 “冬竹,云丰,姑娘这三个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一字不漏,全部告诉我!” 又看向廖妈妈。 “……廖妈妈,去看看,姑娘的卖身契,还在不在~” 廖妈妈满意诧异。 “公子的意思是……?” “妈妈先去看看吧。” “哎,好~” 叹了口气,连忙回了瑞竹轩。 -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距离京城千里之外,有座叫青徽的县城。 一大清早,赶早市的人赶着牛车,挑着扁担,纷纷朝城西的集市赶去。 人头攒动的集市,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裙的高挑女子走在人群中。 不一会,女子停在卖蔬菜的摊前。 挑了一些西兰花,又去早餐铺买了几根油条,几个包子,几个馒头。 之后,拎着满满当当的一篮子东西,朝城东的方向走去。 第224章 城东多是百姓住所,且住在这里的人,虽不是富户,也算是家境殷实。 女子走到一处门牌上写着“陈宅”的宽大楠木门前。 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才一进门,一个刻着百鸟朝凰的大理石影壁映入眼帘。 女子绕过影壁,走上石板铺就的小路。 小路左侧接近石墙,右侧则是一个小型花园。 海棠、茶花、牡丹等,各色应季花品点缀园中,好一派姹紫嫣红迷人眼。 通过一个圆形石门后,是一个稍大的的院子,两侧各有两个小房间。 院中四五棵高大的香樟树,另有七八棵果树。 右侧一个木门紧紧关着,不知门后是何景象。 青衣女子再向前走,前方出现一个半月形石门,不知名的藤蔓植物缠绕在石墙上。 半月石门后面,空间突然变大。 只见两侧半圆形游廊围着一个宽大水池,另一条游廊从水池中间穿过,中间一个凉亭。 下了游廊,是一块青草地,连接着四五间宽大房屋。 青衣女子看向一个正在空草地上做着奇怪动作的女子,眉头微微皱起。 “姑娘,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能这样动吗?” 女子转过身,仍旧穿着寝衣,小肚微微隆起。 额头流着汗,面上,却带着笑。 “宗言,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这女子,正是消失了近一个月的柳依依。 一个月前离开京城的时候,柳依依原本是准备先到处转转,然后再决定找个地方住下。 南边她暂时是不敢去的,自己之前在小公爷面前表达过对安临的喜爱,就担心他跑去南方找自己。 几人逃离的方向,虽然也是南边,但是偏内陆。 三人走着走着,就来到现在这个叫青徽的小城,柳依依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发现自己长胖了。 前几个月一直琢磨着离开的事,脑子里想着一堆事,很多时候还忧心忡忡,食不下咽。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居然还能长胖! 不正常~ 看着镜中圆了一圈的脸,柳依依心中忐忑,已经有了怀疑。 其实,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中招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找个大夫把脉。 不过她心里还有些侥幸,想给国公府的避子汤一个自证药效强大的机会。 天不遂人愿。 这避子汤,终是负了她~ 当几日后闻着肉汤都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怕是有了。 宗言赶紧让宗川找来大夫,结果正如她所料,已近三个月。 柳依依当时只觉得天崩地裂。 十七岁啊! 裴铭那个天杀的啊! 这下好了,自己的计划完全被打乱。 一时间没了主意,便暂时在这个小城住了下来。 青徽地方不大,处处青山绿水,人口密度中等,倒也适合居住。 柳依依二话没说,让宗川租了个院子。 还改了姓名,自己现在对外的名字叫陈木。 而她现在的人设,是被夫君和妾室合伙赶出家门的无父无母还怀着身孕的倒霉蛋。 宗言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挽着柳依依,将人带进屋内。 将竹篮放下,取出刚买的早餐。 “有些凉了,我拿去热热。” 正要去厨房,被柳依依拦下, “不用。” 说着,拿过早点,直接啃了起来。 这要是在瑞竹轩,马上就有人送来擦手洗脸的热水,而且还得沐浴完,才能吃早饭。 现在无拘无束没人管也没人盯着,抠脚大汉的习性立马展露出来。 宗言打来了水。 “姑娘,咱们住的地方离集市太远了,依属下看,要不然雇个厨子吧?” 三人里面,唯一会点厨艺的就是柳依依。 不过姐弟俩哪会让她做饭。 她自己呢,一顿二两也还凑合,真要让她天天做饭,她也不乐意啊。 所以待在青徽的这半个月里,三人的三餐全部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也行,这事你看着办。” 反正都是找的当地人,以后离开的时候也不会麻烦。 不过,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离开这里。 无论如何,也会先把孩子生下再说。 提起孩子,直到现在,柳依依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每次低头看见自己隆起的小肚子时,才会有些感觉。 半个月前刚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不想要。 这具身子的年龄太小,她有些受不了。 而且她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没什么信心。 要是生孩子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同样因为对医疗水平的不信任,堕胎药她也不敢吃。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自己适当运动,注意饮食,别的女子生的,她也能生的。 - 国公府 慈安堂 西梢间内,大夫人窦氏正拿着帕子抹眼泪。 老夫人如打坐的和尚一般,稳稳坐在炕床上,垂眉敛目,八风不动。 “江家的事,儿媳早知道错了,后来侯夫人来找我的时候,儿媳也都找了理由不见。 “可是,铭哥儿总归是要成婚的啊,老夫人您也看到了,这几日来探口风的人有多少,儿媳总要应付吧。 “否则她们还不得说铭哥儿做了状元,就眼界高了,压根看不上权贵家的女儿,是想要尚公主呢!” 老夫人终于动了动,微微睁开眼。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窦氏擦眼泪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老夫人。 “儿媳现在说什么话,铭哥儿也不听,一问,就说不急,他自有定夺。 “可他都十九了,儿媳能不着急嘛。” 窦氏的担忧,老夫人理解,不过她也没办法。 铭哥儿平日里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谁知一旦认起了死理,谁劝也没用。 她心里清楚,若是没将柳依依那个丫头找回来,短时间内,铭哥儿怕是不会考虑婚事。 “这件事,有机会我与他说说。” “可是……” “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那老夫人好生歇息。” 窦氏离开后,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廖妈妈那里怎么说?” 程嬷嬷道:“姑娘应该是自己走的,帮着姑娘离开的人,应该就是江家的人。” 那丫头失踪后,自己的孙儿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以前也是寡言少语,但是看上去稳重有礼,谁人不说瑞国公府的小公爷是个谦谦君子。 现在呢,话,照样不多,整个人的气质,却完全变了样。 第225章 裴铭现在给人的感觉,有些阴沉。 一个通房的离开,在国公府内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有人或许只是觉得可惜。 再熬个几年,说不定能挣个姨奶奶。 突然就这样失踪了,不免有些亏。 国公府的人对柳依依失踪的真正原因不知情,裴铭也不会让他们知道实情。 真正知道些眉目的,也就是瑞竹轩和慈安堂的几人。 “程嬷嬷,你说说,那丫头为什么要跑?”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妾室通房,就数那丫头活得最是体面。 主子宠爱。 除了一开始有人会找她些麻烦,后来这方面的问题也没了。 她还有甄家小姐和郡主这样身份贵重的友人在,就算以后铭哥儿娶妻,那正室看在这两位的面子上,也不敢如何动她。 再加上,她自己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定也不会吃亏。 待日后为铭哥儿生个孩子,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春闱结果出来的时候,铭哥儿还来找过自己,说是想给她先提个姨奶奶的身份,以后再抬侧室。 她也同意了。 对于一个出身卑微的丫头来说,可以说这辈子也不用愁了。 她倒好,一声不响就跑了。 老夫人想不明白,程嬷嬷也想不明白。 放着好日子不过,还要跑的。 她老婆子没见过,也没听过。 - 清风斋院门前,年轻女子焦急候在一侧。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瘦高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女子紧蹙的双眉终是松了松,大老远就冲着男子挥手。 待男在走到近前,焦急问道:“有消息了?” “嗯。” 男子面露不解。 “为何等在这里?” “公子又待在隔间,呆呆地坐着,有些瘆人,我不敢待在瑞竹轩,就跑这里来等你来了。” “你待在外间不就好了,公子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两人一遍说着话,一边朝瑞竹轩的方向走去。 “你不懂,公子现在的样子,有些可怕,他对我笑,我都吓得一个哆嗦。” 冬竹突然紧张起来。 “云丰,你说,公子是不是还记着我不小心告诉依依姐姐卖身契在廖妈妈那里的事,要治我呢。” “……你想多了。” 公子忙着修理江家呢,哪有空理你。 “姑娘应该早就计划逃跑,卖身契的事,就算她没有从你嘴里知道实情,也会从其他人那里知道。 “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帮着姑娘逃走的江家人,没你什么事。” 话毕,云丰加快脚步往前走。 刚刚收到消息,他的人已经找到当日跟姑娘出城的中年汉子行踪,他要赶紧报告给公子。 瑞竹轩隔间内。 所有窗户都紧紧关闭,屋内光线昏暗,男子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裴铭手中紧紧攥着柳依依的一件衣服,双唇紧抿,双眸深沉。 “公子~” 墨良的声音响起。 “何事?”声音低沉,哪里还有先前的温润。 “云丰来了,说是有了那个汉子的消息。” 墨良静静候在隔间外面,听到里面传来窸窣的声音。 不一会,锦帘掀开,一张面含威仪的脸出现在墨良眼前。 他心中叹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公子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墨良一直知道公子非常看重依依姑娘,可经过这一次的事,他才发现,依依姑娘在公子心里的位置,恐怕比他想的还要重。 “云丰在哪?” “外面。” “让他进来。” 说罢,径直走到书房的书案前坐好。 云丰很快随着墨良进来,正要下跪。 “直接说。” “……回公子,我们的人在京城附近一个叫平县的地方找到了人,现在正守在那里。” 第226章 话到这里,云丰顿了顿。 “说!” “属下想请示下公子,是否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巡防营的人?” 按理,这事应该告知巡防营,毕竟这是巡防营的职责范围。 最主要的是,邵统领从一开始就跟着找个案子,人家一有消息,可是立即就遣人来通知公子。 他们现在有了消息,也应该告诉邵统领才对。 不过云丰觉得,公子可能并不想别人过多插手这事,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除了我们的人,还有都没有其他人发现那人的行踪?” “没有。” 半晌,没有听见自家公子的吩咐。 云丰抬头一看。 只见公子面色虽平静,眼神却有些阴鸷,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 “你去将那人带回来,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是。” 其他人,指的是甄府荣亲王府以及巡防营的人。 当然,此时的小公爷并不知道,这几方人马里,有一个是纯属凑数的。 云丰离开后,墨良见公子没有额外吩咐,也跟着走了出去。 裴铭双眼无焦地看着桌面。 一个月前,他让冬竹云丰二人将依依前三个月前见过的人、说过的话,都一一告诉他。 那三个月里,他一直在为春闱和殿试做准备。 虽然也时常抽时间与依依在一起,但比之以前,分在她身上的心思少了很多。 他断定,定是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而这些事导致的最终的结果是,他的依依不见了。 当初在安临的时候,薛灵殊的五百两,让他第一次对依依生了一些警惕之心。 虽然她给的理由合情合理,他也放下那件事。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要一滴水,就能生根发芽。 从安临回京城的路上,这滴水,终于滴下。 依依问了他卖身契的事,他当时就心生警觉,撒了谎。 包括之后让瑞竹轩的人跟着他一起撒谎,以及让依依将手中的银票全部放在他那里,都是因为他察觉出依依似乎有离开自己的打算。 前几个月,她突然变得温顺听话,也不再与自己闹脾气,他还以为依依已经弃了其他的心思。 现在想来,她那样温驯,不过都是麻痹自己的假象。 想及此,心中犹如被剑刺刀割。 裴铭紧紧捂着胸口,双眸中暴戾和悲痛交织,最后凝结成两行泪水。 “呵呵呵~” 他真傻~ 听到她失踪的消息,自己最先想的不是她自己离开了,而是她被人掳走了。 自己失魂落魄,心痛到不能自已。 最后却发现,她的卖身契不见了。 不仅如此。 就连她的首饰,和放在自己身边的三千两银票也一同不见。 “哈哈哈~” 好啊! 柳依依你真是好样的! 居然将我耍的团团转! “哈哈哈哈哈~” 裴铭笑得癫狂,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流下,也不知是生理性泪水,还是其他什么。 只是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不对劲,语气中有着哽咽。 “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 “不是喜欢我为我挡刀? “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要什么你跟说,我都会给你~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站在外面的冬竹吓到全身发抖。 “墨……墨良,要不要进去看看?啊?” 墨良深深皱着眉,眼中满是担忧,但他却摇头。 屋内的呓语还在继续,两人静静守在屋外。 “吱呀~” 忽然,桌椅骤然的移动声响起。 墨良察觉不对,风一般跑进书房。 冬竹虽然心中害怕,却也担心自己主子,也跟着跑了进去。 第227章 待一进书房,看见眼前景象时,冬竹突然不敢动了。 书案上满是鲜血,就连她脚下的地上,也染着几滴血。 再一看自己的主子,冬竹的眼泪止不住翻滚而下。 小公爷嘴角流着血,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支离破碎~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大夫!” 墨良双眼赤红,冲着冬竹怒吼。 冬竹被一下子拉回神思,流着泪,慌乱地跑出去。 其他人听见声响,一个个跑了进来。 见到如此情景,一个个魂飞魄散。 小公爷若是出了事,他们都得没命! 墨良的怒吼,此时也变成了天籁,否则他们定会不知所措,乱成一锅。 待廖妈妈听到声响过来,也立即吓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 好在她是见过世面的老人,不至于跟其他下人一般,如无头的苍蝇,不知所为。 听说冬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立即吩咐丫鬟打水过来,又让墨良将人抱去床上。 这才吩咐丫鬟收拾血迹。 “廖妈妈,要不要去慈安堂和盈水居报个信?” 这么大的事,总得让老夫人她们知道。 廖妈妈稍作思考,摇摇头。 老夫人年纪大,贸然告诉她,若她老人家一时受不住,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糟了。 大夫人知道了,定是哭哭啼啼,起不到一点作用。 “派个人去慈安堂,悄悄地跟程嬷嬷说一声。” “是。” 不多时,济生堂的大夫来了。 检查后,直说忧思过甚,气急攻心,要静养。 又开了一个怡神静心补血的方子。 廖妈妈吩咐一个小厮跟着大夫去抓药,这才让人去通知老夫人和大夫人。 只说已无大碍,大夫开了方子,让静养。 虽说是已无大碍,但段氏和窦氏一听裴铭儿吐了血,险些晕了过去。 在下人的搀扶下,一路哭喊着来到瑞竹轩。 又是好一番人仰马翻。 -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在宗言的陪同下逛街。 虽然身上没带银子,但柳依依逛起那些一看就很是名贵的店铺,却丝毫不觉得局促。 这就不得不说她之前与堂妹逛街的经历了。 两人刚毕业没什么钱的时候,即便卡里有两三万,对那些看着就有些高级的精品店也是避而远之。 后来上了几年班后,经过社会的毒打,脸皮也变厚了。 即便卡里只剩几百块,精品店的衣服也是照试不误。 脸红? 局促? 不好意思? 那是不存在的! 柳依依现在的情况,就跟那时候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自己是月光族,是真的没钱。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有钱,不过没准备花,就是纯粹闲的没事干。 不过店里的人见她衣着举止都不俗,只道是有钱人,也没有甩脸子。 这青徽吧,别看地方不大,名贵的店铺倒是不少。 看了几家成衣店后,柳依依进了一家卖茶叶的店铺。 她很喜欢喝茶,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绿茶,每天都喝个两三杯。 在之后,对茶的喜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是无茶不欢。 什么绿茶红茶黑茶白茶,她都喝过不少。 现在见了一家像样的茶铺,自然是多注意一些。 四处转了一周后,柳依依停了下来。 脑中飞速思考着一些问题。 良久,挑了一罐价格稍贵的茶叶,便不动声色地站着不动。 很快,一个看上去像是掌柜的人走了过来。 “姑娘要卖茶叶?” “不错,转了一圈,发现这家铺子的茶叶品种丰富。” 疑似掌柜的人一听,脸上立即露出笑意。 “姑娘好眼光,不是在下吹嘘,青徽地界,没人的茶叶能与我家的相比。” 柳依依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边让宗言拿银子,一边不动声色地问了几个问题。 出了茶铺,柳依依一路上都在琢磨事情,宗言替她看着路。 待回到陈府后,脑中已经有了计划。 - 京城 国公府 “公子。” 冬竹小心翼翼走进书房,看着埋头书案的人。 裴铭没有抬头。 “何事?” “江府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裴铭忽地抬起头。 虽然吐血的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冬竹看的真切,公子的脸色很不好。 有种不正常的白。 裴铭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哦?说什么?” 这样的公子让冬竹觉得很陌生,她连忙地头。 “说是江小姐请公子明日未时一刻去弄墨轩一见,有要事相商。” 裴铭身子朝后一靠,手里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佩,面上依旧带着诡异的笑。 “好啊,你去告诉传信的人,我一定准时到。” “……是。” 江淑因何事找他,裴铭心中有数。 春闱前,京城就有传闻,说瑞国公府的小公爷,与平阳侯府的千金已经私下定了的亲事。 传闻愈演愈烈,双方当事人却没有一人出来澄清。 大家一开始理所当然认为此事是真的。 待小公爷殿试取得魁首后,传闻依旧还是传闻,也依旧没人出来澄清此事。 这时候,一些心思活泛的人开始察觉出这件事情的不正常。 既然没有公开,谁又想放过小公爷这个乘龙快婿呢? 于是一个个催促自己夫人到国公夫人这里打探消息。 若是传闻有误,他们就又有机会了不是? 第228章 这种情况下,几家欢喜一家愁。 愁的那家,自然就是江家。 按照江淑原本的计划,只要传闻一直传下去,自己的名誉受损,到时候国公府必然有所表示。 岂料几个月过去,殿试都结束了,不只是铭哥哥,就连一开始对自己示好的国公夫人,也很难再见到面。 雪上加霜的是,京城里的人,似乎也不再在乎裴江两家婚事的传闻,纷纷跑去国公府。 但无论外面的人如何想、怎么做,国公府却是一点口风也不露。 找国公夫人探口风的人,也什么信息也打探不到。 这时候,已然变成无人欢喜众家愁的局面。 江淑这时候找上裴铭,无非就是见不着国公夫人的面,只好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直接找正主。 裴铭露出玩味的神色。 从冬竹口中知道依依离开前,曾经跟江淑见过几面的时候,他就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接着冬竹又说,两人每次见面的时候,都让她和云丰等在门外。 这时候,他已经肯定,依依的离开,定然和江淑脱不开关系。 不过他也非常清楚。 依依的离开,绝不是江淑这样一个闺阁女子能办得到的,定然还有其他人的帮忙。 他当时就想到了江远舟。 除了他,谁还会帮江淑? 江淑兄妹二人为何希望依依离开,他大概知晓原因。 可是依依…… 脸上的玩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深沉的不解和恨意。 攥着玉佩的手突然间使力,指尖发白。 良久,脸上的阴霾之色才慢慢散去,恢复平静。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去找江家兄妹对质,并不是打算放过他们,只不过是在酝酿更残酷的计划。 况且那时候,手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冬竹的话和自己的推测,江远舟又岂会认账? 半个月前,云丰抓到那个同依依一同出城的男子。 男子一开始嘴硬,即便忍着各种刑罚带来的身体上的极痛,也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他拿那男子的家人威胁,男子才松了口。 裴铭听了他的话后,大惊失色。 忘了柳依依主动离开自己的事,立即让墨良带人去依依失踪的树林寻找。 可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江家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人,他又如何能找到。 果不其然,墨良带人寻了四五遍,还扩大搜寻范围,什么也没有找到。 惊慌失措之际,突然想起那一伙强盗。 根据那个叫大力的交代,那伙强盗是突然从临间跑出来的。 这样的话,很有可能那伙人的老巢就在那片树林附近。 然而,根据墨良搜索的情况来看,那片林子周边,压根没有强盗能窝藏的地方。 如此来看,那伙强盗的突然出现,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裴铭一方面派云丰寻找那伙人的行踪。 而他自己,也不会放过江家的人。 - 次日 弄墨轩 江淑来的比说好的时间早一些。 没想到的是,裴铭来的比她还早。 昨日听了送信人的回话,她心中雀跃不已,只道她的铭哥哥心里还是有她的。 今日大清早,就开始挑选衣物首饰。 走进房间,看见那个坐在榻上的俊美男子时,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红着脸走了过去。 “铭哥哥~” 裴铭缓慢抬起头,嘴角荡出一抹笑意,又是惹得江淑一阵脸红心跳。 “江妹妹来了,坐吧。” 江淑让丫鬟紫熏等在门外,刚坐下,就为裴铭倒了杯茶。 裴铭不言不语,视线随着她手中动作。 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口饮下。 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江淑简直要被眼前这美色吸走了魂魄。 她的表情全部落入裴铭眼中,眸中的嘲讽一闪而过。 “不知江妹妹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一句话将江淑从呆怔的状态中拉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江淑连忙低下头。 稳了稳心神,这才重新抬起头。 “铭哥哥中了魁首,淑儿一直没有机会恭喜铭哥哥,所以特地请铭哥哥出来一聚,想当面恭喜铭哥哥。” 裴铭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江妹妹有心。” 说完这句话,慢悠悠品着茶,等着江淑开口。 江淑说完恭喜的话后,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她约裴铭出来,是想问下他,对于京城里前段时间关于二人婚事的传闻,他是怎么想的。 她是一时急疯了,才会想出这么一个有失世家女子身份的笨法子。 现在她的铭哥哥就在眼前,可是询问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时间无人说话。 少顷,江淑终于忍不住。 话还未出口,红晕却先爬上脸颊。 “先……先前,国公夫人送了我一对镯子。” 才这么一句,又说不下去了。 其实她话说的这样明显,裴铭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此时,他已没了应付她的心思。 忽地抬头看向江淑,眼中似是含着一丝情意。 江淑被这突来的变化击中,心跳的更加迅猛。 “江妹妹无论从学识、家世、相貌上来讲,在京城贵女中,都是顶尖。 “我也知道,有不少青年才俊一直将妹妹放在心里。 “可妹妹至今却依旧云英未嫁,可否告诉我,这是为何?” 这话一出,江淑紧紧攥着帕子。 她羞得不成样子,也不敢再看着裴铭。 裴铭朝江淑微微靠近,声音满是魅惑。 “江妹妹怎么不说话?” 江淑心跳如鼓,恨不得立即挖心剖肺,告诉他自己这些年之所以不嫁,就是在等他。 又觉得这么多年的等待,突然就有了盼头。 心中潮涌澎湃,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淑脸上的潮红被裴铭看在眼里。 女儿舒妍,娇羞如花。 本是极美的风景,裴铭心中却没有一丁点旖旎情思。 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张精美绝伦的小脸。 心中忽地一阵刺痛。 “铭哥哥?” 江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终于抬起头看向裴铭,却发现她的铭哥哥眼神恍惚。 裴铭笑了笑。 “江妹妹说什么?” “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铭哥哥不介意的话,我改日再约铭哥哥好不好?”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头也慢慢低下。 这举动不免太过做作,裴铭心中不耐,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江妹妹不舒服?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第229章 江淑之所以突然决定要回去,就是因为在裴铭身边,一直静不下来心,想先回去缓缓。 另外,今日邀裴铭在弄墨轩相见,本就是非常冲动的做法。 若是裴铭刚刚一开始就态度敷衍,甚至比敷衍更糟糕。 那就说明她的铭哥哥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这个情况下,自己一定会努力一把,拿两家亲事的传闻和自己的名誉说话,逼铭哥哥接受自己。 可裴铭的反应完全出乎江淑的意料。 不仅没有丝毫敷衍,甚至很是温柔。 这种情况下,江淑就不得不仔细考量、重做计划了。 自己认识铭哥哥至今,他一直对自己不咸不淡,何曾见过他用这样盛满柔情蜜意的眼神看过自己。 江淑当机立断,不能在自己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表明心迹。 这才说自己身子不适,想要回去。 她是想回去后好好筹谋一番,再决定如何跟铭哥哥开口。 此时又见裴铭询问是否需要送她回去,江淑心中更是欢喜不已。 “多谢铭哥哥,不用的。” 未再多言,带着丫鬟紫熏匆匆离去。 人一走,裴铭脸上的笑意立即不见。 思及江淑刚才在他看来丑态百出的模样,轻哼一声。 “墨良。” 守在门外的墨良闻声走了进来。 “公子。” “云丰那里,这几日可有消息传来?” “……并无。” 墨良微微皱眉。 这话,公子早上的时候才问过。 云丰如今人不在京城,寄信回京城没那么快。 再说,天下之大,谁又知道姑娘现在在哪里。 又有谁知道,那帮强盗,到底是黄雀的有意安排? 还是,就是真强盗? 原来,半个月前,裴铭从大力口中得知殿试那日发生在依依身边的事情后,立即派人寻找那伙强盗的踪迹。 奇怪的是,寻不到那些人的丝毫踪影。 彼时已经察觉自己对依依的了解,可能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深刻的裴铭,开始对那群所谓强盗的身份质疑起来。 墨良只觉得自家公子想多了。 依依姑娘不过是一个除了公子外就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能得到江家帮助离开京城,不过是她的离开对江家也有好处。 若说之后出现的那些强盗又是依依姑娘的一出戏,墨良是打死也不信的。 他不信,裴铭却有不同的想法。 只是他一时查不出那伙强盗的身份,否则定能找到依依。 他怀疑过甄玉棋和赵宁寻,也派人查过这两人。 但是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 “让云丰务必仔细查找,若是人手不够,你直接从京城派人过去。” “是。” - 一路上心如小鹿乱撞的江淑,回到府中,立即朝自己院落走去。 “淑儿!” 经过前院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江淑停下脚步,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江远舟。 “淑儿从哪里来?” “出去逛了逛。” 看出她神情有些异常,江远舟有些担心。 “淑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有一点吧,大哥若是没事,我想回去休息一会。” 江远舟点了点头,又跟紫熏说好生照顾小姐。 主仆二人转过拐角后,紫熏面露不解。 “刚才小公爷的事,小姐为什么不告诉公子?” 江淑刚才,确实是故意不告诉江远舟的。 男子和女子在意的事情不一样。 她只想嫁给铭哥哥,以后处处与他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 可她的父兄却非要将朝廷大事牵扯进来。 她不过是女子,只想找个可心的人嫁了,为什么非要她考虑跟她不相干的事情? 而且在她看来,父兄是斗不过铭哥哥的。 只要自己以后嫁给铭哥哥,就算父兄败了,她也可以求铭哥哥放了父兄,放过江家。 这样有什么不好? 所以她现在不想把今日之事告诉自己的大哥。 等时机成熟,再说不迟。 江远舟看着妹妹的背影,心中微微叹息。 现在的情况,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 准确地说,自从柳依依失踪,之后的发生的事,都是自己没有料到的。 首先。 他没想到,那个女子的失踪,竟引得多方人马去找。 国公府便罢了,小公爷的人,他自然要找。 巡防营的人,也还说得过去,毕竟,寻找京城失踪人口,是巡防营的职责之一。 只是,甄府竟也出动人马。 更令他吃惊的是,就连荣亲王府,也派了不少人去找柳依依的下落。 他倒是听说过韶华郡主和甄家小姐与柳依依关系不错。 不过一直以为传闻有所夸大。 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怎会同时与两位贵女交好。 这还不是普通的贵女。 一人是一品大将的嫡女。 另一人还是皇亲国戚。 然而,事实狠狠赏了他一个嘴巴子。 意识到自己错判了形势后,江远舟心中五味杂陈。 既希望这么多人出马,能将柳依依找出来。 又庆幸那帮强盗突然出现将人带走。 否则,若是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柳依依能不能顺利离开,同时自己也能不被这些人发现,都很难说。 另外。 他也没想到,国公府对小公爷和妹妹的传闻,丝毫表示也没有。 这不是勋贵人家的做派,更不应该是国公府应该干的事。 可人家就这样干了。 他们没有表示,受苦的就是自己的妹妹。 淑儿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做这件事,结果国公府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江远舟清楚,这时候,只要自己按照最先的计划,跟小公爷表示自己父亲有更换阵营、投靠太子的打算,淑儿的婚事八成能成。 只是柳依依是在自己手上弄没的。 私心里,他对小公爷既有愧疚,又有些害怕。 前些日子去国公府,恭喜小公爷荣登魁首,江远舟就发现小公爷与以前相比,有些变化。 两人相见,表面上依旧如往昔。 只是小公爷有意无意中看向他的眼神,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敢去找小公爷说自己父亲的事。 只道,先看看再说吧。 - 青徽 那日从茶铺买了一罐茶后,之后柳依依又去了几次。 每次去的时候都会买一罐价格适中的茶叶,顺带着跟掌柜的扯东扯西。 一日午后,柳依依又带着宗言出门。 “姑娘,你不会又想要买茶叶吧?” 柳依依悠悠哉哉,脚步轻盈,好不快活。 “答对了!” 第230章 一个多月接触下来,宗言发现自己这个新主子,有些奇怪。 不是说与自己原主子韶华郡主比奇怪。 而是跟大部分人比,都很奇怪。 让她感触最深的,就是姑娘似乎没把自己当主子,也没把她姐弟二人当下人。 吃饭的时候,一定让她二人坐在桌上跟她一起吃。 姑娘自己能做的事情,也很少开口叫他们去做。 女子的一些规矩,就更不用提了,姑娘就不知道什么叫笑不露齿,行莫回头。 平日里与他们说话,也一点不端主子的架子。 又比如现在,明明喝不了那么多的茶叶,还隔三差五跑去茶铺买一罐回来。 远远地,两人就看见平日里门可罗雀的茶铺前,此时却挤满了人。 宗言护着柳依依,走到人群一侧,只听见里面传出男子的惨叫声。 “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与邓员外是签了书契的,你们凭什么赶我走?” 柳依依来这家茶铺好几次,立即听出说话的人,正是掌柜。 她向前又走近一些。 只见掌柜的似乎是被推倒在地上,衣衫不整,帽子歪斜。 而他周围则站着几个家仆打扮的人,一个个横眉冷竖,看着很是不善。 “书契?你倒是把书契拿出来啊!不拿出来,谁又知道你是不是过了租期,还死乞白赖地不走?” 掌柜的是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瘦高男子,柳依依之前与之交谈多次,看得出他是一个性子憨厚的人。 此时的掌柜却满脸不甘。 “书契……” “是啊,既然你说有书契,就把东西拿出来!” 另一个家仆道。 “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也不会无故叫你离开,只要就你拿出书契,我们立即走人。 “否则,哼!你就是仗着我们员外心肠好,故意占我们员外的便宜!” 青徽地方不大,这家茶铺在这里开了有三年。 很多人都认识掌柜的,对他的为人也有些了解,心里都有些偏向他。 “晋掌柜,你把书契拿出来吧,只要拿出来,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 “是啊掌柜的,东西拿出来不就结了。” 晋东时却忽地放声大哭。 周围的人问他,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埋头大哭。 众人见他一个大男人不顾形象哭成这样,颇有些唏嘘。 “嗨吆!你号个什么丧呢!有书契拿书契,没书契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不错,这个铺子,我们邓员外还要租给其他人呢!” 晋东时慢慢抬起头。 “书契,书契不见了……” 一听这话,几人立即露出凶相。 “不见了?你骗鬼呢!” “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会弄丢,我看你是压根没有吧?” “别废话,赶紧的,收拾东西滚蛋!” 说着,就要来拉拽瘫坐在地上的人。 “不要碰我爹爹!” 一个小女孩突然从后面跑了出来,一口咬在伸手要来拽晋东时的胳膊上。 “啊~” 小女孩像是铆足了劲咬下那一口,家仆胳膊一痛,一手甩开小女孩。 “春儿!” 晋东时连忙拉起女儿,将人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几个家仆。 被咬的家仆扯开袖口一看,胳膊上两排红红的牙印,还渗着血丝。 他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着春儿。 “死丫头!竟然敢咬爷!” 一把将春儿从她父亲的怀中扯了过来。 “你放开春儿!放开她!” “爹爹!” 家仆哪里理会,扬起右手就要扇下去。 周围的人有心阻拦,却又不敢得罪邓员外,只得闭上眼睛,不忍看下去。 然而,预料中的巴掌却没有打下来。 “你是谁?!”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抓住了家仆的手。 不是宗言,又是哪个。 柳依依将春儿拉到自己身后。 “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孩子,好不要脸!” 家仆一瞧,这哪里来的不长眼的,自己穿着邓家仆人的衣服,她不认识? 不过看眼前这女子姿色不凡,穿着打扮也是不俗,不知是不是哪里来的贵人,口气稍微缓和些。 “我劝这位姑娘不要多管闲事!” 柳依依给宗言使了个眼色,后者突然加重手中的力度。 “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其余几个家仆一见这女子有功夫在身,全都聚在一起。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们可是邓家的人!再不放手!仔细你……” 话没说完,宗言帅气地踢出一脚,将人踢出老远。 “聒噪。” 踢完后,突然想起来姑娘还没发话,自己就先动手了。 以前跟着郡主的时候,她只负责打架,甭说那么多废话,打就完了。 这是,习惯使然,并非她故意不听姑娘的指示。 宗言莫名有些心慌,回头看向柳依依。 却见自家姑娘正一脸吃惊地盯着自己看。 见自己回头看她,立即竖起大拇指,脸上绽出笑意。 见此,宗言万年麻木的脸上,也难得生出一抹笑。 她转回头,重新看向几个家仆。 “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家仆们也不敢有啊。 一个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女侠不要见怪,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扶起被踢倒在地的人。 正要跑路的时候,柳依依突然开口。 “站住!” 几人不敢不停。 一人挤出谄媚的笑。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柳依依双手负在身后,缓慢走到几人身前。 “回去告诉你们邓员外,他若是硬要说这位掌柜无故占了他的地方,得拿出真凭实据来。 “否则只凭你们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想无缘无故冤枉人,怕是很难服众。” 家仆现在只想赶回去告状,哪里在乎柳依依说了什么。 “姑娘说的是,小的一定将话带到。” 柳依依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明显在敷衍。 不过她不在乎,既然决定做事,就不能畏畏缩缩,该说的,还是得说。 这种事,以后只怕不会少。 “你们走吧。” 几人闻言,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这时,人群中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走了过来。 “老人家说的是,小女子路过这里,觉得此地景色不错,便想着住上几日。” 老者露出了然的神色。 又劝道:“我劝姑娘,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 “这是为何?” 第231章 周围的人见邓家的人走了,这才纷纷上前将掌柜的拉起来,又问了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话。 因惧怕邓家的关系,他们即便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便也一一散了。 只那位老者还留在铺里。 “姑娘有所不知,刚才那伙人,是邓家的人,这邓家呢……” 这邓家呢,是青徽有名的豪绅。 青徽的商家店铺,三分之一都是租的邓家的铺子。 刚才围观的人里,不少都是租赁邓家店铺的附近商户。 他们不敢为晋东时出头,也是担心自己被殃及池鱼,搞得最后连生意都没得做。 “姑娘~” 晋东时拉着女儿走过来。 “多谢两位姑娘仗义相助。” 又将女儿拉到身前。 “春儿,来,谢谢两位姐姐。” 小丫头刚才咬人的时候胆子大,现在还有些怕生。 “谢谢姐姐。” 晋东时关了店铺,将三人请到店铺后面用茶。 茶铺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另一边则是两三间房屋,应是掌柜居住的地方。 晋东时为几人斟好茶,也坐了下来,眉宇间满是忧虑。 “掌柜的,今日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晋东时看了眼柳依依,叹了口气。 “姑娘还是莫要多问,尽快离开这里吧,那邓员外又岂是好相与的。 “你今日坏了他的事,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姑娘实在没必要因为我的事,惹了麻烦。” 柳依依却不以为意。 “左右现在无事,况且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暂且一说,若是我真的应付不了,待会立马回去收拾行李就走。” 她这句话是认真的。 虽然手上有银子,又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护在自己身边,总给柳依依一种农民工忽地变成包工头的错觉。 不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况且自己还不是龙,虫还差不多。 若是那什么邓员外的势力实力太强,手段太狠,她也只好当一回缩头乌龟。 这当然是最坏的打算。 晋东时见她这样说,便没有隐瞒。 原来,这晋东时,年轻时候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商贩。 在这一行当干了十四五年后,手上攒了些银子,便想着娶妻生子安定下来。 六年前来到青徽,原本就在街边租了个摊位,每日卖些茶水给过路的行人。 周围有人见他老实,又无父无母,便好心说媒,将北街一个卖豆腐的老王头的女儿说给了他。 二人成婚后,第二年便有了春儿。 两人都是勤勤恳恳的老实人,存了些银子,加上晋东时走街串巷时攒下的银子。 两年前,夫妻二人一合计,便将街市中心一家铺子租了下来,租期三年。 “当时签书契的时候,明明白纸黑字写的是每年八百两银子。 “前几日,邓家突然来人,说要收回这间铺子,可是我年初才交的租金,他们凭什么说收回就收回。” 晋东时将春儿抱起,让她坐在身旁的高凳上。 “春儿命苦,她娘去年生了病,床上躺了两个月就走了。” 说起亡妻,晋东时声音一度哽咽。 “春儿她娘跟了我,没享到什么福,就这么走了~” 伸手抹了脸,继续道。 “邓员外突然让我交出铺子,又压根不说退还租金的事,我自然不肯。 “结果来人说了,要么再加五百两的租金,否则就让我走人。 “姑娘你们说,这不是强盗行径吗?” 之前那位老者,开口道。 “我与你岳丈是老相识,你媳妇,我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跟你说实情吧。” 其他三人一听,这是有隐情了? “还请于大爷指教。” 于大爷呷了一口茶。 “这条街上的铺子,现在若是租下来,每年少说也要一千二百两银子。 “其他人租铺子,都是一年一租,这两年生意变好,店铺租金自然也会跟着长。 “你这间铺子租的早,租期又长,若是现在租出去,肯定不只八百两。” 于大爷的这样一解释,柳依依就明白了。 这邓员外有这么多处资产,妥妥的生意人。 商人逐利,做生意嘛,有钱不赚王八蛋。 邓员外与晋东时签书契的时候,估计也没料到这条街的生意会变好。 依邓员外的想法,晋东时这铺子,明明按照现在的市价,自己每年能多赚几百两。 现在倒好,被人拿低租占着,心里定是不舒服。 这才想了歪点子。 依柳依依的看法,邓员外先让人来将晋东时赶走,并不是真正的目的。 不过是想吓吓他,等人被吓到了,再提出让晋东时多交租金。 若是旁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或者觉得老百姓干不过有钱的,可能也就自认倒霉多交些租金。 谁知这晋东时,不单是个老实的,还是个认死理的,就认着自己的书契说事。 想到这里,柳依依问晋东时。 “听掌柜的刚才说,你的书契没了?怎么没的?” “我……我不知道……” 书契没了,自己就没了跟邓家僵持的依据。 若是真的被赶了出去,自己手头上也没多少银子,那他跟春儿要怎么办? 不禁又是潸然泪下。 柳依依:…… 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这么能哭的。 “那,是不是书契签的早,你放在其他什么地方,一时没有想起来?” “不是,前几日邓员外的人又来了一次,还是让我搬走的话,我当时还将书契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才肯走的。” 闻言,柳依依和宗言同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 “那之后呢?就发现书契不见了?” 晋东时点了点头。 “当时他们走了后,我便将书契放回柜子里,第二日下午,因为要取碎银买东西,打开柜子后才发现书契不见了。” 柳依依先前与晋东时聊过几次,知道他因为生意不好的缘故,并没有招店小二。 平日里,就父女两人在铺子里。 柳依依怀疑,怕是那个邓员外见晋东时油盐不进,故意逼晋东时拿出书契,确定书契大概放在什么地方,次日便让人来偷了去。 “书契丢的那日,春儿在哪?” “那日,她去她外祖家了。” 几人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柳依依辞别掌柜的。 “晋掌柜今晚,还是先带春儿去你岳丈家吧,以防万一。” “多谢姑娘。” 又道:“姑娘若是在这里没有紧要的事,还是早些离开吧。” 柳依依只是笑笑,走出茶铺。 第232章 回去的路上,柳依依时不时回头看向宗言。 宗言只觉得她奇奇怪怪,也没多想,反正姑娘整个人都很奇怪。 “宗言。”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 柳依依转过身子。 “你为什么又走到我后面?” “姑娘是主子。” “可是,你总是站在我后面,我跟你说话还得扭着脖子,很难受啊。” “……习武之人听觉比常人灵敏,姑娘无需回头也无需大声,我也能听见。” “可是我不舒服。” “……” 柳依依笑了笑,走到宗言身前,挽住她的胳膊,朝前走去。 宗言从未与人这样亲近过,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主子,身子一僵。 “我不管,以后与我走在一起,除非有特别原因,否则以后不准走在我身后。” 缓了缓,小心翼翼问道。 “先前你去国公府偷我卖身契还有首饰,有没有碰到里面的护卫?” 这事她一直有些好奇。 小公爷安排了不少人在瑞竹轩周围,宗言将自己的东西带回来,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我看见他们,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所以说,那些人的功夫不行?” 宗言鼻中轻哼一声。 柳依依眉尾轻轻一挑。 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宗言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也很少对其他人和事发表过什么看法。 她现在这个反应,明显是不屑的意思。 柳依依有些吃惊。 国公府的护卫,还是小公爷挑选出来的,怎么着也不会差吧。 然而,向来寡言的宗言,居然不把国公府的护卫放在眼里。 柳依依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些护卫实在不咋地,还是宗言太厉害。 “宗言啊,国公府你都能来去自如,其他地方,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皇宫没去过,不知道,其他地方,应该都没有问题。” 柳依依:…… 她很想知道,宗言到底是什么背景,这样厉害。 她之前也问过,只是姐弟俩说师傅不让说。 宗言突然道:“姑娘是想让我去邓员外家,把晋掌柜的书契偷出来?” “……我怀疑,书契应该就是那个姓邓的员外搞的鬼。” “好,今晚吗?” “你觉得有没有危险?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就别去了。” 虽然书契她有用处,但也不希望宗言有什么危险。 “姑娘放心。” 柳依依一想,宗言闯国公府都没问题,民间一个富户的院子,理当也是不在话下。 她是过于担心了。 果不其然。 午夜之时,宗言趁着夜色潜进邓宅,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 晋东时与邓员外签过的书契,也带了回来。 “没遇上什么危险吧?” 宗言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柳依依是问她有没有在邓宅遇到危险。 她很想告诉自家姑娘,这种级别的护院,都不够她看的。 “没有。” “哦,好。” - 邓宅 邓宅位于青徽最北面,占地一百多亩,家里光下人就差不多两百。 在这个小县城,单单从财力上讲,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东边一处小院,几个丫鬟正在园中嬉戏,老远就能听到笑声。 再仔细看去,只见五六个丫鬟中间,还有一个蒙着眼睛的年轻男子。 男子微微有些胖,衣服的颜色却跟女子一般翠绿玫红。 这与一般男子分明不搭的色彩,配上他嫩白的皮肤和微胖的身材,却难得的毫无违和感。 “公子,我在这里,你快来啊~” “公子,到我这里来嘛~” 年轻男子追随着丫鬟们的声音四处乱窜,终于抓住了一人。 忽地,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 年轻男子扯掉蒙住双眼的帕子,立马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爹,您怎么来了?” 邓财通五十有五,个头中等,胖的连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 也不知道是年轻时候混账事做多了,还是他老子混账事做多了。 自他通晓人事后,就夜夜流连花丛。 可惜,小妾娶了十几房,却一直膝下无子。 十五年前,青徽来了位得道僧人,劝他多做善事,多散些金银,这辈子或可有子孙缘。 邓钱通一辈子除了爱美女,就是爱钱,让他出钱做善事,简直要他老命。 然而,他的老命再大,大不过没人继承香火。 之后一年里,邓钱通只要无事的时候,就揣着钱袋到处跑,哪里能做善事,哪里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第二年,一个妾室果然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邓元宝。 邓钱通老来得子,满面红光,难得开了好几天的筵席。 同时放出话,只要去邓家贺喜,哪怕空手去,邓家也会好好招待一番。 城中人都道,这邓员外莫不是转了性子?居然这么大方。 转性子,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是一时高兴而已。 有了儿子后,邓钱通又变成那个嗜钱如命的守财奴。 守财奴老来得子,自然是对这个儿子百般宠爱,自小就要什么有什么。 在金银窝里长大的邓元宝,虽然平日里做事有些霸道,但也难得地没有长成一个纨绔。 邓钱通对此很满意。 只是,有一点让他有些头痛。 儿子对赚钱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可愁坏了守财奴。 唯一的儿子若是不善经营,自己百年后,他的万千财宝,谁来守? 正好这些日子,他在想法子让一个低价租他铺子的人滚蛋。 那人他见过几面,知道是个老实人。 思虑一番后,决定让元宝去历练下。 此时看着儿子撅起的小嘴,邓钱通只道儿子长得跟自己真像,帅气! 立马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邓宅谁人不知,小主子长得像母亲,那个貌美高挑,又性情温和的早死王姨娘。 “元宝啊,张叔叔明日去赶一个耍赖的租户,你跟去看看好不好?” 一听这话,邓元宝小嘴撅得更厉害了。 他最是厌烦这种经营之事,只想每日跟貌美丫鬟玩耍嬉戏。 “不去!” 邓钱通早料到他会这样说,立即装出一脸痛苦的样子。 “元宝啊,你要是一直对家中的生意不上心,以后我走了,你要依靠谁?” “张叔叔他们不是在嘛,还不是有那么多掌柜。” “儿啊,那些都是外人,他们现在之所以对你恭恭敬敬的,那是因为我还活着,等我哪天不在了,那些人一定会想办法抢了咱家的生意,那时候你要怎么办?” 第233章 这种话,邓元宝这些年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以至于他爹后面要说哪些话,他都如数家珍。 “爹要是没事,儿子就先回屋了。” 说着,邓元宝转身就走。 刚没走几步,就听他爹跟小厮来福说话。 “来福,你刚才说,咱们青徽这里,来了个十分貌美的女子?” 一听这话,邓元宝立即停下脚步。 仍是背着身子,却认真听着两人的谈话。 来福听着父子俩说着绝不能让张管事他们听到的话,正在一旁装死人。 突然听到老爷这么一问,一时有些懵。 再看自家老爷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小主子的时候,来福终于反应过来。 “对,对!那姑娘可漂亮了!小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姑娘,真是漂亮!” 鉴于来福词语量实在匮乏,能说的不过是“好看”与“漂亮”两个词。 至于如何好看,又是怎样漂亮,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从他激动的语气里,邓元宝仿佛觉得,来福看到的不是人间女子,而是下凡的仙女。 这多多少少有些夸张的成分,邓元宝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然而,在邓公子的认知里,美人嘛,哪怕只有一两点可取之处,就绝不能错过。 他慢慢转过身子,又缓慢走了回去。 “爹啊,你们刚才说的什么美人?” “没什么,就是府里今日去找个无赖算账,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个特别貌美的姑娘,还让她身边的人将家里的下人打了。 “我想,那位姑娘应该是被那个无赖老实巴交的长相给骗了,这才将我们的人打了。” 说着看向来福。 “来福,你说是不是?” “……是!那个租户看着像个老实人,其实是欺负老爷人好心善,故意霸占着铺子不还。 “那个姑娘年纪轻轻,不知道人心险恶,还以为自己救了个可怜人。 “我们回来的时候,那姑娘还说,只要我们再去,她还要把我们打跑呢!” 一听貌美姑娘被骗,邓元宝不干了。 “爹,明日张叔叔过去的时候,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 他要亲自看看,女子是不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再决定要不要跟她说,自己救错了人。 - 翌日 用过早饭,柳依依带上书契,领着宗言出门。 到了茶铺的时候,却发现店门紧闭。 宗言上前敲了半天的门,晋东时才开门。 一见是柳依依两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还以为这位姑娘知道邓家的背景后,昨日就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青徽了。 “姑娘这是?” 柳依依轻轻一笑。 “进去说。” 两人进了晋东时居住的后院,看见屋内的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裹后,立即猜出原因。 “掌柜的,是准备不继续开店了?” 晋东时请两人坐下,上了茶。 歉意道:“铺子里的茶叶都低价卖给这条街上另一家茶铺,现在只有这些口味一般的花片,姑娘不要介意。” 接着,脸上露出苦笑。 “春儿在她外祖家,我是回来收拾姓李的,待会也送去岳丈家,至于以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这间铺子,就不要了?” “这些年也没挣什么钱,不过糊口饭吃,我今日先把东西送去岳丈家,然后去一趟邓家,跟邓员外说我愿意交出铺子,希望他能把今年余下的租金还我。 “就算,就算少给些,我也认了。” 说完这番话,晋冬时重重垂下头。 满是不甘,又无计可施。 这时,柳依依从怀中取出书契,放在晋东时面前的桌上。 晋东时听到声响,慢慢抬起头。 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双眼猛地睁大,连忙拿起来展开。 “这……这是?” “被邓家的人偷了,别问我们如何弄到的,你只知道,这书契被你一不小心放到其他地方,今日突然又想了起来。” 晋东时看着书契,双眼泛红。 少顷,对柳依依两人说了声谢谢。 “多谢两位姑娘,待会我就拿着这书契去邓家,让他们把余下的租金还我。” 一听这话,柳依依眉头蹙了蹙。 若是这样,她的计划就要泡汤了啊。 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就琢磨以后要做点什么养活自己。 虽然现在手上有银子,省吃俭用也能过一辈子。 但经历过国公府富贵生活的柳依依,如今的人生追求已然上了一个高度。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活着,她要生活,要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她要游遍天下名山大川。 吃遍天下珍馐美味。 还要看遍天下俊男靓女。 而这些,没银子的话,啥也做不成。 离开京城后,想做点什么的想法就愈演愈烈。 几日前无意中遇到这家茶铺,她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后来跟掌柜的聊过几次后,发现这掌柜的,会选茶,但实在没有经济头脑。 当然,也可能是资金受限,铺展不开。 掌柜的没钱,她有啊! 她原本的计划是,给掌柜的出些做大生意的点子,需要人手什么的,她出钱请。 若是赚钱了,掌柜的自己拿着,她不要。 她就是想试验下,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在这个时代赚到钱。 至于亏钱,也不至于。 这家茶铺本就是得过且过的状态,还能亏到哪里去? 昨日插手晋掌柜的事,一是实在看不惯那帮人的做派。 另外,自己好不容易找个合适的铺子准备开启自己的小实验,若是被那帮人搅和成功了,自己岂不是要重新寻找目标? 自己感兴趣的合适目标,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她还以为,把晋掌柜的书契弄回来,他会开开心心重新开张呢。 结果人家估计是大受打击,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而自己租铺子这种事,她暂时不会考虑。 这不止是试错成本可能会很高的问题。 重要的是,一旦租下一间铺子,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自己目前还没想过在青徽多待,贸然租下一间铺子,也不划算。 柳依依看着晋东时,劝道:“掌柜的不再考虑考虑?” 晋东时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不了,本就赚不了什么银子,况且这邓员外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人家既然这样说,就是打定了主意。 柳依依不好再劝。 离开前准备好意提个醒。 忽地,外面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掌柜的!开门!我们是邓家的人!” 第234章 屋内三人一听是邓家的人,倒也没有多惊讶,昨日就料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姑娘且在此稍等,我先出去看看。” 邓家的人来了,也省得自己再过去。 但眼前这位姑娘昨日因为帮他,可能已经被邓家的人记恨上,他不愿再连累人家。 柳依依点头。 “掌柜小心。” 就在屋外的人快要耗尽耐心、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门终于打开。 邓家几个家仆一拥而入,将晋东时挤进茶铺内。 “你们这是做什么?!” 家仆全部进来后,又有两人慢慢悠悠走进来。 其中一人晋东时认识,是邓家的管家,姓张。 而最后面那个悠闲踱步而入的年轻富贵公子,晋东时没见过。 虽然没有见过,不过邓员外有个宠上了天的独苗,他是知道的。 这位公子通体贵气,肤嫩唇红,养尊处优。 晋东时立即猜出,这少年公子,就是邓员外的儿子无疑。 “晋掌柜的,你铺子的事,我们员外先前派了很多人来过,想必我今日为何而来,你应该清楚。 “趁着我们员外还有耐心,要么再交五百两,要么就收拾东西走人。 “今日是你最后的机会,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到最后,张管家脸上已是一脸厉色。 昨日与柳依依于大爷一番交谈后,晋东时已经知道这伙人的算盘。 虽然已经准备不再继续租铺子,但也不会那么傻,直接把铺子让出来。 “我没银子,交不了五百两。” “没银子?没银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今天你就得离开这里!” 把人撵走了,他们也好尽快将这铺子再租出去。 “好。” “……什么?” “我今日就搬走。” “……” 这人如此配合,张管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原本老爷还让自己带小主子来见见世面,谁料这姓晋的突然变得这么识相,他准备好的说辞和手段都没有用上,颇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张管家转过身子,看着从刚刚开始就东张西望,这会又明显心不在焉的小主子。 “公子,看见没,对这种懂规矩的人,直接跟他讲道理就行了。 “若是遇上那等无赖,可不能这样应对。” 邓元宝心思全放在美貌姑娘身上,压根没注意晋东时和张管家说了什么。 晋东时既然准备走,张管家觉得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准备吩咐两人留在这里看着晋东时滚蛋,自己则带着小主子回去。 这时,晋东时突然开口。 “我今天可以离开,只要邓员外今年剩下的租金还给我。” 一听这话,张管家就意识到,自己刚才预估错了,今天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此事。 “租金?什么租金?你与我家员外签的就是两年的租约,你的租期去年底就到期了,今年白白让你霸占这铺子这么长时间,我们不跟你要银子就不错了,你还敢跟我们扯皮?” “你们前几日说,我今年交的租金太少,让我再交五百两。分明是承认我已经交过了今年的租金。 “现在又说我今年没交租金,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管家知道理亏,也就不想与他说理。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当初明明租的两年,哪里来的三年。” 他心中冷笑,反正这人的书契没了,嘴巴再硬,又有什么用。 晋东时默了默。 “是不是,只要我拿出书契,能证明我这铺子的租期是三年,邓家就将租金退还给我?” “对!只要你能拿的出来书契,我们就还你租金。” 连接院子的门旁边,柳依依和宗言一人站在一边。 听了茶铺里两人的谈话,柳依依摇了摇头。 刚才邓家的人来之前,她准备好意提醒下晋东时,若是去邓家要回租金,一定多找些人跟着。 她就知道晋东时没什么心机。 现在茶铺大门紧闭,除了他一人,全是邓家的人。 他若是现在将书契拿出来,人家趁着没人看到,将你手上的书契抢去毁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柳依依这边还对晋东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别那么傻。 外边的晋掌柜,却已经从怀里掏出书契。 “张管家,书契在这里,租金可以退还给我了。” “不可能!” 书契明明在邓家,这人怎么可能会有? “这是假的!” 晋东时将书契有字的那面在张管家面前展开。 “张管家看好了,这上面可是有邓员外的印章印记的,可不是假的。” 张管家只是随意一瞟,就看到上面的印记很是熟悉,伸手就要拿过来。 晋东时急忙后退。 “你这是做什么?不看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这书契是不是假的?” 晋东时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把书契递过去。 张管家一把抓过来。 展开详看,双眼登时睁大,一脸不可置信。 这印记确实出自家老爷的印章。 这书契是真的没错。 可是,怎么可能呢? 又反复检查了两遍。 没错,不是造假。 他抬眼觑了眼晋东时,双眼半眯。 “你这是假的!” 说着,就要撕了书契。 “不要!” 晋东时目眦欲裂,身子忽地扑上去,却被邓家的几个家仆拦住。 “等下!” “啊~” 邓元宝原本对屋内的事没兴趣。 可是要找的人没看到,就想问张管家,那姑娘还来不来了。 又见他正在跟租户谈话,便耐着性子等在一旁。 等着等着,将两人的话听进心里,察觉出不对劲。 邓元宝虽然对做生意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自己老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一些。 邓家下人那么多,总有些看不惯邓钱通的做法,趁着主人家没注意,私下里聚在一起扯些主子的不是。 他也听了不少说自己老爹做事不靠谱的传闻。 今日这事,他将前后因果听出个大概,就猜出,是张管家他们拿了人家的租金,又要将人赶走。 又见张管家要将人家的书契撕了,便连忙开口阻止。 岂料同一时间,张管家突然大叫一声,双手一松,书契就脱离手中。 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冒出。 邓元宝只觉得眼前一闪。 忽地就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子站在几人面前,手里拿着差点被撕掉的书契。 第235章 邓家的家仆昨日见过宗言,现在又突然见到她,统统向后退。 张管家一边嚎叫,一边将手腕上的银针拔掉。 “你是谁?” 一个家仆连忙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张管家听后,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尽量放低姿态。 “姑娘,这是我邓家的事,还请莫要插手。” “不巧,今日这事,我还管定了。” 伴随着一声娇俏声音出来的,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女子。 在邓元宝呆怔的目光中,通向院子的门帘被掀开,一人缓慢而出。 女子身穿一袭烟罗色襦裙,乌黑的头发半挽,头上只一支绞丝攀玉的簪子。 肤若凝脂,明眸皓齿。 黝黑的大眼睛染着一丝怒色,视线只是微微扫向他,邓元宝只觉得整个人全身酸麻,差点站不住脚。 邓钱通的十几房妾室,也算是个个貌美,在美人方面,张管家觉得自己已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然而现在见了眼前这位姑娘,才惊觉自己现在才算是见了世面。 毕竟是久经生意场的人,张管家很快回过神,还记得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 “姑娘有所不知,这人耍无赖,仗着……” “你不必再说了。” 这破事的前因后果,柳依依都能倒背如流,实在不想再听一遍。 径直走到一张椅子旁边坐下。 “孰是孰非,你心里清楚,别人也不是傻子。 “这书契是真是假,你也心知肚明。 “若是你想在书契的真假上做文章,也不是你一张口就说了算,咱们拿着书契去找当地县令。” 柳依依一开口就说中要害,张管家立即意识到,这姑娘怕是有些来历。 自家老爷倒是与县令有些交情,可若真的将这事闹到官府那里去,老爷会不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力? 柳依依自然也不是真的想闹去官府。 官府都是一个体系,自己才从京城逃出来呢,小公爷说不定正在借助官府的力量寻找自己。 她现在最不想招惹的,就是官府的人,最好一辈子不跟他们打交道。 否则一不小心引起人家的注意,被小公爷发现一丝端倪,那可就前功尽弃。 她见这人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松了口气。 “你若愿意的话,我们不如私了。” “姑娘的意思是?” 柳依依指着站在身旁的宗言。 “我这位姐姐,撂倒你们这群大男人,都不带眨眼的。 “你若是识相点,赶紧把晋掌柜的租金退回来,那一切好说。 “不然的话……” 张管家觉得这姑娘话说的有些大了。 那个姑娘功夫看上去确实不错,但自己人多,还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子。 他就不信,还制不住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姑娘莫要被人骗了……” “宗言!” 张管家才开口,只见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 再看时,刚才还站在说话女子旁边的女子已经不见。 “你抓我干嘛呀?” 扭头一看,张管家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还在眼前的女子,众目睽睽之下,竟瞬息间出现在屋内另一侧,还掳了自己的小主子。 “快放了小主子!” 宗言右手擒住邓元宝的后颈,将人带去柳依依身边。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美色,邓公子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心跳加快。 见美人轻轻抬眸,随意看了眼自己,邓公子全身酥麻地更厉害。 柳依依与宗言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穿的花红柳绿的年轻公子。 先前两人躲在外面,听见有人叫“公子”,所以两人进屋一看到这人,就猜到是这邓家的主子。 “这人呢,现在在我这里,你呢,赶紧麻溜儿地回去取银子过来,否则我这个姐姐下手可是没轻没重的,伤了你家主子,那就不好了。” “啊~痛~” 话音刚落,宗言就狠狠捏了邓元宝的后颈。 “好!我这就让人回去取银子!你,你们不要伤害他!” “哦,对了,你若是叫来官府的人,那刚好,这笔账还可以好好算一算。 “到时候让其他租户知道你们的做派,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租你们的铺子。” “是是是,不敢不敢。” 张管家叫了两个家仆,吩咐几句后,让人赶紧回去给老爷报信。 自己则留下来守在这里。 家仆听了吩咐,匆匆离去。 晋东时有些不赞同柳依依的做法,不过细想一下,对付这些人,她的法子更有用。 “姑娘,又连累你了。” 柳依依也没想到这人这么憨批,这么傻不拉几的,做生意这么久还没被人骗的只剩裤衩,也是运气好。 她只是笑笑,实在没话跟他说。 张管家的视线紧跟着宗言抓着自己小主子的手。 “宗言,不用一直抓着。”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弱鸡一个,压根没必要一直看着。 将一旁的一张凳子踢到宗言身后。 “坐会。” 宗言顿了顿,看了下身后的凳子,又看了眼柳依依。 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不过仍是没有放开邓元宝,邓公子便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对着柳依依。 不仅如此,还朝着柳依依凑近了些。 不远处的张管家看到小主子的举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来的时候,老爷已经跟自己说过,小主子肯跟自己过来,主要是为了见昨日出现的貌美姑娘。 他不管,只要让小主子见识下自己是如何跟租户交涉的就行。 谁会想到,昨日出现的姑娘今日还真的又出现了。 见小主子不怕死地朝人家跟前凑,张管家恨不得走过去将人拽回来。 众人各有心思,屋内一时安静无比。 就在这时。 “妹妹,你几岁了?” 一语吓坏众人。 柳依依循着声音看向说话的人,眼中满是好奇。 这小孩,莫不是傻了? 小命还捏在自己手里呢,还有心思问别人年龄。 张管家吓得心都跳出来! 连忙堆起满脸笑。 “我家公子年纪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柳依依自然不会介意,就是觉得这孩子好玩。 这温室里的花朵,就是不知道防人啊。 “小弟弟,你多大啊?” 美人不仅跟自己说话,还对自己笑! 邓元宝顿时乐坏了。 不自觉身子又凑近了些。 “我十五,叫邓元宝,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柳依依双唇抿了抿,语气散漫。 “我可不是妹妹。” 第236章 邓元宝还欲再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下一瞬,茶铺的门被打开,邓钱通着急忙慌跑了进来。 屋内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啥事没有,脸上还挂着笑,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家仆回去通知的时候,他正在与新娶的第十七房小妾玩乐。 一听姓晋的找了厉害的帮手,抓了自己儿子。 他惊得跳起,一把推开娇滴滴的小妾,带上银票,火速赶了过来。 见儿子没事,这才大口喘气。 张管家赶紧走过去,凑在邓钱通耳边把事情一说。 邓钱通仔细打量了下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只见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端起一旁的茶,慢条斯理啜了一口。 这女子年纪不大,举止却是不凡。 面对这么多男子,却丝毫不惧。 怕不是什么权贵人家出来的。 邓钱通思虑片刻,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脸上挤出笑,朝着柳依依拱了拱手。 “姑娘误会,我这不过是与晋掌柜开个玩笑。” 说着,取出怀中的六百两银票,走到晋东时身前。 “晋掌柜受惊了,这是你要的租金,掌柜的拿好。” 守财奴不止将租金退给自己,还多退了几十两。 晋东时有些无措,看向一旁的柳依依。 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哆嗦着手,取过银票。 拿了银票,晋东时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与柳依依好生谢了一番后,进后院继续收拾行李。 宗言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姑娘。” 邓钱通搓了搓手。 “你看这银子也退了,是不是将犬子放了?” 柳依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好啊~” 说着看了眼宗言,示意放人。 重获自由的邓元宝,却没有第一时间跑去自己老爹面前控诉柳依依的罪行。 反而依旧坐在地上,扬起圆脸看着柳依依。 “你刚刚说,你不是妹妹,那你是姐姐啊,姐姐多大了啊?” 这下,不止不远处的邓钱通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就是万年麻木脸的宗言,也不自觉看了眼邓元宝。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奇葩。 柳依依似是一点不好奇他会有这番举动。 状若无可奈何地看着邓钱通。 “邓员外,人,我可是放了。” 话毕,站起身子。 “我暂时还会待在青徽,邓员外若是还想找晋掌柜的麻烦,大可以试试。” “姑娘哪里话,都说了不过是与晋掌柜开玩笑,怎会去找他的麻烦。” 晋东时这时候走了出来。 “姑娘,我东西收拾好了,现在去叫我岳丈找人一起帮忙,将行李拿走。” 又看向邓钱通。 “邓员外可派个人守在这里片刻,待我取走东西,交还药匙。” 接下来的事,柳依依已经没了兴趣。 看着晋东时消失在人群中,便与宗言往回走。 “宗言,我想,姓邓的应该不会再找晋东时的麻烦了吧?” 宗言“嗯”了一声。 “依我看,邓钱通不过就是想讹些钱财,没有杀人放火的胆子,姑娘又留下那样的话,他应该不会。” 柳依依还真有些担心姓邓的会做出更狠的事。 不过刚才看他那样子,应该只是贪财,再大点的胆子,怕是没有。 忽地,宗言回头看了眼。 跟在两人身后的少年一惊,赶紧躲到一个面摊后面。 “姑娘,那小公子跟过来了,要不要我将人弄走?” “不用,应该是想知道我们的住处吧。” 邓家在青徽钱眼通天,就算现在避开,若是他们想知道,不出今日,就会知道自己的住所。 “公子,咱们回去吧,外面不安全。” 两个家仆跟在邓元宝身后,连连相劝。 公子若是出事,他们可就完了! “是啊,公子,这外面人多眼杂,咱还是回府吧。” 邓元宝哪里肯听,见前面两人走远,赶紧跟上去。 一个家仆突然计上心头,上前拽住邓元宝。 “哎,你别拉我,美人姐姐要走了!” “公子,你是不是想要知道那位姑娘住在哪里?” “你猜对了,赶紧放开。” “公子,这姑娘才来我们这里,不管是租住的宅子,还是买的,只要让张管家一查,不就马上知晓了。” 邓元宝恍然大悟。 对啊,青徽很多空宅都是邓家的私产,若是美人姐姐住在自家的宅子里,一查就能查出来。 就算不是住的邓家的宅子,张叔叔四处一问,也能问出来。 “可是,我想见美人姐姐。” “公子,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衣服皱皱的,头发也有些乱,你觉得,这样去见那位姑,合适吗?” 邓元宝露出恍惚的神色。 “不合适?” “很不合适,你想那姑娘刚才为什么不怎么搭理公子?就是因为公子仪态欠佳。” “那怎么办?” “公子就听小人一句劝,先回府,好好休息下,等明后日休息好了,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再去见姑娘。” 最后,邓公子还是心不甘情不愿跟着家仆回了府。 三人走后,一侧人群中突然走出两个男子,定定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眉宇间尽是戾气。 - 京城 国公府 墨良来到书房外,手里捏着一封信。 “公子。” “进来。” 墨良掀开锦帘走进去,见自家公子正在研究太子让人送来的一份名单。 一时没有打扰。 “说吧。” 墨良递上信。 “云丰的信。” 裴铭身子一顿,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半晌。 “你看下什么内容,再告诉我。” 墨良依言打开信件。 “云丰一路搜寻那群人,暂时,没有查出什么。” 又接着往下看。 “他还有五日就到安临,这些时日一直按照公子的吩咐一路朝南走,但,但是都没有姑娘的消息。” 本就安静的屋子,此时更是一片寂静。 “下去吧。” 墨良折好信件,轻轻放在书案上,这才走了出去。 刚出了屋子,碰上迎面走来的冬竹。 见了墨良,冬竹上前几步,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心情怎么样?” 若是心情不好,她还是晚些时候再进去吧。 江家的人,让他们等等也没什么。 “你怕什么,公子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会拿你发火。” 墨良知道这丫头胆子小,猜出她的小心思。 “别耽误公子的正事,有事快进去。” 说完,墨良大步离去。 冬竹进了正屋,又轻手轻脚走到书房外。 “公子,江家遣人来了。” 第237章 江家的人,仍是江淑遣来的。 自前几日江淑从弄墨轩回去后,每每想起裴铭那日的言语姿态,便禁不住脸红心跳,全身发热。 只道自己当初的猜想果然不假,那个通房不过是铭哥哥一时的玩物。 那人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只是听说刚丢失那会,国公府的人找了几日,到后来便也不了了之。 现在铭哥哥功名在身,定是想要找一位得体妻子。 以后,对外,能应酬公伯侯府一众夫人媳妇;对内,也能料理好国公府诸多事宜。 而这些,又岂是那个以色侍人的狐媚子能做好的。 虽说京城里不乏稳妥知礼的贵女,但江淑自认为容貌压众人一等,学识也是一般贵女不能比。 况且大哥与铭哥哥是好友,自己也与铭哥哥自幼相识,比起其他贵女,自己更有优势。 在家中冷静了几日,也想好了要与裴铭说的话。 她便立即派人去了国公府,约裴铭次日弄墨轩相见。 裴铭早料到江淑会再来找他。 让冬竹回了江家的人,自己会准时到。 对付江家,原不用如此曲折、如此阴损的法子。 可这次,他就想用见不得人的法子对付他们。 - 次日 弄墨轩 意外地,江淑到的时候,裴铭还没来。 走进厢房后,江淑有些心不在焉。 上次两人在此相见之时,铭哥哥还早来了。 这种行为在她看来,明明就是急切想要见自己的意思。 今日出门的时候,因为临时想要更换一根簪子,才比说好的时间晚到一刻钟。 原以为自己进来的时候,能看到铭哥哥焦急等待自己的样子。 却不想,铭哥哥竟还没来。 “紫熏,昨日送信去过国公府的人,是不是跟铭哥哥说错了时间?” “不会的。” 昨日遣人去的时候,关于见面的时间,小姐可是仔细吩咐过好几遍的,怎会说错。 “小公爷现在有了功名在身,许是有什么事要处理,一时脱不开身。” 江淑点点头。 弄墨轩的侍女这时送来水果点心。 江淑正百无聊赖吃着绿豆糕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男子。 江淑一喜,眉眼都是喜色,殷切盯着木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裴铭似是有些疲惫,然而在看到江淑的瞬间,脸上立即荡出笑意。 这不经意的变化被江淑捕捉到,心中登时犹如灌了蜜一般,甜蜜非常。 “临时有事耽搁,来迟了,江妹妹莫要怪我才是。” 说着,走去江淑对面坐好。 紫熏连忙过来给裴铭倒了杯茶,之后出了厢房,轻轻关上房门。 “铭哥哥正事要紧,我怎么怪罪铭哥哥。” 裴铭喝了一口茶,满眼都是笑意。 “江妹妹如此体贴知礼,以后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到江妹妹。” 这话实在轻狂。 若是说这话的是其他男子,江淑一定立即端起世家女的高贵姿态,痛斥一番后甩脸走人。 可眼前这人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铭哥哥,她如何舍得说他的不是,又如何舍得一走了之。 她能做的,不过是赶紧低下头,以免让裴铭看到她瞬间红透的双颊。 见状,裴铭眸中精光一闪。 江淑低头不语,裴铭也没再说什么,兀自拣了几块点心慢慢吃着。 待江淑终于恢复过来。 再抬头时,却见裴铭神态疲惫,双眉紧蹙,似是有什么心事。 联想起他刚进门的神情,江淑立即猜出,她的铭哥哥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轻声道:“铭哥哥。” 见裴铭沉浸在思绪中,又叫了两声, “江妹妹说什么?” “铭哥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裴铭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恢复如初。 “江妹妹多虑了。” 他若是真的说点什么,随便什么,江淑都不会有所怀疑。 但他直接否认,反而让江淑心中着急。 这时,有人敲门。 “公子。” 是墨良的声音。 裴铭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接着挤出一抹笑,看向江淑。 “江妹妹,今日实在抱歉,这会我有些急事要处理,恐怕要先走一步。” 在江淑看来,裴铭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 她认识裴铭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心事重重的样子。 心中有些不安。 “铭哥哥,若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告诉我。” 听了她的话,裴铭身一僵。 随即眼光复杂地看着江淑。 双唇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 裴铭突然转过头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然而再转过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江妹妹在这里多休息会,我先走了。” 话毕,站起身迅速打开门。 临踏出门的时候,忽地停住。 缓慢转过身子,又一次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江淑。 又猛地回头,大步走了。 紧随其后的墨良兴中不免腹诽。 也不知公子是不是跟依依姑娘待的时间久了,这做戏的本事,倒是学到了精髓。 假以时日,怕是要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紫熏进屋的时候,江淑还在兀自发呆。 “小姐,小公爷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江淑定睛看着自己的大丫鬟。 “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发现墨良脸色十分不好,十分焦急的样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刚上小公爷离开时表情也有些焦虑,奴婢才这样想的。” 江淑缓慢点了点头。 连紫熏都看得出来铭哥哥的不正常,铭哥哥定是遇上了什么事。 可自己刚才问他的时候,铭哥哥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还有,铭哥哥刚才有两次看自己的眼神,明明是有事想与自己说,为何又什么都没说? 难道,铭哥哥遇到的麻烦事,与自己有关? 上了马车的裴铭,瞬间换了一副神色,眸中染着厌烦。 慢慢地,嘴角扬起戏谑的笑。 “墨良。” 车外的墨良靠近。 “公子。” 裴铭懒散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语气慢条斯理。 “回去跟冬竹说,江府这几日若再来人,就让她说我有事,没空见人。” “是。” 马车“哒哒哒”在街市慢行。 裴铭四平八稳坐在马车内,双眼紧闭。 无数个夜晚的苦思冥想,他现在已经断定,出现在那片树林的强盗,定是依依事先安排好的。 是谁?! 还有谁,帮她离开自己?! 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 第238章 青徽 柳依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租住的宅子,竟然是邓家的。 先前那姓于的老头,也没说邓家除了有许多铺子外,还有很多宅子啊。 要不是邓家那小公子告诉她,估计以后离开青徽,也不会知道这事。 晋东时的事情处理完后,她那个陈宅,就多了一个门子。 准确说,是三个。 另两个是护着那个门子的。 “姑娘,那小子已经在咱们宅子前待了四五日了,真的不要我去将人弄走?” 水池里养了不少色彩不一的鲤鱼,柳依依一时兴起,坐在凉亭中用麸饵喂鱼。 “他乐意待就待呗,免费给我们当门子,我们还赚了呢。” 宗言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察觉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几日出门的时候,我发现咱们这巷子附近,有人在暗中观察。” 柳依依一听这话,吓得手一松。 手中麸饵全部落入水中,引来数十条鲤鱼蜂拥而至,鱼身翻滚,掀起不小水花。 她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问道:“京城来的?” “不是,就是普通贼人。” “嗨~” 心下一松,柳依依转过身子接着喂鱼。 “瞧你神秘兮兮的样子,吓我一跳。” 有宗言宗川俩姐弟在身边,柳依依对自己的安全十分放心,普通小贼怕什么。 “有我们在,姑娘自然没事,我是担心,他们怕是冲着邓家那小公子来的。” 柳依依再一次停下手中动作,认真思考起宗言的话。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邓元宝这个傻子整天穿金戴银在外面转,怕是被歹人注意到了。 这没自己没什么事,就算他真的出了事,也是他自己作的。 还有那个邓钱通。 听说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然而宝贝疙瘩出门,竟然也不派个会武的人跟着。 真的遇上危险,那两个看上去身强体壮的家仆顶个屁用。 心里说着不关自己事,柳依依却是再也坐不住。 愤然起身。 “真烦人!” 陈宅木门前,一个锦衣宽袖的白嫩公子,正歪靠在门前一棵大树旁睡觉。 两个家仆一边坐一个,也有些昏昏欲睡。 一人手中拿着蒲扇,时不时给自家公子扇几下。 他们守在门外已有几日,除了那个身子高挑的女子出来过几次,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偶尔出来瞪他们几眼。 至于那日在茶铺看到的貌美姑娘,三人连影子都没看见。 有次拍门拍到手痛,最后不过收获一盆凉水。 两个家仆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明日也要劝住公子,再不来了。 柳依依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三个傻子坐在对面地上睡觉。 抬头看天,就被刺眼的阳光刺激地闭上眼。 接着慢慢走下石阶,朝三人走去。 莫言举了把油纸伞,紧紧跟在一旁。 “哎,醒醒。” 伸脚踢了踢小公子的腿。 结果人家睡得太香,叫了几声都没醒。 还是两个家仆发现正主出来,连推带喊,将自家公子叫醒。 邓元宝揉着惺忪的双眼,一时还有些懵。 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时,立即来了精神,一脸欢喜。 “美人姐姐,你终于出来见我了!” 说着朝前走了几步。 宗言立即挡在柳依依身前,语气淡漠不好惹。 “我家姑娘不习惯与人太近,小公子站远些。” “哦~” 邓元宝向后退了几步,丝毫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像个憨憨。 只这一件小事,柳依依就看出这是个性子单纯的人。 老子跟个狐狸似的,却把儿子养成了羊羔,真够讽刺的。 不过她对邓元宝印象,倒是好了些。 “你每天待在我门前,是有什么事?” 明明就是特地来找柳依依的,此时的邓元宝却死不承认。 “我听说这处宅子租了出去,特地来看看。” 柳依依奇了。 “别人租宅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邓元宝咧开嘴。 “这宅子是我家的啊!” 柳依依一惊,猛地扭头看向宗言,是个确认的意思。 宗言却也目露茫然。 租宅子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宗川弄的。 柳依依只要有合适的地方住就行,谁还特地去看书契上的房东叫什么名字。 不过现在邓元宝这么一说,待会回屋的时候,她一定要找来书契看看,房东是不是姓邓。 “你看也看好了,赶紧回去吧,现在天这么热,中暑了就不好了。” “姐姐让我进去,我就不热了啊。” 让你进去? 那是不可能的。 柳依依眉尾轻挑。 心道你都被坏人惦记上了,我还让你进家门,岂不是自找麻烦? 再说,你又不是无家可归的人。 你是有家不想回。 柳依依微微板起脸。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晓事? “你家里这么有钱,不怕被人惦记上?” 邓元宝还没说什么。 一旁的一个家仆先开了口。 “姑娘放心,咱们青徽这里,最多不过一些小偷小摸的人,我兄弟二人就能应付。” 家仆这话,柳依依很是怀疑。 若盯上邓元宝的真的是一般小贼,宗言就不会特地跟自己说了。 看了眼执迷不悟的主仆三人,柳依依觉得十分糟心。 转过身子看着宗言。 “你将邓小公子送回去,刚才的事,也跟邓员外说一下,让他心里有个底。” “好。” “再让他看好自己的儿子,别动不动往我这里跑。” 说完,不顾邓元宝“姐姐”“姐姐”地叫了不停,径直回了屋内。 做到这个份上,柳依依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宗言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姑娘发话了,她就要完成任务。 邓元宝不走还想耍无赖,宗言故技重施一把抓住他后颈就走。 人一下子就老实了。 两个家仆赶紧跟上。 经过小巷拐角的时候,宗言不动声色朝一个方向看了看。 - 青徽西面一处山头。 两个身穿灰色短衣的男子,正手脚并用在山中攀爬。 不多久,到了一侧一块从山中腰凿开的空地上,已然已有十来个人等在那里。 “大哥,王三他们回来了!” 闻言,坐在地上的十几人全部回头。 看见回来的两人,纷纷起身。 这时,才见众人中间,坐了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眼神透着一股阴险的气息。 然而这人最明显的特征,是少了右耳,只剩下狰狞的疤痕。 他没有如其他人那般起身,依旧坐在地上。 王三与刘力走到男子身前,坐了下来。 “大哥,都打听好了。” 第239章 云鹏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先喝水。” 这时,另有两人端来两碗水。 两人端过来大口喝完,才将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那邓家偌大的家业,居然就一百不到的护卫,依我看,那些人不过是花架子,等遇上咱们兄弟,一定屁滚尿流!” 一旁众人听了王三的话,也有附和地笑出声,不过大部分还比较理智。 云鹏觑了眼刘力。 “大力,你怎么说?” 大力蹙了蹙眉。 “护卫里,有些功夫不错的。” 云鹏冷笑。 “三十二年了,姓邓的虽然还有些警惕,不过也就这些了。” 刘力突然又道。 “大哥,青徽有高人。” 他语气慎重,云鹏扭头看着他。 “是邓家请来的?” “应该不是。” “与邓家有什么关系没有?” “这……不太清楚,只是姓邓的儿子经常去找那人。” 云鹏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找姓邓的王八蛋找了这么多年,就算他有帮手,我也不会放过他!” “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先不急,等你们二哥带人过来,再做打算。” - 不知是不是宗言的话起了效果。 那日后,邓小公子再也没来过陈宅,这对柳依依来说,也算是少了一件麻烦事。 听说这邓元宝,平日里基本不出门。 现在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天天朝陈宅跑。 这便也罢了。 谁知这一出门,就遭了贼惦记。 他若是被贼人掳了,多多少少也跟自己有些关系,她会心中不安。 现在他不来找自己,正好。 傍晚时分,柳依依又带上宗言出门闲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宗川怎么回事?每次让他出来,他都不来,非得待在家中。” 宗川跟邓元宝一样,都是十五岁,可瞧这两人的差距。 一个都知道天天跑去姑娘家堵门了,另一个一天到晚就没几句话。 你要是不让逗他开口,他能一整天不说一个字。 “宗川自幼便是如此,姑娘不必介意。” “我那是介意嘛,我还不是担心他在家闷坏了。” 不一会,两人走到城中主道。 青徽这个地方吧,虽说地方不大,但是百姓生活比较富足。 柳依依来这里这段时间,一个乞丐都没有看到。 别说乞丐了,听宗言说,就连菜市场赶早市的百姓,也一个个面色红润的样子。 那日邓府的家仆说,青徽至多有一些小偷小摸之人。 她现在还真有些相信这话了。 不过,宗言前几日注意到的暗中偷窥邓元宝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正寻思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全部退到主道两旁。 宗言也护着柳依依退到一边。 寻声望去,果然见一群士兵骑马经过。 柳依依刚悬起的心,在看到那群人奔向城门的方向时,又落回原处。 没办法,现在一看见官府的人就紧张。 岂料还没完。 后面很快又跟上约百人的兵士,看穿着,像是当地府兵。 突然这么大阵仗,柳依依不免好奇。 一连问了好几人,才弄清缘由。 书生打扮的男子见柳依依容颜昳丽,话没说出口,脸已先红。 侧着头红着脸道。 “听说是临县武涉县出了人命官司,一座山还着了火,武涉县衙人手不够,这才请我们青徽的府兵帮忙。” “原来如此,多谢小哥。” “姑,姑娘客气。” 离开主道后,两人又来到之前晋东时的那间茶铺。 大门紧闭。 看来这铺子还没有租出去。 “让让,麻烦让让!” 闻言,两人退去一旁。 脚突然踩到石子上,柳依依一个没站稳,身子不自觉朝一旁倒去。 身后两个菜农拉着一辆板车正好经过,板车上放着几个如水缸般大小的竹篓。 刚才叫“让让”的,正是这两个菜农。 就在柳依依差点撞上竹篓的时候,宗言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姑娘没事吧?” 柳依依摇摇头,“没事。” 两个菜农露出紧张的神色。 “姑娘没事吧?” 柳依依一手撑着一旁的竹篓站好。 以为他们担心自己找他们麻烦,才如此紧张兮兮。 正要说没事。 刹那间,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自己撑着的那个竹篓有些异常。 她稍微凑近,定睛一看,猛地睁大双眼。 透过竹片缝隙,分明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竹篓盖着盖子,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可她认识那人脖子上的璎珞项圈。 那样惹眼的金项圈,除了邓元宝,还有谁会有? “姑娘?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宗言的喊声提醒了她。 柳依依连忙敛了神色,笑了笑。 “好像有些头晕,不碍事。” 又看向那两个不知是何身份的“菜农”。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 “姑娘没事就好。” 说着,两人一个拉、一个推,匆匆离去。 柳依依正要跟宗言说邓元宝被他们掳了,宗言却神色一拧。 “姑娘,竹笼里有人!” 柳依依一惊,原来宗言也发现了。 “是邓元宝。” 有些焦急道:“你赶紧去救人!” 宗言肯定不会把柳依依一人留在这里,执意要先将她送回去,再去救人。 “那两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你有这个功夫送我回去,还不如赶紧去救人!” 宗言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起。 接着飞速往回跑,简直快到要飞起。 这举动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惹得路人驻足目送。 “哎吆,这年头还真是什么奇葩事都有。” “可不是么,见过大男子抱着小娘子的,还没见过大姑娘当街抱着另一个姑娘的。” “我说你们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没看见那个抱人的姑娘脚步轻盈、速度极快么,这怕是有些功夫在身。” …… 宗言将柳依依送回陈宅后,让宗川保护好姑娘,又马不停蹄去追刚才那两人。 柳依依看着宗川有些懵的表情,突然踮起脚,伸手揪起他的耳朵。 “让你跟我们一起出去你不去!否则你姐姐现在就不用先把我送回来了。 “待会救不了人,罚你三天不准吃饭!” 宗川依旧呆懵地看着柳依依,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姑娘不高兴了。 柳依依看他这样子,心下一软,松了手。 又踮起脚来揉揉他的头发。 叹了口气。 “你这小孩咋长成这样的性子。” 第240章 王三和刘力拉着板车快速走了一段路后,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才慢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王三骂道:“真是倒了霉了,这样都能遇上。” “你说,那姑娘应该没有发现吧?” “没有吧,要是发现了,就算刚才没说什么,现在也应该追了过来。” “先不管那么多,赶紧将人带出城要紧。” 两人又加快了速度。 刚走近一个拐角的时候,前面的王三拉着板车刚转了个头,就突然不动了。 “你怎么不走了?” 王三没有回答。 刘力立即察觉出不对劲,赶紧从板车上竹篓压着的地方取出一把刀,慢慢走过去。 刚过了拐角,就见那名高挑的女子站在板车旁。 而王三,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女子这时候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柳依依没等多久,宗言就将人带了回来。 “那两个人呢?” “打晕了。” 柳依依点了点头,让宗川将人弄去一个空房的床上。 “他一直不醒是怎么回事?中了迷药?” 宗言道:“普通迷药,看样子,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会醒。” 柳依依想让宗言休息会,让宗川去邓府,通知邓家人来接人。 但她看了眼小弟弟时而呆怔、时时寡言的样子,真担心让他一个人出去,转眼就会被人骗了去。 宗言将柳依依看着宗川时复杂的神色看在眼里。 “姑娘若有事让宗川做,直接吩咐就好。” 顿了顿,又道:“他……性子就是如此。” 虽然有了宗言的保证,柳依依还是有些不放心。 凑到宗言身边,放低声音。 “之前在郡主身边的时候,郡主也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办事?” “是。” 得到宗言肯定的答复,柳依依没有再犹豫,让宗川去邓府报信。 - 邓府 半个时辰前,邓钱通经过一处花园的时候,忽然有人投来一只匕首,直直没入一旁的桃树干上。 小厮来福立即大声叫来护卫。 邓钱通年轻的时候跟着家中商队,在外面闯荡过一段时间,也曾遇见过强盗劫匪,历练出一些胆量。 虽然这些年一直安居一隅,骨子里也还存着些年轻时的胆略。 当护卫紧张地将他护在中间的时候,邓钱通脸上露着不屑。 稳步走到那棵桃树旁,拔出匕首,取下被匕首穿透的一张纸条。 然而,当他打开纸条看清里面的字时,神色剧变。 小厮来福看着自家老爷神色从容地去拔匕首,刹那间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脸惊恐愣在原地。 额头冒出冷汗,邓钱通哆嗦着双手,又看了眼纸条上的字。 半晌,慢慢转过身,神色恍惚回了自己院中。 进屋后就一直待在屋内,没有任何吩咐。 来福让人赶紧通知张管家,又让护卫守在老爷院内。 张管家问清缘由后,也是不明所以。 他跟在邓钱通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怕成这样。 半个时辰后,门猛地被从里拉开。 邓钱通满脸惊惧跑了出来。 “元宝呢?!” “在……” “公子呢?!” “老爷莫急,公子在他的院子里。” 邓钱通二话不说,推开张管家朝院外跑去。 亲眼见自家老爷变成这样,张管家也是吓了一跳,吩咐护卫都赶紧跟上。 “元宝!儿子!” 慌慌张张跑到儿子院中,却不见儿子身影,邓钱通眼中惧色更甚。 “公子呢?!啊?公子呢?!” 张管家赶紧叫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小厮,问公子在哪。 一个在邓元宝身前伺候的丫鬟抖着身体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午饭后,公子说要休息一会,让奴婢们不要来打扰,就……” “就什么?!” 丫鬟吓得头重重磕在地上。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找!赶紧出去找!” “老爷!” 正在这时,一个门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张管家赶紧拦住他。 “老爷现在忙着,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 “张管家,那位陈姑娘又派人来了。” 张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陈姑娘?干什么的?” “就是公子前几日经常跑出去找的那位姑娘。” 邓钱通听见门子的话,突然就想起,那日送元宝回来的那位高挑姑娘跟自己说过的话。 青徽这么多年来治安一直很好,那姑娘告诉他,可能有歹人盯上元宝的时候,他还不信。 再来,那位姓陈的姑娘坏了自己的好事,让自己损失了不少银子。 她会那么好心告诉自己,儿子被人盯上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告诫儿子待在家中不要出门,也派了两个家仆看着。 可现在看来,压根没用。 不止儿子,连那两个家仆都不见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也想过儿子是不是偷跑出去了。 然而见过那张纸条,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邓钱通疾步走到门子身前。 “陈姑娘的人说什么了?” “说公子在她那里,让老爷去接人。” 一听这话,邓钱通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带我去见陈姑娘派来的人!” - 陈宅 暮色四合,柳依依和宗言已经吃过晚饭。 宗川还没有回来,柳依依不免又开始担心起来,又不好意思再去问宗言。 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跑去邓元宝的房间,看他醒了没有。 两人走到门前,柳依依抬手推门。 “咦。” 推不开。 又使了些力。 还是推不开。 “姑娘让我来。” 柳依依退去一旁,只见宗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朝里一看。 难怪刚才自己打不开门,门被从里面用桌子挤住了。 看来,邓元宝已经醒了。 宗言提着油灯,很快看到蜷缩在角落的邓元宝,身子抖个不停。 “邓公子。” 一听这声音,邓元宝不抖了,缓慢抬起头。 看到他满脸泪痕,表情犹如受惊的兔子,柳依依心中叹息。 想想宗川,再看看这位。 果然是温室里的花朵啊。 “姐姐?” 邓元宝似是不敢相信。 再次确认真的是柳依依的时候,一下子抱住她的腿,哭得好不可怜。 柳依依安慰了好一会,人才安静下来。 又将人带去正厅,吃饱喝足后,才道出实情。 第241章 自那日宗言将邓元宝送回去后,他老子就不让他出来了,还派人看着他。 可他哪里忍得了。 在家待了两三日,就偷偷跑了出来。 两个负责看着他的家仆发现后也追了出来,原本是想劝邓元宝回去的。 岂料突然跳出来两个持刀的大汉,没几下就杀了家仆。 邓元宝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一动不动,全身抖得不成样子,压根就不忘了呼救。 最后自己被其中一个大汉用一块布蒙住口鼻,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 还以为是那两个汉子将自己带来的,抖着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屋内的一张桌子挪到门前挤住。 “姐姐,是你救的我对不对?” 柳依依现在没心思理他。 听了邓元宝的话后,心下大惊,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似乎给自己惹了麻烦。 宗言说,邓元宝被人盯上了。 她以为最多不过是看中邓家家财万贯,想要打劫邓元宝。 或者再狠一点,绑了邓元宝,敲诈邓钱通。 可依照邓元宝现在说的,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若是要打劫邓元宝,那两个汉子抓了人后,直接将他身上的金银珠宝洗劫一通就走,就可以了。 不会将邓元宝掳走,更不会杀了邓家的家仆。 若是想要绑了儿子敲诈老子,也用不着杀人啊。 你不得留人给邓钱通报信啊。 柳依依安抚了邓元宝几句,示意宗言跟自己走到一旁,压低声音。 “宗言,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啊,那两人,好像不是冲着邓家的钱财去的。” 宗言想了想。 “依我的推断,怕是寻仇,而且,绝对不止今日我们看到的那两个人。” “寻仇?” 一想,邓钱通不久前还想要讹晋东时的银子呢。 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几十年里,会得罪了些人,柳依依一点也不会觉得好奇。 若是没得罪人,那才不正常。 晋东时人傻,若不是自己一时心软,他已经交出去的租金,恐怕一个子也要不回来。 不过,不可能人人都如晋东时那般傻不拉几。 真得罪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又或是被邓钱通逼迫太狠的老实人,人家说不定真的会做出杀人放火这种事。 这时候,一侧的游廊里突然有光亮在移动。 宗言道:“是宗川。” 确实是宗川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人。 “爹!” 邓元宝活了十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会这么高兴。 “儿子!” 邓钱通抱着宝贝疙瘩,老泪纵横。 柳依依见邓公子家长来了,也松了口气,准备送人关门睡觉。 不料,邓钱通却没有立即就走的打算。 他双眼半眯盯着柳依依,眼中尽是打量和盘算。 宗言宗川见状,不动声色一前一后护住柳依依。 两人的神情举动,就像是面临外敌时护着幼崽的猛兽。 仿佛一旦敌人有任何轻举妄动,就会立即扑上去将敌人撕碎。 邓钱通双眼扫过姐弟两人,随即露出笑容。 “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时此刻,怕是有人正在琢磨如何找邓钱通寻仇,她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 “邓员外既然来了,还请将贵公子带走吧,天色已晚,恕不远送。” 柳依依口气生硬,就差没直接说“我要睡觉,赶紧滚蛋”了。 然而邓钱通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因为柳依依的不客气,就放弃自己的计划。 “姑娘何必如此份防我,除了晋掌柜的事,我与姑娘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瓜葛。 “况且,我要说的话,对姑娘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宗家两姐弟仍是护着柳依依。 邓钱通和柳依依都清楚,只要柳依依一句话,身后两人就会立即将邓家父子外带张管家扔出去。 看邓钱通这做派,不像是会轻易作罢的样子。 大晚上的,柳依依也不想闹出什么动静。 “那就屋外吧。” “陈姑娘请。” 两人走出屋外,宗言宗川也跟了出去。 留在屋内的邓元宝不明所以地看着屋外几人。 “张叔叔,爹要跟美人姐姐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听?” 同样看着几人的张管家眉头紧锁,没有直接回答邓元宝的问题。 “公子没受伤吧?” “没有~” 一提起自己被掳走的事,眼眶又红了。 屋外 邓钱通倒也直接,直接表明想法。 说自己早年间惹了祸,现在仇家来寻仇,怕是来者不善。 人都杀了,不用他说,柳依依也知道来者不善。 “这些都是你邓家的事,我不过一个外人,邓员外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邓钱通似是突然间被抽了身上的力气,双肩重重塌下。 “仇人来势汹汹,我怕是避不开这一劫。” 柳依依不说话。 被人寻仇,被寻仇的人自然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否则这“仇”,又是从何而来呢? 而且看邓钱通现在一脸认命的神情,肯定他自己也明白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 不过这些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老头扯这些东西,到底要做什么? “不知姑娘这两位护卫,外雇吗?价钱方面好说。”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 搞了半天,是想让宗言宗川保护他啊。 柳依依抿唇轻笑。 “邓员外这可就搞错了,他们只是保护我的安全,并非我的护卫。 “至于其他事,你得问他们自己了。” 邓钱通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家中不足一百护卫,虽然有二三十人功夫不错,但若是真的遇上不要命又功夫好的,怕也顶不上事。 今晚来这里之前,护卫长跟他说,这陈姑娘两次派来的人,都是高手,他才想到将人雇来几日。 待仇家的事解决,再将人还回去。 他原先猜测,这陈姑娘定是家世显赫的贵女,而这武功高强的两人,是陈姑娘的贴身护卫。 现在听她这样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这样更好,两人没有身份上的束缚,直接用银子就能搞定。 邓钱通看向一旁的两人,挤出讨好的笑。 宗言眉头一拧,语气平淡却不容商议。 “我二人只保护姑娘。” 宗川没说话,干净的双眼满是坚定,重重地点了下头。 第242章 邓钱通的笑就那样僵在脸上。 不过他不信,这世上还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还没解决,那是因为银子不够。 “两位不要那么快做决定,银子方面好商量。” 两人不理会。 “每人一千两。” 无人应答。 “一千五百两!” 宗言宗川站到柳依依身后,傻子一样看着他。 邓钱通终于收起脸上的笑意。 “二千两!” 柳依依心里冷笑。 青徽的人私下里称邓钱通是守财奴,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大家会那样称呼他。 说到一千两和一千五百两的时候,邓钱通的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直到酬劳报到二千两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愤怒之色。 说明他的心理价位就是二千两。 这都什么时候了,攸关生死,邓钱通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其余人若是在这种时候,怕是开口就给出心里的最高价,或者让人自己要求。 这邓钱通,果然没有辜负“守财奴”这三个字。 柳依依知道宗言两人不会同意。 让邓钱通直接去问两人,不过是让他死心,否则还以为是自己从中作梗,才不让两人去帮他。 不过,邓钱通若真是这样想,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谁知道这个守财奴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其他人若是不弄清事实真相就去帮邓钱通,搞不好就是助纣为虐。 让柳依依最看不起的,还是邓钱通的人品。 只说雇人,可是你雇多久?又雇人做什么?都没说。 是保护你的安全呢? 还是帮着你杀掉找你寻仇的人? 若寻仇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被害人呢? “邓员外,请回吧。” 邓钱通仍是不死心。 “二千两已经很高了,几位还是不要太过分。” 柳依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邓元外,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就是给他们每人一万两,他们也不会帮你的!” 邓钱通半张开嘴,一脸不解和不可置信。 不过也明白过来,这几人确实不会帮他。 叹了口气,头重重垂下。 “我儿与这件事无关,看在元宝看喜欢姑娘的份上,到时候若真的……能否请姑娘保他一二?” “……” 小公爷有句话说的不错。 不要随意介入他人的因果。 邓家的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柳依依的沉默就是答案。 邓钱通满脸颓败。 叫出张管家和儿子,赶回了家。 “美人姐姐,谢谢你今日救了我,我明天再来看你啊。” 柳依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宗川跟上去,准备关门。 柳依依看着时不时回头冲着她笑的邓元宝,心中忽地发紧。 少顷。 “宗言,跟在后面,把他们安全送回去。” “……是。” 宗言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等关好大门的宗川回来时,才离去。 “宗川,你觉得,邓家那个小胖子怎么样?” “傻。” 柳依依咧开嘴,轻轻笑出声。 “是啊,挺傻的。” 可傻好啊,傻人有傻福。 微微叹了口气。 心中默念三遍“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 待宗言回来,说已暗中将人送回去,柳依依才洗漱睡觉。 -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似乎只是一瞬,青徽北街突然闪着耀眼的红光。 红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到最后,竟是红透了半边天。 “啊~”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不要杀我!” …… 睡梦中的柳依依被阵阵惨叫声惊醒。 “姑娘。” 柳依依猛地睁开眼,发现宗言坐在床边。 “宗言,你怎么没睡?” 宗言没有说话,看向窗外。 顺着她的视线,柳依依也看了过去。 不看还好,看到窗外景象,立即清醒,鞋都没穿好就跑到窗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着火了?” 也不知道是青徽什么地方着了火,火光冲天。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柳依依似乎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气息。 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听到人的惨叫声。 “姑娘,是邓家,应该是那帮人动手了。” “什么?!” 柳依依睁大双眼,神情有些恍惚。 几个时辰前,邓钱通还在跟自己讨价还价。 不想,寻仇的人竟这么快就动手了。 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邓元宝,他怎么样了? 宗言发现,这位主子是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 嘴上说着邓家的事与自己无关,街市看到邓元宝被人抓走的时候,还让自己去救人。 同样,明明不喜欢邓钱通那人,却看在邓元宝的面上,叫自己暗中将他们送回去。 “姑娘,要不要我去看看邓公子?” 柳依依没有说话。 她有些乱。 一方面,确实担心邓元宝的安危。 另一方面,又不想宗言涉险。 若是找邓家寻仇的是厉害的高手,宗言也对付不了,那岂不是害了宗言。 这时,宗言突然微微侧头,一脸警惕。 “怎么了?” “有人进来。” 说着,拉着柳依依去了院中。 刚开门,柳依依就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飞身跃至游廊上方,朝大门的方向掠去。 是宗川。 柳依依看到他身上还穿着寝衣,猜出来,怕是火光刚起的时候,他就醒了。 一直守在院中,直到听到大门那里有声响,便立即赶了过去。 不多时。 宗川背着一个人跑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人。 “是邓家的护卫。” 宗言说的,是跟在宗川身后的人。 近前时,才看清护卫满脸是血,衣服又是血迹又是裂口。 宗川将被背上的人轻轻放在地上。 可不就是邓元宝。 柳依依还没开口,护卫已经跪了下来。 “这位想必就是陈姑娘。” “不错。” “老爷今日带了公子回去后,就叫吩咐我,若是府中出事,一定要将公子送到姑娘这里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老爷呢?” “老爷知道会出事,便让我们加强巡防。 “丑时左右,突然来了一伙贼人,怕是有七八十,都是从围墙跳进来的,来了就到处放火,见人就杀。 “我记着老爷的话,赶紧去找公子,想将公子带出来。 “可是公子吵闹,我不得已,才将人打晕带了过来。” “你们没有去找官府的人?” “去了,可是大部分府兵都被派去了临县,剩下的不到百人,那伙贼人如狼似虎,压根不管用。” 护卫眼眶突然红了。 “老爷对我有恩,只是我也有家小,只能做到这里。” 第243章 说完,护卫对着昏迷的邓元宝重重磕了一个头。 接着迅速站起身,匆匆离去。 柳依依望着火光的方向,知道邓钱通多半是凶多吉少。 宗言蹲下身子检查邓元宝的情况。 “怎么样?” “没有大碍。” 柳依依让宗川将邓元宝送去他之前待过的房间。 “宗川,若是可以的话,你搬去跟他睡在一起吧,看着点。” “好。” 想起那个护卫刚才说的“见人就杀”这句话,柳依依就觉得毛骨悚然。 “宗言,你也跟我睡一间房吧,我怕。” “……好。” 不远处正在杀人放火,柳依依哪里睡得着。 躺上床后也是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天亮了,她就想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宗言担心外面乱,坚持自己出去,让柳依依等在家中。 “那你注意安全。” “姑娘放心。” 两刻钟后,宗言还没回来,不过柳依依已经从厨子口中知道了大概。 “哎吆!太惨了!一百八十三口呢,全都死了!” “全死了?” 不对吧,她宅子就睡了一个。 还有昨晚那个护卫,按照他的说法,将邓元宝送来自己这里后,应该是不会再回去了。 “那伙人真是狠啊,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连下人也不放过。” “那杀人的人,抓到了没有?”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柳依依让厨子去做饭,自己回了房间。 虽说死者为大,柳依依不该说死人的不是。 不过这邓钱通,也实在不是个东西。 明明知道家中马上就有祸事,昨晚从她这里回去的时候,就应该立即遣散家中的下人,只留下护卫就好了。 现在害死了这么多人,姓邓的简直畜生不如。 不多时,宗言回来,也带回来更多更准确的消息。 “邓钱通确实死了,不过邓家的人,应该也逃出来了几人。” “那些强盗抓到了没有?” “只抓到一部分,头头跑了,青徽的县令现在正在侦办这个案子。” 柳依依眉头紧锁。 “那伙人连邓家的下人都杀,若是知道邓元宝在我这里,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想及此,柳依依头痛了。 自己就是觉得这地方不错,想待一段时间生个孩子。 怎么就这么点儿背,碰上这种事。 而且她好像跟邓钱通没什么交情吧,他把儿子放在她这里,是个怎么回事嘛! “老王八!” 见柳依依咬牙切齿骂人,宗言一愣。 姑娘还真是,不拘小节。 柳依依抓了抓头发,转身进了厅内。 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外面突然出现一丝声响。 “我去看看。” 宗言离开不久,很快便与宗川一起走了进来。 “姑娘,邓公子醒了,嚷着要回去,我将他关了起来。” 柳依依叹了口气,站起身。 “我去看看吧。” 原以为邓元宝会吵闹,直到走到门前,都没听见他的声音。 宗川拿出钥匙打开门,柳依依走了进去,发现邓元宝坐在角落,头抵着膝盖。 他后知后觉抬起头,神情恍惚。 脸上还留有眼泪的痕迹。 看到房门敞开,忽地爬起身,直直往外冲。 宗川轻轻一闪,就挡在他身前。 “你让开!让我出去!” 任凭他又喊又踢又抓,宗川丝毫不动。 “你们让我出去好不好?” 身子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翻滚而下,声音无力又哀戚。 他这个反应,明显是知道家中遭了大难。 柳依依慢慢走到他身前。 “你要去哪里?” 邓元宝双眼无焦,也不看身前的人,喃喃道:“我要回家~” “你家没了。”语气残忍直接。 邓元宝似是突然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柳依依。 神情有些疑惑,像是没明白过来柳依依在说什么。 “邓家被烧了,你家下人基本上都死了,你爹也死了,你已经没有家了。 “杀你爹的人还没抓住,很大可能还在四处寻你,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你现在贸然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你爹的仇,也就没人报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柳依依走了出去。 “宗川,这几日看着他,让他好好想想,不要让他出去。” “是。” 柳依依回头看了邓元宝一眼。 “你爹临死前让护卫将你送到我这里来,他是在救你。” 她实在没那个心思慢慢安慰开导他,索性一次性把能说的先说了。 如何消化,那就是他自己的事。 话毕,准备去吃早饭。 刚走到膳厅,自家厨子正好迎面跑来,一脸慌乱。 “姑娘!” “出什么事了?” 厨子跑到她身前有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外面来了官府的人,说是要见姑娘呢!” 柳依依与宗言对视一眼。 官府的人这时候找来,是因为邓家的事? 不会是自己的身份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吧? 柳依依想了想。 “宗言,你去看看,就说我不在家,问清楚什么事。” 宗言离开后,柳依依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吃早餐。 再大的事,饭还是要吃的。 “姑娘,是来找邓公子的。” “他们怎么知道小胖子在我这里?” 柳依依让宗言坐下,边吃边说。 “官府找到了送邓元宝来这里的护卫,那个护卫说的。 “我说姑娘你今日不在家,他们说改日再来。” 柳依依放下碗筷,心里将邓钱通骂了好几遍。 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看了眼身上蜀锦裁制的天青色襦裙,柳依依露出痛苦的表情。 “姑娘可是不舒服?” 是不舒服,很不舒服。 原先在国公府的时候,因着一直计划逃跑的事,又因为身份卑微,虽然手上有一些钢镚,她整体穿戴也很中规中矩。 试问,那个妙龄女子不好打扮? 如今好不容易逃出国公府,离开京城。 自己也算有些钱财,可以放心大胆地打扮自己了。 结果呢,因为邓钱通那个王八蛋,她现在却不得不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可是她能这样大大方方不加丝毫掩饰地出现在官府的人面前吗? 不能! 有气无力道。 “宗言,待会你出去给我买些东西~” 又道:“再拿些银子给厨子,让他不该说的话,不要出去乱说,该威胁就威胁,该敲打就敲打。” “……好。” 第244章 官府说的改日再来,结果第二日就来了。 好在柳依依早有准备。 一大早,青徽县衙的捕快王永刚带着四个衙役来了陈宅。 宗言开门后,面无表情说了句“跟上”,就兀自转身朝里走去。 王永刚微微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 留下两个衙役在外面,另两人则跟他一起进了陈宅。 看着走在前面脚步稳健轻盈的高挑女子,王永刚眼中精光一闪。 经过一个游廊时,王永刚就看见不远处门前站着一人。 一个衙役凑近他身边。 “王捕快,不是说这宅子的主人是个女子么,怎么是个小公子?他们不是随便找人敷衍咱们吧?” 王永刚没有说话。 很快,几人走到那人身前。 待看清“小公子”长相时,王永刚愣了一愣。 眼前之人虽然穿着男装,但那身姿,确实是女子无疑。 并且,小腹微微凸起,应是有了身孕。 又见她双眼黝黑明亮,长相上乘。 就是,肤色稍微有些暗沉,眉毛过粗。 否则,定是绝色之姿。 王勇刚拱手道:“陈姑娘,在下王永刚,是本县捕快,我等奉县令严大人之命,请邓公子去府衙一趟,协助办案。” 柳依依轻轻一笑,随意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王捕快不如进来说话。” 说着,转身走了进去。 王永刚顿了顿,还是跟了进去。 宗言上了茶。 王永刚状若无意观察起坐在对面的女子。 神情惬意,举止自然。 “在下有句话想请教陈姑娘。” “王捕快请讲。” “听闻,陈姑娘来青徽不到两个月,不久前似乎还与邓员外有些冲突。 “如今邓家遭此大难,邓员外为何还将邓公子放在姑娘家中?” 柳依依慢悠悠端起茶盏,用茶盖撇去浮叶。 小啜一口,轻笑出声。 “实不相瞒,这件事,我也很好奇。” “……” 这姓王的说这样的话,就是明晃晃地怀疑自己。 不过柳依依不生气。 这事,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诡异。 她自己都在怀疑,邓钱通是不是脑子有病。 别人有所怀疑,她能理解。 “请问王捕快,主犯抓到了没有?” “还未。” “那你们抓的人,有没有说邓家为什么会被灭门?” “……也没有。” 说完这话,王勇刚就后悔了。 这女子身份成谜,他应该提高警惕。 然而与她交谈时,自己却一下子放松下来。 人家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 心中立即警觉。 柳依依问这些,纯属只是想知道,官府到底查到了什么。 现在看来,基本上啥也不知道。 她看向宗言。 “宗言,将你从那日发现有人暗中跟着邓元宝,到现在发生的事,包括昨日邓员外来这里说的话,事无巨细跟王捕快说说。” “是。” 王永刚懵了懵。 刚才还觉得此人可疑,怎么这人会如此配合官府办案,不会是有诈吧? 柳依依笑道:“王捕快,我们将知道的事实告诉你,至于其他事,那可就是官府的事了。” 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知道的都跟你说了,听完了就滚蛋! 王永刚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他的目的是查出实情,有人主动提供线索,再好不过。 说话方面难听点,他无所谓。 何况这姑娘没有直接说让他滚蛋,已经不错了。 “多谢姑娘。” 听完宗言的话后,王勇刚再也坐不住。 他们抓的那些人,不论用了多少酷刑,仍是不吐出一个字。 他们也想到仇杀的可能,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 宗言的话,无疑是佐证了他们的猜测,现在回去就可以调动资源,朝着这个方向去查。 “多谢两位姑娘!” 又道:“不知邓公子在哪间房?” 柳依依慢吞吞道:“邓元宝,你们不能带走?” “为何?” 王永刚有些看不懂这个姑娘了。 明明积极给他提供线索,现在反而不让自己带走可能唯一知道实情的邓公子。 柳依依不紧不慢道。 “你们县衙,有高手吗?” “……府兵都经过一定的训练,他们……” “那就是没有高手的意思。” “……是。” “王捕快,现在外面正有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正四处寻找邓公子,你们府衙又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我若将他交给你们,跟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姑娘就能保证,邓公子在你这里,就完全没有危险?” “不能,不过,我这里的情况,比县衙好些。” “……” 两人拉了半天锯,柳依依最后提出建议。 衙门的人需要问邓元宝问题的话,直接到陈宅来问。 “这事,在下需要回去禀报严大人。” 说着,就跟柳依依辞别。 “王捕快。” 王永刚才踏出门去,又被柳依依叫住。 “姑娘还有事?” “哦,倒没什么打紧的,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 “听闻昨日临县出了命案又有大火,还将青徽的府兵都借去了?” 王永刚皱了皱眉。 “不错,”心念电转之间突然想起什么,“姑娘是怀疑武涉县的事并非偶然,可能跟邓家的事有关?” “这话说的,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明白这种事,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 话虽如此,王永刚已经明白她是特意提醒。 “多谢姑娘。” 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姑娘,你怀疑武涉县的事,是那伙人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将青徽的府兵吸引过去,这样,邓家出事,才会没人来管?” 柳依依是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里自然就想得多。 至于实情如何,她不知道。 反正她只是跟那个捕快说自己好奇,又没说其他什么。 到时候官府的人真的顺着这条线去查,又或者啥也查不出,就不关她的事了。 “好聪明的丫头~” “谁?!” 调侃的声音突然响起。 下一瞬,宗言右手一挥,两根银针直直射出。 同时身子一闪,挡在柳依依身前。 另一边,宗川不知何时跳上屋顶,追着那人而去。 “走,我们去邓元宝屋里看看。” 柳依依以为是有人声东击西,好在邓元宝没事,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宗言,刚才那男的,身手是不是很好?” 她只是觉得,宗言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想必功夫不差。 “未必。” 第245章 京城 瑞竹轩 国公爷裴栋正襟危坐,一脸喜色。 刚才有内官带了圣旨来宣。 天子门生,金科状元裴铭,任翰林院修撰一职,三日后报到。 除了裴铭面色如常,其他人都是满心欢喜。 “儿子前些日子问过铭哥儿,他也说会是翰林院修撰,只是圣旨没下来,儿子心里一直没底,现在好了。” 老夫人也笑道:“这下你也不用操心了,修撰虽然只是六品,但是只要在翰林院稳扎稳打,升迁的速度定是比那些派去地方上的要快上许多。” 一听这话,裴栋脸上的笑意更甚。 “母亲说的是,儿子也算没有愧对祖宗。” 段氏点点头,没有接话。 心道什么叫你没有愧对祖宗。 你除了生了铭哥儿,什么事也没干,都是铭哥儿自己努力,才有今日的风光。 “母亲。” 裴栋语气忽地一转,斟酌了下,试探性问道。 “听您大儿媳说,铭哥儿的婚事,您会去劝劝他?” 提到裴铭的婚事,段氏敛了神色。 叹了口气。 “过一段时间,我再与他说。” 说完这话,母子俩都陷入沉默。 - 瑞竹轩 “公子,江家的人又来了。” 那日裴铭与墨良在江淑主仆面前做了一场戏后,果不出裴铭所料,之后的几天,江淑几乎每日都要遣人来询问。 “公子,要不要去见一见江小姐?” 墨良以为,做戏做了这么些时间,差不多该收网了。 裴铭却懒得见江淑。 他想见的,是那个在他面前毫不做作的女子,而不是那些动不动就脸红的贵女。 “你去办件事……” 裴铭这样那样吩咐了一番。 最后道:“记住,不要让她看出破绽。” “公子放心。” - 平阳侯府 江淑正神情恍惚坐在凉亭石桌旁,丫鬟紫熏匆忙跑了过来。 “小姐,奴婢刚才在外面碰上墨良了!” 江淑赶紧示意她小点声。 又将人拉进屋内,这才开口。 “那你见着铭哥哥了?” “没有。” 半个时辰前,江淑打发紫熏出去买些零嘴。 紫熏正挑着呢,眼睛随意一瞟,就看到墨良一闪而过。 想起自家小姐这些时日因为没有小公爷的半点消息,整日萎靡不振,也顾不得其他,丢下挑好的零嘴,着急忙慌追了过去。 追上了人,就问小公爷为什么都不理自家小姐。 墨良一开始不愿理她,实在被她缠得没法,才透露了一点风声。 “他怎么说?!”江淑急切问道。 “墨良说了一堆,我也不太明白,大概意思,就是说咱们平阳侯府,与国公府伺候的是不同的主子。 “小公爷虽然对小姐您有意,这几日还承受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让他尽快成亲的压力,但……” 紫熏停在这里,但江淑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一听铭哥哥对自己有意,江淑一下子心跳加快,呼吸加速。 她慢慢坐下,连忙喝了口凉茶。 好一会功夫,才稳住心神,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两家属于不同阵营这事,她已经知道。 原以为只要她下定决心,不去理会父兄的顾虑,就一定能梦想成真。 谁知铭哥哥那边,竟也会因这个问题而苦恼。 思虑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走去书案旁坐下,写了一封信。 “紫熏,这封信你亲自送去国公府,一定要交到墨良手中。” 又道:“若是府里有人问起,就说我让你出去买些纸笔。” “是。” - 瑞竹轩内 墨良看着拿着信嘴角上扬的自家公子,有些好奇。 也不知道江小姐到底说了什么,公子从刚刚就很开心的样子。 裴铭当然开心。 做了许久的戏,江淑终于上钩了,心情自然好。 不过他觉得更可笑的,是江淑的语气。 说什么“两情相悦,万难亦消”~ 又说什么“君既慕奴,奴定不负”~ 如此的废话说了一堆,裴铭才在信的结尾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她那丫鬟还在?” “是,说是等着公子回信。” 裴铭站起身,轻嗤一声。 “回信?” 冷哼道:“你去告诉那丫鬟,说我现在就去弄墨轩等她家小姐,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她家小姐出现为止。” “……是。” 走出去的时候,墨良才翻了个白眼。 戏弄人家就戏弄人间,装什么深情公子~ 传完了话,墨良又赶紧去安排马车。 再回瑞竹轩回话的时候,却见自家公子半躺在榻上,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在看。 墨良:??? 不是说现在就去瑞竹轩? 公子这惬意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马上就要出门的样子啊。 “说了?” “是。” 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她以前一直喜欢游记这类书,我早该发现的~” 语气落寞。 墨良知道,公子这是又在想依依姑娘了。 半晌,裴铭起身,将书本放好。 又顺便拿了本什么书,走去书案前坐好。 “咳!” 裴铭没反应。 墨良又重重咳嗽一声。 “说。” “公子,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裴铭头也没抬。 “不急。” 确实不用急。 等裴铭看了一半的书,又叫廖妈妈吩咐小厨房煮了碗绿豆汤,冰镇后送过来。 裴铭喝完绿豆汤后,才不紧不慢出了府。 墨良觉得,这下江小姐应该等急了吧。 结果证明是他想多了。 两人到弄墨轩的时候,江淑还没到呢。 又过了一刻钟后,江淑才匆匆赶来。 见她脸上冒汗的样子,分明还是匆匆赶过来的。 墨良就奇了怪了。 论路程,还是平阳侯府到弄墨轩还要近些吧。 见她浑身上下精心打扮过的样子,裴铭露出淡淡笑意。 “江妹妹先坐下,喝杯凉茶。” 墨良和紫熏非常有眼力,纷纷走了出去。 前几次做戏的时候,面部表情用得过猛,让裴铭很不舒服。 所以小公爷决定,这次直接面无表情。 然而就是这样的神色,却让江淑感受到他心中苦闷。 “江妹妹,你我之事,我原本告诉墨良不要乱说,没想到,他还是跟你身边的丫鬟说了。” “铭哥哥千万不要这样说,铭哥哥心里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言及此,脸上又红了。 “我不会让铭哥哥直接面对这些困难,只要能帮助铭哥哥,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246章 裴铭先是装模作样为难了一番。 最后才表示,只要两家同属一方阵营,两人的婚事就再不会有任何障碍。 “婚事”两个字从裴铭口中说出,江淑脑子立即一片浆糊,理智顷刻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张口就来,“那我去与父亲说,让他去投靠太子!” 屋外的墨良眼皮一跳。 也不知道是该说这江小姐太蠢,还是公子魅力太大。 “江妹妹是女子,世伯怎会听你的话?” 他一提醒,江淑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法子确实不妥。 父亲从未在自己跟前说过朝堂上的事,若是自己贸然跟父亲说起这事,突兀不说,父亲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做法僭越而大发雷霆。 “那我去跟大哥说,大哥疼爱我,又与铭哥哥是好友,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去劝父亲的。” 江淑这会倒是说到点子上。 不过裴铭怎会让她这么做。 “其实,这段时日,除了你我两家分侍两主这件事,我这几日没有出府见你,还有另一层原因。” “什么?” “是因为太子。” “太子?” 江淑想了想。 “太子是因为你我……你我的关系,对铭哥哥有意见?” “江妹妹果真聪明,一猜就中。不过,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紧接着,裴铭耐着性子。 说太子因为自己至今无所作为,而对自己心生不满。 说太子似乎察觉到自己对江妹妹的心意,对自己更加不满。 又说自己若是失去了太子的重视,即便是状元,以后也是仕途暗淡。 再说自己若是出不了头,岂不是让江妹妹跟自己一起吃苦? 他句句不离“江妹妹”,江淑的心里犹如灌了蜜一般甜。 “铭哥哥不用着急,肯定会有办法的,你这么聪明,定能想到办法。” 这时候,裴铭知道气氛渲染地差不多了,才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我这里,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只不过,怕是要江妹妹帮忙。” 江淑就担心她的铭哥哥最后扛不住太多的压力,就不娶自己。 这会一听有法子,心中一喜。 连忙问需要自己做什么。 裴铭的意思是,只要他能弄到平阳侯与地方官员来往的信件,不仅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能立即解决,就是以后的仕途,也是一片坦荡。 这其一呢,自己拿到这些信去见太子,太子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扳倒二皇子。 至于如何扳倒,裴铭说那是太子的事,江淑不必多虑。 太子如愿以偿,以后定会重用自己。 这其二呢,自己拿到这些信件,第一时间就会去找平阳侯,劝他投靠太子。 平阳侯为了侯府的未来考虑,定会同意。 这样一来,太子不仅扳倒二皇子,还得了平阳侯的支持,定不会亏待平阳侯府。 “到时候,我会请你大哥一起劝世伯。” 又道:“其实,若是我想要那些信件,直接让墨良趁着夜色去平阳侯府一趟,就能拿到手。 “但是这样一来,平阳侯府定会跟着二皇子一起被打压,到时候,我们…… “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由江妹妹你来做,最合适不过。 “只要那些信件是江家的人主动拿出来的,到时候我与太子还可以为江家求情。 “我没有让你大哥去将信件取来,也是为你大哥未来的仕途着想。 “江妹妹想,若是这件事由你大哥来做,以后他的同僚知道他背叛自己的父亲,会如何想他?” 说完这些话,口干舌燥的裴铭连着喝了两盏茶。 墨良也是第一次听自家公子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看来,为了恶心江家,公子可老费神了。 江淑原本还有些疑问,不过裴铭把该想的全都想到了,也都给了合理的解释。 既要确保江家的安全,又要保证铭哥哥以后仕途坦荡。 这样看来,确实没有比铭哥哥的法子更好的了。 “我知道让江妹妹做这件事,有些为难……罢了,我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江淑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回去的路上,墨良说出心中所虑。 “公子真的要那些信件的话,我去取来就好,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再说了,江小姐能不能找到那些信,还是个问题。” 马车一摇一晃缓慢穿梭在街市,裴铭四平八稳坐在马车内。 面上平静,双眼紧闭。 初夏的阳光透过车帘缝隙投到他寸寸皮肤上,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温润谦和。 然而,这只是错觉。 只要他一睁开眼,凌厉的气势就会掩盖掉一切错觉。 “派个人看着她,若是她找不到,想办法引她过去。” “是。” 墨良说的不假。 裴铭若是想要江家的信件,大可以让墨良去江府偷,不,取。 之前一直没有那样做,不过是太子觉得时机还未成熟。 去年底,太子给他一份名单,上面全是帮二皇子做事的官员姓名。 太子给出这一份名单,裴铭就知道时机来了。 要扳倒江府,确实不用他费这些精神,可谁让江淑两兄妹得罪了他呢。 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有胆量得罪自己,就别指望自己能轻易放过他们。 裴铭以为,通过江淑之手,十天半个月能拿到他想要的信件就不错了,可能时间还会更久。 谁知不过六七日的时间,江淑就拿到东西。 约好裴铭见面的时间后,江淑哆哆嗦嗦地将信件交给裴铭。 “铭哥哥,太子,他会放了江家吧?” “你放心,有我在,江家定会没事。” 临走的时候,还特地回头说了句“等我”。 墨良无语望天。 公子简直是杀人诛心。 他现在也算是清楚公子的用心。 若是由国公府出手扳倒了江家,平阳侯与江公子最后也不过是认为成王败寇,手段不如别人,又能如何。 但若是家中出了内鬼,这父子二人恐怕就不单单是以为成王败寇这么简单了。 至于江小姐。 就算这兄妹两人没有插手依依姑娘离开这件事,公子也不会娶江家的女儿。 何况他们还与依依姑娘离开的事有关。 婚事就更不可能。 江小姐知道公子这几日的温言蜜语不过是骗她,到时候定会伤透了心。 自己喜欢的人骗了自己,而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的自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届时,江小姐会是什么反应,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 第247章 裴铭回去后拆出一沓信件,挑出几封随意翻看。 “公子你知道吗,江小姐压根就不用我们的人暗中帮忙,她自己就有本事找到那些信。” 趁着裴铭看信的时候,墨良便将江淑如何拿到信件的经过大概一说。 平阳侯要为太子收拢官员,需要四处打交道,白日里约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家中。 而江远舟本就有官职在身,晚上有时候还要与同僚应酬,在家中待的时间比他老子还少。 这就给了江淑充分的时间摸去平阳侯的书房。 “她居然还知道到处找暗格,一次找不到就第二次再去找,再找不到再去第三次,还真让她给找到了。” 江淑“功不可没”,不过墨良安排的人也还是有作用的。 不然,谁来引开看着书房的江家护卫呢。 这时,墨良注意到自家公子突然笑了。 原以为江淑拿来的信件,至多不过证明平阳侯拉拢地方官员的证据。 至于如何将这件事钉到二皇子头上,还得看信件的内容。 若是信中提到二皇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省得自己与太子再想其他法子。 若是信中只字不提二皇子,那他二人就只好另想它法。 裴铭起先看的几封信,只要上报皇上,平阳侯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过不足以带上二皇子。 他正准备将信件交给太子的时候,余光一瞟,手中的信赫然写着“二皇子”三个字。 当即仔细详读,嘴角也慢慢荡出笑意。 紧接着又拆了五封信。 “公子,怎么了?” 裴铭将信抛到书案上。 “看看。” 墨良拿起其中一封。 一惊。 “这平阳侯是怎么想的,居然将二皇子的秘信留着,也不怕被人找到。” 裴铭没有说话,他心中已是有了猜测。 怕是他这位世伯,对二皇子也不是十分的忠心。 留着这些信,若是东窗事发,也好防止二皇子反咬一口。 当日下午,裴铭带上信去了东宫。 三日后早朝。 先是谏议大夫秦啸之上奏皇上,控诉一些公侯仗着世袭的特权,结交拉拢地方官员,置律法于不顾。 这话一出,平阳侯就知道大祸临头。 因为他昨日已经发现书房被人动过,那些要命的信件也不翼而飞。 紧接着,吏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检举二皇子正是拉拢地方官员的主谋,并拿出信件。 那几封信,是太子党花了两日功夫整理完江淑偷出来的一沓信,又挑出对二皇子及其党羽最致命的十几封,再由太子党一些官员今日早朝集体发难。 皇上果然大发雷霆,当场褫夺了平阳侯的爵,收回宅邸以及其他一应特权。 江远舟虽然与其父的事情没什么关系,但因为知情不报,也被卸掉工部的闲职。 另有七八位官员受此事牵连。 至于二皇子,不过是下令禁足半年,实属轻判。 从头至尾,太子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当皇上只禁足二皇子的时候,赵玄谨终于有些忍不住,差点开口。 好在太傅及时给他使了个眼色,太子才冷静下来。 虽然这次没有扳倒二皇子,但是顺藤摸瓜将几名处于要职的二皇子党拉下马,也不算毫无收获。 很快,那些空下来的职位,也都被太子党的官员填补上。 裴铭没有出现在早朝,但这次太子党大获全胜,他功不可没。 以他与太子的关系,早就被默认为太子党。 所以此次不能将他推到明面上来,否则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这次的事,是太子在后面推波助澜。 不过他的功劳,太子自是记着。 - 国公府 府门前石狮旁站着一个布衣女子。 女子长相姣好,肤白婉约,一身普通布衣穿在她身上,很是违和。 只见她神情萎靡,面上憔悴,望眼欲穿盯着国公府门内。 这人,正是江淑。 当日,当父兄被下人搀扶着回府。 当内官带着圣旨来到江家,说要封了江府,当场遣散下人的时候。 她脑中有一刻的怔懵。 她听铭哥哥的话,这几日正在满心欢喜等着铭哥哥上门提亲呢。 谁知铭哥哥没等到,却等来了皇上褫夺父亲爵位的圣旨。 怎么会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丫鬟紫熏的哭喊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小姐~小公爷,怕是骗了你啊~” “什么?!什么小公爷?谁骗了你?骗你什么了?” 紫熏的哭声有些大,刚好被一旁的平阳侯听见。 一见自己父亲双眼赤红的样子,江淑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忽地大声哭出,哪里还敢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告诉父亲。 还是紫熏哆嗦着说了。 “啪~” “他会娶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女儿!” 说着,又举起手。 刘氏突然跑过来紧紧抱着平阳侯的胳膊,满脸是泪。 “老爷!不能打啊~淑儿嘴角都流血了啊~” “都是你!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将她嫁了,你非不听,事事都依她,现在好了!” 刘氏何尝不知道自己错了。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相比较江家其他三人的激动,江远舟还算冷静。 上午知道消息的时候,他也跟自己父亲想的一样,江家是因牵涉进储位之争,这才遭了殃。 可刚才一听紫熏的话,他就明白事情不是如此简单。 小公爷花这些功夫欺骗淑儿,怕是不单单因为二皇子的事。 他这样做,明显有惩罚的意思。 要惩罚谁? 为什么惩罚? 江远舟立即猜出,定是跟小通房的失踪有关。 原本他与淑儿想法一样,待那小通房离开,就算小公爷一时放不开,只要时间一长,就会忘了那女子。 可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小公爷压根没有忘记这件事。 而且很有可能,他还在暗中调查。 虽然不知道小公爷现在调查到什么程度,但一定已经知道自己与这件事有关,否则他不会从淑儿身上下手。 看着淑儿被父亲打,他却没有勇气上前说,自己才是应该被打的那个。 他受不了父母家人谴责和失望的眼神。 他只是,慢慢走上前,将自己的父亲拉开。 又对江淑说:“淑儿,你知不知道,我与父亲已经准备投靠太子,不过是在找合适的机会。 “你……小公爷的事,你若是早些告诉我与父亲,我们定会早早地去见太子,也不至于现在……” 第248章 国公府门前有马车经过,江淑不自然地躲到石狮后面。 那日江远舟跟江淑说,父子二人早有更换阵营的打算。 若是江淑把小公爷跟她说的话、要她做的事跟父子俩一说,两人立即就会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也能提前与小公爷或是太子交涉。 那时候,江家或许还有些主动权。 可因为江淑的隐瞒,江府最终落得个被动宰杀的下场。 知道实情后,江淑当即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之后又跟着家人搬去一个只有二进院子的宅子。 江家父子这些年只知道在官场上经营,私产上面却丝毫不上心。 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勋贵人家,变成无爵位无官职的普通百姓。 一家人还没处理好心理上的不适感和落差感,衣食住行这些问题就接踵而来。 之前住的宅子是朝廷分配的。 现在他们必须自己找住处。 若不是老夫人常氏和刘氏有些嫁妆本,找人租了一个宅子,一家人还不知道住哪里。 江淑犹如失了魂魄一般,跟着家人搬到新住所。 在家中萎靡不振了数日后,越想越是心碎,非得找铭哥哥问个清楚,否则如何甘心。 今日已经是她第三次来这里。 前两次来的时候,门子倒也没有为难她。 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小公爷不在家中。 第二次来的时候,门子依旧是那套说辞。 她也反应过来,怕是铭哥哥不想见自己,才会吩咐门子这样说。 回去后又是难过地哭了一宿。 之后几日,每每想起裴铭在弄墨轩跟自己说过的话,她就觉得,她的铭哥哥不可能欺骗自己。 她不懂官场上的事,却也知道朝堂凶险。 会不会,铭哥哥是被逼的,所以才会对江家出手? 又或者,江家的事,压根就与他无关?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见铭哥哥一面。 她要当面问清楚。 铭哥哥对自己说过的话,是不是真的? 江家的事,是不是铭哥哥做的? 只要,只要他有苦衷,就算他欺骗自己,自己也会原谅他~ 两个门子对视一眼。 一人道:“我说江姑娘,我家小公爷这些日子都很忙,晚上都不一定回来,你还是回去吧。” 江淑充耳不闻。 她势要等到人。 这时,两个人匆匆忙忙朝着国公府的方向快速走来。 近前一看,是江远舟和江淑的大丫鬟紫熏。 平阳侯府风光不再,养不起那么多下人,大部分都走了,只有几个与主子关系亲近的留了下来。 紫熏,便是其中之一。 “淑儿,快跟我回去!” 上一次来国公府的时候,江远舟是与父亲一起来恭贺裴铭高中的。 那时候,他还是人人羡慕的小侯爷。 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自己的境况已是昔非今比,与小公爷的地位更是有天壤之别。 哪怕现在这样站在国公府门前,江远舟也觉得全身不自在。 “大哥不用劝我,若是见不到铭哥哥的面,我是不会回去的。” “愚蠢!”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的妹妹是这样没脑子的人? “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你面前做戏,你还叫他铭哥哥,他何曾将你的心思放在眼里!” “我不信!铭哥哥定是有苦衷的,我一定要问清楚。” 看她如此执迷不悟,江远舟差点扇她一巴掌。 “公子,小姐,马车!” 紫熏忽地出声打断兄妹二人。 两人转过身去,只见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慢悠悠驶来。 江淑脸上立即绽出喜色。 这马车她认识,正是她铭哥哥的马车。 赶紧拢了拢头发,又拽了拽袖口。 “紫熏,你看我身上,还有不妥之处吗?” “……没。” 江淑知道自己现在的打扮跟以前比不了。 可,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一直不见铭哥哥吧。 说不定,铭哥哥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心生怜悯也不一定~ “公子,江公子和江小姐在前面。” 门子刚才跟江淑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 裴铭这段时间确实很忙。 依他的身份,翰林院没人敢给他使绊子。 他每日不过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小公爷学富五车、学贯古今,修撰要做的事,难不倒他。 他忙,是因为太子给他派了事。 二皇子被禁足,二皇子党的人一时间也偃旗息鼓,不敢做出大动作。 此时,正是太子动手铲除异己的好时机。 哪些官员可以让他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哪些官员可以告老还乡。 又有哪些官员可以争取到太子这边。 这些事,裴铭全部都要参与。 好不容易今日忙完,终于能早点回府。 马车内一角,放着一个瑞兽小香炉。 袅袅青烟蜿蜒升起,淡淡的海棠香充盈车内。 裴铭端坐在马车内,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听了墨良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 墨良等了半晌,低沉的声音才从马车内传出。 “让他们进去。” 裴铭双眸闪过戏谑与玩味。 马车才在府门前停下,江淑就小跑着过去。 江远舟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铭哥哥~” 马车帘打开,里面的人缓慢走了出来。 裴铭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笑,明明与自己前几日所见,差别不大。 只是江淑觉得,里面似乎又有些其他东西,一些自己看不透的东西。 “江妹妹怎会在此?”语气散漫。 听他对自己的称呼还跟以前一样,江淑心中立即燃起了希望。 “我有话想要与铭哥哥说~” “哦?那怎的不进去等?站在这里做什么?门子也太不像话了。” 话是这样说,却丝毫没有处置自家下人的意思。 “江妹妹随我来吧。” 说着,转身上了石阶。 江淑自是满心欢喜跟上去。 正要踏入门内,裴铭突然停了下来,侧头看向一旁一动不动的江远舟。 “怎么?江兄不一起进来坐坐?” 江远舟轻哼一声,“在下一介白衣,怕是不好辱没了国公府的宝地。” 裴铭笑意更深。 “江兄哪里话,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大哥,铭哥哥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吧,就当是陪我。” 江淑听得出二人之间的异常,不过她现在一门心思要与裴铭好好谈谈。 见自家大哥纹丝不动,这才开口。 江远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自己的傻妹妹。 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第249章 兄妹两人跟在裴铭身后,直接去了清风斋。 刚进了瑞竹轩,冬珠就带着丫鬟鱼贯而入。 一个丫鬟为裴铭脱外衣。 一个上来为他穿上更换的衣服。 另有人端来水给他洗脸擦手。 四五人全部围着裴铭忙活,谁也没去关注多出来的两人。 倒是让江家两兄妹很是尴尬。 等到裴铭终于坐下来,江淑正要开口,又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说是廖妈妈让来问,有冰镇的西瓜,公子要不要用点。 裴铭正欲开口说不要。 看到有些局促站在一旁的江家兄妹,突然就改变主意。 “那就,取些过来吧。” “铭哥哥~” 裴铭似是这时候才看到兄妹二人一般。 “江兄和江妹妹怎么不坐?” 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两人坐下。 到了这会,江淑多多少少也看出裴铭是故意怠慢他们了。 只是自己刚才一直站在国公府的府门外,确实有些累。 抬脚正要过去,胳膊突然被自己大哥拽住。 江远舟脸上满是怒色。 “裴铭!你不要欺人太甚!” “大哥,你这是……” “你给我闭嘴!” 自己的大哥从来没有这样声色俱厉对过自己,江淑一时被吓得不敢再开口。 裴铭神色没有多少变化,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兄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说什么意思?你敢说江家的事不是你做的?不是你骗淑儿去给你偷信? “以前还当你是正人君子,想不到,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墨良一听这势头不对,连忙吩咐下人全部离瑞竹轩远些。 “正人君子?” 裴铭轻哼一声,眉宇间已是染了些厉色。 “你江远舟若是正人君子,我自然以正人君子的法子对付你,可是,你是吗?” 裴铭意有所指,江远舟心里清楚。 小通房那件事情上,他确实算不得正人君子。 裴铭忽地收回脸上的笑意,双眸尽是寒霜。 江淑见这情形,心里没来由地一个激灵,身子朝自己大哥身后退去。 “江小姐躲什么?” “没……没……” 江远舟将自己妹妹护在身后。 “有话你就直说,不用在这里假惺惺。” “江公子与江小姐,是不是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意思?”语气阴沉。 这个时候,江淑终于有些明白过来。 铭哥哥这副样子,莫不是因为柳依依? 难道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心念电转之间,突然间,理清所有事情之间的联系。 双眼不自觉睁大,脸色也变得惨白。 父兄说,铭哥哥前几日对自己那样好,就是为了让自己给他办事。 最后连累父兄落得丢爵丢官的下场。 在此刻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们的话,认为铭哥哥一定有苦衷。 可若是将这些事与柳依依的离开联系在一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铭哥哥,他定是知道那个通房的离开与自己和大哥有关,这才骗自己,让自己为他偷东西。 最后他的目的达成,江家一蹶不振,自己也没了继续利用的价值。 所以江家出事后,铭哥哥再也不见自己。 她看了眼裴铭满含冰霜的双眼。 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就是事实。 晕眩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江淑就这样直直朝着一边倒去。 好在江远舟察觉出不对劲,眼疾手快将人捞住。 “淑儿!你怎么了?!” 江淑双眼紧闭,双唇紧抿。 泪水却如断线的串珠,顺着双颊滚落而下。 梨花带雨,好不羸弱。 其他男子见了这副场景,定是心生怜惜,想要好好安慰下美人。 可裴铭的温情都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走了,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柔情蜜意。 江远舟看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的裴铭,心中大怒。 “裴铭!你还有没有良心!淑儿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为了你!你却无动于衷,你还是个人吗?!” “别搞得自己跟受了欺负的受害人一样,你们兄妹二人做了什么事情,你们心里清楚。” 裴铭语气不紧不慢,缓慢站起身。 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踱步到兄妹两人身前。 定定地看着江远舟。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认为自己做过的事不留一丝痕迹,别人就都查不出来? “只要当做无事发生,别人就怀疑不到你身上?” 虽然已经确定,裴铭肯定已经知道小通房的失踪与自己有关。 可是在他这样的连续逼问下,江远舟也有些承受不住。 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连被他抱着的江淑,也一同跌坐在地上。 裴铭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 厌恶,痛恨,阴森。 几种不同的情绪交织在眼中,最后化成森冷的寒意。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你们也敢碰!” 江淑这时候突然睁开眼,脸上满是不解。 “铭哥哥,是她自己要走的,她不愿意留在你身边,你……” “住口!” 裴铭双眼突然变得赤红,神情较之刚才,恐怖更甚。 “我与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又看向江远舟。 “明明知道依依可能被人掳走了,你居然不去让人寻找,也不来找人告诉我,还想当做事情没发生?!” 一听这话,江远舟刚才的底气全部不见,脸上也露出慌乱的神色。 “你……你听谁说的?” 裴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反而道:“依依无事便罢,若是依依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整个江家陪葬!” 直到这时候,江远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裴铭,可能真的说到做到。 “不,不是的,我让人找了好几次,可是都没有找到!我不是没有去找!” “墨良!” “公子。” “将人弄出去!” 墨良二话不说就请人出去。 江远舟知道,自己这个昔日的友人,是不会轻易放了自己,甚至不会放了江家。 再留下来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回去想个法子才行。 江家已然这副田地,不能到最后,真的连命都没了吧。 不再说什么,搀起口中喃喃叫着“铭哥哥”的妹妹,朝院门外走去。 “墨良。” 裴铭微微垂头,墨良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找人看着这两人,他们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让人跟你禀报。 “还有,不要让他们跑了。” “是。” 第250章 墨良离开不久,廖妈妈领着程嬷嬷走了进来。 程嬷嬷早就来了清风斋,只是听说公子有事,便一直等在瑞竹轩外面。 小公爷的变化,他们这些知道一些内幕的人,看的最是明白。 谁能想到,一个小通房,对小公爷的影响居然这么大。 “程嬷嬷来这里,是祖母有事找我?” 程嬷嬷笑道:“公子前些日子一直忙,老夫人好些日子不见,一直念叨着公子。 “刚听说公子今日回得早,便让老奴请公子过去一趟,陪老夫人说说话。” 裴铭咧开嘴,笑容温润无害。 “是我的不是,这些时日一直忘了给祖母请安。” 说着便站起身。 “我这就与嬷嬷一起过去。” - 慈安堂 西梢间内,老夫人段氏坐在一张藤椅上,头上佩戴一条酱红色绣金线抹额。 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喝着一碗冰镇后的绿豆汤。 大儿媳刚刚从她这里回去。 她这位大儿媳,平日里不起眼的小事处理起来,倒是面面俱到。 可一遇上稍微有些难度的,就一点思路都没有。 因为铭哥儿的婚事,大儿媳不知道已经来找过自己多少次。 记得大儿媳刚嫁过来的时候,每日来给自己晨昏定省,也没有这样积极。 铭哥儿为什么不愿意成婚,她比谁都清楚。 还不是为了那个无端跑掉的丫头。 那丫头能走得成,她也知道是江家那对兄妹搞的鬼。 想起江家现在的下场,段氏也没心情喝绿豆汤了。 “老夫人,可是太凉了?” 一旁的丫鬟敏锐地察觉到段氏的变化。 “无事。” 将碗递给丫鬟,“拿出去吧。” 另一个丫鬟赶紧绞干了一张帕子,递给段氏擦嘴擦手。 忙完这些,段氏仰躺在藤椅上,两个丫鬟站在身后给她打扇。 今日大儿媳来找自己,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劝劝铭哥儿,赶紧把婚姻大事办了。 可她心里清楚。 小通房若是还在国公府,铭哥儿这会,说不定早就定了亲。 可现在这情形,还真说不准。 铭哥儿之前,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是很有主意的人。 如今有功名在身,此次又为太子立下功劳,心中丘壑更是以往不能比。 他心志坚定,即便对自己这个祖母孝顺,但若是他不想做的事,自己恐怕也不能撼动分毫。 “老夫人,公子来了。” 段氏微微睁开眼。 罢了。 自己随意提几句吧,不然大儿媳还以为自己对铭哥儿的婚事一点不上心。 “祖母,您找孙儿?” 段氏让人搬了张雕花木椅放在她旁边,示意裴铭坐下。 “铭哥儿最近很忙吧?” “还好,不过将将任职,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段氏仔细端详起自己的好大孙。 “手忙脚乱”这个词,能用在自己这个孙儿身上的次数,一辈子怕也没几次。 翰林院修撰一职,定是断不会让他手忙脚乱的。 她心中颇有感慨。 真是变了啊,竟还骗起祖母来了。 “你母亲刚刚才走。” 闻言,裴铭神色一僵。 他自然知道自己母亲来找祖母的原因。 只是他现在对这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也无话可说。 “你自幼聪慧,大小道理你都知道,祖母也不想多说什么。 “只是,自古以来,子嗣是大事,像国公府这样的公侯人家,子嗣更是关系家族延续的要事。 “你心里,要有个底。”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晓。” 话虽这样说,但段氏看他那样子,就算是明白道理,恐怕也不会做什么。 好在铭哥儿年纪也不算大,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忘了那个丫头。 到时候再娶妻生子,也不晚。 祖孙二人又聊了些琐事,裴铭才离开。 - 青徽 柳依依这些日子过得很是焦虑。 那晚无端留下一句话又突然不见的男子,听宗川回来说,是个轻功极好的。 那人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中? 丢下那样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全都无从知晓。 “姑娘,王捕快来了。” “又来?他这几日不是天天过来,有完没完?还没问完?” 宗言道:“不是来找邓公子,是来找姑娘的。” 柳依依默了默。 “让他进来吧。” 王永刚来找柳依依,还是为了邓家的命案。 不过不是为了来询问消息,而是送消息来了。 “我们在附近一座山头找到一些穿过的衣服,还有些长剑大刀。” “王捕快的意思是?” “那些兵器,与杀害邓家人的凶手用的兵器,一样。” 也就是说,县衙的人找到的山头,曾是那伙强盗的藏身之地。 “人有没有抓到?” 王永刚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这次来想说的,县衙的人这几日一直来姑娘这里,他们怕是已经猜出邓公子在这里。” 这个,柳依依早就想过。 先前邓元宝总往她这里跑的时候,那伙人就已经知道。 他们找不到邓元宝,自然想到人可能在她这里。 不过宗言说过,那帮都是普通贼人,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王捕快是说,他们会来我这里抓人?” “不错。” 那好办啊。 “捉拿逃犯,是县衙的职责,既然我这里被盯上,你们是不是要多派些人来保护我啊?” “……” 王永刚确实是为这件事来的。 不过,这陈姑娘前几日还说县衙里面没有高手,才拒绝将邓公子交给他。 现在居然主动让县衙派人来保护她了。 “那是自然。” 王永刚交代会派多少人来,以及什么时候来之后,便回去县衙。 “邓元宝呢?” “这几日没有吵着要出去,不过依旧半死不活的样子。” 柳依依“哦”了一声,“没死就成。” 当晚。 夜黑风高,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 于是,一帮人就跑来柳依依的宅子做坏事来了。 “姑娘,醒醒。” 宗言叫了好几声,终于将柳依依叫醒。 柳依依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眼窗外,正是月上中梢之时。 “宗言,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那伙人来了。” 柳依依这下也不用睡了,仔细一听,还能听见屋外的嘈杂声。 听这声音大小,不是她的院子,应该是在前面宗川和邓元宝的院子。 好像人还不少的样子。 “知道来了多少人?” “大约三四十,身手不行,县衙差不多有七十多人在宅子附近,姑娘不必担心。” 最后这句话,才是柳依依最在意的。 第251章 前边小院灯火通明。 柳依依到的时候,那伙强盗已经全部被拿下。 双手都背在身后,用绳子绑了起来跪在地上。 县衙的人站在那伙人旁边,人人手中拿着一一把大刀。 柳依依扫视了一圈,看到宗川和邓元宝都好好地站在角落的时候,放下心来。 走到两人身前。 “你们没受伤吧?” 宗川老实呆懵,“回姑娘,我没事。”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邓元宝。 “他也没受伤。” 邓元宝一脸魂不附体的样子,似乎现在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连柳依依问话,他也好像没有听见。 见这情形,柳依依也有些发愁。 她这几日没有去见他。 一方面,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人,见了也白搭。 再来,家中出现这么大的变故,旁人压根无法体会他的心情,能劝什么呢? 所以她这些时日对他的要求就一个。 活着就行。 至于要如何驱逐心中的绝望,如何度过难熬的日复一日。 她帮不了任何忙。 她还等着,待邓元宝愿意说话的时候,跟他谈谈以后的事呢。 可看他现在这情况,莫不是有心理疾病? 这里也没有心理医生吧? “你就是护着这个兔崽子的人?” 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柳依依转过身。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人跪在那伙人的正中间,一脸阴沉地盯着柳依依。 云鹏吐出一口含着血丝的唾沫。 “你知不知道他老子做了什么?你就这样护着他? “邓钱通那个王八蛋,他杀了我全家!” 这时,邓元宝突然回过神来,身子一动,就朝云鹏冲过去。 “你撒谎!我爹没有杀人!你骗人!” 宗川紧随其后将人抱住。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撒谎!” “哈哈哈~” 云鹏看着邓元宝的样子,似乎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笑。 “撒谎?邓钱通原不过一小地方出来的商户之子,你以为你邓家能攒下这万贯家财,凭的是什么?” 云鹏额头青筋暴起,眼中一片血红,声音凄厉。 “他杀了我父母!杀了我姐姐!抢走了我云家的财产! “我发过誓,一定要让他邓家血流成河,一定要让他断子绝孙!” 王永刚见他有些癫狂的样子,忙用刀柄敲在他脖颈上。 不过人没有被他敲晕,云鹏倒是冷静下来。 他再次看向柳依依。 “你现在还觉得你护着他,是对的吗?”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邓钱通,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若是不知道邓钱通做下的事,柳依依现在可能会毫无心里障碍地说,冤有头债有主,邓钱通杀了你家人,你就去找邓钱通报仇,找他儿子做什么。 可她现在说不出这话。 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是自己的家人被杀,她可能也会暴走,也不会放过凶手的家人。 可这人的法子,未免太极端。 “那你为什么不找官府?你现在这样,家人的仇倒是报了,可你自己也要没了性命。” 云鹏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头以最大的幅度仰起。 笑着笑着,泪水流了下来。 笑着笑着,声音慢慢哽咽。 听着他慢慢变得悲怆的笑声,众人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姑娘,你以为我没有找官府吗?可是邓钱通买通了官府的人,不仅我喊冤无门,还将我打了一顿,差点被打死。 “你说!我要报仇,还有什么办法?!” 柳依依无法回答他。 她本想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他,可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自己也是可怜人。 “你报你的仇,为何要杀邓家的下人,一百多条人命!” 云鹏扭头瞪着王永刚。 “邓家杀我云家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云家三百多下人,也是人命?!” “……” 一听这个数字,在场众人皆是满脸惊讶。 王永刚也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 若是这人说的是真的,也就意味着,几十年前,同样出现过一件灭门惨案。 而且那个案子的凶手,因为当地官员的包庇,一直活到现在。 这样的话,可就不单单是青徽的事了。 严大人说不定要上报朝廷。 “姑娘,今晚打搅,我先将人带走。” “稍等。” 柳依依凑近宗言和宗川二人,放低声音。 “那晚出现在屋顶的人,在不在这里?” 两人均是摇头。 柳依依有些失望。 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来头,以后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柳依依看着王永刚。 “没事了,王捕快请便。” 很快,王永刚将人带走,留下十几名府兵收拾残局。 自刚才那人说完那些话,邓元宝又失魂落魄了起来。 柳依依不知道他这是逃避型人格的体现,还是娇花太禁不住事吓傻了。 让宗川照顾好他后,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经过凉亭的时候,停了下来。 想起刚才那个男子绝望悲凉的哽咽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事与她无关。 不过这样残酷的开端,这样惨烈的结局。 任谁都会觉得唏嘘吧。 “姑娘不必多虑,就算那人再来,我也不会让她伤着姑娘。” 柳依依咧开嘴,拉起宗言的手。 “我知道你对我好。” 宗言表情一愣,接着,脸上荡出轻微的笑。 几日后,县衙那里传来消息。 邓家的命案,关系到三十二年前的一件旧案。 彼时,邓钱通不过是青徽一个普通商户之子。 二十岁的时候,跟着商队出去见世面。 经过一个叫滇宁的小城时,遇到土匪。 邓钱通在护卫的掩护下逃走,不过身上受了伤,逃跑的途中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救了。 几日后发现,救她的人还不是一般人家,而是当地的豪绅。 豪绅姓云,有一双儿女。 女儿云溪,年方十六。 儿子云鹏,刚满十岁,正是读书的年纪。 邓钱通在云家养伤的日子,看中了芳华年纪的云溪。 况他又是花丛中的老手,一直规规矩矩恪守闺训的云溪,哪里是他的对手。 没过多久,就被邓钱袋通的甜言蜜语哄得非君不嫁。 而邓钱通真正的目的,是云家的财富。 云溪不识人心险恶,她的父母可不是无知小儿。 没过多久发现两人间的异常,也察觉到邓钱通的险恶用心。 当即就将邓钱通赶了出去。 第252章 邓钱通一不做二不休,胆大包天,居然找到之前的那帮土匪,趁着夜色杀进云家,之后又与土匪瓜分了云家的财产。 而云鹏则因为那晚歇在友人家,才躲过一劫。 后来他在友人父母的帮助下,去县衙喊冤。 “云鹏既然当晚不在府内,怎么知道家人是被邓钱通杀的?” 将云鹏带回县衙后,王永刚他们立即对一干人等进行审问。 云鹏知道自己活不成,一开始也不配合,问什么都不答。 最后县令严大人问他,邓钱通虽然死了,但是当初包庇邓钱通的滇宁县令,说不定现在已经升官发财。 难道他,就不想让当年的县令,得到应有的惩罚? 如此,云鹏才松了口。 “他在她姐姐手中找到一枚玉扳指,云鹏认得是邓钱通的。 “另外,他第二日回去的时候,还有一个没死透的下人,说在那伙土匪里面,看到邓钱通的身影。” 有了云鹏的这些话,再联想起邓钱通前几日找她时认命的样子,柳依依基本已经肯定,云家的血案,邓钱通脱不了干系。 “这件案子,严大人已经上奏给朝廷。” 王永刚顿了顿,又道:“在下今天来找姑娘,还有另一桩事。” 柳依依不禁警惕起来。 她以为,自己与青徽府衙最大的联系,不过就是邓家的案子。 虽然由邓家的案子又引出了云家的血案。 不过就单单邓家一案来说,基本上已经水落石出。 这之后,除了邓元宝的事情,需要她伤些脑筋。 其他的,怕是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吧。 “不知是何事?” “严大人想要见姑娘一面。” 柳依依这几日听王永刚说“严大人”三个字都听得耳朵生茧子了。 在她眼里,这三个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官府体系的代号。 现在一听代号要见自己,不免有些紧张。 “王捕快,我听说,严大人是从京城来的,请问,他是什么时候来青徽上任的?” 她突然问这么个问题,王永刚有些意外。 “严大人是两年前来此地上任。” 那就好。 这位严大人在京城的时候,自己还在朝九晚五当社畜呢,没交集。 “那,严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具体什么,在下不清楚,不过,是为了邓公子的事。” 她也在为邓元宝的事情发愁。 说不定这位县令能有什么法子安排邓元宝。 “严大人是希望我现在就去?” “陈姑娘若是现在不方便,也没关系。” 意思就是要自己现在就去了。 柳依依回屋看了眼自己的伪装,又稍作修饰。 这才随着王永刚去了县衙。 路上的时候,柳依依突然想起来武涉县的事,纯属好奇,便问了王永刚。 “姑娘猜得不错,确实是云鹏搞的鬼,不过,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 “武涉县被杀的五人,全都不是好人,有的虐待父母,有的欺辱邻里。” 柳依依明白了。 云鹏连邓家无辜的一百多名下人都杀,为了声东击西在武涉县制造混乱的话,随意无差别杀人,岂不是更省事? 被杀的几人,明显都是特地挑选出来的。 云鹏会有这个耐心? 难道,因为不是邓家的下人,云鹏就网开一面,没有随意杀人? 这样想的话,倒是也有些道理。 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严振,青徽县令。 柳依依见到严振的时候,怔了怔。 她以为,县令这种地方官员,一定是胡子老长起码五十的老者了。 眼前这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真的是青徽的县令? 严振个头较高,身形偏瘦,眉眼温和。 给柳依依的感觉是,这人性情是真的平易近人的那种。 而不是裴铭那种,看上去是无害的小白花,其实骨子里坏着呢。 柳依依微微歪着脑袋。 这位严大人,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 严振一见柳依依的时候,身子一顿,接着露出疑惑的神色。 之后在柳依依肆无忌惮的打量中,严大人他,脸红了。 哦~ 柳依依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天青徽县衙的府兵出城,她找人问缘由,最后告诉她府兵是去武涉县的那个书生嘛! 柳依依今日穿着男装,脸上也做了修饰。 也难怪严振刚一见面的时候,只觉得这人眼熟,却一时没有想起来。 直到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瞅的时候,严振终于想起来了。 相比较这两人的后知后觉,站在柳依依身后的宗言,则一开始就认出了严振。 王永刚在一旁一脸懵地瞅着两人。 只觉得这两人好生奇怪,见面了也不说话,尽睁着眼睛往对方身上瞅。 不知道的,还以为高手对决前的相互打探呢。 “咳~那个,大人,这位就是陈姑娘。” 严振正了正神色。 “陈姑娘,请坐。” “多谢严大人。” 严振刚才脸那么一红,柳依依就知道,这人肯定也认出了自己。 她有些发愁。 自己那日可是以毫无修饰的真面目示人的。 也不知道这位县令是不是如看上去这般好说话。 若是的话,待会得跟他好好说说,请他忘记那日见过自己的事才好。 侍女进来上茶。 两人不约而同端起茶盏小啜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心思。 “陈姑娘,今日请你前来,是因为邓家的事。” “严大人请讲。” 严振示意侍女下去。 “姑娘稍等。” 说着,起身进了一旁的书房。 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封信。 “这是,邓家出事那晚,邓员外派人送到我这里来的。 “按时间算,应该是他从陈姑娘那里回去后不久,就立即写好送来了我这里。” 旁边有王永刚在,这位县令大人却还亲自走到柳依依这里,将信递给她。 从这点可以看出,严大人平日里应该是个挺和气的人。 难得。 柳依依真不敢坐着接信,忙站起身,取过信。 打开后详读。 慢慢地,双眼微微睁大,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严振看着她黝黑的大眼睛闪着光,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满是好奇。 这姑娘说话做事看着有些老道,却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些不一样的神态。 这不经意间的显露,才是她的本性吧。 忽地察觉到异常,侧眼一看,只见才陈姑娘身后的女子,正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 严振一时有些尴尬,忙转身回去坐好。 第253章 柳依依看完信,正准备让宗言送去严振那里。 一想到人家刚才是自己送来的,觉得还是她送过去比较好。 岂料严振察觉到她的意图,迅速看了眼王永刚。 后者非常识相地赶紧走到柳依依身前,接过信,又送给自家大人。 “姑娘如何打算?” 柳依依压制住心中的狂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才道:“这个,我需要想想,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严振以为她担心自己一人应付不了,劝道。 “维护青徽的安定,也是本官的职责所在,姑娘到时候若有难处,本官自不会坐视不理。” “如此,那就先谢过严大人了。” “……” 严振一噎。 所以,她刚才就已经决定插手了? 读信的时候,柳依依第一想法就是:管!。 她爱银子,送上门来赚银子的机会,她岂会不要? 邓元通果然是个老狐狸。 他料到自己命不久矣,便匆匆写下一份遗书。 上面说,在邓元宝弱冠前,柳依依若是愿意,可以帮着邓元宝打理邓家的生意。 作为回报,柳依依每年可得十万两报酬。 最重要的是,每年可根据盈利情况,抽取百分之十的佣金。 但是! 邓元宝在弱冠之前,若是有其他想法,都可以随时终止合作。 刚才的兴奋劲过了,柳依依现在才意识到,这才是天降大饼! 她手都是抖的。 就算自己不是那块料,败了邓家的家,她每年还能拿到十万两呢。 十万两啊! 十万两! 这个数,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陈姑娘若是同意的话,本官会尽快着人草拟出一份契约,到时候请邓公子和姑娘过目摁手印,本官会是见证人。” 严振说起契约,柳依依仔细琢磨起这件事。 青徽做生意的不少,邓钱通开的条件不低,就算找一个同样是做生意的商户经营邓家的生意,恐怕也比冒险找自己这个门外汉强。 何况还有县衙的人看着。 那些商户想要做什么手脚,也得问严大人同不同意。 可邓钱通为什么选自己? 没错的话,自己可是从头到尾,对他的态度都不怎么样啊。 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想及此,柳依依神色凝重起来。 这邓钱通不会除了云家的事,还干了其他伤天害理的畜生事吧? 到时候要再被仇人找上门,可就没有邓钱通等他们杀了,自己到时候会不会受到牵连? 银子重要,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严大人,此事关系甚大,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还请容我回去想想。” “那是自然。” 柳依依知道。 严振之所以会对这件事上心,怕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他的政绩吧。 邓家这么大家业若是倒了,势必影响到青徽的税收情况。 即便以后会慢慢恢复,可严大人还有一年,任期就满了。 若是最后一年税收锐减,就会影响到他下一步升迁。 所以邓家的事,他不得不上心。 那就好办了。 “严大人,小女子有两个请求,关于邓家的,还请严大人能帮忙一二。” 严振示意她继续。 “其一呢,我想知道,邓钱通除了云家的事,会不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 不做替罪羊。 咱得知道会不会有其他潜在仇家。 “其二,邓家的生意,到底涉及哪些行业?账簿,还在吗?” 账簿若是被烧了话,会很麻烦,非常麻烦。 听了柳依依的话,严振不自觉挑了挑眉。 难怪邓钱通会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处理邓家的生意。 单是这份细腻的心思,这份未雨绸缪的心机,就胜过很多人。 “第一点,本官会派人去查。 “至于第二点,姑娘恐怕要去问邓公子了。” “……” 邓元宝啊。 柳依依有些为难。 这孩子,还不知道啥时能恢复过来呢。 不过这样也好,也给自己充分的时间考虑这件事。 邓元宝今年十五岁,弱冠,还有五年。 自己一旦答应下来,也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五年里,她都要为了五十万两和百分之一的佣金而做牛做马,变成这个时空的社畜。 她得好好斟酌斟酌才行。 当然她还有退出机制。 若是到时候自己实在不想干了,可以激怒邓元宝,两人分道扬镳。 这样看来,邓钱通为了勾自己上他邓家的这艘贼船,开的条件都很不错啊。 招保镖都讨价还价的守财奴,居然愿意每年支付自己十万两。 还给邓元宝和自己准备好了一次反悔的机会。 人,果然非常矛盾。 “邓大人,我还有个疑问,若是以后云家的案子真相大白,邓家的财产会不会被朝廷收去?” 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古时抢来的财产,算是合法财产。 若是云家的人没死绝,来跟邓元宝争夺财产,那就是财产纠纷,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云鹏肯定是活不成的。 他应该不至于死前还要争回财产吧? 如果有这种可能,自己的努力,说不定都得打水漂。 严振的回答,与她猜想的一样。 “不过,就算云鹏死前要争回财产,那也只是云家当年的财产。 “邓员外这三十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定是比当年从云家抢来的多出不少。 “就算邓公子将云家的那部分还回去,还会有不少。” 他微微垂头,想起云家的案子。 “而且,当初抢夺云家财产的人,不止邓钱通。” 他一提,柳依依才想起来,当年灭了云家满门的,除了邓钱通,还有那帮土匪。 另外,那个包庇邓钱通的县令,说不定也从云家得了些东西。 “姑娘不必担心,你并非邓家人,只负责经营,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得。 只要确定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所得不会最后被剥夺,其他事才好商量。 否则,跟朝廷对着干,那是找死,她才不做呢。 “叨扰半日,若严大人没有其他事吩咐,小女子这就回去了。” “陈姑娘且慢,还有一件事。” 柳依依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是个询问的意思。 严振有些扛不住她这副样子,红晕攀上耳根的时候,连忙垂下头。 “云鹏,想要见姑娘一面。” 第254章 谁? 云鹏? 那个杀人凶手? 那个几日前一脸戾气盯着自己的杀人凶手? “严大人,我没听错吧?” 严振也觉得奇怪,可是云鹏说了,若是不让他见陈姑娘,还有些细节部分,他就不说。 柳依依听了他的解释,仍是不愿去。 她实在想不出那人会有什么事情要跟她说。 说想杀她,她倒是会信。 严振看出柳依依的犹豫。 私心里,他也不想一个孕妇去涉险,就算他们做足了预防,若是出了岔子呢? “姑娘若是不愿见,那便罢了。” 柳依依临走前,跟严振大概表达了下自己想让他忘记那日两人见过面的想法。 严振觉得她一个女子独自在外,想要掩人耳目,实属正常。 不疑有他,当即表示自己不会说什么。 那日他休沐,换了身衣服在城中瞎转,顺便体察下民情。 中途的时候,师爷派人来报,说武涉县令着人来借府兵。 了解到情况紧急,查看公文也没有问题。 因怕耽误事,便让师爷先处理。 他回去的途中被柳依依拦住问话,便有了几日前的那一幕。 至于为何这位姑娘会独自出现在青徽,以及她的夫君在什么地方。 与外人无关。 两人离去后,王永刚问道:“大人,陈姑娘不愿见云鹏,那……” “再想其他法子吧。” 马车还未到陈宅,柳依依就听见嘈杂的人声。 再走近些,声音越来越大。 “他爹不是好东西,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们要退租!” “对!要么就给我们减租!” “什么减租?!这铺子本就是我的!邓公子若是没证据证明铺子是邓家的,就休想赖我的铺子!” “不错!这铺子是我们自己的!” “我家婆子的胭脂铺,原本就是自家的,是姓邓的抢了去,还逼着我们交租金,邓公子要还我之前交的银子!” “是!” “我的租金也要还!” …… 马车没到陈宅就停了下来。 柳依依也听出来了。 墙倒众人推呗。 这事倒也不难办。 她不怀疑这里有人是浑水摸鱼,见邓家被烧,琢磨着一应账簿契约文书也随着付之一炬,邓元宝又是个不顶用的,便想着来捡便宜。 但考虑到邓钱通这人名声不好,杀人的事都干过,讹人租金的事她还亲眼见过。 说不定,这叫嚣的人群里,就有真正受了邓钱通欺辱的。 说来说去,这关键啊,还得要有白纸黑字的东西。 不然就得比谁的拳头大了。 不过,说起拳头大小,她的也不小。 这时,人群中有人发现柳依依,叫嚷出声。 “她就是住在这宅子里的人,邓元宝就在她这里!” 其他人一听,纷纷朝柳依依走来。 柳依依双臂环胸,悠哉地等着这些人靠近。 这些人见她神色从容,还挺着个肚子,气焰便下去不少。 一个看着老实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几步。 “打搅姑娘,听闻,邓元宝住在姑娘这里?” “不错。”语气懒散。 立即有人喊道:“交出邓元宝!” 又有几人跟着喊。 中年男子扭过头,示意他们不要吵闹。 接着堆起一脸笑。 “姑娘,我们与邓员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现在邓员外不在了,需要与邓公子商量下。 “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请邓公子出来一见。” 柳依依心中冷笑。 不怕强盗白日打劫,就怕强盗给你拽文。 想欺负人就直说,还说什么“商量”。 “可以。” “……” 众人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 想起自己先前气势汹汹搞出那么大阵仗,忽然还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不是今日。” 一听这话,众人又不干了。 “今日为什么不行?” “邓公子家中遭遇巨变,他到现在还不肯说话,你们要找他谈事情,总得等到他神志清楚愿意说话的时候,再谈吧。 “否则,若是有人想要趁机占他便宜,怎么办?” “姑娘怎么说话呢?” “这是暗示我们想要占邓元宝便宜呢!” 吵吵嚷嚷。 柳依依给宗言使了个眼色。 宗言二话不说,从袖口取出一只匕首,在众人不解又带着惧怕的眼神中,右手一挥,匕首稳稳扎进院内的一棵树枝上。 这下,终于安静下来。 先前那个说话的中年人又道。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柳依依漫不经心地侧头看了眼宗言。 “宗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树枝上有只蚂蚁。” 众人:??? 柳依依继续道:“人呢,你们今日肯定是见不着的。 “不过等他可以说话了,我一定会在我门前贴张告示,让你们都知晓。 “到时候,你们再来找他谈,我绝不拦着。” “那,大概要多久?” “我怎么知道”差点脱口而出。 若是真的这样说,这群人今日肯定还要闹腾。 “十日左右吧。” 众人商量一番。 “行,那我们到时候再过来。” 只要邓元宝还在这里,他们就不怕。 这几日找人偷偷看着,别让他跑了。 心里虽然不甘,不过碍于那个高挑女子在场,也不敢撒野。 一个个嘴里小声骂骂咧咧就要走。 “哦,对了。” 柳依依突然开口,众人驻足,看着她。 “其实,想要证明铺子归谁,除了双方的契约文书,官府可还是有契底的哦~” 一些人一听这话,脸色突变。 柳依依微微一笑,来到门前。 门后宗川知道是她,同一时间开了门。 待两人一进门,又赶紧关上。 柳依依正欲问邓元宝如何,眼一瞥就看见蜷缩在一旁墙角的当事人。 邓元宝头抵着膝盖,身子一动不动。 柳依依已经有数日不曾见他。 现在突然看到,发现他好像瘦了不少。 看到他,就想起他老子。 想起他老子,就忘不了云鹏那晚凄厉的控诉声和绝望的哽咽声。 也忘不了云家被杀的三百多人。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与邓元宝交谈。 所以,她只是叹了口气,让宗川将人带回去。 晚上正准备睡觉,大门忽然被人捶得砰砰响。 柳依依忍着怒意披了件外衣等在正屋。 不多会,王永刚急匆匆走进来,神色焦急。 “姑娘,半夜叨扰,实在……” 柳依依打断他,问他何事。 “是云鹏,他在牢中自残,说若是今晚见不到姑娘,他就撞墙自杀。” 第255章 王永刚一脸歉意。 “我家大人也不想麻烦姑娘,只是云鹏与云家一案至关重要,若是他现在死了,云家的案子就查不下去,云家惨死的三百多人,就永远不能安息~” 柳依依微微眯起眼。 这人,还学会给自己打起感情牌来了。 王永刚被柳依依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经过几次的接触,王永刚看的出来。 这陈姑娘虽然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但心地善良。 他这才拿云家的三百条人命说事。 自己这样做,确实有些无耻了。 但看云鹏那个发疯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他若真的死了,云家的案子还怎么查。 柳依依还能说什么呢,虽然她不喜欢被人道德绑架,但这云家一案本身的惨烈程度,足可以让她忽略自己的这点不喜。 “邓公子在我这里,我不太放心。” “姑娘放心,在下已经带来了五十名府兵,定会保护好邓公子。” 看来是有备而来。 柳依依换好衣服,带着宗言,又去了一趟县衙。 这次直接去的县衙大牢。 严振正等在大牢外。 他显然也是临时知道云鹏的事,穿着常服就赶了过来。 “陈姑娘,麻烦了。” “严大人客气。” 云鹏被关最靠里的一间牢房。 手上缠着白纱布,已经渗出血迹。 王永刚轻声道:“他自己咬掉了右手的小拇指。” 柳依依一惊。 这人果然心狠,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自残,就是为了见自己。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要见自己? 云鹏盘坐在牢中,听见声响,缓慢睁开双眼。 出乎意料地,他的神色非常平静。 可能是见自己来了,也没有必要再表现出癫狂的样子了吧。 柳依依站在牢房外,与云鹏对视。 “你千方百计要见我,是有什么要与我说?” 云鹏目不转睛盯着她,无甚表情。 接着看了眼她身后。 “让他们都离远点。” 他说的是严振和王永刚,以及一些衙役。 严振看了眼柳依依。 “严大人,我没事。” 严振想了想,点了点头。 王永刚临走的时候,轻声道。 “姑娘放心,他身上我们都搜过了,连一根针都没有。” 几人离开后,云鹏又看了眼依旧站在柳依依身后的宗言。 柳依依让宗言退到不远处。 “这下可以了吧。” 云鹏咧开嘴。 “你喜不喜钱?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你大晚上嚷着要见我,还以自杀要挟严大人,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云鹏却丝毫不介意她的讽刺。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比邓家的财产多得多的财富,可以保证你子孙后代享用不尽的财富。” 闻言,柳依依双眼微微睁大。 半个时辰后。 “大人,都这么久了,陈姑娘还没有出来,要不要小人进去看看。” 严振轻轻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不用,仔细注意里面动静,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即冲进去。” 正说着话,大牢的铁门打开。 宗言扶着柳依依走了出来。 严振和王永刚连忙迎过去。 “陈姑娘没事吧?” 柳依依扶着腰,慢慢掀开眼皮,意味深长地斜了两个男子一眼。 两人:??? 严振和王永刚对视一眼,一脸不明所以。 各自仔细想了想。 除了大晚上将陈姑娘找来,好像也没做什么招了她厌的事吧? 若是因为大晚上被叫来这事不高兴,为什么刚才一点反应都没有,非得现在才表达不满? 该不会,云鹏还有闲情逸致干挑拨离间的事吧? 这,也不至于啊。 柳依依也没想到在里面一待,就待了这么长时间。 这县衙的人真没个眼力见,没看见自己一个孕妇么,也不知道搬张椅子给她坐。 害的她只好靠着墙站着。 “陈姑娘,云鹏说了什么?” 柳依依站在两人面前,说辞,她刚才没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 “云鹏说的话,与邓家和云家的案子都没有关系,是一些关于他自己的私事。” 说完,也不管两人是何反应,越过两人朝外走。 她直接回了陈宅。 待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着云鹏说的话。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邓钱通要选自己来经营邓家的生意。 同样,她也不明白,云鹏为什么要将那样天大的秘密告诉自己。 而他索要的回报,在她看来,是那样微不足道。 之后的几日里,她都在想办法试图让邓元宝开口说话。 不过她实在不擅长开导人这样难度系数非常高的工作,于是就将这一项关系着自己未来几年是否能挣大钱的重要任务,交给看上去懵懂单纯的宗川。 “姑娘,我做不来。” 宗川的表情难得地露出一些为难的神色。 “我也不让你做其他什么,就有事没事跟他说你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上树掏鸟蛋啦,下河摸鱼啦。” 宗川一本正经道:“我小时候要练功的。” “……那总有让觉得高兴的事吧?总有让你见了就很开心的人吧?就算你没有,你总听过吧?” 宗川不做声了。 柳依依揉揉他的头发。 “那不就得了,你就整日在他跟前说些轻松琐事,一点也不要提青徽,不要提父亲。” 又轻声软语道:“川儿,看见姑娘我的肚子了么?” 宗点点头。 “姑娘肚子里的是小主子。” “……以后你得叫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你小弟小妹以后能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就靠你了!” 一想,这个辈分好像不对。 撇撇嘴。 随便吧。 看着宗川离开时抓耳挠腮的样子,柳依依觉得好笑。 她当然不会将希望完全放在宗川身上,只是想用这个法子慢慢打开邓元宝的心结。 邓元宝现在,把自己完全与外界隔绝, 只要能撕开一个小口子,就有机会让他慢慢恢复。 不说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起码得能愿意交谈愿意思考愿意讨论以后的事。 几日后。 柳依依刚午睡起床。 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她从不在午间时候小憩,只有偶尔被小公爷拉着陪他躺会。 可能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的缘故,午饭后总是犯困。 正洗脸,宗川慌慌张张在外面喊“姑娘”。 柳依依听着他的声音,似乎要哭出来一般。 第256章 柳依依一听这声音不对,慌乱擦了把脸走出去。 宗川低垂着头,有些心虚地偷偷看着柳依依。 “怎么了这是?” “他……他哭了~” 他? 谁? 邓元宝?! 柳依依双眼微微睁大,露出兴奋的神色。 哭了? 这是好事啊! 急匆匆朝邓元宝住的院子走去。 才进院子,就听见房间里传出邓元宝的嚎啕大哭声。 脚步一顿。 柳依依没有再往前走。 而是让宗川搬了张椅子过来,就坐在角落里。 宗言问自家弟弟。 “你说什么呢?” “我没,没说什么啊,就是说小时候跟姐姐玩泥巴玩得好开心,结果被师父发现后罚站啊~” 柳依依也不知道邓元宝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哭。 更不知道这事为何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才是最重要的。 “宗川不用自责,你做的很好。” 半晌,房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后来听不见任何声音。 柳依依扶着宗言的手慢慢站起身,三人朝邓元宝的屋子走去。 门打开,迎面就见靠坐在墙边的人机械般抬起头。 邓元宝淡淡看了眼来人,又垂下头。 前几次柳依依过来,这人都跟没气人一样一动不动。 现在有这个反应,她觉得是个好开端。 侧头看着宗川,眼中的慈爱让宗川身子一僵。 “宗川,椅子搬到这里来。 “宗言,将窗户都打开。” 木窗一开,夏日的微风将淡淡的青草香气一并带了进来。 邓元宝双膝弓起,衣服皱得不成样子,头发也凌乱不堪。 人消瘦不少,脸上尽是泪痕,双眼无焦。 柳依依在椅子上坐好。 “你爹死了。” 开口暴击。 邓元宝头微微一动,面对柳依依,眼泪不受控制又流了下来。 “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你现在应该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 邓元宝不说话,呆呆地看着柳依依。 “云家的事,也可以确定是真的。 “你爹,确实纠结了一伙土匪,屠了云家满门。 “三百多条人命,因为你爹的一时贪念,一夜之间,全部命丧黄泉。” 在柳依依残忍的话语轰炸下,邓元宝眼泪流的更凶,紧闭的双唇连着下巴一起抖动。 眼看着他又有放声大哭的迹象,柳依依这次却没有给他时间释放情绪。 “你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算你哭个半年,我也懒得管你。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住在我这里,那些租你家店铺的人,都在等着我将你放出去,他们好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想把你扔出去不管不顾,可惜我不能。” 好吧。 她承认,没有将邓元宝扔出去自生自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邓钱通开出的丰厚条件。 一听这话,邓元宝突然爬起身,赌气一般就要往外跑。 “宗川!拦住他!” 宗言搀着她走到在宗川怀中兀自挣扎的邓元宝,脸上已有一丝怒气。 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平静无波。 “你要做什么?!” “出去…你们不用管我…放我出去……” 可能之前哭得狠了,邓元宝的声音有些沙哑。 “啪~” 狠狠打了邓元宝一巴掌后,柳依依甩了甩生疼的右手。 不懂事的死孩子! 见他还是一脸倔强的样子,柳依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宗言,给我扇他两巴掌。” 话音刚落,宗言迅速又非常利落地给了邓元宝两巴掌。 “你现在出去,很快就被那些与你爹有纠葛的人缠住,逼你散尽邓家的钱财。” “我不要!那些钱我都不要!他们想要就都拿去!” 哎吆,这还吼上了。 “那云家的财产呢?” 邓元宝一听这话,神情一顿,突然停止挣扎。 “我问你,被你爹害死的云家的人,你对那些人有愧疚吗?” “……” “说话!” “我,我不想的…我不知道爹做了那事…我不知道…” 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身子耷拉在宗川身上。 邓元宝口中呢喃,眼泪再一次汹涌而下。 柳依依看着他犹如碎了一般的脸庞,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子悲凉。 这都叫什么事。 云家三百多人死不瞑目。 邓家近两百人惨遭横死。 邓钱通死不足惜,罪无可恕。 可邓元宝呢? 他生下来,就被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慈父”保护着,不曾见识人间险恶,更不知道最大的罪恶就在自己身边。 他只是跟许多富贵人家的公子一样,在锦衣玉食、千般宠爱中长大。 可是一夕之间,宠爱自己的爹没了,家也没了。 自己还背上了“杀人凶手之子”的名声。 他要何去何从。 他要如何度过剩下的漫长人生。 “邓元宝,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义务和职责,甚至是使命。 “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在为这些东西忙碌,这是命,也是活着的意义。 “宗言宗川是这样,我是这样,外面那些看似蝇营狗苟之人,也是这样。 “同样的,每个人都背负着外人不知道的罪恶,这世上,没有人是干净的。 “可那又如何呢? “该是你做的事,即便万千阻隔,只要你愿意,你也会做完。” 柳依依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擦着他的眼泪。 “好好想想,你接下来的职责是什么,使命是什么,说好了告诉我,我会帮你。” 说完这一番话。 柳依依心中微微叹息,离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懊恼不已,觉得自己说的太多。 算了。 反正是要赚他邓家的钱,少东家若是萎靡不振,自己以后只会更辛苦。 柳依依对邓元宝说的那番话。 很残忍。 不过事实证明很有用。 当晚,柳依依正在与宗言吃晚饭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的邓元宝赫然出现膳房,身后跟着宗川。 收拾一番过后的邓元宝,更能看出与邓家变故发生前的区别。 人消瘦不少。 眉宇间的憨怔早已消失不见,取代的是丝丝沉稳、一份坚毅。 大踏步跨进膳房后,面对柳依依炯炯的眼神,邓元宝脸上出现一丝羞赧。 “姐姐~” 他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 “你真的会帮我?” 会。 不过是有条件滴~ 他爹的那份遗书,柳依依还一直没有机会跟说呢。 第257章 柳依依准备明日再跟他说这件事。 “还没吃饭吧?” “没~” 柳依依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过来吃饭。” 又招呼宗川一起吃晚饭。 习惯的力量的可怕的。 对于跟柳依依一起吃饭这事,宗川以前非常排斥。 吃饭的时候,柳依依一个随意的动作,他都以为她是有事吩咐。 经常饭没吃上几口,精神倒是搞得异常紧绷。 几次过后,他琢磨过来,自家这位姑娘很好说话。 吃饭,就好好吃饭就行。 现在柳依依叫他,宗川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拉着邓元宝到圆桌前坐好。 邓元宝一直以为宗言和宗川是美人姐姐的护卫。 可若是这样的话,这两人怎么还跟主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若不是美人姐姐的护卫,又为何保护她的安全,还听她的吩咐? 邓元宝心中疑惑,不过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他这些日子光顾着萎靡不振当活死人了。 就算是三餐,也是宗川逼着他吃点,或者干脆撸了袖子塞进他嘴里。 效果可想而知。 一人使劲往另一人嘴里塞,另一人负气一般死活往外吐。 结果两人都是一头大汗,饭菜还没吃多少。 如今邓元宝终于想清楚一些事情,决定重新做人。 忽然间见到这么多美食。 好比阻塞了许久的嗅觉神经突然通畅,食物的香味争先恐后钻进鼻孔。 邓元宝哪里还有时间想其他事情,举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跟个逃荒的难民似的。 - 京城 国公府 安静了多日的慈安堂,突然间来了好多人。 倒也不是其他什么人,不过是国公府三个房的人。 众人难得地聚在一起,不过,一个个脸色都不是很好。 大夫人段氏更是攥着手帕低声哭泣。 哭得裴栋很是心烦。 可是他也不好发火。 二房和三房的人时不时觑一眼大房的人,要不就是偷偷注意老夫人的表情。 见府中这几个地位举足轻重的人都没有说话,两房的人虽然心中焦虑,也没有贸然开口。 论起来,最心焦的,还是大房的人。 最后,还是裴栋没忍住,看着自己闭目养神歪靠在软榻上的母亲。 “母亲,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老夫人没有睁开眼,声音有些疲惫。 “铭哥儿如何说?” “儿子问他,他只说他自有主张。” 才担任翰林院修撰一职才三个月的儿子,昨日突然轻描淡写跟自己说,他已经与太子商议过,自己会放弃翰林院修撰一职,转而去担任监察御史一职。 别人是铆足了劲升官。 自己儿子倒好,好好的京城正六品官员不做,自请降了两级去做什么监察御史! 老夫人缓慢睁开眼,看了眼长子,觉得糟心。 “栋儿,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母亲这是何意?” 老夫人懒得再看他,重新闭上眼。 “铭哥儿是心里有大章程的人,他做事,定是会将国公府的利益放在首位。” 窦氏还想再说什么,抬头就看见程嬷嬷冲她摇头。 “我老婆子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裴栋和窦氏不情不愿地走在最后。 临出门时,窦氏看着老夫人依旧那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一跺脚,走了。 出了慈安堂,窦氏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您得赶紧想个法子啊~” “我能有什么法子!铭哥儿现在大了,我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说完,加快脚步回盈水居。 - 荣亲王府 赵宁寻翘着二郎腿,惬意地躺在雕花木椅上。 手中正拿着一封信。 “厉也,我的眼光不错吧,依依离开京城这才多久,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还会赚钱。” 韶华郡主眉眼都是笑意,将信递给站在身后的厉也。 厉也随意瞟了几眼。 对赵宁寻评价柳依依的话不置可否。 他不否认这个姑娘确实有些本事。 但若没有宗言宗川在她身边,没有郡主让宗言偷出的那些银子,没有郡主给她的那一万两。 她有这个底气那么高调? 不得不说,厉也将柳依依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若是柳依依知道他心中所想,定是要引他为知己。 倘若柳依依没钱也没人保护人身安全,她一定窝在一个小地方,谋一份糊口的工作。 努力做个隐形人,也绝对不管闲事。 “听说,裴铭辞了翰林院的差事?”赵宁寻突然开口。 “是有这样的传闻,听说已经奏请皇上,怕是很快就有正式的公文出来。” 赵宁寻坐直身子。 “知不知道要担任何职?” “监察御史。” 听了这话,赵宁寻咧嘴笑道。 “他倒是好算计,看来,他对依依,还没有死心啊~” “江家被他整得那么惨,很明显就是带了私人情绪在里面。” 厉也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宁寻,继续道。 “从江家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小公爷是不会轻易放弃依依姑娘的。” 赵宁寻对厉也话语中的深意毫不在乎。 她还在思考裴铭要担任监察御史一职的事。 翰林院的职位,虽说只要按部就班不犯错,升迁速度也会快。 不过,修撰的工作太过无趣呆板。 先前听说裴铭担任这一职位的时候,赵宁寻就觉得跟裴铭的性子,太不搭。 果不其然,裴铭看不上修撰的差事。 在不懂行的人看来,放弃修撰去做监察御史,脑子怕是有些毛病。 然而朝廷那帮人都应该看得出来,裴铭这才是胸有大志,心有丘壑。 监察御史虽然只是正八品,但职责权限却是修撰不能比的。 另外,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巡视地方。 不仅能尽快了解地方的情况,若是做出成绩,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除此之外,赵宁寻还想到另外一点。 担任监察御史一职,就不需要时时待在京城。 笑了笑。 “我们这次在京城待的时间够久了,准备下,我要尽快离京。” “这次去哪?” 赵宁寻扭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你说呢?” 厉也被她这表情刺激到了,出口反击。 “可是人家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 “我要是能让她生,还有裴铭什么事?” “……” 不要脸! 第258章 青徽 县衙 大清早的,邓元宝就被柳依依拽出了家门。 昨晚两人聊了很长时间。 准确地说,是柳依依问,邓元宝答。 确定邓元宝确实恢复了正常,柳依依便决定将他父亲留下的那份遗书之事告诉他。 这件事若不解决,邓家的事,她也不好插手。 很快就是她与那些租户约好的十日之期。 到时候,就算自己想要帮他一帮,师出无名,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几人刚出门,就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守在陈宅周围。 宗言道:“姑娘,是那些租户。” 柳依依一听,也没多大反应。 这些人会守在这里,应该是担心邓元宝会逃走吧。 还真是执着。 二话不说,拉着邓元宝朝马车走去。 “姑娘!” 一人突然跑了过来,拦在马车前。 “姑娘,说好了十日后会将邓公子交出来。 “还有三天的时间,十天期限就到了,姑娘现在是想带邓公子去哪里?” 另有两人也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可能真的是受了邓钱通的欺辱,气急败坏道。 “是不是要将邓元宝送走?!” 柳依依幽幽看了看三人,语气不疾不徐。 “说好了十日,就是十日,我现在要带邓公子去县衙,你们大可以跟上来自己看看。” 拦着马车的人依旧不让。 见他神情有些紧张,柳依依双眼微微眯起。 拉着身子轻轻发抖的邓元宝,向后退了两步。 忽地,那男子身子一动,直直朝柳依依冲来。 看他速度之快,绝对不是只想吓吓人这么多简单。 若柳依依真的他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宗言宗川早看出他的异常,一人迅速闪身到柳依依两人身前,另一人则一脚将那男子踢翻在地。 男子这举动实在不正常,与他一起守在陈宅的两个租户,明显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柳依依冷着脸,声音严厉。 “宗川,带上这人,请王捕快审问。” 这人,怕不是普通租户这么简单。 “是!” 另两人一听这话,也相信这位姑娘确实要去县衙。 担心自己因同伴的举动受到牵连,连忙表示跟这人不熟。 “不熟?” “是是是,这人好像不是我们青徽的,前几日才来的这里。” 柳依依奇了怪了。 “不是青徽的,你们为何还让他跟你们一起守在我这里?邓元宝就算跑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柳依依一脸诧异。 “姑娘这话就不对了,不是青徽的租户,也有可能是几个邻县的租户啊。” 柳依依乍一听,没明白过来。 慢慢地,双眼睁大,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了眼邓元宝。 “元宝,你家的生意,不止在青徽?” 邓元宝点头。 “武涉,仓县,丹曲都有啊,还有几个地方,名字我一时记不起来,哦,齐陵也有。” 柳依依的表情已经裂开了。 除了武涉,其他几个地方她还没听过。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邓家的生意,居然已经冲出青徽、走向周边了?! 原来如此。 原来邓钱通肯每年花十万两银子给她,原来是真的很有钱。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 晋东时的事,守财奴连几百两银子都要讹人家,怎么就突然可能花这么大一笔银子给自己呢。 本来呢,她今日带邓元宝去严大人那里,是让他清楚他老子那封遗书说了什么。 好叫他考虑下,要不要跟自己签个契约。 现在这情形看来,不仅邓元宝要考虑,她也要好好想想了。 这么大的摊子,她还真有些害怕。 半晌。 彻底吸收了这个信息后,柳依依稳了稳心神,对那两人道。 “刚才的事你们也看到,你们若是不想惹麻烦,现在就与我一道去县衙,将你们知道的情况告诉王捕快。” 两人哪有不从,连连说好。 上了马车后,柳依依眉头轻轻锁起。 刚才邓元宝在自己身后。 虽然那名男子是冲着自己的方向冲来,其他人可能都认为那人是冲着邓元宝来的。 但她就是觉得,那人其实是想要撞她。 回想起那人刚才的眼神,明明就是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的样子。 就算撞到邓元宝,他现在孤家寡人无人撑腰,也没什么大不了,那名男子不至于露出那样的神色。 这个假设不合理。 那么,他的目标,就是自己。 若是真的撞到自己,肚子里的,怕是凶多吉少,搞不好一尸两命。 所以男子才会有那样的神色。 心中大惊。 “宗言,进来。” 马车仍在行驶,宗言却不费吹灰之力上了马车。 柳依依一见,宗言的神色凝重。 “怎么了?” “姑娘,刚才那人,应该是冲着姑娘的。” 宗言都这样说,柳依依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假。 “我找你进来,也是因为这件事。” 两人同时想到什么,对视一眼后,又同时看向坐在一旁的邓元宝。 “姐姐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人不是要撞我?是要撞姐姐? “可是为什么啊?姐姐又不是邓家的人。” 柳依依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王捕快先查了再说。 伸手揉了揉邓元宝的头发,泄气道。 “宝儿,我这还没上你邓家的贼船呢,就被人给盯上了。” 邓元宝还是太不明白,只目露担忧地看着柳依依。 到了县衙,柳依依就将刚才的事告诉严振。 严振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吩咐王永刚审人。 “陈姑娘可有猜测?” 柳依依看了眼邓元宝。 “怕是与邓家的生意有关。” 严振点头。 “邓员外不在,那些与邓员外有利益冲突的,定会逮着这个机会多为自己谋利。 “若只有邓公子,他们自然无所忌惮,但是现在……” 话到这里,两人都明白后面的意思。 就连邓元宝也明白过来。 随即担忧起来。 他担心,美人姐姐若是帮他,父亲生意上的对手,可能会对美人姐姐下手。 可他又说不出让美人姐姐不要管自己这种话。 若是姐姐不管他,他一个人怎么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 父亲在临死前将自己送到美人姐姐身边,定是十分信任姐姐。 他也信她! 他知道,若是没有姐姐这几日的庇护,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哪还有一个安静之所伤春悲秋自怨自艾呢?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坐在一旁干着急。 第259章 “姑娘上次让本官调查的事,本官这里已经有了结果。” 碍于邓元宝在场,严振不好说的太直接。 否则他若是知道,柳依依请县衙查他老子的底,还是调查他老子有没有干过其他坏事,岂不是又要伤心难过。 柳依依知道严振说的是何事,觑了眼邓元宝。 “结果如何?” “据本官看,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意思就是,除了云家,邓钱通没干过其他惨绝人寰的事。 当然,她也明白。 生意场上,做些缺德事在所难免,放在邓钱通身上,就更不足为奇。 不过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这样的事,她还能接受。 若是今日之前得知这个消息,柳依依定是满心欢喜等着与邓元宝达成共识。 可是现在,她忧愁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邓家会有这么大的家业啊。 今日那男子,怕是与邓钱通有利益纠纷的人派来的。 本来守财奴一死,那些生意场上的老狐狸,拿捏邓元宝这个小鸡仔,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谁知横空冒出自己这么一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人。 若是对方有心的话,定能查到自己先前因晋东时的事,与邓钱通的一番交涉。 也就会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而现在,自己这个不好糊弄的人,竟然护起邓元宝来了。 那些人肯定会有些想法。 若是他们再有本事,能查出邓钱通在出事前还特地找过自己,心中忌惮只会更深。 柳依依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自己现在进退两难。 退吧,也不知道那帮人会不会就此收手,不找自己麻烦。 可一想到损失每年十万两的报酬,还有邓家遍存几地的生意能给自己带来的大额佣金,柳依依就犹如割肉一般。 是的,她肉痛。 可真的进吧。 这么大摊子的生意,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和能力来管理,还是一个问题呢。 更别提,说不定会有一堆人等着跟自己玩阴招呢。 刚才自己差点被撞的事,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严振看出她的犹豫。 虽然他也希望陈姑娘能接手邓家的生意。 只是,这事非同小可,现在又冒出想要加害陈姑娘的人。 他不好相劝。 便静静坐在一旁,等她自己想好。 邓元宝突然开口。 “姐姐!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的!” 柳依依轻轻抽着嘴角,扫了他一眼。 你可以个屁! 真的可以,这个时候就应该存些心机不要开口,而是等着她自己做决定。 “姑娘。” 这时候,宗言突然凑到柳依依耳边说着什么。 严振看的真切。 原本面上染着愁绪的女子,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间神色一喜,双眼发着亮光。 严大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鲜活光亮的模样,心中忽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真的?!” 宗言点头,依旧压着声音。 “郡主还说,姑娘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她会助你。” 听说赵宁寻要来,柳依依心中一暖。 虽然两人分开不过三个月,但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没有闲着。 她是以一个完全自由人的身份,带着与在京城之时完全不同的身份和心态,经历了一些与在京城之时截然不同的事。 虽然只是三个月,却觉得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想起赵宁寻对自己的好,只觉得底气都多了不少。 柳依依突然间神情轻松许多。 “宝儿,你别怕,姐姐给你撑腰!” 这话说得甚是豪迈。 柳依依心道,我会给你撑腰,因为给我撑腰的人,要来了! 邓元宝一听这话,大为感动。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柳依依前些日子被他哭烦了,大手一挥。 “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成何体统!你看宗川哭过吗?” 邓元宝一边擦眼睛,一边嘟囔道。 “宗川比我大呢~” “什么?” 柳依依满眼鄙视。 “比你大?你别看人家看上去比你成熟比你厉害,他就比你大,人家今年十五岁,跟你一样大!” “……” 邓元宝犹如听见什么惊天奇闻,双眼和嘴巴睁地老大,一脸不可置信。 宗川……跟自己……一样大? 那自己前些日子的丑态,这个同龄人都……看到了? 自己之前还大半夜不睡觉,抱着宗川哭,还……还叫他“哥”来着…… 柳依依看着他的表情,咧开嘴,语气戏谑。 “要不要你回去问问宗川,说不定人家比你早生几个月呢~” 邓元宝依旧惊愕中。 早生几个月有什么用? 自己的脸,已经丢尽了。 搞不好,人家比他还晚生了几个月。 他猛地摇头。 不问! 打死也不问! 自己现在,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掉那些羞耻了! “别瞎想了,我有正事问你。” 邓元宝觉得好不丢脸。 不过一听有正事,先将自己丢掉的脸面放在一边。 心想着,看以后,还能不能再捡起来吧。 柳依依敛了敛神色。 “你爹,有没有告诉你,家中那些生意上的账簿文书,放在哪里?” 邓元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接着神情低落说了一件事。 邓元宝从小对行商的事表现不出一点兴趣,邓钱通宠爱的紧,便也一直没有跟他提生意上的事。 更别提账簿这些重要的东西了。 若不是深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恐怕还得过个几年,才会让儿子知道家里到底做些什么。 那日邓钱通从柳依依那里回去后,除了写了封信给严振,还将家中生意涉及到的一切白纸黑字之物,全部归到一处放好,并将地点告诉儿子。 邓元宝当时只是觉出一些异常,但并没有多想。 “爹说,若是姐姐问起那些文书放在哪里,就让我告诉姐姐。” 柳依依不得不再一次感慨。 老狐狸啊。 自己那晚虽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邓钱通要自己照顾他儿子的请求,但自己震耳欲聋的沉默,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邓钱通倒好。 完全不顾自己说过什么。 临出事前,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自己这里。 不仅如此,邓家生意上的事,他也早就瞄准了自己。 居然还能提前猜出自己会问他儿子账簿所在。 柳依依想了想,看向严振。 “还请严大人晚些时候借我些人,我想将那些账簿文书取出来。” “那是自然。” 第260章 柳依依现在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被人盯上了。 若是自己贸然去取东西,隐藏在暗处的人,定会出手。 虽然有宗言宗川在身边,但若是对方一下子来了太多人,能不能保证账簿的完整性,就不一定了。 但若是有官府的人跟着一起,情况就会不一样。 你一个经商的,敢公然挑衅当官的,怕是不想继续做生意了。 虽然这样的人她也不是没遇到过,先前陪小公爷游学的时候,在曲呈不就遇到过一家么。 她还记得那个来“请”小公爷去潘家的什么管家,跟小公爷说话的时候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呢。 当然最后也被墨良修理的很惨。 不过她相信,似潘家那种目中无人的商人,毕竟是少数。 大多数还是对官府很是恭敬的。 他们心里怎么想不管,只要行为上不敢得罪,对她来说也就够了。 稍作思虑。 柳依依觉得该考虑的,她都已经考虑过。 这才与邓元宝说了他老子的遗书。 严振又将邓钱通给他的那封信取出,拿给邓元宝。 还好心提醒。 “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什么问题,都可以说。” 邓元宝接过信。 没一会,面露委屈,还时不时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知道他委屈什么,肯定是觉得自己之所以待他好,就是因为他老子的这份遗书。 当然,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也不全是。 假设,邓元宝是个欺男霸女品行恶劣的纨绔,即便他老子给的条件再诱人,她也不会理会。 对邓元宝这孩子的印象不错。 这才是邓钱通将人放在她那里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将人赶出去的重要原因。 未来的少东家虽然人有些傻,但品性不错,他老子的条件又诱人,这才促使柳依依最终决定接手邓家的生意。 “邓公子若是没有异议的话,我这里已经起草拟了一份契约,两位看过觉得没有问题,就按个手印。” 邓元宝噘着嘴。 “我没有问题~” “我瞅着,你好像不太乐意啊~” 柳依依突然开口。 “你要是不愿意,可别委屈自己。” 邓元宝一个激灵。 他心里清楚,不论美人姐姐因为什么原因帮他,她一定会真心实意帮助自己。 而且,除了美人姐姐,他也不信任其他任何人。 “姐姐我愿意的!我愿意!” 这一嗓子嚎的,柳依依手中的茶盏差点被她吓得手一抖掉到地上。 “行了我知道了。” 严振见两人相处的模式如此新奇,又如此舒适,会心一笑。 取出早就草拟好的契约,一式两份,交给两人。 不知邓元宝是不是担心柳依依会因为他刚才的反应心生不满,非常担心她会反悔。 契约看也没看,二话不说就摁了手印。 柳依依见状,摇了摇头。 契约是何种重要的文书,怎能如此儿戏。 觉得自己回去后,很有必要跟他上一课。 待他年岁渐长,她肯定也会慢慢放权。 这就意味着,她要让他充分了解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而不是傻不拉几随便就跟人签下什么东西。 最好的情况是,五年时间一到,他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独立扛下邓家的产业。 柳依依仔细研读了契约里的条款,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这才按下手印。 而严振作为见证人,不止按了手印,还盖了官印。 这就意味着,即便严大人任期届满离开青徽,这份契约在官府这里,仍是有效。 柳依依拿着一份契约,突然间觉得自己压力好大。 - 齐陵 往西走,距离青徽一日车程之地,是一座可以媲美安临的繁华的大城。 名曰齐陵。 闹市中心一家装饰豪华的客栈内,在顶层的一间房里,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屋内。 一人身形魁梧,正透过半开的木窗,看着闹市中人头攒动的景象。 另一人则恭敬站在他身后。 “你说,周昆那个没用的,被那个丫头抓住了?”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是。”身后之人弯着腰。 “那个丫头倒是没什么,只是她身边有高手护着。” 身形魁梧之人并没有立即说话。 他右手大拇指上,佩戴着色泽质地绝佳的玉扳指,轻轻地敲了敲窗沿。 不一会,轻轻笑出声。 “那几人太贪了,邓钱通一死,他家那个小崽子顶什么用,就算他们不做什么,时间一长,邓钱通的家业还不是被他们瓜分殆尽。” 身后之人连连说是,又道。 “王老爷他们,可能是担心那个丫头不容易对付吧,这才使了这么阴损的一招。” “哼,一个丫头能翻出什么浪花。 “让我们的人仔细盯着,不要轻举妄动。” “是。” 直到身后之人离开屋子,魁梧男子仍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只是,眼中已经染上一丝兴味。 - 京城 东宫 几日前,裴铭已经奏请皇上,自请担任监察御史一职。 以他的判断,皇上不会不同意。 只是这公文迟迟没有下来,他不免有些诧异。 今日找赵玄谨,正是因为此事。 两人在赵玄谨的书房见面。 “子岑不用担心,父皇对你这一举动很满意。” 舒服的翰林院不待,反而要去地方攒经验。 裴铭这样上进,皇上自然乐见其成。 “那为何迟迟不见公文?” 赵玄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眉头轻蹙。 “父皇,许是因为不知道派你去哪里,这才没有发出公文吧。” “愿闻其详。” 赵玄谨从成堆的公文里找出一封奏折,递给裴铭。 “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进宫。 “这封折子,是青徽县令前几日上奏的,你先看看。” 青徽这个地方,裴铭没什么印象。 半晌。 语气了然。 “严振这人我听过,上届探花郎,只知道他是少师的得意门生,却不知他在一个小县城当了县令。” 赵玄谨抿唇轻笑。 “他跟你一样,想在地方做些成绩,两年前也是少师极力举荐,他才能坐上县令之位。” 从探花郎直接到六品县令,若不是有些后台,这等好事也轮不到严振。 裴铭将奏折还给赵玄谨。 “皇上将这折子给你,是想让你探探我的口风?” “不错,若是严振说的是属实,三十二年前就有一桩被当地官员错判的冤案惨案。 “你知道当年滇宁的县令,是谁吗?” 赵玄谨神情有些凝重。 “是如今的工部侍郎,柯重进。” 裴铭立即反应过来。 “那不是荣亲王的小舅子?” “不错。” 闻言,裴铭也跟着神色凝重起来。 第261章 裴铭知道,赵玄谨说“错判”,是不想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严振虽然没有在奏折上直接写当年滇宁的县令有包庇嫌犯的嫌疑。 但两个天之骄子只一眼,就能从严振平淡的字里行间,领会到严振对云家一案的想法:有内情。 裴铭也明白过来,为什么皇上让太子探自己的口风了。 这案子,若是最终处理地不妥当,怕是要得罪荣亲王。 荣亲王是皇上的兄弟,皇上不好明面上指派人员去查这件事,否则,荣亲王心里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当然,皇上也可以选择不顾兄弟情义,在早朝时将此事谈开,再郑重选一个合适的官员,去滇宁处理这个案子。 不过很显然,九五之尊倾向于选择比较温和的法子。 让太子跟自己谈这事。 探口风,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皇上最想看到的,恐怕是自己能主动请缨,接下云家一案。 这事,说起来也真是凑巧。 自己刚辞任翰林院的职位,就遇上了云家一案。 时间如此巧合,若是自己主动请缨,倒也没人会说什么。 而且。 他心中微微叹息。 云丰顺着东南方向一路找去,没有找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他已经让云丰换了方向去找。 至于他自己,也可以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万一呢? 三日后,裴铭被任命为监察御史的公文被送到国公府。 同时送去的,还有皇上遣他去滇南调查三十二年前云家灭门一案的圣旨。 一听这个消息,大夫人窦氏简直晴天霹雳。 辞了有大好前程的职位就算了,怎么还被派去滇南那么远的地方! 二房的周氏和三房的谢氏轮流来劝,都没用。 窦氏气的病了好几日。 最后,还是裴铭亲自来了盈水居,说了好些话,窦氏才舒心不少。 六月中旬。 裴铭启程去滇南。 - 青徽 看着满桌的白纸黑字,柳依依只想两眼一翻晕过去。 邓钱通将账簿文书,全都放在邓宅一间不起眼的屋内地底下。 取东西的时候,柳依依没有跟去。 她让宗川带着邓元宝,另有王永刚和十几名衙役,一起去了邓宅。 自己则和宗言等在家中。 回来的时候,众人抬着两个大铁箱回来。 一看到这个场景,柳依依突然就怀念起她那台破旧的笔记本。 王永刚临走时,将那十几名衙役留了下来。 严振考虑周到,担心会有人来抢这些账簿文书,所以调了些人过来。 虽然这些人身手一般,但是他们留在陈宅,就代表了青徽县衙的态度。 有人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真的要与官府为敌。 “姑娘,先休息吧。” 柳依依已经将铁箱里的东西大致分了类。 无非就是账簿,契约,银票,还有其他。 契约呢,除了与租户签订的租契,还有就是与其他商户合开店铺的协议。 柳依依这才知道,邓钱通的生意做得有多大。 齐陵这个地方,有他自己的店面,经营的东西五花八门。 成衣铺,首饰铺,药铺,酒楼等,不一而足。 除了齐陵的其他周边县城,像邓元宝之前提到的武涉,仓县,包括青徽,主要以出租店铺为主。 她大致算了下去年的净收入,约一百五十万两。 如果今年还能保持这个势头,那自己就又多了十几万两的收入! 一分钱还还没拿到手的柳依依,一想到自己可能拿到的银子数额,整个人如坠云雾中。 什么士农工商。 有钱,才是正理! 她要赚钱! 要赚钱的柳依依觉得自己还能再战斗一会,拿起一本账簿继续看。 结果宗言才去打个水的功夫,回来一看,就看见刚才还战斗力满满的自家姑娘,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第二日早饭的时候,邓元宝注意到,这位姐姐似乎有些不正常。 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好像带着些怨气和不满。 就连喝口粥的功夫,都斜着眼瞅着他。 邓元宝顿觉心慌,只道姐姐莫不是后悔了? 那要不,自己再给她加些报酬? 加多少合适啊? “元宝。” 柳依依突然开口,邓元宝身子一僵。 “姐姐?” “今天跟我一起看那些账本。” “哦,好!” 他答应地如此积极,柳依依心里舒服不少。 昨天看到太晚,早上醒来就觉得有些精神不济。 一问宗川,才知道邓元宝昨晚一回来就洗洗睡了。 柳依依心里立即有些失衡。 自己一个孕妇熬夜看他家的东西,他倒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柳依依觉得,不能让他小日子过得太悠哉了。 得在少东家还好骗的时候,使劲奴役他! 此时此刻,柳依依同学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拿着人家的报酬。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里,邓元宝都被安排看他老子生前跟人签的各类契约。 柳依依的想法是,得先让他对自家的产业有个大概了解。 至于账簿,过段时间再让他慢慢接触。 昨晚随意翻了下账簿的时候,她就在寻思,要不要把这些流水账式的单式记账法,换成复式记账。 单式记账有单式记账的好处,简单,容易。 但缺点是,不能对每一笔资金的来龙去脉做出充分反应,更别提资金的正确程度。 对邓家这么大的产业,最好还是使用复式记账。 只是,若真的用的这种记账方法,她要花一些精力和时间确定好科目。 最重要的是,还得教会邓元宝和邓家铺子的掌柜,也学会使用复式记账。 想想都觉得头大。 柳依依脑瓜子使劲摇了摇,大手一挥。 再看吧。 到时候心情不好,或者不乐意了,单式就单式好了,人家这么些年不是照样挣钱。 次日。 正是柳依依与那些租户约好的日子。 早上用过饭,柳依依便带上众人直奔集市一家空铺子。 前一日,她已经写好一份告示,让宗言贴在门外。 上说,若有要寻邓元宝的,就去集市卖翡翠首饰旁的那间空铺子。 柳依依让宗川和几个县衙的人留在家中看着账簿等文件。 自己则带着邓元宝和宗言,外带着另几名衙役,去见那些租户。 才到地方,便见门外站了不少人。 有些人一见邓元宝从马车上下来,就要冲上去。 当几把明晃晃的大刀挡在他们身前的时候,他们才看清,官府的衙役也一起来了。 第262章 众人不禁小声嘀咕起来。 “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官府要护着邓元宝?” “当官的护着有钱的,哪里还有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活路?” “是啊,要我说,大家先把邓元宝抓住,再跟他算账!” …… 那日这些租户去陈宅闹事的时候,邓元宝一直待在门后。 他当时本就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听着一群人在外面嚷嚷,就想冲出去被他们打死算了。 要不是宗川拦着他,他那日可能就真的跑了出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姐姐帮他,他只想好好活着,慢慢扛下邓家的生意。 除此之外,他心中还有一个希冀。 若是,若是云家还有人活着,他日若得见,自己也想好好补偿他们~ 虽然心态变了不少,不过眼前这场景,与他以前走哪都被人恭敬叫声“小公子”的情景大不相同,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邓元宝难免有些害怕,躲在柳依依身后。 “元宝,别怕。” 柳依依不着痕迹在人群中扫视一圈。 租户们还有些躁动。 突然有人大声开口。 “那个挡在邓元宝前面的姑娘,就是她要护着邓元宝!就是她帮着邓家欺负我们!我们只要把她打跑了,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柳依依双眼半眯,看着那个大声说话的青年。 二十来岁,身材拧巴,驼背,吊梢眼。 一看那样,就是活生生的古代版该溜子。 宗言也看见那人,正要出手,被柳依依拦住。 “等一会。”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冲着邓元宝来的,突然间被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一个挺着肚子的女子身上。 而这女子身着男装,神态从容,气度不凡。 看着不像是商人,倒像是世家贵人。 他们只想与邓元宝谈租金的事,可不想得罪贵人。 众人只是好奇地看着柳依依,三两成群小声商议什么,并无其他举动。 吊梢眼男子见没人回应,头突然朝着左右看了看,最后又微微点头。 他的举动被宗言统统看在眼里。 变化只在一瞬间。 人群中突然有几人被推倒在地。 “谁推得我?” “干嘛呢这是!” “哎,你挤我干什么?” 宗言紧紧护在柳依依两人身前,眼神机警。 有的租户站起身后,到处找刚才推自己的人。 有人被拽住衣服。 就连几名衙役,也遭人推搡。 混乱中,有几人死死盯着柳依依,慢慢朝她走来。 每走几步,就会停下,观察周围衙役的反应。 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又开始朝目标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 人群中又有四五人忽地跳起,直接将那几个朝着柳依依走去的人按倒在地,包括那个吊梢眼青年。 ”你干什么?!“ “凭什么打人!”“ ”少废话我!官府办案!” 同一时间,隔壁翡翠铺子突然跑出来一队府兵。 领头的,正是王永刚。 众人一见这阵仗,连忙让出路。 王永刚径直走到柳依依几人面前。 “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 原来,几日前差点撞到柳依依的中年男子,被柳依依送去县衙后,王永刚当天就审出了缘由。 事实,跟柳依依猜想的差不多。 中年男子叫周昆,在齐陵做成衣生意。 齐陵是大地方,能在这里做生意,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周昆这些年也挣了些家底。 可是家底再厚,禁不住他有个嗜赌如命的儿子。 他都不知道为儿子还了多少次赌债。 虽然每次都将儿子打个半死,儿子也痛哭流涕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是,赌徒说的话,哪里能信。 儿子养好伤后,又跑去了赌坊。 接着又是为儿还债,鞭打儿子,儿子好了再去赌,他再为儿子还债。 有时候他也想打死儿子算了。 可他家婆娘护着,自己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真打死了,以后谁给自己送终,谁来延续他周家香火? 于是就这样一直恶性循环下去。 直到有一天,儿子没回来,赌坊的人却来了。 不止来了,还带着他儿子的一根手指。 说是他儿子欠下赌坊五千两银子,若是三日内不还,下次就不是送手指这么简单了,可能就是子孙根了。 周昆犹遭晴天霹雳。 先前儿最多不过欠下二百两,这五千两,他一时三刻要去哪里去弄。 虽然心急如焚,脑中还是清楚,哆嗦着问来人,有没有什么证据。 口说无凭,你说是我儿子的手指就是?你说我儿子欠下五千两就是真的? 来人倒也干脆,直接将周昆带去赌坊。 当看到儿子被打的浑身是血,哭着让自己救他的时候。 又看到赌坊拿出来的欠条的时候。 周昆终于信了。 连忙回去筹银子。 只是家里亲戚早就借了个遍,不肯再借。 附近有些交情的铺子掌柜,也都知道他家那儿子是个无底洞。 一听他又要借钱,连忙找借口脱身。 正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万丰客栈的王老爷突然找上门。 说可以给他五千两,不过要他为自己做一件事。 去青徽,想办法让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小产。 周昆一开始以为是王老爷在外面的女人怀了身孕,王老爷又不想要了,这才找到自己。 至于人家为什么这么凑巧,刚好他儿子出事,就找上门。 还有,平日里输赢最多只在二百两的儿子,为什么突然间欠下五千两债务。 他没空去想。 第二日就来了青徽。 待王老爷事先安排的人告诉他事情原委后,他才知道压根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么回事。 只是,别人的纠葛,他懒得管,他只想赶紧拿到那五千两银子。 所以当时柳依依才会看见他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哪怕自己被抓,只要完成王老爷交代的事,儿子就会没事。 柳依依知道这件事后,就猜到那个什么王老爷定是冲着邓家来的。 他想要对付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挡了他的道。 同时,她也猜测,王老爷不会那么轻易放了自己。 费那么大劲找来周昆,还不如直接花些钱找杀手什么的,岂不是更有效果? 昨日下午,她让宗川请来王永刚,说出心中的疑虑和打算,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这时,隐藏在人群里的一名府兵拿着几把匕首走了过来。 “王捕快,从那几人身上搜来的。” 柳依依心中冷笑。 难怪说,商战如战场。 这可比真正的战场麻烦些,不仅要拼武力,还要会演戏呢。 第263章 不过很可惜,这几人显然段数太低。 武力不行,府兵都干不过。 演戏也不行,刚才扯着嗓子嚎得倒是卖力,奈何商户们不理他们。 “姑娘若是没事,在下先将这几人带回去。” “王捕快且慢。” 柳依依突然叫住王永刚。 她看了眼在场不明所以的众人,笑道。 “王捕快若是不着急的话,可否先将这些人带进来。” 王永刚知道,这位姑娘是个有心数之人,这样要求,定是有其他重要安排。 点了点头。 空铺子的门打开,柳依依带着邓元宝走在最前面,宗言护在左右。 这下,再也没人敢拦着他们。 柳依依进了铺子,接着便是来找邓元宝的租户,最后是押着那几名找茬的暴徒的县衙众人。 租户们今日会在这个空铺子与邓元宝见面的事,早在昨日就传遍了青徽。 等人都进了铺子,很快就有看热闹的人凑了上来,全挤在门外。 这些人里,有些是真的来看热闹的。 有些是租了邓家铺子的租户,他们也想趁邓钱通出事这个机会,占邓元宝的便宜。 这些人与里面那些那群租户的区别是。 里面那些,有可能会成为勇于反抗压迫势力的领袖人物,更有可能成为被打掉的出头鸟。 而站在铺子外面观察的他们。 要么,今日之事对他们丝毫影响也没有,以前干嘛,以后接着干嘛。 要么,他们会成为坐享其成的受益者。 结果如何,今日之后,即可分晓。 柳依依已经提前让宗言过来布置一番。 上方一张宽大木质书案,上面笔墨纸砚齐全。 书案后摆放着一张藤编靠背椅。 屋内另三面,各放了好几条长凳。 王永刚一看这样的摆设,就知道陈姑娘早有准备。 柳依依走到藤椅旁,慢慢坐下。 邓元宝想搬条凳子过来坐,被柳依依一个眼神制止。 “你今日,给我好生瞧着。” 低沉散漫的声音传进邓元宝耳中,他立即不动了,乖乖站在她身后一侧。 柳依依看向众人,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各位,请坐吧。” 眼尖的人,将柳依依和邓元宝刚才的神情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心下一惊。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邓家的公子竟然这么听她的话。 再不敢轻视。 见没人坐下,柳依依也不在意。 指着跪在地上的五人。 “这几人,不知各位是否认识,或者说以前见过?” 众人皆是摇头。 那个吊梢眼的青年,正恶狠狠地盯着柳依依。 眼神之恶毒,连不小心瞄到的邓元宝都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靠近柳依依。 柳依依是个没心没肺的,浑不在意。 抬眼看着王永刚,慢条斯理道。 “王捕快,这些人想要当众行凶,凶器不是都已经被你们搜到了。 “不如,王捕快问问他们,他们带着凶器藏在人群中,到底想干嘛?” 那几人手中的匕首,在场的人刚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他们也好奇啊。 今日聚在这里,不过是想跟邓元宝聊聊,怎么还有人带了匕首过来。 而且这几个人,看上去也不像是跟他们一样的租户,甚至压根就不是青徽的人。 奇怪至极。 柳依依的话,没有任何破绽或不合理之处。 王勇刚亲自上手,在一群多上几十级石阶都要气喘吁吁的租户们面前,亲自上演了几套酷刑。 惨叫声时不时从屋内传出。 屋内和屋外的,一边一个个龇牙咧嘴看着惨叫的几人,一边又有些害怕地向后退。 最后,除了那个吊梢眼,其他几人都招了。 这几人,是齐陵的地痞流氓,前几日有人突然找到他们。 给了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让她们来青徽杀个人。 若是谁得手了,就会再付五百两,还会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齐陵,躲避官府的追查。 “找你们的是什么人?要你们杀谁?!” 一人指着柳依依。 “她……让我们杀她……” 王永刚厉声道:“谁找的你们?” “啊~我不知道!不知道!” “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几人惨叫求饶,唯独那个吊梢眼,疼得面部都扭曲了,仍是不叫一声、不发一言。 “找你们的人,姓王吧?” 柳依依轻飘飘一句话传来,吊梢眼神情一愣,接着猛地抬头看向柳依依。 “这王老爷,为了抢夺邓家的生意,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都跑来青徽杀人了。” 柳依依的声音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懒散。 吊梢眼刚才的表情,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 “王捕快,麻烦将人带走吧,不论是杀是剐,到时候还请告知我一声。” 王永刚点了点头。 留下一些人在这里,其余人带着被押的五人,跟他一起回了县衙。 经过这一茬,租户们起先的气焰已经灭了不少,静静地看着坐在藤椅上的人。 “姑娘。” 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者走上前几步。 “我老头子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实实在在跟邓公子谈谈租金的事,与刚才那几个畜生,可不是一伙的啊。” 一人开口,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跟他们可不是一路。” “谁知道这几人竟然藏在我们中间呢。” “对有了身子的人动手,简直不是人!” “是啊是啊。” 柳依依让一个衙役给老者搬了条凳子,放在她对面。 老者没有拒绝,坐好。 “我昨日的告示里提过,若想谈租金的事,需要将租契带上,老人家带来了没有?” “带了带了。” 老者从怀中取出租契,递过去。 柳依依仔细看过一遍,又递给邓元宝,要他好好看看。 铺子的面积与之前晋东时的茶铺面积差不多,租金是每年一千两,一年一租。 这个价,据她的了解,中规中矩。 柳依依思虑片刻,声音平缓。 “老人家,您看这样行不行?这个租金呢,我给您减个二百两。 ’“今年您已经交过的租金,待会我会退您二百两,以后的租金,没有特殊情况,还是每年八百两。 “老人家觉得如何?” 一听这话,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邓元宝突然找来这么一位看上去有些厉害的帮手,他们还以为今日这便宜占不到了。 谁料到,这姑娘厉害归厉害,人却是好说话。 今日带了租契来的,巴不得立即跑过去。 没带的,也赶紧跑回去取,就担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第264章 那老者今日本也就是来碰运气的,一听柳依依这话,连连同意。 “元宝。” 邓元宝正全神贯注观察柳依依的言行。 听她叫他,立即应声。 “姐姐找我?” 柳依依将老者带来的租契铺开,指着写有租金的地方。 “将这里的一千两,改为八百两。” “……哦,好。” 柳依依又让衙役搬了条凳子过来,邓元宝这才终于有地方坐。 坐好后,立即拿起毛笔吭哧吭哧改了起来。 待他改完后,柳依依让他在修改的地方按了手印。 又请老者按下手印。 做完这些,柳依依才让邓元宝取出二百两银票给人家。 “老人家,邓家手里的那份租契,也需要修改。 “不过今日来的时候不曾带来,老人家明日是否可以再来此地,在邓家修改后的租契上也按个手印?” 这是关系到租户自己利益的事,老者自然答应。 拿上银票,与柳依依邓元宝拱了拱手,这才走了出去。 其他人见此情形,一个个蠢蠢欲动。 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过去。 先是与两人行了个礼,却没有直接开口说租契的事。 “在下鲁莽,请问姑娘是邓家何人?姑娘今日所说的,是否能代表邓家?” 被这人这么一提醒,柳依依才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到现在,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呢。 正欲开口,又连忙止住。 仔细想想,自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那要在以前的世界,就是妥妥的ceo啊! ceo出场,没有拽酷的bgm烘托下气氛就罢了,也不能就这样坐在一张椅子上轻描淡写地随意介绍自己啊。 思虑片刻后,柳依依在宗言的搀扶下站起身。 双手负在身后,调整了一个自己以为很是神秘气派的站姿。 又露出一个得体又不失礼貌、高贵又不失和煦的笑。 “忘了跟各位说了,小女子名叫陈木,与邓家有些渊源。 “邓员外突然出事,小女子临危受命,今后,会由小女子我,正式接手邓家的所有生意。 “这件事,咱们青徽的父母官严大人,也是知情的。 “各位若是有疑问,可以去向严大人求证。” 众人一听,皆是面露诧异。 他们还以为眼前这位姑娘,是邓元宝临时叫来救场的。 却不知,竟是邓家新任的大管家! 遂不敢怠慢。 先前问话之人收起脸上的惊讶,再看向柳依依的时候,神情已是多了份恭敬。 “原来是陈大管家,失敬。” 柳依依嘴角抽了抽。 这一声“陈大管家”,立即把自己叫老了好几十岁。 “各位都比我年长,这样的称呼,小女子担当不起,以后还是叫小女子一声陈姑娘吧。” 众人见她年纪虽然不大,处事却很老道。 又联想起她今日从出现在这里后的言行,皆是滴水不漏。 看上去,也比之前的张管家有人性。 对她的印象,一下子又好上几分。 柳依依重新坐回去。 “我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租金一事,我前几日已经想过,决定自今年起,所有承租邓家商铺的租户,每年的租金都减少二百两,包括武涉以及其他几个县。” 此话一出,人群中再一次炸开了锅。 “嚯!那邓家得损失多少银子!” “几个县的所有租户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姑娘真的能做得了主?” “我说你想太多了吧,没听见陈姑娘说严大人也知道这事嘛。” “是啊,严大人可是好官,咱们可以信他。” “你们刚才没看见,王捕快走的时候,连衙役都留下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严大人是信任陈姑娘的。” 租户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柳依依也不急。 宗言请衙役从隔壁翡翠铺子要了两杯水过来。 翡翠铺的掌柜还送了些水果来。 宗言检查过无事,柳依依才敢吃。 吃了颗葡萄,又将水果推到邓元宝面前,轻声道。 “元宝,我问你,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要给他们降了租金?” 邓元宝嘴里吃着水果,一脸好奇。 “为什么?” 他确实觉得好奇。 今日来这里之前,他以为姐姐会跟之前的张管家一样,带他过来,就是想让自己看她是如何与租户们交涉的。 张管家所谓的“交涉”,其实就是打压租户,为邓家谋利。 可姐姐的做法却与张管家完全不同。 姐姐不仅和和气气跟这些租户说话,还要给他们降租金。 他刚才也想过原因,不过还是不太明白。 “想知道啊?” “嗯。” “想知道就自己好好想想,回家后我要问你的。” 这时候,租户们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柳依依继续道。 “若是有人觉得减少两百两,还是交的多了,再单独跟我说,不过~” 她懒散地掀起眼皮,眸中闪着精光。 “大家的时间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既然肯主动让了二百两,已经是很大的诚意。 “还请各位不要无故找茬,浪费大家的时间。” 又微微弯起嘴角。 “想必各位与邓家的往来不是一朝一夕了,大部分人还是会继续留在青徽做生意。 “做生意嘛,讲究诚信二字,这样,生意才能长久,合作也会愉快,各位说是不是?” 拽了这么些高深莫测的话。 主旨其实就两句: 我已经给你们脸了啊,别给脸不要脸给我找麻烦! 其实,此刻在众人的心里,柳依依已经比张管家不知好了多少。 一直以来,找麻烦的不会是他们租户,只有邓家。 若是今后邓家不作妖,隔三差五想着让他们多交租金,简直是皆大欢喜。 “陈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们定不会是那等无赖之徒。” “不错,陈姑娘放心。” 柳依依慢慢点头。 “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又道:“刚才我与那位老人家说的话,相信各位也都听到了。 “邓家的那份租契,今日我没有带过来,各位若是觉得信得过我,今日便只修改你们手上的租契,二百两银子今日你们也可以拿走。 “不然的话,就等到明日,我会带上邓家的租契来这里,各位到时候再过来。” 租户们也是人精,除了一小部分觉得把银子赶紧拿到手才心安的。 其余人都说第二日会再过来这里。 第265章 柳依依仍然让邓元宝修改了几人的租契,分别给了银子,又记下几人的姓名。 这才带着人回了宅子。 马车走远,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身材修长,长相极其普通,与那清贵的气质,完全不搭。 回到陈宅后,柳依依先是让邓元宝写了份告示。 大概意思与之前在空铺子与众人说过的一样。 无非就是邓家要给租户们降租金,又规定了各个地方的租户去空铺子找她的时间。 青徽的,集中在未来两日。 武涉的,在之后的三日。 余下几个县,依次往后排,每个县的租户,都给了三天时间。 待邓元宝写好告示后,刘依依又让宗川贴到空铺子门前。 “姐姐,其他几个县的人,能看到告示吗?” 柳依依躺在特地让宗川搬来的竹编躺椅上,闭着眼睛,神情安逸。 两人正在池塘上的凉亭中乘凉。 邓元宝趴在石桌上,显然是有些累,嘴里说着话,双眼则是半眯的状态。 “你放心,那些人怕是早就在瞅着青徽的动静了。 “知道我们主动降租金,巴不得明日就过来呢。” 柳依依歪了歪脑袋。 看邓元宝正昏昏欲睡,拣了一颗葡萄砸在他脑门上。 “姐姐你干嘛打我?” 柳依依白了他一眼,重新躺了回去。 “先前我让你想的问题,有结果了没有?” 邓元宝半眯的双眼猛地睁大,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课业要完成。 正欲开口。 “我劝你好好想想,别糊弄我,小心我不让你吃晚饭。” 闻言,半张的嘴巴立即闭合。 半晌。 “姐姐是觉得他们以前被张管家欺负的狠了,这才想要给他们些甜头?” 柳依依微微抬起头,面上带着一些惊讶。 捞起石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又躺了回去。 “对了一半。” 接着语气慵懒给他分析了一番。 “元宝,你家是经商的,经商的任务是积聚财富。 “想要积聚财富,切记感情用事,我不会因为觉得他们被张管家欺负得可怜,就对他们好。” “那姐姐不是还让了他们每人二百两。” “别打岔。 “你爹突然出事,周围多的是想要趁乱捡便宜的租户,你我都是被临时赶上架子的鸭子,听着好听,什么邓公子,陈大管家,谁知道别人心里,是不是时时琢磨着将你我当成软柿子,找机会要捏一捏呢。 “主动降低租金,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人心,让大家知道,邓员外虽然不在了,但还是有能撑得起邓家这个摊子的人在。 “另一方面,就是你说的,给他们一点甜头,说白了,也算是安抚人心吧。 “不过降低租金的同时,一定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主动让利,是为了今后的合作打算,并不代表你怕了他们。” 邓元宝抬起头,兴奋道。 “我知道了!所以姐姐今日一开始,才让王捕快将那些坏人带进去,还说了那些话。” 柳依依满意地点点头。 孺子可教。 “不错,元宝,你记住,不论是做生意,还是其他什么事,一定要纵观全局,眼光放的长远些,不要纠结于眼前的一些得失。” “嗯!” 邓元宝重重点头。 “我都听姐姐的!” 柳依依还想说,生意场上,不要轻信身边的任何人。 至亲,亦不可信,何况其他。 想想还是算了。 虽然柳依依一直坚信。只有最大程度上了解这世间的阴暗,你才能更好的经营自己的生活,才能更加清楚如何享受生活。 然而这娃刚没了爹,心里本就脆弱。 若是一下子给他灌输太多人间的恶,一不小心打击了他,又给整出什么抑郁出来,那可就完犊子了。 - 京城外一处驿站。 墨良匆匆走到一间屋子前。 轻叩房门。 “主子。” 几瞬后,温润的声音响起,裴铭让他进去。 墨良进屋,见公子手中拿着一条镶嵌着流觞玉的缎面腰封,扣头同样是流觞玉。 他身后的浴房还冒着水汽。 显然是刚沐浴完。 裴铭扣上扣头,这才抬眼看向墨良。 “何事?” 墨良忙取出怀中的一封信,递给裴铭。 “刚刚送过来,是云丰的。” 裴铭伸手的动作一顿。 接着,垂下右手,转过身,慢慢走去椅子旁坐好。 “你看吧,告诉我说了什么。” 语气平淡,但不难听出其中的疲惫。 墨良能够理解公子的心情。 云丰的几次来信,压根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归结下来就两句话:没有消息,继续寻找。 “公子!” 墨良看了信,声音忽然提高。 裴铭心尖一跳,双手紧紧抓住扶手,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如何?” “云丰有消息了!” 话毕,手中的信立即被抽走。 裴铭双手微微颤抖。 云丰的来信仍称没有柳依依的消息,但是查到那伙将柳依依带走的强盗的踪迹,云丰正带人追过去。 裴铭有些失望。 原先翻涌不止的心,突然掉了下去,一下子触到最底,又变得无声无息。 但相比较前几次没有丝毫消息的情况,这次已经好很多。 只要能找到那帮强盗,说不定就能问出依依在哪。 再不济,也会得出进一步的信息。 裴铭将信放在桌上,重新坐了回去。 眉头轻蹙,陷入沉思。 “京城有没有消息?” 他问的是甄家和荣亲王府。 裴铭一开始怀疑,除了江家,还有另一股势力暗中帮着依依离开。 他最开始想到的,就是赵宁寻和甄玉棋。 不过他派人仔细探查,又跟踪了这两人一段时间后,发现两人没有一丝异常,就打消了对二人的怀疑。 只是后来,他苦思冥想后,还是觉得这两人的嫌疑最大。 尤其是赵宁寻。 他总觉得,赵宁寻对依依很不一般。 每次见两人在一起时,给他的感觉也很奇怪。 以至于他一见到赵宁寻就满是警惕,担心赵宁寻将他的依依拐走。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属荒唐,但每次都忍不住想要防着她。 裴铭之所以怀疑赵宁寻,还有另一层原因。 她太聪明。 连国子监的老师和太子少师,都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感叹,赵宁寻聪明绝顶,世间少见。 第266章 而且这些话,他们还只会私下里说,不会拿到明面上讲。 不过就是因为不想引起皇上的猜忌。 一个女子,竟让他们如此谨慎,可见赵宁寻的心机,非一般人能比。 一旦朝着这个方向考虑,裴铭就越觉得赵宁寻的嫌疑最大。 她聪明。 所以可以在将依依送出京城后,自己不仅查不出任何线索,也没有重点怀疑过她。 也正是因为太聪明。 她的表现才会无懈可击,让你即使心中有疑虑,也拿不出一点证据。 裴铭再次对赵宁寻起疑后,就加派了暗中跟踪赵宁寻的人手。 吩咐一旦有异常,立即来报。 “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甄小姐仍在府中,行动并无不妥之处。 “不过,韶华郡主,应该在七日前就已经离开京城。” 裴铭脸上立即现出怒色。 “那为何现在才来报?!” “安插在荣亲王府的人说,郡主这段时间,经常在府外待上几日,之后回到府中待上数日。 “这次的情况也一样,在荣亲王府待了三四日后,一直不见其出来,这才觉察不对劲。” 说完,墨良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家公子。 派去跟踪韶华郡主的几人,还是他亲自挑选的,谁知出了错。 裴铭没有过多责怪。 赵宁寻若是有意耍人,他自己都未必能看出破绽。 “追上没有?” “已经查到一些踪迹,正追过去。” 裴铭想了想。 “若是发现姑娘的行踪,让他们即刻来报,同时暗中保护。” “是。” - 青徽。 次日上午。 柳依依让邓元宝和宗川先去见租户。 她自己则在宅子里看了半天的契约。 并非是邓钱通与租户签订的租契,而是与人合伙开的一些酒楼客栈的契约。 类似于合伙协议。 邓钱通自己经营的铺子,基本上都在齐陵。 除了完全是邓家所有的几十间铺子,其他三家,都是与人合开的酒楼客栈。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检查这些文件,就是想找找,有没有王姓的人。 这位三番五次想要自己性命的王老爷。 要么,是邓钱通生意上的合伙人。 只要邓元宝被他掌控,哪里还有什么合伙,不就是他一人独大了么。 所以才会这么执着地想要弄死帮助邓元宝的自己。 要么,就是邓钱通的对家。 想要瓜分邓家的生意。 前者的话,她可以通过查看这些契约,找出姓王的人。 若是后者,那就只有想其他法子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抬头去看,是宗言端着饭菜进来。 “姑娘,先吃饭吧。” 放下手中的东西,柳依依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宗言放好饭菜,过来扶她起来。 “元宝和宗川呢?” “已经让厨子送去了。” 吃过饭后,宗言又忙着收拾碗筷。 柳依依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得雇些人回来。 一开始来青徽的时候,压根没准备待很久,更没料到自己会掺和进邓家的事。 所以即便只有宗川宗言两人,柳依依也不会觉得人手不够。 现在不一样了。 邓元宝短时间内,肯定是要与她住在一处的。 另外,自己现在接手邓家的生意,以后定是有的忙,就更得雇人。 将这事先放在一旁,柳依依带着宗言去了铺子。 才到街市,远远地,就见铺子门口聚集了很多人。 这场景,她早有预料。 有的人昨日已经来过,见她过来,立即恭敬叫了声“陈姑娘”。 邓家的生意,以后都由一位陈姓的年轻姑娘接手这事,昨日就传遍了青徽。 这会,说不准周边几个县的有利益关系之人,也都知道了。 其他人见状,便知道这位姑娘就是邓家的新任大管家,也都跟着叫起陈姑娘。 柳依依一一回以得体的笑。 走进铺子,见邓元宝正哼哧哼哧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神情很是专注,连柳依依进来都没有立即发现。 还是周围的人一口一个“姑娘”,邓元宝才连忙抬头,紧接着咧开嘴。 “姐姐你来了。” 柳依依走上前几步,见他眉宇间都是疲倦,心里觉得慰藉,又有些心疼。 “吃过没有?” 邓元宝摇了摇头。 柳依依看向一旁的宗川,“你也没吃?” “公子不吃,我就不吃。”宗川老实巴交道。 柳依依挑了挑眉。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她拍了拍邓元宝的肩膀。 “去吃饭,这里让我来。” “不用,我不饿。” “听话,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想不想长高了?想就赶紧去吃饭。” “那好,等我吃完了就来替姐姐。” 柳依依不赞同。 “吃完饭后,在我身旁先站两刻钟,再替我。” 饭后半小时不坐,这是柳依依的铁律,她现在也要这样要求宗言宗川和邓元宝。 当然,她自己现在情况特殊,可以暂时不用遵守。 众人见这两人不是姐弟,关系却胜似姐弟,皆是有些吃惊。 一时对这位姑娘的身份更加好奇。 柳依依坐下没多久,很快又换回邓元宝。 想了想,让邓元宝先忙。 柳依依离开铺子,准备去县衙找严振。 - 青徽县西面有个村子,叫葛家村,村里五六十户人家。 位于青山脚下,有一处人家,房屋是由三间草房连在一起。 草屋前种些蔬菜,由竹篱笆圈住。 此时,一个身穿淡黄色棉布短上衣和长裤的姑娘,正站在篱笆外,殷切地看着紧闭的木板门。 等了半晌,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女子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年哥哥”。 喊完后,紧张地看了眼周围。 见无人,才放下心。 不多时,木门打开,一个身形修长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一见来人,未有片言,耳朵却是先红了一半。 “秀儿妹妹,你找我何事?” 秀儿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心都酥了。 满脸红晕,忙低下头。 “我,我给年哥哥做了一个绣包,拿来给哥哥。” 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个青底红线的绣包。 歪着头不去看人,将绣包伸出去。 葛年面露难色,斟酌了一番说辞。 “多谢秀儿妹妹,只是我实在用不上这种精细之物,秀儿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秀儿还没来得及眼红,余光忽地瞥见一个身形微胖的妇人,正顺着小路快速走过来。 人还没到,声已先至。 “死丫头!我就知道你又来了这里,你爹还不信,个没羞没臊的东西!跟我回去!” 第267章 妇人很快走到秀儿跟前,看也不看葛年,抓着秀儿的手就要走。 秀儿挣扎起来。 “娘我不走!你放开我!” “我跟你爹已经说过了,过几天就给你谈一门亲事,人家在青徽有房子有铺子。” 说到这里,斜了眼站在篱笆另一边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葛年。 “哼,可不像有些人,以为自己中了个举人就了不得了!克死了全家,举人又有个屁用!” 葛年听了这话,没有什么反应。 这样的话,他这几年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若是在乎,那日子就没法子过了。 “娘,你不要这么说年哥哥!” 妇人气不过,使劲揪着秀儿的胳膊,嘴里骂骂咧咧。 “真是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滚回去!” “我不!” 秀儿哭道:“你们哪里是要为我找婆家,你们就是要把我卖出去,好给你们宝贝儿子娶老婆!” “那是你亲哥!” 秀儿哭红的双眼突然看向葛年。 那眼中的期盼和渴求,葛年看的清楚。 可他能做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克死家人的贫困举人,能说什么呢? 妇人这时候又一把抓住秀儿,转身就走。 秀儿见葛年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眼中的期盼变成浓浓的失望。 使劲甩开她娘抓着她胳膊的手,捂着嘴巴跑了。 “个死丫头!等等我!” 屋前恢复平静。 葛年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草屋。 草屋是他一个人花了三个月时间弄好的,平时雨下大了还会漏水。 三年前,他的父母还健在,父亲在青徽县城有个卖面人的小摊。 虽说勉强度日,但是双亲身体康健,自己又有书可读,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那时候,葛年默默在心里发誓。 待自己以后功成名就,一定会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过下去,谁知这一切,都停在了三年前。 彼时,他去齐陵参加乡试,等待放榜的时间,便与同窗去周边县城转转,长些见识。 放榜前一日回到齐陵。 次日放榜,不出他所料,中了! 一个农家子弟,中了举人,这是何等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回青徽的时候,前一任县令还抽空见了他,赏了些银钱,让他好好读书,争取在三年后的春闱再取佳绩。 葛年欢欢喜喜回家。 他知道,喜报应该早就送到家中,父母现在应是跟全村人一起等自己回家。 然而老天就喜欢捉弄人。 葛年没有看到欢喜的父母和村人,只看到家中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父母前一日下午收到他中了举人的喜报,第二日一早,就跟村人借了辆牛车,想去县里买些鸡鸭鱼肉。 一是庆祝儿子中了举人。 再者,村里人定是要来家中道喜的,说不定几个邻村也会来人。 正常来说,去县城一来一回,再加上买东西的时间,至多一个半时辰。 结果三个时辰过去,二人还没有回来。 村人立即觉得不对劲,连忙沿着去县城的路找去。 最后在一座石桥下找到牛拉的板车。 接着,又在深水处找到夫妻俩的尸体。 不久,村里就有了传闻,说是葛年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要不是他中了举人,夫妻俩就不会想着去县城买东西,也就不会出事。 渐渐地,这个传言愈演愈烈,就连青徽县城的人,也都知道这事。 以至于葛年想在青徽找份事糊口,都不能找到像样的活计,最多帮人写写信什么的。 更糟糕的是,他被族中叔伯以他克死父母为由,将他赶出了原来的家。 听完严振的话,柳依依连连摇头。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柳依依倒是觉得,这“刁”与“不刁”,跟山水或许有一定的关系。 但人性本恶,未尝不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位葛举人父母的死,完全就是牛车经过石桥的时候出了意外,怎么还和他中了举人扯上关系。 要她看啊,那帮村人,表面上看,对葛年中了举人很是欢喜。 可人心隔肚皮。 这世上,最不希望你过得好的,就是邻居和所谓的亲戚。 将十里八乡难得出来的一位举人踏进尘埃,恐怕是那些村人更希望见到的。 所以他们才借着克死亲人的幌子,各种欺负葛良。 严振见她摇头,以为她不满意。 “姑娘若是不满意,本官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不若姑娘再等个几日,本官再帮姑娘看看,若是找到合适的,再派人通知姑娘。” 半个时辰前,柳依依将邓元宝留在铺子里继续奋斗,自己则带着宗言来找严振。 降租金一事还有几日闹腾,若是每日都要邓元宝这样劳累,那怎么行。 她之后还要雇一些人,而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个账房先生。 比起她自己贴个告示四处找人,还不如请严振介绍个靠谱的人。 严振听了她的来意,没过多久,就想到了葛年。 还表示若不是县衙现在没有空缺,他都想将人弄进来。 不过他担心陈姑娘会跟其他人一样,介意葛年克死亲人的传言,便决定先将这件事告诉她。 柳依依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严大人误会了,我并非不满意,只是觉得葛举人的村人,有些过分。” 为何过分,二人各有不同的看法。 “既然是严大人推荐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不知我何时能见一见这位葛举人?” “姑娘若是着急,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找他。” 再好不过。 “那就多谢严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大人可以让人直接去陈宅找我。” “就依姑娘。” 柳依依再一次道了谢,带着宗言直接回了陈宅。 - 秀儿与她母亲离开后,葛年陷入沉思。 三年前父母意外身亡,自己守孝三年,今年的春闱也无法参加。 如今三年时间很快届满,继续留在青徽的话,身上背着克死亲人的名声,很难找到糊口的活计。 说不定还没等到下一次的春闱,自己就先饿死了。 琢磨片刻,葛年决定离开青徽,一路北上。 一方面,自己可以增长些见识。 另一方面,别处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不会因为自己父母的死,而对自己生出忌惮。 找些糊口的活计,应是不难。 “葛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第268章 屋外的叫喊声,将葛年从思绪中拉回。 走出去一看,见一位青衣官靴的衙役站在篱笆外。 葛年微微皱了皱眉,忙上前几步拉开篱笆门,走了出去。 “在下葛年,不知官老爷找在下何事?” 衙役拱了拱手,笑道。 “官老爷不敢当,小的是青徽县衙当差的,我家严大人有事想见葛公子。 “葛公子若是方便,可否现在就与小的一道回去?” 衙役如此恭敬的神色举动,着实让葛年吃了一惊。 这三年来,他见到最多的,就是村人厌恶的眼神,无知孩童甚至当着他的面骂他。 或者就是那些听说过他“名声”的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恭敬有礼地待他。 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酸涩,眼眶也有些发红。 衙役见状,只觉得莫名其妙。 来的时候,大人特意吩咐过,要将人恭敬地请回去。 他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话,好像说的没毛病啊,这人咋还要哭的样子。 “葛公子若是今日不方便,改日也行。” 葛年连忙摆手。 “官爷见谅,刚才飞虫跑进眼睛里,请容我进去换身衣裳。” “公子请便。” 不多会,葛年便跟着衙役朝村口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村口那里停着一辆轻便马车,不少村人围在周围七嘴八舌。 “这莫不是谁家来了贵人?” “贵人的马车怎么会这么寒碜,肯定不是。” “哎吆,我老婆子在咱村子待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见马车进村子哩!” 秀儿的娘和大哥也在这里。 她大哥似是想起什么,露出恶劣的笑。 “我说,这马车,该不会是来接我们的葛大举人的吧。” “你放屁!就他那怂样,他也配!” “就是,家里的房子被人抢走了,居然一声不吭,转眼就卷铺盖离了家,自己盖了个茅草屋。要是我,非得跟那些人拼命不可!” “你小点声,那些人是他的族叔,他能怎么办。” “族叔怎么了?族叔就可以不要脸了?!他就是个孬种,要是我……” “干什么呢?!” 村人说的正欢,一声暴喝突兀地炸起,将村人唬得一跳。 忙看去,又立即吓得退到一边。 一看见衙役,村人都明白过来。 这马车,是这位官爷的。 心里奇了怪了。 他们也算是经常往青徽跑的,见过官爷三五个行走在街上的,也见过他们骑着马忽地一下就闪过去的。 就是没见过坐马车的官爷。 村人们虽然对当官的等级和职责分不清,但谁是大老爷,谁是大老爷的手下,他们还是认识的。 眼前这位,明显不是大老爷,咋还坐上马车了? 其他人也发现站在衙役身后的葛年,均是露出不解的神色。 不过碍于衙役在场,不好直接去问。 其他人不敢问,有人却敢问。 “葛年,你干嘛呢?跟在官爷身后,你也想当官啊?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 说话的是秀儿的大哥。 衙役瞟向他的时候,他娘赶紧将人拉到身后。 “胡说什么!” 又堆起满脸笑。 “儿子没见过世面,冲撞了官爷,官爷别介意。” 衙役有事在身,没空跟村人一般见识。 面色不善地看了眼秀儿大哥,转身看着葛年,已是换了副神情。 “葛公子,您请。” 葛年一愣。 这马车,是来接自己的? 心中疑问更深,面上却是不显。 与衙役拱了拱手,说了声“劳驾”,一掀一摆,上了马车。 衙役随之坐在前面,执起马鞭,驱策马车离开村子,留下怔愣在原地的一众村人。 “我没看错吧?那辆马车,真的是来接葛年的?” “没错!你们看见没?那官爷对他好恭敬呢!” “是啊,官爷还给他驾马呢!” 秀儿的大哥嘴巴一撇,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秀儿的娘此时却是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若有所思。 到了县衙后,衙役直接将葛年带去严振那里。 葛年被领进正厅,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县令找自己何事。 丫鬟进来奉茶。 有心想要问她,严大人什么时候过来。 又怕人家觉得自己不知礼数。 不过严振没过多久就来了。 葛年忙站起身。 “草民葛年,见过严大人。” 他是举人,即便见了父母官,也是不需要下跪的。 只是葛年三年来,所见皆是对他的否定和谩骂,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说着就要下跪。 严振上前几步,将人拉住。 “葛公子不必多礼。” 接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眼前之人。 身姿端正,面色柔和。 只是有些瘦弱,像是长时间饥饿造成。 另外,不知是不是因为父母意外身死的缘故,眉宇间有一股郁郁之气。 严振让他坐好,又吩咐丫鬟送了几样糕点。 精致食物的香味一下子涌入葛年的鼻孔,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这微小的举动被严振看在眼里。 他状若无意拿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送。 “忙到现在,有些饿了,葛公子读书辛苦,想必也同本官一样,不若也用些。” 葛年谢了严振,不过也没有立即拿起东西就吃。 不一会,见县令一时没有开口,只是自顾自吃着糕点。 这才小心翼翼拿起一块马蹄糕,慢慢吃起来。 若是此刻无人,他怕是两三口就吞下。 待严振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才将找他来的目的一说。 葛年听完后,眉头蹙了蹙。 邓家的事那么大,他自然也有耳闻。 他这种穷苦人家出来的读书人,向来看不起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不过之前听说邓家的惨案后,还是唏嘘了一把,更为那一百多名无辜受到牵连的邓家下人感到悲痛。 至于邓家现在的情形,他一概不知。 现在突然被严大人叫过来,问自己要不要做邓家的账房先生,葛年一时有些混乱。 “不知严大人为何会想到草民?” 青徽多的是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以邓家的财力,定是能找到合适的人,何至于找自己这个别人避之不及的无用举人。 “实不相瞒,邓家新任的大管家,是一位颇有主见的姑娘。” 葛年怔了一怔,还以为严大人说错了。 严振轻笑出声。 “葛公子没有听错,邓家现今的大掌柜,确实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 第269章 严振押了口茶,将邓家出事后,柳依依因何接手邓家的生意,以及给租户每人降低二百两的事情,与葛年大概一说。 当然,邓钱通遗书里的内容,那是万万不能道与他人听的,他自然不会说。 “陈姑娘的想法和手段都很老练,但本官看的出来,她雇人,定是要找秉性正直的人。 “本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葛公子。” 葛年闻言,赶紧站起身。 “多谢严大人高看。” 严振又道。 “虽说,本官觉得葛公子合适,不过这事最后成与不成,还是看葛公子与陈姑娘见了面后再决定。” 严振这样说,葛年自是无有不应。 自己先前在家中,已经想好离开青徽去他地谋生。 这样的决定,实在是无奈之举。 若是能留在家乡的同时,自己又不至于饿死,那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他也有顾虑。 倘若邓家这位新任大管家品性不端,也是那等欺压普通百姓的奸商帮凶。 他宁愿是饿死,也不会去做什么账房先生。 就算给再多的月钱,他也不去。 从严振刚才说的来看,葛年认为,这位陈姑娘,确实与他认知里的管家不太一样。 如此的话,见一面,倒也无妨。 - 快到饭点的时候,邓元宝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宗川的搀扶下回来了。 愣是在椅子上歪躺了好半会,才缓过神来。 吃晚饭的时候,柳依依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之后便是用小狗般明澈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瞅着柳依依。 柳依依也发愁。 她让邓元宝亲自修改租契。 一是想要趁机会锻炼锻炼他。 再来,一时半会的,她也找不到信任的人来做这件事。 可见邓元宝现在这样子,若是再让他明日再过去待上一日,晚上怕是要宗川背着回来了。 她伸手揉了揉邓元宝的头发。 也不知道严振介绍的人,什么时候能过来。 实在不行,她就自己上,跟元宝两人换着来。 饭后,邓元宝和宗川才回了自己院子不久,又走了回来。 不仅如此,身后还跟了两人。 一人是县衙的衙役。 另一人,个头较高,年龄二十左右,青灰色外衣应该穿了很长时间,衣角洗得发白。 衙役说是严大人让带来的。 柳依依立即明白,这人,定是那位葛举人。 只是这面黄肌瘦的模样,看来日子过的很是凄惨。 堂堂一个举人,居然混成这个样子,性格应该属于偏老实的那类。 这点倒是正合她意。 她是要正儿八经做生意的,可不干那些偷逃税务的勾当,就不需要在账务上做假。 她也不敢啊。 账房先生老实才好。 虽然已经提前被告知,邓家的现任大管家,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可真的见了这位大管家,葛年还是惊住了。 这位姑娘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几岁,邓家这么大的家业,她真的能扛得住? 若不是找他来此的人是青徽的县令,他定是认为有人在与他开玩笑。 两人面上皆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早已转了个九曲十八弯。 柳依依微微一笑。 “严大人极力推荐葛公子,现在一见,果然是器宇不凡。” “大管家谬赞。” 柳依依将人请进正屋,宗言去泡茶。 待茶盏果盘上桌,柳依依直奔主题。 “想必严大人已经将我的要求,告诉葛公子了。” “严大人只是说大管家要找账房先生,仅此而已。” 邓元宝看这两人话说得实在费劲,忍不住插嘴。 “现在没什么其他事,账房的主要任务就是修改租户的租契。 “我跟你说,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我才干了一天,都累死了!要是明日……” 正说在兴头上,突然感到不对劲,似是有一双杀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扭头一看,立即条件反射性跑到宗川身后。 柳依依正瞪着双眼,在他身上刀了好几遍。 冷声道:“我看你精神好得很,明日还是你去吧。” “不……” 刚要求饶,柳依依又是一个刀眼。 邓元宝彻底不敢说话了。 柳依依决定,待会还得给他上一节课。 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自己忙着雇人,好减轻他的负担。 这傻孩子倒好,直接拆自家的台。 敛了敛神色,笑了笑。 “这位是邓员外的公子,邓元宝,小孩子没吃过苦,稍微做点事,就受不了了。” 接着,将自己因为降低租户租金,急需雇一位账房先生的事,与葛年一说。 若是其他人,她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现在急着雇人的情况。 但是邓元宝已经先露了底。 而且,书生嘛,总是带些傲气,不屑做趁人之危这种非君子所为之事。 她看的清楚,这种特性,在眼前这位葛公子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葛年一听这浑身穿着金贵的公子,竟就是邓家的公子时,不止心中诧异,面上也是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这位邓公子,无论与他认知中,或是以前见过的有钱人家的公子,皆是不一样。 怎么说呢。 他还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富家公子。 一点架子都没有。 更让他吃惊的是,邓公子,似乎有些害怕陈姑娘。 不是心中有惧的那种害怕,倒像是没长大的幼弟对长姐与生俱来的害怕。 全青徽都知道,邓员外这个土财主,族内只有他家这一支,子嗣也只有邓元宝这么个独苗苗。 这位陈姑娘,明显与邓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且陈姑娘只是邓家的管家,邓公子为何会如此听她的话? “我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不知葛公子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柳依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做出一副老板面试新人的阵仗。 从进来这陈宅到现在,葛年对这位陈姑娘都没有任何负面的印象,反倒是有些好奇。 心中已大概有了决断。 “在下想请教大管家,这账房先生,具体要做什么?” 邓元宝差点要脱口而出“当然是记账算账啦”。 不过还好脑子反应快,及时克制住自己。 否则这话要是一出口,说不定自己明早没饭吃。 这个问题,乍一听有些可笑。 普通人都知道账房先生是做什么的,更不用说参加过乡试且还中举的人。 第270章 不过柳依依清楚,他真正想问的,并非问题本身看上去那样简单。 抿了抿唇,笑道:“我需要账房先生如实记录每一笔交易。” 听到这个回答,葛年双眼微微睁大。 这姑娘,听懂了他的话! 她的回答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当然,可能还有其他一些琐事,比如草拟个契约,检查下文书之类,不过也都是账房平日里做的那些事。” 她忽地收起笑意,定定地看着葛年。 “有一点葛公子可以放心,我让账房先生做的事,是绝对可以拿到太阳底下见人的。” 葛年胸腔一震,瞬间有了决断。 想起自己的“名声”,不太确定道。 “有件事,不知道严大人是否与姑娘提过,我,我父母……” “不过无稽之谈,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了眼屋外。 天已渐黑。 柳依依想尽快结束谈话。 “账房先生的月钱是五十两,若是没地方住,可以与我们住在一处。” 又道:“葛公子现在不用急着回我,可以再想想,不过,最好能在明日结束前给我答复。” 她觉得,邓元宝还能再撑个一天。 她不喜欢婆婆妈妈,给他一天的时间考虑,她认为已经够了。 若是一整天的时间还不够他做决定,这人不要也罢。 你可以老实,但不能没主见。 葛年知道,她这样说,是送客的意思。 自己这才从月钱五十两的震撼中恢复过来。 平日里给人代写书信,不过才收人家十五文。 他长这么大,还没一次性见过超过五两的银子。 而现在,只要自己点头,每月就会有五十两! 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定,不过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很急切。 与柳依依道了别,转身离去。 宗川跟上去准备关门。 “姐姐,这人会不会同意啊?” 邓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柳依依身后,委屈巴巴。 “姐姐干嘛不让他现在就给答复啊?” 那个书生的衣服旧旧的,家里肯定没钱,姐姐给了这么高的月钱,他心里肯定乐意。 姐姐要是刚刚就让人做决定,他绝对不会拒绝。 这样,自己明日就不用继续受苦了。 “姐姐,以前邓家的账房先生,月钱才三十五两,你怎么给他那么多银子?” 柳依依轻嗤一声。 “吆,就你还知道你家账房先生的月钱少啊,我还以为你对银子是多是少没概念呢。” 邓元宝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确实没什么概念,就是有次无意中听见账房先生跟张管家抱怨,说三十五两少了。” 宗言帮着厨子收拾碗筷,柳依依便让邓元宝扶自己起身。 她慢慢朝藤椅走去。 “不论做什么生意,账房先生都是重要的角色,而对于重要的角色,月钱上一定不要抠门。 “你家先前的账房先生,想必在邓家也做了一段时间,三十五两,确实少了。” 邓元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柳依依现在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 事情得一步一步来,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那姐姐,你为什么不让那人刚才就做决定?这样的话,明日我就可以休……多个帮手了。” 他的那点心思哪里能瞒过柳依依。 “听你这口气,好像人家一定会答应一样。” “姐姐没看见他身上那件衣服?扔给我做抹布,我都不会要,他肯定是穷的要死,不然谁会穿那么破的衣服!” 柳依依不置可否。 扶着邓元宝的胳膊,小心翼翼坐到藤椅上。 “给他一天的时间思考,是为了让他充分想清楚。 “否则就像你说的,刚才就让他给回复,他八成会同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贸然同意,可能是因为贫困,也可能是被五十两的月钱一时冲昏了头脑。 “若是后来他仔细一想,又不乐意了,岂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邓元宝目露不解。 “姐姐给他那么多的月钱,他还不恶意啊?” 柳依依本还想教训教训他刚才突然插话的事,现在却一句呵斥的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忧愁地看着邓元宝。 这孩子,真的是被他老子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心机都没有。 这,让她怎么教嘛! 宗川这时候走了进来。 柳依依忙叫他到自己身边来。 她刚才想起一件事。 严振之前告诉她,葛年是住在青徽附近一个村里。 这个点,他要怎么回去?该不会走回去吧? “那人离开的时候,你看到他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 宗川点点头。 柳依依想了想。 “宗川,去办件事。” 夜幕四合,若是在村里,这个点,大家都准备睡觉了。 可是在青徽,这时候待在外面的人,却不比白日少。 葛年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市,看着周围来来回回的行人,听着小贩们悠长嘹亮的吆喝声,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这么晚了,他不准备回村子。 真要回去,也不是不行,花银子租辆马车送自己回去就可以。 只是他舍不得。 他走到一处安静的小巷,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凑合一晚。 借着月光,葛年看见一户人家门前有一棵大树,走了过去。 见地上还算干净,便靠着树干坐下去。 一边想着今日的奇遇,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醒醒。” 他猛地睁开双眼。 只见一人正蹲在他跟前。 葛年吓了一跳,正要起身。 忽然发现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少年,很眼熟。 “姑娘让你跟我走。” 他想起来了,他在陈姑娘家中,见过这人。 宗川直接将人带去他与邓元宝的院子。 指着面前的房门。 “你晚上睡这里。” “……这?” 这时候,隔壁房门突然打开。 邓元宝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上沾染着水汽,显然是刚沐浴完。 一见葛年,双眼骤然一亮。 “你来了啊?” 说着,走上前几步,推开葛年身前的房屋门,拉着人家的胳膊就往里走。 “姐姐说,你家离这里远,怕你晚上回去不方便,要是住客栈的话,还不如住在我们这里。 “这里空房间还有三间呢,你也别去花冤枉钱了,住这里多好。” 接着又说这薄被是前些日子才换的,又说这房间采光好,还说晚上开窗户的话,可凉快了。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邓元宝干的是房牙的营生。 第271章 “宗川,我刚才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邓元宝本还准备再跟葛年聊聊,宗川冷不丁插了一句“姑娘还在等”。 邓元宝想起自己还有任务要完成,垂头丧气离了自己的院子,跟宗川一起去柳依依处。 不过他这个问题,问宗川却是问错了人。 这两人于人情世故,是一个不如一个,宗川比他还呆。 “公子说的都是对的。” “什么都是对的?” 前方突然响起宗言的声音。 原来是柳依依见这两人一直不过去,便让宗言过来看看。 宗言路走到一半,就见这两人悠悠哉哉慢慢吞吞闲溜达。 “姑娘已经等了有些功夫了。” 一听这话,邓元宝神色微变,加快脚步朝柳依依的院子走去。 姐姐说了,从今日起,每晚饭后都要教他一些经商的道理。 虽然他不怎么想听,然而比起让姐姐生气,他还是宁愿去听姐姐的道理。 翌日。 葛年早早地醒了,有些忐忑地站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许是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今日竟比平日晚起了两刻钟。 一想到自己还没有答应人家,就先跑来人家借宿,就觉得不好意思。 隔壁响起开门的声音。 葛年也忙拉开房门。 邓元宝正炯炯有神盯着他房门,见人出来,立即露出灿烂的笑。 “葛公子早!” “……邓公子早。” 葛年一愣。 这邓公子,似乎就是这种性子,待人热情。 他这可真是误会深了。 邓元宝对他如此热情,那可是有所图的。 “走,咱去吃早饭去。” 说着就要来勾葛年的脖子。 “不……多谢邓公子,我去外面吃。” 身子往后退几步。 “外面吃?家里有吃的,你花那冤枉钱干嘛? “再说了,我姐姐说了,外面做的没家里的干净。” 不等葛年再说什么,拉着人家的手腕就走。 早饭在膳厅用。 两人到的时候,柳依依和宗言两姐弟刚在桌旁坐好。 见了两人,也无甚反应。 柳依依微微抬头,指着对面的两条凳子。 “快坐下吃。” 两副空碗筷早已摆放妥当。 邓元宝拉着人坐好,又热情地给他拿包子。 宗言见他无措的样子,不声不响盛了碗粥放在他桌前。 大家早饭都不怎么说话,只听见轻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的碰撞声。 看着这看似怪异又无比温馨的场景,葛年突然间双眼发酸,忙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他没在富人家里吃过饭,但也从未听说过主子和下人坐在一起用饭的。 这件在其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几人做起来,却没有丝毫不适感。 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事情的发展正如柳依依所料。 当邓元宝带着宗川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葛年终于做出表示,愿意帮邓家做事。 柳依依早有所料,微笑着点头。 虽然昨晚跟元宝说,要给这个举人一些充分的时间考虑。 不过她也担心,人家会考虑太多,不愿意来了。 这人是严振介绍的,人品她信得过。 昨日见过一面后,她对本人也比较满意。 思来想去,昨晚便让宗川将人找了来。 她其实没准备做什么。 只是琢磨,这人这么长时间一直不被人待见,深居简出。 表面上即便看上去再风轻云淡,内心深处说不定也渴望一丝温暖。 柳依依觉得她家现在就挺温暖的,让葛年感受到她家的浓浓暖意,说不定事半功倍。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听了葛年的话,邓元宝心中雀跃不已。 “那以后就要叫你葛先生了!” 柳依依平静道:“先生,今日就烦请你与元宝一道去铺子,帮衬些他。” 葛年闻言,立即正了正脸色,神态恭敬。 “大管家放心。” 柳依依眉毛轻轻一挑。 这人进入角色的速度,倒是很快。 三人离开后,柳依依又将自己埋入邓家的契约文书中。 - 安临 城外一破庙内,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独自站在斑驳的高大佛像前。 这男人长得是膀大腰粗,紧身的夜行衣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很是滑稽。 他抬头仰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脸上因为被黑布遮住而看不清表情。 只是露在外面的双眼,时不时闪着精光。 身后忽地传出一丝声响。 男人没有回头,淡淡道:“来了?” 站在身后的人也是同样的打扮,不过身形偏瘦。 偏瘦男人眼中闪过戏谑。 “这些年,你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都胖成这样了。 “我就没你这样的好命,这些年可是累死我了。” 佛像前的男子转过身,冷笑道:“你这么大老远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那倒不是,不过是许久不见,开个玩笑罢了。” 话毕,偏瘦男子收起调侃的语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对面的人。 对面之人目露不解取过信,展开详读。 顷刻间,眼中满是震惊。 “皇上派了裴铭去滇宁!” 不过这人显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片刻的震惊后,便恢复正常。 声音平静。 “你家大人什么意思?” 偏瘦男人笑的狡黠。 “自然,是不能让人真的到了滇宁,大人已经安排了两拨人。” “既然有了安排,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已经猜出京城那人想让他做什么。 只是,当年那件事后,自己已经金盆洗手。 如今有了偌大的产业,生活富足。 他早已忘了当年之事,也全当那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现在更不想再跟当年的事和人有任何交集。 偏瘦男人早知道他心中担忧。 阴恻恻道。 “你当年的那股子狠劲呢?难道被这些年的安逸生活给磨没了? “我可告诉你,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要是想下船,也要看我家大人让不让。” 对面之人不言一语,显然是没把偏瘦男人的话放在眼里。 来人见他没表示,又道。 “裴铭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未来的瑞国公府国公爷,又有太子撑腰。 “最重要的是,他可是金科状元郎,聪明绝顶,若是真的让他到了滇宁,你以为他会查不出当年的真相?” 话到这里,对面之人终于有了反应。 “若是真的被他查出了什么,你觉得,你还能继续过你穿金戴玉的富足日子?” 第272章 这时候,男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当年所做之事,够杀他几十次头了。 若真的被裴铭查出,别说这万贯家财会一瞬间烟消云散,子孙后代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 咬牙道。 “你们想我怎么做?” - 安临城内一家装饰华丽的客栈内。 赵宁寻正坐在一张宽大竹椅上。 竹椅靠近窗户,距离刚好够她把腿放在窗沿上。 双眼闭起,姿态闲适,神情悠哉。 “郡主。”厉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厉也走到她身后,手中拿着一封信。 “司文的信。” “说了什么?”仍是闭着眼。 厉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接着展开信。 “说小公爷已经遭遇了两拨袭击,对方全被杀,小公爷没事。” “杀了?” 听了这话,赵宁寻终于睁开眼。 嘴角慢慢上扬,双眸透着兴味。 “哎呀,小公爷居然也会有这样狠厉的时候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温润谦和呢。 “也就我,早就看出他是表里不一的人。 “厉也,你说,我是不是救依依脱离了水火?” 厉也懒得跟她扯闲篇。 “你不是说要去找依依姑娘,半道转来安临做什么?就算要甩掉那几个尾巴,也没必要特地跑来安临吧。” “来这里,自然是有事,这个你先别管。” 赵宁寻坐直身子。 “跟司文说,裴铭若是遇到危险,让他定要出手相助。” 厉也嘴上答“是”,心里却觉得完全没必要。 郡主虽然聪明,他裴铭也不差。 同样,郡主能料到裴铭西南之行会危险重重,他不信裴铭会不知道。 “郡主,你这样帮着外人对付你舅舅,你觉得好吗?” 难得地,赵宁寻收起常年挂在脸上的笑意。 神情严肃,眸中也闪着丝丝狠厉。 语气低沉冰冷。 “舅舅?他若真的犯下滔天大罪,我会亲自要他的命!” 厉也默然。 他刚才的话,不过是玩笑话。 郡主与她外祖家的关系…… 厉也心中叹息。 次日上午,找宁寻带着厉也去了一条小巷。 小巷很不起眼。 两排拥挤的居民住宅,分别位于狭窄的石板路两侧。 婆子媳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张家长李家短。 赵宁寻走到一户人家门前站定,扭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厉也,示意他敲门。 厉也手刚放下,门就开了。 一个在头顶两侧扎着两根辫子的小丫头,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两人朝门内望去,院中并没有其他人。 厉也面无表情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刚想蹲下来打温柔大叔的感情牌。 结果小丫头看见他有些瘆人的笑,嘴一瘪,哭着跑了. “爹~有坏人~” “……” 赵宁寻斜了他一眼。 “德性~” 紧接着踏进院子。 “……” 这时,一个矮不隆冬的中年男子推开门跑了出来。 “谁?!是谁欺负我乖女儿?!看我不……” 待看清站在院中的赵宁寻,声音戛然而止,只剩满脸的惊愕。 赵宁寻脸上荡出淡淡笑意。 “矮冬瓜,当年救你之时,你说要报恩,现在,你报恩的机会来了~” “你……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你?” 赵宁寻缓缓走上前几步。 “为什么要找?” 矮冬瓜听出她话中深意,立即垮了脸。 人家不是现在才找到他,人家是一直就知道他在哪里。 只是之前一直用不着自己,所以才一直没有来找他。 可笑他,竟还以为已经甩掉了这人。 叹了口气,认命道:“我去收拾行李。” 矮冬瓜拉起女儿的手,朝屋内走去。 “郡主?这人谁啊?” 厉也非常好奇。 他二人自幼相识,基本上形影不离。 连赵宁寻外祖家的事,他都知道。 居然还有赵宁寻认识,他却完全不知道的人。 赵宁寻淡淡道。 “他么,几年前从师门回京城途中,无意中救下的一人。” 当晚,两辆马车从安临出发,朝西南方向行驶。 - 伴随震耳欲聋的雷声而来的,是倾泻而下的暴雨。 夜色再浓,浓不过稠密如布的雨幕。 官道上的一个凉亭中,身形挺拔的男子站在凉亭一角,看着如梭暴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闪电划过,照亮他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梁,还有那紧闭的双唇。 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围在裴铭周围的人立即警觉起来。 不多时,十几匹马停在凉亭前。 一人大叫:“是墨护卫和流护卫!” 墨良和流方翻身下马,其余人也跟着纷纷着地。 与凉亭之中人人身上沾了些泥土不同,后来的十几个人,身上除了泥土,还沾满鲜血。 “公子!” 两人走到裴铭身前。 “如何?” “依照公子的吩咐,一个不留。” 来此之前,赵玄谨与裴铭就料到,这一路上不会那么平静。 第一拨杀手出现的时候,裴铭让墨良留下两人,打算问些东西出来。 结果那两人趁人不注意,咬破藏在后槽牙的毒药,自尽了。 裴铭这才明白,这帮人是死士。 如此,小公爷便决定,干脆让自己的人杀了完事。 反正,就算严刑拷打,最多只能问出是谁指使他们来杀自己,而对于云家一案的更多内情,这些人不会知道。 至于是谁想要杀他,他也心中有数。 “叫人都到亭中挤一挤,待雨势缓和,我们去附近的翠岗县。” “是!” - 青徽 有了葛年的加入,柳依依和邓元宝都轻松了不少。 那日邓元宝和葛年去铺子的时候,很多人认出了葛年。 没办法。 青徽虽然百姓生活水平相比较其他地方,好上不少。 但毕竟是小地方。 举人这种稀罕物,不是处处都能见到的。 何况这个举人还是农户之子,又背着克死双亲的名声。 那些认出葛举人的租户,还以为邓家不知道他的名声,被他骗了。 有人想要偷偷告诉邓元宝。 不过一看邓公子坐在葛年身边乐开怀的样子,觉得还是算了。 还是等见了陈姑娘,跟她提一提吧。 修改租契这事,在葛年看来,压根都不叫事。 他常年端坐在书案前读书写字,改几个字,就跟让他动动手指头那样,不费事! 一想到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现在做这点差事,估计还抵不上一晚上的住宿费。 是以,葛举人干起活来,很是卖力。 第273章 柳依依吃了午饭后,去了铺子。 刚下马车,就见几名租户聚在门前。 见她来了,均走上前来,纷纷叫着“陈姑娘”。 “几位有事找我?” 一人看了眼铺子里面,压低声音道。 “听邓公子说,里面那人,是陈姑娘雇的账房先生?” 一听这话,柳依依就知道这几人找自己是为什么了。 “不错,是严大人介绍的人。” “严大人?” “陈姑娘说的是咱们青徽的父母官,严大人?” 得到柳依依肯定的答复后,几人又有些犹豫。 一下子想,严大人是不是也不知道葛年的名声,这才将人介绍给陈姑娘。 一会又想,莫不是严大人一直看不惯邓员外的做派,介绍葛举人到邓家做事,其实是为了想让他再克死邓元宝和陈姑娘?! 柳依依看着几人变幻莫测的面部表情,只觉得心里好笑。 “几位是不是想与我说葛先生克死双亲一事?” 几人正斟酌要不要开口,以及如何开口。 不想陈姑娘主动说了出来。 这下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我们只是觉得陈姑娘人不错,觉得有必要跟姑娘你提一下。” “是啊,陈姑娘可比以前那张管家好多了。” 柳依依也看得出来这几人是好意。 笑了笑。 “我知道几位是好意,心领了。 “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村民的无稽之谈,只是传的人多了,大家才会觉得邪乎。 “几位不妨想想,克死双亲这种话,最开始是由谁先传出来的?” 一人道:“应该,就是那个葛家村吧?” 另几人也如是附和。 “村人就喜欢将任何事情都归结到这种虚无缥缈的原因上。 “几位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怎能听信那帮无知村人的胡言乱语? “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这番话,柳依依抬眼看向铺内。 却见葛年站在门边,正目露感激地盯着自己。 柳依依朝他走了过去,并没有说刚才的事。 她看了看里面,只见邓元宝坐在书案前,见自己看过去,连忙装起非常卖力的样子。 邓元宝一上午压根就没怎么干活,基本上都是葛年在忙碌。 他猜想柳依依中午的时候可能会过来,便连忙换下葛年。 “先生累着了吧?” 葛年实在不好说差事太简单。 只好啥也不说。 柳依依当然知道这种事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象征性问问而已。 两人随即进了铺子。 先前那几个租户还愣在原地,思考柳依依先前说的一番话。 片刻过后,瞬间犹如茅塞顿开。 对啊! 自己是什么人,那帮村人又是什么人,自己怎能跟着那帮没有见识的村人一般人云亦云。 又觉得陈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洞察力非一般人能比。 在铺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柳依依看的出来,葛年适应得很好。 当晚,便让宗川赶着马车,与葛年一道去了葛家村,将他的衣物书籍等日常用品搬来陈宅。 葛家村的人见这辆马车比之前那辆阔气不少,驾马车的少年又长得非常好看。 这下彻底相信,葛年,真的是时来运转了。 心思活络的村人立即上前嘘寒问暖,实则是想打听他有什么奇遇。 若是三年前父母没有出意外的时候,葛年一定不会隐瞒。 然而这三年来,他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虽然不至于憎恨这些人。 但是跟他们说实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秀儿娘赶紧跑回家。 “栓儿他爹,上次让你去城里打听的事,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男人正在家中饮酒,随意问道:“什么事?” 秀儿娘一屁股坐在炕上,一脸不高兴。 “我看你对秀儿的事情是一点也不上心,还有什么事?不就是葛年。” 遂将刚才来了辆马车,把葛年的家当都拉走的事,与自己男人一说。 “真有这事?” “我骗你做什么?村里人都看见了。” 夫妻俩已经为秀儿想看好了人家,一家裁缝铺的儿子。 可普通百姓怎么能与举人相比。 这葛年若是真的时来运转,以后说不准就是官老爷! 秀儿嫁给他的话,就是官太太。 到时候,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栓儿的婚事更不用他夫妻两人发愁,肯定会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女儿,要巴着做自己的儿媳妇呢! “行,明日我进城打听打听。” 他有些不确定问道:“你确定葛年对秀儿有意思?” “肯定有,上次我还见两人隔着篱笆抹眼泪呢。” 房间里的栓儿听了这话,立马跑了出来,嚷着要与自己的老子一起过去。 次日一大早,父子俩就启程去了城里。 修改契约的事情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附近几个县城的人都在传,邓家新任大管家,是个有良心的人。 柳依依听了这话,不知该说什么。 果然大家对商户的印象都不太好。 自己这一次如此大范围降低租金,不过只得了个“有良心”的名声。 契约的事由葛年和邓元宝负责,她很放心。 而她自己,则准备重新找宅子。 很快,她就要雇一些下人进来。 人一多,现在住的宅子肯定是不够住的。 总不能让所有人白日过来做事,晚上再各自回家去吧。 她倒是不介意,不过肯定没几个人会来。 晚饭过后,柳依依将要找房子的事与众人一说。 邓元宝立即说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宅子,而且这宅子还是邓家的。 坐马车过去的话,只要一刻钟的时间。 说干就干。 次日早饭过后,柳依依就去看宅子。 这宅子比现在住的面积,要大上三倍左右,而且建成的时间应该不长。 柳依依很中意。 匆匆而来,满意而归。 刚下马车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声“陈姑娘”。 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有些发胖的妇人,自己并不认识。 道这妇人是谁? 正是秀儿她娘。 她男人和儿子前几日来了趟县城,不一会功夫就打听到葛年现在的情况。 主要是柳依依现在风头正盛,青徽谁人不知。 连带着葛年也被人时时讨论。 更别说他本就有些“名声”在身了。 第274章 秀儿娘知道事情后,心中大惊。 账房先生,那得有多少月钱啊?怕不是得有二三十两吧? 自己男人一年起早贪黑也不一定能挣到十两银子。 就算是那裁缝店的朱家,虽说比自己家里强些,一年也未必能挣到三十两银子。 就算这葛年不当官,秀儿嫁给他,以后要体面有体面,要银子有银子。 自己先前是如何对葛年的,秀儿娘并没有忘。 她担心葛年记恨自己。 夫妻俩连夜商量,决定来找葛年的东家,让人家东家去跟葛年开口娶秀儿的事。 秀儿和葛年本就有情义在,再由他东家开口说这事,定是能成。 柳依依听了妇人的话后,一脸整懵状。 “宗言,你掐我一下。”不然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宗言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神情淡淡。 “姑娘,不用掐,你没做梦,也没听错。” 她以前倒是听过,厂工要求老板解决终身大事的问题,否则就离职。 她当时就觉得很扯。 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遇到这种奇葩事。 而且这还不是葛年自己提出来的,是他潜在丈母娘提的。 自己又不是没事做,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事,你还是与葛先生当面去谈吧,我不好插手。” 秀儿妈急了。 “姑娘不是葛年的东家吗,怎么就不好插手了?” 即便是在这里,柳依依也没听说过有东家给手下人找媳妇找相公的。 这妇人这样说,纯粹就是胡搅蛮缠。 不想与她多说,转身进了宅子。 “哎!姑娘,你怎么走了?” 秀儿娘差点就要跟着进去,看见两个官差守在门前,缩了缩脖子,不情愿地回了葛家村。 回去后把事情跟自己男人说了。 栓儿这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话。 “爹,娘,这事不对。” “哪里不对?” “娘说,那个陈姑娘本来还很正常,听了娘的话后,就理都不理娘,是不是这样?” 秀儿娘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确定地缓慢点了点头。 栓儿大腿一拍。 “这就对了!” 他爹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对什么对!赶紧说事。” “儿子想,那位姑娘是不是与葛年,有些不清不楚?” 一听这话,秀儿娘突然顿悟。 觉得儿子这话,很有道理。 不然的话,明明只要那姑娘一句话,秀儿的婚事就能成。 可那姑娘不但不同意,还给自己甩脸子。 一定是那姑娘与葛年有了首尾,才不愿意帮自己。 栓儿又道:“爹娘你们想,那葛年,平日里连找他写书信的人都没多少,穷的跟鬼一样,怎么突然间就出来了一个什么姑娘雇他做账房先生?” 他突然睁大了眼,做出惊讶的样子。 “说不定,那姑娘肚子里的种,就是葛年的!” 秀儿爹道:“这个不会吧,葛年一直待在草屋里,哪里有机会认识这样的贵人?” “爹你这就不懂了吧。 “葛年三年前不是去过齐陵,那姑娘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而且,葛年住在那草屋不假,可那屋子离村子远,平日里我们不过去,他也不过来。 “就算他偷偷溜了出去,谁又知道?” 他爹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那你说,葛年那小子这几年这么穷,那姑娘怎么不帮衬帮衬他?”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秀儿娘一脸不高兴地瞪着自己男人。 “我觉得儿子说的很对。” 如此说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 看好了宅子,柳依依却没有立即搬过去。 她准备先雇好了人,让那些人先去新宅子收拾一番,自己再搬过去。 邓家原先有近两百的下人,她用不着那么多,最多三十。 原以为只招这些人,四五日就能招满。 谁料过了三日,才只有六人过来。 而且一看那几人,就是附近村子里的。 身子瘦弱,一个个营养不足的样子。 柳依依就奇了怪了。 告示贴在邓元宝和葛年办公的那间铺子外面,肯定不愁没人看见。 附近的村人都送了闺女过来,说明她招人这事,已经有很多人知道。 另外自己的工钱给的也不低。 她特地研究过青徽其他几家商户给下人的月钱,自己还多给了些呢。 没理由没人来啊。 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这么明显的原因,自己居然没想到! 邓家是被仇家给灭了的,而且一个下人都没有放过。 现在她招不到人,定是大家担心邓家还有仇人在外面,说不定哪天,又要到邓家来杀人放火。 这个,她一时还真没辙。 就算她敲锣打鼓满街跑,说邓家是安全的,以后不会再有仇人来。 别说其他人不信,她自己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六人就六人吧,反正现在也没多少事。 时间一长,说不定大家就不会那么在意邓家被灭的事,那时候再多招人就好了。 将几个小丫头打发去了新宅子,自己准备去铺子看看。 还没下马车,柳依依就听到前方一阵嘈杂声。 下马车一看,只见铺子周围再一次围满了人。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形,还是自己刚开始决定给租户降租金的时候。 这一次,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邓元宝突然从里面跑了出来,满脸急色。 “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回去通知你,让你不要过来呢。” “出了什么事?” 邓元宝刚开口,就被人抢了先。 “姑娘!”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出现在铺子前,没几步走到柳依依跟前。 话也不说,直接跪下。 听那“扑通”一声,柳依依都替她膝盖痛。 “姑娘!求你可怜可怜我女儿,把葛年还给他吧!” 柳依依:??? 啥? 她一脸莫名道:“大婶,你哪位?” 宗言在她耳边嘀咕一句,柳依依露出恍然的表情。 “哦~你就是那天那个,让我跟葛先生说,要他娶你女儿的那个人啊? “你刚说什么?让我把葛先生还你给你女儿?” 柳依依嗤笑一声。 “你这人也太奇怪了,我那日就跟你说过,这种事,你找我没用,你得找葛先生。” 妇人却是不依。 “可是,可是葛年不是与姑娘你有私吗?不然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住口!” 第275章 葛年这时候走了过来,脸色铁青。 站在柳依依身前,深深弯了弯腰。 “大管家,在下惭愧,这件事因我而起,连累大管家,我这就离开。” 柳依依明白她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 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得力助手,岂能被一个粗鄙妇人搞没了。 “先生且慢!” 若不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会影响她大管家的形象,她一定重重甩这妇人几个巴掌。 “若这只是先生自己的事,我完全不会管。” 突然看向那妇人,眼中满是嫌恶。 “只是现在有人打主意打到我的头上,若是我不计较,名声岂不是要被人糟践了?” 葛年知道这话不错,便准备多待一会。 “天怪热的,还是进屋再说吧。” 说着,柳依依转身进了铺子。 进去一瞧,里面还有三人。 一个中年汉子,一个长相猥琐的青年,还就是一个年轻姑娘。 青年见她进来,瞬间傻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柳依依,恨不得眼睛都粘到她身上去。 “你在看什么?” 柳依依猛地转头,冰冷刺骨的眼神吓了栓儿一个激灵。 “没……没……没看什么。” 柳依依冷冷一笑,心里已经做好了让宗川套麻袋将人打一顿的决定。 这三人,看穿着,像是附近的农户。 在椅子上坐好,柳依依淡漠地看了那妇人一眼,又扭头去看邓元宝。 “元宝,你拽人家头发了?” “我没有!姐姐你看她头发都是油,脏死了!我才不要抓!” 围观的人一听,忍不住暗自憋笑。 柳依依又看向宗川。 还没问出口,宗川的头就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头发脏,我不抓。” “哈哈哈~” 宗川有种天然呆,一本正经说出这话,让人不禁笑出声。 秀儿一家人看大家都在笑,脸上一红。 “姐姐,你别问了,她来这里的时候,头发就这样。” 柳依依故作不解问道:“大婶,你这是做什么?披头散发出现在我铺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 周围有人小声嘀咕。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看这一家人啊,分明就是来找茬的,故意弄乱头发让人误解呢!” “可不是,一看这农妇就是那种不讲理的泼妇。” 柳依依看着秀儿娘。 “说说吧,为什么到我这里来闹?” 秀儿娘这时候已经很是心慌了。 本来想的是,她一个独身女子有了身孕,就算不是葛年的,只要自己提出这件事,这姑娘一定会否认。 到时候,她就逼着葛年娶了秀儿。 不论这姑娘与葛年有没有龌龊,为了自己的面子,她也会促成这件婚事。 可这姑现在看上去这么冷静,她反而有些心虚。 “话,我刚才已经说了,就是希望姑娘将葛年还给我女儿。” 柳依依头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道。 “但凡用上‘还’这个字,就说明这个东西是你的。 “葛先生,你是这位大婶女儿的?” “我不属于任何一人!” 今日之事,葛年简直恨透了这家人。 说完这话,重重甩了下衣袖,侧过身去。 秀儿听了这话,眼眶立马红了,有些委屈地看着葛年的侧影。 她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今日她本不愿来,但是娘说有办法让年哥哥娶自己,她这才跟来的。 “葛年你咋这样说话呢!我家秀儿是不是经常去你那个破草屋看你?是不是经常送东西给你?你咋现在不认账了呢!”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柳依依瞅着葛年快气的半死的样子,就知道这人不擅长打嘴仗。 不过也是,他要是会打嘴仗,这些年怎会过得这么憋屈。 “这位大婶,你说你女儿经常去葛先生住的地方看他,两人互定终生了没有?” 葛年道:“我很少出来见秀儿,互订终生是无稽之谈。” 柳依依看了眼站在角落垂头的姑娘。 “想必你就是秀儿吧?” 秀儿慢慢抬头,接触到柳依依的眼神时,连忙又低下头。 “是。” “那你说,你去看葛先生的时候,先生可与你说过什么定情的话?” 听到“定情”二字,秀儿红了脸。 摇了摇头。 “年哥哥平日里要温书,很少出来见我。” 柳依依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倒是不错,就是她这家人嘛。 “大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葛先生屋子就在那里,总不能一有人过去找他,他就跑到其他地方去吧。” 秀儿娘心里骂着秀儿太笨太老实,自己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依依这会没有再问葛年,而是直接看向秀儿。 “秀儿姑娘,你娘说你经常送东西给葛先生,是不是?” 秀儿羞得满脸通红,小声说“是”。 “哦,那葛先生收过你送的东西没有?” “没有。” “一次也没有?” 秀儿仍是摇头。 柳依依轻笑道:“大婶,你现在怎么说?” “我,我许是记错了。” 周围人听了这话,皆是投来鄙夷的眼神。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个叫秀儿的姑娘喜欢葛举人,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现在葛举人做了邓家的账房,以后自然是吃穿不愁。 秀儿的父母便带着女儿来逼婚了。 “这样说,你女儿与葛举人顶多就是住在一个村子的关系,再无其他。 “你刚刚说,将葛举人还给你女儿,这话,就不对了。 “还有,你说让我将人还给你女儿,这位大婶,这话,又有什么来历啊?” 秀儿娘这会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嘴唇动了半晌,硬是吐不出一个字。 “哼!你要是与姓葛的没有私情,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栓儿。 刚才被柳依依当众下了面子,栓儿怀恨在心,这才口出恶言。 柳依依正欲开口。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孩子,是我的!” 只一瞬,柳依依双眸猛地一亮。 平静的双颊,顷刻间染上浓浓的欢喜。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天青色绉纱长袍,腰系金镶玉腰封,玉冠束发,脚蹬官靴的翩翩少年郎出现在众人眼前。 举止投足间,尽显慑人气势。 第276章 众人一看这少年郎的气度,就知道不是简单人物。 纷纷退到两边,让出一条道。 赵宁寻目光一下子锁在柳依依身上,嘴角上扬,眉眼含笑。 柳依依这时已坐直了身子。 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赵宁寻,内心充满暖意,仿佛身处寒冷的冬日,突然间被阳光照射到一般。 赵宁寻看着如今神态大变的柳依依,心中欢喜更甚。 初见时,只觉得依依性子有趣,但却被裴铭护的太紧,过得没自由。 而眼前这双眸含着光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柳依依。 众目睽睽之下,赵宁寻一手牵起柳依依的手,一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娘子,我来了~” 邓元宝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宁寻,满脸惊讶。 他虽然没什么心机,倒也知道,问一个独身有孕女子太过私人的问题,十分不妥。 不过对这位姐姐的身份,他一直十分好奇。 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威严贵气的男子,邓元宝心中感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难怪姐姐年纪不大,气场却不容小觑。 原来姐姐的夫婿,看上去比姐姐还厉害的样子。 柳依依原本心中激动万分,一听赵宁寻的话,眼角忍不住直抽抽。 “你,什么时候到的?” 说话之时,宗川搬了张椅子放在赵宁寻身后,差点脱口而出“主子坐”。 立马想起自己已经改换门庭换了主子了。 赵宁寻一掀衣摆,款款而坐。 “刚到,去了陈宅,守门的说你在这里,便过来了。” 赵宁寻转头看着栓儿。 虽然神情淡淡,但栓儿愣是被吓得神魂大震,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厉也。” 语气不急不缓。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一人突然从人群外一跃而入,又是身形一闪。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两声响亮的巴掌声。 瞪大眼睛看去。 却只见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揪着栓儿的衣领,而栓儿脸上泛红,嘴角还流着血。 “你打我儿子干什么!” 突然见了这么金尊玉贵的人,秀儿一家头垂得更低。 跟这公子一比,自己就像是地上的灰尘。 可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秀儿娘立马变成护着鸡仔的母鸡,迅速起身就要上前拉扯厉也。 厉也不好打女人,正准备让开。 又一人突然出现在秀儿娘身后,迅速将她双手剪到背后。 厉也见状,冲着宗言咧了咧嘴。 后者毫不留情地翻了一个白眼,侧头不去看他。 厉也:…… 自己最近,似乎总是被嫌弃啊~ “哎吆!你放开我!打人了!我要去青天大老爷那里喊冤!” 秀儿娘见自己男人直往角落里挤,歪头闭眼看都不看自己,破口大骂道。 “你个没种的!平日就知道在家里跟我摆威风,现在老婆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孬种!” 孬种早就后悔听了她的话来这里闹事,很想打她几个大嘴巴子。 不过他现在吓得浑身发抖,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压根不敢动。 “厉也,宗言,既然她要去喊冤,你二人就将人送去县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告诉严振,让他好好查查。” “是!” “属下遵命!” 围观众人一听这位贵气公子竟然直呼他们父母官的大名,一个个睁大眼睛。 这位公子,莫不是官府中人? 而且官级似乎比县令还大不少。 一些女子看着赵宁寻那张浓眉挺鼻的俊脸,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很快羞红了脸。 男子则在心里琢磨。 陈姑娘本就是个不简单的,身后又有了这位看上去更不简单的公子做靠山。 这邓家的生意,以后只怕会越做越大。 宗言两人拧着母子二人的手臂出了铺子,秀儿和她爹也跟了出去。 经过葛年的时候,秀儿停了下,低头不敢看他。 红着眼睛小声说了句“读不起”后,追自己家人去了。 葛年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微微叹息。 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摊上那样的家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又自嘲地笑了笑。 他又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 喜欢热闹的都跟着秀儿一家人一起去了县衙。 赵宁寻将柳依依扶起来,准备回去。 余光突然看到呆呆瞅着自己的邓元宝,眼中闪过戏谑。 “这人是邓家的公子?” 柳依依还没开口,邓元宝却先呆呆地喊了声“姐夫”。 柳依依眼角再一次忍不住抽搐起来。 赵宁寻倒是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原本准备出口的“怎的这样呆傻”,也变成了“小子不错。” “元宝,我先回去,你别偷懒,跟着葛先生好好学学。” “哦~” 又对葛年道:“刚才的事,错不在先生,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葛年没说什么,对两人拱了拱手。 回去坐在座位上,继续做事。 待上了马车后,赵宁寻才道。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憨批?遇事只会硬上,一点不会变通。” 赵宁坚持坐在柳依依身边,说是为了护着她的肚子。 柳依依也没与她争,安心地靠着赵宁寻坐好。 “是县令介绍的。” 接着便把有关葛年的事挑了些重点告诉赵宁寻。 柳依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认识严振?” 她刚才听得清楚,郡主确实是直接叫严振的名字的。 “严振是上一届的探花郎,少师的得意门生,我之前见过一面。” 柳依依曾经问过王永刚,知道严振再有一年,任期就会届满。 她原本以为,严振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任期结束,可能会升迁到其他大一点的地方。 现在才知道,人家一点也不简单。 人家来青徽当县令,是来镀金的。 镀金结束,怕是会回去京城。 那样的话,自己的行踪,有很大的可能会暴露。 若是没有邓家的羁绊,大不了她换个地方生活。 可是自己现在管着邓家的生意,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再说了,她正干的起劲呢,若是突然间离开,之前的努力白费不说,她再去哪儿找这么赚钱的差事去。 赵宁寻见她眉头紧锁,便知她心中所想。 忍不住伸出手,按在她眉宇间。 “你不用担心他会泄露你的行踪,找机会我与他说一声,相信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又笑道:“实在不行,我就用郡主的身份给他施压。” 第277章 回到陈宅,柳依依突然发现家里来了陌生人。 一个目测身高估计不到一米五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丫头,正坐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吃水果。 仔细一看,似乎正是自己的餐后水果。 男子见了她们,脸上立即堆起笑,几步走了过来。 待看清柳依依的样貌时,先是一怔,不过很快恢复过来。 “想必这位就是陈姑娘吧,在下石海。” 又将小丫头拉到身边。 “这是在下的闺女,姑娘叫她丫丫就行。” 石海看着自己女儿说:“丫丫,来,叫姑娘。” 丫丫很听话,脆生生叫了声“姑娘”。 柳依依满脸的不明所以。 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赵宁寻。 “你带来的?” 赵宁寻看着她水灵灵大眼睛,心里一痒。 迅速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又迅速放下。 “待会跟你说。” 柳依依对她时不时的骚扰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是女子,即便郡主是那个啥,柳依依也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她不觉得有什么,石海却吓到了。 惶恐地在赵宁寻和柳依依的肚子之间来回徘徊。 他知道这事不可能,但是管不了自己。 猛然想起自己女儿还在一旁,赶紧用手遮住女儿的眼睛。 赵宁寻幽幽道:“你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别人的东西,你就直接拿来吃了。” “公子和陈姑娘不要介意,实在是天太热,小女渴得慌,喝了两杯茶水也无用,这才用了姑娘冰镇的水果。 “姑娘放心,待会我再去买些回来。” “……不用了。” 赵宁寻将人拉进屋内,这才道出石海的来历。 其实也没说多少。 她只告诉柳依依,石海是她无意间救的,后来发现这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在商场上却是长袖善舞。 于经商一事上,颇有些能耐。 至于其他事,暂时没有说的必要。 “你带来这人,是让他来帮我的?” 赵宁寻微笑点头。 柳依依心中一暖。 随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愧疚感。 郡主对她的好,自己怕是无以为报。 不是自己不想报答她,只是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自己是非常愿意把她当成好姐妹的。 但是郡主,可能是想把自己弄上床~ 两人又聊了些别后的事,双方都非常默契地不提国公府或着裴铭的任何事,仿佛这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不多会,厉也和宗言回来。 不仅如此,严振也跟了过来。 当官这么久,严振还是第一次见一个普通百姓敢教自己如何做事。 除非,这个人不是普通百姓。 又见厉也看着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才跟着来了陈宅,只带了王勇刚一人。 他总感觉,厉也的主子,不是一般人。 结果冷不丁看见赵宁寻,先是愣了一瞬,很快变得诚惶诚恐。 下一步,迅速转身。 “王捕快,候在门外。” “是!” 又连忙关上门,匆匆走到赵宁寻面前跪下。 柳依依与赵宁寻坐在一处,见此情形,招呼宗言扶自己起身。 “下官青徽县令严振,见过韶华郡主,下官不知郡主来了青徽,未曾远迎,请郡主恕罪。” 赵宁寻嘴角噙着笑。 “既然不知,本宫又岂会怪罪严大人,大人请起。” 严振刚站起来,赵宁寻就拉着柳依依在身边坐好。 严振一直清楚这位陈姑娘的来历不简单,不曾想,她竟是与韶华郡主相识。 而且看两人如此亲密的样子,关系分明很好。 “本宫并不想让人知道底细,严大人外人面前,可不要叫错了。” “那下官该如何称呼?” “姓沐,单名一个辰字。” 听了这话,柳依依和严振立即反应过来。 柳依依叫陈木,她就叫沐辰。 赵宁寻又加了一句。 “是陈姑娘的夫君。” “……” 严振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还有一件事。” “郡主请吩咐。” 赵宁寻亲昵地拉起柳依依的手,语气依旧淡淡。 “陈姑娘的行踪,严大人可不要泄露出去了。” 这话显然另有深意,严振深知这点。 不过俗话说,好奇害死猫。 他不想死,所以他一点都不好奇。 何况眼前这人是皇亲国戚,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简单。 他的仕途才刚刚起步,断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影响今后的仕途。 “下官明白。” 这下柳依依也放了心。 “严大人不如在我这里吃过晚饭再走?” “多谢陈姑娘好意,只是今日沐公子派人送去的四人,本官还想尽快审问,就先不打扰了。” 与赵宁寻恭敬辞别后,严振带着王永刚回府。 出了陈宅,严振突然对王永刚道。 “以后但凡陈姑娘有事要帮忙,只要不违背律法,定要全力以赴。” 王永刚微微抬头。 只见自家大人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 “……是!” 因为赵宁寻突然出现,柳依依让厨子又收拾了一张方桌出来。 宗言两姐弟是不敢与郡主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葛年不认识赵宁寻,且他本人性子沉闷,柳依依觉得让他跟郡主坐在一处,他定是不自在。 至于那个叫石海的,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位沐公子避之不及。 最后,除了邓元宝坚持要与姐姐姐夫同桌用饭增进感情。 其余人都坐到另一桌。 一下子多了四张嘴,柳依依立即给厨子涨了二两银子的月钱,还涨了每日买菜的银子。 赵宁寻也让厉也赏了厨子十两银子。 厨子一时半刻多了这么些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赵宁寻自己吃的不多,一直照顾柳依依吃饭。 两人靠的极近,轻声交谈。 “玉棋姐姐要成婚了?嫁给谁?” 赵宁寻夹了片瘦肉放在柳依依碗里,示意她趁热吃。 “这人你也认识,邵中。” 邵中? 柳依依想了想,这个名字她熟悉。 赵宁寻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是他!” 柳依依一脸诧异。 邵中,不就是巡防营的统领! 先前太子让自己代他给玉棋姐姐说声好的时候,她还以为太子对玉棋姐姐有兴趣呢。 原来,竟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细细一想,玉棋姐姐也确实不适合东宫。 连温羽那种低级别的白莲花,玉棋姐姐都应付不了。 东宫里花种齐全,段数也高。 玉棋姐姐若是真的嫁进东宫,不知道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 第278章 柳依依叹了口气。 甄玉棋待她不错,自己使计离开京城,却没有告诉她实情,已是觉得对不住她。 现在她要大婚,自己别说人亲自过去贺喜了,就算是想送件贺礼过去,也不能够。 对她来说,这样做风险很大。 赵宁寻看出她的失落,问道:“怎么了?” 柳依依看了眼邓元宝的位置,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去了另一桌,笑着摇了摇头。 “玉棋姐姐大婚,我却连送件贺礼都不能,觉得很对不起她。” “你无端消失,正是邵中负责调查,若你真的送去贺礼,无论多小心,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甄玉棋人虽不错,但是实在太呆,她那点心眼,到邵中面前都不够看的。 “若是被邵中查出什么,早晚,你的行踪便不再是秘密。” 柳依依本也觉得不妥,经赵宁寻这样一说,更是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愚蠢。 虽然珍视甄玉棋的友谊,不过她更在乎自己的自由。 众人原是有事相商,不过赵宁寻几人连着赶了好几日的路,都有些疲惫。 是以,饭后不久,先是石海将丫丫托给宗言,自己挑了间空房睡觉去了。 宗言抱着丫丫,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些日子,一直是宗言陪在柳依依屋内。 虽然两人各睡一张床,但她知道郡主对自家姑娘的心思。 现在郡主来了,若是自己还睡在姑娘屋里,她担心郡主会撕了她。 宗言拉起丫丫的手往外走。 “走,姐姐带你去睡觉。” 厉也热情地勾住宗川的脖子。 “川儿,走,陪哥哥守夜去。” 谁知,向来任劳任怨的小呆瓜竟然直接拒绝了他。 “姑娘说了,我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有睡足了觉,才能长个子。” 话毕,在厉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中走了出去,也睡觉去了。 厉也转过身子,视线在柳依依和赵宁寻两人之间徘徊,眼中满是控诉。 看柳依依时:瞅瞅你把我家呆子嚯嚯成啥样了!居然都会反抗我了! 看赵宁寻时:看看人家依依姑娘,对身边人多好!你再瞅瞅你,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师兄! 赵宁寻轻轻瞟了他一眼。 “行吧,你也去睡。” “???!!!” 厉也瞪圆了双眼。 自己莫不是听错了? 赵宁寻这玩意,居然会这么好心? “别睡得太死,夜间警醒些。” 这下没错了。 厉也意味深长看了眼柳依依。 美色误不误人他不知道,反正挺能改变人的。 人走得只剩下柳依依和赵宁寻的时候,气氛一时就变得有些怪。 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暧昧在里面。 柳依依看着赵宁寻,干脆出口。 “要不你晚上与我睡一屋?” 赵宁寻挑了挑眉。 “你是认真的?”语气散漫,又透着些兴味。 柳依依很无语。 她只是纯粹地认为,自己房间的摆设比那些空房好,觉得郡主应该睡好一点的房间。 况且,她房间里有两张床啊! 可这人呢,不是有事没事占自己便宜,就是有意无意撩拨自己。 这做派,完全就是久经花丛的浪荡子才有的嘛。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女子,究竟是如何长成这样的。 柳依依现在对赵宁寻是女人这件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忽地半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前胸。 “依依,你在看……” 赵宁寻刚开口,神情忽地一顿。 低头看去,只见柳依依双手放在她的胸膛上,还使劲抓了抓。 立即笑出声。 “依依这么等不及吗?” 说着,将她的双手扯开。 “你要是有兴致,我们先进房间,你想怎么玩,都依你~” 听了这话,柳依依狠狠打了个寒颤。 流氓啦流氓! 京城若是什么时候举办一场流氓争霸赛,还是男女混合在一起比试的比赛。 前三名中,定有一个名次属于赵宁寻。 这时,门边突然传出哐当声。 宗言拉着丫丫去了房间后,想起姑娘房间里自己睡的那张床,薄被还是自己盖过的。 虽然她不确定郡主和自家姑娘晚上会不会……咳……同床共枕,不过,将自己盖过的被子换了,总是没错。 便抱着一床新被,准备去换。 走到正厅门前的时候,没有听见郡主和姑娘的说话声。 她以为两人已经进了房间。 刚踏进正厅,看到眼前景象,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并不是她看到了什么让她觉得不适的场景。 而是她认为,就算自己不戳瞎眼睛,郡主也会帮她戳瞎的,还不如她亲自动手。 她看到什么了? 她看到姑娘将手放在……! 又见两人似乎没注意到她,正暗自琢磨。 要不现在偷偷溜走?当自己今晚没有来过这里,也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岂料郡主后面的一句话,让她彻底失了往日的冷静。 吓得跌靠在门上的宗言在心中呐喊: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淡然严厉不苟言笑的郡主嘛?! 同时又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耳朵也保不住了? 可怜宗言姐弟不似厉也那般,对赵宁寻的无耻早就见怪不怪。 若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厉也。 定会像是无事人一般大大方方走进去,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平静说道“郡主我来给你换被子”。 然后等换好了被子后,又若无其事说一句“郡主我换好了”。 临出门之时,说不定还顺便关上门。 “宗言,你怎么了?没事吧?” 宗言表面无波,心中甚是慌乱。 “没事,我是来给郡主换被子的。” 说着,微微抬头看着两人。 两人表情无比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忽又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似乎又保住了。 柳依依一听,笑道:“我房间里有更换的被子,还是你之前准备的,怎还忘了?” 赵宁寻这时候开口道:“宗言,你回去吧,把门带上。” 直至回到房间,宗言才最终松了口气。 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一张床,赵宁寻才明白,依依真的,只是纯粹地,叫她来睡觉。 柳依依见她皱着眉,以为她嫌床小了。 “要不,咱俩换?” “瞎说什么呢。” 赵宁寻将人牵到床沿坐好。 “我怎么可能跟你一个有了身子的人换床。” 起身拿了床新被,接着宽衣解带一气呵成。 上床前吹灭了油灯。 “睡了。” “嗯。” 待听到柳依依均匀的呼吸声时,赵宁寻微微叹了口气。 第279章 翌日清早一睁开眼,柳依依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郡主的确是女的。 昨日双手抓摸郡主的前胸时,摸到有些硬邦邦的东西,应该是束胸。 而且昨晚郡主脱衣服准备睡觉的时候,分明可以透过里衣看出束胸的轮廓。 她本就没有怀疑赵宁寻的性别。 虽然她的长相有些雌雄莫辨,而且应该是经常穿男装的缘故,赵宁寻的男子装扮,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比男人还男人。 但自己与她相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二人又时常有较亲密的举动。 别人可能会被她的刻意伪装所骗,她却不会。 若不是这人有时候言行实在太过无耻,自己昨晚也不会生出要确定她性别的想法。 郡主说石海有经商之能,柳依依自是信的。 不过邓家的事,她也暂时不敢贸然让他处理,便只叫他将新宅子的事打点妥当。 石海二话不说,带着丫丫就赶去了新宅院。 租金的事也差不多结束,租户这边算是稳了。 几人终于闲了下来。 尤其是邓元宝。 明明最是喜欢热闹的年纪,加上之前被他老子拘得紧。 现在好不容易不再因父亲之事萎靡不振,柳依依派给他的任务也完成。 正应该好好出去玩耍一番才是。 他却在家中待了三四日,除了三餐,再也不出屋子。 每日只是躺在床上,不是睡觉,就是唉声叹气。 柳依依知道此事,吃饭的时候顺便一问,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唉~” 邓元宝重重叹了口气,放下碗筷。 “姐姐,我就是觉得这日子过得太无趣了~” 柳依依微微斜了他一眼,接着喝汤。 她还以为他是怎么了,原来是无病呻吟。 邓元宝见他姐姐什么话也不说,便将希望放在他“姐夫”身上,希望人家能说些什么安慰自己。 赵宁寻却压根没把邓元宝的话放在心上,心思全放在照顾柳依依吃饭这件事情上。 “我听说,青徽东边,有座轩霞寺,周围风景不错,不如过几日,大家一起去转转?” 柳依依吃饱喝足擦了嘴后,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另一桌的人,纷纷看过来。 除了邓元宝一脸欣喜,其他人都无甚表情。 倒不是大家不喜欢,不过是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可高兴的,又不是钱多没事干的富家公子小姐。 “这个,我看大家最近又都挺累的,想让大家休息休息,看些美景,陶冶下情操。” “姐姐我要去!” 厉也宗言宗川三人无所谓。 至于葛年,听了柳依依的话后,好奇,不过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管家身份不简单,这一点,他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 如今又来了位浑身彰显威仪贵气的公子,他更是坚信,大管家与她夫君,绝对是身份贵重之人。 而且这位沐公子还对青徽县令直呼其名,显然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至于他二人为何会出现在青徽这么个小地方,以及陈姑娘又为何成了邓家的大管家,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赵宁寻道:“你这身子,不宜去山中。” “我找人问过,轩霞寺就在山脚下,我不上去。” 赵宁寻想了想,叫来厉也。 “去轩霞寺一趟,看有没有危险。” “是。” 赵宁寻所说的危险,不单单是指山中的地势险情,还有人为险情。 柳依依前几日已经将齐陵有人要杀她的事与她说了,赵宁寻当即就准备让厉也去打探一番。 有必要的话,就当场要了人家的性命。 柳依依不同意。 她认为,自己现在拿的是经商的剧本,就应该用商场上的手段对付那帮人。 虽然商场之上,对手方杀人行凶也不少见。 不过若是依照郡主的做法,看谁不顺眼就杀了完事,要不了多久,经商剧本就会变成官场剧本。 剧本要是串了,她还得重新确定自己的人设呢,多麻烦。 柳依依跟赵宁宁寻表示,自己的事情,她想要自己解决。 实在解决不了,会向她求助。 赵宁寻知道她心中所想。 在京城之时,她就知道柳依依性子独立,和自己一样,都喜欢将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若是自己将她保护得太甚,那自己与裴铭又有什么区别? 她既然不愿意,那自己就在她身后,一直护着她。 一个时辰后,厉也回来,表示轩霞寺并无危险。 柳依依与赵宁寻商量过后,决定二日后出门。 - 齐陵 王宅 “哐当”一声,茶盏落地。 滚烫的茶水溅在跪在地上之人的腿上,那人却丝毫不敢动弹。 “废物!一个小小县城的大牢,他们都进不去!” 王旭才重重坐回椅子上,气的胸脯上下耸动。 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简直气煞人也! 邓钱通那老狐狸死了,邓元宝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屁用没有。 他以为,现在正是自己吞并邓家生意的天赐良机。 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 更要命的是,这丫头竟还有些本事。 就连他寄予厚望的租户骚乱,都被那丫头三言两语摆平。 其他人也注意到那个丫头的不简单,一时半会都收了趁机抢邓家生意的打算,准备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王旭才却在心里骂这帮人是孬货。 观望? 那丫头那么有能耐,再观望下去,等她羽翼丰满,还有他们什么事? 王旭才是个狠人,一出手就来狠的。 找上周昆,纯属临时起意。 不过是无意中听自家赌坊伙计的谈话,说周昆儿子早晚要败了他老子的家业。 便使计让周昆儿子欠下赌坊五千两银子。 之后又让管家找到周昆,告诉他,只要他做一件事,就可以给他五千两。 大家只见过赌坊的掌柜,可是背后的老板是谁,没几人知道。 周昆不知赌坊就是姓王的老爷家开的,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也没有想太多。 王旭才清楚,不能把希望全放在周昆身上。 这才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准备趁乱做掉那丫头。 谁知,一计败了,二计也没成。 紧接着,那丫头就彻底解决租户的事。 虽说邓家因主动让利会损失一部分钱财,但这点损失对邓家来说,算个球。 第280章 让王旭才更为气愤的是,不仅他的计划没得逞,周昆他们还被抓进了青徽大牢。 虽然交代他们办事的时候,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确切身份,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姓氏。 当时不过就是随口让管家跟周昆他们说,找他们的人是一位王姓老爷。 他压根就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妥。 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不可能躲得过自己派去的两批人马。 岂料,还就真的让那姑娘给躲掉了。 他哪里知道,那丫头身边有高手护着。 现在好了,那丫头依旧活蹦乱跳不说,周昆他们还被抓了。 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旭才担心他们活着会坏事,这才花些银子请了杀手,要将周昆几人杀了。 一想起这事情,王旭才又气不过,起身将跪在地上的小厮踹倒在地。 杀手一事,跟小厮没有关系,可谁让王旭才现在心情不好呢。 要不说这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 也不知道他找的杀手太菜,还是青徽的大牢防卫太好。 那帮杀手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没靠近青徽的大牢门,就被值班的府兵发现,落荒而逃。 第二次倒是摸进了大牢,结果被府兵迎面碰上,双方当时就抽出刀剑霹雳哐啷一阵打斗,最后以杀手死了两人的结果结束打斗。 这下好了,杀人的,也被抓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他没有透露自己的一丁点信息,杀手压根不知道是谁雇的他们。 东西摔过了,人也踹过了。 王旭才终于冷静下来。 眉头深深皱起,满脸阴沉。 要不,再去找些更厉害的杀手? 将周昆几人,和被抓进大牢的那群笨蛋杀手,一起杀了? “老爷!” 这时,管家着急忙慌跑了进来。 王旭才见他慌张的样子,猛地站起身,心中大叫不好! 难道青徽的效率这么高,已经查到自己头上来了? 仔细一想,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据说,青徽那个严振,可是上届的探花郎,比旁人聪明些,短时间内查出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管家见他站着不动,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声音故作镇定。 “老爷,孟会长来了,说有事要与老爷商量。” 一听不是青徽来人,王旭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面露狐疑。 孟介这个老狐狸,现在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请孟老爷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手指上戴着质地上乘的玉扳指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王旭才立即站起身,二人装模作样很是热情地寒暄一番。 “孟会长请坐。” “王老爷,请。” 刚坐好,丫鬟进来奉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孟介,年五十,是齐陵本地及其所辖周边小县城大商户选出的商会会长。 若是在商业体系紊乱,商户与商户、商户与百姓之间矛盾较多较大的情况下,商会会长的作用相应会很大。 但实际情况是,齐陵及其周边小城的商场,已经形成一套稳定有序的运作模式。 各方的矛盾自然有,不过不算严重。 所以这孟介,在那些大商户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摆设。 大家见了他,也就是面子上的功夫,若说有多敬重他,那是没有的事。 而这孟介,显然也是知道这个情况,所以自其担任商会会长一职后,也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今日突然来访,王旭才会觉得意外,理所当然。 孟介呷了一口茶,直奔主题。 “今日来找王老爷,其实是有关邓家的事。” 一听“邓家”两字,王旭才端茶的手一顿。 “邓家?邓家有什么事?” 孟介嘴角不着痕迹轻轻一扯,冷笑一闪而逝。 “邓老兄去世后,我们这些生前有些交情的,也没个人过去看看世侄,有些不像话。” “会长这话就不对了,虽说邓兄与我等确实有些交情,只是大家毕竟在生意上多多少少有些龌龊。 “世侄并没有邀请我们去青徽,而且据我所知,他甚至没有给邓兄办丧事。 “我们这些邓兄生前的对手若是贸然前往,知道的,说我们念着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心怀不轨呢。 “私底下说不定会骂我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孟介笑道:“王老爷这话也不假,不过,如今情况却不同了。” “不同?会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希望我们去青徽看望世侄?” “那倒不是。” 孟介摆摆手。 “邓家的生意,现在由一位陈姓姑娘在管着,这件事,想必王老爷已经知晓。” 王旭才表情顿了一顿,语气故作轻松。 “是吗?我这些时日事情多,还不知道此事。” 又装作惊讶道。 “姑娘?世侄不是还在吗?邓家那么大的生意,怎么交给一个姑娘管着?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来历?” 最后这个问题,倒不是他装的。 他确实想知道,这半路杀出的厉害角色,到底是何方神圣。 见王旭才当着他的面演戏,孟介心中冷笑。 不过他没有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便跟着他演起了戏。 “王老爷生意大,定是无暇他顾。” 又道:“我有个想法。” “会长请讲。” “邓兄虽然将宅子安在青徽,但也是我们商会的一员,每年也会过来参加商会的集议。 “现如今,邓兄虽然不在了,但邓家的生意还在,世侄也还在。 “就算世侄现在没有实际管着他家的生意,可齐陵的集议,邓家也应该派人来参加。” 一听这话,王旭才双眼一亮、 自己几次派人去做掉那丫头,却都以失败告终。 这其中很大的原因,一是他轻敌,二是他对那丫头知之甚少。 常言说得好,知己又知彼,百战才能不殆。 若是将那丫头的底细摸清,之后再想对付她,胜算更大。 这事由孟介提出,他肯定会以商会的名义,请邓家来人。 到时候,不是邓元宝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就是那丫头亲自过来。 但那丫头既然掌管邓家生意,就不会让邓元宝一个人过来。 不管怎样,她都要来齐陵一趟。 想及此,王旭才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还是孟会长想的周到,趁此机会,我们也好与世侄好生聊聊,让他不要伤心过度才是。” 第281章 孟介笑道:“这样说,王老爷是答应了?” “会长这说的什么话,只要是会长你提的,我一定赞成。” “那就好,我这就回去安排。” 王旭才讶道:“会长不去与其他人商量一番?” “只要王老爷你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待我回去后,派人去通知其他人即可。” 这话王旭才听着很舒坦,嘴上却连连说“哪里,哪里”。 二人又是互相恭维了一番,孟介才离开。 刚上马车,脸色瞬间变冷。 - 翠岗 裴铭此次离京去滇宁,并没有大肆宣扬。 所以在解决掉第二拨杀手、去翠岗县休整的时候,也没有惊动当地官府,三十多人分三批分别入住三家客栈。 此刻,裴铭站在窗前,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青山。 墨良站在他身后,心里直叹气。 前几日收到消息,说郡主去了安临。 别说墨良自己,就是他家公子,都以为依依姑娘会奉行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蠢笨观点,最后还是跑去安临。 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人,怕是没有全面思考问题。 若是真的想找到一个人,不管是看上去危险实则安全,还是看上去安全实则危险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所以依依姑娘最开始失踪的时候,即便公子觉得姑娘回安临的可能性不大,还是让云丰一路找过去。 云丰早就传来消息,说没有在安临发现姑娘的行踪。 公子知道这个消息后,反应不大,许是本就没抱多大希望。 可前几日自己安排的跟踪韶华郡主的那帮人,忽然来信说郡主去了安临。 而且郡主原先前行的方向并非安临,是突然中途改道去的。 两人不禁怀疑。 韶华郡主故意这样中途改变方向,是否存在一种可能。 她其实是准备一开始以错误的路线误导跟踪的人,路走到一半时,发现跟踪之人被甩了,才改回正确的路线。 至于韶华郡主那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没发现自己的人其实没有跟丢她。 墨良想,也许是郡主一时误判? 或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直到刚刚再一次收到他安排的那帮人的传信,他才意识到。 郡主之所以认为她甩掉了跟踪的人,是因为她要让你相信,她以为自己甩掉了尾巴。 一句话:郡主耍着自己玩呢! 来信说,他们跟丢了,郡主又一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墨良禀报完这个消息后,大气都不敢出。 自己挑的人,已经连续两次犯了同样的错。 可是,公子却没有发火。 他只是默默起身,走到窗前站定。 这一站,就有两刻钟。 公子这个反应让墨良很担心,宁愿自己被公子劈头盖脸大骂一顿。 半晌。 “叫他们不用继续寻找郡主的下落了,跟云丰汇合吧。”语气平静,平静地异常。 “公子,他们分散在不同方向去找,岂不更有效?” “再找下去,也不过是被赵宁寻耍着玩。” “……是。” “通知流方他们,明日继续赶路。” “是。” - 青徽 盛夏艳阳日,清早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温度也随着降了下来,之后便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吃早饭的时候,众人还以为今日的外出要泡汤。 岂料峰回路转,大雨停了,也没那么热了。 早饭后,柳依依让几个丫鬟收拾了一堆东西出来,吃的喝的玩的用的。 四个丫鬟是昨晚宗川去新宅子找石海,让他给挑了四个伶俐的送来。 早上一起来的,还有石海和丫丫。 看着忙碌的小丫头们,柳依依不禁想起自己在国公府的日子。 几个月前,她也是伺候人的下人。 虽然不愁吃穿没什么人欺负,但是没啥自由啊,以后…… 以后小公爷的女人多了,自己的日子更是没法过了。 神色忽然一顿。 小公爷,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自嘲地笑了笑。 若是以后倒霉再遇见他,估计他怕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对面突然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 柳依依看过去,是一个小丫头不小心将铜杯掉地上了。 见自己望过去,小丫头吓得连忙跪下来磕头,身子还哆哆嗦嗦。 其他三个见状,也赶紧跪了下来。 “没事,你们起来。” 一个胆子稍大点的微微抬头,见大管家并没有发火,还对她笑呢。 宗言走过去,将几人拉了起来。 “别怕,姑娘不会骂你们。” 柳依依觉得,自己在场,小丫头们一时没有适应过来,会紧张。 便出了正厅。 雨后清风拂来,心更静。 芝兰玉树的“公子”临水站立。 游廊曲折,池水碧绿。 好一幅美景。 以赵宁寻的本事,一丝响动都逃不过她的耳力。 察觉到柳依依朝自己走来,赵宁寻优雅转身,俊美的脸上盛满笑意。 她朝柳依依伸出手,语气轻柔。 “过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看着朝着自己伸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眼万分养眼的郡主。 只一瞬,柳依依脸上便绽出甜甜笑容。 见此情形,赵宁寻心中一热,双眸渐渐染上浓郁情绪。 右手一热。 柳依依牵起她的手,接着顺势抱住她的胳膊,靠了上去。 赵宁寻脸上闪过惊讶。 她从未见过依依这么主动过。 “怎么了?” “我要谢谢你。” 说着,脸埋进她的衣服里。 赵宁寻轻轻笑出声。 “多大了,还撒起娇来了?” 柳依依不以为然。 多大了? 十七岁! 我还是大孩子,就撒娇! 说撒娇就撒娇。 脸在赵宁寻衣服上使劲蹭来蹭去,连着身子也跟着左右小幅度摇着。 “好了,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说这话?”语气柔地像是哄孩子般。 撒娇的小女子慢慢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 赵宁寻忽地收起笑脸,蹙了蹙眉。 “谁欺负你了?” “不是~” 柳依依摇了摇头。 “我就是觉得,你人真好,要不是有你,我没那么容易离开京城,现在指不定正在跟别人的正妻斗智斗勇呢。” 她本想说“正在受主母的磋磨呢”。 一想郡主太了解自己,她不会傻不拉几地任人欺负,定会反击回去。 所以“磋磨”这个说法不准确,“斗智斗勇”才对。 “别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找宁寻知道,依依没有直接说出那人姓名,显然对裴铭还有些在乎。 慢慢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眸中表情,深不可测。 第282章 许是天气突然变得凉爽起来,大家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游玩。 出城后,马车便渐渐多了起来。 柳依依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好奇,猜想莫不是今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比如说庙会什么的? 行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轩霞寺附近。 那些马车也一起进了林中。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家都是出来玩的。 下了马车,就见不少人早就来了,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赏景。 柳依依回头看了眼身后无数辆马车,庆幸自己出门的时间不算太晚,不然待会肯定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他们可有不少人呢。 厉也已经来过这里,熟门熟路带着众人到了一间临山而建的凉亭。 两个丫鬟将吃的喝的取出,摆放在凉亭中的大石桌上。 邓元宝早就按耐不住要上山玩,吃了些东西后,便拉着葛年去了,宗川跟着二人一起。 石海将丫丫放在凉亭里,说是要去寺里上炷香。 “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邓宁寻与柳依依坐在石桌旁,一边欣赏翠绿美景,一边吃茶闲谈。 柳依依灿烂一笑。 “很开心。” 自由。 有银子赚,有大笔的银子赚。 以前忙死忙活都不能同时实现这两项,甚至连满足其中一项都很难。 如今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就办成这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两件事。 果然,人要有奋斗精神,要有勇于反抗压迫的精神,要有勇于追求更好生活的精神,以及对一切pua说不的精神。 若是没有离开国公府,自己现在,定又是另一番境遇。 柳依依清楚,那种日子,不会把自己逼疯,但时间一长,自己说不定会被同化。 想想都恐怖。 “那依依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如何?” “如何?” 柳依依微微侧头,看着赵宁寻。 “以后,自然是努力挣钱,养大宝宝,好好过日子啊?” 赵宁寻扭头看了眼厉也和宗言。 两人会意,拉着丫丫出了凉亭,在不远处站立。 丫鬟自然也不敢留下,跟着离开凉亭。 见她没有说以后要找人嫁了这种话,赵宁寻心下一松。 “你就准备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下去?” 一听这试探性的话语,柳依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就好比以前,大学毕业还没多久,七大姑八大姨就开始倾巢而出、没事在你耳边念叨。 “你准备以后就这样一个人过了?” 遇到这种情况,柳依依对于如何应对,早有了自己的一番心得。 你不能顺着她们的问题回答,你得反问她们一个让她们觉得最难堪最难以启齿的问题。 比如。 对于生了三个女儿的姑姑,柳依依会反问。 “几个表妹以后都要嫁人,姑姑你以后老了怎么办?她们不在你们身边,太不方便了~” 对于女儿连生三胎姑娘,而女婿家还一直执着要生男娃的老家邻居,柳依依会这样说。 “听说桂姐姐三胎又生了个姑娘啊?我听人说第三个长得特别漂亮,是不是啊二婶?” 等等等等。 那几年里,柳依依怼过的人不知有多少。 就算是男性长辈在她面前瞎bb,她也不客气。 她对人很少有敌意,但对于那些闲的给她整事的,那绝对是敌意满满。 不过郡主,自然是不似以往那些没事找事的亲戚。 郡主问这话,是真的关心自己。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她没说出口的是。 男人如衣服,遇到了喜欢的就试试。 试着不合适,就换一件再试。 试穿还不错的,就买回来穿一段时间。 等过了一段时间,不行就再换。 不过因为柳依依同学有严重的精神洁癖,而大部分男人的劣根性让她难以忍受。 以至于“男人如衣服”这件事,一直处于理论阶段,她还没实践过。 赵宁寻只是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 “小姐,你还看那里有座凉亭!” 柳依依两人抬头去看。 只见一个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正朝他们看来。 “檀儿妹妹!你等等我啊!” 叫着“檀儿妹妹”的是一个中等个条的青年男子。 少女嫌恶地看了眼男子,语气也满是嫌弃。 “说了不让你跟过来,你非得来,结果还要我等你!” 青年男子跑得满脸都是汗,虽然少女态度不善,他也没露出一丝不快。 不多会,两人朝凉亭走来。 那个丫鬟一看见桌上摆放的东西,露出鄙夷的神色。 “现在的人真是品性低下,吃的东西到处乱放,小姐你说是不是?” 王檀看了眼容貌平常的柳依依,立即冷了脸。 柳依依如今出门在外的时候,依旧会在脸上做些修饰。 只是,脸上能做一番伪装,身子却不行。 原本就丰满的身材,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更是添加了不少风情。 与这张脸相比,非常不搭。 王檀一见她,就想起将自己母亲欺压地死死的父亲的一个妾室。 那个小妾长得一般,就是身子勾人,才将父亲勾得失了魂魄,对母亲和自己也日渐疏远起来。 所以现在乍一见柳依依,心里就一阵厌恶。 她指着柳依依,态度跋扈。 “这位夫人,这凉亭不是你家的,来往经过的人都会进来坐坐,莫不是仗着自己身子勾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柳依依眨了眨,一副“你脑子有病”的表情看着王檀。 这少女前半句话说的也没错。 就算她语气有些不善,柳依依也准备让丫鬟收拾一下。 不过她后面的话,莫名其妙不说,也实在难听。 她忽然就不想如这个少女的愿了。 真是想不到啊,先前被那些爱慕小公爷的女子挑衅时,她们就喜欢拿自己的身材说事。 如今自己都要生子了,这事,还没完? 赵宁寻记得柳依依对她的要求,就决定先不插手。 她一直微微侧头看着柳依依,所以才进来的三人并未看到她的样貌。 王檀从进了凉亭开始,注意力就全部放在柳依依身上,也压根没注意其他人。 她没注意到,青年男子却注意到了。 还没进凉亭,廖舟同就仔细观察了下站在凉亭不远处的厉也几人。 这几人虽然只是护卫装扮,但他一眼看出,几人绝不是普通护卫。 第283章 甫一进入凉亭。 虽然这怀有身孕的女子相貌一般。 但这份闲适从容的姿态,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更不用说她身旁的那位公子了。 廖舟同眸中精光一闪。 那位公子,只是单单坐着,凌人的气势也很难让人忽视。 不过有些人显然没脑子,压根没发现这几人并非普通人。 王檀见这女子竟然不理自己,怒气立即就爬满了整张脸。 “珠儿,把石桌上的东西给我扔了!” 叫珠儿的丫鬟估计平日里没少干这种事,动作那叫一个熟练。 胳膊一扫,满桌的吃食茶具全被扫到地上。 丫丫被吓得紧紧抓住宗言的手,身子往她身边挤。 宗言摸摸她的脑袋,叫她不要害怕。 柳依依这时候才开口。 “这些吃的喝的,我一共花了十两,现在被你毁了,你要赔钱。” 王檀没想到这人还敢跟自己要银子,出口讥讽道。 “刚才让你收拾,你不收拾;我让我丫鬟收拾,你也不说话。敢情就是等着讹我银子呢,果然是脸皮厚!” 这种程度的谩骂,柳依依早就免疫了,连蚊子的嗡嗡叫都比不上。 若是蚊子吵着她了,她还会伸手去拍打。 这少女的话,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指着地上摔碎的茶具,语气不紧不慢。 “我那套阳县四羊纹茶具,价值一百五十两,你也得赔。” 一听这话,王檀与廖舟同同时变了脸色。 一百五十两对王家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不过对于不受父亲喜爱的王檀来讲,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你别胡说八道!你说值一百五十两,就值这么多?!” 柳依依突然微微弯了弯腰,右手赶紧抚着胸口。 “哎吆,这姑娘嗓门这么大,我胸口都被吓到了,好痛~” 赵宁寻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故作紧张道。 “夫人,你没事吧?” 王檀被这人的无耻惊到了。 胸口痛,能跟自己的说话声音有关系? 简直是胡扯! “你不要太过分!”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咦,那不是陈姑娘嘛!” 男子身边的几人也看到柳依依他们,笑道。 “果然是陈姑娘。” 说着,几人便也走到凉亭内。 “陈姑娘,沐公子,想不到两位也来了这里。” 柳依依对眼前几人有些眼熟,应该是租用邓家铺子的租户。 “几位也过来了?” 其中一人道:“是啊,难得今日凉爽,便带着家人老小出来转转。” 其余几人跟着附和。 “我们也一样。” 几人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眼站在一旁满脸怒气的王檀。 “还请陈姑娘不要怪我们多事,不知是不是王小姐冲撞了陈姑娘?” 一听少女姓王,柳依依便留了个心眼。 那个几次三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可不就是姓王。 “哦,王?不知是哪个王家?” 经她这样一说,有人已经想到那日在空铺子前发生的事了。 几个不知哪里来的青年混在他们当中,手中拿着凶器,目的就是为了害陈姑娘。 他们还记得,当时陈姑娘问了句,想要杀她的人,是不是姓王? 脑子活点的,当时已经能猜出是邓家的对手方干的。 至于这王姓的商人,周边几个城里有好几个。 不过,若说最有可能对邓家的新任大管家下手的,莫过于齐陵的那位。 而眼前这位王檀,正是齐陵那位王老爷的嫡女。 几个租户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一时不好开口。 向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们若是被迫牵涉进邓王两家的纠葛,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好在有人已经等不及彰显自己的“贵重”身份,并不需要他们回答。 王檀语气不可一世。 “齐陵有一半的产业,都是我王家的!你今日敢讹到我头上,我定饶不了你!” 一听她这大言不惭的话,几位租户既惊讶又尴尬地看着王檀。 “一半?” 柳依依嗤笑出声。 “据我所知,王家的产业不过只占齐陵所有产业的三分之一不到,占一半的,是邓家吧?” 王檀只知道家里有钱,别的富商家的公子小姐恭维她的时候,就经常说,齐陵众多产业,王家占一半。 她听着舒服,便也记下了。 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床上逞能的狐媚子,你知道什……啊~” 话未说完,手腕忽然被人捏住。 王檀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剧烈疼痛从手腕处传来。 宗言本就生得比一般女子高些,现在又是一副横眉冷竖的样子,王檀着实有被吓到。 直到听到腕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宗言才松了手。 声音平静,却透着狠厉。 “若是还不知道怎么说话,我会再教教你。” 说完这话,走到柳依依两人跟前。 “公子,姑娘,我僭越了,请赐罚。” 柳依依笑道:“你做得很好。” 赵宁寻也难得夸赞道:“确实做的不错。”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一开始是有人经过这里,看见有人争执,且争执的双方看上去都不像是普通人家,便留下来看热闹。 刚才王檀那一嗓子,又引了一些人过来。 到现在,凉亭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才来的人不知道原委,便询问身旁早就在旁观看的人。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众妇人小姐目露鄙夷地看着王檀。 “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也就这副德性。” “那位夫人好好坐着休息,碍她什么事了,我看那位夫人看上去是个讲理的,若是觉得石桌脏乱,直接跟夫人好生说说便是,至于一出口就恶言相向?” “我看啊,她分明就是看人家夫人长得比她好看,夫君也长得英俊,心里不平衡罢了,所以才故意找茬呢。” 又有妇人对自家女儿道:“女儿啊,以后千万不要学这个小姐的做派,不然坏名声传了出去,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娘说的哪里话,女儿怎会那样不懂分寸。” 周围人的言语全都传到王檀的耳中,她又羞又气。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样说我!” 第284章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被你羞辱的这位夫人是哪位?”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人群中走出几人。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其身后跟着一个瘦高年轻人。 一个书生打扮、眉头微蹙的青年男子。 还有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 说话之人,正是那个五短身材之人。 “爹~” 丫丫见自己父亲回来,连忙跑了过去。 这几人,正是邓元宝他们。 石海笑着抱起自己女儿。 在其他人眼里,石海其貌不扬、个头矮小,甚至算不上一个正常人。 然而在丫丫眼中,她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小丫头自小长在拥挤的小巷里,周围有好多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叔叔婶婶们也对她很好。 她从来没有见过王檀这样跋扈无礼的富人家小姐。 刚才憋着不敢哭,现在见了自己的爹,眼泪滚珠子似的往外挤。 指着王檀跟爹告状。 “那个姐姐好凶,把我们吃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去了,还骂姑娘~” 旁边妇人见丫丫长得可爱,又哭的这么可怜,就问石海,孩子她娘有没有一起过来。 若是来了,她让人去找来。 有亲娘哄着,应该会好些。 在得知丫丫的娘在她两岁的时候就死了的事后,妇人们一个个“吆吆吆”地唏嘘起来。 连带着,看石海都顺眼不少。 石海抱着丫丫朝凉亭走去。 才迈开腿,身后突然有一人从他跟前匆匆一闪。 紧接着,再一次传来王檀的惨叫声。 “啊~放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给我放开!” “王檀你这个没脸没皮的,竟敢骂我姐姐,我饶不了你!” 邓元宝刚才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姐姐被骂,还骂的那么难听,邓元宝简直气炸了肺! 骂他,不可以。 骂他姐姐,更不可以! 这才不管不顾冲了过去。 他一把扯住王檀的头发,死死向后拽。 王檀听他的声音,就认出来他是谁。 因两人老子的缘故,两人这些年多多少少也见过那么几面。 谈不上熟悉,不过见了面的话,还是认识的。 “邓元宝你个死胖子!你给我放开!” 想让一个体力明显比自己强的人松手,你得求人家。 就算不愿求人家,话总得说的好听点吧。 王檀偏不。 一边人身攻击人家是死胖子,一边又语气嚣张命令人家松手。 邓元宝若是真的松手,那才是脑子有病。 “我胖?待会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爷现在可不胖了。” 又嘲笑道:“不过你倒是没怎么变,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丑。” 当面说一个姑娘家长得丑,本就有些过分。 更何况,还说人家从小到大就长得丑。 邓元宝这话,简直杀人诛心。 倘若其他女子被一个男子这样既拽头发又言语羞辱的,此时应早就有不少人站出来劝阻甚至痛斥邓元宝了。 可今日这事,错在王檀。 她态度嚣张,嘴巴更是不干净。 在场的人即便觉得邓元宝这般行径不妥,可一想到王檀刚才骂人的话,也对她同情不起来。 王檀的丫鬟珠儿见自家姑娘被人欺负,冲上去要扯开邓元宝的胳膊。 邓元宝正在气头上,玉檀哪能动得了他分毫。 “给我姐姐道歉!” “你放开我!你这个死了爹的野孩子!” 邓元宝突然间冲出来这个举动,实在出乎柳依依的意料。 瞧他那样,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样。 柳依依只觉得哭笑不得。 正准备让宗言去将人拉开。 忽地听见王檀辱骂邓元宝的话,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同时目露担忧地看着邓元宝。 见他神情只是略微一怔,接着又使了巧劲去扯王檀的头发。 先前他只是一味地往后拽。 现在则是抓着王檀的头发,朝各个方向扯拽。 周围的人见了,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头发被扯拽得生疼的感觉。 不过,这姑娘,确实欠收拾。 邓元宝将人扯到柳依依面前。 “你给我道歉!” 王檀从小到大也没被打过,更别说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辱过。 这时候只知道鬼哭狼嚎,除此之外,估计别指望她做任何事了。 “元宝。” 赵宁寻忽然沉沉开口。 “姐夫”叫他,邓元宝立即停下手中动作,不过抓头发的手依旧不肯松开。 “姐夫,怎么了?” “你姐姐有身孕,她太吵。” 邓元宝一听这话,赶紧松手,不过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王檀。 若是她再口吐芬芳,或者大声叫嚷,他一定立即捂住她的嘴巴将人拖远点。 不过王檀却没有什么反应,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赵宁寻看呢。 刚才一直忙着找柳依依的茬,没怎么注意赵宁寻。 现在近距离看到如此丰神俊秀的美男,王檀一下子就呆了。 在场的其他姑娘家见她这副模样,脸上的鄙夷和不屑掩都掩不住。 虽然这位公子确实长得很好看,气度也不凡,她们见了同样会脸红心跳。 不过人家毕竟已经有了夫人,马上连孩子都有了。 这王小姐还当着别人夫人的面,直勾勾地盯着人家。 她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柳依依幽幽道:“王小姐这样盯着我夫君,是什么意思? “难道,王小姐真的是看中了我家夫君,所以刚才故意找我麻烦?” 赵宁寻一听柳依依叫自己“夫君”,一时觉得神清气爽。 伸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牵起她的手。 王檀被当众戳穿,觉得很没有面子。 但是美男正在眼前,她不好发作,连着刚才跋扈的气焰都消了不少。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给我。” 柳依依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你还没资格知道,你若实在好奇,回去问问你爹。” 说完这话,看向一直站在凉亭一角沉默不语的青年。 先前见这人追着王檀到这块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王檀的爱慕者。 不过刚才的事,这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插手,连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观察。 柳依依就猜出这人没那么简单。 廖舟同见柳依依望向自己,神色先是不自然地怔了怔。 很快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再抬头时,面上已是带着得体的笑。 廖舟同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柳依依身前,恭敬地弓了弓身子。 “原来是陈大管家,在下之前没有认出来,让大管家受了惊吓,是在下的错。” 第285章 柳依依迅速打量了他一番。 这人现在的气质,与刚才完全不同。 之前是追求富家小姐的无脑愣头青。 现在则是仪表堂堂的书生一枚。 这跨度,有些大啊~ 柳依依抿唇轻笑。 “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廖舟同,家父廖镇安。” “……” 柳依依不认识。 她指着王檀。 “请问廖公子与王小姐是何关系?” “檀儿乃我表妹。” 表妹啊,表妹好啊。 你表妹要是不给银子,只好从你身上拿喽。 “刚才发生的事,廖公子从头至尾看的清楚,不知道廖公子有何想法?” 廖舟同还没开口,王檀插嘴道。 “你什么意思?还想让我赔你的东西!我偏不!” 廖舟同看傻子一般看着王檀。 先不说这位陈姑娘身边有高手护着。 就是她的夫君,身份恐怕不简单。 青徽前些日子就传的沸沸扬扬,说邓家新任大管家的夫君,竟直呼严大人的姓名,而且严大人似乎也没有责怪。 大家都在猜测,陈姑娘的夫君,家中定也是做官的,而且还是不小的官。 今日见了两人,廖舟同觉得,传闻并没没有夸大。 自己这个表妹能蠢到这种地步,他是没有想到的。 刚才的事情发生之前,他还琢磨着如何让她喜欢上自己。 或者,她喜不喜欢自己也无所谓。 只要姑父能同意他二人的婚事,其他事,他压根不在乎。 娶了檀儿表妹,对廖家的生意,是助力。 他知道他这个表妹是个傻的。 不过,傻,才容易掌控。 可他没料到,除了傻,她还无知任性。 而且,这嚣张跋扈的性子,以后定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想及此,比之先前,廖舟同现在已经完全换了一副心思。 柳依依被王檀吵得烦躁,眉头紧蹙。 “宗言,让她安静会。” 王檀刚才被宗言收拾过一次,见这人又朝自己走来,连忙要跑。 可她哪里是宗言的对手。 一把将人抓住后,宗言稍一使劲,就撕扯掉她一条衣袖。 接着揉成一团,塞进王檀的口中。 又将其双手剪到身后。 刚才是被打,带来的是身体上的羞辱。 现在被扯掉了袖子,带来的是精神上的羞辱。 先前被宗言和邓元宝弄痛的时候,王檀也没哭,不过扯着嗓子嚎而已。 现在,看了下自己露在外的一只胳膊,再看了眼围在四周的人群,还多以男子为主。 她终于哭了。 嘴巴被堵,也只能“呜呜”闷叫。 柳依依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中冷笑。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那就好办了。 这一切,廖舟同依旧冷眼旁观。 看着柳依依时,立马露出诚挚的笑。 “表妹这几日在我家做客,今日又是与我一道出门,她犯了错,理应由我负责。 “不过今日出来,并没有随身带许多银两。 “大管家看这样行不行,等回到城中,我立即让人将银子送过去。” 柳依依看他态度诚恳,不似作假。 既然他就住在青徽,况且现在又有这么多人看着。 谅他也不敢耍什么心机。 “被你表妹那么一闹腾,我损失了多少银子,你刚才也都听见了,到时候可不要送错了数。” “不会不会。” 廖舟同让珠儿扶着自家小姐,准备回城。 “宗言。” 柳依依看着王檀。 “你将人送出去,等人上了马车,再让她说话。” “是。” 廖舟同离开后,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 认识柳依依的人还特地过来打声招呼才走。 最后只剩下他们自己。 赵宁寻将人拉回石桌旁坐好。 “没事吧?” 柳依依笑道:“你忘了我当初是如何收拾刘品言和温羽的了?姓王的姑娘可比不得她们。” 想起她那几次应对京中女子时不依不饶的样子,赵宁寻不禁笑道。 “是啊,还有薛灵殊呢。” 突然被人提起薛灵殊的事,柳依依猛地一愣。 她以为,只有小公爷墨良还有她自己,知道薛灵殊的事。 尤其是她讹人家的银子的事。 柳依依一脸惊讶地看着赵宁寻。 难道,薛灵殊和王任来的事,郡主也知道! 见她满脸惊愕的神色,赵宁寻大概能猜的出来她心里想什么。 突然又有些心痒痒,伸手捏捏她的脸。 双身子的人吃得多,柳依依这几个月体重增加了不少,脸上的肉摸着很是舒服。 “那个,我说两位,我这还有个孩子呢,你们是不是注意下影响啊?” 石海无奈地怒视两人,双手还不忘捂住丫丫的眼睛。 柳依依难得地红了脸。 太丢人! 忙拉开赵宁寻的手。 也不知道这些人都什么毛病,总喜欢捏她的脸。 小公爷以前是这样,郡主现在也是这样。 自己的脸,就那么好捏? 忽地看见邓元宝蹲在凉亭一角。 双手抱膝,头深深埋进膝盖。 “元宝。” 邓元宝缓慢抬起头,眼眶都是红的。 果然在哭。 “过来。” 邓元宝走过来后,柳依依拉他坐在自己身边。 取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她骂你没爹,可你看,她倒是有爹,可她被她爹教成什么样子,以后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嫌弃的货色罢了。” 邓元宝依旧低着头。 显然柳依依这番安慰,没起到什么作用。 “姐姐给你报仇好不好?” 邓元宝这下有了反应。 “姐姐刚才不是已经惩罚过王檀了?” 柳依依看了眼两个丫鬟。 两个丫头非常自觉地退离一段距离。 “我刚才什么时候罚过王檀?” 邓元宝睁大眼睛,好奇道:“姐姐要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宗言刚好这时候回来。 “王小姐上了马车后,我才放了她,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我听见她开口大骂姑娘和邓公子,立即追上马车打了她几个巴掌。 “后来再没听她说话,这才赶了回来。” “……” 柳依依发现,宗言这两姐弟,自从跟了自己后,好像,变得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 招呼几人围在一起,说出自己的计划。 几人听完后,神色各异。 “姑娘,你这样,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说话的是厉也。 赵宁寻幽幽道。 “你再说一遍~” “……” 柳依依倒是不介意。 老实答道:“不觉得啊。” 第286章 厉也想了想,又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可是,姑娘就不担心这事若是被人发现,王家人会找你麻烦?” 柳依依拿眼觑他。 “你这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 “当然不是。” 一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对。 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去?” “不然呢?” “为什么不是宗言,她是女子,不是更方便?” 柳依依鄙夷地看着他。 “你也知道宗言是女子,你看我们宗言长得这样好看,你放心让她去那种地方?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个说法~ 厉也很无语,宗言那么猛,到时候真的遇到什么,到底谁会有危险还不一定呢? “那宗川呢?姑娘担心宗言女子身份不妥,宗川总行吧?他也是男子啊。” 柳依依看着呆懵的少年,摇了摇头。 “厉也,你也算闯荡江湖多年了,难道你不知道,有些男子,就喜欢宗川这样长得好看的少年?” “哎吆~” 石海本还在有滋有味地听着柳依依逗厉也。 一听这话,赶紧抱起丫丫就往凉亭外跑。 嘴里还骂骂咧咧“这都是些什么人”。 柳依依这才想起来丫丫。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自责也没用。 只好继续跟厉也瞎扯淡。 “再说了,不说男子,就算是那些女子,进了那种地方,道德感可没有那么强。 “见了宗川,说不定就将人拖到房里办了他。” 又道:“你瞅瞅那孩子那傻样,你觉得他能应付得了那些女子?” 厉也看了眼依旧呆愣的少年,似是压根不知道柳依依在说什么。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厉也。” 看了半天热闹的赵宁寻开口道。 “这事你去办。” “……是。”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听依依姑娘的安排。 他就是不服气。 明明这件事女子去办才合适,为什么非要自己去。 “好了,我们先回去。” 赵宁寻扶着柳依依起身,几人朝来时的路走去。 柳依依看了眼站在凉亭外不远处的葛年,心下满意。 这人虽然有些迂腐,但也算有些眼力见。 他清楚自己与亭中几人不同,没有刻意融入,只是一声不响走远些。 凉亭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私人关系在。 而他,不过是邓家雇来的人。 他与他们,只有公,不必有私。 几人的身影越走越远。 这时候,不远处比凉亭高不少的林中,突然闪出来一人。 男子身形高瘦,平凡的一张脸与浑身的气质丝毫不搭。 “有点意思。” 突然,赵宁寻停了下来,眉头一拧,微微向后侧了侧身子。 “怎么了?”柳依依询问。 赵宁寻却没有回答她。 身形突然一跃,快如青烟。 一眨眼就跑出老远,只留下一句“保护姑娘!” 瘦高男子在看到一行人停下来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新来的那人不会比另外两个还警……我去!” 话未说完,就见那个“新来的人”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自己而来,连忙转身就跑。 那个小丫头他都打不过,这人明显比那个丫头厉害,他更加打不过。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留在原地的几人,除了厉也宗言宗川三人,其余人皆是一脸震惊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他们这才发现,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沐公子,竟是一个高手。 厉也三人早将其他不会武的几人围在中间。 柳依依问宗言:“你们都没有察觉到有人?” 宗言道:“论身手,公子是最厉害的。” 有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宗言你这话就不对了啊,她也就警觉性比我强些,其他方面,她哪里比得过我?” 柳依依和宗言都懒得理会厉也。 现在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 “她会不会有危险?要不然,你们去一个人帮她?” 厉也道:“不用,没看到那孙子刚才被追着慌不择乱到处跑吗?身手不怎么样,轻功还不错。” 柳依依问宗言。 宗言点点头,同意厉也的看法。 接着忽然皱了皱眉。 “姑娘,那人,应该就是那晚在屋顶上偷听的人。” 厉也一听这话,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正了正神色,刚要询问,就听见丫丫叫着“公子回来了!” 几人扭头去看。 果然见赵宁寻正一脚踏在刚才几人停留的凉亭顶部,一个借力,一瞬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柳依依紧张问道:“你没事吧?” 见她为自己担心,赵宁寻很是受用。 习惯性地正要伸手捏人家小脸,重重的咳嗽声就猛地响起。 原来是石海。 他一直盯着赵宁寻,就担心这货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赵宁寻看去的时候,石海正瞪大双眼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她笑了笑,只是拉起柳依依的手。 “我没事。” “那人是?” “轻功不错,我快要追上的时候,他朝我洒了一把泥土,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让人跑了。” 柳依依觉得庆幸,幸好那人身手不及赵宁寻,只知道跑路。 否则,赵宁寻被迷了眼睛,那人要是趁机下手,郡主岂不是会受伤。 “宗言,你刚才说的什么偷听的事,跟公子说说。” 宗言所指,就是邓钱通来找柳依依那晚,躲在屋顶偷听的那人。 赵宁寻刚才还在想,这人跟踪他们,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依依。 听了宗言的话,可以确定,是冲着依依来的。 她最先想到的是裴铭的人。 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对。 若真的是裴铭的人,小公爷这时候不应该在前往滇宁的路上,而是在青徽。 更不可能是那个姓王的人。 姓王的要害依依,不过是因为她妨碍了姓王的利益。 可是刚才那人,在邓钱通还没死的时候就盯上依依。 而姓王的却在邓钱通死后,意识到依依的存在,才派人下黑手。 这两人,不会是一伙。 一时半会没有思路,几人决定先回城。 - 直到马车驶进城门的时候,王檀才敢破口大骂。 不止骂柳依依和邓元宝,就连自己的表哥也没放过。 不过嘴巴被宗言打的红肿,骂多了嘴巴痛,没过多久就消停下来。 廖舟同骑马走在马车旁。 心里琢磨着事情,就算听见王檀的辱骂,也丝毫不在意。 第287章 回到廖宅后,王檀一进门就嚷着要回齐陵。 廖舟同的母亲一看王檀主仆的脸,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王檀的脸,是被宗言打的。 而丫鬟珠儿的脸,则是在回来的路上,被满脸愤怒的王檀打的。 不过这么丢脸的事,王檀怎么会说。 只扯着嗓子嚎,说表哥没有保护好自己,由着别人欺负自己。 她这话,倒也不假。 王檀被柳依依他们教训的时候,廖舟同确实是在袖手旁观。 “舟同,你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你表妹呢?快过来给表妹赔个礼。” 他们还指望妹夫以后能帮衬帮衬廖家的生意呢,若是得罪了他,什么都指望不上。 若是今日之前,即便他娘没有说这话,廖舟同也早就赔笑赔礼了。 不过现在嘛~ “母亲与表妹先坐,我有事去见父亲。” 说完,迅速去了父亲的书房。 当晚,廖舟同亲自带着一个小厮去了陈宅。 见了柳依依赵宁寻和邓元宝后,好生恭维了一番。 临离开时,留下三百两,说是赔偿上午她表妹给陈大管家造成的损失。 柳依依上午提到的数,加起来不过一百六十两。 多出的一百四十来两,廖舟同只说陈大管家受了惊吓,给她压压惊。 其实,若真的要补偿柳依依受了惊吓的损失。 一千两不嫌多,二千两也不嫌少。 可是,廖舟同倘若真的这么做的话,难免不会被人怀疑有故意攀附之嫌。 廖周同看得明白,陈大管家和她夫君并非一般凡夫俗子。 自己真的那样做的话,可能会引起这二人的厌恶。 果然,三百两,柳依依欣然收下。 廖舟同之所以会花这番心思,心里自然是有所盘算。 回到家中的时候,见母亲在自己院中。 显然是在等自己。 “娘还没有休息?” “舟同,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知子莫若母。 儿子今年十八岁,正是该成婚的年纪。 之前她也相看了几个不错的人家,姑娘也都是知书有理、言行妥帖。 奈何自己儿子看不上。 年初的时候,夫妻俩带舟同去了趟齐陵,去妹夫一家。 先前两家闹了些龌龊,双方已有许多年未见。 想不到舟同见了外甥女后,就对其念念不忘。 按理说,王檀是她的外甥女,自己不好说她的不是。 可是这姑娘,长得是真的不怎么样。 自己之前给儿子相看的几个姑娘,谁不比她强。 要说单单只是长得差了些,品性什么的过得去,只要舟同喜欢,她也能接受。 岂料这个外甥女别说知书达理了,简直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年初刚见面的时候,就对自己这个“穷亲戚”各种看不顺眼,从不主动叫大舅大舅母。 她对这个外甥女也很不满意。 后来听老爷说,舟同之所以对檀儿那么殷勤,不过就是希望若是成了婚,对廖家的生意能有帮助。 虽然心中一百个不乐意,可是老爷和儿子都同意,并且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廖家。 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盘算,以后一定给儿子找几个温柔可心的妾室。 外甥女前两日突然来青徽,说是来这边散散心。 他们一家人自然欢迎,刚好舟同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和她好好处处。 可明明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就变了样。 不仅檀儿被打了,儿子的态度也变了。 她觉得心里没底,这才想着等儿子回来,问清楚是什么情况。 廖舟同向来有什么打算,都不会刻意瞒着自己母亲。 “表妹回去了?” “你离开之后,她的脸肿的更厉害,娘哪敢就那么让她回去,你姑姑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住,让她脸不肿了再回去。” 廖舟同道:“娘不必如此,她若想回去,让她回去好了。她不在我家,还能给我们省了麻烦。” “……舟同你,怎么突然这么说?你不准备娶你表妹了?” “娶她?” 廖舟同嗤笑出声。 “我怕到时候娶回来的,是一个夺命鬼。” 上午发生在轩霞寺山脚的事,廖舟同如实与母亲说了。 这件事,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 即便他现在不说,母亲很快也会知道。 “那,邓家的那位大管家,会不会把这件事怪罪到廖家头上?” “娘不用担心,前阵子邓家租户的事,大家对陈姑娘的评价都很好。 “儿子今日见了,也觉得她是大度之人,孰是孰非,她看的清楚,不会怪罪我们的。” “这就好。” 廖舟同不再多说,亲自将母亲送了回去。 是夜。 王檀靠在床上,手上拿着一面铜镜。 看到红肿的双颊和乌紫的嘴角时,将铜镜狠狠掼在地上。 “死贱人!我饶不了你!” “廖舟同你这个孬种!居然不帮我,还帮着别人对付我!等我回去一定告诉我爹!” “邓元宝这个死了爹的王八蛋!早晚有一天也要被人捅死!被火烧死!” 骂了半晌,终于消停下来。 才冷静片刻,脑中突然浮现那位贵公子的俊美面容,心里顿时一阵悸动。 想着想着,脸也红了。 不过因为她的脸本就很红,也看不出来。 不多时,许是终于累了,扯开薄被,躺了进去。 日出东方。 城西的早市已经没有多少人。 赶早集的农人纷纷收拾扁担竹篓等,准备回家。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停在一家卖早餐的摊前。 “客官,您的肉包。” 宗言接过包子,付了几个铜板。 将东西放进食盒里,确定盖得严丝合缝,这才离开。 家中虽然有了厨子,不过柳依依偶尔也想尝尝外面的食物。 宗言拎着食盒,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绕道去了城南。 到了地方后,她找了一家馄饨店坐下,要了碗馄饨。 一边吃,一边视线不离地望着对面还紧紧关着房门的春红楼。 刚吃几口,春红楼的大门突然打开。 紧接着,两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跑了出来。 路人见状,纷纷驻足观看。 宗言心知不能让两人就这样跑了。 正要出手,忽见两女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纷纷倒地。 路人也围了上去。 宗言迅速吃完馄饨,付了钱,满意归去。 第288章 宗言拎着食盒走到拐角处时,见一人背抵着墙站着,手中一个石子抛上抛下。 “我瞧你刚才的样子,是准备出手啊?” 宗言白了厉也一眼,越过他继续走。 厉也跟了上去。 “吆,宗言,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我啊,还特地跑来帮我。” 宗言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那是怕你事情没办成,坏了姑娘的事。” 正欲抬腿,又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姑娘说的没错,男子果然喜欢自作多情。” 说完干脆地走了。 “……”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陈宅。 宗言把看到的跟柳依依一说,后者听后,眉开眼笑。 厉也见状,凑到赵宁寻身边“啧啧啧”了几声。 “依依姑娘可真够狠心的,坏了人家清白,还笑得那么开心,我说,你要不再想想?所谓天涯何处无舒妍,你……” 忽地接触到赵宁寻一个刀眼,识趣地闭上嘴。 他的声音不大,不过柳依依几人仍是听见。 柳依依不以为意。 毁人名声这事,她还是跟小公爷学的。 不过她没小公爷那么狠。 小公爷是真的让孟府的小厮毁了孟青樱的清白身子。 她不过坏了王檀的名声,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话虽如此,这招也够损的。 这要是以前,她定不屑做出这种事,并还要唾骂做了此事之人无耻至极。 可谁叫王檀得罪了自己呢。 骂自己,还骂元宝。 再说了,王檀老子要自己的命,自己不过坏了她的名声。 这样一比较,自己还算仁慈了。 好事无人问,坏事传千里。 早上春红楼发生的事,不出半日功夫,便传遍了青徽。 说是齐陵王家的嫡女,被人发现大清早衣衫不整出现在妓馆。 之所以传播得这样快,也是王檀自己作的。 她先前没来过青徽,就算出了这样的事,别人也不认识她。 只要她不说,便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坏就坏在她早一日找了邓家大管家的麻烦。 前一日轩霞寺山脚下的事,很多人都看见。 王檀与丫鬟从春红楼跑出来后跌倒在地,围观的人里,有的刚好在前一日亲眼见过找邓家大管家麻烦的王檀。 这才过去一日,记忆还很清晰。 那人一下子认出王檀。 大家凭着对八卦的极度热情,以及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终极决心,决定深挖此事。 先是扒出,前一日与王檀一同出现的男子,正是青徽本地廖家茶坊的公子。 再是扒出,廖家十几年前嫁出去一个女儿到齐陵,夫家刚好姓王。 最后扒出,那姓王的,不就是如今的齐陵豪绅王旭才嘛! 嚯! 众人幡然惊醒。 真是好大的……一桩丑事啊。 于是这传播速度已是极快的一件事,又以雷电般的速度传到齐陵。 王家听了信,连夜安排马车,将人接了回去。 - 廖宅 正厅内一片狼藉,下人们正在收拾。 廖舟同让下人们先出去,又请父母坐好。 三人此时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廖镇安看着满屋子狼藉,攥紧拳头,狠狠捶在桌上。 “简直欺人太甚!” 王旭之虽然不喜欢王檀这个女儿,可这样的丑事一出,无论是何缘由,他这张老脸,定是丢尽了。 连夜派了两个仆妇将逆女先弄回去。 一同来的,还有王家十几个小厮。 来了廖家,二话不说就到处打砸一番。 王檀是在廖家出的事,廖镇安自知理亏,便没有阻拦。 廖家的人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 “我家老爷说了,要是不服,他在齐陵等着!” 想起那小厮说话时趾高气扬的态度,廖镇安就气的肝疼。 廖舟同母亲唉声叹气。 “舟同说的果然没错,谭儿这姑娘,确实会给廖家带来麻烦,她走了也好,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夫妻俩愁绪满肠,廖舟同却神色平静。 刚才那些小厮在家中肆意打砸的时候,廖舟同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黑沉如墨。 许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面上看着也轻快不少。 “娘,已是深夜,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可是这里。” 廖母指着一地狼藉。 “我先让人收拾好吧。” “这里儿子会处理,娘也累了,保重身子要紧。” 廖母大概猜得出来,父子俩是有事情要商讨,她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那你们也早些休息。” 说着,起身离开。 廖舟同喝了一口茶,看着依旧愁眉不展的父亲,问道。 “父亲,昨夜跟父亲说的事,父亲考虑得如何?” 廖镇安还在思考王家的事,儿子忽然询问,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一见自己父亲这种反应,廖舟同就知道他没将自己昨日说的话放在心里。 否则自己询问,父亲定会很快反应过来是何事。 “舟同说的,是关于邓家那位大管家的事?” “不错。” 廖镇安摇了摇头。 “年纪太轻,怕是没多大本事,魄力也不够。” 廖舟同心中叹息。 他就知道父亲没有将他的提议当回事。 “父亲难道没听说,她给租户降租金的事?” “不过是稳定租户的小伎俩,算她有些小聪明。” “父亲,这可不是小聪明,租用邓家商铺的租户,几个县城加在一起,有近六百家。 “每户减二百两,就要从邓家的钱库里拿出十二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陈大管家却眼睛眨都不眨,就痛快地拿出银子。 “这不是小聪明,这是目光长远。” 廖舟同点到此处,不再往下说。 经他这样一提醒,廖镇安果然微变神色。 廖舟同一看有戏,准备再接再厉。 “父亲您想,她一个年轻女子,明知道邓员外因何惨死,也知道邓家的生意有多大,若是没有本事在身,岂会轻易接下邓家这个大摊子? “并且据儿子所知,严大人与陈大管家的关系也还不错。” 话到这里,廖镇安面上已是神情大变,从起先的毫不感兴趣,到现在聚精会神听儿子说话。 “还有,父亲难道就愿意一直被姑父压一头?” 最后一句话,触了廖镇安的神经。 厉声道。 “哼!若不是妹妹当初冥顽不灵非要嫁给王旭之那个卑鄙小人,我廖家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第289章 廖家原先并非现在这副惨淡景象。 想当初廖镇安父亲在世时,廖家也是青徽数一数二的大商户。 就算在齐陵众多豪绅富户里,廖家也能排得上号。 彼时王旭之不过在齐陵经营一家小小的赌坊。 一次廖镇安父亲带兄妹两人去齐陵游玩,偶遇王旭之。 自那之后,王旭之便时常“偶遇”长姐,每次遇见都会极尽殷勤之能。 廖镇安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王旭文其貌不扬油嘴滑舌,长姐到底是看上他哪点了。 要说这姓王的也是执着,愣是放着赌坊的生意不管,跑来青徽,一待就是半年。 期间又是与长姐“偶遇”数次。 长姐最终还是被他拿下,不久后暗结珠胎。 事情败露后,父亲暴跳如雷,加上知道王旭之是做什么营生的,执意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还准备了落胎药,要长姐打掉孩子。 平时柔弱的长姐突然变得异常硬气,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包毒药。 威胁父亲说,若是不同意,就毒死自己。 父亲也是气糊涂了,只道死了倒也干净。 长姐听了这话,竟真的将一包药吞了下去。 很快,身下流了满地的鲜血。 父亲这才惊醒过来,连夜请来了好几个大夫,才保住了长姐的性命。 不过那孩子,却没了。 经过这一事,父亲无法,只得无奈答应二人的婚事。 如今再想起当年之事,廖镇安想。 若是父亲活得再长一些,看到祖上几代辛辛苦苦攒下的产业,被王旭之一件件夺了过去。 怕是会对自己当初的决定,痛心无比吧。 廖镇安看了眼自己儿子。 “谭儿的事,你怎么看?” 他问的是王檀被扔进春红楼的事。 廖舟同笑道:“父亲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真的是她?” 廖镇安一惊。 原本他也只是怀疑,毕竟答案太明显。 王檀前一日才与陈大管家闹出龌龊,第二日便出了事。 是个人,哪怕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这事与陈大管家有关。 不过,也正是因为答案太过明显,廖舟同才不敢确定。 “难道她不知道,王檀是王旭之的女儿?” “应该是知道的。” 那位陈姑娘和沐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人物。 只要他们愿意,想要知道王檀的身份,不过片刻功夫。 廖镇安这下更不解了。 “父亲不必惊讶,陈大管家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正好说明她有胆魄、有底气吗?” 又道:“父亲不要怪儿子说话难听,只是父亲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使了些手段,可是姑父的生意依然越做越大,反观廖家,生意越来越不景气。 “若说这其中没有姑父的手笔,儿子打死也不信。 “长此以往,父亲您想想,以后这青徽,还有廖家茶坊吗?” 说来惭愧。 听说祖父在世时,家中生意涉及成衣、首饰、茶叶等七八个行业。 如今只剩下茶叶能拿得出手。 廖镇安沉思片刻,最终下定决心。 “舟同觉得为父该怎么做?” - 翌日 早饭过后,柳依依在院中闲逛。 宗言从外面回来,见状忙上前搀人。 “姑娘,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为什么不好好坐着或是躺着,这样走来走去的,好吗?” 宗言有点搞不懂自家姑娘。 刚来青徽那会,姑娘每日早上刚起床,或是晚睡觉前,都会做一些奇怪的肢体动作。 据姑娘说,那是拉伸身体的。 这两三个月,姑娘没有再做那套奇怪的动作。 不过每日三餐过后,定要在院中来回走动一番。 柳依依擦着额头上的汗,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生孩子是力气活,不仅平日里要吃好喝好,也要多做运运动,到时候生产的时候,才能顺利。 “不过不能吃的太饱,也不能运动过量。” “姑娘!” 两人正上石阶,小红突然跑了过来。 去轩霞寺那日,石海送来了四个丫头,回来后,柳依依便将人留了下来,分别取名红橙黄绿,图个方便。 “外面来了两人,说是姓廖,有事求见姑娘。” 柳依依看了眼宗言。 道:“请进来。” 又问宗言:“怎么样?” “昨天夜里廖家来了人,将王檀接走了,应该就是王家的人。” 柳依依轻哼一声。 “他们速度倒是快。” 可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王檀的名声已经毁了,她老子也会被人诟病教女无方。 “姑娘,廖家现在找来,不会是要替王檀讨个说法吧?” 柳依依摇了摇头。 “不会,昨日你和元宝收拾王檀的时候,你看那个廖舟同吱声没有?” “没有,我后来追上马车打了王檀几巴掌的时候,姓廖的也没说什么。” “这不就对了,当时什么都没做,恐怕王檀早就记恨上他了,现在再来事后诸葛亮,没有意义。” 廖镇安看着眼前端坐在红漆雕花木椅上的年轻姑娘,心中大惊。 一直没问儿子,邓家这位大管家有多大,儿子只说年纪不大。 他琢磨着,能挑下邓家这个大梁的,还是女子,就算再年轻,二十得有了吧。 可眼前之人,明明不过二八年纪。 这样年轻,廖镇安不禁心中打鼓。 自己匆忙之间做下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不过,这姑娘虽然年轻,看她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又似乎不是个简单的。 罢了。 先看看再说。 遂堆起笑脸,先来了套商场老油条惯用的说辞。 “想必姑娘就是邓家现任大管家陈姑娘吧,在下是廖家茶坊的东家,廖镇安。 “先前听说邓老兄的事,在下心中悲痛万分,一直想来看望一二,又想着姑娘刚接手邓家生意,定是非常繁忙,便没有来打扰。 “昨日犬子舟同有幸得见大管家,回来便与我说,大管家气度不凡,非一般人可比。 “在下心生敬仰,冒昧来访,还请大管家莫要见怪。” 柳依依极力睁大眼睛,才使得眼角的抽搐没那么明显。 这场面话说的,一听就是老江湖。 “廖老爷言重。” 自己挺着个肚子实在不想起身。 “两位请坐。” 父子俩刚坐下,丫鬟进来送茶水。 柳依依笑道。 “按理说,小女子初来贵地,前些日子就应该去拜见廖老爷才是。” 第290章 柳依依这话一出口,廖镇安双眼微微睁大。 “只是邓家的事太过突然,小女子临危受命,许多事情不知底细,单单弄清邓家的生意,就头昏脑涨,更是不好去见廖老爷。 “这些日子将将歇了下来,我正准备上门拜见几位呢,却不想廖老爷先来了。 “是小女子礼数不周,还请廖老爷见谅才是。” 一番话下来,廖镇安神色都亮了一些。 侧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廖舟同则一副“早跟您说过”的表情看着他老子。 这姑娘的话术,与他这样经常在商场上混的人,完全在一个层面上。 这让廖镇安很是吃惊。 柳依依端起桌上的一杯温水,喝了一口。 廖镇安刚才的一番话里,提也没提王檀的事。 倒是验证了柳依依的猜测l。 他们不是为了来给王檀讨公道。 究竟为何而来,柳依依倒是有些猜测。 不过,她暂时对廖家的底细丝毫不知情,不太确定。 亲眼见过邓家大管家后,廖镇安心中有了谱,这才最终下定决心。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拜见大管家,是有事想与大管家商量。” “廖老爷请讲。” 廖镇安所求之事,也非常简单。 就是希望柳依依若是对付王家的话,廖家一定鼎力相助,只要最后能留口汤给廖家喝就行。 父子两人昨晚商量了大半夜。 虽然他们也想将被王旭之抢走的生意都抢回来,可二人对自己的本事有一定的自知之明。 否则这么多年,就不会一直被王旭之死死压着。 邓家有了新的大管家,倒是有这个实力和资本来对付王家。 可人家若真的付出大代价斗倒了王家,为什么要把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给你廖家? 深思熟虑后,父子二人觉得,只要王家能败,他们能稍稍得些好处,廖家就不亏。 柳依依轻轻挑了挑眉头,抿唇轻笑,语气不紧不慢。 “小女子有一事不明。” “陈大管家请讲。” “两位何以认为,我会对付王家?” 廖镇安看了看儿子。 后者起身,朝柳依依走了几步,弓身道。 “在下有话直说,还请大管家不要怪罪于我。” “无事,你直说便可。” “昨日清早春红搂前发生的事,想必大管家早有耳闻。” 柳依依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依在下拙见,檀儿的事,应是大管家所为。” 一听这话,宗言立即警觉起来,朝柳依依凑近些。 柳依依神情未变。 “这话怎么说的,虽说我与王姑娘有些龌龊,不过,就算我要整她,也不会不挑日子。 “我二人前一日才发生冲突,王姑娘后一日就出了事,大家肯定都会猜到是我所为。 “我为什么要这么大意,选择明显对自己不利的日子动手?” 廖舟同道:“大管家这样说,很有道理,一般人确实不会选择这样做。可大管家,会这样做。” 柳依依微微变了表情,脸上露出一丝兴味。 “哦?为何?” “因为大管家有恃无恐,因为大管家就是想让王家知道,这件事,就是大管家做的。”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廖镇安紧张地观察柳依依的反应,担心她会突然间恼羞成怒,最后不同意他的请求。 柳依依双眼半眯,盯了廖舟同一会。 这人倒是有些聪明。 光从王檀一事中,就猜出自己的打算。 当然,也他对王家几次三番想要她性命一事,也有所耳闻,这才猜的出来她的计划。 无论如何,廖舟同都不是笨蛋。 不怕对手强悍,就怕队友像猪。 柳依依重新看向廖镇安,露出职业假笑。 “廖老爷能考虑我,说明看得起我。 “只这事有些突然,我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请廖老爷容我三日时间,三日后,一定给廖老爷回复。” 廖镇安父子心下稍微一松。 没有立即拒绝就是还有希望。 “那是当然。” 廖镇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小厮。 小厮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木质锦盒。 “这是今年刚上的新茶,雨后翠竹,请大管家尝尝。” “廖老爷客气。” 对宗言道:“你送送廖老爷。” 忽又想起什么。 “宗川呢?” “被邓公子拉去下棋了。” “让宗川来我这里一趟。” 宗言送廖家父子离开不多久,宗川和邓元宝一同过来。 “宗川,让石海过来一趟,我有事要他办。” “好。” 柳依依看着邓元宝,眼睛眯起,只留一条缝。 邓元宝见状,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刚才干嘛去了?” “下……跟宗川下棋。” 柳依依很想训斥一番。 想到他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又忍心心骂他。 只道果然是有了身孕的缘故,母爱泛滥啊~ 不过,她下不了手,有人下得了手。 邓元宝看着姐姐盯着自己时露出的诡异的笑,觉得自己要倒大霉了。 - 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飘着泥土的气息。 裴铭是痛醒的。 缓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葱翠的树林,太过葱绿,以至于快成了墨色。 视线往下,是一个偌大的水塘,几只白鸭正肆意游动。 “嘶~” 只是轻轻动了动胳膊,全身便如钻心般疼痛。 “你醒了啊?” 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个穿着朴素的二八少女出现在门口。 见他醒了,松木放下手中的砍刀,卸下背后的竹篓,走进屋子。 “爷爷说了,你醒了就让你喝药。” 少女端了药过来。 先把碗放在一条矮凳上,这才坐到床上,慢慢扶起裴铭坐好。 裴铭这才看清,自己上半身皆包裹着纱布,两条腿也是。 应是为了包扎方便,长裤已被剪的很短。 “喝吧。” 猛然闻到冲鼻的药味,裴铭微微侧头。 “咦,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苦啊?我弟弟才五岁,喝药都不带皱眉的。” 裴铭依旧不肯喝。 他是身体受伤,又不是脑子伤了。 这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算给自己清理了伤口,保不住会有其他打算。 谁知道这药里会不会放了其他什么东西。 松木“切”了一声。 “爷爷说的果然不假,你们这些贵人,脑子里想的就是多。 “不喝拉倒。” 松木挺无所谓的。 拿了枕头靠在他身后。 “你不喝就算了,等爷爷回来,我们就吃晚饭。 “你放心,大家都是吃一个锅里的东西,绝对没毒。” 第291章 裴铭双眼看着屋外,脑中却在想着遇袭一事。 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人想要杀掉自己的决心。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刺客,每次都将其一一毙命。 不想快到滇宁的时候,对方使了大招。 “姑娘,请问我昏迷了几日?” 松木忙着拣采药,头也不抬。 “三日,我跟跟爷爷上山采药的时候,看到你晕倒在山中,浑身是血。 “不管你的话,就算你没有流血身亡,夜里也会被山中的野兽吃掉。” 说到这里,松木停下手中动作,露出不屑的表情。 “听清楚没?是我和爷爷救了你!” 裴铭眉头紧蹙。 三日。 距离遇袭,居然已经过去三日。 不知道墨良他们怎么样了。 三日前,他们冒雨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突然中了对方的埋伏。 那些人在路中间挖空了一段,当时大雨磅礴,夜间看不清路。 策马行在前面的十几人连人带马跌进事先挖好的沟壑后,他们才发觉中了计。 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考,紧接着从树林里冒出一大群蒙面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拿着武器,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太多了~ 他们杀完前一批,很快又有另一批人冲上来。 墨良和流方一开始还在自己身边,最后被对手冲散,只能各自砍杀。 那些人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全部朝自己扑来,身上被砍伤多处。 最后一脚踩空,摔下山崖。 他看了眼身上的纱布。 有一半的伤,应该是在摔下山崖的时候弄的。 现在想来,当时横在路中的那条沟。 不过是挖好后,在上面放了树枝,后覆盖一些树叶,再在其上放些泥土。 若是在平日,这种拙劣的陷阱绝对糊弄不了他们一行人。 只是那时候天已渐黑,光线本就不好,再加上下了一整日的暴雨,看不清路面情形,这才中了招。 这时,视线突然一暗。 抬眼去看,一个精瘦的老人站在门外。 见裴铭醒了,笑道:“小伙子醒了啊。” 老人家与刚才那少女一般,后背一个竹篓,手中拿着一把砍刀。 看上去六十多岁,双眼有神,举止行为丝毫不显老态。 “爷爷您回来了!” 松木跑了出来,帮松丘善取下竹篓,又接过他手中的砍刀。 “木头,喂公子喝药了没有?” 一听这个称呼,松木不乐意了。 “爷爷,我都十五了,您能不能别叫我木头了?” 又非常不满地看了眼裴铭。 “我一回来就要喂他喝药,人家怕我们在药里下毒,不肯喝呢!” 说完瞪了裴铭一眼。 松丘善只是笑笑。 “吃饭吧。” 为了避免裴铭多心,松丘善将矮桌搬到他床铺旁边,祖孙两人各自拿了条矮凳坐在一旁。 裴铭原本还很饿,结果看了眼蒸得看不出原材料的几碟子菜,瞬间吃不下去了。 松木斜了他一眼,迅速吃完饭。 “爷爷,我去赶鸭子回来。” 松丘善叫住她。 “公子手脚不便,你先帮着公子吃点东西,再去忙其他事。” “爷爷您没瞧出人家压根不想吃么,哼!” 说完就走了出去。 “公子不要见怪,这孩子性子就这样,心肠不错。” 松丘善放下手中碗筷,将矮凳放的靠裴铭更近些,端起他桌前的饭碗。 “公子昏迷了多日不曾进食,不吃饭,身子哪能受得住。 “再说,你身上还有伤,不吃饭,也没那么快能痊愈。” 他说的句句在理,裴铭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伤,找到墨良他们。 再来,就是要弄清楚那些蒙面人,究竟是哪里来的。 先前几批杀手,每次至多不过四十余人。 可那批蒙面杀手,绝对在两百人以上。 这么多人,不会是从京城来的。 瞬间想到什么,眸中精光一闪。 见他明显是在思考什么,松丘善便也不说话,静静看着。 救他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他是坏人,更怕会给自己和木头招了麻烦。 自己当时也不过一念之差救下这人,差点就将人留在原地。 最后还是心软,将人给背了回来。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公子气度高雅,相貌清贵,不像是奸邪之徒。 他放心不少。 半晌,裴铭终于回过神。 “麻烦老人家。” 松丘善明白他这是要吃饭的意思,忙给他喂饭。 应是几日没吃饭的缘故,这看上去糟糕透顶的饭菜,裴铭居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正吃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什么,心中一惊。 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不动声色观察起来。 最后,裴铭足足吃了三碗米饭,四碟子的菜也被他扫荡干净。 看着空空如也的菜碟,小公爷难得露出尴尬神色。 “山中没什么精致的食物,难为公子了。 “不过这些菜都是山上的野菜,有些还是草药,对身子不错,你看我老头子如今六十有八,身子骨依旧硬朗。” 又道:“过几日等公子身子好些,能吃荤腥了,我让村子里几个小伙子上山捕只猎物,给公子补补身子。” 松丘善收拾好碗筷,准备拿去灶台那边清洗。 临出门时,突然停下脚步。 “公子莫要担心,我们这个村子,除非村里人指路,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来,公子可安心养伤。” 裴铭神色微微一变。 这位老人家,怕不单单是个山林老汉这么简单。 - 青徽 赵宁寻将石海带到青徽的时候,希望他能对柳依依有些帮助。 而柳依依用人,不会仅凭一个人的一句话,就立即决定用不用此人。 就算这个人得到赵宁寻的肯定,那也不行。 她心里自有一杆秤。 前些日子将石海派去新宅,没几日他就过来说,下人太少,得雇人。 柳依依表示同意与支持。 她也想雇人啊,但是没人愿意来啊。 岂料没过几日,石海就来回话。 还带了个名册过来。 柳依依打开一看,顿时双眼一亮。 名册上全部是新雇来的丫鬟小厮的信息。 姓名,原籍,死契还是活契,职责,月钱等,一项项写的清清楚楚。 柳依依不禁又仔细打量了石海一番。 只见他站的笔直,双手叠放在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上,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整个人给人一种憨厚可亲的样子。 不过柳依依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她很好奇,石海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可以在几日内雇到这么多人的。 第292章 石海倒也没有掖着藏着,立即解了柳依依的疑惑。 说到底,这件事也有柳依依的一份功劳在。 那日轩霞寺一事,廖家送来三百两银子。 柳依依觉得这银子完全是意外之财,心情一好,就决定见者有份。 算了下,当时在场的人,加上两个丫鬟,一共十一人。 又觉得只赏两个丫鬟,另两个虽然没有跟去,却也忙着准备吃喝这些东西。 不一同赏赐的话,似乎不妥。 又一想,自己一共雇来六个丫鬟,虽然另两人在新宅院,没有跟着一起去轩霞寺。 但赏四人是赏,赏六人也是赏,不如一块赏了得了。 正要将三百两分掉的时候,却遭到了石海,以及一向寡言少语的葛年的反对。 两人的理由也一致。 青徽里做生意的小摊主,一年下来也很难挣到二十三两银子。 青徽周围村子的大部分农人,累死累活忙活一年,能挣到十两银子,已是天公作美没旱没涝老天赏饭吃了。 三百两分下去,每人能分到二十两。 他二人倒不担心那几个丫鬟会被吓死,就怕这事传出去,外人还不知道邓家有什么金山银山。 再者,若是无端得了这么多银子,下人们会不会觉得银子来的太过简单,以后也不好好做事了? 柳依依听后,连连点头。 王檀被整,她是一时开心过了头,竟然没有想到这茬。 最后决定拿出一百两,她和赵宁寻都不要。 余下十三人凑了个整数,每人八两,就连最小的丫丫也得了银子。 葛年仍是觉得赏得太多,不过这一次也没再说什么。 几个丫鬟手里捧着赏钱的时候,全身都在抖。 仿佛手中拿的并非银子,而是烫手的炙铁,吓到想要扔掉。 对她们来说,太不真实了。 别说八两银子,她们长这么大连一两银子都没有见过。 家里实在太穷,否则父母不会明明知道邓家不久前死了那么多人,还将她们送来。 石海掀开眼皮,将几人的表情看在眼里。 “姑娘说,邓家才出事,你们仍旧敢来邓家做事,说明你们有些胆识,姑娘很欣赏你们,这才重赏。” 这话,当然纯属扯淡。 石海又说,姑娘对她们这些日子的表现很满意,准备让她们轮流休息两日,回去看看父母。 又千万般嘱咐,赏银的事千万不要与其他人说。 几个丫鬟听得满眼热泪,只道姑娘真是大好人。 虽然石海说过,赏银的事不要跟其他人说,可自己的父母怎么能算其他人呢? 几个小丫头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白花花的银子拿给父母。 接着满脸兴奋与父母说着在大户人家做事的见闻。 说邓家的小公子一点没有主子的架子。 说大管家是一个比她们就大几岁的姑娘。 又说大管家人特别好,就算自己做错了事,大管家也不会骂她们。 如此等等。 最后,郑重其事与父母交代,赏银的事,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几个丫鬟的父母都是农人,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银子。 之前因着家里穷,又因着邓家给的月钱,比其他人家多几十文,才将女儿送去邓家。 记得当时左右邻里可都没少说闲话,说他们不把女儿当人,送去那样的不祥人家。 女儿离开这些时日,他们也是日日担惊受怕。 现今女儿不仅没事,脸也变圆了,整个人也有了精气神。 说明主子家没有虐待她们。 又见主子家突然赏了这么多银子,当场高兴得落下泪来。 第二日再见邻里,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第一日,他们忍住了。 第二日,他们差点没忍住。 直到第三日一大早,女儿收拾东西回了主子家,他们再也忍不住,将赏银的事说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富贵人家做丫鬟的,即便做到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月钱一两已是不少。 超过一两,那得是主子格外恩宠仁慈,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就算是赏赐,往高了说,赏个二三两,那也是极多。 前提是这个下人在主子面前很有些脸面。 谁像邓家这般,一赏就赏个八两的! 还都是才进宅子一两个月的小丫头片子。 这等百年难遇的奇事,不到一日功夫,以青徽为中心,从几个偏远山村,绕着青徽传遍周围村庄,最后传到青徽。 又一日功夫,新宅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人都想来邓家做事。 什么邓家有仇人。 什么邓家主子年纪小,邓家都被外人管着。 什么邓家的大管家是个女子,年岁还小,邓家早晚得败落。 跟自己有个半毛钱的关系! 没见刘铁那闺女脸都圆了好几圈嘛? 没听说大管家和邓公子从来不骂下人嘛? 没听说邓家赏银给的多嘛? 这才是他们最看中的。 于是,两日后,石海就带着下人的名册来见柳依依了。 听了石海的话,柳依依不禁在心里给石海竖了一个大拇指。 精准利用不同身份之人的心理。 确实有两把刷子。 “做得很好。” 说着将名册合上,递给石海。 石海接过后,又道:“姑娘前日吩咐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 他说的,是廖家的事。 前日廖家父子来见柳依依,表明愿意协助她斗垮王家。 廖舟同猜的不错。 早在姓王的第一次派人撞她,想要她一尸两命的时候,她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她向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不惹到她,万事好商量;若是惹了她,就算你咬我一口,我也要从你身上割掉半斤肉。 能当场报仇的,自然当场就报。 若是不能,或是不便于当场报仇的,等我憋一个大的,同样让你几倍偿还。 姓王的不仅要害她,还要害死她宝宝。 她若是不狠狠反击回去,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廖舟同能猜出她隐藏的心思,倒是难得。 只是,光凭他这点洞察力,不足以让她答应他的请求。 她要弄清楚廖家的底细,确定廖家的加入不会给她拖后腿,才能答应他们上船。 柳依依瞟了眼石海。 自己前日上午让宗川找来石海,要他去查廖家的底细。 不过她不知道他本事如何,同时做了二手打算,请厉也帮忙也查一查。 第293章 按照石海刚才所说,前日和昨日,他都在处理雇用下人一事。 那打探廖家底细一事,应该是他抽时间处理的。 “如何?” “廖家前几任家主在世时,廖家的家业挣得挺大,生意也是涉及不少行业。 “只是到了这廖镇安的手里,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一方面嘛,与廖镇安不善经营有关;另一方面,跟一个人有关。” 说到这里,石海顿了顿。 见柳依依没有任何表示,继续道:“这个人就是廖镇安的妹夫。” 柳依依恍然。 从那日廖舟同看到王檀被打后的反应,她就能猜出,廖王两家的关系怕是不太行。 廖家父子来找她,要说她心中没有疑虑,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人家是亲戚,若没有特殊缘由,人家为什么想要帮着你对付王家。 柳依依示意石海继续说下去。 “廖镇安这妹夫,名叫王旭才,经营赌坊起家……” 柳依依听了廖镇安妹妹的事后,连连摇头。 只道无论古今,最不缺的就是恋爱脑啊。 这还是典型的白富美与凤凰男啊。 “你刚才说,廖家如今的败落,与王旭才有关,怎么说?” “王旭才与廖家小姐成婚后两年,廖镇安的父亲就过世。 “这王旭才,许是知道岳丈不喜欢他,所以那两年很少来青徽。 “他岳丈一死,他不仅来青徽来的勤快,也努力与廖镇安这个大舅子搞好关系。” 据石海推断,王旭才就是在那段时间,将廖家各行业的生意摸得清清楚楚。 之后便使用各种手段渗透进廖家的铺子。 王旭才凭着与廖镇安的关系,在廖家一些大铺子安插自己人,培养亲信。 另外,联合齐陵商户,降低物价。 齐陵与青徽虽然有些距离,但是物价相差太多的情况下,青徽百姓宁愿多走一段路,也要省下一笔银子。 同时,王旭才又联合齐陵商户,给上游的供应商施压,迫使布匹、金银等商家提高卖给廖家商品的价格。 这样一来,廖家进货的成本比其他家高;而铺子里卖的商品的价格因也比其他家高,卖不出去。 很快,成衣、首饰等铺子就出现入不敷出的局面,继续维持,怕是血本无归。 这时候,王旭才再暗中以其他人名义,低价将廖家几个大铺子买了去。 待廖镇安终于察觉不对劲采取措施的时候,为时晚矣。 柳依依嗤笑道:“所以讲,家族企业,培养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姐姐你说什么?” 石海今日来,柳依依特地将邓元宝叫到身边,让他多听多学学。 柳依依斜他一眼。 “什么什么什么!说的就是你老子,若是早早地培养你,你姐姐我至于这么辛苦?挺个大肚子还得帮你把关!” 邓元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柳依依当然是逗他。 若是邓元宝真的有能力担起邓家的大梁,现在还有她什么事。 她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激起邓元宝的愧疚之心,好努力多学点东西。 柳依依复又看向石海,却发现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微微侧头,似是在观察自己的样貌。 柳依依觉得自己可能领会错了。 自己与石海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还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弄清自己的长相。 “我先前听廖镇安介绍自己的时候,自称是廖家茶坊的东家,所以说,廖家现在真正拿的出手的,就是茶叶?” “大管家猜的没错,并且这廖家茶坊的茶叶在齐陵也很有名,与王旭才的万惠茶庄,各占齐陵以及周边县城茶叶市场的一半。” “噗~咳咳咳~” “姑娘你没事吧?” “姐姐你怎么了?” 听了石海最后一句话,柳依依刚灌下的一口茶喷了出去。 宗言赶紧绞了块湿帕来,柳依依先擦了擦嘴,趁着擦手的功夫,问石海。 “你刚才说什么?万惠茶庄?” 石海点点头:“是,万惠茶庄。” 他也莫名其妙,虽说万惠茶庄的名声是有点大,不过大管家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柳依依反应当然大。 道这万惠茶庄的东家是谁? 当初她在安临参加薛灵殊举办的秋日宴,中途出去小解,差点被人调戏。 那个差点调戏她的人,名叫王任来。 这王任来家,不就是万惠茶庄的东家! 自己当时知道是薛灵殊伙同王任来陷害自己,气不过去,还讹了薛灵殊五百两银子。 她就是因为知道王任来有钱,薛灵殊若是自己弄不出那五百两,定会跟王任来索要,才狮子大开口的。 记得,小公爷当时因为这件事,还跟自己闹了好几天的别扭。 都说这万惠茶庄垄断了全国一半的茶叶市场,看来不假。 柳依依不禁感慨。 冥冥中似乎自有安排。 一年前,自己与万惠茶庄的小公子起了龌龊。 一年后,自己与万惠茶庄的一个中间商成了对手。 虽然目前来看,自己与姓王的之间的冲突,与万惠茶庄没什么直接联系。 不过……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 石海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年轻女子。 只见她身子慢慢向椅背靠去,目光深邃,浑身静止一般。 很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 石海忽地瞥见大管家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转瞬不见。 柳依依看着石海。 “关于廖家茶坊和万惠茶庄,还有没有其他信息?” “这……时间紧迫,目前只打探到这些,大管家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告诉我,我现在就派人去办。” 柳依依摆摆手。 “不用,你已经做的很好。” 两日的功夫就已经打探到这么多有用的消息,并且同时还将雇用下人一事办的妥妥当当。 这人,果然是个有才的。 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语气淡淡,却含着郑重之意。 “石海,我这里还缺一个二把手,你要不要试试?” 石海先是一愣。 意识到大管家刚才说了什么后,向来挂着笑一副老好人模样得脸上,终于神情大变。 双眼猛地睁大,双唇也微微抖动。 虽然来之前沐公子给他打过包票,许诺他会过上一直想要的稳定生活。 可他一直知道,陈姑娘是个心里有章程的人。 必须得到她的认可,自己才能在这里安定下来。 他东躲西藏了一辈子,已经不想再过那样没有家的日子。 现在,他只想给丫丫一个家,一个不用再跟着自己四处躲避的家。 少顷,石海深深鞠了一躬,郑重其事道。 “石海定会拼尽终生所学,助大管家得偿所愿。” 说完,直起身子,双眼直直看向柳依依。 后者仍旧满脸肃穆,眸中闪着跳跃的光。 某种还不为人知的协议,就此达成。 第294章 廖宅 廖镇安父子正在书房,脸色都不太好看。 “舟同,今日已是第三日,陈姑娘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是不是?” 廖舟同也不确定。 那日去见陈姑娘回来后,他就后悔了。 并非后悔去找陈姑娘。 而是,自己与父亲只提了想要协助她斗垮王家的打算。 却没有说明,廖家与王家明明是亲戚,廖家为什么想要对付王家。 陈姑娘会不会人认为,自己与父亲去找她,看着像是投诚,实则其中有诈? 想及此,廖舟同心道要坏事。 若是陈姑娘真的这样认为,以后对付王家的时候,怕是连廖家也顺带给收拾了。 廖镇安看出儿子神情不对,皱眉问道。 “舟同,有什么不对?” 廖舟同将心中担忧与父亲一说。 “嗨呀!我们太大意了!” 廖镇安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 搞了半天,若是还没弄倒王家,自己却无端又招惹了一尊大神,那就太冤枉了。 “父亲先别担心,待会若是还没有消息,用过饭后,儿子再去一趟,与大管家说清楚。” 廖镇安叹了口气。 “也只有这样了。” 两人刚出书房,小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老爷,公子,邓家……邓家来人了。” - 陈宅 主客寒暄一番过后,一一坐好。 廖镇安看着多出来的一位富贵公子,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儿子非要攀附邓家了。 这位沐公子,浑身气度不凡。 只是那么坐着,就无端给人一种威慑感。 他也有所耳闻,说这位公子曾在众人面前直呼县令严大人的姓名。 这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柳依依放下手中茶盏,笑着看向廖镇安。 “原本是想亲自去见廖老爷,只是我这身子实在不便,只好麻烦廖老爷和廖公子又跑一趟。” “大管家哪里话,大管家身子要紧。” 柳依依也不与他们废话。 “今日请两位来此,是想问问廖家茶坊的事。”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不知大管家想问什么?” “听闻,廖家有自己的茶叶作坊?” “大管家说的是,这作坊是祖父在世时就有了。” 柳依依点点头。 “那贵茶坊的茶叶,是从别处买来的,还是自家种植?” “自家种植。” 虽然不知道陈姑娘为何要问自己茶坊的事。 且一般情况下,就算别人问,他们也不会说。 不过,一来自己有求于人,不好隐瞒。 再者,依陈姑娘的本事,就算自己不说,她也能查得出来。 还不如自己说出来。 “离这里远吗?” “什……什么?” 柳依依重复一遍。 “茶园,离这里远不远?坐马车过去的话,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廖镇安还没反应过来。 大管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要去茶园? 廖舟同道:“从青徽过去,坐马车,大概半个时辰。” 柳依依算了下时间,来回一趟,再加上停留在茶园的时间,刚好来得及回来吃晚饭。 笑道:“我想去茶园看看,不知方不方便?” 廖舟同自然同意。 不过廖家现在还是他父亲做主,只好看向他父亲。 廖镇安不明白,明明是来谈对付王家的事,怎么还扯到自己茶园去了? 这陈姑娘,不是打起了自家茶坊的主意吧? 咽了咽口水,谨慎道。 “不知大管家去茶园,是想?” 问完,紧张兮兮地看着座位上的女子。 从昨日石海搜集来的信息,柳依依就知道,这廖镇安,确实不是聪明人。 瞧他现在这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好像自己要抢他家茶园一样。 亏得这人还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 茶叶的种植,最重要的是土壤、气候、地形这样的环境因素,与人为因素关系不大。 只要茶园的地契在你手中,自己不过是看看,能有什么影响。 就这点肚量,难怪斗不过姓王的。 “廖老爷,你想不想干掉王旭才的万惠茶庄,独霸齐陵以及周围县城的茶叶市场?” 一旁站着的厉也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依依姑娘说话……还真是粗糙。 赵宁寻正在喝茶,闻言,端茶的手一顿。 随即摇摇头,无声笑着。 一听这话,廖舟同已是睁大眼睛,眸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廖镇安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出来。 柳依依面上浮现出一些不耐,被廖舟同看在眼里。 立即露出笑,站起身,几步走到柳依身前。 “陈大管家若是现在想去,在下愿亲自带大管家过去。” 又转身对自己父亲说:“父亲先回去,晚些时候我再去找您。” 说完,还给廖镇安使了个眼色。 “哦,好。” 廖镇安起身。 “就让犬子带大管家去一趟,在下先回府。” “廖老爷慢走。” 柳依依正要吩咐宗言吩咐下去,准备马车。 一直没说话的赵宁寻走到她身边,语气轻柔。 “你不用去,跟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让厉也去。 “或者你不放心的话,我自己去。” 柳依依摇摇头。 “我要亲自看过,才好做打算。” 赵宁寻见她坚持要去,猜到这件事对她很重要,便也没有再劝。 “那我同你一起去。” “好。” 一刻钟后,两辆马车从陈宅驶离。 两人带了宗言厉也,宗川在家看家。 柳依依昨日已经让葛年去了齐陵,见见几家铺子的掌柜。 按理说,她担任大管家一职,齐陵几家铺子的掌柜,应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拜见自己才是。 结果三个月都快过去了,就算吧,就算他们没有听到风声,自己也早在一个月前派了人去通知他们。 直到现在,仍旧没人过来青徽。 想及此,柳依依不禁心中冷笑。 也不知这些人,是倚老卖老型不想来见一个年纪小的管家呢? 还是仗着自己在邓家做事多年,想给自己这个半路杀出的无名之辈,一个下马威呢? 坐在对面的赵宁寻一瞬不瞬盯着柳依依。 心中感慨万千。 先前不过觉得她是一个性子与众不同的女子。 现在再来看,与众不同不假,更是有勇有谋。 想起牢中那人的话,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 第295章 “你这几日怎么经常不在家中?总见不到你人。”柳依依突然开口。 赵宁寻笑笑,坐了过去。 “你这话,怎么像是娘子质问夫君的口气?” 听她又开始胡说,柳依依咧开嘴。 “跟你说正事呢,你是遇上什么事了?” 赵宁寻立即否认。 “我能遇上什么事,不要多想。” 想了想,又道:“昨晚你与我说万惠茶庄的事,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嗯?什么事?” “薛灵殊与王任来成婚的事。” 这事,柳依依确实不知道。 登时睁大了黝黑的双眼。 “不会吧!王任来不是都成太监了?你确定?” 当时小公爷借他人之手断了王任来的子孙根后不久,他们就离开安临。 之后的事,她没有再关注。 得到赵宁寻肯定的答复后,柳依依真想给薛灵殊鼓鼓掌。 虽说这个时代婚姻能成与否,感情因素作用不大。 尤其对富贵人家来说,两人的婚姻关系能给双方家庭带来的利益,才是被重点考虑的因素。 不过要嫁给王任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王任来本就是典型的纨绔,长这么大就没干过正事,是闺阁女子避之不及的人。 现在又多了一条致命的缺点。 做他的妻子,有没有儿女先不说,反正儿女生出来后又不会跟母亲姓。 关键是,薛灵殊就算因为与王任来的往来而臭了名声,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嫁给王任来这么个太监,她不怕丢脸? 还是说,安临之事给她的刺激太大,她已经选择破罐子破摔了? “你离开京城后不久,她就回了京城,而且,还去国公府找过你。” “找我?” “不错。” 这就有点意思了。 柳依依当然不会以为,薛灵殊找自己是想叙旧。 眉头轻蹙,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薛灵殊被人发现与安临有名的纨绔同处一间厢房,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这名声,定是臭的不能再臭了,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家,这辈子肯定不用想了。 可她老子毕竟是大学士啊。 薛灵殊若真想好好的,找个没背景但有前途的读书人,也不是不行。 即便她想嫁给有钱人,为何非得嫁给王任来,难道就是因为王家是巨富? 柳依依不觉得是这样。 她之所以会选择嫁给王任来,脑子一时受刺激,估计也是有的。 不过更重要的,怕是想要找自己报仇。 若说薛灵殊那种人,将她的不幸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柳依依丝毫不会怀疑。 说不定她还会想,若不是自己的出现,她就不会想法子收拾自己,就不会找到王任来调戏自己,就更不会有之后的那些事。 最后也不至于坏了名声。 正常人定然不会有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不过自己与薛灵殊也算有过较深的接触,姓薛的会有这种想法,她觉得完全有可能。 自己那时候毕竟是国公府的人,她想要找自己报仇,也要看小公爷答不答应。 所以,她得有权有钱,才有报仇的资本。 权嘛。 她老子薛大学士是清廉官员,不会帮她做这种事。 再说了,薛大学士就是同意,也干不过国公府啊。 那她就只好依靠夫家的权力。 很可惜,她自己作得一手好死,这辈子也嫁不成有权重的夫家。 权,不用想,只能求钱了。 刚好有个现成的摆在眼前。 其他的豪绅富户,她也能找到,不过她与王任来毕竟有“队友情义”在,合起伙来狼狈为奸更方便。 当然,这些都是柳依依的猜测。 不过她想,实际情况也八九不离十吧。 “她若是有胆子再找我麻烦,我也不会怕她!” 上次不怕薛灵殊,因为有小公爷那尊大神护着。 现在不怕她,是自己给自己的底气。 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 廖舟同走到柳依依的马车旁边。 “陈大管家,到了。” 赵宁寻先下了马车,转身将柳依依搀了下来。 掀开马车帘,空气中弥漫的茶叶清香就争先恐后扑进鼻孔。 环顾四周,漫山遍野皆是葱绿的茶树。 柳依依走到最近的茶树旁,低头观察了下茶叶的形状,色泽等。 她还注意到,每一排茶树之间、每一棵茶树之间,都没有杂草。 “廖公子,这里的杂草,有人定期来除?” “不错。” 柳依依又查看了一些茶树后,抬头看着栽种在阶梯状山地的大片茶树。 “大管家要不要去上面看看?我可以安排轿椅,将大管家抬上去。” “轿椅?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去哪里弄轿椅?” 廖舟同指着右手侧的一座小山丘道。 “大管家不知道,过了那座山丘,就有好几个村子,这茶园的杂草,就是雇的这些村人定期来除。 “因我与父亲时常过来看看,便备了一张轿椅放在附近村子里。” 柳依依问道:“那,春秋之际采摘茶叶的事,也是雇的附近村子里的人?” “那倒不是,我们会请专门采摘茶叶的人来青徽?” 柳依依本是一边查看茶树,一边与廖舟同交谈。 听了他的话后,立即放下拿在手里的一根茶树枝,微微蹙起了眉。 “专门采摘茶叶?” “不错。” 见柳依依面露不解,廖舟同瞬间恍然。 大管家虽然见识不凡,毕竟年轻,阅历也有限,想是不清楚茶叶这一行的经济。 “大管家有所不知,采摘茶叶是很有讲究的一门学问,专门摘那些嫩叶嫩芽,老叶、鱼叶、鳞叶都不摘。 “这摘茶的手法嘛,也很有讲究,有单手采、双手采……” 正说的尽兴,柳依依突然抬手叫停了他。 柳依依颇有些无语地盯着廖舟同。 “廖公子,这么大片茶园,一年摘几次?四次还是六次?” 廖舟同微惊。 知道茶叶每年采摘次数的范围,看来这位大管家,并非对茶叶一无所知。 “五次,春茶三次,秋茶两次” “每次要请多少人过来?” “接近两百。” 柳依依昨夜就在琢磨如何斗垮王家的茶叶生意。 最后想到从两方面入手,成本和营销。 降低成本这事,眼前不就有眉目了。 “廖公子刚刚说,附近有不少村子,大概多少人?” “三四百人吧。” 突然意识到什么,便直接问出口。 “大管家的意思,是雇用附近村人采茶?” 第296章 柳依依道:“不可以吗?” “可是,可是茶叶的采摘是一项很精细的差事,廖家每年雇来的那帮人,都是专门训练过的。 “那些粗鄙村人,如何能胜任?” 赵宁寻这时候走到柳依依身后,揽着她的肩膀。 “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 “不用,说完马上走。” “那你先靠在我身上。” “嗯。” 厉也:…… 正听得起劲呢,郡主就是看依依姑娘忙着没顾上她,心里不平衡,这才走上去找存在感。 丢人! 廖舟同突然被撒了一波狗粮,先是一愣。 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不好意思微微侧过头。 转过头来的时候,柳依依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失。 “摘茶叶能有多难,实话跟你说,我小时候就帮祖父祖母摘过茶叶。” “真的?”问话的是一脸好奇的赵宁寻。 能听到依依小时候的事,赵宁寻觉得特别新奇。 “嗯!” 柳依依重重点头。 又看向廖舟同,后者同样一脸诧异。 这样说,这位陈姑娘并非天生富贵? “不只摘茶,我还干过炒茶翻茶的活,最后炒出来的茶叶还卖了不少银子呢。” 柳依依确实采摘过茶叶,也炒过茶叶。 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当年上大学的时候。 有年放暑假,她回了老家见爷爷奶奶,正好二老人忙着摘茶,她一时好奇,便也跟着去了。 之后还帮着炒茶。 最后将炒好的茶叶称好,装进提前买好的塑封茶叶袋里,再一一寄给早就联系好的熟人。 若是廖舟同告诉她,制作茶叶的过程不能让没有经验的人上手,这个她信。 但若说采摘茶叶还能涉及非常专业的技术,她不信。 以前老家很多邻居都栽种大片大片的茶树,每次一到采摘季节,都是在远近村子里找人采摘。 而且茶叶的制作也没有很复杂。 可以说,从一开始的采摘,到最后包装成袋,最后整箱整箱往外运,从头到尾,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在弄。 最后还不是销往各地? 柳依依有些累了,上了马车。 刚坐好,柳依依掀开一侧的窗帘。 “廖公子,你和廖老爷的请求,我可以答应。” 廖舟同一听这话,还没来及高兴,柳依依下面的一番话就甩了出来。 “不过,我有条件。” “大管家请说。” “其一,今年的秋茶,廖家茶坊一应事项,从采摘茶叶,到最后包装售出,这期间所有决定,都需要我的认可。 若是今年秋茶卖出的价格总和比去年多,多出来的部分,我要抽走十分之三。 若是亏了,照着去年贵茶坊的收益,差额我补给你。 其二,扳倒王家并非一朝一夕,咱们先从茶叶开始,从今年秋茶开始。 若是今年过后,廖家明年还要与我合作,我会给廖家茶坊一笔银子,具体数目我们到时候再来谈。 不过自那之后,我要拥有廖家茶坊所有决策一半的话语权。 其三,邓廖两家的合作,不准向任何其他人透露。” 在廖舟同惊愕的神情中,柳依依弯弯嘴角,忽然换上一副散漫的语气。 “廖公子,实话跟你说,茶叶这行,我的目标,可不是垄断一个小小的齐陵市场这样简单~ “如何取舍,廖公子回去与廖老爷好生商量,不用急着回复我。 “不过,若是一旦同意我的条件,可不兴随意反悔哦~” 说完,放下窗帘,吩咐厉也可以走了。 直至马车驶出老远,廖舟同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颗心跳得飞快。 一手摸着胸口,一口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陈姑娘,真的只有二八年纪?! 而刚刚放下车窗帘的柳依依,则突然被赵宁寻搂进怀里。 “哎,你……” 话未说完,一侧脸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柳依依突然不动了。 轻轻掀开眼皮,稍有些无措地看举止异常的赵宁寻。 这人虽然一直调戏她,不过基本上都是在言语上。 行为上,至多不过捏捏自己的脸,或者拉拉小手。 现在怎么突然就上嘴了! 赵宁寻低头看她,双眼染上浓浓的宠溺和惊喜。 “依依是不是骗我了?” “啊?骗,骗你什么了?” 不仅行为有异,说话也奇怪。 “你真的是国公府的一个小丫鬟?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可不像是一个小丫鬟能说出来的。 “就算名门贵女,也很少会有你刚才那番计谋。” 柳依依心里一个咯噔。 青徽这边人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眼前这位可是知道的。 若是她有心想查,怕是连原主的亲生父母现在是死是活都能查得出来。 柳依依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轻轻扯了扯嘴角。 “这有什么好奇的,待在瑞竹轩的时候太无聊,就经常找来乱七八糟的书本来看,反正书房里的书多的是,想必从书中读过,就记在脑中了。” 赵宁寻露出玩味的表情。 “哦,想不到,小公爷的书房里,也会有这种行商的书本啊?” 柳依依鬓边都冒了汗。 “这,那倒不是,不过不同行业,道理都是相同的,我想,圣贤书读多了,一通百通吧。” “这样啊~” 赵宁寻的神情耐人寻味。 柳依依不知道她到底信了没有,不过好在没有继续问下去。 赵宁寻让她背靠在自己怀中。 柳依依掀开车窗帘一角,轻微且缓慢地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赵宁寻的神色却突然收敛,目光深邃。 刚才的话,不过是逗依依。 依依说是从书本上学来的,她自然不信。 廖家茶坊一事,从昨日至今,依依所做的一切,看似随意,实则早就在心中计划好一切。 加上刚才的那番话,同时考虑到自己和廖家的利益及退路。 这样缜密的思维,不会是看了一两本圣贤书就能领会。 除非,她天生就有经商的头脑。 赵宁寻再次想到牢中那人的话。 心中大惊。 - 连续下了三天大雨,天空终于放晴。 裴铭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实际都是皮外伤。 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身体在下落的途中,应该是被树枝什么拦过,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 所以他没有出现伤筋动骨的情况,就是前两日身子酸痛的很。 现在他已经能动。 几天相处下来,裴铭确定,松丘善祖孙二人将自己救下,确实纯属巧合。 第297章 此时此刻,裴铭躺靠在屋檐下一张竹编藤椅上,看着西边天空火红的晚霞。 不远处水池里时不时传来十几只白鸭“嘎嘎嘎”的叫声。 “给。” 松木递了一个不知名的水果过来。 “山里采药的时候摘的,甜的,洗过了。” 几天下来,松木见这人药也喝了,饭也吃了,再没有将她和爷爷当成坏人那般防着,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裴铭看了眼果皮上还残留水珠的青皮水果,伸手拿了过去,水珠也不擦,就这样咬了一口。 微风掠过,送来一丝清凉。 许是身处陌生静谧之地,平日里的警惕与凌人气势都少了许多,竟与松木聊了起来。 “你们女子,这辈子最想要什么?” 松木坐在一条小矮凳上,正托腮看着白鸭,一边啃着水果。 忽地听了这个问题,眉头微微皱了皱。 乡里乡亲见面,见面不过是问“吃了没”“吃了什么”“要不要来我家吃点”这样的问题。 要么就是谈论“我家鸭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了两只”“家里的水牛这几日好像瘦了”这类稍微有些深度的话题。 至于“女子这辈子最想要什么”这种明显超出她日常聊天范畴的话题,松木还没想过。 扭头看了眼身旁之人。 只见他目视前方,神情似是有些落寞。 看样子,好像不是真的在问她,只是有感而发。 松木觉得吧,这人受了伤,又很难过的样子,虽然不熟悉这种问题,还是硬着头皮想了想。 “桂花姐姐说,找个老实巴交疼媳妇的人嫁了。” “老实巴交疼媳妇?” 裴铭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那若是男子不止疼媳妇,还是权贵人家的公子呢?” 松木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桂花姐姐没说过啊,再说她们也没机会遇见权贵人家,她哪里知道。 “……我肯定不乐意嫁到这种人家?” 裴铭终于动了动,侧了侧头看着松木。 “为什么?” “去年冬天跟爷爷去县城赶集,回来的时候碰见很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我好奇就找人问了问。 “说是城里有一个富户的正室,因为买首饰的事打了一个妾室,大冷天的扒了那个妾室的外衣。 “我见那个富户就站在一旁,也不拦着。 “所以我就觉得,有钱人家破事太多,老婆都娶了好几个,太烦了。” 裴铭从来没有从一个女子口中听过这样的话,神色微微一暗。 “若是那男子十分宠爱那个妾室呢?如果你看到的那个富户,不是无动于衷站在一边,而是上前将正室拉开呢?” “那也不成。” 松木摇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别看有的女人平时看起来很讲理的样子,实际上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我再说件事,咱们县城附近还有座大城,叫滇宁吧。” 忽地听见“滇宁”二字,裴铭怔了怔。 他这几日在查松丘善的事,也因为考虑到伤势痊愈前,不想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 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问过祖孙二人,这里距离滇宁远不远。 现在听松木的意思,应该不会很远。 “你还要不要听?” 松木看到他走神,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继续说。” “滇宁县衙里一个师爷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当官的,据说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喜欢得不得了。 “那当官的在外面给那外室置了处宅子,里面丫鬟小厮婆子都有,听说比正室都有体面。 “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一次,正室趁那个当官的公干不在家,带上一伙人闯进外室的宅子,说什么外室勾引老爷,让老爷身子出了问题,大白天就将那个外室活活给打死了。” 听到这里,裴铭浑身一震。 他的依依,会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自己的吗? 那时候,他跟她提过几次,以后会抬了她的身份。 她不是以自己春闱在即为借口,让自己以后再提,就是闭口不言。 难道,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做自己的女人,早就决定好要离开自己,所以对身份之事丝毫不上心? 忆起二人在一起的甜蜜过往,恍然到,那些温情时刻,很可能都是依依为了麻痹自己而做出的假象,眼角慢慢蓄了泪。 “……后来啊,正室就淹死了……都说是那个师爷暗中做的手脚。” 后面的话,裴铭断断续续听完。 松木叹了口气。 “所以你说,就算妾室有男主子护着,又有什么用,正室想要弄死你,理由能找一箩筐呢。 “要我说啊,就是钱多惹的祸,没事娶那么多媳妇干嘛,给自己找罪受不说,那些女人也不好过啊。” 最后得出一句结论。 “找媳妇,一个就够了。” 一番话说得松木口干舌燥,正准备回屋取水喝,忽然瞟见裴铭眼角居然红了。 本还想问他要不要喝水,现在也不敢问。 “咕隆咕隆”喝水的时候,松木觉得这人真是奇怪。 无缘无故问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又一个人悄无声息坐着哭。 她想了想,自己刚才好像也没说什么…… 脸上一怔。 接着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裴铭。 这人的妾室,莫不是也被正室给害死了?! 松木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怎么说话,还常常很哀伤的样子。 自己受了伤,喜欢的女人又死了,这人实在很可怜。 松木心中涌起浓浓的同情,决定以后跟他说话再也不冲了。 裴抿还沉浸在哀伤中,忽地,对面森林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哀伤的情绪瞬间被收起。 定睛看去,是一个人影。 - 青徽 青徽县衙的大牢分,为两种。 一种关押普通犯人,牢房都连在一起,由牢头和狱卒统一看管。 另一种,则是单独的一间,里面关押的,通常是十恶不赦或者万分重要的犯人。 “你来了?” 侧躺在牢中的男子浑身脏乱不堪,脸上也是脏的不行。 然而与这阴暗潮湿瘆人的牢房不同的是,男子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异常轻松。 仿佛他不是被关在重兵把守的大牢,而是在自己家中休息。 随着脚步声停止,两个人出现在大牢前。 来人正是赵宁寻和厉也。 第298章 那日轩霞寺,赵宁寻追了一人而去。 不久后回来,说对方轻功厉害,被人逃了去。 她这话说的不假,不过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当时,眼看着追不上,又担心有人故意调虎离山伤害依依。 赵宁寻便在那人快要逃之夭夭之际,朝对方身上撒了些东西。 留香粉。 顾名思义,香味弥留。 一旦沾身,即便在水中冲洗数遍,再换了身衣服,香味也不会散去。 直至数月后,才会慢慢消失。 而在这一个月内,沾染过留香粉之人的所经之地,皆会留下淡淡香味。 顺着这香味,就能查出目标之人的行动轨迹,最后找出目标。 柳依依先前问赵宁寻,为何前些日子经常见不到她人。 事实上,赵宁寻正是忙着抓人。 抓到后连夜将人送到县衙大牢。 对方是郡主,严振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所以一句话没问。 赵宁寻让他将这人单独关起来,又派重兵把守,严大人全部照做。 “还不肯说?” 侧躺在地上的人动也懒得动,背对着赵宁寻,懒散道。 “说什么?不是都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不认识你们那个陈姑娘,以前也没见过她,就是觉得那个姑娘有些眼熟。” 话音刚落,赵宁寻的冷笑声猝起。 “眼熟?眼熟会三番五次偷窥?我们发现的就有两次,我们没有发现的,怕是不只两次。 “你若是再不说,就让你将这牢中的刑法尝个遍!” “别啊!” 地上之人翻身坐起。 这才看出,他身形瘦削,面容与气质不搭。 “我说的真的是实话,那个姑娘,与曾经一位名满天下的商界奇才长得像,我这才多注意了些。” 这话么,半真半假。 “胡说!若真有这样的人,我怎会不知。” 赵宁寻这些年一直在江湖行走,去过的地方不少。 若真有这样的奇才,即便早她二三十年出生,她也应该知道。 男子见她不信,重新侧躺回去。 语气有些嘲讽。 “我看这位公子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不过,公子应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没有听说过,不代表不存在,是不是说明,公子你的格局小了?” 闻言,赵宁寻深深蹙起了眉。 格局小了? 什么意思? 男子继续道。 “公子也不必问我那人姓甚名谁,若是能说我肯定会说。 “但,我若是说了,就算公子放了我,我也会很快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公子若是想要对我用刑,请随意吧。” 不多时,两人出了大牢。 “不然,我亲自动手逼问他?” 赵宁寻摇头。 思虑片刻后。 “厉也,去办两件事。” 赵宁寻走后,牢中男子起身走到墙边,靠墙坐下,心里直骂娘。 几个月前听他老子的吩咐,打入云鹏所在的土匪窝,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云鹏杀了邓钱通。 估计是自幼被灭门的缘故,云鹏这人不轻易信人,警惕性尤其强。 自己差点丢了半条命,才取得他的信任,做了匪窝的二把手。 他也跟云鹏提过,冤有头债有主,只杀邓钱通就好。 可云鹏就是不听。 出事前一日,自己按照计划,去隔壁武涉县放了把大火,又杀了几个流氓恶棍。 不出所料,武涉县人手不足以同时应付这些突发情况,便从最近的青徽借了不少府兵过去。 那日,王三和刘力将邓钱通的儿子绑了去,他其实跟在两人身后,准备到了无人的地方把人给救下。 岂料被人捷足先登。 那是他第一次见那个叫陈木的女子,当时身子就僵住了。 这女子的样貌,与那密室中画像的女子,长得也太像了! 之后便暗中跟了几次,发现这姑娘人倒是正直。 离家时,他老子给了他两项任务。 其一,帮云鹏杀了邓钱通。 其二,将那个秘密,从云鹏嘴里撬出来。 要邓钱通死不难,只是这第二项任务嘛,却出了岔子。 原本他计划,助云鹏杀了邓钱通后,有的是时间问出云鹏深藏在心中的秘密。 岂料云鹏自己作死,将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这件事重新将云家的惨案牵扯进来,云鹏成了朝廷重点保护对象。 自己也就那点功夫,所以劫狱这种高难度的任务,他还是歇了吧。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云鹏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抽了,居然以死威胁县衙的人,要求见陈木一面。 虽然不知道两人在牢中说了什么,可他就是觉得,云鹏所找陈木,可能与那个秘密有关。 他还记得云鹏被抓那晚,陈木一出现,云鹏的脸上出现过片刻的怔愣。 难道说,他也跟自己一样,觉得陈木姑娘看着眼熟? 可是不应该啊。 他觉得眼熟,那是因为他见过那幅画。 云鹏若是觉得眼熟,又是因为什么? 无论如何,云鹏突然要见陈木,大概率与那晚看见陈木后出现的片刻怔愣有关。 那个惊天秘密,如今除了云鹏,没有人知道。 会不会,他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也不愿秘密随自己的死亡而被彻底埋葬。 所以决定将秘密留下。 而陈木,就是他选定的人? - 陈宅 石海刚下马车,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在与门子说什么。 “什么事?” 门子一见他,立即迎了上来。 “二管家,这人说他是从齐陵来的,有东西要给姑娘。” 那人见门子称呼这个五短身材之人为二管家,便知此人身份不简单。 恭敬道:“二管家,小的是齐陵商会孟会长派来给邓家大管家送请柬来的。” 齐陵商会。 石海自然知道。 “请柬呢?” 那人从包袱里取出请柬,双手递上。 石海接过。 “东西我会交给大管家,你走吧。” 说着,上了石阶就要进门。 “……这,孟会长交代,希望大管家看过信后,能给个回复。” 石海停住脚步,侧身上下扫了那人一眼。 “进来等。” “多谢二管家。” 屋内,柳依依嘴角噙着笑,将请柬递给石海。 “你看看。” 石海展开详读。 接着,眉头轻轻蹙起。 “集议?据我所知,齐陵商会的集议每年一次,不过都是在年末,这个时候~ “莫不是,是因为大管家的缘故?” “这不明摆着了么。” 第299章 石海担忧道:“怕是来者不善,大管家还是不要去吧,由我代劳。” “不行。” 邓家的生意,大头都在齐陵,不可能一直不与这帮人打交道。 他们想看看自己是何方神圣,自己也想瞅瞅他们是否有三头六臂。 另外,她想去见见那位王老爷,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还有一点。 葛年性子迂腐,不懂变通。 让他去查账可以,若是那几个掌柜出什么昏招,他可应付不了。 “这事你去安排下,五日后你与我一同去。” “是。” 石海没有立即走。 “大管家,新宅院已经全部收拾修整完毕,可以随时搬过去。” “从齐陵回来再搬吧。” 这时,丫鬟小红走了进来。 “姑娘,上次那个廖老爷和廖公子来了。” 两日前从茶园回来的时候,柳依依还以为廖家父子要考虑个五六日才会给自己回复。 想不到不过两日的功夫,人就来了。 柳依依看着石海。 “你也别走,前两日廖家父子有事找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日正好听听。” “是。” 双方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流程都已经非常熟练。 寒暄过后,廖镇安就急切开口。 “今日又来打扰大管家,是因为大管家那日与犬子提的几个条件,在下特地来与大管家确认下。” 柳依依微微动了动身子,找个合适的姿势坐好,摆出谈判的阵仗。 “廖老爷请。” “这第一,大管家为何要廖家茶坊听您的话?” 这话乍一听,觉得攻击性很强,不过柳依依知道这廖镇安并非是质问她的意思。 他就是纯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柳依依不紧不慢道。 “廖老爷,这表面上看,廖家茶坊和万惠茶庄在齐陵平分秋色。 “但贵茶坊这些年的利润如何,廖老爷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廖镇安被这话一噎。 他廖家的茶坊在齐陵确实有些名头,茶叶总体售价比万惠茶庄稍微低点。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茶坊的生意一直不错。 只是每年五次采摘茶叶请那么多人的花销,就是一笔大数目。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花销,一算下来,一年净赚不足十万两,说出去都丢死人。 他也想过提高茶叶的卖价,可就是担心贸然提价,会适得其反。 廖家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茶坊。 若是茶坊再有任何差池,廖家真的会一蹶不振。 “廖老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这茶坊,表面看着风光,然而到底几斤几两,廖老爷心知肚明。 “本来嘛,廖老爷若想维持现状也挺好的,可你主动跟我提出,想要扳倒王家。 “廖老爷的请求,我同意;同样,为了达成目的,我也有自己的条件。 “自古富贵险中求,既想不承担一丝风险,又想得到天大的好处,这种好事,我长这么大,没听过,也没见过。” 柳依依说完这番话,也不看廖镇安,给他时间好好思考。 廖镇安微微垂头,眉头紧锁,双手时握时松。 他儿子廖舟同平日里遇事都很冷静,只是这一次,也难免有些紧张。 他心里清楚,若是这次没有谈妥,以后再想与邓家合作,怕是绝无可能。 富贵险中求。 大管家这句话不假。 廖家若是想要维持现在的局面,想要安稳再赚几年银子,也不是不行。 可是几年过后呢? 姑父已经抢走了廖家那么多生意,他会任由廖家茶坊一直存续下去? “好!” 廖镇安突然出声。 “就依大管家所言。” 柳依依觉得这人还不至于那么不堪,微微扬了扬嘴角。 “廖老爷,不破不立,好魄力!” 这马屁拍得廖镇安很受用,向来愁眉苦脸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大管家说的哪里话,还是大管家看得长远。” “不不不,有些人听了我的条件,说不定转头就走,廖老爷能花时间考虑,说明廖老爷的见识,本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一席话又是说的廖镇安眉开眼笑。 柳依依也笑。 她现在得提前将人哄好,不久后,她可是要对他廖家的茶坊各方面大改特改。 提前哄好了,这小老头到时候要是发火,火气也能小点不是。 “大管家,还有一点,就是您说的明年开始给廖家茶坊一笔钱,还有那个什么决策的话语权,是什么意思?” 坐在另一侧的石海听了这话,也不是很明白,好奇地看着柳依依。 这点,不过是柳依依临时所想。 她想用最简单的合伙企业形式,通过向廖家茶坊注入资金的方式,取得其一半的管理权等。 不过,前提条件是廖家茶坊以后真的能挣钱,否则花出去的银子不就打水漂了。 柳依依看了眼廖镇安。 心想,以后若是真与这人成了合伙人,自己得有十分之七八的话语权才行。 否则事事都要与这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小老头商量,她可能会折几年寿。 “这件事我那日也与廖公子说过,要看今年秋茶卖出情况再定,不如就留到明年再谈。” 廖镇安一想也是。 若是今年秋后,茶坊被陈姑娘搞得乌烟瘴气,也谈不上继续合作。 “那就依姑娘所言。” “廖老爷若是没有疑问,我会安排人起草一份契约,晚些时候送给廖老爷。 “廖老爷看过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就走个流程,如何?” 对廖镇安来说,这样再好不过。 “那就麻烦大管家。” 廖家父子离开后,柳依依便让石海执笔,将自己那日与廖舟同提出的三个条件详细与他解释一番,再草拟出契约。 石海每次落笔前,眼睛都不自觉瞟向柳依依。 写好后,石海拿在手中又仔细通读一遍。 一会露出疑惑的神色,一会又浮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柳依依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这里的人不笨,只是自己知道的东西比他们多些罢了。 这个石海是个聪明的,以后倒是可以将自己脑中的一些想法,跟他说说。 如此,自己也会省心不少。 “姑娘!” 丫鬟小红又一次一惊一乍地跑了进来。 瞅她这紧张兮兮的样子,肯定没好事。 “怎么了?” “润生他……他被打了!” 第300章 柳依依眨巴眨巴眼睛。 看小红这反应,润生,应该是很紧要的一个人才对。 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人是谁。 扭头看了眼宗言,后者同样一脸怔懵,冲她摇了摇头。 柳依依轻轻咳嗽一声。 “小红啊,润生,是哪一个啊?” “……是,就是姑娘派去齐陵,跟着葛先生的。” 小红这么一说,柳依依就知道了。 葛年去齐陵,她让石海安排几个小厮跟着打打杂。 这润生,应该就是其中一个小厮。 “你说他被打了,什么意思?” 这时候,屋外进来两人,都是小厮打扮,是自己府里的人没错。 只是,两人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挂了彩。 柳依依就还没有开口询问,两人就跪了下来。 “姑娘,您快救救葛先生吧!” “葛年?他出什么事了?” 柳依依让两人站起来说话。 原来,几日前葛年到齐陵后,才将包裹放在客栈,还不曾休息片刻,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各家店铺的掌柜。 邓家在齐陵有三四十家铺子,不过赚大钱的是酒楼、成衣、首饰等那十几家。 葛年准备先从小铺子入手,将需要重点查账的十几家放在最后。 前几日都还顺利,那些店铺掌柜见邓家来人,大部分态度都很恭敬。 少数即便态度不太好,但也没有阻碍他查账。 葛年做事极为谨慎,账面上哪怕只有几十文的不符,他也要找出缘由。 掌柜的解释无论是否合理,他都一一记下,并给出自己的意见。 等着之后给大管家过目。 这样,没过多久,齐陵就有了邓家派来一位极为严格的账房先生的传闻。 传闻一出,有利有弊。 利的一面。 一些掌柜原本没把邓家的这位账房先生当回事,准备随便糊弄糊弄。 听到传闻后,急忙拿出账簿,自己先仔细核对计算一番。 若是发现账上银子与实际不符,也赶紧提前想好如何跟账房先生解释。 弊的一面。 那些本就在账簿上做了大手脚的,便开始想方设法阻止葛年查账。 二三十家小店铺因为商品种类不多,账簿记录不复杂。 葛年只是随意翻看,便知其中是否有猫腻。 小店铺查完账,他开始着手查那十几间大的店铺。 这次,葛年却没有立即行动。 他花了两日工夫去那十几家店铺转了一圈。 进入店铺后先是找地方坐好,然后就静坐观察,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店铺生意忙,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待他觉得观察得差不多,开始查十几家店铺的时候,第一天就失利。 不仅失利,人还被打了。 不仅人被打了,还被抓进官府。 听到这里,柳依依眉头紧蹙起来。 “先生是做了什么事?” 一个小厮道:“没有啊,我们跟着先生进了一家挺大的首饰铺子,先生找到掌柜,才开口说自己是邓家派来的账房先生,请掌柜的把账簿拿出来,他好查账。 “谁知那掌柜的突然就露出一脸凶相,说他没有听说邓家要来查账,还说我们是骗子。 “然后又叫出铺子里的伙计,将我们打了一顿。 “没一会县衙的人来了,把先生和另外两人抓走了。 “我们两个发现不对劲,赶紧躲了起来,才没别抓走,连忙赶回来给姑娘报信。” 石海看了眼大管家。 只见她静静坐着,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们先下去,找个大夫看伤。” 又对宗言道:“派人把宗川和元宝叫回来。” 为了锻炼邓元宝,柳依依前些日子就让丫鬟给他收拾好东西,打包扔去新宅院,让他跟在石海身边多学学。 宗川也跟了过去。 “大管家准备怎么做?” “你怎么看?” 石海想了想。 “首饰铺的掌柜明显有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葛先生是大管家派去的。 “只是,单单凭他,应该没有胆量跟大管家叫嚣,怕是身后有人。” 这一点柳依依也想到。 石海见柳依依微微垂头,双眼紧闭。 知道她在思考,也未再开口说话。 直到邓元宝和宗川走了进来,柳依依才睁眼。 “姐姐!我听说葛先生被那瘦猴子给打了?!” 一进门,邓元宝就义愤填膺嚷了起来。 “那个老王八!我早就看他不是好东西! “姐姐你别担心,我现在就收拾收拾去齐陵,我揍死那个瘦猴子!” 柳依依静静看着他,无奈叹了口气。 “元宝,让你去石管家那里之前,我跟你说什么了?” 柳依依神色平静,表情也是淡淡。 但邓元宝知道,他的姐姐又对自己不满了。 “……姐姐说,戒骄戒躁,多听多看,少说话,多动脑。” “这几句话,以后好生记着。 “你要是记不住,每天给我抄个几百遍。 “若是一直记不住,我就带上宗言宗川离开青徽,把邓家还给你。” 最后一句话对邓元宝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在他最失落无助的时候,是姐姐他们待在自己身边护着他。 他早就将姐姐和宗言宗川当成自己的家人,若是他们不要自己了。 那他,他要怎么办! 邓元宝猛地他起头,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已经开始打转。 柳依依递出手,后者赶紧跑过来拉住。 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柳依依摸了摸他的脑袋,话语谆谆。 “姐姐知道你已经在努力学东西,但元宝你要记着,凡成大事者,学识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静气。 “别人看不出你心中所想,才是你最大的底牌。” 邓元宝泪眼盈盈,点点头。 柳依依复又看向石海,却发现他又露出那种审慎的表情。 他这神情,柳依依先前见过一次,似是在观察自己的样貌。 同样的表情出现过两次,柳依依不禁疑窦丛生。 忽地脑中光亮一闪,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这石海,难不成认识原主的父母?! 他是觉得自己的相貌看着眼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石管家?”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神,石海连忙低头。 再抬头时已恢复过来。 “刚才眼睛有些不舒服,失态了,大管家不要见怪。” 第301章 私心里,就算石海认识原主的父母,柳依依也不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她只是借了人家的壳子,压根就不是原来的红袖。 再说,自己现在一切都好,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她一点也不想打乱现在的生活节奏。 石海的敷衍之词,柳依依不在意。 关于原主的亲人,只要没人找到她跟前,确定以及肯定地跟她说是她的亲人的话。 她就只是柳依依。 “石管家,可能要麻烦你先去齐陵。” “我也正有此意。” “那好,你明日动身,我会让宗川跟你一起去。 “你不用去找那些掌柜,暗中了解情况,先不要动,等我过去再说。” 又对宗川道。 “宗川,保护石管家的安全;另外,若是有把握,偷偷潜进大牢看看葛先生。” “是。” 柳依依看着他呆懵的样子,不放心又提醒了下。 “记住,一定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潜进去。” “嗯!” 柳依依语气慎重,宗川也重重点点头。 瞬间被他逗乐,柳依依轻轻咧嘴笑出声。 邓元宝神情落寞回到房间。 他知道姐姐对自己失望了,自己也真是不长记性,总是忘了姐姐的话。 “公子?” 宗言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邓元宝以为柳依依找他有事,连忙开门。 “宗言姐姐,是姐姐找我?” 宗言摇了摇头。 “是我有几句话想与公子说。” 说着,进了屋子。 邓元宝一脸不解,转身跟了过去。 “公子,姑娘今日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里,包括姑娘以往说过的话,都是为你好。 “虽然表面上来看,她与你签了契约,若是外人知道此事,定是以为她这样劳心劳苦,不过是拿银子办事。” 邓元宝立即否认。 “不是!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公子说的没错,若只是拿银子办事,姑娘只要维持住邓家原有的局面,每年也会有银子拿,五年过后将邓家交还给公子就好,何苦还要教公子生意上的经济? “姑娘虽然有时候嘴上说着不管你了,可我想公子应该也看得明白,姑娘是真心为公子好,希望公子以后可以独当一面。” 听完这话,邓元宝眼眶又红了。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知道姐姐为我好。” “公子既然知道,就不要辜负姑娘的期望。 “姑娘曾和我说过,公子不笨,反而很聪明,只是不愿意静下心来思考。” 说完这番话,宗言默默起身离去。 邓元宝则静坐良久。 晚饭的时候,近来经常玩失踪的赵宁寻终于露面。 关于她近些日子动不动就消失这件事,柳依依曾问过一次。 不过赵宁寻显然不想让她知道实情。 柳依依也不在意。 在她看来,赵宁寻本事大,若是她都解决不了的事,自己估计也帮不了什么忙。 “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事,你一定跟我说。” 刚坐下,柳依依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赵宁寻先是一愣。 不过很快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温柔一笑。 “好。” 丫鬟上菜的时候,邓元宝走了进来。 两人立即发现他眼睛红鼻子也红。 柳依依以为他还在因为今日自己说他的事难过。 邓元宝这个年纪吧,正值叛逆期。 有些初中高中生能叛逆到什么程度,得益于以前先进的信息网络技术,她还真知道不少。 相比较那些连长辈都打骂的孩子,邓元宝只是贪玩容易掉金豆子,已经很不错了。 即便如此,她也不好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唠叨。 不能总是告诉他应该如何做,而应该教他养成爱思考的习惯。 他得自己去想,遇到事情后,该如何做。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柳依依扯了扯赵宁寻的衣袖,示意她也不要问。 于是两人就像没有发现邓元宝的异常,边吃饭,边讨论齐陵那边的事。 听说柳依依要去齐陵,赵宁寻表示要跟她一起过去。 柳依依也正有此意。 齐陵的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只凭首饰店铺掌柜的片面之词,就将葛年抓了起来。 怎么看,都不是公正严明的衙役该干的事。 然而,民不与官斗。 她目前也没有与官府对着干的底气。 这种时候,赵宁寻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若是齐陵的县令真有问题,到时候就让赵宁寻往那一站。 郡主在此! 太子的堂姐、皇上的侄女在此! 就问你怕不怕? 赵宁寻见旁边的小女扒饭的时候还时不时心虚地盯着自己瞧。 一会又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贼兮兮地偷着笑。 柳依依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嘴角突然传来温柔触感。 “想什么呢?饭也不好好吃了,嘴角都沾了饭粒。” “没,没什么。” “那个,姐姐~” 两人转过头,见邓元宝站了起来,饭碗空空。 显然已经吃好。 “怎么了?” “姐姐去齐陵,能不能也带我去?我,我想跟着姐姐去学点东西。” 柳依依本就准备带他过去,自是不会反对。 “可以,不过到了那里不要冲动任性。” “我知道的,戒骄戒躁,多听多看少说话。” “记得就好。” - 安临城外 夜半三更。 还是那座破败的寺庙、那尊斑驳的佛像。 还是同样的两人,一胖一瘦,均身着夜行衣。 “没找到?” 一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裴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瘦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你不是说派了两百多人过去?这么多天了,就算把一座山找了好几遍,也应该找到了。” 胖子自知理亏,但这些年还没人敢用这么不客气的口气跟他说话,他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哼,裴铭若是那么容易死,你们先前派去那么多批杀手,怎么也伤不了人家半分,还都丢了命?” “你不必说这种话,主子人在京城,从那里派人本就不太方便。 “你不要忘了,太子可是还在京城等着揪我家主子的小辫子,稍不注意,就会给他留下把柄。 “但你不一样,天高皇帝远,太子就算再有能耐,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你身上。” 第302章 胖子默不作声。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掺和进来这件事,若不是担心当年之事被查出来,他岂会再趟这浑水。 心里虽然十分不愿,但他也明白,既然上了这条船,那人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阴恻恻的声音又响起。 “听说,令郎新婚燕尔,前不久带着娇妻去京城了?” 胖子瞳孔猛然一缩,忽地转过身,一脸阴沉。 “你们想要做什么?!” 段章笑得阴险。 “王兄这么紧张做什么,主子说,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老相识了,令郎去了京城,他定会照顾一二,王兄且放宽心。” 王金银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人。 “你们不要太过分!” 话已带到,段章不欲多说。 “王兄好好想想吧。” 说完,身子一跃,跳出破庙,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王任来看着段章消失的方向,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攥起。 “王铎。” 话音刚落,另一人从破庙外迅速走了进来。 “老爷。” “刚才的话,都听见了?” “是。” “传信过去,加紧找人,是死是活,都要赶紧给我找出来!” “那,二公子那边,要不要派些人过去护着?” “……你安排。” - 东南靠海一隅,有一处渔村。 因着近海渔产丰富,不少人都从其他地方来到这个村子讨生活。 说是渔村,其实可以算得上一个小县城。 “老大!有事!” 几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正载着满船的鱼虾准备靠岸。 一人早已焦急地等在岸边。 见几人回来,连忙招手喊人。 于熊几人上了岸,那人也跑了过来。 “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 “没有。” 刚要开口,忽地警惕地看了眼周围。 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这才压低声音道。 “是郡主传信来了。” 一听是赵宁寻,于熊连忙打断那人的话。 “回去说,这里不安全。” “对对对,咱们回去。” 几人赶紧收拾好东西,留两人处理船中鱼虾,其余人匆匆离去。 待几人离开后,另一条小船上,两个戴着草帽的男子微微抬头。 “看清楚没有?是不是当时树林那帮人?” 另一人声音有些激动。 “没错~其他人我不熟悉,但那最高最壮的人,就是那帮强盗的头子。” 说完这话,大力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那日他被那伙强盗打晕,醒来的时候不见那位姑娘,当时就知道出事了。 他自己也是有女儿的,虽然那位姑娘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但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若是真的被强盗捉了去,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简直不堪想象。 人是在他手上没的,他自责不已。 所以后来江世子派人寻那姑娘的时候,他也跟着找了许久。 但是一无所获。 不过一两日的工夫,江世子也不知道怎么了。 不仅不派人找,也不报案,甚至让他们谁都不要说出那日的事,就当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几日,世子身边来人找他,让他先回家待几天。 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他是日日愧疚不已。 好在他家也不远,回去后,一有时间,他就会再去那位姑娘失踪的树林,希望能找出点什么。 谁知线索没找到,自己却被抓了。 后来才知道,那名女子原来是瑞国公府小公爷的人。 大力知道自己怕是命不久矣,虽然心里怕的要死,但是卖主这种事,他不会做。 世人都道瑞国公府小公爷温和有礼,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温和不温和,大力不知道。 不过小公爷拿自己家人威胁自己,就不是君子所为。 为了妻小的安危,大力最后还是将江世子做的事和盘托出。 因为自己见过那伙强盗的真面目,就被云护卫带了出来。 离开京城这段时间,他整日担惊受怕。 就怕小公爷每次收到云护卫没找到人的信后,一生气,就要对他的妻小不利。 现在终于找到了人,虽然还没有找到那位姑娘,但终归是好消息。 大力总算松了口气。 云丰皱了皱眉。 刚才他似乎听见其中一人提到“郡主”二字。 难道真的跟公子猜想的那样。 依依姑娘的离开,与韶华郡主有关? - 青徽 那个什么孟会长让人送来的请柬上提的集议,是在五日后。 不过柳依依因为担心葛年,还是决定提前两日启程去齐陵。 从青徽到齐陵,正常情况下,坐马车一日便可到。 奈何柳依依怀有身孕,马车行驶的速度很慢,清早出发,半夜才到。 石海早已在客栈定好一房间。 一见面,柳依依就询问葛年的情况。 宗川道:“葛先生只那日在首饰店铺的时候被打,抓进大牢后,没再挨打。 “他都是皮外伤,我去见他的时候,带了治伤的药给他。” 听说葛年没被用刑,柳依依松了口气。 否则她现在就要请郡主去找齐陵的县令喝茶了。 几人收拾好后一一去睡。 次日,几人早早地醒了。 刚吃完早饭,柳依依便叫住厉也。 “厉也,帮个忙呗。” “你又要干嘛?” 厉也往后退了一步。 依依姑娘每次找他,准没好事。 就她心疼宗言宗川,什么苦活累活都让自己干。 柳依依忽地笑得特别灿烂,接着告诉厉也需要他做的事。 站在一旁的石海和邓元宝听了柳依依的话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脸上皆是一副“你竟是这种人”的表情。 “姐姐,你这样,不好吧?” 柳依依白了他一眼。 “是谁前几日嚷着说要揍死那个瘦猴子的?我这么做怎么了?既完成了你的愿望,还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叽歪个什么? “一边呆着去!” “……哦。” 赵宁寻笑而不语。 可能正是因为她偶尔冒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自己才会对她越来越上瘾。 就算柳依依现在让厉也做出再离谱的事,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不过他依旧不服,凭什么又是他? 厉也先是看了眼宗言。 嘴唇动了动,不过最后没说话。 让宗言一个女子做那种事,确实有失体统。 “姑娘为什么不让宗川去?这次不会涉及到特殊场所,怎么又是我?” “你瞅瞅他那样子,你觉得,他会不会失手将人给打死了?” 厉也有些无语。 “行吧,我去。” 第303章 早饭,张怀恩是在新娶的小妾房里用的。 张怀恩今年四十多岁,早年不过是邓家首饰铺子里的一个伙计。 因为很能吃苦,又会写会算,三十岁不到,邓钱通就让他做了首饰铺子的掌柜。 张怀恩心里感激邓钱通,做起事来更是卖力忠心。 只是,力气总有用完的一天,忠心也有耗尽的一日。 在首饰铺子劳心劳力这么十几年,邓钱通只给他涨过两次月钱。 直到邓钱通被杀的时候,他的月钱也不过是八两银子。 听到邓钱通出事,张怀恩只是吃惊,却丝毫不觉得难过,甚至还觉得死得好。 自己富得流油,却连一口汤也不愿让别人喝。 邓家其他铺子的掌柜都知道,邓家还活着的那个小子干不成什么大事。 平日里对邓钱通有意见的几个掌柜,趁着邓钱通才死,邓家正是最乱的时候,准备聚在一起搞事情。 突然又从青徽传来消息。 说邓钱通临死前,已经给邓家找好了新的大管家。 不仅如此,那个所谓的大管家,还以雷霆之势化解了周围几个县城所有租户提出的难题。 与张怀恩一样想要搞事情的几个掌柜,这下都不敢动了。 准备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另几个平日里老实的掌柜一听邓家有了新管家,建议去青徽见见新管家。 这本也是规矩,无可厚非。 可是张怀恩几人不乐意。 自己在邓家做事做了十几年,也不知道这个新管家是哪里来的。 说不定是邓元宝担心镇不住他们,随便找了一个人来,还故意说是他老子生前的时候找好的。 而且,在听闻新管家不过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时,他更是不把新管家放在眼里。 首饰铺子是邓家最赚钱的铺子,张怀恩不同意,其他搞事情的几个掌柜自是同意他的做法。 余下的几个掌柜,也不好再去青徽。 这就是为什么柳依依一直没有等到这些人去见她的原因。 即便后来她派人来齐陵通知这些人,张怀恩不动,其他人也不好动。 正当姓张的几人又要准备暗戳戳搞事情的时候,邓家这时候又派了位账房先生来查账。 明眼人也看出了些门道。 只道那位大管家怕是真的有些本事。 先是摆平了租户,现在开始整治店铺。 前几日,当账房先生迈进第一家店铺的时候,其他店铺的掌柜基本上都派了人在附近等着。 一旦账房先生离开,马上去问第一家被查账的铺子,这账房先生,是真的来查账的,还是就是来露个脸走个流程的? 一听账房先生连账上少了几十文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众人终于知道,这位新任大管家,是动真格的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王旭才找上张怀恩。 说只要他搞臭邓家首饰铺的名声,就让张怀恩到自己家里的首饰铺子做掌柜,月钱翻倍。 这月钱虽然诱人,张怀恩却也不是三岁稚儿。 王旭才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 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自己若是真的搞臭了邓家首饰铺的名声,那自己作为首饰铺的掌柜,名声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王旭才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去他王家的铺子继续做掌柜? 姓王的想要弄垮邓家首饰铺的生意是真,至于自己,到时候可能随便找个理由就打发了。 所以他婉言谢绝了王旭才。 不过王旭才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些启发。 如今邓钱通已死,邓元宝是个不顶用的,那个大管家即便有些本事,目前对邓家的生意不熟悉。 自己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多捞些。 邓钱通不给他涨工钱,他就自己动手。 本以为已经拒绝王旭才,他就不会再来找自己。 谁知王旭才不仅没有放弃,还将自己在怡春院的一个相好赎了出来,送给自己当小妾。 那小妾三天两头在张怀恩耳边吹枕头风。 说邓钱通如何不是个东西,不把张怀恩的兢兢业业当回事。 又说邓家的生意现在没事,不过早晚得倒。 这小妾是早也说晚也说,滴水还穿石呢,何况这张怀恩的心性也没石头那么硬。 最后,张怀恩终于动心。 这时候,王旭才又派人来找他。 说已经跟县令打过招呼,只要邓家那个账房先生出现在首饰铺,让张怀恩赶紧派人去县衙报信,县衙会立即将人抓起来。 张怀恩原本这些日子就在账簿上做手脚,他也担心邓家的账房查出什么。 那日账房先生一出现,他一边让人去通知县衙的人,一边又让人将那账房先生和跟着他的几个小厮一番踢打。 待当日回到家的时候,五十两的银子早已摆在桌子,简直闪瞎了他的眼。 一问小妾,才知道是王旭之让人送来的。 他这才相信,王旭才之前说的话,八成没有骗他。 又是过了两日。 邓家账房先生被打,青徽也没派人过来找自己麻烦。 张怀恩更是认定,那什么所谓的大管家,也是个不顶用的。 此时,张怀恩走出家门,边走边想着,晚上去要拜见下王老爷。 那日自己拒绝了他,现今自己想通了,肯定是要跟人家说几好听的话。 刚走到巷口拐角处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上落了下来,接着两眼一抹黑。 紧接着,腰间背部传来剧痛。 惨叫声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溢出。 - 齐陵县衙 冯易堂端坐在书案前,看着书案上放着的一尊通体剔透的白玉观音像,皱紧了眉。 这尊玉观音像,是王旭才刚才让人送来的。 送东西的人临走时留下话,暗示冯易堂,无论谁来了,也不要把邓家的账房先生给放出来。 冯易堂今年四十有六,普通进士出身,无背景无人脉。 年轻的时候,去过西边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做过几年县丞。 后来当时的县令因端了一个土匪窝,还抓住了一个朝廷在逃罪犯,被朝廷嘉奖升了官。 冯易堂这个县丞也跟着鸡犬升天,被调离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之后便一直在各个地方做官。 冯易堂本事虽然没有多大,但是深谙做官之道,拍须溜马不在话下。 就算是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但一旦见了做官的也点头哈腰的商户,冯易堂也不会跟他们摆官架子。 第304章 正因为冯易堂既会做官又会做人,见了商户也从不摆官架子。 那些商户见了高兴,逢年过节有事没事都会送上一些礼品钱财。 冯易堂照单全收。 不过这齐陵嘛,情况有些特殊。 齐陵有两个纳税大户,一个是邓钱通,一个是王旭才。 一年前冯易堂被调来这里的时候,师爷就将这两人多年来一直针锋相对的情况跟他说了。 且还告诉他,前几任县令在的时候,都尽量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 今日若是收了王家一百两,明日就绝不会收下邓家超过一百两的银子。 反过来也一样。 向来善于粉饰太平的冯易堂,自是不会打破这种表面和平的局面,依旧守着这个“规矩”。 然而,邓钱通的死,则彻底打破了这种局面。 邓家现在只剩下邓元宝那个没用的小崽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邓家的生意被王家吞并,那是早晚的事。 现在王家送多少银子过来,冯易堂也照收不误,再无需考虑邓家。 前几日王旭才派人过来,说是请他帮忙抓个人进来,还送来了一百两。 来人又说,只是借县衙的大牢将人关几日,仅此而已。 冯易堂一听这么简单的事,还有一百两的银子可拿,自然不会拒绝。 人抓回来后,还是觉得奇怪。 不过就是将人关上几日,王旭才就算再不差钱,也不用这么浪费银子吧。 一时起了疑,找来师爷商议。 师爷也觉得有些蹊跷,便派人去查。 不查还好,这一查,冯易堂就明白王旭才为何会送来那么多银子了。 他还以为被关的人只是个无名小辈,岂料是邓家的账房。 邓家的人基本上死了个精光,以前的账房早就成了灰。 那这牢中的账房,应该是最近才找的。 这就引出下一个关键的问题:这账房,是谁找来的? 邓元宝? 不可能! 听说那傻子被他老子保护得太好,对经商之事一窍不通。 怎会可能突然间变得这么聪明,居然知道要查账? 再查,才知道邓钱通那只老狐狸,死之前还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个帮手。 而且那个什么大管家,虽然年纪不大,却不是个吃素的。 冯易堂当即觉得要坏事。 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现在才知道。 也是他自己失误,以为邓钱通死了,邓家就成了个纸糊的灯笼,看着好看,一点就没。 便觉得不值得自己如以前那般在意。 现在知道着突然冒出来的邓家大管家,他正发愁呢,王旭才又让人送来了这么一尊玉观音。 冯易堂更愁了。 这要是不收吧,得罪王家。 这要收吧,也不知道邓家的管家好不好说话,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如今邓王两家的平静局面已然打破,到时候斗起来,齐陵这两年的税收,怕是会受到影响。 那样的话,自己想在这三年里做点政绩出来,怕是难了。 “老爷!老爷!” 师爷慌慌张张快步走了进来。 “老爷!快!快出去!” “师爷今日怎么这么没规矩?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啊?” 冯易堂正心烦呢,师爷这时候跑进来,更烦了。 留着山羊胡的师爷也想规规矩矩进来请示老爷,可事发突然,也太过匪夷所思,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 “老爷,您赶紧出去,外面来了……” 冯易堂语气很是不耐烦。 “我今日不舒服,不见客,有什么事你自己看着办。” “怕是不能如冯县令的愿了!” 高亮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冯易一怔。 堂抬头去看,只见两名男子款步走了进来。 前面一人清俊贵气,身后那人挺拔如松。 凭着混迹官场二十多年的经验,冯易堂直觉这两人,不一般。 他坐直了身子,又以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动作,盖上玉观音佛像的锦盒盖子。 最后看向两人。 “我看公子不是出生普通人家,就连老百姓都知道,县令的书房是不能轻易闯入的,公子怎的这样不懂规矩?” 一听又是“规矩”帘子,师爷吓得身子一哆嗦,话也说不利索。 老爷让他守规矩便罢了,怎么还敢要眼前这尊大佛守什么破规矩! 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老爷~这位……这位公子是……” “没看见老爷我正在说话?你插什么嘴!” 赵宁寻轻嗤一声,打量小狗一般将冯易堂上下扫了一遍,转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你!你大胆!” 冯易堂做官这么多年,不像话的二世祖也见过不少,还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人。 当即猛然起身,横眉冷竖。 一旁的师爷吓得身子哆嗦得更厉害,语气满是请求。 “老爷~您别说了~再说下去要没命了啊~” 冯易堂瞪着依旧神情自若的年轻公子,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这人,神色未免过于轻松了。 似乎是见过太多大场面,压根不把自己这点威慑放在眼里一般。 赵宁寻不紧不慢取下系在腰间的剔透白玉佩,递给厉也。 厉也大步走到冯易堂面前,语气甚是不屑。 “看认不认识?” 冯易堂看玉佩质地罕见,一看就不是凡品。 伸手就要去拿,被厉也喝住。 “这也是你能拿的!” 说着,将玉佩一面举到冯易堂面前。 “好好看看~” 玉佩上雕刻了繁杂的图案,冯易堂睁大眼睛使劲瞅。 神色忽地剧变。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紧紧闭上眼睛后,又睁眼看了一次。 神情顿了一顿后,登时吓得脸色发白。 接着身子一软,竟是瘫坐到地上。 “老爷!” - 裴铭已经大好。 依着上次与墨良的约定,来到林中深处。 “公子。” “查的怎么样了?” 墨良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将其展开,递给裴铭。 “公子猜的没错,确实是云家的族徽。” 裴铭取过白纸。 上面所画图案,正是他在松丘善家见过的一样。 那日松丘善喂他喝药,他余光一瞟,就看见银勺尾部上刻的图案有些眼熟。 来滇宁之前,他曾去大理寺将当年云家惨案的卷宗调了出来。 研读的时候看到云家族徽的图案。 第305章 虽然只是一瞟,但那族徽的形状实在太奇特,裴铭就多看了几眼,是以留下深刻印象。 那族徽,是一条木质小船。 而松丘善家中银勺上刻的的木船,以及他之后有意无意在他家中其他物件上发现的木船图案,皆似他在云家卷宗上看过的云家族徽。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几日前墨良找到他的时候,他拿了放在灶台的银勺,让墨良去查。 裴铭将白纸折好,放入怀中。 “公子,您,还要继续留下?” “那松丘善可能与云家有些关系,我查下,过几日再回去。” 又道:“让你们查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那群二百多人的刺客,让裴铭损失了近一半的人。 这笔账,他日定要找那幕后之人好好算一算。 不过眼下他想知道的是,这群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不可能是直接从京城跟到滇宁。 一方面,若是从京城跟到这里,他们不可能一直没发现。 另一方面,太子如今在京城坐镇,那人若是突然派这么多人过来,不可能逃过太子的眼线。 太子知道的话,定会早就通知自己。 说明,除了京城,其他地方还有那人的帮手,而且还有些来头。 这才一出手,就派出两百多人要自己的命。 裴铭最先怀疑的,就是滇宁县令。 云家一案若是有蹊跷,定会有人不愿意自己去调查。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三十多年间,滇宁的历任县令,都是京城有人利用职务之便,将自己人放在这个位置。 就是为了守住云家的秘密,让它永远埋在尘土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日偷袭他们的那群人,就很有可能是滇宁县衙的府兵。 只有滇宁县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找来这么多明显训练有素的一群人。 当然也有其他可能,不过裴铭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可能,就是这个。 裴铭让墨良调查的,就是滇宁县衙与那突然冒出来的二百多人,有没有关系。 墨良皱了皱眉。 “我与流方私下里看过滇宁府兵的操练现场,从身形以及出剑力度上来看,不太像。” 这个结果出乎裴铭的意料。 皱眉思虑片刻。 “继续查。” “是。” 事已谈完,裴铭准备回松家。 墨良却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还有事?” 墨良有些不自然地看着自己主子。 他确实还有事,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 “……公子,云丰来信。” 闻言,裴铭神色一僵。 墨良看着前面突然安静下来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云丰的消息,大多情况下,就是没有消息。 姑娘已经丢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找到了那帮强盗,也不代表姑娘没事。 墨良不知道公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每次收到云丰的信,心里都要叹气。 “说什么?”声音低沉。 是故作平静的低沉。 倘若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其中的紧张。 云丰上次来信,说是已经发现那伙强盗的踪迹。 公子之所以紧张,就是因为如此吧。 若是找到那伙人,很大可能就有了姑娘的消息。 墨良来的匆忙,还不曾看信。 裴铭一问,他赶紧取出信拆开。 裴铭背对着墨良,一动不动。 看上去神色毫无异常,然而被攥的发白的指尖,却出卖了他。 突然。 “公子!” 墨良的语气是毫不掩饰欣喜。 裴铭猛地转过身,眸光跳动,染着急切。 “说什么?” “云丰他们找到那伙人了!” 听了这话,裴铭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找到这伙人,是不是就找到依依了? 这伙人,到底与赵宁寻有没有关系? 此时此刻,裴铭竟是希望依依的离开,有赵宁寻的手笔。 如此,依依起码是安全的。 若不是,若那伙强盗不是赵宁寻的人,那依依~ 墨良也深知这点,所以也在紧张地死死盯着信上的内容,不敢放过一个字。 当看到“韶华郡主”时,墨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 裴铭神色紧张地注视他的脸,想从他细微的表情中猜出云丰信里的内容是好是坏。 忽见他神色一松,裴铭也跟着稍稍松了一口气。 “说!” 墨良将信递给裴铭。 “云丰说,那伙强盗,似是与韶华郡主有联系!” 话音刚落,墨良清楚地看到,公子的眼中似有亮光一闪,溢出勃勃生机。 裴铭接过信,贪婪地汲取信中内容。 慢慢地。 脸上的表情如雨后初晴,光洒大地。 不过很快就不对劲了。 先是一脸哀怨,似是受了千万般委屈。 还没委屈多久呢,脸上又渐渐浮上一丝狠厉。 最后咬牙切齿道。 “果然是赵宁寻!” “公子,云丰说那帮人好像要离开渔村,那,让云丰继续跟?” “云丰带人去跟,不过留几人在渔村。” “是。” 想了想,又道:“找十个人,让他们到我这里来一下,回去就办。” 两人各自离开。 吃晚饭的时候,松木突然发现,这位公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在此之前,这人从未笑过,整个人阴沉沉的。 现在吧,就像是头顶上的云雾一下子散了一样,整个人都亮堂了不少。 松木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松木,愁啥呢?还不赶紧吃饭,菜都快凉了。” “哦~” 饭后松木去洗碗,松丘善则与裴铭聊了起来。 松丘善有些不解,这位公子明明前两日伤就基本好了,可以离开了。 他却仍然留了下来。 “公子身体感觉如何?” “多谢松叔,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就赶紧麻溜儿地滚蛋啊~ 一直待在我家算个什么事! “哦,那公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裴铭轻轻一笑。 “明日就走,不过这些日子在松叔这里又吃又喝,就这么走了,我有些过意不去。” “这算什么,既然遇见公子,也算缘分,既有缘,肯定是要救的。” 裴铭不紧不慢从怀里取出那张白纸。 “既然是救命之恩,我定要好好报答。” 说着,展开白纸,摊放在桌面上。 松丘善本还和和气气说着话。 待看青白纸上的图案时,眸光忽地一闪,然而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第306章 松丘善面上无甚反应,但是突然表现出来的警惕,却没有逃过裴铭的双眼。 他这样的反应,刚好证实了裴铭的猜想。 这人,定与云家有关系。 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裴铭扯了扯嘴角,直起身子。 双手负在身后,缓慢在屋内来回踱步。 语气如同与人谈天说地。 “三十二前,滇宁城内富甲一方的云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三百多人赴了黄泉。” 裴铭停在这里,貌似不经意瞥了眼站在对面的松丘善。 只见他浑身紧绷,神情肃穆,垂在两侧的双手也攥成拳头。 “我出生之时,这世间早已没了云家。 “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我得知云家被灭门一事,更是无意中见过云家的族徽。” 裴铭停下脚步,指着摊摆在桌上的白纸。 “松叔,这上面的图案,你见没见过?” 此时松丘善的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一些恨意,并不开口。 “这,就是云家的族徽。” 裴铭在松丘善对面站定。 “松叔,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家中许多物件上,会刻有云家的族徽?” 松丘善依旧一言不发。 两人相视而立,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目光皆是死死盯住对方。 仿佛只要任一方有轻微动作,另一方都会毫不犹豫扑上去。 屋内一时静谧地可怕。 “爷爷,公子,你们都站着干嘛?” 门外突然响起松木的声音。 这一声犹如抛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毫无征兆地激起阵阵涟漪。 “木头!不要进来!” 松丘善忽地炸起,一跃至门边,右手一挥,浑厚的掌风顿起,门“哐当”一声关了起来。 紧接着朝着裴铭袭去。 裴铭从他刚才一系列动作的身形手法上,已大致判断出他的水准。 左手仍旧背在身后,凌厉的掌风袭来之际,只出右手对抗。 只两三招,松丘善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 可是他不能逃,木头还在外面。 哪怕自己比这公子身手稍微厉害那么一丁点,他都会毫不犹豫立即带木头逃离这里。 松丘善心中有恨。 恨自己一时发善心将这人救回来。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心善,竟真的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想及此,松丘善加快出手的速度,也加重了每个动作的力度。 可是实力相差悬殊,就算松丘善再拼尽全力,也于事无补。 松丘善越来越急躁,裴铭看上去却很轻松。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几名手持利剑的劲装男子鱼贯而入。 这些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戮气息的男子,与这茅屋的简陋形成鲜明的对比。 “木头!” 几人才进门,松丘善就看见被其中一人捂住嘴的松木,立即吓得停下攻击。 松木自小在这村子里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但是比起惊吓,她此时表现出最多的,是对裴铭浓浓的恨意。 裴铭看了眼松木。 一个乡下小丫头,明明怕得身子都打哆嗦,却仍旧不怕死地瞪着自己。 倒是有几分胆色。 “公子。” 墨良走了进来。 “公子没事吧?” “你为何在这里?不是让你和流方去办事了?” “……公子身子刚好,属下担心……” 裴铭一个眼风扫过去,墨良立即闭嘴。 两刻钟后。 裴铭坐在木桌一侧,祖孙二人坐在另一侧。 两人双手皆是被绑在身后,只是,松木的口中塞了一块布。 墨良也没办法。 刚才一松开她的嘴,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这姑娘就冲着公子口吐芬芳。 那个污秽之语,哎吆,要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别说墨良吃惊,就连裴铭听了都皱起了眉。 墨良就不明白了。 看上去挺朴素的一个妹子,怎么骂起人来,就跟市井的泼妇一般。 眼看着小丫头越骂越不像话,居然还说了一句什么“难怪你小妾被你正室害死了,就是因为你太恶毒了!” 墨良一愣。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为了避免她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墨良赶紧找了块布塞进她嘴里。 将祖孙二人绑好后,裴铭便让手下人在屋内搜寻一番。 此时此刻,一堆金属所制的瓢瓢罐罐堆在地上。 而木桌上,放着一把剑。 无论是地上的,还是桌上的,无一例外都刻有云家的族徽。 墨良道:“公子,这把剑埋在床底下,若不是发现石块有松动的迹象,还找不出来。” 裴铭看着对面的松丘善。 却见他神色已经恢复平静,一脸认命的样子。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松丘善看着被找出来的东西,眼眶慢慢变红。 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脸上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 裴铭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着。 这是松木第一次见自己爷爷难过成这样,也跟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呜呜”哭了起来。 墨良瞧祖孙俩这模样,脑中突然脑补出逼良为娼欺男霸女的场景。 祖孙二人,自然是那被欺压的苦命人。 公子嘛,就是天杀的要掳了人家孙女的纨绔王八蛋。 而屋内的其他人,包括自己,都是王八蛋的走狗。 松丘善忽然抬头。 “我若是说了,公子能不能放了木头?当年的事她一无所知,她什么都不知道。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杀她?” “杀她?” 裴铭笑道:“我为何要杀她,难不成云家人之死,与她有关?” 松丘善听出些不对劲。 “你们,不是来杀我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杀你?” 松丘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你们不是当年那些人派来杀我们的?” 裴铭从刚刚开始,对松丘善的身份,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现在听他这么一问,裴铭基本确定。 淡淡问道:“你是当年云家的人?” 松丘善没有立即开口承认。 心想,现在的情形,无论对方是不是来杀他的,自己再隐瞒也没有意义。 不是来杀他,更好。 若是,就算自己否认,以那帮人的阴狠,也不会放过自己。 可就算是死,他也要以云家人的身份去死! “没错!我是云家人!我是当年云家惨案里,唯一生还的人!” 掷地有声。 裴铭定定看着松丘善。 半晌后。 “墨良,松绑。” 第307章 青徽 赵宁寻把葛年带回来后,柳依依就立即找了大夫给他看伤。 正如宗川所说,葛年的伤都是皮外伤。 宗川前几日潜进大牢看他的时候,已经留了治伤的药,如今已无大碍。 就是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见了柳依依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娘,我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于。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自己考虑得不周到。 她想过这些掌柜可能会使阴招,就是没想过他们居然敢打人。 这些掌柜的可是拿的邓家的银子,竟敢把她派去的人打了。 这就好比,分公司的总经理,把总部派去的审计员给打了。 简直就是不想混了。 果然自己还是嫩了些,低估了这帮人无耻的程度。 她没有怪罪葛年,只是让他把几日查账的结果告诉自己。 “依你的意思,利润一般的那十几间铺子,账上大问题没有,都是一些小问题。” “是。” 葛年将自己的记录拿给柳依依看。 柳依依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番,银两出入都不大。 少则十几文,多则二三两。 这要是在自己之前的世界,哪怕是一文的出入,也要熬夜翻账本找出差在哪里。 不过,这里仍是使用单式记账法。 这种记账方法,金额上有出入本就不可避免。 邓家这么多的生意,她若真的都一一计较起来,那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况且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那十几家最赚钱的铺子,葛年才刚刚开始查呢,就出师未捷了。 柳依依叫来石海。 “宅子收拾的怎么样?” 邓家在齐陵有七八处私产,大部分都租了出去,有三处目前空置。 石海来之前,柳依依就让他选一处面积小些的宅子,给收拾一二。 待她过去了,也有地方待。 以后肯定是要时常来齐陵的,若是放着好好的宅子不住,每次来都来住客栈,岂不浪费。 “若是不添置些东西,明日就可以先过去。” “行,我们明早就过去。” 这宁寻这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刚好将二人的话听了进去。 “你身子不便,客栈待的好好的,为何要换地方?” “我想明日下午见见那十几个掌柜,客栈不方便,其他地方,我又担心隔墙有耳,还是邓家的宅子方便些。” 后日就是和那些商会老狐狸见面的日子,她想在此之前摸摸邓家的底,看看那些掌柜的到底什么心思。 “石管家,麻烦你明早去那十几家铺子走一趟,通知各个铺子的掌柜,明日申时一刻,去我们住的宅院去一趟。” 又补上一句:“带上宗川。” 石海还未应答,葛年先开了口。 “姑娘,石管家明日还要忙宅院的事,通知那些掌柜的事,就由我去办吧。” 柳依依知道他是因为觉得没有办好自己交代的事,心里觉得愧疚,才想揽下这件差事。 她没有反对,只是让宗川跟着他。 午饭过后,柳依依有些困,便上床休息。 宗言守在屋内。 赵宁寻原本也在,不过被厉也叫了出去。 两人来到客栈不远处的一个小巷。 “什么事?” 又忽地想到什么。 “裴铭有消息了?” 裴铭那夜突然被大批人马偷袭,以致于混乱中不知掉到哪里的事,司文第一时间就写信给赵宁寻。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紧跟在裴铭众人身后不远处的司文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趁着混乱,司文也杀了不少敌方的人。 他看出那些人一个个不要命地朝裴铭涌去,自己一边要避免被裴铭的人认出,一边帮他砍了不少人,难免兼顾不上。 只一瞬的功夫,裴铭就消失不见。 赵宁寻前些日子得知这个消息后,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厉也知道她担心裴铭出事。 劝道:“司文也说了,小公爷的人和那伙人找了一日都没有找到,很可能小公爷没事,否则早就应该找到他的尸体。 “没找到的话,小公爷可能是受了伤,一时藏在什么地方养伤。” 赵宁寻神色有异。 一方面,她确实担心裴铭的安危。 裴铭于她,除了跟柳依依之间的关系。 更重要的,他的的确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年纪轻轻就智勇双全,更难得的是满身正气。 今后定能成为肱股之臣,辅佐新皇,振纲立纪。 若是就此殒命,是国之损失。 她知道裴铭的滇宁之行危险重重,这才安排司文暗中保护。 不过厉也说的没错,裴铭不会那么轻易丧命。 另一方面,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心知肚明。 只是二百多人,绝对不会是直接从京城出发。 也就说明,舅舅在京城之外,还有帮手。 这几日,赵宁寻一直在等司文那边的消息。 现在见厉也不似往日般没规矩,就猜到是裴铭的事。 厉也递给她一封信。 “小公爷没事,墨良他们已经找到人了。” 赵宁寻看过信后,露出笑意。 将信朝厉也一扔,转身就走。 知道裴铭没事,赵宁寻也轻松不少。 她心里清楚,虽然依依基本上不会谈及裴铭,并不代表她真的将这人忘了。 这反而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些在乎他。 倘若丝毫不在意,就会大大方方谈论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闭口不谈。 她这些时日待在依依身边,看着她为了邓家铺子的事忙里忙外。 心想,若是自己现在告诉她,裴铭出事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又或者,裴铭最后真的死了,而自己明明早就知道他出事儿,却不言片语。 待以后知道裴铭身死的消息,她会不会恨自己? 想到最后,赵宁寻只觉得自己魔怔了。 以前那些女子,比依依漂亮的也有不少。 可能让自己如此患得患失的,只有她柳依依。 赵宁寻回到客栈后,发现柳依依已经起床。 “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多睡会?” 柳依依大口大口灌下一杯水,嘴角的水珠都还没擦,恨恨说道。 “哼!我刚做梦,梦到张怀恩那个不是东西的,正和那十几个老油条密谋要如何对付我呢! “我睡不着,我得找些事情做。” 赵宁寻无奈摇了摇头,取出胸前放的一块折得整齐的方帕,为她拭掉嘴角的水珠。 第308章 柳依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邓家那家最赚钱的首饰铺子去看看。 “元宝呢?” 宗言道:“应该在屋子里。” “叫上他。” 不多时,一行五人坐上两辆马车,朝首饰铺驶去。 柳依依时不时掀开车帘欣赏车外的风景。 这齐陵,确实比青徽繁华不少。 就是,人太多了。 很快,马车到了地方。 赵宁寻搀扶着柳依依,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柳依依抬头看去,只见宽大的染漆木质牌匾上刻着“宝阁楼”三个大字。 宝阁楼。 这名字起的倒是不错。 刘依依看着这个六层建筑的首饰铺。 外观精美华丽,木质门窗上雕刻着飞禽走肉、繁花异草。 进出的人,也大都是富贵出身。 “进去吧。” 周围的人见她挺了个大肚子,又见她身边几人长相气度皆是不凡,纷纷让路避至一旁。 走进去一看,人更多。 姑娘妇人,公子小姐,三三两两聚在摆放在不同地方的首饰前。 好巧不巧,葛年刚好带着宗川也在首饰铺。 柳依依本是让他明早再来通知这些店铺的掌柜。 不过他待在客栈也没什么事,便跟柳依依打声招呼,吃过午饭就来了。 可能是上次来此处的不快经历太过深刻,葛年今日再来的时候,特地将这家铺子放在最后。 没想到与临时起意想来铺子一瞧的柳依依碰到一起。 葛年原本正在跟什么人说话,见柳依依走进来,便朝她走了过来。 一见他皱着眉头,柳依依就知道事情谈的不顺利。 “怎么?那个张怀恩又摆架子?” 厉也突然嗤笑出声,以只有在场几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姑娘放心,那个叫张怀恩的,不在家中躺个三五日,是来不了这里的。” 一听这话,柳依依忽地睁圆了双眼,瞪着厉也。 “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我没让宗川去,就是担心他一时没掌握住分寸,将人打残了。” 厉也反驳道。 “是啊,我也没将人打残啊。” “可是他若是三五日不能动,明日我要见他,他能去吗?” “……你事先也没说明日要见他啊?” “……” 这个,好像没错。 柳依依一挥手。 就算手脚不便,脑子总还好使吧,嘴巴总还能说话吧。 明日就算是用轿子抬,也要把人给抬去。 柳依依随意转了转,目光扫过一个伙计。 立即发现有些不对劲。 视线赶紧又扫了回去。 没错。 那个伙计确实是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伙计见柳依依又转回视线看着自己,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葛先生。” 柳依依指着那个伙计。 “你刚才,是不是在跟那个伙计说话?” “是,他说他叫旺儿,平日里帮着张怀恩记记账。” 旺儿看的出来,那个长得又好看又贵气的姑娘,应该与葛先生在谈自己。 这些日子他也听说不少新管家的事。 一见这位姑娘也是怀有身孕,并且葛先生还对她很是恭敬。 立即猜出来,这位姑娘,应该就是那位大管家。 只是,大管家真的好年轻,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 也长得好漂亮。 思虑一番后,决定自己走过去。 旺儿一直清楚,跟着张掌柜,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柳依依远远瞧着这个小伙计朝自己走来,挑了挑眉。 走近时,旺儿突然接触到柳依依有些玩味的眼神,脸又不争气红了起来,连忙低头。 “大管家,小的叫旺儿,是这里的学徒。 “张掌柜今日有事没来,大管家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小的,小的一定转告给张掌柜。” 柳依依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少年。 身子,是少年惯有的清瘦,个子跟元宝差不多,应该还要长。 长脸,浓眉大眼。 眼神清澈,却又透着些精明。 “这里有地方休息没有?” “……哦,有的有的,大管家请随我来。” 旺儿带着几人进了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 柳依依觉得,像是平日里让贵客休息的地方。 刚坐下不久,就有丫鬟进来奉茶。 赵宁寻拦下一个丫鬟,让她再送一杯温水进来。 旺儿看着柳依依,立即明白过来。 怀了身子的人,是不能喝茶的。 “是我疏忽,下次不会了。” 柳依依笑道:“无事。” 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坐下说话。” 旺儿第一反应是不敢。 这里是张掌柜跟贵客商讨事情的地方。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坐了这里的凳子,怕不是要揭了自己的皮。 邓元宝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做事这么婆婆妈妈们,有些不耐烦。 “姐姐让你坐,你就坐!那么扭捏干嘛!” “元宝~” 一听柳依依语气,邓元宝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 说好的不要胡乱说话的,又忘了。 旺儿虽然没见过邓家少主子长得什么样,但是邓元宝这个名字,他可是听过的。 片刻震惊之后,连忙走过去跪下。 “少主子,我给您磕头。” 他这突然的举动把柳依依给逗笑了。 邓元宝也没遇过这种情况啊,手足无措地将人拽了起来。 “你去坐着,姐姐有话问你呢。” 旺儿这次没有犹豫,干脆地坐在凳子上。 “张掌柜今日不在这里,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回大管家,还有一个跟小的差不多大的小子,叫来福,张掌柜有时候不在,就我们两个负责收钱记账。 “来福收钱,我记账。” 两人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张怀恩竟然放心让他二人收钱记账。 也不知道这张怀恩是真的信任他们,觉得这两个孩子能胜任这么重要的任务。 还是,别有用心? “张掌柜,一直让你二人这样做?” “那倒不是,来福以前不收银子,张掌柜以前也很少不在铺子里。也就是这段时间,张掌柜经常有事不在,才让来福收钱。” 柳依依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 “这段时间?你是说,这四个月?” 柳依依不说,旺儿还没想到这茬。 经她这样一提,旺儿立即察觉出不对劲。 四个月前,不正是邓员外出事的时候? 他小时候在私塾读过几年书,那长胡子老先生还经常说他聪明。 回想起张怀恩这四个月的异常举动,旺儿立即想到什么,忽然间冷汗涔涔。 第309章 柳依依静静看着旺儿的反应。 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 “你去将你这段时间所记账本,拿来我看下。” 旺儿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柳依依打开一看,却发现少了很多页纸。 旺儿解释道。 “那些都是之前记的账,张掌柜说担心小的记账记混了,就把前一次记的账撕了。” 经过柳依依刚才那么一提醒,旺儿也猜出张掌柜近些日子异常举动的原因。 “张掌柜说小的写字不好看,又怕小的记错了,所以每次小的记账后,他都要拿去重新抄录一遍,然后就把小的当日记下的撕了。” “他抄录的时候,你在旁边?” 旺儿摇头。 柳依依猜到会是这样。 不过她并不十分担心。 虽然单式记账法容易作假,且这种流水账想要作假,也无需多高的智商。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在柳依依看来,找出破绽,难不倒她。 她看着旺儿所记内容,很是仔细。 半晌后,放下账本,露出一丝笑意。 “你叫旺儿是吧?” “是。” “我不清楚以前的大管家是怎样一副做派,不过我呢,最看重的是人的品行。 “只要品行在我这里过得了关,即便是其他方面有所欠缺,我也会重用。” 点到为止。 柳依依没有待多久便离开。 旺儿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兀自陷入沉思。 回去后,刚好石海也从宅院回来。 柳依依便与石海葛年商议明日见那十几个掌柜的事。 柳依依问葛年。 “你今日去其他家,那些掌柜有没有再为难你?” “倒是有两人,一个是成衣铺的掌柜,姓李,还有一个是酒楼的掌柜,姓曹。” 说到这里,葛年难得笑了笑。 “不过有宗川在场,他们也没敢拿我怎么样。” 这点柳依依相信。 就宗川那呆愣实诚的样子,若是真的有人敢对葛年动手。 怕是还没碰到葛年,手腕就要被宗川折断。 石海接着道。 “姑娘,这成衣铺,叫琳琅轩,酒楼叫聚客酒楼,是除了首饰铺子外,最赚钱的两家。” 柳依依挑了挑眉。 这是想干嘛? 觉得自己经营有方,翅膀硬了想单飞啊? 柳依依目露不屑,脑子里立马就想出对付这几人的办法。 另两人见她如此神色,对视一眼。 石海道:“姑娘这是有应对之法了?” “这个不急,明日见过他们再说。” - 王宅 正厅内,王旭才坐在椅子上,正挑着一条眉毛怒视管家。 “什么?病了?” “是,说是早上出门的时候摔着了,走不了路,说改日再来见老爷。” “哼!” 王旭才不悦道。 “收了我的好处,就想临阵脱逃,他倒是想得美!” 为了收买张怀恩,他先是花了二百两银子,将他那个相好从妓馆赎了出来。 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张怀恩到现在,也不过是通知县衙的人,把那个小丫头派过来的账房先生送进大牢。 即使是这件事,张怀恩也不过只是起了个通知人的角色。 将那个账房打一顿,是他派人趁机干的。 而将人抓走,则是县衙的人。 张怀恩屁大点的事情还没做,就不想干了?! 没门! 管家连忙道:“老爷,我看那姓张的,不似作假。” “怎么说?你去见了?就算真的摔倒了,还能摔断腿了?” “那倒没有,我去瞧了下,以我看,他不是摔的,十有八九是被人给打了。” 王旭才皱了皱眉。 “被打了?你没看错?” “不会看错,他那整张脸都是一片青紫,肿得不成样子。 “虽然没看见身上,不过我想,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旭才没再说话,不过神色缓和了一些。 只要张怀恩不是想要过河拆桥,那便罢。 否则。 他定饶不了他! 至于是谁将张怀恩打了,他没兴趣知道。 管家心里还有一桩事,看着王旭才欲言又止。 “你先下去吧。” 管家没有走,终于还是开了口。 “老爷,还有一件事。” 王旭才以眼神询问。 “邓家那个大管家,好像昨日就来了。” “就是这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日就是集议的日子,她提前过来齐陵,也没什么。 王旭才神色忽地一顿。 转而露出恍然的表情。 “你是说,张怀恩,是那个小丫头片子让人打的?” “我只是猜测,她才来,张怀恩就被打,若说跟她没关系,我不信。” 听了这话,王旭才反而笑了。 邓钱通那个老狐狸,以前也喜欢跟自己玩阴的。 可惜他生了只小绵羊,成不了气候。 如今小丫头,倒有点意思。 檀儿的事,也定然出自那个小丫头的手笔。 一想起自己那个没脑子的女儿,王旭才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那夜将檀儿接回来后,听丫鬟讲完事情发生经过,他简直想打死这个蠢货。 对方有那么多人在,围观的人也有那么多。 就算要整人,事后暗地里使什么样法子不行? 非得直接跟人家硬碰硬! 不仅自己没得着好处,还被人家给整得毁了名声。 她名声坏了就罢了,还连累自己也被同行挤兑。 突然又想到廖家。 据丫鬟说,事情发生的时候,舟同明明就在一旁,却从始至终没有帮檀儿。 最后跟那小丫头说的一番话,也不过是讨好那个丫头。 王旭才双眼半眯,眼底闪着算计阴狠。 既然你廖家这么有种,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老爷,我临回来的时候,刚好遇见宝阁楼的小伙计去找张怀恩,说是邓家的大管家,明日要见他。” “好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先下去吧。” “是。” 管家刚走出不远,一个小厮走了过来。 “什么事?” “是冯县令派人来,让人送东西来了。” 正说着,管家抬头就见两人朝这边走来. 一人是县衙的师爷,他见过。 另一人是一个皂吏,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个东西,似乎是一个长形盒子。 管家定睛一看。 那不是老爷前几日送给冯大人的,里面可是老爷花了一千两银子买回来的玉观音像! 冯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待师爷走近,两人寒暄一番,又一起去了正厅。 第310章 王旭才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长形锦盒,慢条斯理道。 “冯大人这是,不喜欢?” 师爷笑道。 “王老爷说的哪里话,只是,这样的好东西,我们大人受之有愧。 “况且那日东西送过去的时候,我们大人正忙着处理一件重要的案子,今日得了闲,才想起王老爷送过来的东西。 “大人说这东西太过贵重,若是那日送来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定是当时就让人送回来的。” 王旭才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冷笑。 这冯易堂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的很。 这么好的玉观音像,他会不要? 就算狗不吃屎了,那冯易堂也不会不收贿赂。 东西送到,师爷也不欲久留。 起身就要走。 “师爷且慢。” 王旭才叫住师爷,同时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匆匆离去。 师爷有些不解。 不过他是不敢在这里多待的。 这王老爷惹了不该惹的人,连冯大人现在对王老爷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他。 “王老爷,县衙还有事需要我去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先前匆匆离去的管家,又匆匆回来。 手里还拎着一包药。 王旭才脸上堆起笑,这才开口。 “听说令堂最近身子不适?” 师爷面色一顿。 他老娘前几年就死了,身子早就躺地底下了,还有什么不适的。 王旭才似是没看到他僵硬的神色一般,看了眼管家。 管家将药放到师爷手上。 “师爷,这是一百年的人参,是我们老爷特地留给师爷你的。” 这主仆二人胡话张口就来,还说的煞有介事一般。 这要是外人在场,怕是真的会认为师爷有个身体不好的老娘了。 师爷原本也很懵,可手上突然而来的重量,让他立即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药,分明就是银子。 “王老爷,这……”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只盼令堂的身子早日见好,还请师爷不要拒绝。” 这个时候,师爷大概也能猜出王旭才的用意。 怕是想要从自己这里问些东西。 王旭才又道。 “师爷若是公务繁忙,我就不留了。” 出乎意料的是,王旭才竟然什么也没问。 师爷反而不好意思。 临走时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王老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人,不是你我能惹的,就算是冯大人,也照样惹不起。” 说完这些话,师爷这才离去。 这话乍听起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王旭才思虑片刻。 若真要说自己近来“惹”了谁,也就是邓家那个小丫头了。 难道,那丫头身份不简单? 王旭才心中一惊。 自己先前也让人查过那个丫头的身份,但并没有查出什么。 她似乎是突然出现在青徽。 正因为什么都没查到,他才觉得那丫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否则怎么会什么消息都查不出? 然而,听了师爷的话,王旭才悟了过来。 什么都没有查到,还有另一种可能。 就是那个丫头背景深厚,普通方法查不出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王旭才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可能真的得罪了什么人。 “老爷,您怎么了?” 王旭才摆摆手。 “你先出去,我要想想。” 又道:“你派人去问问,邓家的那个账房,还在不在大牢?” “是。” - 次日一早,众人退了客栈的房间,全去了邓家的宅院。 宅子的面积,比柳依依在青徽的那处宅子,还要大一些。 “姑娘,您看看若是有什么急需添置的,我立即派人去办。” 柳依依看着手脚麻利送来茶水点心的两个丫鬟。 不得不再一次感慨。 这石海,的确有两把刷子。 又看了眼给她倒水的赵宁寻。 仔细一想,郡主给自己的人,都不简单。 宗言宗川就不用说了。 刚离开京城的时候,若不是他二人跟在自己身边,她不可能过得这么舒坦。 还有石海,简直是办事小能手,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赵宁寻看了眼盯着她看的柳依依,扯了扯嘴角。 将水杯递给她,顺手捏捏她长胖的小脸。 其实吧,照柳依依看来,赵宁寻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伴侣。 家世好,长得好,性格稳定,聪明体贴还认同你。 比绝大多数男人都优秀。 很多时候她都会有种错觉,觉得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就是男子。 是自己累了就很想靠上去的那种人。 不过人家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子。 看来,魅力这东西,是超越性别的存在。 “宁寻,你一直在我身边的话,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事?” “怎么?赶我走啊?” “不是不是。” 柳依依连忙摇头。 “你在我身边,我当然开心,我就是怕你有其他事要忙。” 厉也在旁听得只想翻白眼。 心道她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到处拈花惹草祸害人家姑娘。 看了眼亲密交谈的两人,厉也一脸的幸灾乐祸。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赵宁寻,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以前那些姑娘,赵大郡主可都是手到擒来的。 最简单的,送些金银首饰就成。 视金银为粪土的,那就陪人家谈谈天说说地,吟吟诗作作曲。 前两招都不管用的,那就直接开门见山问:你想要什么? 这三招一出,就没有赵宁寻搞不定的姑娘。 可到了依依姑娘这里。 东西送了不少。 忙了帮了很多。 就连心腹都送了俩,当然那两个小东西肯定是比不上他在郡主心里的位置滴。 然而依依姑娘到现在也没接受她。 不管怎么说,厉也都觉得,赵宁寻这货这次是真栽了。 这俗话说的好啊。 天道好轮回,苍天它谁也饶不了! 想当初赵宁寻要离开那些姑娘的时候,虽然大部分被她哄得都能理智对待。 但也有那么一两个傻姑娘,那可是真的很喜欢赵宁寻这货啊。 赵宁寻走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当时见了都不忍心,在心里骂着赵宁寻不是个东西。 而赵宁寻这货呢,嘴上说着什么父母之命不可违,她要回去嫁人。 结果转身就把人家姑娘忘得一干二净。 赵宁寻让其他姑娘伤心欲绝,结果她自己就在依依姑娘跟前栽了跟头。 第311章 正琢磨得出神,胳膊突然被人一扯。 回过神来,就见宗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做什么?” 宗言示意他看向坐在桌旁的两人。 厉也转过头去,只见刚才还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人,此时一脸莫名地盯着他看。 准确的说。 是柳依依一脸莫名地盯着他看。 而赵宁寻则是非常嫌弃地斜眼瞟了他一眼。 “厉也,你没事吧?” “……没,没事。” “真的没事?我瞧你刚才一会笑一会忧的,还以为你遇着什么事了。” “我真没事。” 要有事,那也是赵宁寻有事,以后总有她哭的时候。 柳依依要那些掌柜申时一刻到她这里。 申时刚到,她让宗言去正厅看了一眼。 宗言回来说,十七人已经到了十四人,还有三人没来。 哪三人,柳依依不用多猜也知道是谁。 申时一刻,赵宁寻扶着柳依依去了正厅。 其余几人也跟了过去。 她一出现,早就翘首以盼的十几人瞬间瞪圆了双眼。 他们早就听说,新来的大管家是个有了身孕的年轻姑娘。 几人一出现,他们一眼就认出谁是传闻中的大管家。 只是,大管家未免太年轻了。 柳依依因为身子重,行动不方便的缘故。 再加上赵宁寻在她身边,让她安心不少。 先前为了遮蔽容貌往脸上涂一些东西,现在她已经没有在用。 原主本就生得极为貌美,加上现在有了身孕的缘故。 单单只看面容,面如温玉,眼含秋水。 少了些少女的娇憨,多了些女性的妩媚。 真真是绝色佳人。 若不是场合不对,人物关系也不对,这些掌柜怕是要忍不住赞叹一声“姑娘容貌果然绝世无双”了。 然而,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是他们的大管家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足以让他们暂时忽略掉大管家长得太美这件事。 柳依依不着痕迹扫了一圈。 少了一人。 不着痕迹扯了扯嘴角。 十几个掌柜正要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又见邓元宝最后走了进来。 这些人里,有些人十几年前就跟着邓钱通做事。 邓钱通抠门是有一点,但除此之外,相比较齐陵的其他几个大商户,还是比较有人性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一见邓元宝,有几人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赶紧迎了上去。 邓元宝以前跟着邓前通来齐陵之时,也见过这种场景。 只不过那时候他是被他老子强行带来,心里压根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如今却不一样。 他心里清楚,几年后,他要独自应付这种场景。 即便他此时手心出汗,心跳也因为紧张而加速,他也要尽快适应过来。 柳依依慢慢坐好,将这十几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 观察片刻后,将这些人分成三类。 第一类就是泪眼婆娑拉着邓元宝表忠心的人,说一定会好好替少主人守住铺子。 约有一半人皆是如此。 柳依依看得出来,这帮人对邓家父子,还是有些感情的。 这一点让她有些吃惊。 没想到,邓钱通这个守财奴,倒挺会笼络人心。 第二类,虽说也说了些少主人节哀之类的话,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自己会尽力支撑起铺子。 一听这话,柳依依真想翻白眼。 这话说的,好像没你们这些掌柜,邓家的铺子就做不下去了一样。 而这最后一类,态度就有些嚣张了。 有两人站起身子,不上前去与元宝说些安慰话,也不来自己这边打招呼。 柳依依直直盯着那两人。 想必这二人,就是成衣铺和酒楼的掌柜了。 两人早就注意到柳依依在看他们,只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也不与柳依依对视。 其余人这时候已经与邓元宝寒暄完,又过来跟依依打招呼。 “各位请坐。” 众人一一坐好,丫鬟们鱼贯而入奉上茶点水果。 柳依依滋溜溜喝着赵宁寻特地给她买来补身子的乌鸡汤。 放下茶盅后,得体一笑。 语气不疾不徐。 “似乎,少了一个人啊~” 一位上了些年纪,一看就有些老实忠厚的掌柜道。 “大管家有所不知,张掌柜昨日早上出门的时候,被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暴徒打了一顿,身子不适,到现在还躺在家中。” “哦~” 柳依依不经意朝站在一侧的厉也瞟了一眼。 “那个暴徒下手也真够狠的,怎的将人打得这样重。” “暴徒”厉也稳如老松,只当没听见柳依依的话。 柳依依问道:“那张掌柜嘴巴是不是也被打烂了?” “……这倒没有。” “也没被打傻吧?” 上了年纪的掌柜有点跟不上柳依依的思路,不过仍然照实回答。 “万幸,也没有。” 他跟不上柳依依的思路,不少人还是跟得上的。 一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大管家可能要做的事,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果不其然。 众人只见大管家淡淡对站在身后的人道。 “宗言,带上几个小厮,去一趟张掌柜家,将人抬过来。” 又见一位精瘦少年答“是”。 忽地大管家又吩咐那个精瘦少年。 “你去看着就行,不要去扯人家或是亲自动手搬人家,别一不小心将人家老胳膊老腿给折断了。” 十几人听了大管家的话,脸上已经不仅仅是不可置信这么简单了。 一个个惊愕不已地相互对视,以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什么。 心中止不住猜想,这大管家到底是个什么出身? 年纪轻轻,做事怎的这样不按常理出牌? 而且,这样做,委实有些不近人情。 柳依依今日见这些人,除了要大概弄清楚这些人对邓元宝、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外。 最重要的,就是准备收拾一下几个刺头。 俗话说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 自己现在可是邓氏企业的一把手。 不好好摆摆威风,收拾几个不服气的挑事者,也对不起自己“大管家”这个身份不是。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众人这时候才注意到,大管家身边坐着一位金尊玉贵的公子。 刚才众人忙着与柳依依和邓元宝寒暄,加上赵宁寻刻意收敛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威慑气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至于众人刚才都没注意到她。 直到这时候,才惊觉,大管家身边的那位公子,好生灼人双眼。 第312章 齐陵的繁华仅次于东南边的安临。 这十几个掌柜,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富贵人家。 可如这位公子这般威仪自成的贵人,还是第一次遇见。 先前似乎听说过,邓家大管家的夫君,是个人物。 即使是青徽的县令,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当时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觉得有些夸张,也没当回事。 现在见了这位公子,又见公子与大管家偶尔低声交谈的样子。 众人同时确认了两件事。 首先,这位公子应就是大管家的夫君。 再者,有关大管家夫君的传闻,怕是不假。 如果是那样的话,大管家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敢接手邓家这么大的摊子,就能理解了。 她身后有人撑腰啊! 原本心里对柳依依还有些不服气的掌柜,现在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不过有头铁的,可不在乎这个可以做自己的孙女的大管家,到底有什么背景。 一人突然开口。 声音有些锐利。 “既然张掌柜没来,大管家有什么事不妨先与我们说,大家都是放下手中的事情特地赶来的,这耽搁的时间越长,回去的事情就越多。” 说着又看向其他掌柜。 “各位说是不是?” 无人应他。 有人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没那个兴趣做这个出头鸟。 柳依依漫不经心抬眼。 说话之人身材矮小瘦削。 因实在太瘦,显得颧骨很高。 “这位是?” “……回大管家,我是琳琅轩的掌柜,姓李。” 柳依依了然。 原来是成衣铺的掌柜,不就是翅膀硬了想飞的其中一人? “怎么,李掌柜你很忙吗?” 李掌柜道。 “……琳琅轩么每日客人很多,确实是……” “既然知道今日要来见我,李掌柜你为何不提前安排好自己的事? “你成衣铺子生意忙,在座的其他掌柜,铺子里的生意就不忙了? “大家都没有说什么,李掌柜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还是说,李掌柜你的个人能力不足,别人都能坐在这里静静等着,就你等不得?” 在场的都是人精。 一听这个大管家这明显有失公正的言语,就知道李掌柜这是被针对了。 邓家最赚钱的三家铺子,首饰铺,成衣铺,酒楼。 赚钱多,自然是因为生意好。 这生意一好,做掌柜的可不就得多忙。 是这个理没错。 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李掌柜突然开口说的这话,哪里是铺子忙不忙的问题。 他是压根没把大掌柜当回事。 人家让你等着,你就悄悄地喝茶好了,非得下人家面子。 不针对你,针对谁? 李掌柜也没想到大管家这么能说,一时被怼得接不了话,只是半张着嘴,视线时不时落在对面一人身上。 柳依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一个与李掌柜身形截然相反的人。 膘肥体壮的。 她猜想,应该就是酒楼的掌柜,姓曹的。 姓李的一直瞅着姓曹的,应该是希望他帮自己说几句话吧。 奈何后者只是低头喝茶,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没注意到李掌柜的求助。 柳依依继续幽幽道。 “听说,李掌柜向来是以张掌柜马首是瞻的。 “他现在没到,最应该赞成等他的,不应该正是李掌柜才对?” 一听这话,李掌柜微微变了脸色。 大掌柜,竟然知道他二人的关系? “没有的事,大管家不要听外面的人乱说。” 再也不敢造次,讪讪坐了下来。 柳依依不置可否,喝了一口水。 门外这时候传来一阵响动。 柳依依抬眼看去,瞬间将刚喝下的水喷了出来。 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手帕,立即送到自己嘴边。 赵宁寻嘴角轻扬,替她拭掉溅到嘴边和脸上的茶水。 柳依依抓住赵宁寻的手,示意她看看前方进来的几人。 “我看到了。” 赵宁寻无奈道。 “你别动,袖子湿了没?” 柳依依摆摆手,复又扭头看着已经停在屋中的几人。 正是宗川他们。 张怀恩坐在轿椅上,脸上肿的简直没法看。 左边脸明显比右边脸肿的厉害,左眼被挤得只留一条缝。 其他十几个掌柜也只是听说张怀恩被打。 除了刚才回答柳依依问题的那位上了些年纪的掌柜,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去看他。 是以压根不知道他被打成了这副尊容。 只道,看这样子,怕不是被人寻仇了。 小厮将轿椅一放下,李掌柜和曹掌柜就立即奔了过去表达关怀。 “哎呀!张掌柜,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是啊,骨头没伤着吧?若不是铺子里事情太多,我昨日就去看老兄你了。” 张怀恩脸上惨兮兮的样子,但他脑子好得很。 见这两人一副假惺惺的做派,心中冷笑。 想这两个已经知道王旭才找过自己的事,这才对自己如此殷勤。 还不是希望之后东窗事发被迫离开邓家的时候,自己能将他二人也引荐到王家? 哼! 自己遭此大罪,昨日一整日都不见这两人过来。 现在又来说这些话,当自己傻子不成! 张怀恩不想理他们,反正自己受伤,索性不说话。 柳依依扯了扯赵宁寻的衣袖,示意她扶自己起身。 接着缓慢朝张怀恩走去。 才走两步,回头看了眼葛年,笑了笑。 “葛先生,你也来。” 张怀恩为何被打,柳依依身边的人都门儿清。 就是柳依依为了给葛年报仇,才让厉也下的手。 谁叫这张怀恩不干人事,不仅让人将葛先生打一顿,还将人弄进了大牢。 柳依依当然知道这张怀恩身后有人,也大抵猜的出来那人是谁。 那人,柳依依不会放过。 张怀恩,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李曹二人见她走了过来,让去了一边。 与其他掌柜一样,二人也密切观察她的举动。 张怀恩忽见一个怀有身孕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步履沉稳,还透着一丝慵懒。 再一见站在她身后一侧的葛年,双眼微微睁大。 立即猜出这年轻姑娘的身份。 “你……想必是大管家,只是我现在身体不便,不好给大管家行礼了。” 柳依依嘴咧得老大,毫不顾忌笑得很是欢快。 “张掌柜说的哪里话,我瞧你这伤这样重,怕不是被人给寻仇了吧?” 这句话问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只是他们都没好意思问。 只道这大管家年纪还是轻了。 这种话,心知肚明就好,非得问出来做什么。 第313章 柳依依问话这样直接,张怀恩脸色一僵。 不过因他的脸实在肿的不像样,一般的微表情,别人也看不出来。 柳依依指着葛年。 “张掌柜见过葛先生吧?” 葛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打的惨兮兮的张怀恩。 若说他心中不觉得痛快,那是不可能的。 柳依依继续不紧不慢面带笑意道。 “这世上的事,怎么说好呢。 “听说葛先生前几日惹恼了张掌柜,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被抓进了县衙大牢。 “可如今,葛先生全须全尾地从大牢里出来了,身上的伤也好了。 “而张掌柜你,却被人打成这般模样。” 话到这里,柳依依突然换成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 “所以说啊,做人不要太作怪,否则哪天被打了都不知道。 “我这位账房先生,我最是了解不过,为人忠厚老实,虽然有些小灾小难,最后也能逢凶化吉。 “而有的人,兴许是平日里混账事做多了,说不定哪天就遭了报应。” 这一番话说下来,最先明白这其中关窍的,是张怀恩。 大管家特地让这账房先生跟在她身边。 分明就是故意让自己知道。 账房先生,是她将人从大牢里弄出来的。 人,是被王旭才买通了县令大人,才弄进了大牢。 她竟然有这般手段,能将人弄出来? 又说什么自己这是报应。 莫非,自己这平白无故的一顿打,是大管家的手笔? 就是因为这个账房在自己铺子里被打? 他本就觉得这一遭毒打有些蹊跷,若是大管家派人干的,他信。 一时瞪大眼睛看着依旧是一脸笑意的年轻姑娘。 大感不妙。 不只张怀恩,其他人也差不多猜出张怀恩这伤的由来。 一个个喝茶的喝茶,要不就是低头装思考状,以免被大管家瞧出自己满脸的震惊之色。 原以为大管家今日叫他们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们下马威。 谁知这下马威,前几日就已经在进行了。 一声不响将账房先生从大牢里弄出来不说。 又出其不备派人把张掌柜狠揍了一顿。 柳依依淡淡扫了眼众人,慢慢走回椅子上坐好。 收起笑意,正了正神色。 “今日让各位前来,一是想见见各位。 “我自担任邓家大管家以来,已有数月,按理说,各位是不是应该去见我?” 不少人听了这话,一个个看向正厅中间那个坐在椅轿上的人。 柳依依冷笑,还真是这人搞的鬼。 “各位瞧不上我,难道是要另谋高就?” 十几人神色一顿。 这大管家的思维未免跳的太快了。 “若是各位有更好的去处,我也不拦着,索性今日就把这件事办了。” 说着,便让丫鬟去准备笔墨纸砚过来。 众人被她这一番操作弄得目瞪口呆。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丫鬟将文房四宝端了进来,又有两个小厮抬了一张书案进来。 待丫鬟将笔墨纸砚放置在书案上。 又听得大管家对那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道。 “石管家,麻烦你给他们草拟一份解聘契约吧。” “……是。” 石海眉头轻蹙。 解聘契约,是个什么契约? 不只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听说。 唯独赵宁寻能从“解聘契约”这四个字推断出其大概内容。 石海刚在桌案前坐好。 柳依依的声音就从身后不断传来。 “这解聘契约,无非就是规定各位离开邓家铺子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比如说,没有妥善处理好你们目前还在处理的事情前,以及没有将手头上的事转交给下一任掌柜,你们就不能立即离开。 “再比如说,不能将邓家铺子里的机密信息泄露出去,至于何为机密信息,契约里自会写明。” 众人这才明白这所谓的解聘契约是什么。 其实不用大管家说,即便他们以后真的离开邓家,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将有关邓家生意的重要秘密泄露出去。 若是这点基本的诚信都没有,以后谁还敢找他们做事。 不过在柳依依看来,口头保证和惯例做法对她来说,可靠性没有白纸黑字强。 “若是各位没有做到这些,到时候我可是要拿着这契约,去官府告你们的。” 众人神色微变。 柳依依却是不管他们如何想,继续道。 “当然,邓家作为东家,也有该做的和不该做的。 “比如,你们做了多少日工,我就会将相应的工钱发给你们。” 又对石海道。 “石管家,就依据我刚刚说的,先草拟一份契约出来。 “我看过后,在座的若有想另攀高枝的,今日就可以在契约上摁下手印,我绝不拦着。” “是。” 石海执笔,开始闷头书写。 厅中坐满排椅子的十几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 就因为他们没去青徽见大管家,大管家这是,要赶他们走? 他们虽然有错,可真没有要离开邓家的意思啊! 于是又一个个瞪着张怀恩,眼神很是不善。 若不是姓张的极力反对,他们早就去青徽见了大管家,哪里会有现在这件麻烦事。 这时,先前那位上了年纪的掌柜又站了起来。 “大管家莫急,还请听我一言。” 鉴于这位出场次数多,年纪也比较大。 柳依依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下他的姓名。 “这位是?” 葛年道:“是药铺的廉掌柜。” 柳依依了然。 这药铺的掌柜,想必是懂些医理的。 这样的人,与其他只在乎金银的掌柜相比,也应有所不同。 眼前这位,看上六十多,双眼却是炯炯,精神看上去也很不错。 平日里可能注重保养身子。 “廖掌柜请坐下说话。” “是这样,我们先前没有去青徽见大管家。 “这一来呢,是因着邓员外突然……我们知道大管家定是抽不出空来见我们,我们也不想去打扰大管家,便作罢。 “二来呢,待我们之后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又听说大管家在处理租户的事,想来大管家也是事务繁忙,便想等等再去青徽。 “谁知大管家竟是提前来了齐陵。 “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大管家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廉掌柜这话,听上去似乎很有理。 不过压根经不起推敲。 若是下定决心要去青徽见柳依依,廉掌柜说的这些理由,屁都不算。 第314章 其他人听了廉掌柜的话,突觉峰回路转,心里不禁赞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一个个跟着附和。 “廉掌柜说的不假,大管家千万不要多想,我们压根没有离开邓家的意思。” “是啊,我们怎敢瞧不起大管家,实属误会。” “我们一听今日大管家要见我们,早早地赶了过来,就是为了能早些见到大管家。” “是啊是啊~” …… 柳依依面上不显,心里觉得好笑。 想这廉掌柜还真是个粉饰太平的老实人。 恐怕这屋里的人,都知道廉掌柜说的是假话。 假话虽假,可无论对撒谎的,还是被撒谎的,都是好听的话。 其他人也都是人精。 在没有事先商议的情况下,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基本上全部认同了廉掌柜的说法。 柳依依提出契约一事,也不是真的逼他们离开。 不过是杀杀他们的威风罢了。 算是他们没提前去见自己的一个小小告诫。 不过,就算今日有人真的想离开,她也不惧。 脸上忽地露出恍然的表情,语气里还有些惊讶。 “原来,竟是我想错了?各位掌柜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 掌柜们连连点头。 “大管家哪里话,我们恭敬您还来不及呢。” “也是我们没有事先派人告诉大管家,是我们的错,以后断不会再如此。” “不错。” 嘴上说着“大管家不要误会”,心里却在嘀咕。 这大管家,比他们还会做戏。 虽知柳依依这番举动不过是在做戏,但也不敢再轻视她。 戏唱完了,就该谈正事了。 “喝口水再说。” 柳依依咧嘴冲赵宁寻笑得灿烂,露出嫩白贝齿。 “今日找各位来,还有另一件事。” 说着,指着石海。 “这位是石海,是邓家的二管家,以后他说的话,就代表我的意思。” 若是今日之前,这些掌柜知道邓家的二管家是一个五短身材之人,定会不屑。 然而有了柳依依刚才那一番操作,他们不敢小瞧大管家,也不敢小瞧大管家的人。 “而这位葛先生,想必各位都已经见过,这第二件事呢,依旧是查账的事。 “若不是葛先生突然被人污蔑,查账一事早已办妥。 “如今先生既然回来,查账的事还要继续,到时候,还请各位好生配合。” 众人连连点头,表示一定配合。 柳依依目光在厅中众人脸上微微掠过。 “这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 “我要查的,是每个店铺银钱的实际流通情况,讲的是真实。 “当然,无心之失在所难免,各位自己若能提前发现并改正,那自是最好不过。 “对于这种无心之失,我也不会揪住不放。” 眉毛忽地一拧。 “不过,若是有人敢拿假账糊弄我,这位葛先生是举人出身,你们要是觉得做假账能逃过他的眼睛,大可试试。” 一听账房先生是举人,十几个人吃惊不已。 这葛先生看着年纪不大,下一次春闱,应该会去参加。 若是一举得中,那可不是平头百姓了,他们见了可是要磕头的。 也不知道大管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人。 最重要的是,居然将人劝说成功,来给她当账房先生。 葛年明显感觉到众人此时看他时,眼中分明带了些欣赏。 事情已经谈完,柳依依告知众人两日后开始查账,众人便起身一一告辞。 有人脚步稳当。 有人则是行色匆匆。 张怀恩仍是被柳依依叫几个小厮抬回去的。 今日所谈之事,虽说没什么大事,张怀恩这状况,不让他来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柳依依今日是第一次见这些人,自是要全部都得来。 最重要的是,她就是要让这张怀恩不好过。 待十七人全部离开,柳依依叫住邓元宝。 “刚才的事,有什么想法?” 邓元宝想都没想,张口就来。 “姐姐你好假。” 一语中的。 倒是出乎柳依依所料。 “那,那些掌柜呢?” “也假,你们都好假。” 柳依依笑道。 “那你说,他们下午刚到这里的时候,和刚才离开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邓元宝想了想。 “姐姐刚进来的时候,我看他们的神色,好像对姐姐有些不服。 “不过刚才离开的时候,好像都有心事一样,神情有些凝重。” 听了他这话,柳依依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她就说这孩子不笨,就是懒得动脑筋。 只要静下心来好好学,效果不是挺明显的。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愧是老子的儿子。 “你说的没错,姐姐刚才很假,他们也假,因为我们都在做戏。 “不只如此,我们双方都知道对方是在做戏,可重点不是做戏这事。 “重点是,你要学会在做戏的过程中达到你的目的。 “就像刚才,姐姐虽然一直在做戏,但最后也让他们知道,姐姐不是好惹的,姐姐身边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他们以后若是再想耍花招,再不把咱们当回事,可就得掂量掂量。” 这一番话,邓元宝一下子消化不完,似懂非懂。 柳依依摸摸他的脑袋。 “没关系,慢慢想。” 石海突然问道。 “姑娘,查账,不是出其不意才有效果?才能查出他们的错? “姑娘为何告诉他们具体查账的时间?有了这两日的缓冲,他们岂不是有时间将假账改过来?” 这一点,赵宁寻也有些好奇。 柳依依看着她略带询问的眼神,调侃道。 “哟,你也不明白啊?我先前可是听说你可聪明了!” 赵宁寻嘴角轻轻翘起。 “那人肯定是诓你的,我一点都不聪明,都是他们瞎传。” 柳依依却突然挽起她的胳膊,动作很是亲昵。 “不是啊,你很聪明的,你可聪明了,在我认识的人里,你算是顶顶聪明的一个人了!” 这话很对赵宁寻的胃口。 倒不是被人说很聪明让她觉得舒心。 重点是,说她聪明的人,是柳依依。 一时眸光闪动,似是有些动情。 忽地不自觉伸出手,然后……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突然炸起。 没错,就是石海这个扫兴的。 赵宁寻老不自在地刀了他一眼。 石海却是一点不怕,给瞪了回去。 他不过就是问一个问题,这两人要回答就回答,不回答大家就散了。 咋还演起深情来了? 第315章 柳依依仍是挽着赵宁寻的胳膊,解释起来。 “若是葛先先前没有被陷害,早就已经查过他们的账。 “那样突如其来的检查,确实会找出不少错处。 “不过,这些错既然能出现在账簿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金额都不会大。 “葛先生查出后,不过是让他们解释为何出错,并且让他们将金额更正过来。 “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为何要让我们的人花时间去弄? “我刚才做了那一出戏,是为了叫他们认清自己的身份,同样也是为了威慑。 “这十七家铺子,是邓家最赚钱的铺子,能坐上掌柜的位置,想必有些本事,我也不想随意换人。 “若是他们还想继续在邓家做下去,自然会趁着这两日的时间,好好过一下账,看是否存在错误。 “我这样做,是为了试探他们的态度。” 石海和葛听了这番话,点了点头。 这话不假。 与其去寻他们的错,不如让他们自己端正态度,以后才能减少错误的发生。 这才是治本。 邓元宝皱了皱眉。 “姐姐说‘这些错既然能出现在账簿上’,这是什么意思?” 柳依依对邓元宝今日的表现很满意,一下就问到点子上。 “意思就是,这些错误,是实实在在的错,是别人一不小记账记错了,或者算错了。” 邓元宝似懂非懂。 “这样说,还有一种不能出现在账簿上的错误?” “不是不能,而是不会,因为这种错,仅凭你查看账簿是看不出来的,因为账簿早已被粉饰地没有任何错误。” “那岂不是查不出来?” 柳依依摇摇头。 “可以查的出来。” 厉也宗言宗川原不过随意听听,这时候也听出一些兴味,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柳依依。 “能查,但你要以账簿上内容为基础,跳出账簿来看。 “比如说,一个小娘子记录家中开销,本子上记着,买半斤肉花了一两银子。 “然后又将这半斤肉煮了吃了,刚好是一两银子。 “你说,她记得这个对不对?” 邓元宝微微蹙眉。 这个很简单啊,一两银子买进来的肉,全吃了,一进一出都是一两银子,账平了,没什么不对啊。 可这也太简单了。 柳依依鼓励道。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找不到什么错,应该是正确的吧?” 厉也和宗川这两个连菜市场都没去过的人,也没发现错在哪里。 不过他二人看柳依依的口气,明明又是有错的。 于是更加专注地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觉得今日说了太多话,突然不想给小孩子上课了。 “葛先生,麻烦你跟公子解释一番。” 说完,端起桌上的水杯喝水。 “公子,这一两银子,一进一出,单单看这位小娘子记账的小本子的话,确实没错。 “但事实上,错了。” “错了?哪里错了?为什么错了?” “公子不知,这半斤肉,只需要二百文,压根不需要一两银子。 “这小娘子的小本子看上去没有问题,但知道肉价的人一看就知道她记的不对。” “可,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依依道:“因为她要私自吞下那八百文,只要她的夫君不知道肉价多少,就被她糊弄过去了。” 邓元宝双眼登时一亮。 “哦!我知道了,这就是姐姐刚才说的假账!” “是,但不全是。” 柳依依正了正神色。 “假账的方法千千万万,你若是想一一识破,就需要充分了解你家生意的各个方面。 “我先前让你先熟悉邓家生意究竟涉及哪些行业,这只是基础。 “接下来,你要慢慢熟悉每一个行业中,从一开始从别的商家买来的东西,到最后东西从你邓家铺子卖出去,这中间经过的所有流程。 “同时,你也要学会看账本,熟悉所有流程所涉及到的产品或步骤所需的银两数额。 “等你完成这些,一般的作假,你就能一眼识破。 “不过即便到了那时候,若是遇见真正的高手做的假账,你之前所学,仍是不够。 “后续,我会教给你更多更为复杂的识破假账的方法。 “总之你要记住,若想识破作假,就要保持怀疑的态度去读账本。” 柳依依又是觉得口渴,干脆将赵宁寻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 将水杯放在桌上后,却发现大家全部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盯她瞧。 而石海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 柳依依瞬间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说了太多。 葛年和石海一脸激动。 厉也三人则直勾勾地瞅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她一般。 只有邓元宝没有察觉其他人的异样。 一想到今后要掌握的东西,就唉声叹气起来。 赵宁寻神色平静。 只是眼中,有困惑,有不解,有惊讶。 傍晚时分,厉也告诉赵宁寻,于熊他们已经到了青徽。 “要不要他们到这里来?” 赵宁寻摇了摇头。 “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让他们直接去新宅院等着。” - 滇宁 自那日解除误会,松丘善知道裴铭并非是来杀他的,相反,他是来调查当年云家惨案的。 松丘善当即就决定和裴铭走,说要跟着他效力。 “松木一人在家,会不会有事?” “裴公子放心,那姑娘精得很,也会些拳脚,照顾自己没有问题。” 裴铭不是担心这点。 那伙人应该还在林中四处找他,若是哪日找去村庄,松木怕是会有危险。 墨良道:“公子不必担心,我与流方在林中找了半月之久,也没摸到那村子的边,若不是公子后来做的记号,属下恐怕到现在也找不到公子。” 松丘善继续道:“松木待在村子里,比待在外面安全。” 裴铭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几人现在已在滇宁,在城西一个较偏的客栈住了下来。 裴铭身边只剩下不到二十人,由流方领着,全部守在滇宁城外。 赵玄谨在知道裴铭出事的时候,就已经从京城派了人过来,应是不久就会到。 按理,裴铭现在大可拿着皇上的圣旨,直接去县衙,让滇宁县令协助他调查。 只是如今敌在暗,他若是直晃晃出现在人前。 不仅对自己安全不利,对查案更是不利。 第316章 “那伙人现在有什么动静?”裴铭问的是最后一拨追杀他们的人。 “还在林中搜寻公子的下落。” 那伙人之所以能偷袭成功,不过是仗着那日天气恶劣,再加上他们人多。 正常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是墨良他们的对手。 裴铭看向松丘善。 “松叔,你一直说,当初灭了云家的人要杀你,你说的,是不是邓钱通?” 听到这个名字,松丘善身子一震。 “他还活着?” “前段时间被人杀了,邓家近两百人,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 “正是因为邓家的这件案子,才牵扯出云家的事。” 邓钱通的儿子仍活在人世这件事,在没弄清松丘善的真实身份之前,裴铭不打算说。 出乎裴铭的意料。 松丘善在听说邓钱通已经死了的消息时,竟然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反而是遗憾中还带些不忍。 “裴公子是否可以告知,是谁杀的邓钱通?是不是也是当初杀害云家的那帮人。” 这话,与裴铭掌握的信息,是相悖的。 根据青徽传来的消息,是邓钱通当年勾结土匪杀了云家满门。 这样来看,邓钱通自己就是当初的凶手。 可按照松叔现在的意思,邓钱通也是被当初同样的杀手杀害的。 难道说,松叔以为,邓钱通全家,是被当初那帮土匪灭的? 为什么? 杀人灭口? 土匪还担心被人查出杀过人? 不像。 “松叔何不先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 松丘善缓慢看向裴铭,又慢慢移开视线。 似是想起当年的事,面上渐渐流露出后悔和痛苦的神色。 “我本是孤儿,五岁之前都在街上乞讨,那些比我大的小乞丐经常欺负我。 “后来有一天,我讨到一个包子,刚拿到手就被那群经常欺负我的乞丐抢了去。 “我多日没有吃饭,自是不肯,加上一直被他们欺负,一时气不过去,就冲上去和他们厮打在一起。 “可他们人多势众,又比我大,就在我被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一个少年公子突然出现……” 说到这里,松丘善声音哽住,泪水无征兆落了下来。 他看着裴铭。 “那是我第一次见云老爷……” 松丘善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云落白的情形。 自己那时候浑身酸臭,满身是血。 少年公子穿着月牙白锦衣,皮肤白皙,面色柔和。 长得那样好看,就跟画里的仙人一样。 小公子将那帮乞丐赶走后,不顾自己身上的脏污,还拉着自己的手带回了云家。 “裴公子,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相信,这世上也有好人。 “他将我带回云家后,让丫鬟给我洗澡,还给我换了一身干净舒服的衣服,让我吃的饱饱的。 “自父母死后,我每日像狗一样到处乞讨,还时常被人欺负。 “可就是那样,我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但是那晚,我睡在云家干净的床铺里,哭了整整一夜……” 裴铭出生富贵,体会不到松丘善当年的心情。 不过他可以想象,一个被人欺辱的孤儿,遇到一个不嫌弃自己还温柔以待的人,应该会将这人看的极重吧。 “后来呢?” 松丘善抬手擦了擦泪眼。 “后来,他就将我留在身边当书童。” 说到这里,布满泪痕的脸露出苦笑。 “我那时候大字不识一个,倒杯水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他哪里是要我当书童,不过是想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没过多久,护卫长说我的骨骼适合习武,便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习武。 “我当时想,若是习得一身武艺,我就可以保护老爷的安全,连忙应下。” 之后的日子平顺美好。 少年公子长成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娶妻生子,看着一双儿女一天天长大。 而自己,习得功夫,也娶了云家的一个家生丫鬟为妻,有了一个儿子。 “出事前一个月,我被派去送一位重要的夫人回南方…… “待我回到滇宁,还没走到云家,远远地就听见里面喊杀声震天。 “我知道出了事,立即飞奔回去。 “我是从马厩那里跳了进去,刚落地就被人发现,杀了几人后直接朝院子里冲去。 “刚走几步,胳膊突然被人一拽,拽到一处角落里,这人,是邓钱通。” 裴铭与墨良对视一眼,追问道:“他是要杀你?” 松丘善摇了摇头。 “他让我赶紧逃。” 裴铭深深皱起了眉。 事情的走向,与他所知道的,已经完全不同。 “云家,难道不是邓钱通纠集本地土匪杀的?” 闻言,松丘善顾不得理会簌簌往下流的泪水,一脸惊讶道。 “裴公子何出此言?!” 裴铭没打算现在就告诉他云鹏还活着的消息,只是示意他继续回忆那晚的事。 松丘善虽然也有些疑虑,不过也没多想。 “邓钱通吓得全身发抖,脸上都是泪,他让我赶紧逃走,说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都死了,我若不走,也是个死……” —— “你快走!他们都死了,你要是现在进去,也会被杀!” “我不走!我要杀了他们!替老爷夫人报仇!”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云善,听我的话,先离开这里,若是你也死了,以后谁来给他们报仇?” “放开我!我现在就去给他们报仇!你……”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当时还是云善的松丘善,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 墨良道:“他是想杀你?” “并非如此,第二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扔在马厩里,身上盖着厚厚的干草,身上脸上都涂满了血。” 墨良道:“你不会是想说,是邓钱通为了救你,故意将你打晕,还在你身上涂满鲜血、堆满干草,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松丘善反问道:“难道不是?” 裴铭眉头紧蹙,垂目深思。 “在那之后呢?” “之后?” 松丘善脸上浮现悲苦神色。 “我醒来后,发现满宅子的尸体全被弄走,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我的妻儿,云家三百余人,皆没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立即去了城内,想打听点什么。 “却听说,云家三百多口人,一夜被灭…… “那时又正值盛夏,县令担心引发瘟疫,便在出事的次日一早,在……在城外挖了一个大坑,把人……把人全烧了……” 再也忍受不住,松丘善头埋在手上,失声嚎啕大哭。 第317章 泪水决堤,巨大的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松丘善。 他像个孩子般不管不顾肆意大哭。 哭声中尽是苦涩,悲怆。 见此情形,一旁的两人也为之动容。 墨良默默转过身子,抹掉眼角的一片湿润,嘴里恶狠狠地骂了句“王八蛋”。 良久。 松丘善终于抬起头。 墨良红着眼睛,递给他一块湿毛巾。 松丘善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擦干脸上的泪。 这才开口。 “我去大坑看了,都烧没了,是用猛火油烧的。 “案子还没破,就算县令担心瘟疫,也没有必要将人全部烧了。 “原本我还想去县衙喊冤,不过我当时就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有古怪。” 青徽严振的折子,已经暗示过,当年的滇宁县令有包庇真正罪犯的嫌疑。 现在听松丘善这样说,裴铭一点也不吃惊。 “那晚,我一个人在云家附近的林中坐了一夜,天没亮的时候,我就起身去了南边。” “南边?” “不错。” 松丘善道。 “裴公子可记得我刚才说过,云家出事前一个月,我奉命去送一位夫人回家?” 裴铭点头。 “那位夫人是何人?你为何找她?” 松丘善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那位夫人,来过云家几次,不过,每次见人都带着幕篱,我从未见过她样貌。 “至于她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 “不过看上去,家中应该十分富足,夫家不是做大官的,就是富甲一方的大商户。 “老爷夫人对那位夫人很是恭敬。” 裴铭问:“所以,你去南边找她,是为了寻求帮助?” “是,只是~” 松丘善神情困惑。 “我在她家宅子前待了半月,她也不曾见我一面,最后让人送了封信给我,只有寥寥数语。 “说‘蚍蜉岂能撼树?’,让我好好活着。” 裴铭只觉得这件事太过扑朔迷离。 当时的柯重进,不过是滇宁县令,将他比作蚍蜉撼树中的大树,未免太给他面子了。 即便是如今身为工部侍郎的柯重进,也算不得多厉害的角色。 那位夫人所指的人,是不是柯重进? 莫非,云家的案子,还牵扯到其他大人物? “没过几日,那处宅子就人去楼空,我一问才知道,那宅子本就是出租的。 “我失去了那位夫人的线索,又不敢贸然回滇宁,只好在滇宁附近四处躲藏。” 这点裴铭能够理解。 云家是地方豪绅,护卫经常跟主子出去办事,时常露脸。 若他被有心之人发现,性命堪忧。 “之后便在那个村子住下来,偶尔出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有一次出去的时候,遇到被扔在路边的松木,便带回养了。” 刚才松丘善说,他妻儿已死,裴铭两人就已经猜出,松木并非他的亲孙女。 回忆完往事,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谁都没有说话。 少顷。 “云家的小公子,是不是叫云鹏?”裴铭突然开口。 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滇宁找个年纪大点的人问问,都能问出来。 松丘善也没有在意。 “没错,小公子确实叫云鹏。” 提及当年那个聪明有礼的小郎君,松丘善吸了吸鼻子。 “小公子非常聪明,长得也好看,从不耍少爷脾气,每次见了我都会叫一声‘善叔’。 “若是当年没有……现在也早就娶妻生子……” 裴铭定定地看着他。 “云鹏,还活着。” 松丘善不由一愣。 待终于弄明白裴铭说了什么后,慢慢站起身子。 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裴铭面色平静道。 “云家的小公子还活着,不仅如此,邓家被灭门,就是他做的。” 松丘善还没从云鹏没死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又被紧随其后的消息惊得瞳孔震动。 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墨良走了过去,将可怜的干巴老头按到椅子上坐好。 “墨良,青徽的事,你与松叔说说。” “是。” 半个时辰后。 “公子糊涂啊!” 松丘善好不容易相信他家公子真的没死。 可他做下的事,就算现在还活着,最终也是活不成的。 “松叔,为什么你会认为,云家的事,不是邓钱通做的?” “邓钱通喜欢我家小姐不假,老爷夫人也确实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但要说邓钱通因此就对云家起了杀心,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 松丘善说不出确切的理由,但依他那段时间与邓钱通的接触来看,不会是他。 “邓钱通有些好色,也爱钱,但他胆子其实不大,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 这里除了松丘善,另两人都没有见过邓钱通,更别说年轻时候的邓钱通。 他们无法得知,年轻时候的邓钱通会不会做下杀人夺财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再来,人有多面,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个人即便表面上看起来最是良善,私底下说不定也会做出畜生不如的事。 所以,松丘善仅凭自己的感觉,就说不是邓钱通做的,并不能让裴铭两人信服。 “还有,若真的是他做的,他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老爷他们反正已经被他们杀了,为什么要留下我这个无用之人的性命?” 裴铭点头。 这点倒是值得考虑。 “裴公子,还有一件事。” “松叔请说。” “云家当时的护卫,加上我有五十六人,裴公子恐怕不知道,虽然我们只有五十多人,但即便县衙的府兵来个两百人,我们也不会放在眼里。 “邓钱通在云家待了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就算他要对付云家,怎么可能会去找什么劳什子土匪? “那帮乌龟王八蛋,连府兵都打不过。” 回到房间后,裴铭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脑海中还在想着松丘善刚才说的话。 依现在所知的消息来看,邓钱通依旧最有嫌疑。 不过这中间的疑点也很多。 而且很多迹象都表明,云家的事,可能涉及好几方的人。 除了邓钱通、柯重进、土匪。 还有其他人,隐在暗处。 这几方人马,又与云家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后导致云家被灭? “公子。” 墨良走了进来。 “云丰的信。” 墨良捏了捏厚度。 “这小子干嘛?写这么多,是想要表达对公子的思念之情?” 裴铭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刚打开信,放在最下面的一张纸掉到地上。 裴铭只是随意一瞥,却瞬间被定住一般,死死盯着那张纸。 忽然,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纸。 双手随之抖动不已,心跳又似是停止一般。 纸上画着一个人。 不是柳依依,又是哪个。 第318章 画上的人,墨良也看见了。 不过比起几个月前,姑娘似乎长胖了些。 裴铭立即展开信,贪婪地看着信中内容。 墨良见自家公子先是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眼中似乎蓄着泪。 他本以为能看见公子喜极而泣的场景,或者是一脸委屈的神情。 这种鲜少在公子身上看到的情绪,他也不过“有幸”看过两三次而已。 不过公子接下来的反应,实在是出乎意料。 只见公子慢慢皱起了眉头,脸上时不时浮现匪夷所思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待看完信后,又拿出那张画仔细瞅半天。 半晌没说一句话。 “公子,云丰说了什么?” 裴铭依旧没有说话,眉头紧锁,直接将信递给墨良。 一脸怔懵的墨良接过信看后,更加怔懵。 “青徽?姑娘怎么会在青徽?” “她怎么会和邓家扯上关系?这是什么啊这是?” “大管家,云丰这是胡扯吧?姑娘怎么会做什么大管家?她会看账吗?” “我看云丰八成就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姑娘,担心公子你罚他,才会这么胡扯一通……” 事实上,云丰暗中跟着于熊那些人到了青徽后,并没有看见柳依依。 他一边派人紧紧盯着于熊几人,自己则四处打探。 邓家被灭门已过去了四个月。 不过这种惨事,即便是过了十几一二十年,在青徽这种小地方,也仍会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丰走到哪,都能听到邓家被灭门一事。 云丰虽然在柳依依离开京城后不久,就为了找她也离开京城。 但因为要定期将进展禀报给裴铭,他与墨良一直保持联系。 是以,裴铭的行踪,云丰也清楚。 才一日的功夫,他就惊讶地发现,他家公子去滇宁,不正与邓家的事有关。 邓家一案引出几十年前云家的惨案,而公子去滇宁,正是为了云家的案子。 不过云丰记得自己的任务,也没有过多关注邓家的案子,仍旧寻找有关柳依依在青徽的蛛丝马迹。 很快,人们谈论邓家时,经常会提到的一个陈姓姑娘,引起了他的注意。 问询一番后,那位陈姑娘的年纪、来到青徽的时间,都与姑娘的吻合。 并且,他还被告知,陈姓姑娘的夫君,也是一位长相俊美的富贵郎君。 云丰第一时间便想到韶华郡主。 墨良曾经派出一批人暗中跟着韶华郡主,结果人跟到安临就跟丢了。 结合郡主离开安临的时间,这位陈姓姑娘的夫君,八成就是韶华郡主。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他花了高价请人画出陈姑娘的画像。 拿到画像的时候,云丰重重舒了口气。 终于,是找着了。 得知依依姑娘暂时离开青徽,过几日便回来。 云丰也不急着去找人。 有郡主那个高手在姑娘身边,自己这么贸然过去,被郡主发现的可能性很大。 到时候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所以云丰决定留在青徽,顺便打听打听依依姑娘这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很好奇。 她那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到底怎么就成了邓家这么一个地方巨富的大管家了!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什么被租户找麻烦,结果给租户降租金。 什么大白日差点被人拿刀伤了。 还有什么把克死双亲的举人弄回去当了账房先生。 又说陈姑娘年纪轻轻,见识却相当不凡。 如此等等。 云丰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呢? 还特地拿着那张画像找人去问,陈姑娘是不是画中这人? 得到好几个人肯定的答复后,云丰才放心。 紧接着又是惊讶不已。 他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依依姑娘为什么要离开国公府了。 就算没有公子提供的荣华富贵,她也有能耐过好日子。 确定自己没找错人,云丰写了厚厚的一封信,顺便将那张画纸附上,寄去滇宁。 - 齐陵 商会集议日 集议的地点,正是邓家的聚客酒楼。 倒不是商会给邓家面子,或者会长给柳依依这个年轻晚辈撑腰。 而是历年集议的地点,就那几个地方,今年刚好轮到邓家的聚客酒楼而已。 不少人对邓家这位大管家非常好奇,便提前来了。 集议是在四楼。 很多商户到了之后,稍作寒暄,便开始谈论邓家大管家前几日的查账一事。 “要我说,这也无可厚非,新官上任三把火嘛,给那些倚老卖老的老油条找些错,以后才好管教。” “我看不然。” 最先开口的人问道。 “张兄有何高见?” “我听说,这位大管家前不久在青徽的时候,雇了位账房先生。” “这有什么稀奇?邓家现在除了那个小白羊,其他人都死了,肯定是要重新雇人。难不成,这账房先生有什么特殊身份?” “你说的没错,听说这账房先生啊,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在青徽那边名声很不好。” “虽说咱们不信那些东西,但有了这种名声,我也不敢用啊。” “谁说不是呢,可那位陈姑娘,人家就敢用,而且我还听说,那个账房先生,还是个举人呢!” 这时候,一直旁听的几人里,又有一人道。 “这说明啊,那位陈姑娘,用人唯贤。” 最先说话那人接话道。 “我也是这想的,你们想,邓家那么多铺子,也不是每个掌柜都有能力,有些啊,就是仗着资历高,纯属混日子。 “也就是邓钱通觉得有些人跟着他时间久了,才没有将人赶走,我看这位陈姑娘怕是不会理会这些。 “这次借着查账的幌子,就是要弄清楚哪些铺子亏本,然后把那些没能耐的掌柜,全部赶出去!” 柳依依早就到了酒楼,之前一直在与酒楼的曹掌柜闲聊,想进一步探探这位掌柜的底。 只是这人十分热衷太极话术,聊了几句后,柳依依就有些不耐烦。 一问集议的时间也快到了,便提前来到四楼。 才到门前,就听见里面一帮人正在谈论自己。 听了他们的话,柳依依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心道你们可真是猜错了。 说她任人唯贤没错。 说她要把不干正事的老油条清理出去,也没错。 不过这不是现阶段要干的事。 第319章 不过说她借着查账的幌子想赶人,这可就大错特错。 这次让葛年查账,是想探探掌柜们的态度,心里有个底。 至于收拾人这事,现阶段,她也只是打算把几个想搞事的刺头给先收拾了。 若是按照屋内这帮人所说,真的把老油条清理走了。她觉得,可能会清走三分之一的掌柜。 自己才接手邓家的生意不久,稳,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一时赶走太多掌柜的话,她会很麻烦。 有人看见站在门外的年轻女子,正要说这里不是闲人来的地方,要让人赶紧离开。 看到她的肚子,还有她身后的几人后,突然反应过来一点。 再看到站在年轻姑娘身侧的邓元宝时,立即猜出女子的身份。 刚才准备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脸上立即堆起笑,热情地朝柳依依走了过去。 “哎呀!这位就是陈大管家吧?久仰久仰!” 边走,双手就已经拱了起来。 快走近柳依依时,赵宁寻突然身子微微一动,半挡在柳依依身前。 那人见状,脚步一顿。 立马明白过来。 这位陈大管家挺着个肚子,最是要小心谨慎。 自己一时只当她是生意场上的同行,倒是将她是女子这事放到一边了。 这事吧,也不能怪他。 主要是这位陈大管家,从横空出世到现在,干过的事,哪件能让人将她和柔弱女子联系在一起? 就拿给邓家租户每年各减少二百两租金一事。 六百多租户,每年就要少赚十二万两啊! 这样的魄力,在场就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大管家莫怪我唐突,只是鄙人早就对大管家心生敬仰,乍一见大管家,一时激动忘了形。” 今日来此之前,石海担心她第一次去见这些堪称老油条中翘楚的商户,会不适应,还提前给她打了个预防。 只说,这些人说的话,觉得难听或者听着奇怪,就当他放屁。 柳依依觉得石海多虑了。 商场上的老油条,她以前朝九晚五的时候,可没少见过。 不过看着眼前这位笑起来一脸褶子的老人家,柳依依觉得自己还是世面见得太少。 你说你都七老八十了,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跟我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说出“心生敬仰”这种话的? 不过柳依依有个优点,就是适应性好。 经过最先的片刻怔愣后,便很快恢复常态。 “这位老爷贵姓?” “鄙人姓谭。” “哦,原来是谭老爷,我前两日刚到齐陵的时候,就听人说谭老爷保养得当,今日一见,果然是龙马精神啊。” 姓谭的一听这话,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屋内其他人一开始还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连忙走过去打招呼。 论理,这些商户没必要与一个管家寒暄。 一头是出钱的东家,另一头是拿钱办事的管家。 地位一目了然。 可谁让邓家是齐陵首富,而邓元宝目前是个不能理事的,邓家的大权全部被这位陈姑娘把控呢。 况且,别看人家年纪小,人家可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众人看着站在陈大管家身侧护着她的清贵公子,知道不好靠近,都只是隔开一段距离拱手寒暄。 柳依依立即摆起职业假笑,说出来的话,那是一句比一句假。 “刘老爷已经四十八了吗?可我瞧着不过三十出头。” “张员外原来是如此清俊儒雅的公子哥,这要是在外面遇到了,我还以为是哪家出了个举人老爷呢!” …… 邓元宝在一侧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很想问问姐姐,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他跟他爹一起,倒是来过几次集议,可他到现在也没能认清这些人,姐姐更不可能认识。 别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得使劲回想个半晌,才能将人想起来。 有的压根就不认识。 待众人坐下后,柳依依看了眼放在身侧茶几上的茶盏,对宗言道。 “去倒杯温水过来。” 宗言还没答话,一个缓慢又有些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怎么?陈大管家这是担心茶里有毒?” 柳依依抬头去看。 只见一个身材中等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一进来,刚才还三两交谈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王老爷,你终于来了!我们可是等你好久了!” 一人起身过去寒暄,其余人也连忙走了过去。 刚才柳依依进来时的场景,又上演了一次。 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柳依依几人一动不动。 站在她身后的几人,也都看也不看门口那里。 别人一声“王老爷”,柳依依便知道这人是谁。 再一次淡淡扫了王旭才一眼,继续喝茶。 王旭才的座位刚好在柳依依对面。 刚坐下,就给柳依依发难。 “哼!这是齐陵商户谈事情的地方,岂是你一个管家能来的!你也配坐在这里?” 邓元宝当即就想反驳,突然又想起柳依依跟他说了好几遍的话,生生忍下。 柳依依也不急着反击。 直到将杯中的水喝完,又让宗言给自己再倒一杯过来。 还说自己饿了,让她从厨房带些点心过来。 众人知道有戏可看,一个个假装在做其他事,心思却全部放在两人身上。 交代完宗言后,柳依依这才慢悠悠看向王旭才。 王旭才心里正冒着火。 以前邓钱通在的时候,两人虽然私下里没少干损对方利自己的事。 但明面上还过得去。 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小小的管家无视了。 之前那个张管家,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现在这个倒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怠慢自己。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王老爷这话可就怪了,若不是因为我,今年的集议会提前这么早举行? “今日我若不出现在这里,你王老爷会来? “说句不好听的,王老爷既然婊子都做了,就不要立什么贞节牌坊了,当在做的各位是傻子不成?” “你!” 众人听了这话,瞬间睁圆双眼愣在原地。 他们跟同行打交道这么多年,为了利益,一言不合就上演全五行的场景,也不是没有见过。 不过这种泼妇骂街式的争论,还是大姑娘上花轿,第一次遇见。 看好戏的心情,又强烈不少。 听了最后几句话,王旭才愤然暴起,颤抖的右手指着对面漫不经心的女子。 “你……你……你简直不知廉耻!” 第320章 赵宁寻几人的表情也是十分精彩。 最吃惊的,莫过于葛年。 大管家有些不按常理出牌,这个他知道。 可他怎么从来没发现,她竟然也会口吐芬芳? 一想到大管家精美的面孔,再想想她刚才说的话,葛年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另一个反应比较大的,是邓元宝。 他长这么大,连女子的手都没有牵过,莫名其妙就被柳依依朝他耳中灌入这样的淫秽之词。 羞得他一脸通红。 至于其他几人,只是片刻间微微变了脸色,很快恢复过来。 赵宁寻轻轻挑了挑眉。 觉得自己又多认识依依一些。 “这里岂是你这种乡野泼妇撒野的地方!” “王老爷是不是吃得太多长得太胖?我瞧着你说句话都喘成这样,别待会商讨还未开始,自己先断了气了。” “你!” 王旭才气的一脸猪肝色。 “你什么你,我跟你说,我可是有身孕的人,你这么凶,要是吓坏了我,我家夫君可不会饶了你~” 说着,胳膊肘碰了碰赵宁寻。 后者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以眼神询问。 柳依依凑近她,低声道。 “就是你们高手经常做的事,手里拿着个杯子,然后轻轻一攥就碎了,你也那样做,吓吓他。” 其他的事,厉也可以忍忍。 但这事关系到高手的尊严,厉也忍不了。 弯下腰,小声道。 “姑娘,你是不是对高手有什么误解?” “怎么了?” “你刚说的那个,即使不会武,只要力气大些,都能办到。” “……是吗?” 厉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果然以前的影视剧都是骗人的,她还以为需要多高深的内力才能办到呢。 赵宁寻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双手攥紧。 “咔咔咔”几声,茶盏果然碎裂。 坐在柳依依两人两侧的人吓了一跳,纷纷朝另一侧挪了挪,就怕被殃及池鱼。 对面王旭才见此情形,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柳依依这下相信厉也的话了。 这招,确实不管用。 王旭才一脸冷笑,看的柳依依非常不爽。 厉也道:“姑娘不用担心,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赵宁寻食指与中指夹了块茶盏的碎片,手指向内弯曲。 柳依依只见赵宁寻只是轻轻那么一挥下手指,手中的碎片就消失不见。 紧接着,就听见“砰”地一声。 王旭才突然大叫一声。 众人抬头,待看见他的模样,满脸震惊。 只见他发冠不知何时落地,头发已经披散下来。 王旭才瘫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赵宁寻瞧,眼中满是惊恐。 他刚才分明看的清楚,那人,刚才是对自己起了杀心的。 这人,真的是这小丫头的夫君? 厉也悠哉悠哉踱步到王旭才身后。 随着他手中动作,众人才看到墙上有一块茶盏碎片。 正是那个年轻公子刚才拿在手中的那块! 随后,厉也又弯腰捡起一个东西。 众人仔细一看,是王旭才束发的金冠。 金冠已经严重变形,中间还有一个不规则的窟窿。 也就是说,陈大管家的夫君,刚才只用一块小小的茶盏碎片,不仅射穿了王旭才的金制发冠,最后碎片还嵌进墙内。 大家虽然不会武,但也知道,陈大管家这夫君,身手了得。 与众人惊愕的表情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柳依依二人的惬意了。 陈大管家嘴里塞着点心。 而她的夫君,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嘴角的碎末。 只道,难怪陈大管家会这么敢跟王旭才硬刚,原来有靠山。 吃完一块点心,柳依依漫不经心掀开眼皮,看着对面胡乱摆弄头发的王旭才,幽幽道。 “哦,王老爷刚才好奇我为什么不喝茶是吧? “一听你这话,我就知道王老爷平日里是个不体贴妻妾的,难道你不知道,有了身孕的人,不能喝茶?” 王旭才脸色越难看,柳依依就笑得越灿烂。 “哎呀我来迟了!真是对不住各位!” 人还未见,声已至。 话音落下没多久,柳依依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褐衣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应该就是什么商会会长。 “路上出了点事,耽搁到现在,还请各位不要见怪。” 孟介满面笑容,似是才看到王旭才的窘态一般,一脸疑惑道。 “王老爷,你这是?” 柳依依先前说的不错,王旭才今日来此,确实是为了见她。 他想看看,自己几次三番派人去杀的一个小姑娘,究竟有什么本事,次次都能逢凶化吉。 几日前师爷提醒过他,小丫头身边有高人。 他眯起眼睛,目光一一掠过对面几人。 最后停留在刚才出手的年轻公子身上。 这人,恐怕就是师爷说的高人了。 冷哼一声后突然起身,一句话也不说,越过孟介的时候看也没看他,径直走了出去。 柳依依心中冷笑。 就这点心胸,还想着吞并邓家的生意。 你有那个本事? - 滇宁 墨良看着站在窗前半天不动的自家公子。 不禁感慨依依姑娘对公子的影响实在太大。 寻找姑娘的那段时日,公子虽然偶尔也会发呆,不过处理起正事来,那也是毫不含糊。 可自从知道依依姑娘在青徽后,情况就完全变了。 公子已经几日不曾出门,也不去找滇宁县令要求协助帮忙。 流方过来了好几次,问下一步要做什么,公子都说让他们先留在原地。 流方是太子派来协助公子的。 连他都着急调查的进度,公子却整日心不在焉的样子。 墨良十分怀疑,公子的魂,怕是早就飞到青徽去了,只留下眼前这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墨良,准备一下,两日后启程去青徽。” 墨良呆了。 啥? 去哪? 紧接着大惊失色。 “公子,你不查案子了?” 裴铭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让流方晚上过来一趟,我有事交代。” “……是。” 裴铭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云丰传来的消息,确实乱了他的心。 若是没有云家的案子,收到云丰信件当日,他就会立马去青徽。 他要亲口问问那个小女子,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为何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自己那么宠她爱她,处处护着她,她为什么还要联合赵宁寻欺骗自己? 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第321章 裴铭想去青徽,这事不假。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来滇宁的目的,也不会把查案一事当儿戏。 想要查出当年真相,需要的无非人证物证。 这物证呢。 惨案次日,云家三百多具尸首就被付之一炬,想从尸体上找出什么,做梦还差不多。 云家的宅子,如今已是荒芜一片。 裴铭已经和松丘善去过两次,但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滇宁县衙应该留有当年云家一案的记录,然而裴铭觉得没有任何参考性。 从京城到滇宁,这一路的杀手,足够让他得出一个结论。 当年的滇宁县令柯重进,定与当年云家一案有些关系。 既如此,滇宁县衙里有关云家一案的记录,他肯定已经做过手脚。 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去县衙调记录来看。 物证上面没有进展。 就只能在人证方面下功夫。 松丘善是一个重要人证。 可惜,当年云家人死的快差不多的时候,他才赶回来。 后来又被邓钱通敲晕。 松丘善知道的,也不多。 据青徽县令严振提供的信息来看,云家出事那一日,云鹏歇息在友人家中,这才逃过一劫。 之后带着云鹏去县衙喊冤的,也是他那位友人的父亲。 对于那家人,松丘善有印象。 裴铭前日就让墨良与松丘善一同去找人。 只是,那家人似是早在云鹏喊冤被打之后,就举家离开滇宁。 也不知是怕惹火上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所以那家人,也指望不上。 而最重要的人证,就是目前还在青徽大牢的云鹏。 裴铭接手这件案子后,之所以没有让严振把云鹏送去滇宁,就是担心这一路上不太平。 就连自己带了不少高手上路,最后也折了不少人。 若是云鹏,估计才离开青徽不久,就会没命。 既然滇宁这里目前找不出什么,裴铭决定去青徽一趟,亲自去见见云鹏。 另外,松丘善先前提到的那位贵妇人,云鹏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因着这些原因,裴铭才决定去青徽。 傍晚时分,流方来见他。 裴铭便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流方,让他留在滇宁守着,等待太子派来的第二批人。 而自己,则带上其他人去青徽。 流方目露困惑。 “那太子那边要怎么说?” 自离开京城,他都定期跟太子禀报行程。 裴铭要去青徽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跟太子说。 裴铭也知道这点,便把自己的顾虑与他大致解释一番。 “好,我会与太子说明。” 墨良在一旁听了自家公子满口满心都是为了云家的案子才决定去青徽的解释后,心里直犯嘀咕。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可若不是依依姑娘在青徽,公子还真不一定去青徽。 有什么想问云鹏的,写信啊! 多简单的事啊! 还找那么多看上去高大上的理由做什么。 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能正大光明去青徽找些合理的解释。 “墨良。”裴铭突然出声,声音很是低沉,尾音又拖得有些长。 吓了墨良一大跳。 “公子有何事吩咐?”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属下对公子的敬仰,日月可鉴!” 裴铭斜了他一眼。 “去准备吧。” “是!” - 青徽 县衙 “大人,王老爷求见。” 冯易唐最近正躲着王旭才,一听这人又来了,难免有些不耐烦。 “都说了多少遍了,以后他要是再找我,一律说我没空!你怎么这么笨。” 侍从踉跄着回话去了。 王旭才惹了不该惹的人,他想死是他的事,自己可不能被他给连累了。 这时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冯易堂以为还是侍从。 “不是说过了,就说我不在!是不是没长耳朵!” “冯大人这是躲着草民吗?” 一听这声音,冯易堂身子一顿。 抬头去看,只见王旭才竟是自己跑了进来。 王旭才脸色有些难看,也没了往日一见自己就堆起笑的做派。 “冯大人可真是公务繁忙啊,草民一连来了好几次,冯大人都说忙,今日若不是我执意进来,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大人了。” 这要是旁人,早就被冯易堂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了。 只是冯易堂这一年里收了王旭才太多钱财,难免有些吃人手短的顾虑。 “王老爷哪里话,只是近来确实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不止是王老爷,其他人要见本官,本官也都一一拒了。 “本官还预备过几日不那么忙了,让人去请王老爷过来一叙呢。” 说着又让丫鬟去备茶,两人去前厅坐好。 王徐才来找自己何事,冯易堂心里清楚。 其他的事可以商量,只是这件事,他一点也不想掺和。 冯易堂的场面话,王旭才懒得计较,他今日来,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冯大人,那日请大人帮忙关押的犯人,为何又放了?” “犯人?什么犯人?” 王旭才见他装傻充愣,心里恼火,却又不好发作。 ”就是那日在邓家宝阁楼抓的那人。” 冯易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王老爷说的是那人啊。” 又道:“之前王老爷派来的人说,那人冒充邓家的账房先生招摇撞骗,本官这才将人抓了起来。 “只是后来证实,那人的身份不假,确实是邓家的账房,本官自然是要放人的。” 王旭才半眯起双眼,似是猜测冯易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几日他派人来找冯易堂,让他抓个人放进大牢关几日。 那时候,他就明确告诉姓冯的,抓的那人是邓家的账房。 冯易堂对账房的身份,应是早就心知肚明。 这人现在又说什么后来证实那人的身份,分明是想把他自己撇清。 面对王旭才审视的目光,冯易堂依旧稳如老狗。 他现在也不怕得罪王旭才这个财主。 银子虽然好,自己的小命和仕途更重要。 王旭才神色突然一缓,脸上也露出一点笑。 “原来是我弄错了,那还得多谢冯大人查清真相,否则我可就冤枉好人了。” “哪里哪里,这是本官该做的。” 王旭才突然话锋一转。 “听闻,邓家的大管家来了齐陵,想必冯大人知道此事?” “是吗?王老爷也知道,本官近日忙着公事,实在没有闲工夫去关心那些事。” 他这样说,王旭才就知道今日来错了。 第322章 王旭才今日来找冯易堂,是想弄清楚那小丫头的夫君,到底是是何方神圣。 自己就算惹不起,别人不一定惹不起。 但首先得弄清楚那人的身份。 那人年纪轻轻,气度确实不凡。 但看上去不像是有官职在什么,应该是家中有些背景。 若是一般的背景,自己倒也不怕。 可就怕身份太尊贵,自己惹了篓子不说,连他背后之人都没法救他。 现在这冯易堂却是一直在与自己打太极,很明显不准备告诉自己实情。 不过,就算这姓冯的不说,王旭才也能猜出一二。 能让冯易堂这种爱财的昏官都忌惮的人,定不是一般人。 回到家中后,王旭才思虑良久。 若是就这样放过那个小丫头,待她以后羽翼丰满,会更难对付。 也就是说,一旦现在放弃,他将彻底失去抢夺邓家生意的机会。 他被邓钱通欺压了大半辈子,如今姓邓的都死了,自己若是还害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岂不让人笑话! “管家,找个画师来。” - 集议前一日,柳依依的下马威显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葛年的查账,进行得很顺利。 从一些账簿上的的更改痕迹可以看出,一些掌柜已经先过了一遍自家的账,并且将错处改了过来。 当然,头铁的人,也不是没有。 一个就是宝阁楼的张怀恩,拿出来的账本没有一丁点错。 不过葛年只要稍微一比对下价格,就知道张怀恩给他的,是一本彻头彻尾的假账。 还有一个就是成衣铺姓李的。 他倒都没有拿假账本糊弄,只是错处十分明显。 葛年拿着找出的错误问他,他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柳依依听过后,眉头微微皱了皱,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只有姓张和姓李的?聚客酒楼姓曹的呢?他的账没事?” 葛年道:“没有问题。” 又道:“姑娘特意吩咐过要重点查查这三家的账本,宝阁楼和琳琅轩的账本有问题,我也早有预料。 “只是这聚客酒楼,却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有错处,也不过二三两的失误。 “我担心有问题,还重新查了两遍,确实没有问题。” 柳依依看向站在一旁的石海。 “石管家,酒楼的账,你也看过了。” “回姑娘,看过了,确实没有作假,也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柳依依纳闷了。 据她所知,这三家是要一起搞事的节奏啊。 怎么那两家都现了形,姓曹的却一点查不出什么问题。 是他道行太高掩饰的太好,还是真的没有问题? 立即找来厉也。 “再帮我个忙呗。” 厉也侧头,瞅了瞅一副事不关己的赵宁寻,叹了口气。 “说吧。” 柳依依让他去查查张李曹三人,最近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之类。 又让葛年继续仔细再查一遍账本。 - 安临 王宅 书房内,王金银正端坐在书案前,一脸阴沉。 一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也就是说,到现在也不知道姓裴的是生是死?” “……是。” 王金银虽然不干土匪许多年,但是积威还在。 跪在地上之人战战兢兢。 “我们似乎被人盯上了,出去寻人的兄弟经常无故消失,过个一两日就被发现死在河里或者山上。 “再这样下去,兄弟们怕是……” 怕是会被全灭。 王金银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心里清楚,自己那些人,如何是训练有素的朝廷护卫的对手。 那晚侥幸伤了姓裴的,不过是借了暴雨的势。 那帮人不见了主子,定会向自己的人报复。 青天白日的,自己的人只有被宰的份。 “让他们都回去吧。” “那,人不找了?” 王金银冷哼一声。 “找?到时候人没找着,你们就全部没命了!” 而且,监察御史遇袭失踪,这么大的事,朝廷不会不派人过来。 自己的人若是还留在滇宁,被抓住的话,自己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地上之人领命离开。 王金银身子一松,瘫坐在椅子上。 自从何重进的人出现后,自己这段时日整天提心吊胆,就担心当年之事被查出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 若不是柯重进的怂恿,他当年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今自己日日不得安宁,也是报应。 然而,这样的消极情绪转瞬即逝。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万贯家财,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敬称呼一声“王老爷”,王金银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 报应又如何? 若不是那件事,自己又怎会有现在这般荣荣华富贵? 富贵险中求。 既然求得了富贵,就不要想着高枕无忧。 只是,若是有人要毁了自己辛苦攒下的家业,他一定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父亲。” 王跃一进书房,就见父亲瘫坐在椅子上,神情也有些不对,连忙上前询问。 “父亲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一见到长子,王金银立即收起阴冷神色,笑了笑。 “跃儿这时候怎么来了?不是去铺子里了?” 看了眼身后的管家。 “你们两人一起来,莫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父亲不用多虑,铺子里没什么事,我便提前回来了,准备去看看二弟。 “经过花园的时候,见管家神色匆匆往书房这里走,便跟过来看看。” 王金银看向管家。 “有什么事?” 管家忙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是青徽来的信。” 一听“青徽”二字,王金银就没了兴趣,冷笑道。 “王旭才还真是没用,这么多年都被邓钱通死死压住,现在邓钱通死了,他该如愿以偿了吧。” 当年那件事后,他还以为邓钱通会精神失常变成疯子,毕竟他当时吓得疯疯癫癫还尿裤子。 岂料这人越活越体面了,生意越做越大。 其实他一直都很好奇,这人那时候那么孬种,柯重进怎么就没把他一起做了? 留着这个心意不坚定之人,岂不是祸害? 不过好在他现在已经死了。 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对自己越有利。 死了一个知情的人,越好。 得知云鹏没死的消息时,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当年那小崽子傻不拉几地,还去县衙喊冤。 殊不知,坐在高台上一脸正气的县衙老爷,正是他的杀父仇人。 第323章 王金银原以为,云鹏那小子当年被柯重进毒打一顿后,必死无疑。 却不想,这人竟然活到现在,还杀了邓钱通。 他不禁觉得好笑又讽刺。 云鹏苟且了三十年,以为最后大仇得报,却不知自己杀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而真正的主谋,还在京城享受高官厚禄的待遇。 想及此,王金银忽然又不那么愁眉不展了。 是啊。 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柯重进才对,自己不过是帮凶。 王金银没有接信,对长子道。 “你看看,他是来报喜的,还是又要跟我要什么东西?” 王跃看过信后,展开信后附上的两张画,放在书案上。 “他说,齐陵来了两个厉害人物,掌控着邓家生意,写信来问父亲认不认识画中之人。” 两幅画,一男一女。 男子眉眼俊秀,女子面容绝美。 王金银对王旭才的事没有多大兴趣。 邓钱通都死了,这人还没有将邓家生意弄到手,到现在还在找自己帮忙,压根懒得理他。 他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两张画。 并不认识。 对管家说:“回信给他,就说我们不认识。” 王跃却拦住自己的父亲。 “我记得父亲说过,万惠茶庄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王旭才也是帮了不少忙的。 “再来,如今我们还与他有生意往来,不如帮他问问。” 王金银无所谓,反正他没时间处理这件事。 “既如此,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 又看了眼管家。 后者知道主子是有事要商量,找借口离了书房。 “父亲还有事?” “你二弟,还是那副样子?” 提到王任来,书房内的气氛立即变了。 长子沉默不语,王金银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原以为没了家伙事,次子不会像以往那般胡闹。 还成了婚有了美貌娘子。 若是他从此转了性,踏实上进,王金银就给他一些铺子,让他先管着看看。 谁知啊,都已经那样了,次子还是不消停。 次子婚后不久,就带着儿媳妇薛灵殊去了京城。 按照薛灵殊的要求,王家为他二人在京城置了一处宅子。 亲家公薛大学士三年丁忧结束,也回了京城继续做官。 王金银便拜托亲家公照看下次子。 前些日子长子有生意上的事去了京城一趟,顺便去看望次子。 去了宅子后,才发现次子夫妻二人过得实在荒唐。 长子过去后,发现大白日的,门子公然靠坐在门前睡觉。 宅子里丫鬟小厮婆子也没见做事,聚在一起扯东扯西。 而次子,则从妓馆里找了十几个姑娘在房间内取乐。 长子找了半日,都不见二儿媳妇。 拉了个丫鬟一问,才知道是回了娘家。 长子将事情告诉自己后,他当机立断把夫妻二人接回安临。 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安心。 王跃脸色也不好看。 “上次将二弟屋里的女子送出去后,他就闹着要自杀,我……” “我知道了,你先去看看吧,现在只能这样先稳住他,再来想办法。” 王跃到了王任来的院子,刚好遇见薛灵殊带着丫鬟昭雪在园中闲逛。 薛灵殊一见王跃,忽地一笑。 那笑,仔细一看,甚是妩媚。 “大哥来了。” “我来看看二弟,弟妹在这里赏景?” 王跃以前对薛灵殊并不熟悉,只知二弟非常喜欢她。 薛灵殊因着二弟的原因毁了名声,不得已嫁给二弟。 可二弟那个样子…… 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貌美女子,王跃不禁生出一丝怜悯和愧疚。 薛灵殊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 心里了然,笑得更加妩媚。 “刚好我正准备回去,我同大哥一起吧。” “弟妹请。” 王跃让薛灵殊走在前面,薛灵殊让了让,最后两人并肩朝正屋走去。 女子身上的清香时不时飘进王跃的鼻中,使他浑身一僵。 他成婚早,妻子是当初父亲为了茶庄考虑,让他娶的一个茶园主的女儿。 妻子性子呆板,不懂风情,自己与她不过相敬如宾。 这些年,他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也没有心思寻花问柳。 只是偶尔因生意上需要,陪着客人去喝花酒的时候,才会与烟花之地的女子逢场作戏一番。 在他看来,薛灵殊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女子。 王跃双眼朝薛灵殊瞥了瞥。 一眼,就看到她柔嫩的脸颊。 视线朝下,就是修长的脖颈。 再往下…… 王跃连忙转回头,身子有些酸麻。 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加快脚步。 “大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啊~” 身后突然传来娇滴滴的声音,王跃突然有些慌乱,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最后还是别扭地停在原地。 薛灵殊见状,嘴角扯出淡淡轻笑,眼底闪着戏谑。 到了正屋后,王跃想立即去看二弟,薛灵殊却说什么也要让他喝杯茶再去。 照雪端来茶,薛灵殊伸出修长的双手,亲自捧起茶盏,脸上仍旧挂着笑。 “大哥,请喝茶。” 茶盏放在王跃手边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碰了碰他的手指。 片刻的碰触一下子就碰到王跃的心尖上。 他手指微微一颤,忽地站起身,神情有些慌乱。 “弟妹好生休息,我先去看看二弟。” 说完,也不等薛灵殊说什么,慌不择路跑了。 看着狼狈走远的身影,薛灵殊嗤笑一声,坐在王跃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正准备端起茶盏自己喝的时候,眼一瞟,看见桌子上放着叠好的信件。 “小姐,这应该是大伯的,要不要奴婢送过去?” 薛灵殊姿态懒散地拿起信。 “你着急什么,他要是急了,自己会过来拿。” 说着,漫不经心拆开信。 她没有去看信里的内容,先是拿出两张画纸。 第一张画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薛灵殊皱了皱眉。 这个人,她好像见过,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接着拿起第二张画像。 “啪~” 照雪见自家小姐前一刻还好好的,看了另一张画后,双眼瞬间睁圆,猛地站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 薛灵殊没有理她,只是死死盯着画,眼中似是淬着毒。 半晌后,又拿起桌上的信看。 “哼,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原来你没死啊~ “没死也好,就让我来送你去见阎王!” 第324章 成婚后,薛灵殊就迫不及待回京城。 她知道自己的名声臭了,不过日子还要过下去。 何况,她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己落得今日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柳依依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阴魂不散缠在铭哥哥身边,还总跟自己过不去,自己也不会找王任来那个窝囊废教训她。 倘若一开始没有找王任来,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自己也不用委曲求全嫁给王任来。 回京城的第一件事,薛灵殊就借着恭喜裴铭摘得榜首的名义去了趟国公府。 她之所以那么迫不及待回京城,就是要寻柳依依报仇。 她心里清楚得很。 铭哥哥虽然现在护着那个小贱人,但是春闱一结束,国公府一定会给铭哥哥定下亲事。 到时候,正室进门,还有那个小贱人的好日子过? 在安临的时候,那个小贱人就仗着铭哥哥的宠爱,在自己面前牙尖嘴利。 看她现在还如何得意! 一回到京城,就听说铭哥哥中了状元。 她心里又酸又涩。 自己原本,是有机会成为状元夫人的。 都是柳依依那个小贱人! 都是她毁了自己! 回到京城的次日,带着对柳依依浓浓的恨意,薛灵殊来到国公府。 她直接去的慈安堂,给她的姨奶奶段氏请安。 国公府三房的夫人,一听说老夫人的这位姨侄孙女嫁的是商户之子,且名声很是不堪,便没有立即过来见客。 半晌,也不见老夫人打发人过来叫她们过去,便猜测,老夫人应该也是不待见这位姨侄孙女。 别人来与不来,薛灵殊不在乎。 但柳依依,她是一定要见的。 如今铭哥哥高中状元,京城多少贵女盯着他。 很快,铭哥哥的婚事就能敲定。 这个时候,想必柳依依那个小贱人定是不好过吧。 小贱人失意难过的表情,她怎能不去亲自欣赏呢。 薛灵殊与老夫人表示,自己与裴铭身边的依依姑娘,在安临的时候见过几面,对她印象不错,想去看看她。 老夫人段氏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 最后告诉她,柳依依已经离开国公府。 薛灵殊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小贱人那么喜欢霸占铭哥哥,会舍得离开国公府?舍得离开铭哥哥? 待她正要多问几句的时候,段氏却说自己头痛。 薛灵殊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也没多待。 离了国公府,她立即去找长姐打探消息。 但国公府似乎有意隐瞒了这件事。 再来,左右不过是一个小通房,她长姐也不知道内情。 最后,使了不少银子才打探出一点消息。 确切的消息倒是没有,只是说,人去栖霞寺上香的时候,被强盗掳了去,一直没有找到人。 薛灵殊听了后,当场大笑起来。 自己被她害的那样惨,果然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又见国公府似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没有把小贱人的失踪当回事。 她特地回娘家问了父亲,父亲说铭哥哥每日在翰林院上值,并无特别之处。 确认铭哥哥并不在乎小贱人的死活后,薛灵殊畅快之余,又为自己觉得不值。 早知道铭哥哥并不将小贱人放在心上,自己就算没有嫁给王任来,不利用他家的钱财,小贱人也不是照样被收拾了。 为了这事,薛灵殊还好生惋惜了一番。 现在得知柳依依不仅没死,似乎还过得不错,薛灵殊激动不已。 自己忍辱嫁给王任来,终究是有它的意义的。 这次,她要让那个小贱人死在自己手里! “照雪,大哥若是过来问信件的事,你就说没看见。” “这……” 薛灵殊眉头一拧,加重了语气。 “听见没有?” 照雪身子轻轻一颤。 “是。” 小姐自从嫁到王家后,性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准确地说,自从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地与那时候还不是姑爷的王任来同在一个屋子后,小姐就变了。 出事不久,采月就被小姐毒打一顿,最后还被卖进了下等妓馆。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日小姐本不想见王任来,是采月提了那么一嘴,让小姐去见一面,小姐这才出的事。 小姐气急,收拾了采月。 小姐恨采月,照雪能理解。 只是,采月劝小姐去见王任来,心底里是为了小姐好。 而且,她也是从小就服侍小姐的,小姐怎能那样狠心,将采月送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先回屋歇会,待会大哥走了,你来告诉我一声。” “是。” - 齐陵 柳依依让人在自己院子里整理出一间房,用作书房。 这几日她一直在看宝阁楼的账簿,外加葛年收集到的首饰铺子里购买金银的价格,以及付给工匠的工钱等,一一比对,查找错处。 “很晚了,先休息,明日再弄。” 连续几日都是忙到半夜,赵宁寻有些心疼她。 其实依依若是愿意的话,她能立即找来合适的人处理这些事。 柳依依自然也想过这一点。 只是,能自己处理的,她不想麻烦别人。 她欠赵宁寻的,实在太多。 宗言见她要起身,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姑娘是要洗漱吗?” 柳依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点头。 洗漱完毕准备睡下的时候,石海突然来了院子。 这么大晚上还过来,柳依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了一跳。 一问才知道,确实是大事,不过不是坏事。 “姑娘,是那个叫旺儿的学徒,他说找姑娘有事。” 这人,柳依依记得,是宝阁楼跟着张怀恩的学徒。 前几日见了那少年,就看出他有些聪明,记账也很细心。 自己临走前说的那些话,有些策反的意思在里头。 他整日跟在张怀恩身后做事,肯定知道张怀恩不少事。 若是他愿意开口说些什么,自己这边也会省下不少事。 “他有没有说什么?” 石海从怀中取出看上去像是账本的东西,递给柳依依,脸上露着笑。 “那小子留下这个东西就要走,说对姑娘查宝阁楼的账有用处,我看他神情有些不对,就让他先留下了。” 手上的小本子是用粗麻线缝在一起的,针脚粗糙,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里面的内容,记的是一些收支情况。 一看就是首饰铺里的进账出账记录。 柳依依笑了笑。 “让他进来。” 第325章 石海说的不假,旺儿的神色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对劲。 上次见的时候,还是个聪慧精明的少年。 现在再见,却是一脸抑郁、面色苦闷的样子。 而且双眼红肿,显然哭过。 柳依依还没有开口,旺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 “大管家,我对不起您~” 柳依依示意石海将人拉起来。 “先坐下。” 又让丫鬟送来一杯温水。 “嗓子都哑了,喝口水再说。” 一杯水下肚,旺儿才磕磕巴巴开口。 他幼年丧父,母亲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大,自己却患了病。 他虽然在宝阁楼当学徒,但是工钱却不多,每个月还不到一两银子。 半年前,张怀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他母亲患病的事,主动提出每月多给他一两银子工钱。 旺儿千恩万谢,当即跪下来给张怀恩磕头。 每月有了这多出来的一两银子,他就可以给娘找更好的大夫,用更好的药。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张怀恩每月多给他的那一两银子,不是走的店铺的公账。 他跑去一问,张怀恩才说出实情。 原来那一两银子,是张怀恩自己出的。 一听这话,旺儿只觉得脊背发凉。 张怀恩在账本上做的小动作,他是知道的。 自己只是一个小伙计,即便跟别人说,别人也未必相信,自己反而落不着好。 宝阁楼的掌柜,在齐陵还是有些脸面的。 只要张怀恩发话,就没有人会用自己。 到时候丢了活计是小,母亲的药钱就会没了着落。 所以他一直没有将这个秘密说与他人听。 想着只要他做好自己的活计,多做事少说话就行。 只是没想到,张怀恩突然来了这么一招。 很明显,自己知道他在账簿上作假的事,已经被他发现。 而他主动提出每月多给自己一两银子的月钱,其实就是要他闭嘴。 同时,自己在收了他银子的那一刻,也在无意间成了他的帮凶。 弄清楚这点后,旺儿全身吓出了冷汗。 若是张怀恩作假的事被东家发现。 往好里想,不过是被赶出了铺子,自己也会没了收入来源。 东家若是一个不高兴了,可能就把张怀恩连带着自己送进大牢。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他一直提心吊胆,张怀恩的银子,他也不敢再收。 那日柳依依去宝阁楼的时候,旺儿差一点就把张怀恩在账簿上作假的事说出口。 只是又担心大管家知道自己曾经拿过张怀恩的银子,将自己一并罚了,便也忍住。 这几日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他去医馆找了大夫。 大夫说能治,只是要十两银子,而且他母亲的病不能再拖。 旺儿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让他一时到哪里去弄这十两银子~ 失魂落魄回去后,看到破矮桌一角上放的东西,眼睛微微睁大。 他知道自己没其他什么能耐,唯独对计算之法上有些本事。 以后若是想要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就必须有一技之长。 他很珍惜在宝阁楼当学徒的机会,平日里干活努力,记性也不错。 每日回家后,他就会把自己在店铺里随笔记下的出账入账情况,加上自己记在脑中的东西,重新找了些纸张记录下来,留着自己研习。 也就是因为如此,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了张怀恩在账簿上作假的事。 旺儿知道这么晚不该打扰大管家,可他心急如焚,也没了往日的机灵。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拿账簿过来,有些交换的嫌疑在,可他实在没有办法。 刚才在门外,他递出账本的时候,突然觉得羞愧不已,当即就要走,还是石海将他拦下。 柳依依看着少年瘦弱的身躯。 明明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这少年却因要照顾生病的母亲,还要为母亲挣取看大夫的银子,面容憔悴,一脸悲苦。 听他刚才所言,心性倒是不错,也好学,心思细腻。 以后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石管家,麻烦你带几个人跟旺儿回去一趟,找个好一点的大夫给他母亲看看。 “银子的话,就从府里的账上支。” 话音刚落,旺儿已经跪在地上,连连给柳依依磕头,眼泪也扑簌簌滚下来。 双唇紧抿,说不出一句话。 “起来吧,赶紧回去看你母亲怎么样了。” 石海带人离开后,柳依依一时没有起身,坐在椅子上发呆。 “怎么了?” 赵宁寻见她前一刻还好好的,忽然就变了神色,眼中似有怜悯,也有落寞。 “觉得他很可怜?” 柳依依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都说孕妇情绪喜怒无常,可能是这个缘故吧。 赵宁寻站到身后,伸手替她揉了揉太阳穴。 柳依依疲倦至极,舒服地闭上双眼。 而这个画面,被隐藏在对面屋顶的三人看的一清二楚。 尤其是中间的那位公子,目光直勾勾盯着对面屋内动作亲昵的两人。 浑身微微颤动,双眼泛红。 神情狠厉冷冽,双眸已经染上一丝癫狂。 道这人是谁,可不就是裴小公爷。 左侧的墨良看公子双手攥的咯吱咯吱响,周身的威压异常浓烈。 知道公子这是气急,墨良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看着屋内情形,原本看到依依姑娘时的激动心情,在看见她挺着的大肚子,还有她与赵宁寻的亲密举动后,立即跑的没影。 而另一侧的云丰,感觉可比墨良糟多了。 他找了依依姑娘近半年,跑了多少地方,花了多少心思。 现在终于将人找到,除了小公爷,云丰算是最开心的人了。 可当刚才看见挺着个大肚子从里间慢慢走出来的姑娘时,云丰的表情裂开了。 心中直骂娘。 他在青徽待了多日,天天出去听青徽百姓谈论邓家,还有邓家大管家的事。 可他妈的,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过,依依姑娘已经有了身孕这件事?! 没人提,他就还不知道。 他不知道,给公子寄的信里也没有提到这一点。 公子满心欢喜赶来齐陵,结果却看到如此杀人诛心的场景。 云丰觉得自己要完。 而裴铭。 他今日上午到了青徽。 一听他的依依在齐陵,没有休息片刻,就带人马不停赶来齐陵。 第326章 柳依依暂住的宅子,云丰早让人查清楚。 裴铭到了齐陵后,直奔目的地。 快到地方的时候,裴铭心里五味杂陈。 一会委屈,一会愉悦,一会又生气。 直到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神魂颠倒的小骗子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时候,什么委屈愉悦生气,统统不见踪影。 排山倒海的怒火瞬间充斥胸腔,烧得他失去理智。 他很想立即冲下去掐死那个骗子! 可他最后还是忍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 活了十九年,除了与依依在床榻上出现过几次失控的情况外,他在清醒的情况下,还从未失控过。 裴铭闭上双眼,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些许平静。 屋内很快进来两人。 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静静盯着他的小骗子。 虽然距离有些远,他不能很清楚看见依依的表情。 但是,近一年的耳鬓厮磨,依依有任何变化,他都能察觉得到。 此时,屋内那个女子,是他的依依不假。 只是,她整个人的气质,比之先前在国公府的时候,似乎沉稳不少。 只见她端坐在主位,旁边几人皆是站在一旁,还有一个使劲磕头的瘦弱少年。 裴铭这才想起云丰信中所提。 他的依依,如今已是掌管地方豪绅家产的大管家。 裴铭眼中闪着一丝疑惑。 可是,怎么可能呢? 依依确实很聪明,偶尔也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些他早就发现。 可大管家,还是地方首富邓家的大管家,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的。 刚才进来的两人,待了没多久又离开。 裴铭眼睁睁看着屋内两人亲密地说着话,才散去不久的愤怒再一次席卷而来。 当看到赵宁寻伸手揉着依依的头,而依依又一脸享受的样子,裴铭再也忍不住,当即就要起身。 变化只在一瞬。 刚准备有所行动的裴铭突然动作一顿,头微微向右侧倾斜。 窸窣的脚步声突然从墙角传来。 墨良和云丰也察觉出不对劲。 “公子,有人!” 云丰很快接道:“会不会是郡主的人?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裴铭眉头紧蹙,看着屋中两人。 同一时间,赵宁寻也察觉到不对劲,看向宗言。 宗言会意,身形快速移动至屋外。 见此情形,柳依依连忙抓住赵宁寻的胳膊。 “有人闯进来了?” 赵宁寻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安抚道。 “我在这里,别怕。” 这时,宗言对着右侧围墙的位置,冷声道。 “何人夜闯,还不出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墨良道:“公之,外面那帮人不是郡主的人,那我们……” 话还未说完,忽地察觉到一道凌厉的剑风从身后而至,墨良连忙侧身闪开。 一看,却是一清秀少年。 宗川显然在严格执行柳依依“小孩子要早睡才能长个子”的至理名言,身上穿的是寝衣。 应该是已经睡下,听到动静后,就立马跑了出来。 少年面色平静,目露警惕,执剑相向。 墨良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个少年好身手,数十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突然从围墙外跳了进来。 宗言二话不说,迎上去就是打。 宗川看着眼前三人,面露疑惑。 这三人身上没有杀气,要是不打的话,他就要下去帮姐姐了。 屋内二人也看到这边动静。 不过夜色暗沉,她们并不能看见屋顶的情形,只能模糊看到几个人影。 不知为什么,柳依依看到那几个黑影时,突然一阵慌乱。 赵宁寻见她抓紧自己的胳膊,以为她害怕。 正待安慰,几个黑衣人突然冲了进来。 黑眉一拧,眼底闪过狠厉。 赵宁寻抄起桌上的茶壶,直直砸到一人脑袋上。 力度太大,那人径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砸晕了。 裴铭看到屋中情形,哪里还记得刚才想要将小骗子掐死的事,恨不得一下子闪到屋内,打爆那几个人的脑袋。 身子一跃飞了下去。 “帮忙!” 这话是对墨良和云丰说的。 二人转身跃下屋顶,开始击杀黑衣人。 宗川愣了一瞬,跟了过去。 柳依依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人影,心跳也越来越快,抓住赵宁寻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赵宁寻一脚踢翻一人后,连忙将人拉向身后。 “依依,你到底怎么了?” 柳依依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对面屋顶。 突然,一人从屋顶飞跃而下,衣袂飘飘,动作飘逸如行云流水。 柳依依心尖狠狠一颤。 那人稳稳落在院中,抽出腰间软剑,将近身的几个黑衣人击毙。 那把剑,柳依依见过! 那人越走越近,每一步,似乎都走在柳依依的心坎上。 慢慢地,屋檐上的羊角灯光终于照出那人的面容。 眸中的惊喜一闪即逝,柳依依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一般。 那浓黑的双眉,好看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 不正是小公爷! 近半年不见,这人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 而向来一看见自己,眉眼就会温润无比的人,此时却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 柳依依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刚要瘪嘴,头脑立马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一脸凶狠的样子,八成是来抓自己回去的。 自己怎么还委屈上了?! 使劲摇了摇头。 果然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清醒过来的柳依依身子朝赵宁寻身后躲去,只歪着头,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裴铭。 裴铭本就不高兴,见小骗子竟然还躲着自己,怒火更甚。 气的不看她,找那些黑衣人撒气去了。 裴铭的突然出现,赵宁寻也感到惊讶。 司文为何没有提前告诉自己? 看着眼前动作阴狠的裴铭,皱了皱眉头。 “小公爷,依依如今身子不便,你这样大动静,会吓到她。” 裴铭正准备折断一人的胳膊,一听这话,动作一顿。 本就深沉的眉宇,在看了眼柳依依的肚子后,暴戾更甚。 孩子~ 这孩子,是谁的? 他气的肝疼,不过还是听进去赵宁寻的话,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当初跟裴铭去安临的路上,柳依依就知道裴铭的温柔都是假象,是他的伪装。 狠厉,才是他的本质。 可那时候,他起码还会做做样子。 怎么现在,伪装不见了,直接露出本质了? 第327章 半夜三更,冯易堂的房门被敲得噼啪响。 “哎呀老爷!出大事了!您赶紧出来吧!” 师爷刚才让丫鬟敲门,丫鬟死活不敢。 他也不想大半夜扰人清梦,可若是不叫醒老爷,怎么行呢。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前面来了个皇亲国戚,现在又来了个监察御史。 齐陵这是突然变成风水宝地了? 否则这些位高权重之人,怎么都往齐陵跑。 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权力大啊,地方官员见了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见房间内没有丝毫响动,师爷又使劲敲了几次。 “老爷,出人命了!您赶紧出来吧!” “哎呀老爷,您出去看看吧,吵死了,人家还怎么睡嘛~” 小妾娇滴滴的声音从薄被中传出,冯易堂终于不耐烦地掀开薄被。 听到屋内出现响动,师爷便停了手。 门被使劲从里面打开,披着外衣的冯易堂一脸阴沉看着师爷。 “若是没出人命,我先要了你的命!” 师爷顾不得自家大人一脸不愉的神色,连忙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冯易堂立即瞪大双眼。 “真的?” “嗨哟!这种事,我怎敢欺骗大人!” 得到师爷肯定的答复,冯易堂只觉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一般,歪斜着就要倒在地上。 师爷连忙将人搀住。 脚下一个不稳,两人都坐到地上。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您没事吧?” 冯易堂有气无力道。 “是不是我收王家和邓家银子的事被人告密了?朝廷这是来抓我下牢来了?” 师爷一听,明白大人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大人,您放心,是死了人,御史大人让您去处理。” “……真死人了?” “可不是,二三十人呢,说是刺客,让大人您现在赶紧过去呢!” 一听不是来抓自己的,冯易堂立马恢复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 “赶紧去点人随我出去!怎可让御史大人久等!” - 柳依依的院中躺满黑衣人的尸体,除了云丰在这里看着,其余人全部去了前面正厅。 刚才的动静那样大,宅子里的人都被吵醒,现在全部聚在正厅。 裴铭一人坐在一侧。 另一侧则坐着柳依依赵宁寻两人,身后站着宗言宗川,就连石海葛年邓元宝几人也站在一旁。 石海几人不清楚几人真正的底细,裴铭虽然心中滔天骇浪,但知道依依隐姓埋名,便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对面不敢看他的小骗子,双眼泛红。 对元宝来说,这气氛诡异的有些让人受不了。 “姐姐,姐夫,这人是谁啊?” 他声音不大,但是屋内太过安静,话一出,所有人都听见。 听见“姐夫”二字,裴铭身子一僵,接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他想明白赵宁寻的心思。 他博览群书,知道自古就有断袖之癖,却不知道这女子之间,也会存在这样的情愫。 难怪先前每次一见赵宁寻,他就会不舒服。 其实自己心里早已有了警觉,只是一直不肯相信罢了。 那依依呢? 裴铭看着对面目光躲闪的小骗子。 比之先前,小骗子多了些女子的妩媚,眉眼更显风情。 他轻轻攥紧右手。 哼! 就算她也喜欢赵宁寻,那又如何! 她是自己的,谁也别想抢走! 再看了眼她隆起的肚子。 自己刚才一时怒急攻心失了理智。 他虽然不能从女子肚皮的隆起程度来判断胎儿几个月大,但依依的情况,明显就是很快就要生产的样子。 第328章 她离开自己不到半年。 这孩子,八成是自己的。 想及此,眸中的阴霾消散不少,很快染上欢喜之色,挑衅地看着赵宁寻。 面对裴铭的眼神挑衅,赵宁寻微微一愣。 心道这人莫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有些魔怔了。 一会露出要杀人的表情,现在又满脸欢喜的样子。 柳依依被元宝的问题问住。 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说这人是我以前的主子? 自己现在可是邓家的大管家呢,那段不光彩的过往,她才不要提起。 谁提她就跟谁急! 要不就糊弄下说他是自己的旧识? 她心虚地抬眼看了看对面有些阴沉的小公爷。 想想还是算了吧。 自己若是真的那样说了,这人保不齐会戳穿自己? 柳依依曾经教导过邓元宝,遇到问题不去直面问题、而只知道躲避,那是懦夫所为。 不过,自己不过是个小女子,还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小女子,懦夫就懦夫吧。 于是柳依依没有丝毫负担地选择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 “厉也呢,怎么没看见他?” 赵宁寻知道她的心思,看了眼石海几人。 “你们先回去。” 邓元宝不乐意了,不肯走,最后还是被石海拉了出去。 石海和葛年都看得出来,对面的公子与大管家相识,人家显然有事要商讨。 他们半夜的时候被喊杀声吵醒,吓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知道宗言他们身手都不错,自己便躲在屋子里。 直到外面没有动静,才大着胆子出来,径直去了大管家的院子。 才一进去,看到满地的尸体,立即吓得瘫倒在地。 而大管家屋子里,突然多了三个浑身散发肃杀气息的男子。 那个长相极是俊美的男子,正一脸不善地盯着大管家。 他们当时还以为是大管家的仇人来寻仇了。 大管家突然一阵呕吐,男子便立即慌乱起来。 见他一脸担忧的样子,又不像是来寻仇的。 沐公子指了指满地的尸体,那男子突然明白过来。 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递给他身侧一人,说了句什么。 那人拿了令牌,跳出院墙,消失在黑夜中。 之后,众人便来到前面正厅。 三人离开后,赵宁寻才道。 “你让厉也去查张怀恩三人,他应该有事没回来。” “……哦。” 柳依依不过就是随意问问。 “哼!” 对面突然传出一声冷哼。 柳依依身子一抖。 裴铭一见这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就来气。 那段时间自己忙着春闱和殿试,想不到这两人竟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骗到自己好惨。 “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茶都没有?大管家?” 尾音拖得老长,还转了个音。 柳依依又是一个哆嗦。 这些日子在外面过得太悠哉,身边又有宗言宗川这等高手跟着,就算遇到想杀他的人,她也不带怕的。 可面对裴铭的时候,她不免有些英雄气短。 她心虚啊~ 柳依依知道,裴铭对自己的宠爱不曾有假。 原主长得好,自己又特意勾引,即便换了其他人,估计也得中招。 只是这世间之事,并非人生若只是初见这样简单。 她看的长远,明白世上没有什么事情会一成不变,更别提缥缈不定的感情了。 只有财富,才最可靠。 她与裴铭,有过快乐的时光,已经很好,实在没有必要再往下走。 再走下去,可就不美好了。 先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时时刻刻考虑逃走的事,对裴铭,有些真情意在。 第329章 然而大多时候不过是在做戏。 如今木已成舟,也没必要再骗他什么,她不介意与他坦诚相待。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已经没了我的卖身契,我如今是自由之身,你不要妄想抓我回去。” 一听这话,裴铭气的心肝肺疼。 她无故失踪,自己为她担惊受怕牵肠挂肚,无数次深夜垂泪,怕她受了委屈,她竟然以为自己找她,只是为了找她回去? 虽然自己确实准备将她带回去。 但这不是重点。 可是,她怎能如此残忍,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弃如敝履,丝毫不提? 柳依依见他一时三刻就红了眼眶,看自己的表情如同看着负心汉一般,她瞬间不会了。 赵宁寻从不怀疑裴铭对依依的感情。 见此情形,深深蹙起了眉。 这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猜到是官府的人来了,神色各异的三人皆敛了敛神色。 很快,去而复返的石海领着身着官袍的冯易堂匆匆走了进来。 冯易堂迅速看了眼屋内几人,眼珠子一转,立刻弄清几人的身份。 先是疾步走到赵宁寻身前,正要下跪,被赵宁寻轻轻一个咳嗽打住。 冯易堂才弯下的腰身一顿。 略一思考,就明白其中深意。 只是弓着身子,恭敬道。 “沐公子好。” 赵宁寻随意摆了摆手。 “办正事。” “是。” 说着,冯易堂又转身走到裴铭身前,弓身行礼。 “下官齐陵县令冯易堂,见过御史大人!” 石海见状,眼睛微微眯起。 想不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是御史大人。 视线转而落在赵宁寻身上。 当年被这人救下之时,他就看出这人身份不简单。 刚才齐陵县令进来的时候,最先去的,是沐公子跟前,之后才去拜见御史大人。 也就是说,沐公子的地位,比御史大人还高。 不过沐公子显然不愿别人知道身份,才阻止冯大人行礼。 这“别人”,当然就是自己。 冯易堂等了半晌,才听见御史大人幽幽的声音传来。 “冯大人不必多礼。” 冯易堂直起身子,额头已是沁出一些汗。 “下官已经让人去处理尸体。” “嗯。” 裴铭点点头,已然一副手握大权的朝廷钦定监察御史的派头。 “还有两个活口,我要知道是谁派来的。” “是,下官一定亲自审理,尽快查出真相。” 又是等了一会,才听见御史大人轻飘飘说了句“先去办事吧”。 冯易堂正待离开,突然又被叫住。 裴铭看了眼睁着眼睛好奇瞅着自己的小骗子,对冯易堂道。 “本宪听说,齐陵有一位姓王的商户?” 冯易堂顿了一顿。 怎么突然提到王旭才了? “是,齐陵姓王的商户有好几个,不过生意做得最大的,叫王旭才,想必大人说的就是他了。” “不错,听说,这人的税务问题,有些不干不净,你去查查。”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皆是露出诧异之色。 冯易堂觉得吧,若御史大人真的要查税收一事,那就得齐陵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商户都检查一番才是。 怎么只提了王家一家? 他迅速看了眼坐在郡主身侧的女子。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猜出,这人应该就是邓家那位大管家了,果然年轻。 别人先不说,要查税收,齐陵首富邓家的纳税情况,就得第一个查才对。 可御史大人单单只让查王家,很明显就是故意针对。 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然神色。 御史大人深夜出现在邓家大管家的宅子,现在又让自己查王家的税。 第330章 莫非,是这陈大管家与御史大人相识,跟他告了王家的状? 一想到这个可能,冯易堂脊椎骨一凉。 自己先前还帮王家抓过邓家的账房,若是这位大管家计较起来,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大人放心,下官明日就办。” 说完,忽地朝柳依依走近几步,堆起一脸笑。 “这位就是陈大管家吧,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之前本官误抓陈大管家的账房先生,纯属误会,大管家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冯大人言重。” 柳依依正琢磨裴铭查王家纳税一事,这位齐陵县令突然跑来跟她说葛年的事,弄得她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这人,应该以为裴铭是自己找来的帮手吧。 冯易堂离开后,柳依依接着思考刚才一事。 裴铭说要查王家的税,给她吓了一跳。 就担心他下一句会说出什么“将邓家的税也一并查了吧”这样的话。 若真的如此,裴铭这就是妥妥的报复自己。 虽然身为邓家的大管家,应该对邓家的纳税情况有信心。 不过柳依依不是三岁幼童,就邓钱通那么个守财奴,不在税款上做些手脚,打死她也不相信。 直到冯大人离开,裴铭也都没有再说什么。 柳依依眼睛眨啊眨。 居然只查王家的! 再看向对面那人的时候,却见那人负气一般转过头去。 她突然反应过来。 他莫不是,在给自己报仇? 难道他知道王旭才之前陷害自己的事? 裴铭看向赵宁寻,神情冷淡。 “我有话,要单独与她说。” 这是让其他人避开的意思。 赵宁寻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也有跟裴铭说清事情的打算。 她现在有自由有银子还有靠山,底气足得很。 裴铭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与他将事情说清楚,大家好聚好散。 便对赵宁寻点了点头。 赵宁寻会意,干脆地起身离去。 “宗言宗川出来。” 宗言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柳依依,跟了出去。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独自面对前来讨债的债主,英雄气短的柳依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 刚开口,对面那人突然起身,走向自己。 裴铭面色仍旧有些冷,眸光却闪动不停。 在柳依依诧异地目光中,裴铭走到她跟前,一膝着地,蹲下来。 双手被他紧紧握住。 裴铭深深看着柳依依的脸,目光深邃。 此时此刻,看到她好好地在自己跟前,握着她绵软的嫩手,看着她那双黝黑明亮的大眼睛。 裴铭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眼看着他双眼泛红,双眼氤氲,柳依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在怔懵之际,裴铭抓起自己的手。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手心手背,还伴着一些湿意。 柳依依一惊。 他这是,哭了? 裴铭将脸埋在柳依依的手中,真的很想掐死她。 自己为他牵肠挂肚,她却与赵宁寻过上了日子。 “你好狠的心~” 一听这话,柳依依瞳孔缩了缩。 这这这…… 自己都准备好了一堆说辞,要与这人好生唇枪舌战一番。 这人怎么突然搞了这一出? 直接把她给整不会了。 不过,他没有对自己横眉冷竖高声斥责,或是冷脸相待语气冰冷,她还是很高兴的。 试想,一个一直对你温柔体贴的人,突然间对你冷眼,谁能受得了。 就算理智如她,也是人,一开始也是会难过的。 裴铭抬头,微微扬起湿漉漉的脸,声音发紧,语带控诉。 第331章 “为什么要走?” 看着他满是泪水的脸,柳依依胸腔大震,心尖似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 因为自己离开,他难过,所以才哭? 她以为,就算他起先一段时间会难过,但时间一久,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说不定等他以后妻妾满院的时候,想起这一段往事,还会拿出来与妻妾当做玩笑一般说说。 那现在这情况,是自己离开的时间还不够久,还是…… 想了想,柳依依抽出袖口的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泪水。 第一次见裴铭哭,还觉得挺稀奇。 裴铭双眼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眼角虽然湿润,不过没掉金豆了。 柳依依嘴角不禁弯了弯。 堂堂小公爷,居然也会哭,这么千年难遇的稀罕事,可不就是掉金豆么。 脸突然被裴铭捏住。 “疼,你放开。” 裴铭放开她,起身坐在她身侧,神情已是平静不少。 又突然倾身,在柳依依唇上迅速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很快离开。 柳依依还没来得及呵斥“大胆淫贼!”,小公爷直接抛出一句话。 “是不是以为我要娶妻,所以你才离开?” 见他开始谈事情,柳依依也冷静下来。 “是,也不是。” 裴铭愣了愣,微微皱了皱眉,试探性问道。 “你是担心我以后会有很多女人,你不想应付她们,所以才要离开?” 柳依依猛然睁大双眼。 裴铭是聪明,可这件事,并不是聪明与否就能猜出的问题,而是观念上的差异。 这人,怎么突然间开了窍了? 裴铭看她目露惊讶,知道自己猜对了。 上次与松木闲聊时,松木说的话让他记忆犹新,所以他想试探下依依。 原来,果然是这样。 若是按照松木的意思,一辈子只娶一个媳妇~ 他自幼便知,自己以后要肩负起国公府的大梁。 而他要娶的,定也是配得上国公府的名门贵女。 他喜欢依依,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愿意一辈子宠着她。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做正室。 不是不愿意,是这个想法从未出现在他的意识里。 “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 柳依依试图用道理劝退他。 “你现在也做官了,以后肯定是要娶个家世好的小姐,帮你料理前院和内宅的事。 “我呢,既然出来了,我肯定不会回去的,现在的生活,我很喜欢。” 裴铭神情太过平静,柳依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 “依依。” 裴铭突然深深地看着柳依依。 “若是,我一辈子只有你一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闻言,柳依依忽地定定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面前女子一脸审视。 裴铭静静地等着,每多等一下,心跳就加重一分。 他像是那等待宣判的嫌犯,而面前这女子,就是那判官。 只要她一开口,就能决定,自己下一刻,究竟是去天堂,还是地狱。 半晌。 女子脸上的吃惊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你说,若我此生只有你一人,你要不要跟我?” 裴铭牵起她的手,声音低沉,略带些磁性。 “你跟我回去,祖母和父亲母亲那边,我会处理。 “等以后,你就是国公夫人,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替我生儿育女,好不好?” 柳依依眼中出现一丝慌乱。 她赶紧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若说没有心动,那是假的。 只是,这样做的话,不仅对她,还是对裴铭,都会是麻烦事。 裴铭身处权力中心,他的婚事,不是简单的儿女私情。 先不说自己不愿意跟京城那帮贵妇人虚以逶迤。 就是裴铭自己,也有很多不确定。 他如今不到二十岁,今后的路还很长。 即便他此时对自己的情意是真的,以后呢? 有一天,他会不会后悔年少轻狂娶了自己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子? 会不会又突然喜欢上其他女子? 自己现在还年轻,可以好好为以后拼一个好生活。 可到了那时候,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从不信承诺,何况还是一辈子的承诺。 裴铭看到她眼中的慌乱,以为她动心了,心中大喜。 岂料下一刻,柳依依慢慢转过头,眼神已经恢复如初。 他心里一个咯噔。 又见柳依依坚定地摇了摇头,胸口顿时犹如刀刺一般疼痛。 “为什么?” 他不明白,既然她不喜欢他有其他女人,那他就只有她一人就好了。 反正,这么些年,他见过那么多世家女子,什么类型的都有,可他心里一直毫无波动。 直到遇见依依。 有了她以后,他的心里更是不把别的女子放在眼里。 就算从今往后只有依依一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反而在想,若是这个小女子能一直陪着自己,他的心,也就定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 脑海中突然冒出依依与赵宁寻在一起时亲昵的样子,瞬间恍然。 “你喜欢赵宁寻!” 第332章 柳依依张了张嘴,闭上。 赵宁寻很好。 可自己与裴铭之间的事,只与两人有关。 “你不要胡乱猜测,这事与郡主无关。” “那究竟是为什么?” 他的神情满是不解与伤痛。 “依依,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果然骗人的事情做不得。 柳依依叹了口气。 这不,自己的报应不就来了。 她觉得有些累。 “我骗了你,但我没有完全骗你。” 她实在说不出“我喜欢过你”这样的话。 要是真的说了,这人又有的歪缠了。 裴铭听了这话,心里没有好受多少。 不过看到柳依依突然露出疲倦的神色,才意识到已是午夜。 “我扶你去休息吧。” 柳依依确实非常累。 饭后先是看了会账,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旺儿来了。 之后又是那帮蒙面黑衣人,县令冯大人,还有就是裴铭。 这一天过的,都是什么破日子。 裴铭小心翼翼将人搀扶起来。 看着她隆起的肚子,裴铭的目光异常柔和。 “我明日就好好想想,给他取几个好名字,然后我们一起选一个最好的,好不好?” 柳依依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这人不会是跟自己谈不出结果,就要打孩子的主意吧? 他要是真敢,自己就让郡主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不对。 他怎么知道孩子一定就是他的? 这时,累的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能睡着的柳依依同学,突然想出了一个非常缺德的主意。 她在想,若是告诉裴铭,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他会不会放弃纠缠自己? 不行。 柳依依使劲摇了摇脑袋。 刚才还让裴铭不要胡思乱想,结果自己就在想些有的没的。 想想他之前如何对付他二叔还有王任来。 前者对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最后将人送进大牢。 后者想要欺辱自己,他让人做了太监。 照着这种报复力度,柳依依完全能够想象出来裴铭能干出什么事。 若他真的相信孩子不是他的,一定会上天入地找出“奸夫”,将人大卸八块,最后挫骨扬灰。 还是算了吧。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这孩子是我的?”语气还有些得意。 柳依依懒得理他。 除非自己真有奸夫,否则一看自己的肚子,随便往前一推,就知道自己那时候还在国公府呢。 裴铭猜得出来,她不觉得奇怪。 他若是猜不出来,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知道不就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柳依依不理他,裴铭一点都不在意。 先前待的院子刚死了人,柳依依可不敢去睡。 已经让宗言吩咐过丫鬟,将她房内的被单薄被搬去另一个院子。 今晚先将就一下,明日就让人把另一个院子收拾好。 院中。 赵宁寻的人和裴铭的人各站一边,互相看不顺眼。 厉也刚才已经回来,听宗言说了晚上发生的事。 云丰面色不善地盯着对面几人。 他这近半年的悲惨生活,跟对面这几人的主子脱不了干系;跟眼前这几人,也有关。 厉也抬起下巴,很是不屑地看着墨良和云丰。 心道小公爷身边的人可真不咋地。 让他们跟着依依姑娘,他们跟丢了。 让他们找人,找了近半年才找到。 双方都互看不爽,若不是各自的主子都在附近,估计得打起来。 裴铭搀着柳依依走了出来。 宗言见状,上前就要扶着柳依依。 裴铭立刻一眼瞪了过去。 第333章 宗言哪里理他,执意挽起柳依依另一只胳膊。 “宗言。” 赵宁寻的声音忽地从高处传来。 柳依依抬头去看,却见她从屋顶飞了下来,落在柳依依身前。 见她一脸倦意,赵宁寻有些心疼。 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就看见大醋缸裴小公爷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赵宁寻微微一笑。 “今日累了一天了,赶紧去休息吧。” “嗯,你也是。” 话音才落,裴铭就把她往前带。 赵宁寻给宗言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松开挽着柳依依胳膊的手。 经过墨良云丰的时候,两人叫了声“姑娘”。 柳依依在云丰跟前站定,歉意地笑了笑。 “云丰,之前难为你了。” 她是在云丰的眼皮子底下丢的,裴铭怕是罚了他。 云丰恭敬说了声“不敢。” 一旁的墨良却在心里嘀咕。 你也知道难为人了啊。 才嘀咕完,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定睛一看,裴铭正斜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墨良身子一僵,赶紧转过头去。 柳依依又问:“冬竹还好吧?” 这个,云丰还真不知道。 出事没多久,他就离开京城。 那个小丫头什么样子了,他哪里知道。 裴铭开口。 “她没事,能吃能喝的。” “哦。” 柳依依想了下,对宗川道。 “宗川,宅子里还有几间空房,你带两个……两个哥哥过去。” “是。” 说完,柳依依打了个哈欠,离了这里。 赵宁寻看着二人的背影,半天不动一下。 宗川带墨良二人去睡觉的地方,院中只剩下三人。 厉也看着赵宁寻有些落寞的样子,难得大发善心没有奚落她。 虽然厉也总在心里骂赵宁寻游戏于无知少女之间,非常不是个东西。 不过,一向无情的人突然深情起来,结果还爱而不得,难免让人对其生出怜悯之心。 比如说,厉也现在就觉得赵宁寻很可怜,觉得自己作为大师兄,很有必要开导开导师妹。 轻手轻脚走到赵宁寻身后,开始苦口婆心一番劝。 “我说,依依姑娘这款的,世上还有很多,以后还是会遇到的。” 赵宁寻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你想啊,你这段时间为依依姑娘做了这么多,她都没有喜欢上你,如今小公爷来了,你更没机会了。 “你也不要难过,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你就放弃吧。 “要不,咱们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赵宁寻终于动了。 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厉也。 厉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看我做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师兄,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听了她这话,赵宁寻眼中的不可思议更甚。 “我刚刚正在琢磨,裴铭为什么突然来了齐陵,正想到关键处,你在旁边叨叨个没完,思绪都让你给叨没了。” 闻言,厉也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赵宁寻嗤笑道。 “放弃?你见我这么多年有放弃过? “还有,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 白了他一眼后,赵宁寻转身准备回房睡觉,嘴里还嘀咕着“有病”。 宗言跟着走了。 只留厉也一人风中凌乱。 - 柳依依上床后,裴铭也脱了鞋子外衫躺在她身旁。 她困得要死,也没心思去介意他没有沐浴的问题。 刚才还说要他自己去找间空房睡呢,这人也没理会啊。 柳依依自暴自弃想着,今天先算了,明日再说吧。 等身侧之人传出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时,裴铭身子靠了过去,面对着柳依依,视线贪婪地逡巡在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上。 第334章 想想自己也真是没出息。 知道她是故意使计逃离后,心里一方面担心她的安危,另一方面又被她气得心口痛。 想着抓到人后,一定要质问一番,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可是刚才见到她之后,其他的情绪,全部被浓浓的爱恋取代。 他仍是不忍她受一点委屈。 他不要质问她,他只想像现在这样,能与她一直同床共枕。 右手轻轻放在她的肚皮上。 心里如灌了蜜一样,轻笑地说了声“小骗子”。 她分明就是喜欢自己的,否则人都离开了,为何还留下自己的骨肉。 还有,刚才问她有没有喜欢过自己的时候,她说没有完全骗自己。 说的这样绕,直接说喜欢自己不就得了。 刚才说要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依依脸上的惊慌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裴铭觉得好笑,难道他以为自己会跟她抢孩子不成。 孩子,他要。 依依,他更要。 虽然不太明白依依为什么不答应自己,但他绝不会放弃。 小骗子既然招惹了自己,就休想离开自己! 微微抬起头,在柳依依额头、眉间、眼睛、鼻尖、脸上、嘴唇上落下热吻。 又将人朝自己怀中揽了揽,口中喃喃。 “你逃不掉的~” 说完,困意来袭,安心踏实地闭上眼睛。 - 次日 柳依依是被热醒的。 虽然清晨温度不高,但大热天的,被一个人抱着睡,不热才怪。 睁眼就看见裴铭俊美至极的面容。 稍微动了动身子。 昨日没仔细看,细看下来,见眼底有些青灰,面色看着也是疲倦不已。 她知道他向来警惕性很强,自己现在都闹出了些动静,他还没醒,想必是累坏了。 离开京城后,她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就是担心自己心性不坚乱了心。 结果这人还是自己找了来。 “醒了?” 低沉含有磁性的声音忽地响起。 柳依依扭头,见裴铭正看着自己,眸中染着惊喜和笑意。 清早醒来就能看见依依,这是过去近半年里,梦中才有的场景。 如今美梦成真,裴铭怎不欢喜。 看着小骗子黝黑的大眼睛眨啊眨,黑长的睫毛扑啊扑,裴铭忽地歪过头去,亲在她一只眼睛上。 柳依依想特别破坏气氛地说一句尤其没品的话。 只是这人亲的十分专注,便作了罢。 索性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这时,额头突然出现一片温热。 柳依依身子一僵。 这是,又哭了? 裴铭略微哽咽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响起。 “你真是没有良心…… “我以为…… “我以为你出了事…… “你真是吓死我了……” 感受到裴铭身体微微发抖,柳依依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她以为,他对自己,是宠爱,是一个男子对容貌昳丽女子的正常喜爱。 即便不是她,换成另一个与自己同类型的女子,裴铭也依旧会宠爱。 可看他如今这个样子,他对自己,倒是有几分真情意在。 拥着自己的人突然放开自己。 裴铭起身下床,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块帕子擦眼睛。 柳依依见状,知道他这是觉得丢人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姑娘。” 是宗言的声音。 柳依依让人进来。 宗言推开房门,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每人手里端着一个铜盘,上面放着洗漱用品。 又进来两个丫鬟,各自端着一盆水。 裴铭洗漱完毕后,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被丫鬟精心伺候的柳依依。 柳依依透过铜镜,见他一言不发盯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早饭好了,我扶你过去吧。” “好。” 宗言以为裴小公爷又要来抢自己的事做。 难得的,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其他动作。 到了膳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两张桌子。 一张较小的桌子上坐着柳依依赵宁寻裴铭。 另一张桌子上坐着其余众人。 裴铭刚才是跟在柳依依身后进来的,石海葛年邓元宝一见,皆是满脸诧异。 早上邓元宝还特地找了一个伺候柳依依的丫鬟问话。 询问昨日来的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子,昨晚睡在哪里。 也不怪他会这样问。 所有人都到了,只有他的姐姐和那个男子还没来,他难免会有所怀疑。 得知那个男子昨夜睡在他姐姐房间后,邓元宝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向赵宁寻的目光满是同情,一脸“你被绿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去找那男子干仗你真窝囊”的愤恨样。 石海和葛年也很惊讶,不过看沐公子的样子,一点被绿了的愤怒感都没有,便猜出其中另有隐情。 石海特地将邓元宝叫到一旁,让他不要多嘴瞎问瞎说话。 “为什么啊?那人谁啊?这么不要脸,一来就往姐姐房间跑,姐夫居然什么都不说。 “不行!我一定要问问,他是什么人!” 石海赶紧将人拉住。 “我问你,姑娘到现在说什么了没有?” 邓元宝摇头。 “沐公子说什么了没有?” 邓元宝还是摇头。 “你看啊,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什么话都没说,你瞎操心什么。 “若是惹得姑娘不高兴了,说不定她东西一收拾就走了不管你了,看你到时候要怎么办!” 这可是邓元宝的死穴。 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姐姐不管他。 姐姐若是不在这里,这宅子,哪会有这么些人,又哪里会这么热闹。 更别提自家的生意了。 他这段时间也算是看的明白。 若是没有姐姐,邓家的生意怕是早就被抢的什么也不剩。 虽然仍旧愤愤不平,终究决定闭上嘴巴。 第335章 原本,邓元宝每次吃饭都是跟他的姐姐“姐夫”一桌的。 刚准备坐下,看到桌上多了一副碗筷。 知道那个男子也要坐这桌,气得直接去了石海那桌。 待柳依依坐好,见元宝去了另一桌,还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心下好奇。 正待询问,赵宁寻伸手放在她的手上,示意她不要问。 柳依依只觉得莫名其妙,以为他叛逆的年纪又发神经,便没有在意。 转过头去,就见裴铭一瞬不瞬死死盯着赵宁寻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柳依依无语至极。 宗言盛了一碗粥给她。 “宗言,你过去吃饭吧。” 宗言又给赵宁寻盛了一碗粥,去了另一桌。 另一桌的墨良云丰见了,不乐意了。 云丰抢先跑过来,给裴铭盛了碗粥,还自以为贴心地夹了一个水晶蒸饺放在碟上,这才作罢。 邓元宝一见。 这不行啊,姐夫岂不是要低人一等?他得给姐夫加加油才是。 才起身,柳依依幽幽的声音忽地传来。 “你们要是不想吃,就都出去吧。” 邓元宝动作一顿,不敢再动。 石海一把将他拉回座位上,夹了一个包子放到他碗里。 “吃你的吧。” 同坐一桌的裴赵两方人马也不消停。 看着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不容小觑的高手。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动作迅捷无声。 最先遭殃的,就是宗川这傻孩子。 刚伸手去夹一根春卷,突然从半路杀出一双筷子,眼前一晃,春卷没了。 抬头去看,墨良正夹着那根春卷,贼兮兮地看着宗川。 厉也双眼看着一个豆腐包,才动手,罪恶的筷子忽地横到他跟前,眼看就要染指豆腐包。 见状,厉也嘴角轻轻上扬,转而迅速夹住一旁的大肉包。 云丰知道自己中了他的奸计,又把邪恶的黑手伸到宗言面前。 …… 柳依依看着另一桌上的你来我往,摇了摇头。 这些人,真的是,无聊透顶。 她决定,吃完饭就吩咐厨子再放一张桌子进来。 以后吃饭,裴铭和赵宁寻的人,分桌吃。 裴铭已经夹了好几块点心放在她碗碟上。 一看,还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这人,还真是细心。 吃过饭后,石海葛年厉也分别出去办事。 柳依依见邓元宝噘着嘴一副找打的样子,看着就闹心,让他回屋看账本。 她自己,先在院中散了会步,裴铭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之后与裴铭赵宁寻去了东侧梢间。 昨日因为自己实在太累,与裴铭的事情还没有谈完。 打算今日与他谈开。 谁知裴铭说有事要与赵宁寻商量。 于是。 东梢间内。 柳依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没形象地歪在榻上,另两人各自搬了张桃花木红漆椅坐在她两侧。 一看这阵仗,柳依依微微有些担心。 裴铭,不会是要找郡主算账吧。 账,裴铭肯定是要找赵宁寻算的,不过不是现在。 另外,他也不是傻子。 若不是依依执意要离开国公府,赵宁寻也不可能将人弄走。 再来,也幸好有赵宁寻护着依依。 否则,依依真的被江远舟带出京城,之后的路,她一个人要如何应付? 所以,账要算。 但要如何算账,他还没想好。 “我先前去了滇宁,想必郡主早已知晓。” “不错。” 一听“滇宁”二字,柳依依先是一懵,很快睁大眼睛。 滇宁,不就是当年云家所在地。 她立马想起一件事。 邓家的案子牵扯出云家的灭门惨案,严振已经上奏到朝廷。 而且她也听严振提过,朝廷会派专人去重查云家的案子。 柳依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铭。 朝廷派出的专人,不会就是裴铭吧! 果然听裴铭说道。 “我是为重查当年云家惨案,才去的滇宁,这件事,想必郡主也知晓?” “是。” 柳依依觉得,这世界果然小。 自己来到青徽,纯属随意间的一个决定。 谁也没想到之后会与邓家扯上关系。 更没想到。 邓家的案子扯出千里之外的云家。 云家一案又招去了万里之遥的裴铭。 那裴铭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云家唯一还活着的人,云鹏? 想及此,柳依依觉得自己好丢脸。 她还以为裴铭是因为寻找自己,才千辛万苦找来的这里。 原来,人家是办案子来的。 至于遇见自己,那是额外发现。 想想自己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丢人了! 裴铭偷偷瞟了一眼柳依依。 见她满脸羞愧的样子,知道她误会了,心里觉得好笑。 倒也没有立即解释。 他琢磨了下。 依依昨日一见到自己,就一副“你我再无关系,你是你、我是我”的疏离态度。 这时候,自己若是说,来这里,主要还是因为她在这里的话。 她定会对自己越是疏离,越是躲闪。 若让她认为,自己来这里,不过是因为云家的案子。 想必她应该不会一心想着将自己推走。 赵宁寻道:“所以小公爷来这里,是因为云鹏?” 裴铭点头。 紧接着看向柳依依。 “刚才席间那位小公子,是不是就是邓钱通的独子?” “……是。” 怎么又谈到元宝了。 “还是把他叫来吧,有些事,还是让他先知道为好。” 听裴铭这语气,柳依依还以为邓钱通又做过其他什么猪狗不如的事。 若是如此,这孩子又要再受一次打击。 她有些犹豫。 “非得让他知道?” “现在不让他知道也可以,只是若是他现在知道,心里可能会好受些。” 柳依依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过看裴铭态度有些坚决,便让宗言唤了元宝过来。 邓元宝一进门就见那个不要脸的人挤在姐姐姐夫跟前,立马没了好脸色。 裴铭面上虽然对他的无礼无甚反应,心里却在嘀咕:待会就有你给我磕头的时候! 他喝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将松丘善所说关于邓钱通的事,与三人娓娓道来。 “虽然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但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你父亲与云家一案确实有关联,但应该不是主谋。” 第336章 听了裴铭的话,柳依依大为震惊。 她也没想到,这剧情还带这样反转的。 不过仔细回想,邓钱通的死,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当时他想让宗言姐弟给他护卫,还为了一两千两的银子跟自己讨价还价。 结果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决定让自己接手邓家的生意,报酬还那么诱人。 邓钱通当时的行为,前后反差太大。 柳依依虽然心中有疑问,倒也没有多想。 以为邓钱通不过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考虑到自己蠢笨如呆瓜一般的独子,情急之下突然智慧暴增。 瞬间有如神助,接着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把她也给坑进去了。 不过现在看来,邓钱通当日从自己那里回去后,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了那些事。 如,写好一封思路严谨且对自己极有吸引力的信给严振。 又如,将重要的账簿文书等集中放好,并将放置地点告诉邓元宝。 邓钱通应该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打算。 只不过在遇见之后,稍做了调整。 他似乎,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一日,早早地做了计划。 他似乎,是在赎罪~ 当然,这些都只是柳依依自己的猜测。 实情如何,还要裴铭去查。 她看向邓元宝,见他静静坐在一旁,低着头,双手无力地摊在腿上。 柳依依猜想,他应该是在哭吧。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突然,裴铭站起身,走到邓元宝跟前。 在柳依依惊讶的表情下,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拍在邓元宝的肩膀上。 “你放心,我一定查出真相。” 柳依依瞪大双眼,半张开嘴,一副见了鬼的吃惊样。 裴铭,也会安慰人? 这人莫不是跟自己一样,身子被其他灵魂侵占了? 赵宁寻神色微微一变。 事情真相还没有查出来,任何看上去接近事实的合理猜测,在最终尘埃落定前,都只是猜测。 邓钱通是否是主谋,在真相大白前,都是未知数。 现在将合理推测或猜测告诉邓元宝,这是大忌。 裴铭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那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这时,邓元宝抬起头,满脸是泪。 忽地离了椅子直接跪在裴铭身前。 “大人,请您一定要查出真相,就算父亲已经不在世,我也不想他被污蔑。” “你放心。” 裴铭将人拉了起来,又安慰了邓元宝一番。 “这事就交给我,你听你姐姐的话,回去好好看账本。” 邓元宝重重点了点头。 “我一定不让姐姐失望!谢谢大人!” 说完,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跑了出去。 柳依依看着这一幕,觉得元宝似乎突然间又懂事很多。 她疑惑地看着裴铭。 难道这就是他刚才说的,提前知道对元宝有好处? 裴铭出现之前,元宝一直认为,他的父亲害死了云家三百多人。 而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虽然他平日里不说。 但,邓钱通做的事,将会是他一辈子的枷锁,重重地卡在他的颈项上。 而裴铭的到来,却告诉他另一个真相,另一个听上去更加靠谱的真相。 因为另一个真相,是出自熟悉父亲的人之口。 是出自一个当官的人之口。 若这才是真相,父亲不必死了都被人骂作是杀人凶手,自己也能挺直了腰杆做人。 只是…… 柳依依依旧不解。 裴铭说事就说事,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体贴人了? 难道,近半年不见,这人还转了性了不成? 赵宁寻思虑片刻,便猜出裴铭这样做的用意。 意味深长地看了裴铭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裴铭走回座位的时候装若无意地看了眼柳依依,见她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心中很是得意,面上却不显。 刚坐下来,就看到对面赵宁寻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刚才的举动,包括把松丘善的事告诉邓元宝,这其中的意图,他压根也没想过能瞒得住赵宁寻。 只要她不要闲着没事在依依跟前乱说就行。 不过依他对赵宁寻的了解,她也不是这种人。 他知道依依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对身边人也很好。 自己若是与她直接谈,让她跟自己回去,必将适得其反。 所以他决定采用迂回战术。 依依不是对身边这些人很好嘛。 行,他也对他们好。 依依不是喜欢当大管家嘛。 行,他就帮她。 他要潜移默化地从依依身边的人和事上下功夫,最终拿下这个小骗子。 刚才与邓元宝说的事,自己确实有些心急了。 只是那小子明显看不惯自己,反而很喜欢赵宁寻。 小子又叫依依姐姐,与依依的关系自是不一般。 依依本就想与自己划清界限,若这小子有事没事在依依面前给自己穿小鞋,情况只会更糟。 斟酌一番过后,他才决定将松丘善说跟他说过的话,与邓元宝一说,算是“贿赂”。 “若你刚才说的,是事情的真相的话。” 柳依依蹙了蹙眉。 “那岂不是说,云鹏杀错了人?” 裴铭道:“依照松丘善所说,邓钱通不像是云家一案的主谋,但是,他也脱不了干系。 “若说杀错人,一半一半吧。” 虽然追媳妇是顶顶重要的事,不过裴铭也没有完全昏了头。 跟依依和赵宁寻提邓钱通的事,是因为这两人也都知道邓家的事。 至于柯重进,以及松丘善提过的那位神秘贵妇人,他不会说。 至于以后会不会说,那是以后的事。 这时,厉也突然出现在门外。 目光落在赵宁寻身上,神情有些焦急。 赵宁寻起身走了过去。 厉也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宁寻眉头紧蹙,站在原地思索片刻。 接着走回柳依依身边。 “我有急事需处理,要先离开几日。” 柳依依一听,立马急了,抓住她的手,声音急切。 “你要走!” 见她如此反应,一家欢喜一家愁。 赵宁寻脸上立即荡出浓烈笑意,轻声安抚道。 “不过几日工夫,很快就回来。” 柳依依仍旧不松手。 她知道赵宁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可她真的要走,自己会舍不得。 “你不是骗我吧?” 赵宁寻笑道:“小傻子,怎么会。” 两人只顾自己说话,却没有注意到。 一旁的裴铭,双手紧紧攥住,双眸已是一片暗沉。 第337章 赵宁寻才离开,柳依依就察觉出裴铭的异常。 昨日他还以为自己喜欢赵宁寻。 现在她走了,他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一脸不愉的样子。 柳依依不知道的是,裴铭怕她看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已经努力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 昨日他问依依,是不是喜欢赵宁寻。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他二人之间的事,与赵宁寻无关。 他当时以为,依依对赵宁寻,无非是姐妹情谊。 可刚才依依的反应,看上去完全不似那么回事。 裴铭心中警铃大作。 柳依依狐疑地看了他一会。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裴铭是来调查云家一案的,难道不是应该去青徽见云鹏才对? 应该不会继续留在齐陵了吧? 裴铭将心中忧虑放置一旁,敛了敛神色,笑道。 “先将昨日刺客一事调查清楚,还有王家税收一事。” 意思就是暂时会留在齐陵。 这样的回答合情合理,柳依依也不好说什么。 她还想说不远处有处空宅子,他可以在那里住上几日。 裴铭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抢先开口。 “过几日我就去青徽,若是在这里再找一处宅子住,浪费时间不说,也没有那个必要。 “那这几日,就麻烦依依了。” 柳依依:??? 麻烦? 麻烦什么? 要住我这里啊? “……住客栈会更方便。” 这小骗子现在对自己什么心思,裴铭门儿清。 她想跟自己撇清关系? 自己偏不让! 裴铭忽地换上一副落寞的神色,看着柳依依的眼神也满是幽怨。 柳依依一见这阵仗就有些受不了。 这人本质就是满脑子的暴戾因子,偶尔露出这种与其本性反差极大的神情,她有些招架不住啊。 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怜话,结果这人只是哀怨地瞥了她一眼。 然后,转身走了。 这…… 裴铭这种操作,柳依依委实没看明白。 裴铭消失在门口不久,宗言走了进来。 “姑娘。” “那个,小公爷去了哪里?” “只见他朝前院去了,去了哪里不知道。” 柳依依暗自寻思。 不会是刚才的话伤了他,一气之下真的去客栈了吧。 他一直待自己很好,只要他不是想着把自己带回去京城,或者打她孩子的主意。 自己也确实没必要与他将关系弄得太僵。 “让个人去前院看看,小公爷是不是走了。”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 听了回话,柳依依觉得自己果然是想太多。 裴铭哪里是出去了,他是去选了一处院子,还特别不见外地吩咐她宅子里的小厮丫鬟,让他们给收拾一番呢。 不止如此,元宝一听裴铭要住下来,账本也不看了,特地跑去亲自监督下人们收拾院子。 她貌似记得,元宝从昨夜见到裴铭开始,就十分不待见他。 恐怕是因为裴铭刚才带来的消息,使得元宝突然变了对他的态度。 想了想,她也懒得理会。 只要不碰她底线,小公爷爱干嘛干嘛。 便让宗言扶她去书房。 旺儿送来的小账本,她得赶紧看完,要尽早把张怀恩赶走才是。 裴铭负手站在院中。 面色平静,双眸幽深。 墨良云丰站在不远处,对视一眼。 一个摇摇头,一个耸耸肩。 他们原本以为,找到依依姑娘后。 公子要么大发雷霆痛斥依依姑娘欺骗自己。 要么搂着姑娘痛哭流涕诉说离别之苦。 不论是哪种情况,总归是要弄出一些大动静出来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呢? 公子连大声跟依依姑娘说话都没有。 依依姑娘联合外人逃出国公府的事,难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云丰。”裴铭突然开口叫人。 二人立即走过去。 “公子。” “去查查,郡主到了青徽之后,尤其是在齐陵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与姑娘如何相处,我都要一清二楚。”声音冷冽。 “是。” 两人不明所以。 郡主与姑娘,无非就是关系很好。 虽然两人也不能十分理解,一个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为什么会与公子的通房关系这样好。 不过,公子与姑娘之间的事,与郡主能有什么关系? 主子既有令,云丰不会不从。 领命离去。 “青徽那边如何了?” 墨良道:“已经按照公子的意思,在姑娘新宅子附近租了处宅子,我们的人都已经住了进去。 “就是,松叔有些急躁,应该是想去见云鹏。” 裴铭默了默。 少顷。 “你去姓冯的那里看看,问他调查得如何,那几个活口,实在不行你亲自问。” “是。” 墨良明白,公子这是想要尽快处理完齐陵这里的事,好回青徽。 他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公子若是愿意的话,大可以现在就去青徽。 姑娘身边有高手护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至于那什么刺客和王家的事,直接让齐陵县令处理,有了结果再禀报给公子就好。 说白了,公子不愿意去青徽,还不是因为依依姑娘在这里。 - 王宅 王旭才面色不愉坐在书房。 距离寄信去安临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几日。 按理说,早就应该收到回信才是。 可这么些天都已经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老爷!出大事了!” 王旭才正是烦闷之时,忽听见管家一惊一乍的声音,更是烦躁不已。 一脸铁青。 “又出什么事了!” “是……是铺子,铺子……出事了!” 管家刚才听了消息,知道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吓得赶紧跑来报信。 跑得太凶,现在气喘吁吁,一时话都说不利索。 “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管家又是急急喘了几口气。 就在王旭才等的不耐烦想过去踹管家两脚的时候,管家终于开口。 “冯大人说,咱家的铺子这几年的税款有问题,正带着司丞一家一家铺子查账呢!” “什么!” 王旭才猛地站起身,双目睁圆,满脸不可置信。 这时候突查税务问题,难道是上面有什么动作? 神经微微缓和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这样的话,他也不怕。 突查税务问题的话,不是全国性的,就是地方性的。 那就不可能只查他一家,那些大头一个都别想跑。 就算是地方性的,首当其冲要查的,就是邓家。 要急也是邓家急,他急个什么劲。 第338章 就算王家被查出什么,他也不惧。 别说这远离京城的齐陵,就是京城脚下,那些豪绅富户和权贵人家手里的铺子,真要论起来,没一个是干净的。 大家都是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若较真起来,岂不要搅得天翻地覆。 除非有人故意整治王家,否则,自己什么也无需担心。 身子突然坐直。 王旭才眉头深锁,突然担心起来。 自己近些日子,诸事不顺,别不是被人给盯上了? “管家,冯大人有没有说,是齐陵所有的商户都要查,还是只查王家?” “老爷,只查王家啊!” 王旭才双眼微眯。 果然是被人给盯上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邓家那个小丫头。 最近与自己有冲突的,也只有那个小丫头。 看来,他的夫君,果然有来头。 管家垮着脸问道:“老爷,现在怎么办才好?” “你去趟县衙,悄悄地找师爷问问,这几天是不是有人找过冯大人?赶紧!” “哎~好~我这就过去。” 安临回复还没来,想不到这小丫头的动作这么快。 王旭才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哼,商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老爷~” 一个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旭才抬头看去,是夫人廖氏。 廖氏年纪不过三十出头。 按理说,家中富裕,又整日养尊处优,应该风韵犹在才是,可她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老了差不多十岁。 王旭才当年之所以娶廖氏,不过是图她父亲的家产。 廖氏父亲在世的时候,王旭才还做做宠爱妻子的样子。 待她父亲去世,王旭才慢慢暴露本性。 不仅开始抢夺廖家的生意,对廖氏也渐渐没了耐心,这些年,小妾就娶了五六房。 若不是担心被人骂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王旭才怕是早就休了廖氏。 廖氏因夫君厌弃,常年郁郁不得志,整日一脸的苦相。 王旭才更是不待见她。 她这两年也想明白了,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檀儿能有个好归宿就行。 “你来做什么?”声音冷淡。 廖氏脚步一顿。 想了想女儿,挤出看上去还算温婉的笑。 “我知道老爷最近这段日子十分辛苦,就亲自煮了碗参汤,想给老爷补补身子。” 说着,转身从丫鬟端着的木盘里端起一个白瓷盅,放在王旭才面前的桌上。 “温度刚刚好,老爷正好尝尝。” 王旭才见她今日颜色还好,没有露出一脸幽怨苦相,心里稍微熨帖一些。 揭开盖子,浓淡刚好的香气萦绕鼻尖。 王旭才没说什么,几口喝完了汤。 廖氏又伺候他漱口。 “说吧,什么事?” 王旭才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廖氏突然这么殷勤,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 两人夫妻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 不过是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不说,才能大家都好。 见他主动开口询问,廖氏也不扭捏。 “老爷已经禁足檀儿半个月了,是不是可以……?” 王旭才也猜到是为了长女的事。 一想起长女连累自己被同行嘲笑,仍是气愤不已。 “哼!怎么?她找你诉苦了?才半个月她就忍不住了,我还准备关她两个月呢! “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别没事出去给我惹麻烦!” 廖氏一听这话,脸又有垮下来的趋势。 双手使劲扭拽着帕子。 最后还是重新挂上笑,柔声道。 “老爷你别生气,檀儿她,已经知道错了。 “我也不是说让老爷解了她的禁足,只是檀儿如今已经大了,总要出去见见人,也好找个婆家才是。 “若是整日关在家中,岂不是错过了大好机会。” 王旭才狐疑地看着廖氏。 “你这样说,是有了合适的人了?” “哪能啊,檀儿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家中,就是有人有意,也要先见过她的人才是。” 又道:“过几日刘员外的孙子百日宴,想必老爷已经收到请柬。 “刘夫人前些日子过来跟我提过,说刘员外本家有个不错的后生,家里虽然穷了些,不过人不错。 “去年童试还中了秀才,我想着檀儿性子不好,夫君若是读书之人,性子自是不会差,会让着她些,两人成婚后,日子也会和睦。 “那后生百日宴的时候也会过去,我就想着带檀儿去看看。” 廖氏说完这一番话,急切地看着王旭才。 王旭才面色平静,心里却直骂廖氏蠢笨如猪。 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 不过,她若是不蠢的话,自己当年又岂会那么轻易就将她弄到手。 说到长女的婚事。 虽然他不喜欢长女,但他王旭才的女儿,怎么能随便嫁给一个穷秀才。 举人难得,秀才可不难得。 即便自己有意帮衬,谁知那小秀才是不是那块料。 再说了,向来只有他王旭才从别人那里掏东西,还没谁能从自己身上掏走什么东西。 他王旭才的女儿,即便嫁不进去官宦人家,那也要是商贾之家。 一个穷秀才,也想肖想他的女儿? 痴心做梦! 不过这些事,他没有必要跟廖氏这个蠢妇说。 只是淡淡道:“夫人既然这样说,到时候你便带她去吧,让她那日好好打扮一番。” 廖氏简直喜极而泣。 只道老爷就算不喜欢檀儿,但毕竟是他的女儿。 女儿的婚姻大事,老爷也是关心的。 王旭才看着廖氏轻快离去的背影,骂了句“蠢妇”。 廖氏才离开不久,管家满头大汗跑了回来。 “怎么说。” 见管家一脸了不得的表情,王旭才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听管家道。 “老爷,大事不好了!” 接着将昨晚邓家大管家宅子遭袭,以及后来监察御史突然出现在邓家大管家宅子的事,与王旭才一说。 “要求查我们税务问题的,也是那位御史大人。” 王旭才睁着满是疑惑的眼睛看着管家。 他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是怀疑管家听错了。 “监察御史?你没听错?”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乱说。 “师爷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不信,还特意问了好几遍呢!” 王旭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那小丫头,怎么会跟朝廷官员扯上关系? 难道竟正如师爷说的那般,有的人,惹不起? 第339章 看了一上午旺儿先前送来的小账本,柳依依终于把宝阁楼的假账弄清楚。 准备下午就与张怀恩好好算一笔账。 这时,一碗冒着热气的白底青花瓷盅突然出现在桌上。 柳依依随意瞥了眼,视线又移回小账本上。 “宗言,先拿走,我待会再喝。” 话音刚落,面前的小账本又突然被人抽走。 “宗言你做什……” 扭头一看,不是宗言,是裴铭。 裴铭将小账本放置一旁,语气略带心疼。 “我听宗言说,你在这里待了有一个半时辰了,那样拼命做什么。” 说着,执意将人从木椅上搀扶起来,扶去榻上坐好。 又端起白瓷盅坐到她身旁,舀了一勺汤,递到柳依依嘴边。 “不烫的,乖,张嘴。” 柳依依好奇地看着他,乖乖张开嘴。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喂,一个喝。 屋内氛围一时温馨无比。 一盅汤喝完,裴铭贴心地给柳依依擦了擦嘴。 被裴铭照顾这种事,柳依依以前也不是没有享受过。 不过与那时候相比,还是有区别的。 那时,裴铭以为自己对他满心的爱慕都是发自内心,被他照顾的时候,自己难免有些心虚。 现在嘛,事情基本上都谈开了,即便现在这样被他细心照顾,她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过为了避免这人之后找自己麻烦,柳依依还是决定再提醒他一遍。 “事先声明,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 裴铭给她擦嘴的手略微顿了顿。 接着拉起她的手,继续给她擦手。 柳依依盯着他的脸,发现他脸上毫无波澜,甚是平静。 也不知道他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是在暗戳戳的想办法对付自己。 “依依。” 依旧是如往日那般温和的声音。 “你为何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柳依依见他面色平静,语气平缓,知道他现在处于非常平和的状态。 便想与他好好谈谈。 “我想先弄清楚你问这个问题的初衷,是真的不明白,想要一个答案。 “还是说,我的答案是什么都无关紧要,无论答案是什么,你都会驳斥我,甚至想要否定我的选择。” 裴铭定定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知道,你选择这样的生活,究竟是何原因。” 柳依依了然,那就是第一种情况。 那就好说。 她最讨厌那种无论别人说什么都要反驳的人。 “两个原因。 “一,我喜欢自由,这种自由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 “二,跟你一样,我喜欢掌控自己的生活。” 若是往多往长了说,她能说个一天一夜。 她可没那个闲工夫。 总结一下的话,不过就是这两点。 裴铭以为她会给出具体的理由,结果却是如此抽象的回答。 而且,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很少见。 他眉头紧锁,一时想不出应对之法。 若她说喜欢银子。 他给她,要多少他都会给她。 若她说喜欢权利。 以后她就是国公府的主母。 而且,他很有信心以后会给她挣回一个正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若她说喜欢青徽的景色。 他就在这里置一处宅子,以后每年都带她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只是,这自由和掌控权…… 怎样才算自由? 怎样的掌控,才是她所指的能掌控? 裴铭目光幽深地看着柳依依。 心中不禁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依依。 以前在自己跟前撒娇耍小性子的那个小女子,只是她的伪装。 虽然他也曾从她的伪装中窥探出一丁点真正的柳依依。 但眼前这个冷静自持、双眸闪着聪慧理智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依依。 裴铭突然咧开嘴,笑得和煦。 柳依依有些懵。 难道他跟这个时代的大多男子一样,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异想天开? 不过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好像也不是。 少顷。 裴铭站起身,走到绣着白鹤祥云的宽大屏风后。 很快取来一块青底双凤的薄锦短被,放在柳依依肚子上。 “你先休息一会,待会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柳依依还以为能跟这人好好聊聊,结果就谈了这一个问题,这人又不说话了。 随他吧。 反正,自己已经将立场表明清楚。 裴铭看着很快睡了过去的柳依依,拿起那本小账本,坐到她身边,开始翻看。 小账本制作粗糙,内里有两个人的笔迹。 一个是记录这个账本的人的。 另一人的笔迹,他一眼就认出,可不就是小骗子的。 依依的毛笔字是他亲自所教,他自然不会认错。 她在账本中做了一些类似批注的东西。 不过,内容他并不能全部明白。 比如这“现金易多记”“成本也亦多记”等。 仔细斟酌,倒也能明白其中的含意。 只是这种说法,闻所未闻。 难不成是商场里最近出现的行话? 不到两刻钟的工夫,裴铭就将小账本中的内容看完。 放下手中的账本,裴铭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柳依依。 神色严肃,目露不解与诧异。 先前云丰信中说,依依成了邓家的大管家,他是不信的。 即便来了齐陵,听很多人叫她“陈大管家”“大管家”,他仍然有种不实感。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正思虑中,门外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宗言见裴铭在这里,动作先是一顿。 接着看了眼在睡觉的柳依依。 裴铭冲她摇摇头。 刚站起身的时候,柳依依却自己醒了。 睁着迷离惺忪的双眼看着裴铭。 “吃饭了吗?” 裴铭很久没见她如此娇憨的情态,忽又坐了回去。 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动作甚是轻柔宠溺。 “饿了?” 柳依依点头。 她现在一张嘴要顾着两个人的营养,时常觉得饿是很正常的事。 宗言道:“姑娘,可以吃饭了。” 柳依依忙着就要起身,裴铭笑着将她扶了起来。 宗言见状,赶紧出去吩咐厨房的人上菜。 石海几人已经回来。 饭后,柳依依将几人全部叫去正厅商量宝阁楼的事。 “石管家,麻烦你待会直接去宝阁楼,把张怀恩带来,宗川跟着。” 石海猜出她这是要找姓张的算账。 “那旺儿,是不是也让他一起过来?” 第340章 石海想让旺儿一起来,无非是想让他与张怀恩对峙。 “不必。” 柳依依摇头。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过几日我们就要回青徽,但旺儿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若是让张怀恩知道旺儿在背后告发他,到时候可能会寻机会找旺儿的麻烦,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害了旺儿。 “就算张怀恩没机会,我听说他还有个儿子。 “小心为上吧。” 石海一听,确实是这个理。 “就依姑娘吩咐。” 说完,跟宗川两人一起去宝阁楼。 “宗言,你现在去张怀恩的家里,去找找那本真账本,他家没有的话,你就去宝阁楼找。” 一直坐在一旁的裴铭听了这话,双眼微微睁大。 依依说的这个“找”字,学问很大啊~ 趁人不在家,跑去人家“找”账本,怎么听都更像是偷。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宗言,又瞅了瞅柳依依。 突然有些明白,依依放在他那里的三千两银票,还有放在廖妈妈那里的卖身契,究竟是因何突然间不翼而飞了。 他还以为是赵宁寻亲自做了一回贼。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个叫宗言的女子做的。 宗言离开后,柳依依最后看向葛年。 “先生,麻烦你去找几个邓家的管家过来。” 葛年知道她这是要杀鸡儆猴。 稍作思虑。 “我前些时日一直查账,倒是将众多掌柜的性子大抵了解下。 “以我看,找几位做账清晰真实、品性公正的掌柜;几位账务记录不清不楚的掌柜;再找几位平日里善于交谈的掌柜过来。 “姑娘觉得如何?” 柳依依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心道举人就是不一样。 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葛年就猜出自己的意图,还提了完美的建议。 找来品性公正的掌柜,是让他们来做个正。 她今日整治张怀恩,可不是胡乱打发人,自己可是有证据的。 若是之后其他掌柜有不解或异议,他们也可帮着解释。 找来账务记录不清的掌柜,是要给他们立个规矩。 今日账务不清,明日是不是就要在账务上做手脚了? 有人若是真有这样的打算,今日就提前让他们见识下,他们可能会有的下场。 至于葛年提的所谓“善于交谈”的掌柜。 无非就是些搁不住话大嘴巴的人。 让这些人来,是让他们在今日事后,给自己做免费宣传。 她要让齐陵以及周边几个县城的人都知道。 她陈木,是个任人唯贤、公正明事理的大管家。 而邓家,也是实实在在做生意的商户。 至于她为何需要别人有这种认知,自是有她的用意在后面。 对葛年道。 “就依你说的办。” 说着,柳依依看了眼左右。 厉也跟郡主一起暂时离开。 宗言姐弟也领了吩咐去办事。 现在这里只剩下墨良和云丰。 裴铭笑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 柳依依也正有此意。 不过她可不是仗着裴铭对自己有意,故意占人家的便宜。 “那个,你们三人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做些事抵房租什么,也是应该的。” 然后非常不客气地让云丰跟葛年走一趟。 墨良云丰一听自己就这样被公子卖了给人抵作房租和膳食费用,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邓元宝见其他人都有事情做,忍不住问道。 “姐姐,那我呢?” “今天没你什么事,好好在一旁看着就行。” “……哦。”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看见木盘上的白瓷盅,柳依依觉得奇怪。 她没让人准备什么汤啊。 狐疑地看了眼身旁的裴铭。 难道是他? 丫鬟将白瓷盅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山药乌鸡汤,是我吩咐厨房做的。” 柳依依心道,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才来一两日的功夫,吩咐下人办事比她都溜。 见他拿了勺子又要准备喂自己,柳依依赶紧将银勺夺了去。 自己只是身子不便,又不是手脚不能动。 次次被他喂食,感觉实在奇怪。 “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吧?” 柳依依的手一顿。 她还没跟他说过胎儿几个月大。 不过他若想知道,找宗言他们一问便知。 柳依依“嗯”了一声。 “稳婆和大夫有没有找好?” “有,她都提前找好了,过几日就会到青徽。” “她”是谁,裴铭自然知道。 心里重重哼了一声,又柔声道。 “我已经安排京城的大夫和稳婆过来,过不了多久也会到。” 柳依依忽地抬起头,神色有一丝焦急。 “你不会把孩子的事告诉你家人了吧?” 她可是记得,自己刚给裴铭做通房的时候,老夫人段氏和大夫人窦氏,都明里暗里警告过自己。 什么裴家没有庶出先于嫡出出生的道理。 虽然自己现在并不怕她们,可就是担心她们找自己麻烦啊。 她不怕事,但不想惹事,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家里人。 “我找的人嘴巴严,回去了也不会乱说话。” 裴铭心里清楚。 若是现在将依依马上就要生产一事告诉祖母他们,定会引起依依的反感。 那样的话,只会恶化两人的关系。 再来,祖母他们若是知道此事,自是不肯让裴家的血脉留在外面,肯定会想方设法带回国公府。 不过现在这情形,祖母他们最好不要过来横生枝节。 听了这话,柳依依紧张的神情缓和下来。 坐在左下手的邓元宝一脸好奇地盯着两人看。 他委实搞不懂姐姐与裴哥的关系。 没错。 自从知道这位裴大人有望洗去自己父亲的污名后,邓元宝就决定管人家叫裴哥。 他不知道姐姐与裴哥是何关系,也很好奇。 只是石管家后来有几次三令五申叫他不要胡乱说话,他也就忍住了。 半个时辰后,该来的人都已经过来。 就连去“拿”账本的宗言也及时赶了回来。 寒暄过后,各自坐好。 众人一来,就见一位陌生的俊美男子坐在大管家身侧,却是不见大管家的夫君沐公子。 前段时间,他们都见识过这位年纪轻轻的大管家的手段,知道她不好惹。 虽然很好奇这位公子的身份,也不会真的出口询问。 众人里,不乏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那晚大管家宅子遇袭的事,也知道监察御史来了齐陵。 一时见了这位公子,便猜测这人是不是那位御史大人。 第341章 无论如何,众掌柜都形成了一个共识。 大管家不是一般人。 大管家认识的人,更不是普通人。 惹不起就对了。 今日为何会被叫来这里,来的路上,葛年提了几句。 众人也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掌柜这是要跟张怀恩算总账呢! 此时十几号人坐在厅内,无一人作声,注意力都放在坐在主位上的大管家身上。 柳依依看了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张怀恩,心中冷笑。 心理素质挺不错的嘛。 她懒散拿起宝阁楼的账簿,也就是那本假账簿,语气不疾不徐道。 “我知道,这些时日,各位掌柜的都极力配合葛先生查账,各位辛苦了。” 感谢的话一出,各位掌柜立即回了一番客气话。 “大管家哪里的话,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错,葛先生甚是细心,我们粗心没有发现的错,都被葛先生找出,也免了我等的后顾之忧。” “是啊是啊。” 柳依依但笑不语。 她知道,说这话的,应该那几个总是记错账的掌柜。 想这些人真够无耻的。 明明自己没有认真做事,或者就是有意为之故意记错。 被葛年发现,就说自己粗心。 “各位的配合我都记在心里。” 忽地话锋一转。 “不过,有的铺子,不仅记账错的一塌糊涂不说,我明明给过两日的时间,为何还拿这种错误百出的账簿来糊弄我和葛先生?” 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皆没有接话。 “张掌柜,你可有话要说?” 张怀恩看上去一脸吃惊的样子。 “大管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忽又面露屈辱,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大管家难道怀疑我在账簿上做了手脚? “我跟着邓员外十几年,一直为邓家忠心办事,这么些年来,邓员外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做的账簿有问题啊。” 其他人听了这话,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 皆有些搞不懂张怀恩。 他这话的意思是,邓员外从没有说过我的账簿有问题,怎么你一来,就说有问题?你是不是针对我? 他们搞不懂的是,你张怀恩若是真的被冤枉了,就好好跟大管家说说。 这样夹枪带棒,对自己有好处? 裴铭看着这个明显就是老油条的人,担心依依应付不过来。 扭头看去。 却见那个之前怪会在他面前娇气的小女子,脸上一丝慌乱也无。 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裴铭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只觉得这一笑,是那么迷人,那么耀眼。 “邓员外在的时候,宝阁楼的账簿如何,我不清楚。 “不过,我手中这本账簿,也就是张掌柜你交给葛先生的那本,的的确确有问题。” “大管家,空口白牙说的话,如何能让人信服。” 张怀恩这时也变了态度。 这话,摆明了就是与柳依依对着干,只要没有证据,他就不认这个账。 柳依依慢慢翻开账簿,停在一页纸上。 “东街工坊。” 清晰的几个字突然从她口中吐出来。 闻言,张怀恩的身体微微一颤。 但依旧嘴硬道。 “东街工坊是宝阁楼一直合作的一家作坊,有什么问题?” “这作坊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 张怀恩正欲反驳。 柳依依忽地抬手制止他,冷声道。 “张掌柜,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依旧是邓家的掌柜,拿的是邓家的工钱。 “我没有让你说话,你就要谨记自己的身份,给我安安静静地听着。” 说完,看了眼宗川,示意他走到张怀恩身边站着。 前一次柳依依让宗川将张怀恩弄来的时候,他就在这少年手上吃过亏。 眼见着高瘦笔直的身影慢慢靠近自己,张怀恩不服气地闭上嘴。 柳依依这才重新开口。 “五个月前,宝阁楼每个月支付给东街工坊的加工费用,平均下来差不多每月一百两。 “为什么这五个月来,每个月差不多付给他们近二百两银子?” 在场的其他掌柜一听这话,惊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成本若是提高,在商品价格不变的情况下,利润就会降低。 可若是成本的提高是人为作假,那减少的利润的最终去向,就耐人寻味了。 这些人都知道,掌柜的工钱都不高。 就拿张怀恩来说,每月有十五两就了不得了。 若是按照大管家刚才所说,宝阁楼的成本每个月上升了一百两。 也就是说,张怀恩每个月就昧了一百两银子! 那五个月,就是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啊! 这这这……这简直胆大包天! 张怀恩没想到大管家真的能找出错处。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东街工坊那边,他已经打过招呼,也给了他们好处,他们没理由出卖自己。 “你血口喷人!没有的事,是作坊涨价了!” 话说到这里,柳依依也没心思与他打口水战。 手伸向宗言。 宗言从怀里取出那本真账簿,放在柳依依手上。 张怀恩一看见那个账簿,心里一个咯噔,瞬间冷汗涔涔。 “这是从张掌柜你的家中找到的。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相同的项目,你给葛先生那本账簿上记录的银两,与你家中这本账簿上记录的,不一样呢?” 她随意翻了翻。 “比如说上个月卖掉的那只流光碧玉钗环,葛先生手上的那本账簿上记的是五十两,为何你家中这本记的却是七十两?” 柳依依又挑了几个数额突出的拿出来说。 每说一件,张怀恩额头的汗珠就要多出些许。 “无一例外,所有数额有差距的项目,全都发生在这五个月。” 柳依依看向在座的其他掌柜。 “各位是否知悉,难道五个月前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张掌柜才会突然间这样做?” 一人立马接话。 “五个月前,那不正是邓员外出事的时候!” 这下,大家就都明白了。 张怀恩这是趁着东家出事,想要趁机敛财呢! 若是只有少主人一人在,岂不是让他得逞了! 大家虽然平日里对邓钱通的抠搜有些意见。 但人家毕竟命都没了,只剩下不太中用的少主人。 张怀恩这个时候做下如此不义之事,简直禽兽不如! 亏他还跟了邓员外十几年呢。 第342章 “你胡说八道!随便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账簿,就说是从我家里拿出来的!” 张怀恩明明穷途末路,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柳依依冷笑道。 “你既然敢昧下这么多银子,说明是个不服理的,我也没想过今日能让你亲口承认。” 她看向石海和宗川。 “将人带去县衙,将真假两份账簿一起带去,就说张怀恩以作假手段骗取邓家钱财,请县令大人查明真相,追回钱财。” “是。” “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呜呜呜……”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那位坐在大管家身侧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张怀恩跟前。 “呼啦”一声扯下他的一侧衣袖,又以迅雷之势塞进他的嘴里。 裴铭对墨良道:“你也去,跟冯易堂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尽快查出真相,让这个人把吞下的银子吐出来。” “是。” 墨良可不似宗川那样的少年身材。 他是杀惯了人的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那一身肃杀之气,岂是在场的这帮弱鸡能承受的。 见高大身影朝自己走来,张怀恩吓得忘了挣扎。 被墨良老鹰抓小鸡一般,揪住衣领就往外拽。 张怀恩腿软得紧,差不多是被墨良拖出去的。 众人见此情景,之前还在猜测裴铭身份的人,这下是彻底确定了。 听见没? 人家直接叫冯大人的名字,定是那位监察御史大人! 一时看向自家大管家的眼神,既忌惮又好奇。 柳依依知道这齐陵的县令有些不靠谱,跟青徽的严振不能比。 所以她今日将张怀恩送去县衙,本也准备借一借裴铭的势。 不过她也无需做其他额外的事,只要让石海提自己的名字就行。 冯大人那日已经知道监察御史与自己相识,他前几日还特地跟自己解释葛年一事,说明知道自己身后有人。 自己的事,他不会不认真处理。 谁知裴铭直接让墨良去了。 这样,自然更好。 柳依依看着厅中神情惊讶的各位掌柜,笑道。 “各位这段时间辛苦了,邓员外突然出事,各位依旧选择留在邓家,这一点我很钦佩。 “今日让各位来此,一是张掌柜的事,要请各位给我做个见证。 “再来,有一件事提前跟各位说下。 “下个月起,邓家所有店铺的掌柜,每个月的工钱涨三两。” 这话一出,原本还惊诧不已的众人,再一次被惊到。 不过这一次是惊喜。 反应过来后,自是欣喜不已。 面上不好表示,心里皆是乐开了花。 “好了,想必大家都很忙,我就不留各位。以后,还得仰仗各位。” “大管家言重,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张怀恩他是狼子野心不识好歹,我等定不会跟他一般。” “我们以后一定尽心做好店铺的生意。” 众人本以为就是来看个热闹的,谁知还得了这样的好事,一个个满面红光离去。 “姐姐。” 掌柜们一走,邓元宝就疑惑地看着柳依依。 “他们也没做什么事,姐姐干嘛给他们涨工钱?配合查账原本就是他们的本分,姐姐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给他们涨工钱啊。” 柳依依眉头微微一挑。 哎吆,这是商人的血脉觉醒,知道省钱了? “你心疼啊?” 邓元宝呆了呆,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表达不太精准。 忙道:“我不是心疼银子,就是有些不明白姐姐这样做的用意。” “因为你爹太抠门了。” 柳依依直接甩出来这句话。 “据我所知,邓家的掌柜,大部分都跟了你爹十年左右,还有十年以上的。 “你爹呢,这么些年才给他们涨过一次工钱,委实抠门。 “你看看,葛先生一开始查账的时候,一些人不是态度多多少少有些拒绝,就是账簿记的乱七八糟,直到我上次给了他们一次下马威,他们才改变了态度。” 柳依依换了个姿势,继续道。 “但是,人家是来你邓家挣银子的,不会因为你邓家家大业大就一直待着不走。 “工钱不到位,他们早晚得离开。” “还有,跟先前那些租户同样的道理,我才接受你家的生意,他们见我年轻,又不是邓家的人,难免不会生出异心,涨工钱也是为了稳住他们。” 邓元宝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 紧接着又道:“我回去看账本。” 柳依依看着他迅速走远的身影,很是欣慰。 这时,葛年上前几步。 “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也先下去了。” “先生留步。” 柳依依叫住葛年。 “有一件事,恐怕还得麻烦先生。” “还请姑娘吩咐。” 早在柳依依准备对付张怀恩的时候,他就在考虑宝阁楼的掌柜由谁接手比较好。 重新找一个吧,宝阁楼是最赚钱的铺子,若是情急之下招的人不靠谱,对宝阁楼的生意,甚至是邓家的名声,都会有影响。 旺儿倒是个好苗子,然而年纪太小经验不足,现在还不堪大任。 思来想去,短时间内,只好先从自己身边派个人去。 先过渡下,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换。 最后敲定的人选,就是葛年。 石海处理的事情多,不仅是生意上的事,就是青徽宅院许多事,也是他在处理,肯定不行。 那就只有葛年了。 “葛先生意下如何?” “不瞒姑娘,这件事我与石管家也谈过,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柳依依笑道:“先难为先生一段时间。 “我瞧旺儿那孩子不错,先生若是对宝阁楼里的生意有疑问,大可以问他。” “是,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一趟宝阁楼。” “麻烦先生。” 宝阁楼的事情处理好,柳依依安心不少。 刚扭头准备让宗言扶自己去屋内歇息片刻,就看见两双炙热的视线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裴铭眼神中的惊愕大于惊喜。 云丰则是一脸难以置信。 他们因何如此,柳依依自是知道。 很是扬眉吐气地想着,今儿个就让你们瞧好了,本姑娘我,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又扬起傲娇的脸蛋看着裴铭。 裴铭本还在惊讶中,见她这般举动,脸上不禁浮起宠溺笑意。 “我扶你回去休息。” 第343章 傍晚时分,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刘员外?那是谁?” 下午处理完张怀恩的事情后,柳依依回屋躺了约半个时辰。 醒来没多久,就有门子来报,说是刘员外前来拜访。 石海已从县衙回来,正在跟柳依依回话。 便道:“应该是本地经营四季茶庄的那位刘尽孝刘员外。” 听这名字,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贤孙孝子。 “四季茶庄?” “是,姑娘有所不知,齐陵的茶叶生意,做的最好的就是王家和青徽的廖家,后面的,就是这四季茶庄还能排得上号。” 廖王两家的事,柳依依早已知晓。 等处理完齐陵的事,下一步,她就要着手廖家秋茶一应事项。 这四季茶庄,这时候找自己,有什么事? 石海又道。 “姑娘不必多想,我听说,过几日便是刘员外孙子的百日宴,想必,他是来给姑娘送请柬。” 原来是这样。 “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刘尽孝跟着石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肤色较黑的青年。 刘尽孝看上去有些老实,鼻子一侧有颗绿豆般大小的黑痣。 寒暄过后,刘尽孝说明来意。 果然如石海所说,是来送请柬的。 “承蒙刘员外看得起我,还麻烦你特地送来请柬。 “只是刘员外也看到我现在这情形,到时候怕是不能亲自过去,不过我定会派人上门贺喜。” “陈大管家客气,您就是到时候派人送去一句祝贺的话,也是孙儿莫大的福气。” 柳依依嘴角抽了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而且,她怎么感觉这人对自己有些殷勤?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刘尽孝突然指着一旁的青年道。 “陈大管家,这是我本家的一个后生,叫刘宏。” 刘尽孝刚才说话的时候,刘宏就在一旁偷偷观察这位传闻中有深厚背景的邓家大管家。 只是这位管家年纪真是不大,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而且长得也太好看了。 就在他观察入深的时候,突觉一道凌厉的视线骤然朝自己逼来。 眼一瞟,只见这位大管家身旁坐着的那个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吓得他好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去。 见刘尽孝提起自己,刘宏非常识趣地上前几步,弯腰行礼。 “见过大管家。” 规规矩矩,态度恭敬。 柳依依看着刘尽孝,面露不解。 “大管家,我的这个后生,是我们老刘家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去年童试的时候还中了秀才呢!” 刘尽孝一脸的自豪,像是秀才有多么了不起一样。 裴铭身后的墨良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个小小的秀才就得意成这样? 他身前还坐着个状元呢! 柳依依不管秀才状元什么的,她只关心刘尽孝这一出是什么名堂。 “实不相瞒,我老家穷,如今出了一个秀才,已经是老刘家祖坟冒了青烟了。 “本还想让这个孩子继续读书,我也愿意资助。 “只这孩子说,能中秀才,已经是他最大的本事,再往上,那是万万不能够,就想让我给他找件事做。”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大管家可能也知道,我家只有一个茶叶铺子,收益也一般,让他在我铺子里做事,我怕埋没了他,这才舔着老脸来求陈大管家。 “我知道大管家用人,看中的是才能和品性。 “这点大管家尽管放心,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读书写字算账都不成问题,心性也不错。 “退一万步讲,若是以后他犯了错,大管家尽管撵了他去,我也定来向大管家赔罪。” 柳依依觉得奇了。 她用人看中才能和品性不假,不过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柳依依不知道的是,因为这几日查账的事,她的名声大噪。 有人很快将她雇用克死双亲的举人一事扒出,加上下午惩治张怀恩的事很快被那几个大嘴巴掌柜传了出去。 如今齐陵都在传,邓家的大管家是个任人唯贤、规矩严明的人。 刘尽孝这几日正为刘宏的事情发愁,午后听了这个传闻后,只是稍作思考,便立即带了人过来。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依依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看这刘宏眉眼方正,神态稳妥,不似那种奸邪之人。 她以后用人的地方多的是,确实要提前物色些合适的人。 “刘员外既然看得起我,我岂会不答应。” 刘尽孝一听,激动地简直要落下泪来,拉着刘宏连连道谢。 这人这么看中自家的一个后生,柳依依倒是没想到。 看了眼石海。 “这位是邓家的二管家,负责具体雇人的事,明日他会根据刘宏的具体情况,再决定让他做什么。” 两人又是好一番道谢,这才离去。 裴铭忽地站起身,挥手让石海墨良几人都下去。 接着坐到柳依依身边,像以前那样,让她背靠着自己。 “歇一歇。” 见她露出疲倦的神色,裴铭心疼不已。 他很想说,让她不要这样累。 她若是想做生意,他立马就能找来得力的管家帮她料理诸多事宜,她只要坐着数钱就行。 可他知道,她肯定不会乐意。 这些时日,他已经将依依到青徽后所做的事,查的一清二楚。 加上这几日他时时在她身边观察。 依依做事很有自己的想法。 裴铭总觉得,她似乎,在准备做什么大事。 “依依。” “嗯~”柳依依闭着眼睛,随意答着。 “你是不是,要做什么事?” 原本神态迷糊的柳依依一听这话,骤然睁眼。 微微侧了侧身子,看着裴铭。 心道这人不愧是学霸中的学霸。 这才来几天啊,就能约莫猜出自己的意图。 她轻轻勾起唇角。 “你就慢慢看吧。” 说完又躺回他的胸膛,还蹭了个舒服的位置。 裴铭面色柔和地凝视着她,俯下头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有难处跟我说,我会帮你。” 这话,柳依依也就听听。 倒不是不信他。 只是,这人早晚要离开这里。 等云家的案子结束,他应该就要回去京城。 难不成自己以后有事,还让人去京城找他不成。 她还嫌麻烦呢。 最靠谱的,就是培养自己的人手。 “依依,我说真的。” “嗯,我知道,反正我不回京城。” “……” 行吧,三句不离这句话。 第344章 晚饭过后,宅子里又来了人。 柳依依只想仰天长啸。 为何今日会有这么多事? 有气无力问宗言。 “这次又是谁?” “旺儿,还有他母亲。” 一听是旺儿,柳依依就明白了。 白日他在宝阁楼做事,确实只有晚上有时间。 这少年上次因为他母亲病重,大半夜拿了小账本过来。 自己当时让石海找大夫去看他母亲,这几日事情多,她倒把这事忘了,还没来得及问石海他母亲如何。 不过现在人能过来,病应该有所好转吧。 不多时,旺儿一只手搀着一个妇人,另一只胳膊挽了个竹篮走了进来。 妇人精神看上去虽然还不错,不过身形十分瘦弱,脸色也不好。 想来是久病没能好好医治造成的。 那妇人一见坐在主位上的柳依依,忙就要下跪。 柳依依示意宗言将人拦住。 王氏神情激动,一时三刻间眼眶已经红了。 “谢谢大管家救我一命,还肯给旺儿一口饭吃。” 说着,将旺儿手上的竹篮拿了过来。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家养的鸡下的蛋,给大管家补补身子。” 旺儿很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红。 大管家仙女一样的人物,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 母亲非要弄这些鸡蛋过来。 一旁一个丫鬟接过竹篮。 柳依依让母子二人坐下,王氏怕自己的粗布衣衫脏了人家的东西,只是屁股沾了沾椅子,并不真的坐下。 柳依依让人上茶,笑问:“婶子身子可好些了?” 见她丝毫没有嫌弃自己的鸡蛋,王氏脸上露出感激的笑。 “大管家让请来的大夫很厉害,吃了他开的药,昨日就能下床走路了。” 柳依依看了眼竹篮。 “婶子家中养了鸡?” “是啊,我身子不好,出去做事也没人要,总不能让旺儿一个人辛苦。 “家里不只养了鸡,鸭啊鹅啊都养了些,等养肥了,也能卖掉几个钱。” 柳依依看着王氏似是风一吹就能刮向一边的瘦弱身躯。 心道这人可真能折腾,明明身体不好,还折腾这些东西。 旺儿突然跪了下来。 “大管家菩萨心肠,旺儿都记在心里,以后一定好好为大管家做事,母亲看病的十两银子,我一定慢慢还。” 先前柳依依让石海拿十两银子去给他母亲看病的时候,并没有说这银子是给的还是借的。 旺儿这一番话,柳依依大感欣慰。 又问起王氏,现在住的屋子是自家的,还是租的,每月的租金多少。 问清楚情况后,柳依依让丫鬟把葛年和石海叫来。 结果一下子来了好几个人。 邓元宝正在葛年屋内请教他账簿上的问题,一听那个旺儿来了,便也一起过来看看。 裴铭晚饭后回自己院子处理一些公务,处理完之后正朝柳依依这边过来,刚好遇见这几人,便一同过来。 “葛年,我听伍老提起过你。” 裴铭不知道何时走到葛年身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葛年已经知道裴铭监察御史的身份,被他这突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两人停了下来。 稍作思虑,葛年便想起裴铭所说的伍老是何人。 那位是安临有名的名士大儒。 三年前葛年参加完乡试后,等待放榜的时间,他与友人去各处游玩一个月,在安临也待了一段时日。 伍老名声在外,葛年自是想去拜见,没想到还真让他见着了面。 那日,二十几名刚参加完乡试的考生齐聚在伍老家中。 谈古论今,品茶吟诗,好不恣意快活。 如今再想起那日的情景,葛年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大人认识伍老?” “去年去安临的时候,拜访过伍老,他还说,我也许能在春闱中听到你的名字。” 葛年微微一愣,尴尬道。 “父母遇难,我在家中守孝三年,去年刚好是第三年。” 裴铭点头。 葛年的情况他已经知晓。 当日在安临拜会伍老的时候,伍老前后提及这人三次,是以,他记忆犹新。 伍老当时说,葛年赤子之心,很是难得。 伍老远离朝堂,自是不知,赤子之心若是无人庇护左右,在官场上走不远。 裴铭原本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来到依依身边后,得知这人的姓名,才又忽地想起伍老曾经的那番话。 让墨良一查,竟果真是同一人。 葛年一听裴铭所言,便知两人是同年参加的乡试。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御史大人,应该是去年才参加的春闱。 双眼微微睁大。 去年春闱,今年就成了监察地方百官的御史大人。 若这人不是后台极硬;就是才学斐然,说不定还是去年一甲中的一员。 不过他不知,眼前之人,到底属于哪一种。 这位大人一看家世就不简单,虽然沉默的时候居多,但举止投足间的贵气和慑人气势,却不容忽视。 并且,大人明显不是草包,是有真才实学在身。 像葛年这种有些迂还老实的读书人,最是敬佩那些读书好的人。 只短短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葛年对裴铭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默然敬而远之,到现在有些热情狂热地看着裴铭。 “原来是同年!不知大人贵姓?” 三年前乡试靠前的几位,姓名他还有些印象。 而去年的春闱,一甲是哪三位,他也有所耳闻。 裴铭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姓裴。” 姓裴? 只是一瞬的工夫,葛年脸上的错愕简直无以加复。 若是问他朝廷有哪位裴姓官员,葛年不一定知道。 但若是问他与他同年的姓裴的考生,他立马就会说出“裴铭”两字。 这位年幼就被选为太子伴读,三年前乡试又夺得解元的裴小公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仅如此,裴小公爷还是去年春闱的状元郎! 葛年不曾想到,在这距离京城万里之遥的齐陵,竟然能遇到状元郎。 这人不仅后台硬,学识更是众多学子中的佼佼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原来是状元郎,后学葛年有礼。” 裴铭见这人不止手抖,声音也颤。 知道自己初步目的达成,裴铭很是大度地抬了抬葛年的胳膊。 “先生不必如此客气,我如今来此查案,并不想泄露身份。” 葛年也不是傻子,连忙道:“大人放心,后学明白。” 云丰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不解道。 “公子今日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在这人跟前泄露身份的啊。” 墨良伸出四个手指。 “什么意思?” “四个字,依依姑娘。” 第345章 裴铭和葛年到的时候,柳依依正在说旺儿母子的事。 “我们过些时日就要回青徽,葛先生会暂时留在这里。 “旺儿,不若你与你母亲也搬来这里住?你与葛先生一同在宝阁楼做事,住在一处的话,有什么事也好商议。” 母子二人没想到,大管家会让他们搬来这里住。 王氏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往贵人家中送些宰杀的家禽。 那时候见了人家满是气派的大宅子,惊得路都走不利索。 大管家这处宅子比她以前见过的那家好看多了,这种神仙似的人住的地方,她怎么敢住。 旺儿心里也是拒绝。 大管家已经对他很是优待,自己现在应该用心做事才是,哪还能住人家的房子。 “大管家是好意,只是我们实在受不起。” 柳依依猜到他会拒绝,笑道。 “你别想太多,让你和你母亲搬过来住,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邓家的生意。” 母子茫然对视一眼。 王氏不明白,让自己住这么好的宅子,咋还是为了邓家的生意。 “旺儿,你性子机警,做事细心,好好在宝阁楼做事,以后我不会亏待你。” 旺儿知道,大管家说这话,就是要重用自己的意思。 双眼骤然间一亮,紧接着就要跪下。 “我话还没说完。” 旺儿一听,立即不动,规矩地站在一旁。 “让你搬来这里。 “其一,是要你平日里多跟葛先生学点东西。 “想来你也知道,葛先生举人出身,学识渊博,你跟他多学些,以后自有你的好处。 “其二,你母亲身子不好,若是再在家中养那些个鸡鸭鹅,对病情没有好处。 “你母亲若是身子一直不见好,你在铺子里也没法用心做事,所以我就想着让你母亲一起过来。 “但我也不能断了你家的一份进项,你们搬过来,我会让你母亲在宅子里找份轻便些的事情做,工钱照发。 “这样一来,你母亲身子能慢慢好起来,你也能转专心在铺子里做事,你看如何?” 母子二人听了这话,大受感动。 旺儿心里明白,大管家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邓家的生意,但却处处考虑到他母子二人的处境。 这时,向来沉默寡言的葛年突然走到旺儿身边。 “就照大管家说的做吧,我也好有个伴。” 旺儿一抬衣袖,囫囵擦了泪水,吸了吸鼻子。 “谢谢大管家。” 柳依依好奇地看着葛年。 自打认识他以来,这人就是整日淡漠的样子。 今儿个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不成,怎么感觉他有些兴奋的样子。 柳依依对石海道。 “安排几个人跟旺儿他们回去一趟,帮他们把东西收拾一下,今晚就搬过来。 “至于婶子的那些鸡鸭鹅,你按照市价全部买了,送去厨房。 “再来,待婶子身子好了,再安排她在宅子里做事。” 石海一一应了。 临走时,母子二人又要给柳依依磕头道谢,被柳依依阻了。 她以前在国公府做奴婢的时候,能不下跪磕头,就坚决不跪不磕。 自己如今做了主子,自然也不喜欢别人一见自己也有事没事跪来跪去。 旺儿母子二人离开,柳依依让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下葛年。 当然,小公爷她是管不着的。 先前她倒是让裴铭出去找宅子住,他不是也没听。 不只不听,还直接在她这里找了个院子住下。 她留下葛年,是想跟他商议姓曹的和姓李的事。 “我原本是想这一次收拾张怀恩的时候,顺便将这两人一并收拾了,只是目前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柳依依看向葛年。 “先生怎么看?” “聚客酒楼的账务没有一丝问题,且这位曹掌柜说话滴水不漏,我也不知他是真的没有问题,还是隐藏得太深。 “至于琳琅轩的李掌柜,他账簿上的错都是明面上的,若是从这处下手,撵了他去,也不是不行。” 葛年所说,柳依依也明白。 稍作思虑后。 “先不动,过几日我回青徽,麻烦先生多注意这两家,若是有情况,派人去通知我,到时候我再来处理。” 今日处理了张怀恩,姓李的若是有所忌惮,就会端正态度。 如此的话,短时间内,她就不动他。 至于姓曹的…… 柳依依忽地转过脸去看裴铭,笑得十分讨喜。 裴铭正喝着茶,见她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嘴角不禁轻轻上扬,摇了摇头。 “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葛年早就看出这两人关系不简单。 这小公爷,好像对大管家很是宠溺。 那,沐公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很是好奇。 一会猜测两人的关系,一会猜测大管家究竟是何身份。 这要是其他人,他定然不会如此八卦。 但对方是他们读书人的标杆,是他崇拜的天之骄子。 他自然会上心。 “能不能让云丰帮我办件事?” 窥探人这种事,她身边只有宗言经常干。 不过眼下有更合适的人选。 “他之前就跟在你左右,自然就是你的人,你有事直接吩咐他就可以,问我作什么。” 闻言,柳依依神情一顿。 这人,她可不敢要。 “瞧你这话说的,我只不过是请他帮个忙,怎么就成了我的人了。 “你要是这样说,我还是让宗言去办吧。” 她的心思,裴铭清楚,并不与她计较。 “行,他是我的人,不过你若是有事,直接吩咐他二人就可以,不用问我。” 说着,目光扫了眼墨良云丰。 二人知道,自己这是被主子卖了,还是不收钱的那种。 心里拔凉拔凉的,态度却极为积极。 二人恭敬道:“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柳依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了。 不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让云丰偷偷跟那个姓曹的几日,看他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 两日后。 冯易堂亲自来了柳依依的宅子。 御史大人吩咐的事,他不敢不尽心办理。 这几日不是待在大牢亲自审问那些刺客,就是跟县丞商讨王家税务一事,不敢有半刻懈怠。 柳依依一瞧,不过三四日的工夫,这人好像瘦了一圈。 第346章 “大人,下官这几日不敢有丝毫松懈,如今两件事都已经办妥。” 说着,冯易堂从身后师爷手中取过案卷,恭敬奉上。 墨良接过案卷,拿给裴铭。 裴铭扫了眼冯易堂,淡淡道。 “冯大人坐下说话。” “是。” 当日从柳依依这处回去的时候,冯易堂就四处打听这位御史大人的身份。 这不知道还好,听说御史大人就是那位瑞国公府的小公爷的时候,冯易堂原本就悬着的心,又往高处升了些。 现在只是这样站在御史大人跟前,他全身也处于紧绷状态。 裴铭打开案卷,先看的是王家税务一事的调查结果。 他也知道,税务一事,只要是用心查,保证一查一个准。 裴铭的意思是,只要调查王家去年至今的纳税情况即可。 谁知这冯易堂非常上道,将王家过去三年的纳税情况都查了个遍。 正看得仔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 柳依依看也不看前面密密麻麻的长篇大论,她只要知道最终的处罚结果就行。 “你这样,身子不难受?” 裴铭笑着将她身子扶正,又把案卷朝她眼前挪了挪。 两人就这样脑袋凑在一起看案卷。 冯易堂见此情形,从此认清两件事。 陈大管家,不能惹。 邓家,不能动。 一看到王家过去三年匿税六万八千五百两的时候,柳依依乐了。 王旭才这一顿罚,定是跑不掉的。 就是不知道会怎么判。 裴铭看她一双大眼睛满是兴奋地提溜转,嘴唇轻轻抿了抿。 “冯大人。” 低沉的声音一响,冯易堂屁股犹如被蚂蚁咬了一般,瞬间离了座椅。 “大人有何吩咐?” “王家匿银如此之多,你打算如何处理?” 冯易堂知道,御史大人这一问,并非真的问自己的意见。 而是想确定,自己的意见符不符合大人的期望。 他轻轻瞥了一眼主位上挨坐在一起的两人,心里斟酌了一番,才开口。 “王旭才胆大包天,竟然敢藏匿税银,若是不重重罚他,岂不助长了这种不正之风!” 说的挺是那么回事。 柳依依殷切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下官准备让王旭才补交那六万多的税款,再罚王家二十万两银子。” 想了想,又道:“另外还要打王旭才二十大板。” 说完这些,冯易堂小心翼翼观察御史大人的反应。 这位陈大管家与王旭才不对付,御史大人明显偏向陈大管家。 冯易堂自认很会察言观色。 是以,他刚才说的几项对王旭才的处罚,是按照顶格来的,御史大人应该会满意。 又偷偷朝上瞥了一眼。 只见陈大管家面露一丝喜色,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不过,光陈大管家满意没用,得御史大人满意才行。 “这只是下官的初步想法,大人若是觉得不妥,下官定会听从大人吩咐。” “冯大人秉公办案,公正严明,本宪又岂会觉得不妥。 “就依冯大人说的办。” 冯易堂知道自己猜对了山峰的心思,这下心才落到实处。 裴铭继续查看那晚刺客一事的结果。 忽地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立即看了眼柳依依。 柳依依看出他的异常。 “怎么了?” 裴铭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案卷上一个人名。 “王……” 柳依依微微睁大双眼。 王任来! 怎么会是他? 柳依依知道王旭才与万惠茶庄的关系,勉强能将自己遇袭的事与王任来联系到一起。 裴铭则一时没有思路。 自己花了近半年的工夫,才找到依依。 王任来那种孬种,居然能与自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找到依依,还派来刺客? 他有这个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为何想杀依依? 切了他的子孙根,这件事是他在暗中布的局,王任来不可能知道。 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派来刺客刺杀依依。 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衣袖突然被人一扯。 柳依依又拽了拽他的衣袖。 “我有话要与你说。” 接着示意他让冯易堂先离开。 “冯大人,王旭才的案子,你回去自行处理。 “刺客一事,暂放一边,本宪自有定夺。” “是,下官告退。” 两人去了西梢间,裴铭扶着柳依依坐在榻上,自己坐在另一侧。 “薛灵殊嫁给王任来,这事你知道吧?” 裴铭一愣。 “你不知道啊?” 她不在京城,都知道这事。 裴铭前段时日整日待在京城,居然不知道。 “我有事情要做,哪有时间去关心其他事。” 他那些日子正忙着找她,还得收拾江家,哪有闲情去理会他人的事。 柳依依一听,也是这个理。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你殿试考的怎么样?一甲?” 裴铭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好不受伤。 她连薛灵殊这个无关紧要之人的婚事都知道,居然不知道自己殿试的结果! “你怎么了?是考的不好?” 柳依依没想到其他,真的以为他没考好。 心里微微叹气。 看来,科举在这些读书人心里的位置,就跟gao考在广大学子心中的位置一样啊。 考的不好,这事就成了心里的一根刺。 柳依依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失落感。 同时在心里非常不道德地小小窃喜了一下。 学霸也有失手的时候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呢~ 不过看裴铭很是受伤的样子,柳依依还是决定安慰安慰他。 “嗨,没考好下次接着考嘛,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成功的。” 裴铭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语气哀怨,还夹着不易察觉的控诉。 “你连薛灵殊的事都知道,为什么反而不知道我的事? “难道在你心里,她比我还重要?” 柳依依先是一懵。 双眼好奇地盯着他看。 哦~ 终于反应过来他为何不开心。 离开京城后,柳依依刻意不去打听裴铭的消息,所以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薛灵殊的事,是郡主告诉我的啊,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难道你以为我会去打探她的消息,我哪有那么无聊。” 见他神色缓和不少,柳依依继续道。 “再说了,我到青徽之前,一直忙着赶路,哪有心思问东问西。 “到了青徽后,接二连三一堆事要处理,更是没有精力想其他事情。” 听了她的话,裴铭勉强接受她的解释。 不过他心中仍是存疑。 第347章 “你的意思是,这是薛灵殊所为?” 好不容易将裴铭劝好了,柳依依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赵宁寻前些日子跟她说薛灵殊嫁给王任来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种感觉。 薛灵殊这样做,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自己。 倒不是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物。 只是,女子一旦疯癫起来,所作所为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当初不过因为裴铭宠爱自己,薛灵殊就要联合王任来毁自己的名声。 最后虽然被裴铭使计坏了她的名声。 但她那样的人,压根不会去想,自己有此下场,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做错了。 她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觉得是其他人的错。 柳依依清楚,薛灵殊很大可能,是觉得她的遭遇皆是拜自己所赐,对自己恨之入骨。 郡主说薛灵殊婚后去国公府找过自己,肯定也没什么好事,好在自己那时候早已离开京城。 依她的猜测,薛灵殊应该知道自己在齐陵,这才怂恿王任来买凶杀人。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裴铭神情有些严肃。 薛灵殊嫁给王任来,有了王家的财力支持,以后对依依下手就更方便。 他要彻底解决这件事。 柳依依突然冷哼一声。 “她以为我还是那个靠你庇护的小小通房! “哼,她不是仗着王家有钱嘛,我就让她没有依仗!” 裴铭满脸兴味地看着柳依依。 这样凶巴巴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过,跟个被惹毛的小花猫一样。 她可能觉得自己很凶。 然而在他眼里,依旧可可爱爱。 裴铭轻轻笑出声。 “怎么?想到对付的法子了?” 柳依依道:“你还不知道王旭才和万惠茶庄的关系吧?” 裴铭确实不知。 听完柳依依的解释后,裴铭有些猜到她的打算。 不过他没问。 依依接手邓家,有一定的机缘巧合在里头。 她的聪明,也许足够她管理好邓家生意内部出现的一些问题。 但真正的商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商场如战场,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应付? 一想到依依会被那些商场老油条算计,裴铭就受不了。 “依依,这事你不要管,让我去处理好不好?” 柳依依仔细打量裴铭。 “以前你无功名在身,便也罢了。 “只是如今你是朝廷命官,背地里整人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好。 “若是被人揪住小辫子,出事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你们国公府。” 柳依依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纯属觉得裴铭是个好人,以后也会做个好官大官。 若是未来的好官大官,因为一念之差断送了仕途,就算作为一个纯路人来看,柳依依也觉得可惜。 可裴铭不这样看。 他认为柳依依这样说,是担心他。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依依第一次流露出对他的情义。 心中一动,忽地轻轻将人抱住。 “依依,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对不对?” “……” 柳依依搞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总是纠结这个问题干嘛。 有些事情,意会不就好了,非得言传? 整日情啊爱啊的放在脑子里,不腻得慌? 挣钱不香吗? 想方设法整垮对手,不香吗?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裴铭心里认定,依依对他仍有感情。 不说话,那是因为她不好意思。 裴铭放开柳依依,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你不用担心,即便我对王家做什么,也绝不会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不过你既然不想让我插手,我就不动。” 他双眼深深凝视柳依依。 “可是,若是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跟我说,好不好?” 柳依依重重点头。 这是肯定的啊。 虽然她一直奉行的原则是,能自己处理的,就尽量不要麻烦人。 但是,明显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她才不会硬扛,肯定要找帮手嘛。 忽地想起一件事。 抬眼看着裴铭。 “所以,你殿试到底考得怎么样?” “你觉得呢?” 柳依依觉得他完全有资格做状元。 不过殿试嘛,说不准的。 笔试第四第五名,最后却被皇上钦点状元的,也不是没有过。 而笔试成绩排名靠前,最后与一甲失之交臂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这个还真不好说。 “好了不逗你了,状元。” 哈? 真的是状元啊? 柳依依一听不乐意了。 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裴铭什么都有了,居然还让他中了状元。 哪怕是榜眼,她心里也好受些。 她的反应实在太过明显,裴铭想不发现都难。 忙问她怎么了。 自己殿试拔得头筹,她,不为自己高兴吗? 柳依依胡乱找了个由头。 “你是状元,皇上没让你娶公主?” 裴铭恍然。 原来是吃醋了啊。 捏了捏她有些肉嘟嘟的圆脸,轻笑道。 “长公主如今才十一岁。” - 王宅 廖氏急匆匆朝王旭才的院子走去。 过两日便是刘员外孙子的百日宴,她今日带女儿王檀出去买些时兴的衣裙,准备去参加百日宴的时候穿。 才回到家中,就见下人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样子,吓了她一大跳。 一问,原来是老爷被县令大人打了。 她连忙找王旭才身边的小厮问话,知道王旭才因为铺子匿税被发现,罚了不少银子不说,人也被打了二十大板。 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昏了过去。 那些妾室知道后,纷纷跑去王旭才的院子大哭呢。 廖氏听后,心中冷笑。 若不是有人在,她怕是要快活地笑出声来。 王旭才当年抢她廖家生意的时候,可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想不到,他也有今日这番遭遇。 廖氏原本想找借口说自己感染风寒,怕传给老爷,这几日就不看望老爷了。 转念一想。 其他妾室都去了,若是自己不去,王旭才一时不爽快了,不让自己带檀儿去刘员外孙子的百日宴,那就不好了。 想了想,脸都没顾得上擦一把,连忙去了王旭才的院子。 她与王旭早已没有了夫妻情义,也早就分院而居。 才踏进院子,就听见几个妇人的哭声。 廖氏不用猜,也知道是王旭才的那帮妾室。 进去里屋,果见六七个妾室围着不省人事的王旭才在那鬼哭狼嚎。 “母亲来了。” 廖氏侧头看去,是死去的安氏的儿子,王全恩。 正恭敬地给自己请安。 第348章 安氏,曾经也是王旭才非常宠爱的一个妾室。 可惜五六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没挺过来,就那么去了。 留下一个儿子,正是眼前的王全恩。 安氏性子温和,且她在世的时候,廖氏早就看清王旭才的本性,只要那些妾室不找她的麻烦,她才懒得理会那些女子。 是以,两人的关系还算和谐。 因为对王旭才早就失望,加上王全恩一直对她恭敬有礼,所以廖氏对王全恩也还不错。 按理说,王全恩尽管不是王旭才的嫡子,但作为长子,王全恩也应该对其十分宠爱才是。 可这么多年来,廖氏只见过王旭才对长子动辄斥骂。 要说长子越宠越不成才,就要严加管教吧。 但依廖氏来看,也不是这么回事。 就算再严家管教,也不至于王全恩年近二十,王旭才不仅没让他接手家中生意,连亲事也不帮他说一门。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廖氏有自己的女儿需要担忧,王旭才本就不喜欢她们母女,自己就算想给王全恩说门亲事,也有心无力。 若是到时候惹恼了王旭才,说不定檀儿的婚事也要跟着遭殃。 廖氏露出温和的笑。 “全恩也来了啊。” “是,听说父亲伤了身子,便过来看看。” 廖氏还欲再说些什么,一个妾室的声音突然炸起。 “老爷!您终于醒了!您要是出了事,妾可怎么办啊~” 妾室拿帕子抵着鼻子,哭的那叫一个哀戚。 那阵仗,犹如她亲老子死了一般。 廖氏一看,这个小妾姓邵,是王旭才没多久才娶回来的。 前凸后翘,诱人得紧,王旭才正在热乎头上。 可就算再热乎,屁股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王旭才一听她这哭嚎声,立即皱了眉。 “都给我滚出去!” 若不是身子疼痛难忍,他一定一脚踹过去。 王旭才眼一瞟,就看见站在一旁角落的廖氏和王全恩,脸上立即浮上厌恶的神色。 二人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再说一遍,都给我滚出去!” 叫滚就滚。 廖氏率先往外走。 虽然知道这些妾室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廖氏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檀儿的婚事,她还得指望王旭才呢。 “老爷现在需要静养,你们都先出来吧。” 妾室自是不想理这个完全就是个摆设的主母。 然而见老爷没有驳斥廖氏的话,一个个十分不情愿地出了屋子。 王全恩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也就没有上前问候,跟着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后,王旭才让丫鬟叫来管家。 “老爷,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让大夫给老爷上了药,老爷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旭才突然被打了二十板子不说,还一下子损失了二十多万两银子。 他现在对邓家那个小丫头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仇不报,他如何甘心! “你晚上出发,去一趟安临。” - 安临 王宅 薛灵殊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走动。 已经过去半个月,派去齐陵的杀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先前那个小贱人有铭哥哥护着,自己动不了她就算了。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姑爷。” 门帘被掀开,王任来满脸口脂印、半敞着衣衫走了进来。 薛灵殊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你找的那些杀手靠不靠谱?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又道:“你有那个闲钱养那些女人,还不如花去找些厉害的杀手。” 第349章 王人来对她的嫌恶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提起茶壶。 直接将茶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就这样喝茶。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那个小娘子长得那样美貌,说不定那些人将人掳了去,自己先爽快完了,再将人杀了呢。” 说着,笑得淫邪。 薛灵殊让他找杀手杀了那个小娘子,他无所谓。 若是以前,他定是舍不得的。 可如今自己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家伙事啊。 娶了薛大学士的女儿,那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况且自己还喜欢了薛灵殊好几年。 二人婚后,无论自己再荒唐,薛灵殊也不会在自己耳边叨叨。 这样的妻子,去哪里找去。 正是因为如此,王任来才会对薛灵殊有求必应。 而薛灵殊嫁给王任来,只是因为王家的财力。 她才懒得去管他如何荒唐。 是以,这二人日子过得还挺和谐。 “好了,再等个几日,要是再没有消息传来,我派个人去齐陵打探打一下消息。” - 青徽 “郡主,司文遣了人回来,说已经找到蛛丝马迹,他追了过去。” 那日赵宁寻突然离开齐陵,是因为严振派人送信给她。 说她抓的那人,让人给救走了。 赵宁寻还打算回青徽后再仔细审问那人,想从他口中撬出更多信息。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同伙。 她有种感觉,关于依依,那人应该没有告诉自己实情。 到了青徽后,司文正好也在这里。 赵宁寻问他,为何没有提前将裴铭来青徽的事告诉自己。 司文道,小公爷知道依依姑娘在青徽后,日夜兼程就往青徽跑,鸟都未必有他速度快,更别说驿夫了。 即便是寄信过来,最后也肯定是小公爷比信先到,索性不写。 司文跟裴铭到青徽后,便没有跟去齐陵,而是与于熊几人取得联系。 出现有人截牢的事,他才知道被截走的人,是他家郡主抓来的人。 随即让于熊挑几个脚程快的人跟他一起,追那帮人去了。 赵宁寻回来第一日就去了大牢,最后发现大牢地底下被挖出一个地洞。 听了厉也的话,赵宁寻紧锁眉头。 “是我疏忽了。” 将那人关进大牢后,一直都没事,也无人来劫狱。 她便以为那人并无同伙。 之后吩咐严振加强看守后,便与依依一起去了齐陵。 那人身份成谜,依依的身份也是谜。 “京城还没有回复?” “我再去信催催。” - 齐陵 月上中梢 西面一处破败的二进小院。 孟介从角落提起一张败了色的木椅,用宽大的衣摆随意扫了扫。 接着一提衣摆,坐了上去。 他身形魁梧,被风吹雨淋过的木椅艰难地支撑着他超重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才坐下不久,院门忽被推开。 孟介懒散掀开眼皮。 “来了啊。” 月光下,只见一个体型宽大之人站在门边,门框的阴影遮住他的面容。 孟介嗤笑出声。 “站在那里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人慢慢走进院中。 “曹梦生,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来。 “怎么,如今的聚客酒楼日进斗金,曹老板看不上我这个小小的会长了?” 说着,孟介的双眼露出凶险的光芒。 曹梦生对他的冷嘲热讽全然不放在心上。 随意扫了眼孟介,开始绕着破落小院踱步。 偶尔走至一处,似是勾起什么记忆,要呆立好一会。 “曹掌柜这是怀念起往昔岁月了?” 第350章 “是啊~” 曹梦生终于开口。 “自从离开后,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再回来这里。” “这么说,你还得感谢我才是,要不是我今日叫你过来,你可能到死都不会来看一眼。” 说到此处,语气突然变冷。 “若是一直不回来这里,我怕曹掌柜一时记不起来,当初是谁给了你机会,帮你摆脱那帮吸血亲戚,让你有机会为父母报仇! “你如今生活富足无忧,就忘了当年的恩情了?” 曹梦生一听这话,脸色也不好起来。 冷哼一声,站在孟介身前。 “孟会长说这样的话,怕不是得了健忘症。 “过去二十年里,哪一次你让我挑拨邓钱通和王旭才结仇,我没有照做? “哪一次你跟我要银子,我没有给你? “你想借助王旭才扳倒邓钱通,只是你眼光不好,王旭才是个不堪大用的。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恩情?当年你不过是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我借你的。这么些年,别说本钱,就是利钱,我也还了几十倍了。” 曹梦生转过身。 “以后不要再找我,否则,我就将你以往让我做的事全都告诉陈大管家。 “她可不是邓钱通那种只知道赚钱的守财奴。” 说完又是冷哼一声,一甩衣袖,疾步走出院子。 孟介眯起双眼,目光似刀,嘴角慢慢浮一抹残忍的笑。 又在院中待了片刻,才起身离去。 待两人都离开后,一个黑影从角落一闪而过。 回去后,云丰就将所见所闻告诉柳依依裴铭。 “孟介?和聚客酒楼的曹掌柜?” 柳依依很是诧异。 孟介,不是那什么商会会长么?看上去就是一副大事化小的老好人模样。 邓王两家的事,怎么还跟他扯上关系了? 还有,为什么他想要扳倒邓家? 难道邓钱通得罪过他? 还是姓邓的也对他做过什么惨无人道的事? 本来还以为邓王两家的矛盾,不过就是普通的商战。 现在弄了这么一出,她怎么觉得这情况又变得复杂起来。 裴铭吩咐云丰。 “你这几日还跟在姓曹的身边,不管他与那个姓孟的有什么渊源,如今他想与姓孟的分道扬镳,姓孟的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 “是。” 又吩咐墨良。 “你去跟踪那个姓孟的。” “可我跟云丰都不在公子身边,这……” 裴铭打住他。 “无妨,依依会保护我的。” “哈?哦是,宗言宗川会保护你家公子的。” 墨良看了眼一旁一个冷漠脸一个呆懵脸的姐弟二人,翻了个白眼,出去办事。 柳依依指着墨良不忿道。 “你就是这么管教你身边人的?他刚才翻白眼了你看见没?”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墨良有如此一面? 裴铭笑着牵起她的手。 “他不是对你翻白眼。” “对我的人翻白眼也不行!” 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临了还对我的人翻白眼,简直岂有此理嘛。 “好了,等他回来我罚他。” 裴铭牵着她去了院子。 “我让人从京城请来的大夫和稳婆已经到了,人在青徽,住在你那处新宅子里。” 柳依依停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青徽有处新宅子?” 裴铭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柳依依微微皱眉。 按理说,裴铭来青徽,是因为云鹏在这里。 她原以为,他来齐陵找自己,是去了青徽后发现自己的行踪,这才找来。 但他刚来那几日,她就发现,裴铭似乎对自己在青徽的经历了如指掌。 就算他找到自己的时候让墨良或云丰调查这些事,也不可能几日工夫,就查清楚自己在青徽的种种经历。 第351章 最可能的解释是,在他出现在齐陵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行踪,也知道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的话,他自然知道自己新置了一处宅子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 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云家一案,还是因为自己在这里? “我的意思是,王旭才这次被罚,应该会有所收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生事。 “你也快要生产,不如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先回青徽。” 王旭才这不长眼的敢欺负他的依依,还想要依依的命。 若是按照裴铭的惯常做法,让墨良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做了了事,顺便让王家散尽家财。 然而依依说过,她要用自己的法子对付姓王的。 他只好作罢,只在她身旁护着。 柳依依原也打算近几日回去。 来齐陵的主要目的无非两个。 其一,见一见邓家的各位掌柜,稳住他们,大概摸清店铺的收益情况。 其二,会一会几次想要她命的王旭才。 虽然现在又蹦出孟介和曹掌柜的事,不过一时也没个头绪,还是先回青徽安心待产,才是正事。 并且。 她看了眼身旁的裴铭。 柳依依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裴铭早就应该在青徽审问云鹏。 之前他说留在齐陵是因为刺客和王家纳税的事。 这种蹩脚的理由,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这两件事,哪有云家一案重要。 再说,他已经把事情交给齐陵县令处理,即便他人在青徽,冯大人有了结果,也会立即派人告诉他。 他为了自己,已经耽搁一些时日,也该回去了。 晚饭后,柳依依叫住众人,将自己准备次日回青徽的打算与他们一说。 石海道:“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没忙完,姑娘先回去,我过几日便到。” 柳依依点头。 “原来宅子里的东西,我都已经吩咐让人搬去新宅院,姑娘直接去新宅子就好。” 柳依依对石海很满意,自己还没想到的事,他就已经悄悄办好。 葛年暂时是不回去的。 而邓元宝,居然也不愿回去。 柳依依拧了拧眉。 “为何?你准备跟石管家一起回去?” 邓元宝摇了摇头,看了眼一旁的旺儿。 “我瞧旺儿懂的东西很多,而且他经常问葛先生很多事,我也喜欢听,所以我暂时也想留在这里。 “姐姐放心,姐姐快生小弟弟的时候,我立马回去。” 叫自己姐姐,叫自己儿子小弟弟,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见他如此好学,柳依依大感欣慰,对宗川道。 “宗川在这里陪着公子好不好?” 小呆瓜自是没意见。 柳依依又吩咐好一些事,众人这才散去。 次日吃过早饭,柳依依与裴铭便出发回青徽。 两人是临时才决定回青徽的日子,待邓家众掌柜和冯易堂知道这事后,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众人遗憾没能亲自去给大管家和御史大人送行。 同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冯易堂。 御史大人在齐陵,他神经整日处于紧绷状态。 就担心哪天又被御史大人提溜过去问话。 就算御史大人现在不过是去了青徽,他也顿觉轻松不少。 柳依依这趟在齐陵待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去的时候花了大半日的功夫,回去的时候在路上花掉的时间更久。 主要是裴铭太小题大做了。 柳依依不过腿有些发麻,他就立即让人停下马车,又是揉腿又是问她要不要喝水。 第352章 身子稍微一点不适,他就吩咐让马车龟速行驶。 就这样,马车直到深夜才到青徽。 远远地,柳依依透过车窗帘,看见新宅院门前灯火通明。 不仅如此,几十号人密密麻麻分站在门前两侧,静静候着。 柳依依知道,这些人都是石海先前雇的下人。 斜了眼裴铭。 “都是你,他们今日肯定很早就等着我回来,原本早就可以到的,结果现在才到,害的一堆人睡不成觉。” 裴铭温和笑了笑,给她披上一件锦缎披风。 “夜间有些凉,仔细不要着凉了。” “哼~” 柳依依鼻孔轻轻哼了一声,又朝外看去。 咦~ 石海不是说雇了三十多人么,她怎么瞅着不止啊。 这得差不多六十了吧。 还有,那个站在正中间的人,怎么瞅着那么眼熟? 定睛看去。 忽地,脸上绽放出浓烈笑意。 裴铭见她双眼瞬间一亮,似是非常欢喜。 掀开车帘一看。 不想立即冷了脸。 赵宁寻! 她不是离开了,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马车缓缓停下,裴铭扶着行动不便的柳依依走了出来。 高度不一的六七条脚蹬依次放好。 落地的一瞬间,柳依依就迫不及待朝赵宁寻走去。 赵宁寻笑着走上前,忙将人搀住。 “慢些。” “你怎么在这里!” 柳依依一把挽住赵宁寻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 “我还以为要过些时日才能见到你呢。” “我事情忙完,便直接回来等你。” 那人的事,她暂时还不想告诉依依。 本也没有问到靠谱的信息。 即便是那人说过的话,目前也是真假难辨。 裴铭本来心情极好,可是一见到赵宁寻,好心情瞬间没了。 两人视线相遇,皆是意思一下点点头。 “来,这些都是石海雇的人。” 赵宁寻拉着柳依依走到众人身前。 “奴婢/小的见过姑娘!” 三四十人齐齐跪下。 “都起来吧。” 柳依依看向站着的那十几个身形健硕的男子。 她怎么觉得,有几个人那么眼熟呢。 柳依依脸上带着疑惑,朝一个满脸胡须的壮汉走去。 “你……” 瞬间想到什么,露出恍然的神色。 “你不是那日那人么!” 当日自己被江远舟的人带去京城外的一处小树林。 之后郡主派来的几个壮汉突然出现,她与他们还做了一场戏,将江远舟吓走。 眼前这十几人,不就是那日小树林的壮汉么。 想不到这几人居然来了这里。 于熊咧嘴笑道。 “半年不见,姑娘还记得我们。” “我当然记得,若不是几位大哥帮忙,我还没那么容易脱身呢。” 裴铭一直好奇地看着这十几个男子,目露警惕。 一听依依这话,立即反应过来这帮人的身份。 当日云丰抓住那个跟依依一起出了城的车夫,就是那个叫大力的。 大力说他们在京城外的树林里碰上一伙强盗。 眼前这些人,应该就是那伙“强盗”无疑。 想到自己被这帮人骗的惨兮兮,裴铭非常不善地扫视那些人,最后又冲着赵宁寻的侧影斜了一眼。 “各位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赵宁寻道。 “你身边只有宗言宗川,平日里若是有其他紧要的事要去办,只有他二人不方便,我便写信让他们过来。” 裴铭一听这话,脸色更不好了。 难得地在心里骂了句娘。 在依依的事情上,他自认为自己一向细心,结果还是比不过找宁寻心细。 他怎么就没想到给依依找些护卫? 不行,等墨良从齐陵过来,马上让他从国公府调些人手过来。 裴铭很是不屑地看着对面十几个男子。 哼,不过看着壮实罢了。 遇到高手,顶个屁用! 于熊道。 “姑娘放心,我们兄弟虽然身手一般,但是给姑娘做护卫还是可以的。 “郡主信一到,我们就拖家带口过来了,姑娘千万不要嫌弃我们才好。” “怎么会!几位大哥能来,我求之不得呢!” 柳依依这话绝对真心。 瞧几位大哥这身子骨,身手不身手的先不说,以后需要出门谈事情的时候,就让他们跟着,到时候看谁还敢得罪自己。 赵宁寻见她笑得贼兮兮的,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子又在胡思乱想,嘴角轻轻上扬。 “累了吧,先进去。” “嗯。” 柳依依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赵宁寻,此刻心中仍是欢喜不已,紧紧抓着她的手进了宅子。 裴铭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目光幽深。 一整个白日加大半个晚上的时间都在路上,去了自己院落后,柳依依在丫鬟的服侍下清洗了身子,直接上床睡觉。 直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宗言,小公爷昨日睡在哪处。 她以为他会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地选了一个院子住下,就跟在齐陵一样。 不过仔细一想,昨夜她与赵宁寻进了宅子后,好像就没有再见过裴铭。 问宗言,宗言也说小公爷昨夜并没有进宅子。 第353章 柳依依就更觉得奇怪了。 这人明明一副赖着自己撵也撵不走的做派,怎么突然间不见了? 不一会赵宁寻过来的时候,告诉她小公爷在附近也租了处宅子,走过去不到半刻钟时间。 柳依依忍不住埋怨。 “这人真是的,也不跟我说一声,莫名其妙。” 同一时间。 不远处的一处宅子。 “啊切~” “大人您没事吧?” 裴铭连忙取出怀中帕子,捂住口鼻。 “听说大人昨日深夜才到青徽,莫不是夜里着了凉?” 说话的正是青徽县令,严振。 监察御史突然出现在齐陵一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应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 监察御史为何会来青徽,严振自然清楚。 云家一案的折子,还是他写的。 并且,他也知道朝廷派了新科状元调查此案。 两人虽然不是同一届考生,但互相间都有所耳闻。 严振知道裴铭,是因为这人少年成名,不知道人很少。 而裴铭知道严振,是因为他是少师的得意门生。 甚至,严振殿试过后就能来青徽做县令,也是因为少师的力荐。 之前二人在云家一案上,也联系过一次。 严振原以为裴铭会在滇宁多待一段时间,再怎么着也要查出些什么东西才来青徽见云鹏。 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来了这里。 更出乎意料的是,裴铭没有待在青徽,而是去了齐陵。 他之后才知道,原来御史大人是去见陈姑娘去了。 这不禁让严振更加好奇陈姑娘的身份。 不过他依旧恪守“好奇害死猫”的当官原则,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尤其是这些公侯之家贵公子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自知道裴铭在齐陵后,严振就派人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昨夜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就被下人叫醒,说是御史大人已经到了青徽。 严振当即火速穿了官袍,准备拜见御史大人。 出门的时候,刚巧碰上轮班结束、准备回去休息的捕快王勇刚。 王永刚见严大人深夜出门,便问有何事? 得知是监察御史来了青徽,自家大人这是正要去拜见呢。 王永刚奇了,心道严大人这是怎么了。 这么大晚上去拜见御史大人,也不怕人家御史大人不喜。 “大人,御史大人舟车劳顿一整日,想必身子疲累,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大人现在去叨扰,怕是不妥。” 严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太过心急。 裴铭是太子党,且是太子的亲信,同时也是未来的国公爷。 仕途坦荡,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自己,虽然有少师的提携,但少师并不掌握实权。 他也没有过硬的家世可以支持自己。 若想以后在官场上走得远,就要努力与手握实权的人打好关系。 而裴小公爷突然来青徽,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自己抓住这个机会与裴小公爷打好关系,对自己的仕途只有好处。 所以他才让人时刻守在陈姑娘的宅子前。 得知小公爷到了青徽,严振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去拜见。 却没想起来,已是深夜,确实不应前去打扰。 回去后也无心入睡,拿出一本诗集出来打发时间。 挨到天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收拾一番出门。 两人此时正在书房谈事。 裴铭手中拿着邓家的案卷。 不过他主要是在看云鹏的供词。 “听说,云鹏曾经要求单独见陈姑娘?” 第354章 “是。” 严振知道眼前这位与陈姑娘关系不简单,怕他误会自己不把陈姑娘的安危放在眼里,稍加解释。 “最先下官并未同意,只是后来云鹏以死相胁,陈姑娘知道后,便决定一见。 “下官在确保陈姑娘安危的前提下,才敢让陈姑娘去见他。” 裴铭淡淡扫了严振一眼,眼中尽是洞明。 “说什么了知不知道?” “这,云鹏要求其他人都远远走开。” “陈姑娘呢,有没有告诉你们,云鹏说了什么?” “只说会配合我们调查云家一案,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这个答案,出乎裴铭的意料。 首先,云鹏与依依素不相识,不会无缘无故要求单独见她,甚至以死相逼也要见依依。 其次,依依的回答也很奇怪。 这个小骗子惯会骗人。 他感觉,在云鹏这件事上,依依并没有说实话。 两人又聊了会云家的案子。 不多时,一个护卫进来,说是陈姑娘派人过来,请公子过去。 一听这话,裴铭嘴角不受控制扬了扬。 昨夜他是故意不进依依的宅子的,也没有跟她说自己的去处。 小骗子定是昨夜就担心自己,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后,赶紧让人找自己过去。 “你跟来人说,我待会过去。” 护卫走后。 严振道:“大人既然有事,下官先行告退。” ”好,午后我要见一见云鹏,你准备一下。“ ”是,下官恭候大人。“ 裴铭到时,却见柳依依正在会客。 看着正一脸兴奋谈论王旭才被罚银子被打板子的廖镇安,柳依依也很无奈。 这人一定是从哪里听说,姓王的遭殃与自己有关,这才一大清早带了一大堆补品过来见自己,对自己的态度也比前几次热情很多。 正准备将人弄走时,抬眼看见裴铭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人。 微微一笑。 “你来了。” 正在口若悬河的廖镇安,和沉默坐在一旁的廖舟同看见来人,皆是一惊。 二人也听说过御史大人的事。 见眼前男子清俊贵气,长相绝美,那通体的气派更是鲜少可见。 父子二人立即猜出此人身份。 不过,无人介绍,他们就全当不知眼前公子的身份。 只是站起身,恭敬行了拱手礼。 廖舟同比他父亲会看情形。 见这位公子带了人来,明显有事找陈大管家。 “姑娘好生休息,我和父亲这就先回去了,姑娘若有事要见我们,着人来通知我们一声就成。” “劳烦两位来看我,慢走。” “这两人,就是廖家父子?” 父子二人身影刚消失在院门外,裴铭忽然开口。 柳依依先是一愣,然而很快不再惊讶。 下次,就算小公爷告诉她,他连自己夜里起夜几次都知道,她也不再好奇。 “不错,就是他们。” 看了眼裴铭身后两人,问道:“他们是?” 裴铭在她身旁坐下。 “先前跟你说过,京城来的大夫和稳婆。” 柳依依了然。 这两人住在自己宅子里,这事她也知道。 而且,郡主刚才来跟自己说,既然小公爷找的人到了,她就吩咐她找的人不用来了。 毕竟是京城来的人,医术技术自是不错。 两人给柳依依行了礼,裴铭便让人先退下。 “晚些时候让他们给你看看。” 想了想,又道:“午后我会去一趟大牢。” 柳依依立即反应过来。 “是去见云鹏?” 裴铭点头。 颇有深意地看着柳依依,眉头轻轻锁起。 “我听严大人说,你去牢中见过云鹏。” 柳依依表情有片刻的怔愣。 第355章 虽然很快恢复常态,不过还是被裴铭发现。 柳依依故作随意道。 “那件事啊,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认识他。 “不过县衙的人说他闹着要自杀,我一想,去见一面,我也没什么损失,就去见了。” “那,他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结合依依刚才的反应,裴铭觉得她大概率不会跟自己说出实情。 但仍是殷切地凝视着她。 裴铭握住柳依依的双手,语气柔和。 “依依,你知道的,无论你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都会帮你。” 被裴铭如墨般的双眸直直盯着,柳依依心中一颤,同时也有些心虚。 只是,那种真假难辨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若云鹏说的是真的,那么,除了云鹏,自己就是这世上第二个知道那个秘密的人。 云鹏罪无可恕,难逃一死。 他死了,自己便成了唯一一个知道秘密的人。 倘若被其他人知道,自己定会麻烦不断,她倒宁愿从不知道那件事。 所以,她不会把那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裴铭,她也不会说。 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笑意。 “你突然说这样的话做什么?我的事情,你让墨良一查,不就查出来了。” 裴铭没有立即说话,仍是定定地看着她。 少顷,放开她的手,轻抿双唇。 “没有便好。” - 青徽大牢 云鹏披头散发盘坐在牢中。 被关牢中数月,清瘦不少,但神色却变得很温和。 若是柳依依在场,定会吃惊他如今的变化。 一阵繁杂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云鹏慢慢睁开眼睛,又事不关己地闭上。 裴铭带着从京城跟过来的四名护卫很快出现在牢门前。 王永刚道:“大人,这就是云鹏。” 两个狱卒搬来两张椅子,放在裴铭和严振身后。 严振请裴铭先坐,自己才坐下。 裴铭没有让人将云鹏带去公堂,而是亲自来了大牢。 不过是想尽量低调处理此事。 敌在暗,他们在明,暂时不宜大张旗鼓办理此事。 王永敢靠近牢门。 “云鹏,这位是朝廷派来的御史大人,是来调查云家当年的案子,你要好好配合。” 牢中之人一动不动。 王勇刚见状,声音严厉几分。 “难道你不想为家人报仇?” “哼~” 云鹏终于有了动静,微微侧头。 “报仇?不过都是互相勾结的狗官罢了,就算是京城来的又如何? “世上若是真有公道在,你们做官的为何现在才来办理这个案子?” 许是几个月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云鹏的声音有些暗哑。 他这样不配合,严振觉得在小公爷面前不好交差。 正要呵斥几句,被裴铭拦下。 裴铭语气无波,说出的话却让云鹏立即失了冷静。 “云家出事前不久,你家中来了位贵妇人。” 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准备等死的云鹏,听了这短短的两句话后,胸腔大震。 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瞪着裴铭。 “你怎么知道那位夫人?” 裴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向不远处。 云鹏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只想知道答案。 那位姨母的事,知道的人应该都死了才对,除了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 眼前这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这时,拖沓的脚步声慢慢响起。 声音的主人似是腿脚不便一般,每走一步都要花费不少力气。 不知为何,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云鹏心中一阵发紧。 他双手抓住牢门,紧张地盯着脚步传来的方向。 第356章 一个清瘦的身形慢慢出现在视线中。 来人年纪六七十,身子看着很瘦。 但一看那强劲的手臂,就知道有些功夫在身。 松丘善早已是泪水糊了脸,悲戚地看着云鹏。 而云鹏,在接触到那双熟悉的双眼时,瞳孔震颤,胸腔犹如遭受重击一般。 双手一松,身子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三十年前谦和的小公子,与眼前邋遢萎靡的中年男子重合,松丘善心中钝痛难忍,忽地扑过去抓住牢门,声音沙哑凄厉。 “少爷!是我啊!” 滚烫的泪水早已翻涌而下。 云鹏猛地伸手抓住松丘善的双手。 “善叔?你是善叔?” “少爷~是我~我是善叔~” 确认过自己没有在做梦,云鹏也忍不住。 三十年无法与人说的悲痛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铁门内外,两个大男人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放声大哭。 裴铭与严振静静看着,不知其心中所想。 王永刚则是双眼通红,大为震动。 良久,两人终于恢复平静。 松丘善撩开云鹏散落在额头两侧的头发,回头看着裴铭。 “大人,我想给少爷梳洗一下,行不行?” 裴铭点头。 王永刚立即跑出去让人送东西进来。 “严大人。” 裴铭忽地站起身。 “让他二人好好叙一叙,我将护卫留在这里,不会有事。” “是。” 裴铭又走到牢门前,半蹲下身子,双眼直视云鹏。 “为了查清你云家的案子,我从京城去滇宁的路上就遇到好几拨杀手,最后一次差点丧命。 “放下偏见,认真听一听松叔的话。 “希望我明日再来的时候,你能与我好好说话。” 说完这话,起身离去。 严振跟着走了出去。 “大人,放他二人在一起,没事吧?” 别他们明日再来的时候,人被放跑了。 “无事。” 除非他二人不想为云家死去的人报仇了。 不过,就算要跑,他们也跑不掉。 裴铭直接去了柳依依的住处,刚好赶上她吃午饭。 柳依依见他回来,连忙吩咐丫鬟给他打水擦脸,又让宗言另拿了副碗筷过来。 见赵宁寻不在,裴铭通体舒畅。 饭后,裴铭将牢中的事与柳依依说了。 柳依依听后唏嘘不已。 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她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没想到,除了云鹏,云家还有活着的人。” 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那个什么松叔的?” 要说松叔,就不得不提自己遇袭的事。 裴小公爷原本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利用自己遇袭的事来博取女子的同情,可耻至极。 不过如今情况有些不同。 依依明显很喜欢赵宁寻,而对自己反而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裴小公爷觉得这样不行啊。 长此以往,自己岂不是地位不保? 于是他想通了,无耻就无耻了,无耻总比媳妇跟了别人强。 “去滇宁的路上,我遇上好几拨刺杀我的人。” 柳依依一听这话,神情一顿。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眼中的担忧让裴铭很是受用。 原本一个钟头就能说完的事,硬是被他声情并茂扯了近半个时辰。 最后才说起自己不慎跌下山崖,后又被松丘善祖孙二人救起的事。 柳依依没想到裴铭还有这一番遭遇。 倘若那祖孙二人没有遇见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裴铭,或者见死不救,那她现在,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了? 一想到自己孩子的爹差点就死在深山老林里,甚至变成一副白骨都不会被人发现,柳依依心里就难受得紧。 第357章 裴铭不过是想让她多关心自己一下,才夸大其词说了些有的没的。 可见依依现在这神情,显然要哭的样子。 虽然她为自己难过,他很高兴。 不过,他更舍不得她伤心。 俯过身去将人轻轻搂进怀里。 “小傻子,你哭什么?” 柳依依原本只是泪水在眼眶打转,被他这么一说,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也觉得有些丢人,干脆扭过头去,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软香的身子入怀,裴小公爷心里不知道有多舒坦。 声音轻柔地哄着怀中的小女子。 “我不是没事么,当时也不过受了些皮肉伤,已经好了。” 柳依依没说话,双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将泪水全部蹭到他身上。 好半晌,才抽着鼻子道。 “一定要找出背后的人。” 背后之人么? 裴铭双眸闪着精光。 “你放心。” - 次日一早,裴铭再去大牢。 云鹏头发竖了起来,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双眼红肿,然而神情中已经没了昨日的警惕与排斥。 一见裴铭,跪了下来。 “昨日是我无礼,还请大人恕罪。” 抬起头的时候,裴铭才发现他只有一只耳朵。 裴铭让人起来,直奔主题。 “那位妇人是什么人?” “父亲让我和姐姐管她叫姑母。” “她是你父亲的姊妹?” 云鹏摇头。 “自我记事起,姑母每年都会来看我们一家人,但是来去都很神秘。 “父母从没有说过,所以我也不知,她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亲姐妹。” 裴铭想到一个问题。 “你的祖父母呢?” 查看云家的卷宗时,压根找不到对云落白上一辈的只言片语。 云鹏摇头。 “小时候问过,被父亲罚了一次,我就知道这件事不能问。” “外祖家呢?” 云鹏依旧摇头。 裴铭再问云落白有无其他兄弟姐妹时,云鹏皆是不知。 这就怪了。 按照松丘善之前所说。 他在幼年时期被那时候还是少年的云落白救起,并带进云家。 从那时候,云家就只有云洛白一人。 所有的下人都围着云洛白一人转,之后他才有了妻女。 他的长辈,兄弟姐妹,这些原本大家族里该有的亲人,他却一个都没有。 云家,似乎是一夜之间出现在滇宁。 更诡异的是,云落白自幼生活富足。 当年他不过是一个文弱少年,哪里来的万贯家财? 云鹏这里再没有消息可挖。 出了大牢后,严振问道。 “大人,邓家的案子早就可以了解,大人既已问完话,那邓家一案?” 裴铭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颇有兴味地看着严振。 少师的得意门生,断不是那种为了政绩草草结案的人。 所以严振刚才的话,并不是他真正的意思。 “严大人怎么看?” “下官想,在云家一家水落石出前,还是将云鹏关在大牢严加看管比较好。” 这正是裴铭的打算。 状元郎略一思考,就猜出严振打的什么主意。 他知道,眼前这人背景干净,目前也不属于任何一党。 以后,倒也堪用。 轻轻抿唇道。 “严大人还有一年,任期就到了?” 严振双眸一亮,连忙弓身。 “是。” 裴铭转过身去。 “等严大人任期满了回京城的时候,我可要与大人好好喝上一杯。” 说完这话,抬脚就走。 留下微微抖着身子的严振。 严振的心,似乎要跳到嗓子眼。 慢慢伸出手心。 都是汗水。 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达成目的。 “大人,您怎么了?” 王永刚才从大牢出来,就看见自家大人呆站在原地。 “无事,云鹏那里,记着加强守卫。” “是。” - 齐陵 怡红院一间厢房内,一男子独坐屋内饮酒。 “公子~” 妩媚如丝的女子声音响在门外。 “进来。” 门应声打开,身着半透明红色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壶酒。 女子一见喝的醉醺醺的男子,脸上露出娇媚的笑。 “王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不如让我陪陪公子吧。” 王全恩全然不看如花般娇艳的女子,一把抓过酒壶,接了酒盖,仰头直接往嘴里倒酒。 “哎!王公子您慢点,酒都洒到我身上了。” 说着就要来夺他手中的酒壶,却被王全恩一把推开。 “滚!” 女子见他一点不解风情,也不愿再留下。 瞪了眼王全恩,扭着水蛇腰出了屋子,门也不关。 门外嫖客和女子的调笑声忽地变大。 王全恩正是心烦之时,听着这些声音,愈加烦躁。 正要起身去关门,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外。 他睁着迷离的双眼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我……我认识你……” 说完,打了个酒嗝。 来人有些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随手抓住一个经过的龟奴,给了他一两银子。 “去,煮些醒酒汤送来。” 第358章 “王公子,酒醒了没?” 一听这个声音,王全恩忽地从床上翻起而坐。 “是你!”语气中有着惊讶。 孟介自顾自倒了杯茶,呷了一口,这才看向坐在床边的人。 “王公子认识我?” 王全恩先前饮酒太多,现在还有些头痛。 见窗外天色微微发白,知道马上就要天亮,急着就要回去。 父亲还因病躺在床上,若是自己彻夜未归被发现,父亲只会更加厌恶自己。 “王公子这是急着回去?” “孟会长若是有事,应该去找我父亲,而不是找我,我可不管王家的生意。” 偶尔听父亲说过,这人不过是一个摆设。 父亲说这话时,言语间很是不屑。 不过他总觉得,这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无用。 王全恩的语气生硬,甚至可以说有些无礼。 孟介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重新倒了杯茶,脸上挂着笑。 悠闲地走到床前,将茶杯递到王全恩面前。 “来,提提神。” 王全恩神情满是不解,无所谓地接过茶杯,一口喝完。 “好了,会长现在可以说了吧,有什么事找我?” “王公子想不想知道,为何你父亲一直不待见你?” 这话正中王全恩的心事。 她昨夜来怡红院买醉,正是因为自己一直不为父亲所喜,心中烦闷,才来了这里。 事实上,昨夜也不是他第一次来。 过去五六年里,只要心里不舒坦了,他就会过来待上一两个时辰。 不过因为他一直小心,加上父亲也很少关心他的情况,所以一直没有被父亲发现。 孟介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父亲待不待见我,那是王家的家事。 “我倒是不知,孟会长竟这样闲,关心起别人的家事了。” 说着,站起身。 “家中还有事,恕不奉陪!”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一听这话,才走出几步远的王全恩脚步一顿。 两人都知道,孟介说的“母亲”,并非王家的主母廖氏,而是他的生母,六七年前患病去世的安氏。 王全恩慢慢转过身子,冷着脸,声音紧绷。 “你什么意思?” 孟介不着痕迹牵扯嘴角,也转过身子。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明明王旭才很宠爱你母亲,却对你态度恶劣?” 王全恩脸色铁青。 孟介说的不错。 自己确实一直为此事苦恼。 年幼时他以为,父亲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不优秀。 所以他努力跟学堂的先生请教学问。 可父亲并没有因他学识好就转变态度。 后来两个弟弟陆续出生,不学无术的弟弟却被父亲宠上了天。 那时候他就醒悟过来,无论自己如何努力,父亲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王公子是不是也很好奇,你母亲明明身子一直都好,为何会突然间患病?还没过多久就死了?” “够了!” 王全恩忽然疾步走到孟介跟前,一手抓住比他高比他壮的孟介的衣领,双眼冒着凶狠的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突然变得凶狠起来的王全恩,孟介丝毫没有不满或者被冒犯的意思,反而大声笑了起来。 “王公子,你这样抓着我,我也不好说话啊。 “不如你先放开我,我们坐下好好谈谈。” 半晌,王全恩依旧没动,瞠目欲裂死死盯着他。 孟介有些失了性子,皱了皱眉头,扯开王全恩的手。 接着兀自走到一旁矮桌旁坐下。 “王公子,请吧。” 一旁站着的人仍在踌躇。 王全恩有些清醒,知道这人突然找上自己,并说了这一番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但,若他真的知道些什么,自己也许就不用继续痛苦下去。 慢慢也走去矮桌旁坐下。 - 王宅 十来天过去,王旭才屁股上的伤才开始结痂。 若不是他心知肚明自己惹了人,冯易堂也趋炎附势让杖责自己的衙役下了狠手,他都要怀疑大夫故意没给他上好药。 “父亲,您好些了没有?儿子若是知道父亲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定早早地回来看父亲。” 说话的是王旭才的次子,王全柏。 前些日子去了临县丹曲的外祖家,今日才回。 三个儿子里,王旭才最喜欢的就是次子,因为长得跟他最像。 听了次子的话,王旭才心里十分熨帖。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王全柏今年十五岁,个头比他老子还高,长得还胖,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小小年纪,其他本事没有,屋里通房倒有四五个。 继承他老子的好色,却丝毫没有继承他老子的精明。 成日里只知道跟他老子开口要银子使。 王全柏知道父亲宠爱自己,便也越来越没个样子。 他说才知道王旭才出事,才立即赶了回来。 实际情况是,出事的第二日,这事就传到丹曲。 王全柏也早早地知道这事,不过他那时候正跟一个早点摊的寡妇打的火热,便没有理会。 直到昨日,他外祖父劝他早些回来,这才不情不愿回了齐陵。 王全柏眼睛提溜转,示意站在门边的贴身小厮进来。 小厮双手托着一个长形锦盒,进来后直接跪在王全恩床前,拉开锦盒盖子。 “老爷,二少爷听说老爷身子不舒服,跑遍了整个丹曲,才找到这根极品百年人参,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次子向来只知道伸手跟自己要银子,这次居然肯为自己花银子。 王旭才欣慰之余,也有些心疼银子。 不过他是不忍斥责次子半分。 “全柏花了这么多银子给为父买药材,想必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了吧?” 王全柏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个小寡妇太贪心,每次想要成事,还得给她十两银子,简直比怡红院子的biao子还贵。 可谁让自己就喜欢那种身形圆润的呢。 加上前前后后给小寡妇买的胭脂水粉首饰这些东西,花了差不多有七八十两银子。 一摸钱袋空空。 想着来丹曲前才跟父亲要的三百两,一个月工夫就用完了,再跟父亲要的话,不太好交差。 贴身小厮立即给出了馊主意。 临回齐陵的时候,王全吧柏把外祖家的一株普通人参取出来捯饬了一番。 又找了个漂亮的锦盒,将人参放了进去。 这才回了齐陵。 “只要父亲身子能尽快好起来,就算要儿子剜自己身上的肉给父亲作药引,儿子也愿意。” 第359章 任谁听了这话,都知道是无稽之谈。 可王旭才听着舒坦,屁股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说的什么混账话,你爹就算病得再重,也不要你作药引子。” 又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待会去管家那里支三百两银子,省着花。” 王全柏心里一喜,面上却要忍着。 忽然想起什么,故意道。 “儿子刚才进门的时候,碰上大哥了,他好像才从外面回来。 “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就跟喝了一夜的酒一样,难道父亲又骂了大哥?” 王旭才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冷热下来。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骂他!你说他脸色不好看?” “是啊,我瞧着就跟那些宿醉一夜未归的人脸色一样,很是苍白,儿子这才以为大哥又挨了父亲的骂,所以才会脸色难看。” 听了次子的话,王旭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子哪里是被自己骂了脸色不好,分明就是彻夜未归,在外面花天酒地呢! “这逆子!老子伤成这样,他不来床前尽孝,倒在外面鬼混,简直猪狗不如!” 指着王全柏的小厮道。 “去将管家叫来,我要断他几个月的例钱,看他去不去外面鬼混!” “父亲您消消气,大哥可能就是心里面不舒服,所以才出去发泄下。” “不舒服?!” 王旭才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吃我的住我的,他有什么好不舒服的!我看他就是只白眼狼!” 王全柏心里高兴,连忙虚情假意劝了一阵。 后窗檐下,一人正弯腰蹲在地上,将屋内父子二人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 王全恩一只手扶着墙,另一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眼神幽暗。 刚才在怡红院,孟介说,王旭才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父母,也都是被王旭才杀死的。 他当时听后,只觉得姓孟的疯了。 就算要挑拨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也不要用这么拙劣的谎话。 若自己真的不是父亲的儿子,母亲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母亲明明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若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母亲怎么可能会瞒着自己? 孟介很快给了他答案。 “你母亲原是武涉县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而你的父亲,则是你外祖父的学生,后来还考上了秀才。 “两人青梅竹马,两家人也都知道两人之间的事,就等着年纪到了成亲。” 据孟介所说,母亲与那秀才正准备亲事的时候,秀才的父亲突然离世。 秀才因为要守孝,只好将亲事往后延。 这一延,就延出了事端。 一次王旭才去武涉查看铺子的时候,巧遇王全恩的母亲。 他从未与书香门第家的闺阁女子接触过,当时便惊为天人,动了心思。 一个是手眼通天的一一方巨富,另一个是无权无势无背景的穷苦秀才。 秀才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子已经被人盯上,就被害的家破人亡,自己还成了杀人嫌犯。 为了活命,秀才只好暂时离开心爱的女子,遁走他乡。 王旭才又使计娶了王全恩的母亲回去做了小妾。 没过多久,王旭才就发现王全恩的母亲已经有了身孕。 不是他的。 虽然恼羞成怒,但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 加上安氏为了保全儿子忍辱负重,一直小心伺候王旭才。 王旭才这才作罢,没有让她落掉胎儿。 而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王全恩生下后,他也没有将人扔到外面,依然养在家中。 “你既然知父亲宠爱母亲,就应该知道他不会害死她。” 孟介笑道:“那是你太小看男人的嫉妒心了。” 某日,早已不知踪迹的秀才突然找来了齐陵,还与安氏见了面。 若不是王旭才从中作梗,二人此时早就是夫妻。 多年未见,再相见时自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见缝插针找时间相会,还计划着远走高飞。 最后却还是被王旭才发现。 最宠爱的女人背着自己跟其他男人偷情,而这个男人还是她本来要嫁的人。 说明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暴怒之下的王旭才咽不下这样的耻辱,终于下了狠手。 一次捉奸后,秀才被当场弄死,而安氏,则被他在饭菜中下了毒,没过多久便咽了气。 “你若是不信的话,回去问问你家的管家,他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王全恩大惊。 管家是父亲的心腹,就算他知道,也不可能会告诉自己。 可孟介的语气,似是非常笃定,只要自己询问,管家就一定对自己说出实情。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孟介。 难道,王家的管家,是为这人办事的? 孟介站起身,随意整理下外衣。 “回去后见了你们管家,你就说与我见了面,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这话,走出厢房。 王全恩在房内又待了一些时辰。 想起孟介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凉。 直到窗外大白,才浑浑噩噩离开怡红院。 刚到家门口,遇上从丹曲连夜赶回来的王全柏。 兄弟二人自小不对付,王全恩随意应付了几句。 王全柏趾高气扬抬着下巴先进了大门,王全恩则是双拳紧握跟着进去。 接着又见二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朝父亲的院子走去。 鬼使神差地,王全恩跟了过去。 想不到听到父亲和二弟这一番话。 他原本对孟介的话半信半疑,如今却信了八九分。 否则,同样都是儿子,自己还是长子,父亲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狠心! 若自己不是他的儿子…… 王全恩双眸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那么,王旭才不仅是自己的不共戴天的杀父杀母仇人,自己原本快乐的日子,也被他毁了! 心里很快拿定主意,悄悄离开。 他准备去找管家,再确认一遍孟介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 青徽 回到青徽已有二十余日。 柳依依正在家中安心待产。 这一日,被裴铭派去分别跟踪曹掌柜和孟介的云丰和墨良一起回来。 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两条重磅消息。 “曹掌柜和王旭才死了!”柳依依震惊了。 她还计划生完孩子后,好好着手廖家秋茶的事,跟王家经销的万惠茶庄的茶一决高下呢。 结果姓王的就这么突然死了! 第360章 还有那个姓曹的。 先前与那人交谈过一次,觉得是很有城府的一个人,没想到也这么一声不响地死了。 是上天觉得她怀了孩子还要应付这两人,觉得自己太辛苦,所以出手帮自己把这两人干掉了? “具体怎么回事?” 裴铭让柳依依稍安勿躁,先弄清楚缘由。 云丰跟了曹梦生数日,发现这人日子过得单调。 除了白日待在酒楼管着酒楼的生意,就是晚上回去家中陪老婆孩子。 自之前半夜在破院里见过孟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姓孟的,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柳依依裴铭原先猜测,孟介可能会对曹掌柜动手。 若是真的发生就那样的事,裴铭也吩咐云丰到时候救下姓曹的。 结果预想中的杀手没有出现,曹梦生却是被毒死的。 饭菜有毒,一家人都被毒死。 虽然没有抓住什么人,但柳依依觉得,曹梦生的死,定与那姓孟的脱不了干系。 至于王旭才,是他长子王全恩吩咐管家毒杀的。 柳依依听了墨良长篇大论一番解释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好浓的一盆狗血。 简单的说,就是因为一时见色起意引发的血案。 虽说是家庭狗血lun理剧,不过这事却是姓孟的从中作梗,这才使得王旭才当年干的事东窗事发。 “姓孟的想做什么?” 柳依依有些懵。 他要杀曹掌柜,她能理解。 向来贼船就不是那么好上的,既然上了,想下船更是难上加难。 曹梦生可能知道孟介这条贼船上的一些秘密,才被灭了口。 倒是可惜了他的妻儿。 可姓孟的挑拨王旭才与王全恩的关系,最终导致王旭才的死,这又是为什么? 曹梦生曾经说过,姓孟的想要借助王旭才扳倒邓钱通,但王旭才这么多年都没有得手。 若说姓孟的嫌王旭才不堪大用,想要换一个人来对付邓家。 而现在王旭因他作梗而亡,最有可能接手王家生意的,就是王全恩。 可,王全恩压根就没有做生意这方面的经验。 要是让他接替王旭才来对付邓家,说不过去啊。 还有一件事让她无法理解。 柳依依看向同样紧锁眉头沉思的裴铭。 “以孟介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你是朝廷派出的监察御史,说不定连你是瑞国公府小公爷的事,他也知道。 “你在这里,他还敢这么做,就不怕你查出什么? “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裴铭微微摇了摇头。 “不一定。” “怎么说?” “监察御史监察的是地方机构办事情况,却不管民间案件。 “他想要杀人,只要不涉及当地官员,或者影响到县衙的运行情况,就不用顾忌我的存在。” 话虽如此,但这姓孟的,确实有点有恃无恐的做派。 先不说自己的监察御史身份,齐陵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依依与自己的关系匪浅。 孟介在齐陵盘踞这么些年,自己突然来到这里,他不可能不查清自己的身份。 那他也定然知道自己除了监察御史的另一重身份。 国公府小公爷。 孟介对曹梦生和王旭才下手,目的指向都是邓家。 也可以说是目前管理邓家的依依。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国公府的人,明明知道依依受自己庇护,却还敢对曹梦生和王旭才下手。 怕是,他身后有人。 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他才不怕自己察觉出什么。 裴铭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邓家,还是依依? “墨良,你再去一趟齐陵,暗示冯易堂,这两件案子与孟介有关。” “是。” 柳依依突然开口。 “回来的时候把元宝带回来。” 墨良云丰刚才回来的时候就告诉她,石海暂时不回来。 原本石海准备跟他二人一起回来。 谁知曹梦生突然死了,他又没有其他亲人在齐陵。 石海不仅要处理曹梦生一家人的后事,还得照看聚客酒楼的生意。 便依旧留在齐陵,忙完了再回来。 元宝则说,到时候与石海一道回青徽。 若是没出曹王两人的事,他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可现在不行。 姓孟的意图不明,若是要对元宝下手怎么办。 虽然有宗川在元宝身边护着,她也不放心。 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她才安心。 “他要是死活不回来呢?”墨良问。 “打晕了带回来。” 墨良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唻!” 墨良离开后,裴铭搀着柳依依去园中散步。 在齐陵的时候,他就发现依依有一个爱好。 一日三餐过后,定要出去转转。 即便有时候吃的不多,她也仍旧会这样做。 一开始以为她是为了消食,后来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担心她挺着个大肚子累着了,自己还劝过她在屋里躺着。 结果遭到依依无情的白眼。 看向自己的眼神也犹如看傻子一般。 回到青徽后,他立即询问大夫。 大夫笑着回答,姑娘这样做,对母亲和胎儿都有好处,是为了到时候能顺利生产。 于是乎,这些时日裴小公爷每餐后,必要陪着柳依依在园中逛两个钟头。 “对了,最近怎么没见那人?” “你说谁?” “……赵宁寻。” 柳依依突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裴铭。 其实她早就察觉这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 尤其是裴铭给她的感觉更怪。 平日里挺光明正大的一个人吧,遇上郡主的时候,总感觉他有些阴阳怪气的。 虽说背地里阴人这种事,裴铭以前也没少干过。 不过即便那样,他也是光明正大地在背地里阴人。 可每次一遇见郡主的时候,柳依依总感觉裴铭要暗戳戳搞事情。 她眯起双眼,眼神满是审视。 郡主无论从性情、身世、才学、智慧上来讲,都是傲视群雄的存在,别说大部分女子比不过,就是男子,自己到现在也没遇到过能比过郡主的。 裴铭莫不是,嫉妒郡主? “她有事出去了,过几日就回来。” 裴铭点头。 “云家的案子,你有什么打算?” 线索到云鹏这里就断了。 这些时日,柳依依没见裴铭有其他动作,也不见他派人去滇宁继续寻找其他线索。 反而一直跟着自己转。 虽然作为孩子的父亲,他这个时候留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可他毕竟有公务在身。 柳依依总感觉他有些不务正业。 “我已经让人去那位贵妇人当年住过的那处宅子,希望能查出些什么。” “姑娘!” 一听大叫,丫鬟小红急匆匆跑了过来。 “沐公子受伤了!宗言姑娘让您赶紧过去!” 第361章 皓月当空 林中腹地,一群人矗立不动。 仔细看去,十几人将三人围在中间。 外围的十几人黑衣着身,黑衣蒙面,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众人皆是手持刀剑,神情警惕,一个个蓄势待发。 “我说。” 一个精瘦男子推开包围圈的两人,走了进去,面对着正中的三人,声音散漫。 “你至于嘛,从青徽追到这里,现在好了吧。” 他看了眼周围的十几人。 “他们虽然救我,但是不听我的管,你若是还想要命,就赶紧回去。” 这人,可不就是先前被赵宁寻抓进青徽大牢,又趁着赵宁寻在齐陵的时候被人截走的那个神秘男子么。 即便在敌众我寡,且对方身手显然不可小觑的情况下,赵宁寻仍一副从容淡定的神态。 厉也和司文护在赵宁寻左右,机警注视左右,如同伺机而动的猛兽。 “想让我离开也可以,先道明你们的身份,再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青徽,又为何几次三番跟踪陈姑娘?” 精瘦男子翻了个白眼。 “与他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这时,又一人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 接着,虚影一闪,便落在精瘦男子身边。 赵宁寻双眼微微眯起。 她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精瘦男子显然也不知道这人会突然出现,一脸惊讶。 “你怎么也来了!” 来人姿态傲慢地斜了他一眼,出口之言更是不善。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去再收拾你。” 精瘦男子很想反驳。 一想到自己跟这人吵架就从来没赢过,想想还是算了。 虽然云鹏口中的那个秘密,他没有撬出来。 但是,他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就算回去,父亲也不会责怪自己。 来人看向赵宁寻,目光犀利如刀。 伸出手中长剑。 “走,或者死。” 厉也和司文同样察觉出这人功力不浅。 与赵宁寻混江湖混了这么久,厉也还没遇到过让自己片刻之内就生出忌惮之心的高手。 现在就遇到一个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人身手应该在自己之上;可听这人的声音,好像还没自己大。 自己与郡主不过是先前在京城待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些而已。 说是长了些,也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 仅仅四五年的时间啊,江湖就出现了这等年轻高手? 现在混江湖的,都已经卷到这种程度了? 厉也自幼与赵宁寻待在一起,知道在这人的脑子里,就没有“让步”这两个字。 也不知道是皇亲国戚身份与生俱来的傲慢,还是赵宁寻这个人就是如此。 不过此时此刻,厉也非常希望赵宁寻能让一让步。 反正也没认识的人看见。 今日之后,三人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就行了。 正准备伸手扯赵宁寻的衣袖,让她识时务才是俊杰。 谁知对面男子极具挑衅的一句“是走是死”的话就飘了过来。 厉也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 咋能激赵宁寻呢? 这人禁不住激的吆喂! 果然,只听赵宁寻重重冷哼一声,剑柄在手中翻转一圈,刀鞘落地。 厉也眼前身形一晃,紧接着就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 “厉也!” 司文一声厉喝,厉也回过神,转身就跟其他人打了起来。 之后…… 之后,厉也看着此时抱着郡主哭的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依依姑娘,泄气地低下头。 那个精瘦男子之前在牢中说的那句什么话来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不知道精瘦男子说这句话具体指的是什么。 单单从身手方面来说,确实如此。 那晚的激战中。 先不说最后出现的那名男子。 就是起先围住他们的那十几个黑衣人,虽然他们一起上也打不过自己与司文。 但比之一般护卫或者杀手,功夫要好上太多。 而与郡主交手的那位男子,身手则明显在郡主之上。 两人交手不到五十招,郡主就出现颓势。 那人最后那一剑更是狠决凌厉。 若不是自己情急之下叫了声“郡主”,那人听到后收了剑势的力度,否则郡主挨下那一剑,不死也得残。 那人拔出剑的时候,淡淡说了句“我不杀女人”,就带着那些人离去。 那个精瘦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将刺伤郡主那人拽住,硬是从那人怀里找出一瓶治外伤的药,递给自己。 “都说了让你们不要跟着,你们不听,现在知道我是好心了吧。 “这药能止血,赶紧给她用上。” 说完这话,精瘦男子才跟上其他人离开。 赵宁寻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自己与司文检查了那药。 司文还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上撒了些。 确定没有问题,才敢给郡主用上。 原本那一剑是要刺在郡主胸口的。 因着自己那一声及时吼叫,那男子不仅收了力度,方向也偏了偏。 最后,这一剑刺进左侧肋骨间。 二人不眠不休背着人走了三日,才回到青徽。 这期间,赵宁寻只醒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是昏迷不醒。 柳依依与裴铭赶来的时候,裴铭从京城找来的大夫已经替她把过脉。 赵宁寻女子身份不宜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厉也没让大夫看伤口。 听大夫说是劳累过度,加上失了血,这才导致人一直不醒。 几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柳依依赶紧让宗言去寻个医女过来。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赵宁寻,眼泪犹如永不止息的泉水,澎湃汹涌地夺眶而出。 “怎么搞的嘛~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嘛~怎么弄成这样~” 她轻轻抚摸赵宁寻的眉眼。 想起初见时她一脸邪气控诉自己没认出她的神情。 想起自己在弄墨轩差点被滕如意刺瞎双眼时,她忽然踢门而入挡在自己身前喝斥滕如意时的霸气。 又想起这么长时间她的温柔相待。 眼泪流的愈加汹涌。 裴铭静静站在一旁,神情严肃。 眼见着依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上前将人揽在怀里。 一边替她拭着满脸的泪水,一边柔声哄着。 “听话,大夫不是说她太过劳累么,她现在需要休息,你这样一直哭个不停,她也不能好好休息。 “再说,你还怀了孩子,这么个哭法,对自己身子也不好。” 第362章 柳依依知道裴铭说的不假,不过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 这时,刚好宗言带着医女进来,裴铭便搀扶柳依依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看了眼厉也和司文。 “你二人随我出来。” 正厅内。 裴铭与柳依依坐在上首,厉也司文站在厅中。 柳依依双眼红肿,脸上也是哭得通红。 丫鬟小红端了盆水进了里间,很快绞干了一块帕子送过来。 “我来。” 裴铭接过湿帕,温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见她时不时还要流几串泪珠下来,裴铭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不是为了他。 然而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也没有想到,身手不凡的赵宁寻会突然受伤,还不是小伤。 柳依依看了眼司文。 “你也是郡主身边的人?” “回姑娘,是,属下司文。” 这人气质内敛,看着似乎身手也很不错。 “说说吧。” 裴铭将帕子随意递给小红,看着厉也两人。 厉也与司文对视一眼。 厉也道:“并非我们不愿意说,但没有郡主应允,我们不会说。” 开玩笑。 这事郡主都瞒了依依姑娘这么长时间,很明显,她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 她醒来后若是知道是自己说漏了嘴,肯定嚷着让自己回师父那里。 他才不要喝泉水吃蔬菜! 裴铭黑色的双眸直直凝视厉也,后者也丝毫不为所动。 厉也并非真正护卫出身,虽然在外人面前经常做出恭敬训从的样子,骨子里还是很野的。 所以裴铭想用上位者的身份给厉也施压,没用。 “小公爷和依依姑娘若是想知道,还是等郡主醒了再说。” 若是赵宁寻愿意说,自然不会隐瞒。 裴铭知道这人不会说,也不勉强。 “姑娘。” 宗言带医女走了进来。 柳依依忙问。 “如何了?”眉宇间满是紧张神色。 医女道:“姑娘不必担心,里面那位……确实是劳累过度又失了血,这才一时没有醒过来。 “至于肋骨处的伤,想是先前已经用了上等的伤药,伤口如今也没有发炎。 “我再开一副补血养气的方子,不出明日就能醒来。” 这医女的诊断跟之前大夫所说的基本一致,柳依依终于放了心,赏了医女不少银两。 - 齐陵 王宅 王旭才的丧事已经办理妥当。 前厅内,王旭才的一众子女和众多妾室皆身穿麻衣坐在两侧。 有子女的,则分坐在各自亲娘旁边。 这样的场景,王旭才在世的时候,是绝不会出现的。 而坐在首位上的人,已经由王旭才换成了王全恩。 按理,王旭才没有嫡子,由长子继承家业也是天经地义。 不过有人不服。 王全柏目露不屑看着王全恩。 “大哥,突然把我们叫来做什么?分家产啊?” 话音刚落,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说什么胡话!” 说话的是王全柏的亲娘,邓姨娘。 她挤出讨好的笑,对王全恩道。 “我说全恩啊,老爷在世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你二弟,你可不能亏待你二弟啊。” 坐在对面静默不语的廖氏看着这些姨娘,心中冷笑。 想这邓姨娘倒是聪明。 王旭才虽然死了,王家偌大的家业还在。 真的要分家,这些姨娘最多拿了固定的银子走人,出去后还得自己想办法讨生活。 若是仍旧留在王家,其他的不说,每个月的月钱照领,吃穿无忧。 两相一比较,自然是留在王家更划算。 廖氏看了眼坐在首位的王全恩,心道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她原本还以为这孩子性子憨厚,被自己父亲区别对待也没有什么怨言。 岂料王全恩突然身死,众人正如无头苍蝇惶惶不知所为的时候,竟是王旭才平日里最看不起的这个儿子突然站出来,领着管家处理王旭才的丧事。 王全恩将家里家外处理的妥妥当当,这帮不管事也管不成的事的妾室和王旭才的子女们,才算找到主心骨。 廖氏接着扭头看了一眼恭敬站在王全恩身侧的管家,眉头轻轻蹙起。 停灵那日,可能是王全柏见他一向不受待见的大哥,却俨然一副王家家主的做派,在外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对内吩咐一众丫鬟小厮婆子料理家中事务,进而心生不满。 忽然大闹了起来。 指着他大哥的鼻子辱骂,话说得极为难听。 王全恩没说什么,管家却带人将王全柏拉开。 并当着众人的面,说老爷已经留了亲笔遗书。 遗书中写的清清楚楚,由长子王全恩继承家业,之后家中一应事项,包括生意上的事,都要听从长子安排。 王旭才众多姨娘中,不乏会些笔墨的。 确定遗书确实出自王旭才之手后,原本想要跟着王全柏一起闹腾的,也没由头闹下去。 只有王全柏,他才不管什么遗书不遗书,仍旧闹得不成样子。 最后被他脑子还算有些清醒的亲娘邓姨娘,合着几个小厮将人拉回院子。 这遗书,廖氏觉得有些蹊跷。 听说王旭才是突然发病,不过半个时辰就闭了眼。 真是这样的话,他那时候的身体定是虚弱得不成样子,怎么还有精力写遗书? 这事她能想到,对面这些个姨娘也不是傻的。 只是,她们都是女人,有两个姨娘倒是生了儿子,不过也是顶不上用的。 而王全恩呢。 其一,有老爷的遗书,她们也没办法证明遗书是假的。 其二,身为长子,继承家业也是正理。 最后一点,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老爷的心腹管家,居然也站在王全恩一边。 这样一来,其他人即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王全恩对王全柏的挖苦和邓姨娘的讨好全都不放在心上,目光在厅中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神态自若,牵唇一笑。 “请母亲和各位姨娘,还有弟弟妹妹们过来,是有事要与大家商量。” “有事直接派个下人跟我们说一声不就行了,至于这么兴师动众把我们都叫来!我看你是故意想显摆自己现在有多了不起是吧!” 开口的,依旧是还搞不清如今状况的王全柏。 第363章 刚才王全柏开口的时候,王全恩没有说什么。 这次却出乎意料转过头,双眼半眯,视线直直落在王全柏脸上,眸光幽幽。 不知为何,一向看不起王全恩的王全柏,看到这不善的眼神,心中一颤。 王全恩却又忽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二弟,第一次你开口不逊,我念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没有说什么。 “可刚刚我是以家主的身份有要事宣布,你却又一次扰乱我。 “看来,父亲一死,二弟连基本的纲常伦理都忘了。” 王全恩微微侧头,对管家道。 “既如此,就请二弟去祠堂待上几日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管家恭敬道:“是。” 说着,迅速走出正厅。 “你凭什么关……呜呜呜……” 邓氏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以免他又说出什么作死的话。 现在还是跪祠堂,若是再由着儿子不管不顾说下去,接下来怕是要家法伺候了。 邓姨娘虽然溺爱儿子,这时候倒也没有犯浑,知道她母子二人如今都得看王全恩吃饭,不能得罪这人。 让儿子去祠堂待上几日也不错,约束下他的性子。 很快,管家叫来了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其中一人一上来就捂住王全柏的嘴巴,接着两个护卫将人拖了出去。 厅内一时安静无比,一个个露出不敢置信和惧怕的表情。 王全恩又是一笑。 “父亲既然将王家交给我,我自然是要用心维持。 “母亲和姨娘们不管生意上的事,所以不知道,王家这几年赚的银两,一年比一年少。” 生意上的事,这些妇人确实不知道。 她们面露不解,不知王全恩为何要与她们说这些事。 “我虽然有心多赚些钱财,只是母亲和姨娘们都知道,父亲在世时,从未让我接触过王家的生意。 “现今我临危受命,一时半会,怕也扭转不了王家银子越赚越少的局面,所以,我想了几个法子。” 来了。 众人了然。 前面说的都是废话,现在才说正事。 “家中姨娘八位,为王家生儿育女有四位,若是各位姨娘不犯错,我王家自然是要继续养着四位姨娘的。” 话一出口,姨娘们一个个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这…… 什么叫为王家生儿育女的姨娘? 什么又叫不犯错? 话的意思,她们都懂。 可是冷不丁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奇怪。 “至于没有给王家留下子嗣的四位姨娘,若是你们愿意,可以离开王家另嫁。” “什么!” 王旭才死前才娶回家没几个月的邵氏突然蹦了起来。 她老子娘家日子过得紧巴,好不容易攀上王旭才,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几日呢,又要让自己另嫁! 没门! 见其他人都看着她,邵氏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讪讪坐回椅子上。 “邵姨娘先不要心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王全恩嘴角扯出一抹揶揄的笑。 这笑在其他人看来,可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然而在邵姨娘看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停灵那日,王全恩被王全柏当众出口不逊侮辱后,邵姨娘半夜趁着轮到王全恩守夜的时候,偷偷跑去灵堂,欲行勾引之举。 不得不说这邵姨娘很会审时度势。 看出王全恩以后便是这王家说一不二的人,便想着提前下手。 若是成了事,以后还没有自己的好日子? 倘若是其他女子,王全恩说不定就笑纳了。 反正王旭才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玩一下他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先前所有人都不喜欢王全恩的时候,邵姨娘也没少干落井下石的事。 如今她的那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王全恩,而王全恩自然也不会让她如愿以偿。 想起那日自己衣不蔽体被此时坐在上首的人推倒在地时的尴尬情形,邵姨娘只觉得尴尬无比。 王全恩继续道。 “我不是赶各位姨娘的意思,是去是留,全凭姨娘自己决定。 “只是,若是选择离开王家,每人我会送二百两银子。 “留下来的话,王家也没有意见。” 说到此处,端起桌上的一盏茶,呷了一口。 “不过,这就要回到我刚才提到的问题。 “以后,每个院子的吃穿用度,包括母亲和我自己,都需要减少一些。” 姨娘们一听这话,又有几人想要吵闹。 转念想起刚才王全柏被无情带去祠堂的场景,又一个个偃旗息鼓。 “我要离开王家!” 邵姨娘很快分析出利弊。 自己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不比这些个年老色衰的姨娘。 出了王家,她还能找个年轻的嫁了。 再说了,陪了王老头几个月,得了不少首饰和好的衣服。 现在又有二百两银子可拿。 自己还赚了呢。 听了她的话,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人傻。 不过二百两银子,按照王家的惯例,每个姨娘每个有十五到二十两不等的月钱。 只要待上两三年,二百两银子就能到手。 现在一下子拿了二百两银子看着欢喜,总有哭的时候。 当然也有人羡慕邵姨娘年轻,有资本离开这里。 “好,请邵姨娘晚些时候去找管家,取银子和卖身契。” 王全恩笑道。 “若是其他姨娘回去后想了下,也想要离开的,可以直接去找管家。 “至于每个院子月钱降到多少,过几日我想好了,再与母亲和各位姨娘说。” 当日下午,邵姨娘便去找了管家。 三日后,她娘家大哥赶了辆牛车过来,带上她在王家所得的绫罗绸缎和首饰,外加那二百两银子,一起往家中赶。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 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从路边跳出来七八个蒙着脸的大汉。 不仅将牛车上的钱财一抢而空,就是邵姨娘也被掳了去,从此再也不见踪影。 - “哦?想不到王全恩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聚客酒楼四楼一雅间内。 孟介站在木窗前,低头看着路上的行人。 王家的管家站在他身后,弓着背,态度很是恭敬。 “是,那邵姨娘曾经不止一次给他脸色看,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全恩才下了狠手。” 孟介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第364章 孟介露出兴味的神色。 那个姨娘只不过甩了王全恩几个脸色,他就派人抢了人家的钱财不说,还让人掳了那姨娘卖去下等妓馆。 这个人,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过。 孟介脸上的笑意加深。 王全恩越狠,对自己就越有好处。 管家奉承道。 “会长果然慧眼识人,早看出这人心思不一般,若是一朝得势,手段必定狠辣。” “他是长子,王旭才却一直对他冷淡,他心里难免不忿。 “我上次只不过随意试探,就将他心里的暴戾一面引诱出来,才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没想到,他竟比我预想得还要狠决。” 孟介转过身,神情有些得意,似是很满意自己的眼光。 “王旭才那个老匹夫,这么多年也没动得了邓家一分一毫,脑子里就那些货,做事也不干脆。 “我早就想换人了。” 说着,吩咐管家。 “你回去好好看着他,看他接下来怎样对付当初低看他欺辱他的王家人。 “若是察觉出他有任何优柔寡断的迹象,立即跟我说。” “是。” 管家弓身退出厢房,关上房门。 孟介原地站立片刻。 “出来吧。” “呵~” 安静的房间里果然出现一个人的声音。 孟介看向放在厢房角落的一件巨大屏风。 透过半透明的屏风,正好看见一个身影迅速一闪。 一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来人个头中等,身形瘦削,脸上挂着讥诮的笑。 “许久不见,孟会长可还好?” 孟介随意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去一张海棠木雕花木椅上坐好。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安临找王金银了?现在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道这来人是谁? 段章是也。 孟介态度冷淡,段章也不在意。 另搬了张椅子,坐在孟介对面。 “你对我的行踪这么清楚,怎么猜不到我会来你这里?” 孟介懒得跟他废话,脸色一冷。 “找我什么事?” “王家,是怎么一回事?” 孟介差不多猜出,这人来此,就是因为这件事。 “大人当初让你过来,是让你利用王家牵制邓家,王旭才不是做的挺好,你弄死他做什么?” “牵制?” 孟介冷笑一声。 “大人让我牵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最后收割邓家的财富?我如今不过是提前做准备而已。” 段章面色不善地盯着孟介。 他这话,倒也不假。 当年云家一事后,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杀了邓钱通那个软蛋。 不仅如此,还分给他不少银子。 想不到这邓的,倒也有几分本事。 十年左右的时间,便将邓家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积攒了不少财富。 大人便派了孟介过来,让他物色一个与邓家旗鼓相当的商贾,以牵制邓家的发展,以免邓家在齐陵一家独大。 既不愿邓家发展过猛,也不愿邓家被对手干掉。 大人确实准备,一等时机到来,就对邓家下手。 不过眼下并不是合适时机,否则大人必定有所行动。 而这孟介,明明是大人派来暗中监视邓家的,却私自决定对王旭才下手,甚至没有事先与大人禀报。 这是对大人权威的藐视。 大人这才让自己过来一探究竟。 想及此,段章的声音变得阴恻不悦。 “提前准备?你让一个对料理生意一无所知的人接替王旭才,就是你说的提前准备? “怕是没过多久,那小子就被邓家那位新管家给生吞活剥了!” 段章给孟介的感觉,一直是调侃中带着狠厉。 不过这人向来如此,孟介也很少去介意。 只是如现在这般疾言令色的样子,孟介还是第一次见。 知道京城那位定是对自己使计杀了王旭才非常不满,段章这条狗,才会出现如此神色。 孟介心中冷笑。 自己被派来齐陵近二十年,当这个被人不当一回事的破商会会长也有不少年。 看着像是非常风光,其实这那些手上有几个钱的,没一个看得起自己。 若只是齐陵这些商贾怠慢自己,便也罢了。 只是,自己兢兢业业在此地经营数年,也按照大人的吩咐,物色出足以抗衡邓钱通的王旭才。 可自己得到什么? 大人每次来信,就是吩咐自己做事。 从未对自己进行过嘉奖,就连一句肯定的话,也不曾说过。 自己如今年过半百,却还与妻儿住在一三进小宅子里。 他辛辛苦苦这么些年,到最后却活得如此窝囊。 凭什么! 既然大人丝毫不把自己当回事,他就自己为自己着想。 大人让他利用王家牵制邓家,他非得潜移默化地变更策略,暗中扶持王家扳倒邓家。 等邓家一倒,万贯的财富就会落入王家囊中,自己也会趁机聚敛财物。 就算到时候大人怪罪下来,自己也早有说辞。 就说王家突然发了狠,把邓家干掉了。 可是,王旭才是个没用的。 王旭才也许满足大人让其牵制邓家的期望。 但自己要搞垮邓家,王旭才的心机手段明显都入不了流。 他这才将目光落在王全恩身上。 眼下段章找上门来,他不能与他直接闹翻脸。 若是被他察觉出什么,回去再告诉大人,自己怕是小命不保。 神色一缓。 “我这几日正准备去信与大人禀报此事,不想你却先来了。” 又道:“邓家那位厉害的大管家的事,先前我已经写信去了京城,这事想必你也知晓。” 段章默然。 关于邓家这位横空出世的管家,大人也派人查过。 不过查不出一丁点所以然来。 “所以,因为那个小丫头厉害,你就换了老狐狸王旭才?”语气中满是讽刺。 “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之所以仓促间做了这个决定,是因为那丫头身后有高人护着。” 接着,孟介便将那小丫头的夫君如何厉害,御史大人又如何与她关系匪浅的事,一一说了。 “王旭才让冯易堂罚了二十多万两银子,肯定是那位御史大人的意思。 “小丫头本就厉害,身边又来了两个厉害人物,王旭才压根不是对手,前前后后已经在小丫头手上吃了好几次亏。” 第365章 孟介见段章面色凝重,便知道他将自己的解释听了进去,继续道。 “我观察许久,发现王旭才压根不是那个小丫头的对手,才想着要换人。 “否则再这样下去的话,别说王家再也牵制不了邓家,恐怕要不了多久,王家就会被邓家吞下,到时候岂不是坏了大人的计划?” 又道:“王全恩虽然年纪不大,也没有料理生意的经验,但的确是个好苗子。” 又将王全恩如何对付家中兄弟,如何对待欺辱过他的人,如何领着管家和下人将王家里外打理得条理分明的事,一一告诉段章。 “你想啊,邓家既然找来了能人,王家也势必找出比王旭才手段狠辣的人,才能继续牵制邓家。 “我情急之下自做决定,却也是为了完成大人的计划。” 说完这一大番话后,孟介仔细观察段章的表情。 他给的解释,若真要论起来,其实站不住脚跟。 自古经商的,干不过从政的。 即便王家换上再厉害的人,只要那位御史大人想弄你,你依旧躲不掉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命运。 只是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说辞。 段章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孟介也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就怕他真的找自己麻烦。 “你刚才说的御史大人,是监察御史?” “……是。” “什么时候来的齐陵?” “有一个月了。” 段章突然急切问道。 “人呢?现在在哪里?” 孟介有些莫名。 不是在谈王家和邓家的事,这人怎么突然对那位御史大人感兴趣? “听说半个月前去了青徽。” 段章没再说话,又恢复刚才一脸凝重的神色。 时间差不多对得上。 目的地也对得上。 不久前来齐陵的那位御史大人,应该就是被皇上派去滇宁的监察御史裴铭。 段章心中冷笑。 这人果然不简单。 王金银没用,他派去的人也没用。 在裴铭落崖的山林找了半月之久,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竟然撤了他的人,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大人无法,只好重新从京城调了人马去滇宁。 此时滇宁那边,大人派去的人正找这人找得如火如荼,不曾想这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齐陵。 这事他得赶紧禀报大人。 段章抬眼看着孟介。 “你说的话,我会带给大人。” 至于信与不信,那他就不知道了。 冷哼一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 青徽 陈宅 “姑娘,你这身子越来越不便了,郡主醒了我会立马通知你,你实在没必要一天往这跑好几趟。” 宗言搀着柳依依,进了赵宁寻休息的房间。 “我没事。” 柳依依看了眼依旧紧闭双目的赵宁寻,心里有些失望。 医女说她今日就能醒过来,可是眼瞅着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她仍是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她怎能不担心。 “扶我去床边坐。” 两人走到床边,宗言双手搀着她的一只胳膊,柳依依则是一手撑着床沿,慢慢坐下来。 视线随即落在赵宁寻那张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厉也说,他们三人先前一直行在路中,每日休息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正是因为如此,大夫和医女才会说郡主身子疲累。 柳依依看着她那对一字浓眉,还有较之于一般女子而言有些挺翘的鼻梁,伸手过去。 昏睡中的人,眉头紧紧蹙起。 柳依依柔软的指腹轻轻按在她的眉宇间,想要抚平那一丝不平。 忽然,手心传来异样触感。 移开手一看,赵宁寻竟是醒了。 “你醒了!” 话才出口,柳依依眼眶已经泛红。 赵宁寻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被厉也背在背上回青徽的路上。 乍看见红着眼睛的柳依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她一时半会没有说话,柳依依又立即紧张起来。 “我无事。” 宗言拿过来一个引枕,将赵宁寻扶起坐靠在床头,引枕放在身后。 接着又走了出去。 赵宁寻牵起柳依的手,虚弱地笑了笑。 “让你担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柳依依眸中泪光点点,泪珠子就这样水灵灵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赵宁寻犹还病着,忽见白皙似血的脸蛋上染上丝丝嫣红,嫣红上又划过几串晶莹剔透的泪珠。 因为哭泣的原因,柳依依眼尾一抹淡粉,更衬得人潋滟生光。 赵郡主心尖一颤。 才醒就看见如斯美色,谁忍受得了啊。 赵郡主自认是病患,脸皮什么的可以暂时放一放。 正准备倾身过去一亲芳泽,一道幽幽的声音就突然响起。 “郡主,醒了啊~” 一听这声音,赵宁寻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这人来的可真是……好巧…… 裴铭身后跟着厉也司文,三人一起走了进来。 司文比较上道,一进来就搬了条凳子放在床边,请裴小公爷坐下。 裴铭见赵宁寻脸色虽是有些苍白,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应是没有大碍。 遂放心不少。 门边又传来响动。 只见宗言带了个丫鬟进来。 丫鬟手中还端了碗药。 裴铭等赵宁寻喝完药后,才开口询问。 “身子感觉怎么样?” “劳烦小公爷记挂,挺好的。” “那日,究竟发生何事?” 赵宁寻自己都还没有理出眉目来,自然不想跟裴铭透露半分。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自己这么些年虽然很少亲历江湖中的事,但江湖上排得上名的高手,且身手还在自己之上的,她一只手就数过来。 那晚那人,虽然蒙着面,但从其身材声音眼睛来看,定是个年轻人。 江湖上若是有这等年轻高手,她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解释是,这人身份神秘,平日里鲜少在江湖中行走。 是以,她才对这人毫无所知。 那些人,明显属于一个组织。 不知不觉间,赵宁寻眉头又深深皱了起来。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与依依,又是否有关系? “宁寻?” 柳依依见她垂眉敛眉,便一时没有打扰。 过了片刻,仍不见她开口说话,这才叫了她一声。 赵宁寻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好奇的两人。 笑道:“以前得罪过的人,不是什么大事。” 第366章 裴铭和柳依依对赵宁寻的回答半信半疑。 柳依依问:“那现在呢?你把那人打跑了?” “是啊,我将那人赶走了,自己也受了伤。” “……” 柳依依怎么觉得,这个回答这么敷衍呢。 裴铭自然看的出来赵宁寻没有说实话。 倘若是其他人,他兴许会再问问。 不过,若对方是赵宁寻的话,他觉得没必要。 郡主做事定有自己的考量,也定是思虑再三才做的决定。 她既不愿说,自有她的道理。 柳依依担心赵宁寻一下子说太多话会累,让她好生休息后,将裴铭一起拉出了屋子。 “你说,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裴铭知道她是担心赵宁寻,安慰道。 “郡主心智非一般人能比,她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即便没有与我们说实话,你也不用担心。” 柳依依点了点头。 放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遇上什么事,又不愿意告诉身边人。 要么就是这事压根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没的让人担心。 要么,就是即便将事情说出来,对解决事情也起不到一丝作用,告诉别人的话,岂不是连累别人与自己一同忧虑。 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郡主比自己聪明,方方面面考虑得定也比自己多。 就跟小公爷说的一样,她若不肯说实话,定有她的理由。 想及此,柳依依长长地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她还是希望,郡主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也能与自己说。 她帮了自己那么多忙,自己也想帮她。 说不定,她真的能帮上忙呢。 “不要多想。” 裴铭捏了捏她的手心。 “昨日我与大夫谈过,大夫说你这几日要格外小心,说不定哪天日子就到了。” 又道:“郡主那里,你也没必要每日都去,实在不放心,让宗言替你去看看就好。 “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这样总是跑来跑去,若是走在半路上突然就要生了,那可……怎么了?” 柳依依正非常不耐烦地听着裴铭犹如老妈子般的唠叨。 下一刻,腹部突然传来奇异的垂坠感,突然就不敢走了。 “你……” 柳依依一脸惊吓,声音染上哭腔。 “你这个乌鸦嘴~” 裴铭见她神色慌张,还隐隐有些害怕。 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神色骤变,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你别动。” 说着,裴铭小心翼翼将人横抱了起来,高声喊着宗言。 宗言刚才去吩咐厨房,让他们晚上准备一份山药乌鸡汤。 才走到这附近不久,就听见裴小公的声音。 连忙跑了过来。 “姑娘这是要生了?” “快,赶紧去叫大夫和稳婆,去姑娘的院子。” 宗言二话不说,转身迅速离开。 裴铭则健步如飞又稳妥地朝着柳依依的院子疾步而去。 - “公子,女子的产房,您可不能进去!” 宅子里的婆子听说主人家生产,连忙丢下手上的活计,过来打下手。 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见那位身份不明的俊美公子被稳婆推出产房后,又要准备进去。 有两个婆子立马走过来拦住裴铭。 “啊……啊……” 柳依依的惨叫声时不时传来。 她每叫一次,裴铭的心都要揪一次。 让他在外面等,他如何能答应! 两个婆子哪里拦得住他,被他一个闪身就跑了进去。 “哎呀公子,您别进去啊!” 婆子阻拦不住,眼见着人跑了进去,她们自己却是不敢进去,只好紧张地候在外面。 柳依依痛得身子犹如裂开一般,额头及鬓边都是汗水,脸上的表情亦是有些扭曲。 裴铭一见这情形,神魂大震,泪水瞬间落了下来。 稳婆正在检查胎位,没时间理会裴铭,便随他去了。 “我能做什么?” 柳依依正痛得今夕不知何夕,突然听见裴铭的声音,定了定心神。 扭头一看,见果然是裴铭。 “你……你进来做什么?” 裴铭急忙蹲下,撩开黏在她脸上和额头的湿发,亲了几下。 “你别怕,我来陪你。” 柳依依心中大骂。 陪你大爷! 她正专心生孩子,这人来捣什么乱! 正欲开口让他出去,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眼见着她的神情不对,裴铭心像是被刺穿一般,泪水不断。 很快,柳依依已经痛得管不上他。 “啊……” - “是位小公子!” 就在柳依依觉得自己累到一点都不想再使力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哭声响彻屋内,肯定也震到屋外。 稳婆小心翼翼将新生儿仔细擦了一番,又用事先准备好的小被包好。 “公子,姑娘,你们瞧瞧,六斤多的大胖小子呢,恭喜公子,恭喜姑娘!” 屋里屋外忙活的婆子媳妇丫鬟一时全都跪下道喜。 之前一直对这位长得好看的公子身份迷惑的下人,这下总算弄清楚了。 原来这人才是姑娘的夫君。 “大家辛苦了,都有赏!” 下人又是一叠声的“谢公子赏”。 看着稳婆手中抱着的红红一团,裴铭犹如一个手足无措的孩童,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样子初为人父的紧张样,稳婆早已见怪不怪。 笑道:“公子不必紧张,像这样……” 在稳婆的示范和帮助下,裴铭终于把小人儿心肝宝贝似地抱在胸前。 “老身瞧着,小公子的眉毛简直跟公子的一模一样。” 裴铭傻子般问道:“真的?” “可不是!不仅如此,公子您瞧,小公子这嘴巴,可不就是姑娘的翻版。” 裴铭认真地看了看。 “是像。” 咧嘴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姑娘恢复以前,还要劳烦你好生照看母子二人,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听这话,稳婆自是欢喜不已,连连答应。 裴铭抱着他的宝贝儿子走到柳依依身边。 “依依……” 正想让她看看儿子,却发现柳依依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公子不用担心,姑娘刚才使了太多力气,这是累了。” 裴铭怀中抱着他的儿子,身子靠着他心爱的女子。 一时间,只觉心中澎湃不已,又暖意融融。 院中 “郡主,不进去吗?” 宗言扶着匆匆赶来的赵宁寻,低声询问。 几人刚走到院中,就听见裴铭激动地说要赏赐下人。 知道柳依依无事,赵宁寻便没有进去,默默站在院中。 第367章 傍晚赵宁寻醒来,与裴铭柳依依说了会话。 两人怕耽误她休息,没说几句就离开。 不多时,她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见外面繁杂的脚步声。 叫来丫鬟一问,才知道柳依依正在产房。 她哪里坐得住,随意搭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快到柳依依院子的时候,刚好看见宗言,连忙问情况。 宗言见她脚步虚浮,明显身子还很虚弱,赶紧上前将人扶住。 两人才踏进院子,便听见裴铭高兴着说要赏赐下人。 “是男是女?” 一个小丫鬟从屋里跑了出来,宗言忙抓着问。 “回宗言姑娘,姑娘生了位小公子,六斤多重呢!” 许是刚刚得了赏,眼前的小丫鬟红光满面。 赵宁寻问:“姑娘如何了?” “稳婆说姑娘刚才使了不少力气,如今累得睡了过去。” “只是累了?有没有说其他的?” 小丫鬟不解,木讷地摇摇头。 “公子抱着小公子坐在姑娘的床边,奴婢刚出来的时候,公子还在笑呢,稳婆也没说什么。” 再次确定柳依依没事,赵宁寻彻底放心。 宗言让小丫鬟离开。 “郡主,真不进去看看?” “不了。” 说着,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宗言扶着赵宁寻,有些搞不懂郡主。 明明很担心,怎么都到了门口,反而又不进去? 女子生产出事的,赵宁寻听过不少。 不说那家中贫寒,无力寻来有经验的稳婆的寻常百姓家。 就是家财万贯的商贾,亦或权势在握的官宦人家,也不乏家中女子过不了生产这关殒了命的。 忽地被吵醒,思绪正不甚清醒之时,突然被告知依依正在生产,她如何不担心。 现在知道她没事,她也就安了心。 至于不进去,不过是她不想打扰一家三口难得的时光罢了。 - “依依,他们说儿子的眉毛像我,嘴巴像你,你觉得像不像?” “谁跟你说的?” 生完孩子,柳依依美美地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的时候,就见一个小人躺在自己身边。 一见那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的脸,还有皱巴巴的皮肤,柳依依嫌弃地说了句“真丑”。 接着结结实实在孩子的脸上嘬了一口。 服侍的老妈子和丫鬟见状,皆是捂嘴偷笑。 “公子来了。” 屋外丫鬟的声音才落,门帘就被撩了起来。 裴铭大步走了进来。 见柳依依醒了,疾步走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柳依依歪了歪脖子,仔细盯着裴铭瞅了半会。 她怎么觉着,自己累死累活生下孩子,结果自己现在身子虚弱浑身不利索。 小公爷倒好,瞧这红光满面的样子,简直焕发了第二春啊。 柳依依不乐意了。 剜了他一眼,头扭到一边。 裴铭一愣。 刚才与稳婆说了几句。 稳婆见他银子给得爽快,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生产后的女子,这性子吧,较之以往,会有些不一样。 “姑娘若是也如此,公子须记住,不可与姑娘斗嘴,引姑娘不快。” “不一样?怎的不一样?” 他疼她都来不及,定不会与她斗嘴。 只是稳婆说她性子会变,他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一时有些担心。 “就是容易哭,动不动会发火;性情也极不稳定,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可能就会大喊大叫。” 稳婆每说出一句,裴铭眉头就皱得厉害些。 稳婆见状,连忙又道。 “公子不必过于担心,不同的人吧,也是不一样的。 “我瞅着姑娘是个心胸开阔的,兴许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就算姑娘真的会出现这些情况,公子也不必担心,平日多让着姑娘,多陪着姑娘,说些好听的话,很快就会过去的。” 稳婆说的这些,都是极好的情况。 那些生孩子后不久就吞金而亡的,或者买了耗子药喝死自己的,大有人在,她可不敢说。 只能隐晦提醒眼前这位公子,多让着姑娘。 现在见依依突然不高兴,想起稳婆刚才的话,裴铭心中了然。 遂抱起儿子,问柳依依儿子眉毛像谁,嘴巴又像谁。 柳依依转过头。 “谁跟你说的?” 裴铭见她愿意跟自己说话,立即笑答“是稳婆说的”。 柳依依一听这话,立即来了兴趣。 都说女子生了娃后,一孕傻三年。 放到她这里,情况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不傻,傻的是裴铭。 那么皱巴巴的一个婴孩,皮肤都没舒展出来,如何能看出像谁。 稳婆嘛,当然会说些让主人家开心的话。 至于是真是假,只要话说得好听,谁在乎。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小公爷总是那么聪明,处处优秀,她早就很不爽了。 现在让他傻一傻,她瞧着也开心。 想及此,柳依依咧开嘴,看上去很是快活。 裴铭见状,只道稳婆说的果然不假。 依依刚才还对自己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现在又冲着自己笑。 性情真的很不稳定。 裴小公爷当即决定,待会要将宅子里的人全部聚到一起,让他们这些时日都得小心伺候姑娘,千万不要让姑娘不开心。 - 五日后 柳依依被稳婆要求待在屋内一个月才能出来。 她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坐月子。 要她不要做大动作,这个她能办到。 但若是让她待在屋内一个月,还不让擦洗身子,她绝对不从。 坐月子这件事,在她原本的世界,就被指责是陋习。 她呢,也不会完全照做。 在床上躺了两日,恢复了力气,她就立即让宗言帮着自己擦洗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又让丫鬟婆子媳妇好好收拾了一番屋子,被褥全换掉,窗户全部打开。 那些婆子媳妇有心想要劝劝姑娘,奈何几日前才被公子吩咐过,叫她们不要惹姑娘不高兴,便也不好开口。 “你身子好透了没?” 柳依依与赵宁寻分坐在炕上两侧。 “无事,都已经好了。” 赵宁寻看着柳依依。 见她脸色红润,便知道她恢复不错,心情看上去也很好。 “干嘛这样看着我?” 赵宁寻笑着将裴铭吩下人的话,与她说了。 “我想,小公爷应该是听了大夫或者稳婆的话,才有此一举。” 柳依依眉毛一挑。 心道这些人懂得还挺多的。 裴铭这样做,不就是担心自己会产后抑郁么。 第368章 柳依依也笑了。 “你放心,我不会的。” 自己以前虽然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不过在信息满天飞的时代,她对“产后抑郁”这个词,并不陌生。 依她的理解。 产后会抑郁,缘由很多。 比如,生完孩子后身体上发生的变化,自己可能无法接受。 比如,担心事业受影响,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 再比如,至亲至爱之人的不理解与漠然,自己独自带孩子的心酸。 等等等等。 当年看到过很多产后抑郁想不开,结果带着出生不久的婴孩跳水跳楼的新闻。 柳依依感受不到那些女子的绝望和痛苦。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的话,她能理解她们。 要她说,导致产后抑郁最大的问题,就是经济条件跟不上。 只要钱够用,大部分问题都可以解决。 有钱了,月子恢复中心住上几个月,该用的仪器都用上,该用的产品都买回来。 有钱了,月嫂请回家,自己在一旁看着就成。 有钱了,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 至于丈夫婆婆态度不行,大不了以后离了便是。 所以,钱,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包括因没钱引起的轻度抑郁。 而她,则完全不用担心银子问题。 自己就是小小小富婆一枚。 与真正有钱的没法比,但养个孩子,绰绰有余。 至于说感情上的问题。 小公爷若是作妖,她也不见得有多少感觉。 这种时候他若敢做出任何丧尽天良的事,自己难不成还要因为他的错,让自己难过? 有那个工夫难过,多吃一口饭,多睡一个时辰觉,难道不更香? 没办法。 某些程度上来说,自己可以非常无情。 笑道。 “我说呢,怎么觉得宅子里的人这几人说话都很小声,做事也小心翼翼的,原来是他的缘故。” 正说着话,小红打了帘子进来。 “姑娘,石管家他们回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们进来吧。” 赵宁寻面露不解。 “他们怎么今日才回来?” “我让人昨日才去通知他们的。” 生产次日,宗言就准备派人去通知齐陵的几人,是她不让。 人一多就会很吵,一吵她就想要发火。 丫鬟才出去不久,元宝就咧嘴跑了进来,石海和葛年跟在身后。 “姐姐!你身子现在怎么样了?你怎么不早让人跟我们说,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 柳依依心想,若不是怕你心里不好受,我巴不得一个月后再告诉你。 “不想耽误你们做事,才这会子让你们知道。” 元宝立马又问小弟弟在哪。 “在里间睡觉,你去里面看看吧,别将他吵醒了。” 元宝轻手轻脚进了里屋。 石海与葛年这才上前几步。 “恭喜姑娘,姑娘受累了。” “恭喜姑娘。” 柳依依笑道。 “还麻烦你们特地跑回来一趟。” 石海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么重要的喜事,我们自然要回来。” 又道:“刚好酒楼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听姑娘生了小公子,我赶紧处理好剩下的事,便赶了回来。 “不过,葛先生怕是待不了几日。” 柳依依看向葛年。 “先生觉得如何?还适应吗?” 她问的是宝阁楼的事。 “有旺儿帮衬,勉强过得去。” 柳依依知道,葛年向来说话留有余地,他说勉强过得去,就是没问题的意思。 让他一个书生去做店铺的掌柜,确实难为他。 只要目前能维持原状,她就很满意。 “麻烦先生再撑一段时间,过些时日我会物色合适的人。” 葛年忙说自己无事。 “都回来了?” 众人抬头去看,却是裴铭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人。 石海葛年又忙着行礼。 “你是?” 几人寒暄中,一个带着疑惑语气的陌生声音,突然响起。 柳依依一看,是跟着裴铭进来的那人。 年纪看上去五六十,个条中等,瘦却不弱。 众人好奇地看着他。 只见他目光直直钉在石海身上,脸上的表情也由疑惑,慢慢变成惊诧。 裴铭忙问“怎么了”。 而被他死死盯着的石海,一开始没怎么注意这人。 只是在他强烈的目光下,渐渐地,石海神色也开始不对劲。 双眼忽地睁大,脸上满是慌乱,颇有些惊恐地看着松丘善。 柳依依见他这突变的神情,都怀疑他马上要夺门而逃了。 “公子!” 松丘善一把抓住裴铭的胳膊,右手哆哆嗦嗦指着石海。 “他,是那位贵妇人身边的人!” 柳依依还在疑惑贵妇人是谁,就见裴铭忽然叫来墨良云丰,分别站在石海身后左右。 而赵宁寻,也早已护在柳依依身前。 这时,两人也反应过来“贵妇人”是谁。 裴铭才到齐陵之时,就将在滇宁查到的有关云家一案的线索,与她二人说过。 那位贵妇人,据说是云鹏父亲云洛白非常尊敬的一位妇人,云鹏也要叫一声姑母。 当年云家惨案发生前一个月,松丘善被云洛白派去送那位贵妇人回府,虽然那所谓的宅子,最后证明不过是租赁而来。 松丘善把他认为所有重要的事都告诉了裴铭,却独独忘了这人。 印象中那个跟在贵妇人身边小心服侍的人,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而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虽是五短身材。 但松丘善确定,这人就是当年的少年没错。 石海的个头一直不高,松丘善当时还以为他是长得慢,说不定哪日突然就抽条了。 岂料这人就是天生残疾。 所以刚才一见到此人,看着个头太矮,才没有立即认出来。 在松丘善说出石海身份前一刻,石海也认出了他。 当即心中大惊。 过去三十多年的习惯,让他第一反应就是逃。 逃得越远越好。 关键时候,他眼一瞟,忽然看到柳依依疑惑却又平静的神色。 瞬间冷静下来。 姑娘待他不薄,他若是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姑娘的信任。 况且…… 石海看着柳依依那张与印象中那人十分相似的面孔。 想要逃走的心思,又淡了几分。 御史大人身边的人站在他身后之时,石海幡然醒悟。 逃? 这个宅子如今高手如云,他连这个屋子都走不出去,还想逃到哪里去? 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秀儿想想。 想及此,石海颇有些泄气地垂下双肩。 第369章 正厅 石海垂头丧气站在正中。 赵宁寻挨着柳依依坐在上首一侧,裴铭坐在另一侧。 墨良和厉也几人守在正门两侧。 柳依依指着一个椅子。 “坐下吧。” 石海充其量是与云家一案有关联的人,又不是嫌疑人,搞得跟审犯人似的做什么。 石海见另两人没说话,便坐在离几人最近的一张椅子。 “所以说,你从来到青徽的时候,就知道邓钱通和云鹏是你当年认识的人?” 石海歉意地看着柳依依。 “一开始只知道出事的人家姓邓,当时也没有想太多。 “直到后来无意中听到云小公子的名字,我才知道姓邓的人家,就是邓钱通。” “那,这么长时间,你为何什么都不说?” “……不是我故意不说,只是觉得,我与这两家可以说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过刚好认识这两人,仅此而已,说与不说,无论对邓家或云家的案子,都没有任何帮助。 “我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心虚地看着三人。 他这个说辞,按理,也说的过去。 “几年前我救你的时候,你当时正在被人追杀,追杀你的人是谁? “那些人,是不是杀害云家的人?” 赵宁寻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惊。 裴铭审视的双眸精光一闪。 柳依依诧异地看着石海。 而石海,则是心中大颤,身子也跟着抖了一抖。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追杀我的是我石家的仇人,与云家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话,双手不着痕迹地摊在大腿上,擦掉手心的汗水。 “你~” 柳依依纠结着要不要问出来。 石海刚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十分赞同这句话。 石海之前,会经常看着她的脸发愣,这事她早就发现,也曾想过,他是不是认识原主的父母。 然而她并不是原主,对原主的父母没有感情,更没有认亲的打算。 另外,本着不给自己找麻烦的原则,她一直没有询问石海这件事。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他认识邓钱通和云鹏的事,若是其他人,说不定早就到处嚷嚷了。 按他所说,两家出事与他并无关系,就算他到处去说,最多就是被官府的人带去问几句话,很快就会放出来,他不会有事。 可他竟然瞒了这么久。 若不是今日被那位松叔认出来,他怕是要隐瞒一辈子。 这人心思如此深沉,他又显然知道一些自己的事,若是不问清楚,她有些不放心。 “依依,你要问什么?” 赵宁寻见她开了个头,就沉默半晌,忙叫了她一声。 柳依依冲她笑了笑,接着抬眼看向石海。 “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个问题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 但裴铭与赵宁寻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听出她话中玄机。 两人对视一眼,裴铭问道。 “依依为何这样问?” 一听柳依依的话,坐在下方的石海,后背一时三刻就被冷汗浸湿。 心中早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定是自己平日里不小心,在姑娘面前露了馅。 自己实在太粗心了! 姑娘那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自己怎可如此大意! 柳依依看着努力维持面上平静的石海。 “你为何时常盯着我的脸发呆?难道,你认识我的父母,或是其他与我长得像的人?” 石海瞳孔微震,却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再说话。 然而他这个反应,在几人看来,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 柳依依这话,突然让赵宁寻想起不久前从大牢逃走的那人。 那人说过,依依长得像曾经的经商奇才。 不知石海,与那人是否有关系? 裴铭与赵宁寻又问了几个问题,石海皆不做任何回答。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不说,那就是不能说。” 石海看着赵宁寻和柳依依。 “当年被沐公子所救,石海心中一直记得公子的大恩,又岂会对公子在乎的人有陷害之心。” 这话说的上首坐着的三人尴尬不已。 沐公子在乎的人,可不就是柳依依么。 裴铭看了眼表情些许娇羞的柳依依,不善地看了赵宁寻一眼,冷哼一声。 赵宁寻倒是淡定,面上没有太大表情。 石海又看向柳依依。 “姑娘对我有伯乐之恩,即便有些事,我不便说出口,我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姑娘的事。” 他之所以不愿说出实情,除了实情对姑娘来说,并非就是好事这个原因外。 还有一个原因。 他目前只是觉得姑娘很是面善,至于是否与那人真的有关系,他暂时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若一切不过是他多心,就更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柳依依知道他是铁了心不肯再说,便也不再询问。 她还是那个态度。 自己不是原主,与原主父母没有感情,对找到原主的亲人也没有任何兴趣。 只要石海不去破坏她现在既有的生活就行。 不过裴铭与赵宁寻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刚才不过以为石海仅仅与云家一案有关。 却不料,他甚至可能知道依依的身世。 “墨良!” 墨良从门侧闪了进来。 “把这人送去青徽大牢,请严大人严加看管。” “是。” 墨良伸手就要将人抓走,被柳依依叫住。 她看着裴铭。 “你这是做什么?他又不是嫌犯。” “但他知情不报,且他明明还知道其他事,却坚决不肯说,我自然要关他。” “他不肯说,你就想法子让他说,一个法子不行就想另外一个法子,这才哪到哪儿啊,就急吼吼把人关起来。” 柳依依相信石海没有害她之心,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再说了,这可是她的二把手。 若是被关进大牢,她去哪里找这么能干的管家去? “我不是要妨碍你查案,但你也不能因为一个关联人不说话,就将人关进去吧。” 裴铭也明白,严格来说,他这样做确实不妥。 不过石海兴许知道依依的身世,他急于问出结果,才会出此下策。 没想到依依会反对。 石海见自家姑娘为了自己,竟与御史大人争了起来,一时感动不已。 赵宁寻将三人神情看在眼中,笑道。 “我看,不如先将石海关在他屋内,再做决定。” 第370章 裴铭与赵宁寻又分别审问过石海几次,依旧毫无结果。 裴铭派人去京城,回去问国公府管家或者廖妈妈。 是否能找到当初将依依卖进国公府的人牙子,希望能顺藤摸瓜找些线索。 原以为确认了石海的身份,云家的案子就有了新的线索,没想到这石海嘴巴极严。 裴铭有任务在身,案子却一直没有进展,虽然他从不在柳依依面前说什么,柳依依也能察觉出他的焦虑。 “姑娘,你怎么来了?” 这几日,几乎每日都有人来找他。 不是御史大人,就是沐公子。 突然看见柳依依站出现在门外,石海有些吃惊。 柳依依淡淡一笑,走进房屋。 她并非一个人前来,在她身后,还有赵宁寻。 三人坐好。 柳依依看着瘦了些的石海,问道。 “石管家这几日可还好?” “劳姑娘挂心,吃好喝好睡好,都挺好的。” 柳依依知道他心里,定也是不好过。 “丫丫一切都好,前几日还问我你去了哪里,我告诉她齐陵出了些事,我让你去齐陵处理事情了。” 听到女儿一切都好,石海眼眶渐渐泛红。 “多谢姑娘。” “我那日虽然与御史大人说了那些歪理,御史大人因为与我有些私交,才让了步。 “否则,你此刻早就人在大牢了。” 石海知道柳依依说的是实情。 若不是御史大人在这里,换做其他官员,为了能尽早将案子查清楚,才不会理会是不是合理,定是早就对自己用刑。 柳依依继续劝道。 “如今这案子就卡在你这里,御史大人这边若是一直没有进展,京城很大可能会再派其他官员过来。 “到时候别说是你,恐怕丫丫,甚至是我,都会受到牵连。” 说到这里,柳依依仔细观察石海神色。 只见他微微低头,眉头深锁,很明显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石海是知道自家姑娘与御史大人的关系的。 说“私交”太含蓄,两人孩子都有了,岂止是“有私交”这样简单。 朝廷若是真的重新派人过来。 就如姑娘说的,到时候不只是自己、丫丫,连维护自己的姑娘也会受到连累。 而御史大人因着与姑娘的关系,才会让自己待在自己屋中,也没有让人对自己用刑。 说不定,御史大人也会被罚。 只是…… 等了半晌,仍是不见石海说话。 柳依依不禁默默叹气。 对方到底是有多可怕,石海宁愿得罪朝廷官员,也不愿透一点信息。 “哪怕你说出一个人名都行,只要御史大人有了可调查的线索,京城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派人过来。” “……” 裴铭和赵宁寻问了多日也问不出结果,柳依依认为,是这二人的方法不对。 你不能直接问“那位夫人是谁?”“那位夫人与云家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何身份?”等等。 你得给他讲道理,让他知道,说出来,比闭口不谈好处多多。 这样才有可能让他开口。 于是她自告奋勇过来了。 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总能撬出点什么吧。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叹了口气。 柳依依站了起来。 “你好好想想。” 说着就抬脚朝门口走去。 “林。” ”什么?“ 两人停住,转身看着石海。 “林家。” 吐出这两个字后,石海再一次垂下头,不肯再说。 “多谢。” 柳依依回去后,就将石海的话告诉裴铭。 “林家?” 裴铭微微皱眉。 他自接手云家一案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 这个案子,果然是牵扯甚广。 不过也是好消息。 世上林姓千千万,但是能够把云家一夜之间荡平的,定不是普通的人家。 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商贾富户,亦或世家大族。 只要朝着这个方向查找,总会查到什么。 裴铭连忙去县衙,准备找严振商量此事。 赵宁寻牵着柳依依的手,经过西梢间,进了次间。 天气渐渐转凉,床上铺着云朵白鹤的撒花缎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身上盖了条湖蓝八团金丝线小被。 床的两侧,分别趴着邓元宝和丫丫。 两人一瞬不瞬盯着小娃娃。 丫鬟小红小绿各自搬了条矮凳坐在一旁,手上都拿着一个绣绷,给大宝绣肚兜。 一个婆子并一个奶妈妈,则趴在炕上睡得昏天暗地。 几人看见柳依依进来,连忙就要起身。 被柳依依伸手阻止。 大宝一到夜里就特别精神,每隔一会就扯着嗓子嚎。 前几日的时候,本着遵守自己的孩子自己带的妇女优良传统,柳依依决定自己给大宝喂奶,哄他睡觉。 不过两日时间,她就扛不住了。 白日的时候经常两眼一抹黑。 她心里还记着要尽快着手廖家茶坊的事,可不能养成黑白颠倒的坏习惯。 最后还是决定让婆子和奶妈妈夜间看着孩子,自己该干嘛干啊去。 柳依依轻轻摸了摸大宝柔软的头发,俯身落下柔软一吻,与赵宁寻去了梢间。 “依依,刚才为何不问问你的身世?” 两人刚坐好,赵宁寻就问道。 她以为,那日依依开口询问石海过后,会急于弄清自己的身世。 但这些日子,依依却不闻不问。 刚才去见了石海,依依也只是询问云家一事。 关于自己的身世,闭口不提。 柳依依没料到,郡主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这个让她如何作答? 说那不是我亲爹亲娘,我不在乎? 说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找过我,我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任何消息? 她又不是原主,谁知道原主遇到这种情况,会有何种情绪上的波动。 稍作思虑,便想了一个不涉及到个人情感的回答。 “我想,还是先解决云家的事吧,我的事,不急。” 赵宁寻只是静静看着他,不置可否。 刚才在石海屋里,她有想过。 若是依依询问石海有关她身世的问题,她就说出从大牢逃出那人的事。 她总有种感觉,石海不仅不会对依依不利。 相反,他似乎对依依有某种特别的情分在。 若他知道有人暗中跟踪依依,说不定会道出实情。 可惜。 如此的话,只能她这边先继续调查。 她就不信,那样的年轻高手,江湖上会没人知道。 赵宁寻伸手放在自己被刺的肋骨上。 这一剑,她早晚要还回去! 第371章 回去自己的院落后,赵宁寻找来墨良。 “京城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还没有。” 那男子被关进大牢后,曾跟赵宁寻提过,说依依长得跟一位曾经的商界奇才很像。 她便找人画了张依依的画像,稍作修改,寄去荣亲王府给他父王,荣亲王赵怀。 请她父亲去户部尚书那处问问。 若那男子说的不假,户部总管全国税收,那样不凡的商界人物,生意自是做的极大,税款也会交的多。 户部那里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只是,距离她让厉也寄出信件和画像,已经过去两三个月,至今都没有收到她父王的回信。 赵宁寻不禁起疑。 就算户部那里问不出什么,父王也应该告诉自己。 为何过去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只言片语传到这里。 不对劲。 赵宁寻沉思片刻,叫来司文。 “你回一趟京城,找我父王,问父王……” 赵宁寻交代完后,便让司文即刻启程,尽快赶去京城。 - 安临 王宅 “啪~” 茶盏落地,立即碎成无数碎渣。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个小丫鬟哆嗦着身子要去拣地上的碎瓷片,被照雪一把拉住,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吓得心头乱颤的小丫鬟立即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 照雪随后走去角落站着,静静地看着因气急败坏从而乱打乱砸的自家小姐。 “哐当~”一声,一件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青花飞凤纹彩绘瓶被扔在地上。 “贱人!居然生了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薛灵殊知道柳依依在齐陵后,连忙怂恿王任来找了一批杀手去齐陵。 等了许久不见杀手回来。 被薛灵殊催得没法,王任来只好派家中小厮去齐陵打探情况。 邓家的管家无论在青徽还是齐陵,名声都极大。 是以,小厮没费多少工夫,就打听出大概来。 柳依依从齐陵回到青徽,小厮也在次日跟到了青徽。 直到柳依依诞下男婴,小厮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待下去,着急忙慌回了安临。 回来后,王任来正在见客,小厮便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回了二夫人。 薛灵殊一听柳依依居然怀了孕! 她从大伯哥王跃那里得的信件里,可从没有提过那个小贱人有了身孕。 不仅如此,小贱人还生了儿子! 薛灵殊越想越气。 很快,多宝阁里又有几件贵重物品遭了殃。 屋内噼里啪啦,屋外的丫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照雪仍旧一动不动。 不上前阻止薛灵殊发疯,也没有与薛灵殊说几句宽慰的话。 照雪清楚,如今的小姐,已不是以前那个听得进去劝的小姐了。 如今,小姐性情乖张,对下人也是动辄打骂。 先前有一次,小姐与姑爷因为姑爷养的那些欢场女子拌了几嘴。 姑爷走后,小姐也像现在这般胡乱摔东西。 自己不过上前拉住她,让她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就被小姐劈头盖脸一顿好骂,还打了自己两巴掌。 脸上当时就现出红红的手指印,三四日才消下去。 这样的事,之后又发生过几次。 照雪这才学了聪明。 再出现类似情况,只在一旁静静等着。 等小姐自己消了气就行。 万不可在她火气正旺的时候去打扰,否则会被殃及池鱼。 等多宝阁里的东西被砸得差不多的时候,薛灵殊终于收了手。 身子一摊坐在就近的一张红木椅上。 照雪这才动了。 让候在门外的一个丫鬟打了一盆水过来。 自己打湿了一块帕子,拧干后伺候薛灵殊擦了手。 接着又给她泡了杯雨山翠翠兰。 薛灵殊喝了口茶,气像是顺了不少。 照雪这才示意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一片脏乱。 “姑爷呢?” 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若是在平日,王任来早就派人过来。 说自己太闹腾,吵着他与美人玩乐,让自己动静小点。 这次居然半天没动静,死了不成? 照雪道:“被老爷叫了去,说是齐陵来了客人,让姑爷去见见。” 一听“齐陵”,薛灵殊立即坐直了身子。 “齐陵?你没听错?” “奴婢没听错。” 薛灵殊朝后靠了靠。 很快站起身。 “跟我去前厅。” 前厅 身材臃肿的王金银大刀阔斧地坐在上首。 左侧下手坐着王跃王任来两兄弟。 两人对面坐着的,是从齐陵赶来的王全恩。 王家的管家,则恭敬站在王全恩身后。 那日,王旭才被齐陵县令冯易堂打了二十大板,又罚了二十多万银两后。 王旭才深知自己不是邓家那个小丫头、以及她身后之人的对手。 被抬回家中后,王旭才立即吩咐管家,让他赶紧赶去安临,找王金银支招。 后来王旭才一想,管家若是走了,自己又被打成重伤不便料理家里家外的事,便又决定让管家暂时不要去。 等他的伤好了,他要亲自去一趟安临拜见王金银,以示诚意。 谁知伤还没好,命就先交代了。 王全恩接手王家后,首先做的就是节省开支。 先前已经将家中各院的月例削减不少。 家中的折腾完了,就把目光放到生意场上。 王全恩心里清楚,就是家中再节省,也省不了几个子。 但若是生意中的成本能降下来,倒是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 王全恩与管家商量几日,最后决定先来一趟安临。 这一呢,邓家始终是王家的对手,若是对方这时候突然对王家发难。 以王全恩才接触生意场的菜鸟本事,如何应付得了颇有手段的那位神秘大管家? 更别提她身后还有两位不简单的靠山。 王旭才先前就准备让管家过来安临这里,只是一时未能成行。 王全恩这个时候过来,正好跟王金银求助此事。 其二,是为了茶叶经销的事。 多年来,王旭才一直作为万惠茶庄在齐陵以及周边县城的经销商。 每年净利润差不多二十五万两,而作为上游供应商,王金银每年能从王旭才那里赚取约十五万两银。 王全恩的想法是,若王金银每年卖给他的茶叶,银子少要些,自己就可以多赚些。 因着这两个原因,王全恩此刻才会出现在安临王家。 第372章 王全恩呷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身侧茶几上,忽地站起身。 态度很是恭敬。 “家父在世时,一直与小侄说,这些年若是没有世伯发善心,肯让家父经手万惠茶庄的茶叶,我王家也不会有现今的地位。” 王金银眉毛挑了挑。 这王全恩,倒是比他老子强些,事情还没谈,就先拉近关系。 笑了笑。 “贤侄客气了,都是本家,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我与王兄许久不见,本还想着忙过这一阵,一定要找时间去齐陵,与王兄好好喝一杯。 “想不到天有不测,王兄竟这样去了。” 说话间,眼眶还真的泛了红。 王任来见状,嘴角轻轻上扬,眼中满是讥诮。 扭头看了眼身侧的大哥,发现大哥脸上竟也有一丝悲戚神色。 若不是场合不对,王任来真想为父兄鼓鼓掌。 王全恩行了礼,重新坐下。 接着长长叹了口气,之后便沉默下来,等着坐在上首的人问他为何叹气。 只是,等了半晌,不见王金银的声音传来。 别人不出声,他只好自己主动。 “小侄今日来此,其实有两件事,想要麻烦世伯帮小侄一把。” “贤侄千万不要这样说,什么帮不帮的,只要我王金银能办到的,直接就替小侄办了。” 王全恩又是立即起身,冲王金银拱了拱手。 “那小侄就提前谢谢世伯了。” 接着,看了眼身后的管家。 管家忙从怀中取出几张折叠好的白纸,走到王金银身前,摊开纸张,放在桌上。 是画像。 最上面的那张,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少女。 王金银见过画着同样少女的画像。 不久前,王旭才曾经让人送来两张画像,说是突然出现在邓家的神秘人物,问他见没见过。 王金银没见过,也懒得搭理王旭才。 便把两张画交给长子,让长子去处理。 第二日,长子就说那两张画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王金银本就不在意,便也没有深究。 没想到,今日这画像,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过当着王全恩的面,他不好像上次那般态度敷衍。 装模作样认真看了起来。 少女画像的下面一张,不出意外,果然是一位俊美的男子。 正要将画像放回桌上,准备说自己没见过这两人。 王家的管家忽然开口。 “王老爷,后面还有一张呢。” 王金银掀开第二张画像。 待看清第三张画像中的男子时,王金银瞳孔微微一缩。 这人,是裴铭! “世伯,这画中三人,不知世伯可曾见过?” 王金银从惊讶中回过神,笑道。 “看上去倒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又道:“上次你父亲送来的画像,被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弄丢了,是以,我一直没有回复王兄。 “贤侄不如跟我说说这三人的事?” 王全恩知道的没有管家知道的具体,最后还是管家将王旭才如何三番五次在这几人手上吃瘪的事,说与在场的几人听。 王金银看着像是在听管家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 只道裴小公爷果真好本事。 自己的人在滇宁找了大半个月,人没找到不说,自己的人每日都要被裴铭的手下杀死几个。 为了避免自己的人被屠戮殆尽,他干脆让他们撤出滇宁,自己也懒得再去理会柯重进。 两人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他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谁怕谁! 后来听说,柯重进自己从京城派了人去滇宁,继续寻找裴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不想,这人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响出现在齐陵。 他不在乎裴铭与邓家是什么关系。 邓钱通已经死了,就算裴铭现在过去,他还能找死人问话不成。 他也不在乎裴铭与邓家的大管家有什么关系。 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就算有几分本事,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只知道,有一个重要的人,此时正待在青徽大牢。 云鹏! 裴铭出现在齐陵,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去见与齐陵毗邻的青徽大牢中的云鹏。 见了云鹏,就有了指证柯重进的人证。 虽然姓柯的与自己当时将证据都毁了,裴铭在滇宁应该找不到什么。 但他有了云鹏,若是朝廷对云家一案又非常重视,做法再激进一些,说不定会直接抓了柯重进。 万一,柯重进真的招了。 依那人的脾性,肯定要把自己拉下水。 原本他想袖手旁观,让柯重进自己去忙活。 如今想到这一连串的可能,他也不确定了。 “世伯?” 王金银回过神来,见其他人都盯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个小丫头确实有几分厉害。” 慢慢将三张画像折好,放入自己怀中。 “贤侄,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画像中的人是谁,这画不如就先放在我这里,我隔三差五看看,说不定哪日就想起来了。” 王全恩自是同意。 “时间也不早了,贤侄不如就留在我这里,过几日再回去。 “我还有其他事需要料理,先不奉陪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 王全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说呢,哪能让人就这么走了。 连忙将人叫住,说出缘由。 王金银一听他想让自己降低茶价,心中冷笑。 他万惠茶庄的茶叶,若是不走中间商的渠道,放在自家铺子卖,价钱也比卖给王旭才的多不少。 之所以这么些年一直低价卖给王旭才,还不是看在当年王旭才帮衬过自己的份上。 价钱已然很低,再降价,是不可能的。 “贤侄有所不知,万惠茶庄现今很多生意,都是我长子在处理。 “贤侄说的事,就与跃儿说吧。” 说完,大步朝门口走去。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薛灵殊见状,连忙躲了起来。 王金银离开后,她又听了一会。 不过都是生意场上的事,她也没了兴趣。 离了前厅,回了自己院子。 薛灵殊一路上都在想着刚才几人的对话。 刚才仔细听了从齐陵来的人的话,她才知道,那个小贱人竟然过得那么风光。 自己被她害成这样,她却快活地过日子。 哼! 手中的丝帕被扭扯得快要变了形。 小贱人想过快活日子,她偏不让! 第373章 一路上,薛灵殊的脑子就一直在转。 回到屋内,坐在软榻上就一动不动了。 照雪知道小姐在想事情,让其他丫鬟全部出去,省得不小心吵到她,又是一番打骂。 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呵~” 屋内突然响起王任来的声音。 “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我都进来好一会了,你都没发现。” 原以为薛另殊会给他一个白眼,再问候一句“关你什么事”。 岂料,薛灵殊先是一愣,接着居然破天荒冲自己一笑。 王任来心中一热,走去她身边坐下。 薛灵殊却是忽地起身,接着亲自泡了杯茶给王任来。 王任来也不是傻子。 一直冷眼相对的人,突然间对你格外热情,不是想害你,就是有事想求你。 王任来自觉薛灵殊没有要自己的命的胆量和必要。 那就是有事求自己了。 他接过茶慢慢喝着,也不急着开口。 薛灵殊有话要与他说,见他端着茶盏就不放了。 心里将这人狠狠骂了好几遍,面上却是不显露分毫。 直到王任来将茶盏放在桌上,薛灵殊才开口。 “听说,齐陵来了人?” “不错,算是本家人。” 想到刚才在前厅听到的话,王任来嗤笑道。 “那一家的老头子死了,长子便来请父亲帮衬帮衬他。 “你知道,他要父亲如何帮衬吗?” 薛灵殊故意做出一副渴望知道答案的样子。 “怎么帮?” “他说,我家每次卖给他的茶叶,银钱能不能少要些,这样他就能多赚点。” 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这人是不是蠢?居然有脸让别人降低价钱,好让他赚钱。 “这脸皮,比我先前追求你的时候还厚,哈哈哈~” 薛灵殊没有随着一起笑,而是在一旁盘算起来。 “那大哥答应了他的要求没有?” “大哥自然不会……” 忽地停了声,好奇地看着薛灵殊。 薛灵殊被他这么一瞅,立即明白是自己说漏了嘴。 “我是听一个丫鬟说的。” 王任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揭穿她。 不仅没有揭穿,还很好心地跟她解释一番。 “我家卖给他家的茶叶,本就比卖给其他家的便宜,差不多就是成本价卖给他的。 “听大哥说,死的老头子早些年对我家有些恩惠,所以才一直卖得便宜。 “不赚钱便罢了,现在若是再降价,那就是亏本卖了。 “赔本的买卖谁会做,大哥当然不会同意。” 看了眼薛灵殊。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 这位千金小姐,可是向来对生意上的事非常不屑的,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兴趣? 薛灵殊笑道。 “回来安临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想去其他处转转?” 提起这个,王任来就一脸不高兴,心里怪他大哥多管闲事。 自己不过在京城找了些女子玩耍。 就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又不会真的做什么。 大哥那样兴师动众告诉父亲做什么。 好不容易借着成了婚的由头去京城潇洒一番,自己还没怎么玩乐呢,就被父亲叫了回来。 这都回来好几月了,父亲非得让自己待在安临,其他什么地方也不让去。 他早就憋得很不耐烦了。 薛灵殊观察他的神色,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忽地声音变得异常轻柔。 “你若是真的想去其他处转转,我倒有个主意,而且父亲也定不会反对。” “真的?” 王任来半信半疑。 他父亲什么样的性情,他了解,可不是那种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你照着我跟你说的去做,定能成事。” 王全恩没有谈成事,心里不大自在,连王跃挽留他在王家多住几日的邀请,也婉拒了。 主仆二人当晚投宿在王宅附近的一家客栈。 准备第二日一早,辞了王金银后直接回齐陵。 谁知道次日早上再去的时候,王金银居然改了主意,同意给他降低茶叶价格。 不过王金银有个条件。 让他的次子跟他回去齐陵待一段时间。 不仅如此,在这段时间内,王任来可以随意参观齐陵王家的各个店铺。 最好,王全恩跟店内掌柜伙计交代事情的时候,王任来也可以跟着。 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王全恩愣了愣。 倒不是觉得王金银的决条件过分。 只要不是让自己出门谈生意的时候带着王任来,其他事都好说。 他不解的是,王金银提的这个条件,明显是想让他这个不学无术的次子接触生意上的事。 只是,若说做生意,王金银肯定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王任来想要了解什么,直接跟着他老子大哥后面多转转不就行了。 做什么非得跑那么远跟自己去齐陵? 况且自己也才接触经商之事,纵然他有些小手段,在王金银眼里,也不够看的。 别说王全恩有如此想法,就连王金银自己,也很是纳闷啊。 昨日用过晚饭后,次子突然找他,说希望自己能答应王全恩的请求。 他正酝酿一番好骂,次子紧接着又道。 “王全恩父亲刚死,他一个从没有料理过生意的人,就被迫接手家族生意,还要四处奔波。 “儿子见他年岁与我差不多大,做事却比儿子有担当得多,儿子觉得羞愧不已。” 王金银当时就呆了。 这样自知之明的话,也是他这个整日溜猫逗狗、日日留恋欢场的次子能说得出来的! 次子接着又说,想要自己答应王全恩的请求,不过王全恩要答应自己跟去齐陵。 一听这话,王金银就狐疑起来。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我放你去齐陵耍乐吧?” 他不过是调侃下,岂料次子竟露出屈辱的表情,眼瞅着眼眶都红了。 “儿子只是觉得全恩兄给儿子的启发甚大,这才想着与他一块回去。” 说着,吸了口气。 “儿子也猜到父亲定会怀疑儿子的用意,所以本也不愿来找父亲,只是您儿媳妇说,父亲是个世事洞明之人,定会同意儿子。 “罢了,父亲既然不同意,儿子也不再想着这事。” 说完这话,竟然真的走了。 这可把王金银整不会了。 最后思来想去,觉得儿子不像是作假,就同意了。 第374章 王金银倒是想过让次子待在安临,由自己和长子一旁看着,次子也能学得快些。 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些年逼着哄着次子跟自己后面学做生意,没一次成功。 次子这次主动提出这样的想法,想是,他真的从王全恩那里琢磨出做生意的妙处?难不成真的如他所说,觉得羞愧? 不论王金银心中如何反复思虑,三日后,王恩来如愿以偿坐上了去往齐陵的马车。 薛灵殊则以“照顾夫君”为由,一起跟了过去。 “我就说呢,你怎么突然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还为我出谋划策,原来是自己想要去。” 王任来夫妻二人坐在马车内,王任来眼中尽是讥诮。 “怎么,你就那么恨那个小丫头?派了杀手去不算,还得亲自过去给人家找茬?” 目的达成,薛灵殊也无需再与王任来做戏。 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 “小丫头?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可不是小丫头了。” 将车窗帘拉开一条缝。 双眼冷漠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大树木,嘴角染着一抹冷笑。 - 乌云密布,刺目的闪电先雷声一步爬满半边苍穹。 哗啦啦,暴雨倾盆。 身形伟岸的男子站在一幅山水画前。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男子那灰白的头发,宽广的额头,以及目光深邃的双眸。 男子手伸向山水画后面。 不知是碰到哪里,只听到轻轻的“咔”声,一旁的墙壁突然出现异动。 很快,一条通往地底的通道出现在男子面前。 “老爷。” 另一同样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突然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火折。 “进去。” 中年男子一听,立即走在前面,点燃火折。 灰白发男子跟在身其后。 不多时,两人出现在一处密室中。 说是密室,不如说是女子的卧房。 内里布置,雕花木床,锦绣屏风,海棠木梳妆台,上面甚至还有铜镜木梳。 其他摆设也是按照女子卧房的样子安置。 密室内,有一幅画像。 画中女子看似二十出头的年纪。 容貌昳丽绝美,双眼灵动有光,鼻尖挺翘。 一侧嘴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栩栩如生。 灰白发男子径直走到画像前,静静注视着画中女子,深邃如海的双眸微微闪动。 良久。 “子谦没看错?” 画像前的男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威严。 “是,子谦跟了那丫头多次,确定没有看错。” 身后的中年男子想起什么事,突然跪下。 “子谦当年年幼,无意中闯进密室,属下已经亲手打了他三十大板。 “他也跟属下一再保证,除了这次回来后将来过密室一事告诉属下,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这件事,属下一直没有察觉,是属下失职,请老爷责罚。” 灰白发男子转过身,走出几步,将人拉了起来。 “子谦的品性,我了解。 “你既已罚过他,我也不再计较。” 声音突然变沉。 “只是,此事他万不可再告诉其他人。” “属下已告诫过他。” 灰白发男子点了点头,走回画像前。 又是半晌过后。 “让子越带些人过去,我要知道那个小丫头的一切。” “是。” - 齐陵 休息了一个多月,柳依依身体慢慢恢复过来。 对于突然出现的一些产后遗留问题,柳依依真想大骂那些以前总劝人结婚生子的一帮闲得蛋疼的大妈们。 特么她们劝人生孩子的时候,怎么没有友情提示一下,产后容易漏niao啊!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以为身体出现了什么后遗症。 结果找了宅子里几个婆子媳妇一问,才知道这是正常情况。 婆子们又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有的压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有的情况严重,有的情况轻微。 又热心地给柳依依描述一番什么样的才是轻微,何种又算是严重。 柳依依对号入座了下,知道自己的情况属于轻微。 又被告知自己这种是可以慢慢自愈的,她就懒得再琢磨这事了。 该干嘛干嘛去。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裴铭,让他把石海放出来。 裴铭虽然很多事情都会无条件依着她,但小公爷也不是色令智昏的无用之辈。 说自己没有将人关去大牢已是留情,不可能再让他自由活动。 于是,二人就是否放了石海这一问题,进行了友好又激烈的商谈。 最后,在柳依依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外加撒泼流金豆子的无耻骚操作下,裴小公爷终于招架不住,有条件地同意。 放石海出来可以,但是石海身边必须有人跟着。 最后决定,由云丰跟在石海身边。 众人皆大欢喜。 柳依依一再叮嘱石海,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好做事。 石海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关到御史大人查出林家的消息,才会被放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自是对柳依依万般感激,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帮姑娘做事。 石海的事情解决,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廖家秋茶的事。 她派人将廖镇安父子请了过来。 二人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三个箱笼,结结实实捆在马车后一辆无顶马车上。 廖舟同笑着解释。 “这是我与父亲早就准备好给小公子的满月礼物,只是大管家并未举办满月席。” “刚好大管家这时候找我们商议秋茶的事,便一并带了来。 “只是一些薄礼,还请大管家一定收下。” 满月席这事,柳依依一开始就没准备办。 她在这里无长辈无亲人,国公府那群人还不知道裴家有了新血脉呢。 到时候无非是生意场上的同行和县衙的人会过来。 她懒,也觉得没必要。 裴铭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明白她说的不假。 心里盘算着,待大宝什么时候回去国公府,一定要热热闹闹地宴请宾客。 于是,大宝满月那日,不过宅子里众人聚在一起好好吃喝了一场。 也让下人们开了席面。 虽然人也是很多,不过大家都不会大吵大闹。 柳依依笑道。 “廖老爷和廖公子客气了。” 让人收了礼。 本来王旭才死了,廖镇安高兴不已,觉得这条毒蛇终究咎由自取。 又觉得自己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斗不过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年轻。 岂料自家妹子传来的话,让他不敢再大意。 第375章 廖镇安属于安于现状不太思进取的性子。 先前答应与柳依依合作,不过是因为被王旭才步步紧逼。 再加上独子一直劝他不要坐以待毙。 他这才下定决心,与邓家有些手段能耐的大管家合作。 王旭才因为匿税一事被齐陵县令好一顿罚,他还欣喜不已。 只道陈大管家果真好本事,身后又有靠山。 早就磨刀霍霍准备跟着大管家一起干垮王旭才了。 谁廖王旭才竟然就这么死了。 出了口恶气后,廖镇安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王旭才死了,他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压根不是自己的对手。 即便不借助邓家的势,他自己就能收拾王家。 想是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将当年被王旭才抢走的廖家生意,全部夺回来。 廖镇安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不想他妹子廖氏从齐陵传回来的消息,犹如一桶冰水浇在他身上。 廖氏信上说,王全恩心思深沉,手段比王旭才阴狠许多。 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久前带着管家去了趟安临,说是向长辈请教生意上的事。 王全恩在安临的长辈,还是生意场上的。 廖镇安立即猜出那人是谁。 除了万惠茶庄的东家王金银,还能有谁。 别说不是经营茶叶生意的,就是其他行业的商贾,也不会不认识占据全国茶叶市场半壁江山的万惠茶庄东家,王金银。 于是廖镇安又蔫了。 前一刻要收回廖家生意的万丈雄心,“噗”地一声,随屁散了。 廖舟同看着自己意志不坚的父亲,心生无奈,好意地提醒道。 “父亲,您还记不记得,我们与陈大管家签过一份书契?” 廖镇安忽地惊醒。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自己若是毁约,可还得赔大管家一笔银子呢。 廖舟同为了能让自己父亲心无芥蒂地与邓家合作,又是劝说了好一阵,才最终安了廖镇安的心。 “今日请两位过来,是要谈廖家秋茶的事。” 父子二人早就望眼欲穿等着柳依依着手这事了。 只是大管家事务繁忙。 去齐陵一趟就待了一段时间。 回来后压根谢绝见客,因为待产。 好不容易等她生了娃,她却依旧不理事务,因为身子没恢复。 如今终于等到这一日,两人双眼不自觉亮了亮。 “有两件事,我想先确认下,可能需要麻烦两位。” 廖镇安忙道。 “大管家千万不要客气,不知是何事?” 柳依依拿起一旁桌上的一张信笺,示意宗言拿给二人。 “其一,我想知道廖家茶坊现今所售茶叶种类,每个品种又分为几个级别,每个级别的数量和售价。 “其二,我想知道,王家从万惠茶庄买进茶叶种类,品级,以及售价。” 刚说完,就见父子二人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 廖舟同解释道。 “这第一项,我们可以整理成一个册子交给大管家。 “至于这第二项,其他的倒还好说,可是万惠茶庄卖给王家茶叶的价钱,这是王家的本钱,外人又岂会知道。” 廖镇安父子觉得柳依依第二个要求好生奇怪。 本钱这种东西,谁家不捂得严实,怎么轻易让其他人知晓? 同样,柳依依也觉得这父子二人的脑子有些奇葩。 王家从万惠茶庄购来的是贴着“万惠茶庄”标识的成品茶。 王家的本钱,基本上就是购得茶叶的价钱,又不涉及任何加工费用。 柳依依想要知道的,就是王家的买进价。 其他如从安临将茶叶运到齐陵的脚钱,大致推算下就知道。 这点信息,很难弄到吗? 柳依依脸上的不解和质疑,使得廖家父子脸上一红。 大管家虽然没开口说什么,但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们开玩笑的吧? 廖舟同红着脸问道。 “不知道大管家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 “你们呢,先打听打听,王家卖茶叶的几间铺子的掌柜,有没有你们可以攻克的弱点。 “比如说好色,贪赌,家中长辈患病急着要银钱使等等,反正就是最近很缺钱。 “接着找一个机灵点的人去接触那个掌柜,用银子砸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心疼银子,问出你们想要的信息才是正事。 “不过要记住,你们找的人,千万不要自己泄露了身份。” 铺子里的茶叶虽然都是有固定价格,但可以视情况上下调价。 掌柜的若是不知道本钱,如何做账,如何调价? 贿赂下掌柜不就行了。 二人听完,目瞪口呆地看着柳依依。 “大管家,这招好是好,不过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问话的是廖镇安。 柳依依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廖家到了廖镇安这一代,生意越做越不行了。 她反问道。 “那廖老爷以为,王旭才当年是用什么法子抢了你廖家的生意?难不成是光明正大与廖家一比高下后拿走的?” “……” 廖镇安不说话了。 “王老爷,商场如战场,战场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王旭才当初给你廖家射了多少支暗箭,廖家没防得住;如今你廖家不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一听这话,廖舟同眼底忽然闪着兴奋的光芒。 只见他站起身,走到厅中央,双手拱起。 “大管家交代的,我都明白,定会尽快将大管家想知道的消息送来。” 说完,拉起犹还愣神的廖镇安离了陈宅。 柳依依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 幸好这个廖舟同是个脑子灵活的。 否则她都想毁约了。 不行,得找机会给廖舟同说说。 以后再谈秋茶的事,只要他自己过来就好,他老子还是在家待着吧。 两人谈话的内容,让廖舟同回去告诉廖镇安不就得了。 她可不想再应付那脑袋不太灵光的小老头。 “想什么呢?” 熟悉的温润嗓音忽地响起。 柳依依抬眼去看,只见裴铭站在门外。 “你回来了?”嘴角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笑意。 裴铭大步走进厅内,坐在柳依依身侧的位置。 午饭后,裴铭去了一趟县衙见云鹏。 关于那个贵妇人,他还有些细节问题需要与他确认。 第376章 裴铭在县衙见过云鹏,回来后直接去了柳依依的院子。 被告知柳依依在前厅见客,他便逗大宝玩了一会。 直到把小肉团哄睡着了,这才来到正厅。 正巧听到柳依依跟廖家父子谈事情,便停在屋外。 又听到她给廖家父子出点子贿赂王家的掌柜,无声笑了笑。 此刻,裴铭静静看了会柳依依。 少顷,示意宗言出去。 宗言睨了他一眼。 无视。 裴铭:…… 柳依依笑道。 “宗言你先出去。” “依依,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 柳依依摇了摇头。 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 “但凡被卖进别人家做下人的,定是家中贫穷,过不下去了。” 是的,你说的太对了,谢谢你给我扫盲。 “你有没有想过,把你卖给人牙子的父母,并非你真正的父母,你的亲生父母,或许另有其人。” 柳依依微微一愣。 “你查出什么了?” “没有,只是,你这么聪明,不像是贫困农家的孩子。 “而且,你难道不觉得,你似乎很擅长处理生意场上的事?” 谢谢你对我能力的肯定。 几年的朝九晚六还不算完全是个屁。 柳依依知道裴铭派人去查原主父母的事,他突然说这样的话,还以为他查出什么了。 原来什么也没有。 不过是从她处理邓家廖家的事情中得此结论。 柳依依心里觉得好笑。 她不喜欢拽诗文,否则背一背脑中的诗词,定会让小公爷对她更加另眼相看的。 “既然没有查出什么,猜测的东西又做不得数,等你什么时候查出结果再说吧。” 自之前石海那一番话后,她知道赵宁寻和裴铭就开始质疑她的身份,也在想办法查明她到底是谁。 可是柳依依压根不在乎这个。 一方面,她不是原主,原主的家人,原主的身份,她一点也不在乎。 另外,就算她是皇帝的女儿,又或是乞丐的女儿,又怎么样? 公主就没有烦恼了? 乞丐就没有快乐了? 人不能选择出生,却能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并为之奋斗。 柳依依毕生所求,不过是能在最大程度上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 而手上有银子,是她最后的退路。 - 廖舟同有点本事。 三日功夫,便将柳依依需要的信息整理成册送来陈宅。 柳依依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看完所有内容。 次日一早,廖舟刚吃完早饭,就见门子着急忙慌跑了进来。 说是邓家的大管家来了,此刻正在大门外,正等着公子过去。 廖舟同连忙去了门口。 果真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柳依依掀开马车窗帘,正对着他轻笑。 他忙上前打招呼。 又问道:“大管家这是?” “廖公子今日有没有什么事?若是没有的话,不如陪我去齐陵走一趟?” 去齐陵还要带上自己,廖舟同立即猜了出来原委。 “大管家这是要去廖家的茶铺看看?” “是。” 有些东西,光看数据没多大用处,得亲自见了才行。 廖舟同赶紧让人随意收拾几件衣服,同柳依依去了齐陵。 两人加上宗言,三人轻车快马,晚饭时间便赶到齐陵,住在柳依依上次来时住过的宅子。 葛年和旺儿现今正住在那里。 当夜无话。 次日用过早饭,葛年与旺儿过来回话。 “姑娘来得巧,县衙那边前日传来消息,张怀恩终是认了罪,一共从宝阁楼污了三千四百七十两银子。 “银子已经被县衙的人从他家地底下挖出来,昨日送了过来。” 柳依依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张怀恩还挺有种的。 这都在大牢待了两个多月了,她就不信依照齐金陵县令趋炎附势的做派,知道自己身后有御史大人撑腰,会不对张怀恩用刑。 姓张的居然能挺这么长时间。 若非他做的不是好事,柳依依倒是要称赞一声“是条汉子”了。 看向葛年。 “你平日里出门,有没有让于熊派来的人跟在左右?” “姑娘交代的话,我自然照做。” 因赵宁寻一句话,于熊便带着一大帮人拖家带口去了青徽。 她便让于熊挑了十几人来齐陵这边的宅子做了护卫。 为着门面,也为了安全。 柳依依接着看向站在葛年身后的旺儿。 两个月不见,只见他气色大好,身上也长了些肉。 笑道:“旺儿,你母亲身子如何了?” 旺儿疾步走上前,态度很是恭敬。 “回大管家,母亲身子已经基本痊愈。” 葛年笑道:“婶子昨晚就想来见姑娘,担心打扰姑娘办正事,就一直没敢过来。” 柳依依也笑了。 “婶子身子好就成。” 说完,与早就候在门口的廖舟同,一起去了廖家在齐陵的多家茶铺。 有廖舟同这个少东家跟着,柳依依进廖家茶铺犹如进自家花园。 想知道什么,立即有人过来回话。 就算要看账簿,也会有人马上送来。 柳依依一边收集信息,一边拿出小册子记录。 一上午的功夫,已是看完了五间铺子。 “吆,这是谁啊?” 柳依依正与廖舟同商量事情,忽听得背后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转身看去。 心中一惊,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是薛灵殊。 而她旁边那人,可不就是太监王任来么。 薛灵殊来到齐陵已经有几日,听王全恩说,邓家这位大管家时不时会从青徽过来齐陵。 便没有急着去青徽找人,而是让人藏在柳依依上次来齐陵的时候,住的那处宅子附近。 一旦发现邓家的大管家来了齐陵,便立即告诉她。 早上才吃过饭,派去盯梢的人便来回话,说那处宅子昨晚来了辆马车。 今早一确认,正是邓家的大管家,现在正在大街上逛呢。 薛另殊一听这话,忙吩咐人去街上看看人到哪儿了,自己立马叫起犹还在睡觉的王任来。 二人收拾一番后,急匆匆赶了过来。 柳依依看了眼宗言。 宗言早在薛灵殊开口之时,就朝柳依依走近几步。 现在接受到姑娘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平静深沉的眸子在薛灵身后几个护卫身上扫了一圈,并不放在心上。 “一年不见,想是依依姑娘母鸡变了凤凰,不愿意认我了?” 柳依依先前隐瞒身份,最主要的顾虑是裴铭。 如今裴铭早已找了过来,就算其他人暴露她的身份,她也不怕。 第377章 此时,茶铺里还有客人在挑茶叶。 突见这年轻妇人语气不善一副找茬的做派,茶叶也不挑了,静静盯着两人。 一脸有热闹可看的激动神色。 柳依依淡淡一笑。 “夫人瞧着倒是面善,与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像。 “但,那位姑娘不过有些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似夫人你这般,一脸的尖酸刻薄样。 “所以我想,我应该不认识夫人。” 看热闹的人,包括站在一旁莫名呆愣的廖舟同,一听这话,个个咂舌不已。 只道先前开口的妇人口气已是很无礼。 不想之后说话的姑娘更是厉害,红果果的人身攻击啊。 “你……” 薛灵殊如今是一点就炸的性子。 柳依依这话简直跟指着她鼻子骂她尖酸刻薄没有两样。 当即就要破口大骂。 口中刚蹦出一个字,就被柳依依打断。 柳依依却是不看薛灵殊,而是把目光放在一旁饶有兴味盯着自己的王任来身上。 都成太监了,刚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看来还是没长记性啊。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王任来的某个部位,平淡的语气暗含一丝警告。 “这位公子,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啊?” 一年不见,王任来想不到当初差点被自己弄上手的小丫头,已经变得如此妩媚动人,心里面痒得紧。 美人突然跟自己说话,王任来不疑有他,张口就道。 “姑娘倒是说说,我什么东西丢了啊?”尾音拖得老长。 柳依依听得他这油腻得让人呕吐的声音,心里难受得不行。 不管了,今儿个这麻袋,她是套定了。 “你个小娼妇!竟然敢勾引……” “住嘴!” 王任来忽然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 她是,警告自己不要乱说话呢。 他出事的时候,这丫头那时候应该还在安临。 虽然父亲已经及时封锁消息,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况且小公爷那时候也在她的身边。 是以,自己没了子孙根的事,她很可能知道。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接受这件事。 但是不代表,他愿意这件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揭穿。 柳依依刚才那话的意思很明显。 他夫妻二人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她也不会客气。 王任来赶紧拉住薛灵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廖舟同突然走上前几步,脸色很是难看地盯着薛灵殊。 “这位夫人看着体面,出口的话却如此恶毒不顾廉耻。” 接着恭敬地看着柳依依。 “这位姑娘是邓家的大管家,掌管邓家在齐陵青徽武涉几个县城的生意。 “大管家事务繁忙,怕是没有闲工夫去勾引夫人的夫君。” 说完,眼神鄙夷地扫了王任来一眼。 心道什么腌臜东西! 陈大管家会勾引你这么个玩意? 就是看一眼,他都觉得脏了陈大管家的眼。 铺子里的人听了廖舟同的话,才惊觉,原来眼前这位年轻绝美的姑娘,就是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邓家的新任大管家啊。 “早就听闻邓家的大管家年纪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我刚才挑茶叶的时候,就听这位姑娘一直在问掌柜的很多问题,听上去还都是很专业的问题。” “咦,照你这样说,这邓家的管家,也要管廖家的事了?” “这可说不准,我听说,别看邓家的管家年纪小又是女流之辈,却是极有手段的一个人。 “我看这话八成不假,不然,邓钱通才死没多久,她若是没几分本事,邓家现在岂会有现今这样安稳的景象,早就树倒猢狲散了!” “说的是。” 说这些话的,大多是男子。 也有妇人小姐在一旁小声嘀咕。 一个一看就是未出阁的小姐疑惑道。 “我听说邓家大管家的夫君是一位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而且对她极是宠爱。” 说着,看了眼一脸猥琐样的王任来。 “那样的话,大管家还会勾引这人不成?” 一旁年长的妇人道。 “瞎说什么呢,你没看见刚才骂大管家的妇人是什么嘴脸,也就她那样出口就污言秽语的人,才会看得上那种男人。” 众人的声音多多少少落入王任来薛灵殊耳中。 二人气的一猪肝色。 王任来眼神凶狠地瞪着薛灵殊。 薛灵殊瞧着那眼神太过恐怖,似乎只要自己再说一个字,他就会掐死自己。 柳依依没有理会众人的低语,她在想其他事。 王任来老子王金银与王旭才的关系,她是知道的。 薛灵殊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否则不会派杀手过来。 说起那些杀手,还有两个没死的,现今还在大牢待着呢。 因为自己说过,要用自己的方式让薛灵殊失了依仗,裴铭才没有拿杀手的事找上薛王两人。 她如今疑惑是,薛灵殊既然知道自己在这里,又一副想要撕了自己的样子。 那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机缘之下,这两人才这时候来了这里? 柳依依看了眼廖舟同,示意他与自己走到一旁角落。 小声询问。 “王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 廖舟同面露不解。 眼前之事,跟王家没什么关系吧? 柳依依又道。 “你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人吗?” 廖舟同听出些眉目。 “难道,他二人跟王家有关系?” “那个长得猥琐的男子,是王金银的次子。” 廖舟同惊诧之余,终于明白柳依依刚才那个问题的用意。 连忙将姑母先前送去青徽的信件内容跟柳依依一说。 柳依依这才恍然。 她就说嘛,这两人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来了。 原来是跟着王全恩来的。 稍作思考,柳依依心里便有了主意。 忽地转过身,看着一脸不善的薛王两人。 柳依依脸上露出笑意。 “我说两位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原来是万惠茶庄的少东家与少夫人,失敬,失敬。” 她这转变太过突兀,众人有些懵。 刚才不都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了,再接再厉啊,咋还笑脸相对了? 薛王二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警惕地盯着她。 “齐陵王家经销的正是万惠茶庄的茶叶,少东家与少夫人出现在此地,想是来查看铺子来了?” 王任来被她左一句“少东家”右一句“少东家”糊弄地有些晕,顺着她的话就这么答了。 “不错,是父亲让我过来查看铺子。” 第378章 王任来一接口,也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就算再混不吝,也知道自家茶庄的名气。 正一脸傲气地等着别人来说几乎恭维的话呢。 可是除了柳依依一开始说的两句还算是奉承话,其他人没有任何动静。 就连同是售卖茶叶的面前这家店铺,也不见掌柜的过来说什么。 众人并没有因为知道他的身份,就对他另眼相看。 反而在想,大名鼎鼎的万惠茶庄的少东家和夫人,竟是这副嘴脸。 柳依依留心注意众人的神色。 见不少人看着薛王二人的眼神染了些许鄙夷,她放心了。 薛灵殊和王任来两人可谓是出师不利。 想羞辱柳依依,没羞辱成,反倒是自己讨了个不自在。 脸上一时过不去,随意找了个理由溜了。 “你刚才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骂那个小贱人?” 一上马车,薛灵殊气急败坏斥责王任来。 王任来幽幽道。 “难道,你想让那里面的人都知道,你夫君是个残疾人?” “……她知道?” “你自己想想不就知道了。” 薛灵殊沉默了。 这件事,虽然公爹封锁消息封得及时。 但想要密不透风,确实不可能。 小贱人当时与铭哥哥在安临,她自己没本事知道王任来被切了子孙根的事,可铭哥哥就不一样了。 若是铭哥哥知道,依着那时候铭哥哥对那小贱人的宠爱程度,告诉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刚才又被小贱人占了上风,薛灵殊简直气得咬碎银牙。 这一头,柳依依与廖舟同回去宅子吃午饭。 她先让宗言先吃了饭后,赶紧去查查薛王二人住在哪里。 葛年跟旺儿中午都在铺子里将就着吃些。 饭毕,柳依依让廖舟同先回房间休息片刻,半个时辰后,两人再去看剩下的茶铺。 宗言回来得也快,说人就住在王旭才家。 柳依依让宗言叫了一个护卫进来。 护卫叫曾牛,是于熊的人,她很放心让他们去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去集市找些地痞流氓,给他们每人二两银子,让他们守在王宅附近,有两个人……” 柳依依接着将薛王两人的相貌大致描述一番。 并跟曾牛说,让小流氓伺机而动,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给那两人套上麻袋狠打一顿,最好将两人的脸打得他们妈见了都不认识才好。 看了眼宗言。 “今日跟在他二人身后的护卫,你觉得他们身手如何?” 宗言没说话,只鼻孔轻嗤一声。 柳依依秒懂。 “曾牛,到时候你就躲在暗处,阻止那些护卫上前捣乱。 “最重要一点,你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也叫小流氓机灵些,不要被认出来。” “是。” 曾牛离开后,柳依依又对宗言道。 “你带一百两银子去一趟县衙,找冯大人,就说两三个月前派杀手刺杀我的人,如今刚好出现在齐陵,让他做好准备,一旦我们派人通知,请他立刻抓人。 “现在就去。” 宗言立即取了银子去办事。 本来嘛,她也没准备直接对薛灵殊下手。 可这人总是作妖,她不高兴了,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再来,这二人这时候被关了大牢,对她目前正在处理的廖家秋茶一事,可是大有好处的呢。 齐陵此地,经济条件不错。 单从百姓生活水平来讲,可以与东南临海的安临媲美。 不过因着地理位置偏中部,再加上人不太杰、地也不是十分灵的缘故。 总体上来说,与安临相比,还是稍逊几筹。 这几个筹呢,涉及方方面面。 就拿八卦持续的时间来说。 同样一个坊间八卦。 在京城,传个七八日就会悄无声息被其他八卦盖住。 若是到了安临,能挨过一个月的新鲜度。 倘若在齐陵,同样的八卦持续小半年的时间,也是有可能的。 齐陵上一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还是邓钱通被仇家寻仇,以及关于邓家大管家的种种传闻。 眼瞅着这个八卦已经持续半年之久,若是再没有新鲜八卦出炉,人生岂不是寂寞如雪。 就在齐陵百姓望眼欲穿的时候,又两件大事被千呼万唤始了出来。 两日前,不少人都听说,万惠茶庄的少东家和少夫人突然来了齐陵。 不仅如此,这两人似乎还当街找了邓家那位颇有手段的大管家的麻烦。 众人本以为这两方若是争执起来,定是不小的一番热闹。 谁知邓家那位大管家竟没有反击。 就在众人感慨邓家大管家就算再厉害,也不敢得罪财大气粗的万惠茶庄少东家的时候。 两日后,两件大事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这第一件事呢。 万惠茶庄少东家和夫人出门时,被几名突然冒出来的蒙面男子拦住。 二话没说将两人从马车上拽了,接着给两人套上麻袋,拳打脚踢了一番,脸都被打肿了。 就连跟着两人的几名护卫,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腿伤。 而第二件事,与第一件事的发生,间隔不过一刻钟。 两人此次来齐陵,住在王全恩家中。 他们被打的地方离王家并不多远。 就在两人被搀扶着正要进王家大门的时候,县令冯大人亲自带人突然出现在王宅前,呵斥两人买凶杀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来拿人下牢。 后来又传出,这二人几个月前曾经雇了几十个杀手。 而那些杀手要杀的人,正是邓家的那位大管家! 众人不禁猜想,两人无端被打,又突然被县令大人下了牢。 时机把握得这么好,会不会是邓家大管家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若真是如此,那位管家姑娘,可真是有手段。 别人怎么想,柳依依不在乎,也不关心。 她如今不仅心理素质强的可怕,就是脸皮,也是随时可以舍弃的。 你们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啊? 没证据,就不算数! 就算有了证据,我也不承认! “姑娘,冯大人遣了人过来,说牢中那两人,姑娘是个什么意思?” “就说,我这段时间一想起当日被三十多个杀手包围时的情形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里吓得怦怦跳,等我过段时日好些了,再去找他。” “……好。” 柳依依暂时不去理会这件事,就是要让那两人在大牢里多待一段时间。 省得两人整日闲着没事找自己麻烦。 第379章 柳依依这次来齐陵,遇见薛王二人纯属意外,好在也没怎么耽误她干正事。 几日下来,柳依依对廖家茶铺目前的情况,也有了进一步了解。 昨夜她让葛年执笔,把自己的计划条分缕析列了出来。 次日上午,柳依依叫来廖舟同,两人在书房商讨。 “大管家的意思是,绿茶全部降价一成?” 廖舟同拿着所谓的“计划书”,第一条就是让自己降价。 春夏之时,绿茶的生意最好。 渐渐进入秋季,绿茶的销量就会慢慢下降。 其他种类的茶叶可以不用降价,但是绿茶,却是不行的。 因为,相比较其他种类,每年春季采摘烘炒的绿茶,保质期最短,只有一年。 若是到了当年年底还没有卖出去的话,次年也别指望了。 柳依依问。 “之前,每年年尾没有卖出去的绿茶,你们如何处理的?” “扔了。”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廖舟同的语气满是可惜。 “降价一事,我以前也与父亲提过,但是父亲不同意。 “他说王家的茶叶从不降价,廖家也不能降价,否则面上就低人一等。” 廖镇安这话,也没错。 输人不能输阵嘛。 可是光记挂着一口气,又不懂得变通,只会自己走进死胡同。 “那廖公子是何想法? “你我两方已经签了书契,若是你们对我的行事方法有太多意见,大家还不如趁早散了。” 廖舟同急了,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若是自己同意了这事,父亲那里不好交代。 若是不同意,陈大管家怕是不愿再与廖家合作。 柳依依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心里直翻白眼。 这位吧,虽然比他老子强了不少。 但是,也还是少了些魄力。 后面还有好几项内容要谈,第一项就卡住的话,后面的还怎么谈。 想了想,柳依依还是决定说些不道德的话。 若是其他人,她懒得理会。 但廖家秋茶一事,她不想轻易放弃。 这件事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柳依依身子往椅背靠了靠。 “廖公子,有些话,我作为一个外人,本不应该说……” 停下。 廖舟同果然迅速开口。 “大管家哪里话,有何见解,还请大管家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我一时的想法。 “廖家的担子,早晚要落在廖公子头上。” 这是第一句话。 “廖公子不妨想想,你祖父在世时,廖家是何光景;再看看廖家如今的情形;还有,廖公子想要以后的廖家,是个什么境况。” 这是第二句话。 说完这两句话,柳依依站起身,走了出去,让廖舟同好好想想。 “宗言,让人去王家的茶铺买些茶叶回来,每一样的都买些。” 等柳依依回到书房的时候,廖舟同连忙迎了上去。 “大管家,我已经想好,就按大管家说的办。” 柳依依点了点头。 这人脑子还算清楚。 若是继续听他老子的,等到他接手廖家生意的时候,也不知道还能剩下什么。 柳依依重新坐好。 “其他种类的茶叶,分级很少;即便有的分了两三个等级,价钱却也大差不差。 “这样定价方法,分级与否,没有任何意义。” 廖舟同试问道。 “大管家的意思是,就不分等级了,同一类型的茶叶售价统一?” “不是,等级要分,不仅如此,不同等级之间的价格要拉开差距。” 柳依依又道。 “不过,这件事从今年秋季的茶叶开始,目前茶铺中已经包装妥当明码标价的茶叶,暂时不动。” 直到夜幕低垂,二人才谈完。 “姑娘,王家的人来了。” “王全恩派来的?” 宗言点头。 柳依依看了眼廖舟同,问道。 “是来找我的?还是廖公子?” 明面上,廖舟同也算是王全恩表兄弟。 而且看王全恩现在这做派,压根不打算认祖归宗,还要做王家人。 “说是找姑娘。” 廖舟同道。 “大管家既然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走了出去。 来的人是王家的管家。 还带了几件贵重首饰,只囫囵说是王家家主的一点意思。 柳依依一看便知,这是来替牢中两人求情来了。 薛王二人是昨日被打被抓,而且她暗示过冯县令,不让人去大牢探监。 所以姓王的也无法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任何消息。 只花一日工夫,便知道来自己这里求情。 这王全恩,倒也不笨。 王家管家让身后小厮将三个锦盒放在桌上,一一打开。 “我家少爷一直想来拜见大管家,只是老爷刚去了,少爷才接手王家的生意,一直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昨日才终于闲了下来。 “少爷本想昨日亲自来拜见大管家,忽地又生了头痛的病,连床也下不得。 “实在不得已,才让我今日过来。” 柳依依慢悠悠喝茶,没有立即开口。 王家管家这话说得声情并茂,看着极具有感染力。 也不知道是为了让柳依依相信他说的是实情,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柳依依挑了挑眉。 没想到这姓王的,还有几分傲气。 薛王二人在他这里出了事,若是这事被王金银知道,王全恩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吧,既然知道要求自己,就拿出求人的态度。 又不想亲自去见一个身份不如他的管家,又希望她这个管家能高抬贵手,既要这个又要那个的。 这世上的好事,哪能都让你占了呢。 不过,就算王全恩亲自来了,也没用。 柳依依就没准备轻易放过那两人。 跟王家的管家打了一会太极,最终连人带首饰都给送出了宅子。 而此时的王全恩正焦躁不已。 昨日他正准备出门去查看铺子,就见管家急急忙忙跑到跟前,说王任来夫妻二人被人打了。 王全恩忙往大门走去。 快要到门口,又见一个门子着急忙慌跑了来,说县令大人刚刚带了好多人过来,将王任来夫妻二人抓走了,还要下牢。 一听要下牢,王全恩忽觉耳边嗡嗡,怔愣半晌。 好半日回过神来,忙问门子,县令大人为何抓了两人。 再听说那二人是因为买凶杀人被抓,王全恩只觉得自己要完。 第380章 王全恩之所以答应这两人跟着他一起回齐陵,不过是看在王金银愿意降低卖给他的茶叶价格的份上。 他对这两人的底细,一点也不清楚。 齐陵的县令虽是不十分靠谱,但也有五成的可信度。 若王任来夫妻真的干过买凶杀人的事,他二人又是在王家宅子前被冯大人当众抓走的。 怕是要不了一日工夫,齐陵的人都会知道,有杀人嫌犯住在他王家。 到时候,铺子里的生意定会受到影响。 王全恩一心想着自家的生意,一时没顾得上其他。 还是管家提醒,他才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王金银虽然答应给自己降价。 不过,两家因着多年合作,又是本家的关系,降价一事,并没有签订任何契约。 若王金银知道他次子和儿媳在他这里出了事,不说谈好的茶价的事情得泡汤,就是以后会不会让他继续经销万惠茶庄的茶叶,都是问题。 王全恩与管家一商议,还是决定先问清原委再说。 他亲自带了厚礼去找县令冯大人,想从他那里得些消息。 县令大人却告知,公务繁忙,不便见客。 齐陵这位父母官是个什么尿性,他刚接手王家的时候,管家就已经跟他说过。 是以,先前处理完王旭才的丧事后,他就带了不少重礼拜见县令大人。 王全恩以为,依着王家在齐陵的地位,跟冯大人讨些消息,应该没有问题。 谁曾想冯大人压根见不见他。 与管家又一番合计后。 既然见不到冯大人,那就退而求其次。 他们自己去大牢找王任来两人问问,这总该行了吧? 岂料又被告知,说王任来买凶杀人一案牵扯颇深,目前禁止他人探监。 这时候,王全恩终于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 两人灰扑扑出了县衙,准备回去再想法子。 也是运气好。 王全恩二人在县衙求见县令大人的时候,在外候着两人的马车夫则花了几文钱,在县衙附近的一家茶摊要了一碗茶喝,顺便听些闲话。 如今万惠茶庄少东家在王家宅子前被县令大人亲自抓了的事,正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茶摊子周边围了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马车夫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听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待王全恩二人从县衙出来的时候,车夫赶紧将听到的事跟大少爷说了。 两人听完,恍然大悟。 只道难怪冯大人会亲自带人抓人。 今日自己过来,大人也避而不见。 就连自己想去大牢去一趟,也不允。 原来,冯大人是怕得罪人啊。 他自然不是怕邓家那个什么大管家,冯大人忌惮的,是那位姑娘身后的御史大人。 “少爷,这件事属实有些奇怪啊。” 王全恩点了点头,确实匪夷所思。 传闻说,王任来与夫人买凶要杀的人,是邓家的大管家。 可这三人,一方在安临,一方在青徽。 一方是巨富公子,一方是拿人钱财办事的管家。 怎么着,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王任来为何要杀人家? “少爷,先不管是何缘由,咱们啊,先去见见邓家那位大管家,只要她肯松口,不说能将人弄出来,只只要让我们去见见王公子,也行啊。” 王全恩也知道是这个理。 但让他一个东家,去见一个管家,即便是别人家的管家,他也有些拉不下来面子。 而且他还听说,那位姑娘年纪极小。 他更是不可能去求人家。 这事最终落到管家一人头上。 王全恩正焦急等着管家回来,坐立不安。 又是等了一会,管家还没有回来。 王全恩再也待不住,忽地起身出了屋子。 “大少爷!” 刚走到院子,就看见管家带着小厮走了进来。 一看见小厮手中拿着的锦盒,王全恩脸色一沉。 “没成?” 管家摇头。 “少爷,实在不行,就派人通知王老爷吧,若是耽误了事,王老爷怕是要怪罪。” 一夜没睡。 次日一早,王全恩给安临写了一封信过去。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若是王金银不再给他降价,他也认了。 倘若,万惠茶庄以后再也不与他合作,那他……也认了…… 就算不认,又能怎样呢。 写完信后,王全恩浑身的力气似是被抽走一般,瘫靠在椅背上。 原以为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然而不久后发生的事,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 廖舟同虽然同意柳依依提出给廖家绿茶降价一成的提议。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跟父亲商量的前提下独自做出的决定,难免有些心神不宁。 便跟柳依依提出,要回一趟青徽,把事情跟父亲先通个气。 以免老人家到时候忽听这个消息受不住,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柳依依静静地看了廖舟同一会。 平静的眸中深沉如墨。 “行,你去吧。” 廖舟同知道她定是有些不满。 可还是决定跟父亲说一声,才心安。 “大管家放心,即便父亲反对,我也会尽力说服他。” 柳依依不置可否。 廖舟同当日就着急忙赶了回去。 次日傍晚,廖镇安与廖舟同一起来了齐陵。 也没去其他地方,直接来找柳依依。 “陈大管家,我敬你是邓家的管家,这才同意与你合作。 “但是降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与我商量? “全部的绿茶都得降价,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柳依依正在品尝从王家买回来的一些茶叶。 廖镇安一进来就愤愤不平大声说话。 连着平日里的体面都不顾了。 廖舟同一脸愧疚。 “父亲,我不是与您说过,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尽快卖掉茶叶。 “再说,就算降了一成,我们也没有亏本,还能多卖些出去,岂不两全其美?” “你给我住嘴!” 廖镇安有些凶狠地瞪着自己的儿子。 “廖家,还是我说的算!” “……” 廖舟同一脸通红。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廖老爷。” 柳依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神情镇定无波。 “那依廖老爷的意思,要如何?” “降价,我不同意!” 柳依依认识廖镇安以来,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态度坚定的时候。 “否则,与大管家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第381章 王旭才死后,廖镇安自认能对付王全恩那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意场的小子。 若不是儿子提醒,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与邓家的大管家签了书契的事。 最后也是儿子劝了好一番,他才没有毁约。 他原本以为陈大管家有些本事,能够以出人不意的法子击垮王家。 结果,她只是说的好听,却使的是打价格战的法子。 他不知道降价嘛? 他那是不能降! 本来价钱就比王家卖的低,这么多年都没有动过价格。 若是现在突然降了价格,其他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廖家茶叶的质量不行? 会不会以为廖家实在干不过王家,才会用降价的法子来吸人眼球? 最重要的是,廖家在茶叶这块,以后肯定会低王家一等。 廖镇安如今实在看不上眼前的小女子。 有人在身后撑腰,她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 “那就不再合作吧。” 柳依依淡淡的嗓音传来。 “大管家先不要着急,我再与父亲谈谈。” 廖镇安脑子拎不清,廖舟同却不一样。 他这些日子在齐陵,听了不少邓家大管家如何处理邓家店铺的传闻。 知道眼前这人,是有正本事在身。 闹到现在这副局面,廖舟同倒有些后悔。 自己就不应该一时意志不坚定,非得回去告诉父亲降价一事。 “降价,你们都无法接受,我之后要做的事,你们会更加难以接受。 “既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止住,省得双方后面的时候疲累。” 说着,看了眼身旁的宗言。 宗言立即去了书房。 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张折好的宣纸,正是柳依依先前与廖家父子签订的书契。 柳依依将书契打开,放在桌上。 “廖老爷,廖公子,你们可看好了,这是我们签的书契。” 廖镇安犹还有些懵。 他确实不想与人家继续合作。 但他以为,人家怎么着也会反对下才对。 竟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同意了? 听了柳依依的话,廖镇安上前走近几步,仔细查看书契。 确实是自己先前签的。 “没错,就是我们签的。” 柳依依指着其中一个条款道。 “按照书契中所写的,廖老爷需要赔付我违约金一百五十两。” “……什么违约金!你什么都没做,就想着要违约金……哎吆!你做什么……” 明明刚才还在柳依依身后好好站着的那个叫宗言的女子,此时竟忽地突然在廖镇安身前,右手牢牢抓着廖镇安的一只手腕。 眼神冷冰冰,声音也没热乎多少。 “你若是再敢这样大呼小叫与姑娘说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宗言可是真的杀过人的。 两句话吓得廖镇安心里直抽抽。 “还请大管家高抬贵手。” 以廖家目前的身家,一百五十两压根不是什么事。 廖舟同也没想过父亲会在这点银子上不松口。 他觉得十分丢人,都不敢抬眼看柳依依。 可见父亲被人威胁,他又不能不管。 “宗言,行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她家宗言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抓这么一个油腻老头子的手腕,柳依依觉得宗言十分吃亏。 待会得让她用胰子好好洗洗手。 她也不是真的要那一百五十两银子,不过是想试探下姓廖的品性,她好决定以后对上的时候,要不要对他留情。 或者,留多少情面。 宗言放开廖镇安的手,转身时又眼神不善地扫了他一眼。 “想必廖老爷也将你那份书契带来了?” 廖镇安心有余悸揉了揉手腕,取出怀中书契。 廖舟同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来的时候,父亲只说不同意降价一事,压根没有提过不想与大管家不再合作的事。 可父亲把书契都带了来,显然是早就有此打算。 柳依依检查了下对方的书契,确定无误。 “我看我们也不用那么麻烦,再重新起草一份协议终止合作。 “直接这两份书契烧了便是,廖老爷以为如何?” “就这么办。” 声音倒是小了不少。 “宗言,火折子。” 两份书契付之一炬的时候,廖镇安松了口气。 柳依依,更是浑身轻松。 这廖家父子,实在不是理想的合作伙伴。 她倒是庆幸,能在最初阶段甩了他们,否则后面只怕会更麻烦。 廖镇安就不用说了。 原以为廖舟同与他老子不同,结果是个没有魄力的。 廖舟同提出要去告诉他老子的时候,柳依依就基本上放弃了与这二人的合作。 现在这个结果,正好。 目的达成,两人也不好再留。 廖镇安僵硬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后,转身就走。 廖舟同心虚得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别扭地拱了拱手。 “廖公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还我?” “……是我大意。” 忙将怀中那份“计划书”取出,放在桌上。 “廖公子,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若是以后我发现廖家用了我的点子,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言笑晏晏,语气温婉。 但廖舟同却听出了警告的意思。 “大管家放心,这上面的内容,我从未看过。” 大管家的众多点子,就是所谓的不破不立。 就算他有心想要试试,父亲也不会同意。 两人离开后,宗言忍不住开口。 “这父子二人,挺无耻,浪费了姑娘这些天的时间。” 柳依依倒是看得开,笑道。 “做生意哪有一次就成的,多失败几次,长点记性,下次不要再犯同一个错。 “再说,我先前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不一定就打了水漂。” 说完,端起茶盏,慢慢喝了起来。 宗言看着廖家父子离开的方向,眼底的幽光一闪而逝。 第二日吃晚饭的时候,石海突然来了,与跟着他的云丰一起来的。 柳依依笑道。 “青徽的事都忙好了?” “是,昨日一忙完,今日一早就赶了过来。” 聚客酒楼的生意,还得石海继续照应。 前几日她抽空去看了下。 也幸好刘尽孝先前送来的刘宏是个有些本事的,加上聚客酒楼早就形成一套成熟稳定的流程,轻易不会出错。 即便石海不在,短时间内也没什么问题。 “你来的正是时候,有件事我刚好需要你去办。” 第382章 柳依依自然不想让自己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都打水漂。 廖舟同提出回去青徽找他父亲的时候,柳依依就决定不与他继续合作。 而在廖舟同赶回青徽,又与其父赶来齐陵的两日里,她已经在考虑物色其他合适的合作伙伴了。 若是石海这时候没有回来,她决定自己带宗言去街市逛个几日。 把齐陵除了王家和廖家的茶叶铺子都看个遍。 然后再决定有合作可能的铺子。 现今石海过来,她决定让石海来做这件事。 柳依依问了些大宝和裴铭赵宁寻的事。 确定几人都好,才与石海谈正事。 先是与他说了廖家反悔的事。 石海听后,大骂姓廖的不是个东西,这不是消遣姑娘么。 想要安慰安慰柳依依,却发现自家姑娘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 “姑娘,做生意本就不会那么一帆风顺,吃一堑长一智,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依依一听这话很是熟悉。 笑道。 “我不久前才与宗言说了这话。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点算不上挫折的小事,就心情不好。” 接着又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与他一说。 石海沉思片刻。 “姑娘说的有理,待我收拾一番就过去。” 柳依依把需要他注意的点都跟他说了下。 又道:“你觉得不错的铺子,顺便买一罐他们家的茶叶回来。” 石海应是。 忽地想起一事。 “进城后,听见大家都在谈一件事,之前刺杀姑娘的主谋,已经被抓住了?” 薛王二人被抓,是柳依依这次再见二人的当日,就已经计划好的。 一来,这二人总是找她麻烦,让她无法专心做其他事,所以才计划了之后的事。 再来,因着王任来是万惠茶庄的少东家,而万惠茶庄又与王全恩的关系密切。 她想要给王全恩和万惠茶庄泼一些脏水,好为后面廖家茶庄降价卖春茶,以及大张旗鼓卖秋茶造一个势。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王全恩所售万惠茶庄的茶叶,定会因为王任来夫妻被捕,损了名声。 柳依依就是要逮着这个机会,加大力度将廖家的茶叶推出去,顺便挫挫王家的锐气。 她之所以如此重视廖家秋茶一事,并非是她喜欢帮人出谋划策。 而是,她准备自己经商。 不是以邓家的名义,而是以她柳依依的名义。 而廖家秋茶一事,算是她正式经商前的试水。 如今作为邓家的大管家,虽然吃穿不愁,报酬也不少。 但如同无数打工人一样,她的终极梦想,就是自己当老板。 她在邓家再有权,那也不是她的家产。 终有一日,当邓元宝可以独自扛起邓家生意的时候,就是她交出邓家权利的时候。 她不贪念权利,她只是想有自己的东西,能生钱的东西。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令人失望的。 廖镇安看不上自己,刚好自己也瞧不上他。 两人一拍即散,正好。 柳依依与石海说了薛王二人之事,以及自己关于给王家泼脏水的打算。 当然,她因何与薛王二人结仇一事,自然是不会与石海说。 石海也识趣地没有问。 交代好事情,石海带着拖油瓶云丰走了出去。 “宗言呢?” 似乎刚才就没看见她。 一个丫鬟道:“奴婢刚才瞧着,宗言姑娘好像去找曾护卫了。” 嗯? 柳依依有些好奇。 宗言去找曾牛,会有什么事? 她肯定不会认为这两人之间有些什么。 曾牛可是有妻儿的。 正疑惑之际,宗言走了进来,刚好撞上柳依依带着疑问的眼神。 宗言登时一愣。 难得地,柳依依竟然在宗言脸上看到心虚的表情。 眉头挑了挑。 虽是心下好奇,但也没问。 谁还没个心事了。 三日后,石海给出了答案。 好巧不巧,正是刘尽孝的四季茶庄。 就是柳依依上次在这里的时候,特地过来给她送自己孙子百日宴请柬,实际却是来求柳依依给他老刘家一个秀才后生一份活计的刘尽孝。 “姑娘,可不巧了么,刘尽孝的六间茶叶铺,就是从邓家租的。” 邓家在齐陵有几间宅子和一些出租的铺子,这事柳依依知道。 不过因为数量不多,她之前一直没注意。 据石海这几日查看。 刘尽孝这人呢,老实巴交。 做生意呢,也是中规中矩。 一点不懂生意场上的门道。 之所以生意还过得去,不过是除了王家和廖家后,就他家茶叶性价比最高。 其他茶叶铺,价钱比四季茶庄高的,质量没他家好。 质量比他家好些的,价钱又实在高。 一比较,就把四季茶庄的好处给衬托出来了。 “人家既然做的不错,而且我看刘尽孝那性子,恐怕也不愿意让别人插手他家茶铺的事。” 廖家先前会考虑自己的要求,不过是因为有王家逼着他无法不反击。 可刘家,并没有这个问题。 “姑娘有所不知道,刘尽孝大女儿早年间嫁去安临,对方是开首饰铺子的,派头比刘家大。 “只是他女婿家人丁凋零,到了这一代,家中就他女婿一人。 “他那女婿,压根不是做生意的料,那首饰铺一直都是刘尽孝的亲家公在料理……” 听了石海之后的解释,柳依依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四季茶庄合适了。 前不久,刘尽孝的亲家公死了,那首饰铺子自然而然落在他女婿手上。 只是他女婿平日里只管自己吃好喝好,没本事也不甚在乎家中生意。 刘尽孝女儿看着着急,最后找婆母拿主意。 她婆母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 可惜她只有一个儿子,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犯愁。 眼瞅着平日里几家对头首饰铺虎视眈眈,铺子里又人心不稳。 再这样下去,铺子早晚得完。 她婆母一咬牙,提出让亲家来安临,帮着她儿子料理铺子。 说是帮着料理,但亲家公可以拿去铺子的一半收益。 当然,这铺子最后,还是要交到她大孙儿手上。 若不是实在急着没法子,老太太也不会出此下策。 刘尽孝一想,齐陵比不得安临繁华。 自己在齐陵一直被王家和廖家压着,还不如去安临重新开张。 第383章 为了此事,刘尽孝还特地带了儿子去安临待了好几日,提前看看那边行情如何。 最后决定,举家迁去安临。 这人一走,几间茶铺以及里面的那么多茶叶就成了问题。 邓家的铺子一年一租,年初交租金。 今年剩下的租金,原先的邓钱通不一定会退,但现今的大管家应该会退。 可是这六间铺子这么多茶叶,总不能带去安临吧。 麻烦不说,运去安临也要花不少银子。 其实有个更省事省力的法子,把茶叶低价转给齐陵同行就行。 齐陵如今能收下他六间茶铺所有茶叶的,唯有王家和廖家。 先不说这两家是否愿意买。 就刘尽孝自己来说,他也不愿意转卖给这两家。 这么些年被他们压着一直出不了头就罢了,难道临走之时还要让他们赚一笔? 没门! 于是,半个月时间过去,刘尽孝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仍是一筹莫展。 柳依依眼含深意地看着石海。 心道这人果真是眼明心更明。 自己想要做生意的心思,都被他看了出来。 自己若是真的把刘家的茶叶铺子接手过来,就不是找合作伙伴这么简单了,而是自己独自经营。 柳依依原本想着先找家铺子练练手,。 当然,就算亏了,她也不会亏了合作伙伴。 然而这石海,却直接把她往前推,绕过合作,让她自己单干。 石海似是对柳依依意味深长的眼神浑然不觉。 “姑娘,要不要我请刘尽孝过来聊聊?” “……” 你还真积极。 “好,若他有空,让他下午过来一趟。” 刘尽孝一听邓家大管家对他家铺子感兴趣,刚吃过午饭就赶了过来。 来的路上已经想好。 他急着将茶铺出手,就算陈大管家压价,只要不过分,他也能接受。 寒暄过后,柳依依直接抛出问题。 “刘员外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刘尽孝想了想,在原来的意向价基础上又降了些许。 “……一万两。” 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柳依依。 眼前这位确实有能力接手自己的茶叶铺,只是他没有料到她会感兴趣,不然自己早就舔着老脸来了。 根据石海之前的调查,四季茶庄每年的净利大概四万两银子。 如今已至九月,一万两,确实不多。 “年初交给邓家的租金,今年剩下的部分,我也不要了。” 刘尽孝见柳依依没有立即开口,以为她嫌自己要的多,这才忙补了一句话。 柳依依笑道。 “既然刘员外这么爽快,我也不做那趁人之危的人。 “一万两就一万两,余下几个月的租金,我再退给你一千五百两,刘员外觉得如何?” 刘尽孝自是无有不应,连连答应。 “这样,我这边准备下书契,刘员外三日后再来,我们走下流程。” “好。” 刘尽孝巴不得明日就签书契。 但是柳依依得让人回青徽取银子,取她自己的银子。 当初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宗言从国公府将她存放在裴铭那里的三千两银子偷了出来。 再加上赵宁寻给她的一万两,够付给刘尽孝。 既然是自己个人的生意,她就不会用邓家的银两。 至于退给刘尽孝的一千五百两的租金,是从邓家的账上退。 不过,自己要继续用这些铺子的话,仍旧得交租金。 她叫来宗言,让她回一趟青徽,将她那一万三千两银子全部取过来。 - 安临 王宅 “砰”地一声。 书房内,王金银紧握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 “父亲怎么了?可是二弟出了什么事?” 王金银胸口上下涌动,显然气得很了。 将手中信件递给长子王跃。 王跃匆匆看完后,一脸震惊与不解。 “会不会是齐陵县令搞错了?二弟怎么会做买凶杀人这种事?” 还是去齐陵杀人? “再说,我从未听说过二弟与齐陵的人有什么瓜葛。这邓家的大管家,到底是什么人?” “王全恩的信里不是写了嘛!人证物证俱在!” 王金银气的咬牙切齿。 “我说呢,他怎么突然要去齐陵呢,还说了那些话,我还以为他真的改邪归正了。 “现在想想,那王八羔子完全是在做戏,就是为了让我放他去齐陵!” 王跃微微皱眉。 二弟先前与父亲说的那番看似真心实意的话,他听父亲跟他说过后,就有些怀疑。 说句不好听的,狗改不了吃屎。 二弟家伙事都没了,院子里还养了些莺莺燕燕。 若是真的改过自新,首先应该做的,就是把院中那些女子遣了去才是。 王跃当时就起疑,二弟的那番话,很可能是弟妹让他说的,目的就是去齐陵。 只要父亲同意二弟去齐陵,弟妹随意找个理由就能跟着一起去。 那,与邓家那位大管家有仇的,究竟是二弟,还是二弟妹? 看看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 又想起弟妹一个大好世家女,不得已嫁给二弟那个纨绔,也是个苦命人。 便决定不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父亲。 王金银深深皱起眉头,脸色极为难看。 他不在乎次子与邓家那个小丫头有什么纠葛。 他只知道,齐陵县令不让人去牢中探望任来,定是有人给县令下了令。 他一下就猜到是那小丫头背后之人做的手脚。 裴铭! 自上次王全恩带来的三张画像,他知道裴铭在齐陵后。 王金银就在琢磨,到底要不要派人去齐陵刺杀裴铭。 可他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人的本事,正常情况下,压根不是裴铭身边之人的对手。 是以,他将裴铭似乎出现在齐陵一事写信告诉柯重进。 自己手下那帮人没本事,但柯重进手下有能人。 还不如把消息放给姓柯的,让他去收拾裴铭。 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收到京城传来的任何信息。 而从王全恩的信中推测,裴铭好好地待在齐陵,什么事都没有,否则又怎会有闲工夫给齐陵县令施压? 他不明白。 柯重进既然知道裴铭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迟迟不派人过去? “父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金银一时没有回答。 半晌后。 语气恨恨。 “你留在家中料理生意上的事,我去一趟齐陵。” 第384章 两日后,宗言从青徽回来。 赵宁寻和厉也一起跟了过来,两人身后还跟了位柳依依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 柳依依见了赵宁寻,自是欢喜不已。 但赵宁寻却是一副担忧的神色,眉宇间有些许焦急。 她不是来看柳依依的,她是来与她辞别的。 - 几日前 青徽 约一个月前遣司文去京城找荣亲王后,赵宁寻便一直在等司文的消息。 她以为,以司文的脚程,来回京城与青徽之间,半个月足矣。 然而司文离开已近一个月,却没有半丝信息传来。 实在,太不正常。 就在赵宁寻想着要不要派厉也回去的时候,王府突然来了人。 来的人是王府的管家,姓佟,赵宁寻要叫一声“佟叔”。 佟管家带来了一则不好的消息。 荣亲王忽然病重,佟管家这是来请赵宁寻回去的。 “佟叔让司文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为什么自己跑一趟?” 让司文回来的话,说不定早就到了。 佟管家对家中的两位小主子的性子都很清楚。 郡主聪明绝顶,疑心甚重。 世子为人敦厚有礼。 郡主见了自己,没有立即问王爷的病情,反而问自己为何要亲自来找她。 佟管家就知道,郡主这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也难怪她会怀疑,王爷身子一直都好,且又是常年习武之人。 正常情形下,怎会突然就病了,还病得不轻? 佟管家在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想好了说辞。 “王爷身子一直很好,只是……” 话到这里停住,欲言又止地看着赵宁寻。 “佟叔不必有所顾忌,有话直说。” 闻言,佟管家重重叹了口气。 “王爷自从听闻滇宁云家的事后,好些时日都心神不宁。 “两个月前,王爷去见了舅老爷一面,回来后,前面几日都没什么。 “之后有一日,我正与王爷禀告府内事务的时候,王爷突然直直倒在地上。” 提到柯重进,赵宁寻神色微微冷了下来。 但她仍是怀疑佟管家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父王不是糊涂之人。 皇上虽然现在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让裴铭去滇宁调查,就说明皇上对舅舅起了疑心。 这种情况下,父王应该知道避嫌才是,怎么还会去见舅舅? 这点非常不合理。 “王爷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去见舅老爷,不过一时没忍住,才过去的。” 见郡主仍是皱着眉头,佟管家忙转移话题到王爷的身体上。 “王爷在床上躺了三四日不见起色,我与世子当时就想找郡主回去,但是王爷不让。 “找了太医来看,一时也查不出缘由,只是开了几服药,王爷吃过后,倒也觉得好些。” 说到这里,眼眶有些红。 “可就在半个多月前,王爷突然昏迷不醒,几位太医院的太医皆是束手无策。 “世子这才与我商议,赶紧找郡主回去。 “我是知道郡主的性子的,若是让司文过来报信,郡主未必会信,我这才亲自来了。” 若是其他人,定是立即信了佟管家的话。 但赵宁寻不会那么容易相信。 就像佟叔说的那样。 他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相信,所以才会亲自过来。 那么,佟叔现在出现在这里。 是他想让自己相信父王真的病重这个事实。 还是,父王并非病重,但他需要自己相信父王病了? 纠结这个问题其实也没必要。 佟叔出现在这里,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且必须要自己回去的大事。 即便不是父王病重,也是其他原因。 而且,关于依依的身世,自己之前写信给父王,父王一直没有回信。 许是因为真的病了的缘故。 可是司文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让她不解了。 就算什么信息都没有查到,司文也会跟自己回复。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一点消息也没有。 既然这两次都没有结果,那她就亲自回去一趟吧。 无论父王是否病重,她最后决定,回一趟京城。 柳依依虽然希望赵宁寻能留在这里,但郡主家中有事,自己自是不会说希望她留下的话。 佟管家站在不远处,待看清柳依依的面容时,怔了怔。 赵宁寻只在齐陵停留半个时辰,就启程回京城。 “郡主,刚才那位姑娘,就是郡主让王爷查身份的那位姑娘?” 赵宁寻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了佟管家一眼。 佟管家笑道。 “郡主给王爷的画像我看了一眼,所以有些印象。” 赵宁寻依旧没说话,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策马离去。 厉也和佟管家紧随其后。 柳依依看着越来越远的赵宁寻,叹了口气。 希望荣亲王没事吧。 - 次日 刘尽孝早早地过来,还带了自己的儿子一起过来。 柳依依看了眼,刘尽孝儿子与刘尽孝长得有七八分像。 石海早已将书契拟好。 父子二人仔细看过后,刘尽孝直接摁了手印。 柳依依摁下手印后,让石海将一万一千五百两的银票拿给刘尽孝。 银货两讫。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 刘尽孝却迟迟没有离开。 柳依依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明有话想说,却迟迟不肯开口。 她看的着急,就直接问了。 “刘员外还有话要说?” 反正书契已经签了,他要是想多要些银子,她是没有的。 这样一算,自己现在的全部身家就一千五百两银子了。 邓家答应给她的每年十万两银子,要年底才能拿到。 若是这期间还要大量使银子,她只能先给自己预付工资了。 刘尽孝讨好道。 “不知道大管家有没有找好供货的茶园?” 这个,柳依依还真没有。 她准备先把四季茶庄现有的绿茶销了再说。 至于茶园的事,她准备慢慢再找。 只要年底前找好并谈妥,就能赶上明年的春茶采摘。 不过听刘尽孝这话,难道,他有合适的茶园想介绍给自己? “我暂时还没有空闲找合适的茶园。” 又笑道:“怎么?刘员外有合适的介绍?” “正是!” 刘尽孝忙道。 “就是我一直合作的茶园,原本现在就应该开始秋茶的采摘,只是我马上就要离开齐陵。 “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想给他们找个东家。 “大管家请放心,茶园的茶叶,是极好的。” 第385章 刘尽孝做了离开齐陵的决定时,就已经与茶园的人说了,希望他们能尽早找到东家。 可是如今已经到了秋茶采摘的时候,一般需要找茶园的制茶工坊或茶叶铺子,早就找好需要合作的茶园。 甚而,很多都是合作许久的关系。 现在这个点,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不会有人需要茶园。 那些茶园的人听了刘尽孝的话,哪有不着急的。 刘尽孝倒是提出补给他们一些银子,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这才想起,邓家的大管家兴许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茶园,所以趁着签书契的时候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真给他碰上了。 柳依依需要茶园不假,但也不会急病乱投医,她要亲自看过茶叶才行。 “你说的茶园在哪?离齐陵多远?” 一听这话,刘尽孝忽地露出心虚的表情。 “在……茶园在青徽附近。” 难怪他会心虚。 青徽离齐陵就要一日的路程,茶园肯定是在青徽城外。 从齐陵过去茶园的话,距离会更远。 “这件事,请容我考虑一番,两日后再给你答复。” “……那我等大管家消息。” 刘尽孝走后,柳依依叫来石海,让他这两日打听打听齐陵附近有没有茶园。 实在不行的话,就去刘尽孝说的茶园看看。 “宗言呢?” 云丰忽地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云丰这人,向来你不主动找他说话,他就站在一旁当摆件。 “我这几日听闻了一件事,姑娘想不想听?” “宗言的事?” “前几日廖家父子不是毁约了么,宗言气不过,便找了于熊,想让他派人将二人套麻袋打一顿。” 柳依依确实记得宗言找过于熊,还是一个丫鬟跟她说的。 “于熊没有答应吧?” “姑娘说的没错,于熊说,除非姑娘亲自吩咐,否则他不会同意。 “然后,宗言趁着这次回青徽替姑娘取东西的时候,把那父子二人给狠狠打了一顿。” 说到这里,云丰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还是大晚上跑去人家房间将人打了一顿,估计那两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 柳依依怎么觉得,自己有干黑道的潜质。 不仅她自己,如今就连身边人都喜欢干“一言不合就揍人”的勾当了。 “不过姑娘放心,她打人的时候做了一番伪装,不会被认出来的。” 这时,宗言刚好走了进来。 屋内三人全部齐齐看向宗言。 柳依依嘴角噙着一抹笑,倒也没说什么。 两日后,石海告诉柳依依,齐陵城外有几处茶园,不过早就被其他茶叶铺给定下了。 柳依依没法,只好重新找了刘尽孝,问清茶园位置,准备去看看。 刘尽孝这几日家中正在打点家当,他儿子儿媳都处理的妥妥帖帖,他在不在家中都无所谓。 便决定亲自带柳依依去茶园。 次日一早,石海仍旧留在齐陵,柳依依带着宗言,和刘尽孝一起回青徽。 “公子,姑娘回来了!” 裴铭正在屋内逗大宝,一听丫鬟的声音,抱着大宝就走出屋子。 正好与柳依依迎面碰上。 柳依依看着他起皱的衣服,被抓得有些乱的头发,“噗嗤”笑出声。 “回来了?” 裴铭也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不过他不在意。 柳依依先在大宝头上脸上啵了好几口,又难得地在裴铭脸上啵了一口。 裴铭呆了呆。 距离上一次柳依依这么主动的时候,还是她被母亲刚送去瑞珠轩那会。 都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第386章 柳依依把大宝抱到自己怀里,进了屋子。 “愣着干嘛,你不进来?” 陪大宝玩了会后,柳依依让奶娘带大宝去睡觉,两人开始交换这段时间的信息。 柳依依问。 “荣亲王的事,郡主有没有与你说什么?” “她并未与我说什么,避嫌吧,不过这事有些蹊跷。” “避嫌?什么意思?” 裴铭这才想起,柳依依并不知道柯重进就是当年的滇宁县令,更不知道他是郡主的舅舅。 想着她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再知道多些也没有什么要紧。 便将柯重进的身份,以及他与荣亲王爷的关系都与柳依依说了。 柳依依目瞪口呆看着他。 “……真的?” 郡主跟嫌犯,居然是亲戚! “那,那你之前怎么还在郡主面前谈论案情的进展?” 不是她对郡主有意见。 只是,正常情况下,办案人员就不应该在嫌犯亲属面前谈论案情才对嘛? “若是旁人,我自是有所顾虑,不过郡主的话,我并不担心。” “为什么?” 柳依依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道理,结果人家就说了两个字。 “感觉。” “……” 虽然不喜欢赵宁寻总是待在依依身边,但是赵宁寻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除了自己的感觉。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司文。 裴铭在去滇宁途中被一伙人偷袭落下山崖前,他似乎看见一人拼命斩杀黑衣人。 情急之下他也只注意到那人所穿衣物,不像是他的属下。 后来问过墨良,墨良也说他们那些人里似乎没有那人。 直到来了青徽见到司文的时候,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之后又是观察好一段时间,才确定那日突然出现帮着杀敌的人,应该就是司文。 司文出现在青徽的时间,与自己出现在此地的时间也吻合。 说明这人一直跟着自己。 赵宁寻让司文跟着自己,应该不是为了杀自己。 否则,那日司文就不可能救自己。 赵宁寻既然吩咐他这样做,说明她不是与她舅舅一伙的。 “我听宗言说了廖家的事,你让她回来取银子,是想要自己做生意?” 柳依依有些无语。 敢情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他们猜透了。 听说赵宁寻曾经给依依一万两后,裴铭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女人,居然要别人给银子花,他忍不了。 “你等我片刻。” 裴铭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手上拿了个墨绿缎面锦盒走了进来。 把锦盒放在柳依依身旁桌上。 “打开。” 柳依依莫名看了他一眼,打开锦盒。 “这是?” 银票? 拿起一看。 五万两! “给你的。” 裴铭声音平淡。 说完这话后,还故作无意观察柳依依的表情。 迄今为止,柳依依见过数额最大的银票,就是赵宁寻给的一万两。 记得当时拿在手里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现在一下子就收到五张一万两的银票。 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能得着五百两的赏赐,她都能乐个半日。 五万两银票在手,柳依依双手不争气地抖啊抖。 裴铭见状,甚是满意。 冷静下来后,柳依依咬了咬牙,把银票放进锦盒,推到裴铭面前。 “我有银子。” 裴铭脸色微微一沉。 “你有银子,一千五百两?” 柳依依被他说的一噎。 心道你打听得倒是清楚,连我还剩多少银子都清楚。 “我现在也没有花大银子的地方,就算要使银子,我可以先从邓家欠我的报酬里预支些出来。” 反正就是,不需要。 第387章 裴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宁寻的要得,我给的就要不得?” “不是这个问题,那时候的情形跟现在不一样,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裴铭气得不想理她,愤然起身离去。 柳依依一脸无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人以往可是冷静自持八风不动的贵胄公子啊,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就动了肝火? 不是说女人生完孩子会心情大变? 她性情稳得一批,结果孩儿他爹变了性子? 看着裴铭并未带走的锦盒,柳依依叹了口气。 算了吧,还是先放在自己这里吧,等他气消了再还给他。 翌日一早。 柳依依准备与刘尽孝去茶园。 “你怎么上来了?” 才上马车,就见裴铭一掀车帘走了进来。 裴铭还生气,看也不看柳依依,径直坐在她身旁。 柳依依心里觉得好笑。 明明担心自己的安危,还一脸傲娇的样子。 “你来了,那大宝怎么办?” 自己现在并非小透明,就怕有对大宝不利。 “墨良和宗川都在家,还有许多护卫,大宝不会有事。” 说这话的时候,裴铭压根没有看柳依依。 其实,不只墨良宗川两人,流方也来了。 裴铭从滇宁来青徽的时候,让流方留在滇宁。 一是看能不能找出额外线索。 二是,太子听说他出事,又派了一批人过来。 他让流方留在滇宁,也是为了等太子派来的人。 不久前柳依依去齐陵的时候,流方突然来了,将太子派来的人一起来了青徽。 据流方所言,他在滇宁这三个月,多次去过云家当年的宅子,仍旧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他也深夜潜入滇宁县衙存放历年卷宗的地方,找出当年云家一案的卷宗。 与裴铭一开始预想的一样,滇宁县衙就算有云家一案的卷宗,也是做了手脚的,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不久后,太子的人到了滇宁。 差不多同一时间,另一批人也到了滇宁。、 流方暗中观察,发现那些人经常去裴铭落崖的山林寻找。 因而猜测,应该与之前偷袭他们的人是一伙的。 只是没多久,那帮人突然又走了。 流方认为再待在滇宁也没个什么名堂,便想着来青徽协助裴铭。 裴铭听了流方的话后,就猜测,后来的那一帮人,应该是柯重进派去的。 至于说那帮人突然离开,可能柯重进已经知道自己出现在齐陵,才让人撤走。 本来他也没想过自己在齐陵的事能瞒多久。 他在齐陵县令面前亮明了身份,早晚,御史大人在齐陵的传闻都会传出去。 柯重进知道自己行踪,也是迟早的事。 流方这时候过来,时机正好。 如今依依和大宝都在他身边,若是柯重进铤而走险,派了身后厉害的人过来,他身边二十左右的人,未必拦得住。 即便流方没有过来,他也准备寄信去滇宁,让他将人都带过来。 所以,现今的陈宅,外面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却是高手如云。 他既然这样说,柳依依也没什么好问的。 见他一脸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兀自笑了笑,调整了舒服的坐姿,闭上眼睛,琢磨起四季茶庄的事。 半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睁眼,就看见裴铭放大的脸。 “你……” 才开口,后面的话就被裴铭吞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柳依依还试图推开他的胸膛。 发现毫无效果后,便随他去了。 第388章 好一会,裴铭才放开她。 柳依依抬眼看他。 刚才还有些冷漠一脸不欲与自己说话的人,此时却满脸柔情地盯着自己。 裴铭伸手抹了抹柳依依有些湿润的双唇,声音轻柔。 “你是我的妻子,用我的银子天经地义,知道没?” 听到“妻子”二字,柳依依瞳孔微微一缩。 “……我,我又没同意……” 裴铭又忽地伸手夹住她的上下唇,笑道有些邪性。 “你跑不掉的。” 说着,松了手,俯身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这一吻绵长温柔。 柳依依发现自己的心跳,没出息地加快。 裴铭眼一瞟就看见她泛红的耳根,心中大喜,放了人。 得了自由后,柳依依一时没好意思看他,忙掀开车窗帘看向外面。 裴铭见状,更是开心笑出声来。 听着这有些揶揄意味的笑声,柳依依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 心中肺腑。 笑你妹! 柳依依马车前面一辆,是刘尽孝的。 宗言与车夫坐在一起。 起先,柳依依只是随意看着车外风景。 后来越看越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这地方,自己来过? “宗言,你觉得这个地方熟悉吗?” “姑娘,上次跟廖舟同来过。” 柳依依恍然大悟。 是了,先前满怀希望准备借着廖家茶坊好好大干一场的时候,确实来这里看过茶叶。 眼瞅着这路越来越熟悉,柳依依忽然就想,不会,这两家茶园,都在一处吧? 在柳依依的疑惑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还没下马车,柳依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大管家,到了。” 车一停,刘尽孝就赶紧下了马车。 裴铭与柳依依也依次下了马车。 看着眼前绵延的一片青绿,柳依依问道。 “刘员外,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茶园吧?” “不是,大管家别误会,这是廖家茶庄自己的茶园。” 刘尽孝指着一侧的小山丘。 “我说的那个茶园,在那个山丘的背面,需要从廖家这片茶园穿过去。” 似是担心柳依依反悔一般,刘尽孝忙朝一条通往山丘顶部的小径。 “大管家这边走。” “刘员外你先停下。” 柳依依开口叫住他。 “大管家有什么吩咐?” “你说的茶园,就只有这一条路能过去?” “那倒不是,只是从这里走的话近些。” 柳依依点了点头。 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就行。 她还担心哪天不小心跟廖家父子撞上。 自然不是怕他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那廖镇安明显看自己不爽,可他没本事弄自己。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去茶园还得经过他家的茶园,八成不会给自己行方便。 “回去的时候,你带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是是是。” 柳依依看着眼前的小山丘,提起裙摆就走。 刚才的小羞怯还没过,她也没好意思跟裴铭说一声让他跟上。 反正,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跟上来。 刚走几步,身子突然腾空。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走在最前面的刘尽孝听见身后动静,忙回头去看。 就见那位传闻中的御史大人,正将邓家的大管家横抱起来。 哎哟! 非礼勿视。 刘尽孝尴尬地转过头。 “继续走。”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刘尽孝连忙往前走。 裴铭低头看着柳依依。 嘴角小幅度上扬,眸中闪着坏笑。 柳依依怔怔地看着他,心想小公爷这是解锁新功能了? 这人一开始给人的感觉是谦逊有礼。 没多久,柳依依就察觉到他狠厉的本性。 现在呢,又表现出邪魅的样子。 第389章 柳依依心中大骂。 妈蛋! 怎么感觉这样的小公爷让自己很是心动。 看了眼前面认真带路的刘尽孝。 又看了眼毫无表情跟在后面的宗言。 行吧。 柳依依没再说什么,由着裴铭抱着。 几人很快到达山丘顶部。 视线豁然变得开朗。 从顶部到山脚,又是绿油油的一大片茶叶。 裴铭将柳依依放下来。 柳依依走到一排茶树前观察起来。 这里一大片茶叶,与廖家的茶园毗邻,土质相同。 这边的茶叶与廖家的茶叶一样好。 起身后,柳依依看着山脚处的屋舍。 “茶叶是他们的?” “是,这个村叫小井村,八十来户人家,据说世代都在这里种植茶叶,他们的茶叶,肯定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大管家。” “你跟他们说了我们今日要来?” “没有。” 柳依依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傻。 自己决定回青徽后,刘尽孝就一直跟着自己,他哪有时间去通知村里的人。 “下去看看吧。” 刘尽孝也有这个意思。 好不容易来一趟,若是一下子全部谈妥,自是最好不过。 柳依依也是这样想到。 下去的时候,柳依依依旧是被裴铭抱着走的。 初秋时节,衣服还穿得不多。 柳依依能清楚感受到裴铭强劲有力的胳膊贴在自己的背上,腰上。 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柳依依觉得自己的耳根又有发热的趋势。 使劲摇了摇头。 同时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下自己。 办正事呢,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铭看了眼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心情很是美好。 快到村口的时候,几人就听到有嘈杂声传来。 及至村口,才听到一个妇人的大哭声,还有一些人的说话声。 “桂花!桂花你可别吓娘啊!是娘不好!娘不逼你嫁人了!” “桂花她娘,你这么哭下去也没用啊,还是赶紧给桂花换身衣服吧。” 柳依依几人走近。 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妇人的哭声就是从里面传来。 透过缝隙,柳依依似乎看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躺在地上。 这是,溺水了? “刘员外,让他们都让开吧?” 刘尽孝喊了声村长,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全都看着几个突然出现的人。 “哎吆,是刘员外啊!” 一个瘦瘦的年老男子扒开人群走了过来。 老村长先是跟刘员外打了声招呼,接着看着柳依依几人,一愣。 “这几位是?” “哦,就是我给你们找的新东家。” 柳依依没有理二人,径直走到那位溺水的女子身边。 众人一见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贵人,全部散开了来。 “救上来多久了?” 那跪在地上的妇人还在嚎啕大哭,压根没注意到身边来了人。 村长忙走了过来。 “跳下去不久就被我儿子捞上来了,可还是不中用了。” 柳依依赶紧跟宗言和裴铭说了几句话。 裴铭挑了挑眉。 宗言二话不说,立即蹲在不知死活的少女身边。 村人见她双手交叠按在桂花前胸,接着有规律地按压起来。 “这是做什么?” 妇人叫着就要来拉开宗言。 刚才柳依依跟宗言和裴铭说的话,站得近的老村长也听了一耳朵。 知道这是在救人,忙拉住妇人。 “桂花她娘,这是在救你闺女哩,你不要打扰人家。” 一听是救人,妇人果然不再闹腾。 宗言反复按压了二十几下,少女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宗言,将人身子翻过来,头朝下,拍她的后背。” 宗言照做无误。 四五下后,终于从口鼻中流了水下来。 “动了!” “你们看!桂花动了!” 人一醒就“呜呜”哭了起来。 妇人见状,立马就要扑过去。 “这位大婶,赶紧带你闺女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喝碗姜汤,再找个大夫看看吧。” 妇人也顾不得说谢谢,跟另一个妇人一起,将桂花抬了回去。 之后,在村人好奇的目光中,柳依依几人跟村长去了村长家。 一路上,村长絮絮叨叨将事情原委说给几人听。 说桂花今年十四岁,原先与邻村的一个后生定了亲。 后来那个后生在青徽一家饭馆做伙计的时候,被厨师的女儿看上。 后生没多久就跟桂花退了亲。 桂花爹死得早,她娘也不知道什么,被娘家姐姐劝说一顿,要将桂花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人。 桂花哪里同意,一气之下就跳河寻死。 “亏得遇上几位,不然桂花今日肯定没命。” 第390章 老村长将几人带进家中。 他看了眼柳依依,又看了眼裴铭,一时也不清楚哪位才是刘员外给他们找的新东家。 他们与刘员外合作多年,刘员外一直没有少他们的银钱。 若是遇上那些个没良心的东家,说不准会克扣他们的银子。 “老村长,这位姑娘姓陈,是青徽邓家的大掌柜,她就是我给你们找的新东家。” 刘员外直接道明柳依依的身份。 老村长一听这话,双眼亮了亮。 忙上前与柳依依行礼。 柳依依哪里敢受老人家的礼,拦了下来。 “葛家村那个举人,是不是在大管家那里做事?” “是。” 老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与那后生的爹娘都认识,那后生是个不错的孩子,那些人没良心,非说他克死了他老子娘。 “要我说,就是他们见不得别人好,这才传些浑话假话,想要坏人家的名声哩!” 柳依依挑了挑眉。 这小老头倒是看的通透。 “老人家,请问,村里的人有没有会摘茶的?” 她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是他们有过摘茶的经验,再好不过。 老村长笑道。 “大管家这是要找专门摘茶的人吧,我儿子春生以前跟那些人学过,他认识那些人。 “大管家若是一时找不到采摘的人,我儿子可以给大管家找来那些人。” “我不是要找专门采摘茶叶的人。” 柳依依解释道。 “这小岗村,大家平日里都以什么为生?” “乡里人嘛,不是做农活,就是上山采些药材去城里去卖,或是有力气的小伙子去山上猎些野物去卖。 “要是找到门路,就去城里讨生活。 “至于我们这块的茶叶,村子每年都安排人轮流守着,反正这东西也不需要怎么看管。” 柳依依问这些问题,主要是想知道这小井村有没有多余的劳动力。 若是有的话,她就可以就地雇用这些人为让她采摘茶叶。 她可不会花大价钱请什么所谓的“专门采摘茶叶的人”。 还是那句话:摘茶这事,它不难! 柳依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让你儿子教村里的人怎么摘茶,你儿子觉得哪些人可以,就可以为我摘茶,我付工钱。” 想了想,又道。 “我给你儿子四两银子,他要负责选人,负责教他们如何摘茶,最重要的是,要检查他们摘的茶叶是否有问题。” “……” 老村长被他这一番话说的瞠目结舌。 四两银子? 只要做那几件事,就能挣四两银子! “爹,我做!” 一个长得壮实的小伙子从屋外跑了进来。 小伙子进屋后直接给柳依依跪下。 “大管家,您跟我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愿意做。” 春生上头原本还有两个哥哥,十几年前出去做工的时候出了意外,都没了。 春生是老村长的老来子,因着死了两个儿子的缘故,对这个儿子宝贝得紧。 从小不敢让他做重活,怕他以后走他那苦命的兄长的路。 是以,虽然春生从小就长得跟头小牛一样,想跟村里其他男娃子去山上猎只兔子,老村长夫妻也不允许。 小时候让他去城里读了三年私塾,希望他以后能靠书本吃饭。 后来发现,春生压根不是这块料。 老村长最后托了关系,让春生去跟那些专门采摘茶叶的人学门手艺,以后也不至于饿死。 春生一直想去外面闯闯,奈何他老子娘死活不让。 邓家,春生是知道的,若是给大管家办好了差事,自己以后说不定还能去邓家做事。 那样的话,自己能多赚些银钱。 他人在青徽,离爹娘也近,他们应该不会不同意。 “春生?你没做过这些事,可不兴在大管家面前乱说话啊。” 老村长虽然也想让春生揽下这桩差事,但也得他有那个本事才行。 大管家刚才那些话说的简单,但跟村里人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处理不好的话,说你不近人情都是轻的。 说不定会戳着脊梁骨骂你哩! 春生却是一点不担忧。 “我知道爹担心什么,我不怕。 “我是给大管家办事,拿的是大管家的银子。 “同样,他们也是帮大管家做事,银子也是大管家给的,又不是我给的。 “既然都是帮大管家做事,就按照大管家的规矩来。 “难不成我喊他们一声叔叔婶婶,就可以昧着良心做事了?” 还别说,春生这工作态度,柳依依很是欣赏。 “你叫春生?” “回大管家,是。” “起来说话。” 柳依依看着眼前方脸浓眉的少年,心下满意。 “识字吗?” “小时候读过三年书,识得几个字,也会简单写写算算。” 这倒是柳依依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样更好。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让你负责这事,若是到时候出了岔子,我不找其他人,我只找你。” 春生年轻,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劲。 “大管家放心,出了错,大管家尽管找我!” “好。” 柳依依当然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一个人管着这些事,到时候肯定要找个熟悉茶叶门道的人在一旁看着。 邓家似乎也有一家茶铺,不过在王家廖家和刘家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到时候她可以出银子将那铺子的掌柜请过来,让他在一旁看着春生,还可以顺便指点春生一二。 春生忽地想起什么。 “大管家您先坐会,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拿了个竹篮,火速跑了出去。 柳依依见他这阵仗,已经猜出他要去做什么。 “春生他爹,先吃饭吧。” 这时,一个老妇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木盘。 妇人有些歉意地看着柳依依三人。 “乡下不比城里,没什么好吃的,大管家将就着吃点,别饿坏了肚子。” 妇人头发有些花白,笑容实在。 “是啊大管家,您随便吃点。” 柳依依倒也不饿,不过也不好驳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那敢情好,我正有些饿呢。” 说着,起身走去桌子旁。 二人说着没什么好吃的,但也做了两荤三素一汤。 那两盘肉,不像是猪肉鸡肉,可能是其他动物。 裴小公爷一见煮的稀巴烂的熟肉,还有炒的黑不溜秋的蔬菜,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391章 柳依依不在乎这些,干脆地坐下,举起筷子就要动手。 手却突然被裴铭抓住。 “做什么?” 裴铭没有回答,取下她手中的筷子。 又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筷子整个擦了好几遍,这才重新放在柳依依手上。 顺便脸色不善地扫了宗言一眼。 裴小公爷觉得宗言太不称职。 若是此刻站在一旁的人是墨良或者云丰,早就做好了这事。 这宗言倒好,傻不拉几就那么站着,什么也不做。 而宗言呢,对裴铭向来都不带怕的。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这人有些小题大做,婆婆妈妈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 看着老村长二人尴尬的神色,柳依依笑道。 “你们不要介意,他从小生在富贵家,规矩多,在外面吃饭都是这样,不是针对你们。” 夫妻二人忙道。 “应该的,是我们没考虑到。” “不介意不介意。” 见裴铭又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筷子来回擦了个遍,柳依依很想告诉他。 亲,你造吗?用帕子擦是没用的,你得用开水烫。 柳依依正要夹一块肉尝尝,又被裴铭拦住。 “你又要干嘛?” “我先尝尝看好不好吃,不好吃你就别吃了。” 他的心意,柳依依是领的。 只是他这样,让她有些烦。 一手挥开挡在眼前的手,夹了块肉放在嘴里。 “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裴铭见她吃得香,无奈摇了摇头,伸出筷子。 柳依依又招呼宗言和刘员外吃饭。 再一看,却不见了老村长夫妻二人。 “他们不好与我们同一桌用饭。” 柳依依还准备让老村长夫妻二人一起坐下来吃饭。 一听裴铭的话,明白过来。 自己以后就是他们的东家,他们自然不好与自己坐在一桌吃饭。 想想还是算了,就算让他们过来一起,他们也吃不安生。 刚吃完饭,春生就满头大汗跑了回来,竹篮里装着满满的刚摘的茶叶。 春生一把抹去额头和脸上的汗水,笑道。 “大管家您瞧瞧,我摘的这茶怎么样?” 柳依依蹲下身子看了看。 都是掐尖摘的嫩芽,色泽饱满,鲜艳欲滴。 “不错。” 她还能说什么呢。 摘茶叶嘛,不就是那么回事。 听到柳依依的赞扬,春生咧嘴笑起来。 他老子娘也跟着开心。 “我大概要一百五十个人,每人给二两银子,这事你尽快去办,有不明白的问你爹。” 又道:“按理,我应该时不时过来看看,只是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没那么多空闲。 “过几日我会派个人过来,代替我过来看着。” 提前与他们说好自己会派人过来,否则,若是到时候临时让人来,他们心里可能不好受。 春生他娘对儿子道。 “趁着大管家在这里,你赶紧去村里问问,够不够一百五十人。” “不用那么着急,一个秋天就能挣二两银子,活又不累,估计他们都抢着来做。” “娘,爹说的没错,这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反正婶子们在家也没什么事,肯定都乐意的。” 柳依依也是如此认为。 反正七大姑八大姨们有了赚钱的机会,还能顺便聚在一起唠嗑。 多好的事啊。 要是她,她也抢着做。 这边的事情谈好,柳依依几人便准备回去。 刚出村口没多远的时候,就见一个妇人边喊着“姑娘”,边踉踉跄跄跑到几人身前。 柳依依一瞅,不是刚才那个溺水的姑娘她娘么。 妇人手里拎着一篮子鸡蛋。 “姑娘,谢谢你救了我家桂花的命!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家里养的鸡下的蛋,姑娘你一定要收下。” 柳依依压根学不会与人拉扯的事,便让宗言收下东西,又让宗言拿出一两银子给她。 桂花娘说什么也不肯收。 柳依依见她为人老实,想了想,便道。 “我在青徽的邓家做事,在邓家能说得上几句话,你女儿若是愿意,我可以给她安排个差事。 “你们想好了的话,可以去跟老村长说,老村长会告诉我。” 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怔愣的妇人。 柳依依回去后也没歇着,次日一早就与刘尽孝去了齐陵。 临走时被裴铭逮着好一顿腻歪。 “姑娘,是不是累了?累了就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宗言见柳依依头一下一下跟小鸡啄米似的,困极了的模样,忍不住劝道。 “姑娘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吧。” 靠着宗言的时候,柳依依想的是,这要是经常往返青徽齐陵两地,自己早晚得神经衰弱。 幸好裴铭在这里照顾大宝。 若是他不在,那自己走到哪都得带上他。 难以想象,那样自己会有多累。 到了齐陵的宅子,柳依依晚饭也没吃,直接洗洗睡了。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石海已经候在书房。 “酒楼的生意还好吧?” “一切都很正常。” “我记得,邓家似乎也有一家茶叶铺子?” “姑娘记得没错,生意一般,将就着应付。” 柳依依将小井村的事与石海一说。 “那个春生倒是不错,我就担心他年纪小又没什么经验,怕不能事事周全。 “我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这样我也放心些。 “邓家的茶叶铺若是不忙的话,我想请掌柜去帮我看着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石海笑道。 “姑娘有所不知,邓家的茶叶铺掌柜姓胡,有一个儿子,叫胡家荣。” 据石海所说,这个胡家荣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给他父亲打下手。 邓家这茶叶铺生意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胡家荣于茶叶一道,倒是有些本事。 柳依依微微睁大眼睛。 这姓胡的掌柜,不过是邓家一个不起眼的茶叶铺的掌柜。 按理,石海没必要特地去了解人家,更没必要将人家儿子的情况摸清楚。 除非,他是为了自己。 石海倒也实诚。 “我想,姑娘既然准备做茶叶方面的生意,定会需要对这方面了解的人帮衬。 “这才想起邓家茶叶铺子的胡掌柜,只是后来发现,他那儿子比他老子懂得还多,且为人稳重。 “姑娘这几日不在的时候,我与那胡家荣见了一面。” “怎么样?” “姑娘不妨见上一面。” 柳依依知道,石海这样说,就是对胡家荣认可的意思。 “不用了,这件事就由你与他去谈吧。” 第392章 京城 荣秦王府 “我说郡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算再气,也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啊。” 见赵宁寻不理自己,厉也继续絮絮叨叨。 “你呢,该吃吃该喝喝,等哪天外面那帮孙子没注意,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我们再去找依依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不久前,荣秦王府的佟管家亲自跑去青徽,目的就是为了把赵宁寻骗回京城。 赵宁寻虽然也猜到了她父王有诓她回去的可能,但是也担心父王真的病了。 并且,她也想回京城亲自查查柳依依的身世,这才决定回京城。 没想到,刚进府,就中了府中护卫的埋伏。 更可恨的是,佟掌柜在进京的路上,应该在她的饭菜中下了药,她根本无力反抗。 于是,武艺超群的赵大郡主最终没能躲过亲父的算计。 如今已经被关在房间三日。 三日里,荣亲王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赵宁寻到现在也不是十分清楚他父王这样做的原因。 这几日思来想去,觉得父王之所以如此的唯一原因,就是与依依的身世有关。 一开始写信给父王,父王没有回信。 她便让司文回了京城一趟,可是司文至今音信全无。 她被困住房间这几日,还没有机会询问司文的情况。 最后便是佟叔去青徽找她,将她骗回京城。 她还记得不久前与依依辞别的时候,佟叔还问了句,依依是不是就是她让父王查的那个女子。 赵宁寻将这些事揉在一起想了又想,还是认为,这事定是与依依的身世有关。 青徽牢中那人,还有石海,虽然他们没有明说。 但从他们的态度和语气都可以推断,依依的身份似乎不简单。 “你有见过司文没有?” ”没有,问了佟叔,说是被王爷派出去办事了。“ 赵宁寻不再说话,打开窗户朝外看了看。 厉也道:“别看了,你被下了药,现在怕是连墙都翻不出去,更别说外面还有高手守着。 “我看王爷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你困在京城,我要是你啊,就吃好喝好,等王爷什么时候愿意见你了,你再好好跟王爷说说。” 赵宁寻淡淡睨了厉也一眼。 她不吃,并不是她跟父王怄气,而是她真的不饿。 “你看,红烧鹅掌,雪菜黄鱼,香酥鸭子,哎吆,还有素烩三鲜丸!闻着我都流口水,你真的不尝尝?” 厉也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 每端出来一样,都要报一下菜名。 赵宁寻又看了眼这糟心玩意。 算了,还是吃点吧,不然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 齐陵 街市繁华处的一家店铺前,在过往路人好奇又疑惑的目光中,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乍然响起。 众人早知道有人要放爆竹,早早地躲去一边。 大家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看着眼前新开业的这家叫做“云鹤斋”的茶叶铺。 只见店铺前的地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毛毯,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是什么动物毛。 门两侧各放一盆种着发财树的盆栽,树上更是缠着红线织成的大小元宝。 透过大门看店铺内的情形。 又见清一色的绿衣女子共站了两排,每排各站五人。 女子长相清秀周正,眉宇间似乎还散发着一丝书卷气。 “各位父老乡亲!” 爆竹声停,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出云鹤斋。 众人见出来了人,立即噤了声。 “今日是云鹤斋开张第一日,各位可以免费在本殿内饮茶。 “一楼到三楼皆有雅间,各位累了也可在里面休息片刻。 “另外,本店还准备了各种水果糕点,各位都可免费品尝! “从今日起,一共三日,还请各位多多赏脸!” 惊世骇俗的一番话说完,在场明明人挤着人,却是无一人开口,也没人进去。 这些人在齐陵这么长时间,还从没遇到这种好事。 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胡掌柜!”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掌柜派头的中年男子一声。 “你不是邓家茶叶铺的掌柜嘛,怎么跑到这什么云鹤宅当起了掌柜?你自立门户了?” 中年男子男子笑笑。 “这位公子误会了,这云鹤宅的掌柜是我儿子,他在店中忙活,我便来外面招呼各位,下午的时候还要回我自个的铺子。” “这里不是原先的四季茶庄吗?怎么变了名字?换汤不换药?”又一人嘀咕起来。 “你还不知道吗?” 人群中另有一人道。 “刘员外举家去了安临,听说前段时间就急着找人出手他的茶叶铺子,现在看来,应该是找到下家了。” “原来如此。” 胡掌柜笑道。 “这位客官说的不假,这确实是刘员外之前的四季茶庄。 “不过,新东家接手后,想出了一些新点子,也会陆续上新一些新茶品。 “这几日各位在店内的吃喝全部不收银子,还请各位捧个人场。” 再一次得到胡掌柜的肯定,众人才相信今日确实碰上了好事。 “掌柜的,你可说话算话,别我们吃好喝好后,你反而让我们出银子!” 旁人一听这话,笑着起哄。 “是啊,你可别到时候不认账!” “就算你不认账,我们也不会搭理你!” “没错!” 胡掌柜拱起双手,笑道。 “各位说的哪里话,这么多人看着,我怎会胡说。” 围观的人再无疑问。 有便宜谁不爱占?何况人家还求着你占他的便宜。 不多时,三个楼层全都挤满了人。 其他后来的人只好等在门外,等里面出来了人再进去。 “姑娘,您这点子真不错!” 看着对面一时半会被人挤满的云鹤宅,石海忍不住啧啧称赞。 柳依依心道,这点子自然不错。 一来,自己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那些绿衣小姑娘,红色站毛毯,两棵发财树,新劈出的厢房,水果点心,还有店铺的重新布置。 可都花了她五百两银子呢! 二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都说不要钱了,路过的苍蝇都得吃上一口点心才肯走。 “我先回去了,你好生看着,要是有什么事,胡家荣处理不了,你就看着办。 “你也处理不了的话,就来找我吧。” “是。” 第393章 就在柳依依离开后没多久,云鹤宅旁边一家酒楼三楼的一间雅间内,正坐着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竹月色锦袍,腰系赤金镶玉腰封,乌黑的长发半挽。 衣服颜色本就鲜艳,一粒嵌在右眼角的黑痣,只是轻轻睨着眼,整个人更显骚包。 骚包男盘腿坐在缎面坐垫上,手中拿着一个酒盅,时不时小啜一口。 “她身边那个丫头很厉害,你不要被发现了。” 这话,他是说给站在窗前的一精瘦男子说的。 精瘦站在木窗一侧,透过只微微打开一条缝的窗户,看着渐行渐远的柳依依与宗言。 听了骚包男子的话,精瘦男子转过头,露出年轻漂亮的一张脸。 语气不屑。 “她旁边那位姑娘厉害,难道不是我跟你说的?你倒还好意思警告我了?” 转身走去骚包男的对面坐下。 “说实话,做你的闲散少爷不好吗?非得来凑这个热闹?” 骚包男抿了一口酒,微微一笑。 “兴许,闲散太久,有些心痒了吧。” 又道:“若不是我,你还被你老子罚禁闭,你应该感谢我才是,怎么还说起我来了?” “感谢你?你不知道老爷已经派大哥来了这里?若是被大哥发现我又跑回来这里,你觉得回去后我父亲要如何罚我? “我若是知道你要来这里,宁愿继续被我父亲罚禁闭!” 骚包男只是笑笑,再未说话。 “怎么了?” 走路走的好好的,明明与自己并排走的宗言却忽地不见。 柳依依回头看去。 只见宗言盯着云鹤宅的方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宗言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没什么。” 说着,挽起柳一样的胳膊。 “我们回去吧。” - 王宅 自从王任来夫妻二人被关进大牢后,王全恩就一直心神不宁。 虽然已经写信去安临,但是王金银那里并没有任何信息传来,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 这些时日,王全恩也去县衙找过冯大人多次,但是每次都被县令大人以公务繁忙为由拒见。 “少爷,咱们齐陵新开了家叫云鹤斋的茶叶铺,少爷知不知道?” 管家不知道何时进了书房,正站在王全恩对面。 王全恩皱了皱眉。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王任来和自己茶叶铺生意的事,哪有心思理会什么新开的茶叶铺。 这段时间,王家十几家茶叶铺的生意十分不好。 如今齐陵街头巷尾皆在谈论。 说万惠茶庄少东家和夫人买凶杀人。 又说这万惠茶庄的东家如此歹毒,干嘛要买他们家的茶叶,他们赚了银子,还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种指向性如此明显的传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针对王家。 他倒是想过,是对手家做的手脚。 只是,四季山庄的刘员外举家去了安临,他没必要这样做。 邓家一直是王家的死对头,可是邓家的茶叶铺子就一家,跟自家的茶叶铺压根没法比。 若说邓家就是不想让王家好过,也说得过去。 不过他觉得,青徽的廖家,嫌疑更大。 就茶叶来说,王廖两家一直来都是各自的对手。 王家的茶叶卖不出去,得利最大的,就是廖家。 管家见他眉头紧锁,猜出他是在想着王任来的事。 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打扰少爷,只是这云鹤斋势头有些猛,才两日工夫,齐陵四处都在谈论这家新开的茶叶铺。 他们若是再不重视起来,王家怕是很快就又多了个对家出来。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将云鹤宅的情形说了出来。 王全恩一听“三日吃喝免费”这句话,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免费一日便也罢了,居然免了三日,谁是东家?” 管家摇了摇头。 “只知道是从刘尽孝手里接过来的,至于东家是谁,还不清楚。” 忽又想起一件事。 “听说,那云鹤斋昨日开张的时候,邓家茶叶铺的胡掌柜也去了,而且他儿子就是云鹤宅的掌柜。 “少爷你说,会不会,这云鹤斋就是邓家的?” 王全恩轻嗤一声。 “若真的是邓家,只要借着邓家的名声就可以,何必再另开炉灶。” 管家一听,确实是这个理。 直接使用邓家的名字,别人就是冲着邓家的名声,也会卖些面子。 这云鹤斋确实没有必要额外取个名字。 “那少爷,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听说齐陵其他茶叶铺的东家都去看过,我们……” “不必。” 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全恩打断,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些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那些人不把心思放在自家生意上,却整日关心别家怎么做生意,难怪他们的铺子做不起来。” 管家还想说看看也不无妨,知己知彼嘛。 不过见王全恩话态度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 “姑娘,您的点子果真是好啊!三日结束,就有不少客人来店里买茶叶,而且那些厢房,也有不少人租用。 “不过一日工夫,那三日里损失的银子,就都赚了回来。” 相比较石海的激动,柳依依的反应有些平静。 这样的结果,在她的预料之内。 先前为了准备帮着廖家对付王家,她差不多尝遍齐陵所有排的上号的茶叶铺的茶叶。 对比下来,其他的不说,四季茶庄的茶叶,无论从口感香气还是色泽来说,都不比万惠茶庄和廖家茶坊的差。 四季茶庄这些年之所以被王廖两家打压得一直出不了头。 一方面是刘尽孝本身的原因。 与廖镇安父子一样,刘尽孝少了不破不立的魄力,只想守着一成不变的现状得过且过。 另一方面,四季茶庄若想超过王家和廖家,需要一个契机。 而万惠茶庄少东家被抓,以及刘尽孝突然离开齐陵,就是契机。 柳依依接手后。 首先,对四季茶庄的方方面面做了变更。 雇用了一些气质清秀的女子,让胡家荣给她们狠狠恶补了些茶叶知识。 这样,在客人有疑问的时候,她们能够提供帮助。 她找的这些姑娘,长相其次。 最重要的,是要给人看上去就是脑子里有货的感觉,至于是不是真的有货,无关紧要。 客人见她们通身正派,便知她们只是一心做事,并没有其他意思。 也会给她省了麻烦。 这个点子,还是她根据京城弄墨轩想到的。 第394章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赵宁寻曾带柳依依去了一趟弄墨轩。 在那里,柳依依见过穿着统一绿色衣裙的年轻女子。 那时候她就想,若是以后离开国公府后没有其他养活自己的本事,她也去做这种类似店员的工作。 谁知她的运气特别好,不仅郡主愿意帮她,给了她一万两银子。 而且自己后来还遇着邓家的事。 更别说在那之后,运气好的跟开了挂一样。 如今,她再也不需要为谋生的事发愁。 不过,弄墨轩那些绿衣女子,她倒是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刚好将这个点子用在云鹤斋。 除了雇用这些女子,她还在茶叶铺内增加了单独的厢房,内里布置淡雅。 如此,云鹤宅的茶叶铺就不只是单单售卖茶叶那样简单,是集销售与休闲一体了。 客人们想要在厢房内休息,还需要额外花银子才行。 人们都喜欢新奇事物,而柳依依对店铺做的这几点变更,在齐陵闻所未闻,自然会吸引不少客人光顾。 除了对店铺做的这些变更。 其次,就是在茶叶本身上做文章。 茶叶铺,说到底,茶叶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如店铺布置等,都是其次。 若茶叶本身质量过关,那就是锦上添花。 若是茶叶味道涩苦品相不佳,就算把店铺装饰得再富丽堂皇,也没用。 好在刘尽孝留下的茶叶,质量过关。 柳依依只需要对茶叶的包装价格方面做些调整,就可以吸引客人。 如同她先前给廖家提出的主意一样。 柳依依先是给所有绿茶降了一成的价格,对外美其名曰“感谢各位对四季茶庄一直以来的信任”。 还承诺,每购买两罐绿茶,就会送一盒包装精美的雪花酥。 四季茶庄在齐陵百姓心里的定位本就是性价比高,现今又降低了茶叶的价格。 大家担心有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去得晚了就买不到了。 一个个赶紧跑去买了好几罐。 就算自己喝不完,也可以拿来送亲戚朋友啊。 不仅如此,对其他如白茶青茶乌龙茶等,柳依依则依据口感等级重新定价。 口感好的,价格调高两至四成,同时更换包装,力求给人高大上的感觉。 口感一般的,价钱维持不变。 口感差一些的,与绿茶一样,降了一成的价格。 不同的价格和包装,针对的是不同的客户群体。 不过几日工夫,当年的绿茶就基本卖光。 可把石海给乐坏了。 “姑娘,这件事要不要跟邓公子说下?” 柳依依明白石海的意思。 他是担心元宝若是知道自己开始了自己的生意,怕他会心里不舒服,从而终止与自己的合作。 石还这样问,说明他还不了解邓元宝。 这孩子如今有一半的孩子心性,还是处于比较依赖自己的阶段。 诚然,他确实有随时让自己滚蛋的权利。 这点,在邓钱通那个老狐狸留下的遗书里写得清清楚楚。 之后严振拟好的书契里,也明确了邓元宝这项权利。 但柳依依知道,元宝不会这样做。 再来,自己也没有做任何损害邓家利益的事。 而且,她与邓家签订的书契里,可没说不允许自己给邓家当管家的时候,不能自己单独做生意。 “元宝那里你不要担心,目前还是好好盯着云鹤斋,若是有人惹事,叫胡掌柜不要客气。” “是。” 明面上,大家只知道云鹤斋的掌柜是胡家荣。 但是谁是东家却一无所知。 柳依依也让石海注意下,不要让人发现他与云鹤斋有何联系。 也吩咐过胡家父子不要出去乱说。 自己是云鹤斋东家这件事,早晚会被其他人知道。 但柳依依还是希望,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 她在青徽齐陵的这段时日,因为邓家大管家身份的缘故,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那些人知道云鹤斋是她的,定会去店铺找麻烦。 还是那句话。 她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麻烦。 “对了,小井村那边的情况如何?” 柳依依一开始让石海寻邓家的胡掌柜,是希望他能去小井村看着些春生。 后来石海推荐更加合适的胡掌柜儿子,胡家荣。 胡家荣一听可以为邓家的大管家直接办事,自是乐意。 听了石海的话后,第二日便收拾衣物去了青徽附近的小井村。 为了能办好柳依依交代的事,胡家荣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茶叶的知识全部塞进春生的脑子里。 就连吃住,也都是与春生一起。 直到十几日后云鹤斋开张前几日,石海才派人将胡家荣叫了回来。 “姑娘不用担心,那小子聪明肯干,我听胡家荣说,春生专门准备了一个册子,将胡家荣与他提点过的东西全部记了下来,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另外,从小井村运过来的新摘茶叶我都看过,不错。” 柳依依想起制茶作坊的事。 “还是之前与刘尽孝合作那家作坊?” “是。” 石海知道她心思细腻,想的也多,忙道。 “姑娘不必太过挂心,茶叶的每个步骤,都有于熊的人在旁守着,就算有人想做手脚,也没那么容易。” 柳依依点了点头。 这倒不假,于熊那帮人毕竟是土匪出身。 虽然如今已然“从良”,骨子里的杀气还在,一般人还真不敢惹。 如此看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琢磨如何吸引更多客人,赚更多银子了。 - 有人开心赚银子,就有人看不惯要使坏。 “先是开张之日搞出好一番动静,将人都吸引了过来。 “又是三日免费吃喝,让整个齐陵口口相传,三日工夫,所有人都知道云鹤斋的存在。 “接着又降低茶叶的价格,诱使客人心甘情愿掏银子。” 骚包男抿唇笑道。 “小丫头果然好计策。” “子谦,反正现在也没事,不如我们也进去坐坐?” 被叫做子谦的男子,正是先前被赵宁寻抓进大牢,后来又被救走的精瘦男子。 走在身后的子谦白了骚包男一眼。 “什么叫‘现在也没事’?你一直都很闲好吧。” “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明着跟我顶嘴,看来,回去的时候还得让你老子狠狠打你三十个板子。” 第395章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云鹤斋。 一进门,就有一个秀丽女子迎了上来。 女子看到骚包男有些妖异的一张脸,愣了愣。 不过很快想起胡掌柜跟她们说过的话,又立即正了脸色。 “两位公子要买茶叶?我可以为你们介绍。” 骚包男眉头微微一挑。 不对劲啊。 一般女子见了自己,向来就是先怔愣,再害羞,进而不敢直视自己的流程。 今日却在这个小女子身上看到不一样的反应。 刚才明明见她有片刻发愣,可是很快又恢复常态。 难道这店铺中的女子有别于别处女子不成? 这个,他还真猜错了。 并非是这铺子里的女子有别于他处女子。 而是柳依依让胡家荣将这些女子招进来后,就给她们好好上了一课。 课程的主旨有两个。 一,若是与客人发生不寻常的关系,就不能继续留在云鹤斋做事。 二,成亲讲究个门当户对,若是有客人对你表示好感,得自己好好想想,人家是不是只想逢场作戏? 先不说第二点,就是第一点,就能让她们好一番思虑了。 子谦一见骚包男的架势,就知道这花孔雀又要作妖。 忙道:“姑娘,厢房还有没有?” “有的,二位公子请跟我走。” 两人跟在女子身后。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女子咋咋呼呼的声音。 “掌柜呢!掌柜的在哪!” 店里的人听了这个声音全部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打扮的人。 两个小厮抬了个长木板,上面躺着个人。 老人家头发花白,穿着粗布衣衫。 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 一个下巴长着一些胡须的青年男子走到妇人身前。 面上挂着笑。 “这位夫人,我乃云鹤斋掌柜,姓胡,夫人有何事找我?” 妇人颧骨生得高,脸型偏长,再加上此时横眉冷竖的样子,一种很不好惹的样子。 “你就是这里的掌柜啊?” 妇人斜着眼,语气很是傲慢。 “正是我。” 妇人指着躺在木板上的老者道。 “这地上躺着的是我家的车夫,我家老爷前日在你们这里买了几罐茶叶,念着车夫在我家服侍多年,便赏了他一罐。 “他喝完后就变成这样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骚包男两人听了妇人这话,立即失了兴趣。 还以为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找茬也要找个像样的的吧,就这? “这位夫人,您要不要先带这位老伯去大夫那里看看?” 店里的客人也觉得是这个理。 就算是这车夫不省人事是因为喝了这云鹤宅的茶,也得先带人去看看病啊。 病因都不知道,张口就说是人家的茶有问题,太不合理。 若是这云鹤斋的茶叶真的有问题,这些天在这里买过茶叶的人岂不是都要出事? 那妇人却是不管这些。 叉着腰,一副跟人吵架的阵仗。 “我这车夫身子一直都好好的,偏偏喝了你家的茶叶就变成这样,自然是你家的茶有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哪里用得着看什么大夫!” 这话就有些蛮不讲理了。 这下不只胡家荣,就是其他人也看出这个妇人是故意找茬来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 这么多人看着,你得让人心服口服自己离开,或是奸计败露溜之大吉才行。 “夫人说,你家老爷前日在我们这里买了茶叶?”胡家荣问道。 态度很是诚恳,看上去是想问清楚事情原委,准备息事宁人的意思。 “嗯,不错,前日。” “请问夫人夫家贵姓?” “姓张。” 妇人脱口而出。 接着脸色突然一变。 “我说错了,姓……姓周,我家老爷姓周。” 周围有人低低笑出声。 “自己夫家的姓都记错了,这不是明摆着来找茬的么。” “我看啊,不是对家看云鹤斋生意太好,眼红来找茬,就是来讹人的。” 妇人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自然。 胡家荣似是没有听见旁人的议论一般,跟妇人确认道。 “夫人这回没有记错,确实是姓周?” “没错,姓周。” 又含着怒气骂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我家老爷姓周!你耳朵聋了还是怎的?问来问去的。” “这位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有人看不下去,指着妇人的不是。 “你自己记不住夫家的姓,掌柜的不过与你确认一下,你这么气急败坏骂人做什么?”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怕被人拆穿呗。” 自给父亲打下手以来,胡家荣还从没这么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心里虽然有气,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以后还会遇到,自己解决问题才是。 大管家既然让他这么个没干过一天掌柜的人做掌柜,是对他的信任,他可不能辜负大管家的信任。 胡家荣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 “好,依照夫人说的,姓周的老爷,前日。” 说完回头看向柜台的位置。 “青儿。” 众人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迅速穿过人群,来到掌柜的跟前。 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册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账本。 “掌柜的,给。” 胡家荣取出册子,翻看起来。 翻到一页后停了下来,视线上下移动。 有人看出来这册子是什么了。 不是账本,应该是每一日售卖多少茶叶的记录。 这种记录很常见,一般的店铺都会有。 一是方便自己之后对账,另外,有些东家也有这个要求。 不过,这种记法,只是对当日售卖情况的大概记录。 可看这云鹤斋掌柜的情形,怕是哪一日茶叶卖给了谁都记录了下来。 这时,胡家荣抬起头。 “夫人怕不是记错了,我这里并没有前日卖给姓周的老爷茶叶的记录。” “不可能!你记错了!好啊!你们这么大的一家铺子,居然骗人!” “这位夫人,你可拉倒吧!人家是东西卖出去时就记录下来,怎么会故意记错?” “这不是明摆着嘛,就是来讹人的,这么卑劣的伎俩也想学人家讹诈,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手家的人,做这样的勾当,真够无耻的!” 第396章 妇人本来想趁着人多的时候让云鹤宅出出丑,搞坏人家的名声。 结果道行不够,自己反而成了众人谴责的对象。 妇人干脆破罐子破摔。 “反正,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胡家荣将手中册子交给青儿。 “夫人说你家车夫是喝了我云鹤斋的茶才变成这样,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你家老爷在我这里买过茶叶的记录。” 说到这里,胡家荣叹了口气。 “本来云鹤斋才开张,我也不愿因为一点小事就惊动官府,可是夫人如此不讲理,我只好让人去请官府的人来处理了。” 周围的人连连点头。 “掌柜的早就应该报官了。” “这位夫人明显就是来找茬的,掌柜的还跟她客气什么!” “要我看啊,她就是看云鹤斋生意好红眼,故意来找人家麻烦!” 妇人一听这云鹤斋的掌柜说要报官,面上终于露出慌乱的神色。 哪个做生意的,会开张没多久就主动找官府? 看着不好不说,客人们见了这个情形,谁还敢来店里买东西。 她也没想到,这云鹤斋偏偏就这么做了。 就在妇人琢磨着是回去,还是留下不走的时候,一个疑惑的声音兀地响起。 “你是东街张家的人吧?” 这话一出,妇人的神色更加慌乱。 有人问道。 “东街张家?是哪个?” “哦,我知道了,是张家茶铺的张家吧?” “你还真别说,刚才这位夫人一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熟悉,现在再看看,可不就是东街那家姓张的茶铺的人,是那姓张的掌柜的岳母吧。” 身份忽然被揭穿,妇人也待不下去。 赶紧让下人抬着木板溜了。 胡家荣冲着店内的客人歉意道。 “让各位见笑了。” “胡掌柜言重,今日这事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有人眼红找茬罢了。” “是啊,都是那些人见不得云鹤斋生意比他们好。” 其他客人也纷纷表示理解。 出了这个小插曲后,店铺内又恢复如常。 二楼一雅间内,倚在门边的柳依依扬起嘴角。 她今日特地来店里查探一番,没料到运气这般好,竟然遇到上门找茬的人。 胡家荣刚才手中拿的那个册子,是她让准备的。 齐陵的茶叶铺,叫得上名号的就那么几家。 突然间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别家自然会注意到。 只不过,她一开始防的是王家和廖家的人。 可能那两家还没把她当回事,一直没人来找茬。 那两家没人来找麻烦,其他小虾小蟹倒是来了。 这样也好,趁着机会让其他人知道,云鹤斋有准备,也不怕事。 其他有想找事的,心里也有个忌惮。 “姑娘。”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绿衣女子走了进来。 “姑娘,胡掌柜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姑娘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让他这两日仔细些,可能还有其他家来找事。” “是。” 绿衣女子出去后没多久,柳依依准备先回去补个觉。 这些时日,她一边准备云鹤斋开张的事;开张后这段时间,她也不敢懈怠。 一边还要处理邓家铺子的事。 实在累极。 柳依依真想把自己分成两个来用。 “宗言,我们回去。” 柳依依刚走出厢房,对面忽然冒出一人,她没来得及躲,就这样撞到那人身上。 “姑娘没事吧?” 如丝竹般清雅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柳依依抬头看去。 神色一怔,双眼微微睁大。 这。 哪里来的骚包! 男子穿着一件淡红色绣金锦袍,腰上系着缎面底镶金腰封。 大秋天的,手上拿着已一把折扇。 再一看说话之人有些妖冶的脸,柳依依眼睛又睁圆了些。 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她在齐陵待的时间也不算短,怎么从没遇见如此骚包的男子。 骚包男对柳依依的反应非常满意。 一侧嘴角轻轻扬起,双眸闪着戏谑的光。 正欲开口说话,一直站在一旁警惕盯着他的另一个高挑女子突然闪到他身前,逼着他向后退去几步。 骚包男笑道。 “两位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跟这位姑娘致个歉。” “宗言。” 宗言让去一边,但仍是紧紧挨着柳依依。 柳依依平静看着眼前男子,语气无波。 “公子无心之失,无需多礼。” 说完,径直绕过骚包男子,下了楼梯。 看着柳依依的背影,骚包男子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 王宅 前厅内,王全恩故作镇定坐在右侧第一个位子,紧张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前几日他还在纳闷,寄去安临的信已经有大半月之久,为何迟迟不见那边的人传来消息。 谁知今日刚用过午饭,王金银就带着一群人大喇喇出现在大门外。 着实把王全恩吓了一跳。 王任来这事吧,说实在的,他也很无辜。 只是因为王任来住在他家,连带着他王家的生意都受到不小的牵连。 现在不只是茶叶,就是王家其他的铺子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王全恩现在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若自己一开始不去安临找王金银,请他降低卖给自己茶叶的价格,王任来也不会跟着自己回了齐陵。 之后更不会出了那么些事。 然而现在的情形是,他明明是受了连累的人,却还担心王金银怪罪自己。 毕竟,王任来是在他的地盘上出的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王家的管家微微弓着背,态度恭敬地将王任来到了齐陵后做的事,一五一十跟王金银说了一遍。 王金银自进了王宅后,只是淡淡与王全恩说了声“贤侄”,之后便再也没与他说过一句话。 王金银心里自是非常不待见王全恩。 若不是他找去安临,次子又怎会生出跟来齐陵的心思? 若是不来齐陵,又怎会被齐陵县令抓了? 将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王金银忽地站起身。 依旧看也不看王全恩,只对管家冷声道。 “麻烦管家带路,我要去会会那位冯大人。” 管家微微抬头,觑了一眼自家少爷。 王全恩巴不得赶紧把王金银弄走,便对管家轻轻点了点头。 管家会意。 忙走到王金银前面。 “王老爷这边请。” 第397章 王金银一走,王全恩重重舒了口气。 看王金银这次对自己的态度。 王全恩知道,先前在安临谈好的降价一事,八成是没戏了。 恐怕,以后还能不能继续经销万惠茶庄的茶叶,也是一个问题。 王全恩全身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 - 齐陵县衙 县令书房 “大人,王家的管家求见。” “我不是早就说过,王家的人一概不见嘛!” 冯易堂很是恼火。 王全恩三番五次来县衙,每次都说有要事找自己。 关键你找自己顶个屁用,问题的根源压根不在自己这里。 要找也要去找邓家的那位才行。 原先还以为这王全恩比他老子好些,谁知还不如他老子。 师爷走了进来。 “大人,不是王全恩请求见大人,王家那位管家带了个人来。” “谁?” 冯易堂虽然被王任来这事弄得有些烦躁,但他的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不管你邓家或者王家来什么人,只要谁的官大,他就听谁的。 师爷凑近冯易堂身边,将来人的身份告诉他。 听清来人是谁后,冯易堂微微睁大眼睛。 不过,仅此而已。 他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案卷,身子向椅背靠去。 这么些日子过去,冯易堂早就弄清楚王任来的身份。 就算他不主动去查,前些日子齐陵到处都在传万惠茶庄少东家买凶杀人一事,他就是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 万惠茶庄和监察御史大人,谁大? 这还用问? 万惠茶庄和韶华郡主,谁大? 这还用问? 是以,冯易堂即便知道,关在大牢里的,是比齐陵王家和邓家更有钱的一方巨富,也丝毫不担心。 想让他放人? 可以。 只要郡主和御史大人发话。 “还是那句话,本官公务繁忙,没有闲工夫见客。” 等在外面的王金银听了这话后,只是恨恨地冷哼一声,没有继续纠缠。 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后,管家问他是不是回王宅。 “不用。” 说完,王金银就让车夫驾车走了,丢下管家一人。 另一头,王全恩在家中等了半晌,才见管家一人回来。 “王老爷呢?” 管家一脸无奈。 “我也不知道。” “见到县令大人了?” “没有,说县令大人公务繁忙,没有空闲。” 王全恩心里好受不少。 这个回复,跟自己每次去县衙得到的回复一样。 说明自己这段时间没见到王任来,压根就不是自己的问题,是县令大人他不让见。 既然你王金银自己去见,也吃了冷脸,那就怪不到自己头上。 管家又道。 “我问王老爷是不是回这里的时候,他一句话没说,坐着马车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少爷,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最近店铺的生意不好,我们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时间去管其他人。” 王金银不来他这里最好。 这万惠茶庄的人,以后都不要来了才好。 一来就影响自己的生意。 这次冒出个买凶杀人,下次还不知道又会出什么篓子。 大不了以后不继续卖他万惠茶庄的茶叶。 他也可以跟齐陵其他茶叶店铺一样,寻个茶园,找个茶叶作坊。 都是本地取材,省得每次还得花银子将万惠茶庄的茶叶运回齐陵。 “对了,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个新开的茶叶铺,叫什么斋的?” 管家忙回。 “云鹤宅。” “对,就是那个,你跟我好好说说。” - 自那日东街张家那个妇人去云鹤斋找麻烦后,之后又有三拨人去挑衅。 不过都被胡家荣一一解决。 一个说云鹤斋的茶叶以次充好,都发霉了。 结果查明,那茶叶压根不是出自云鹤斋,不过换上云鹤斋专用的茶叶罐而已。 一个说云鹤斋里做事的女子勾引她家相公。 结果却发现,确实有人勾引她相公,不是别人,正是她亲姐。 最后一个说他爹喝了云鹤宅的茶叶后死了。 王家荣直接报了官,最后查出,他爹就是被他自己毒死的,就是因为他爹久病不愈花了他不少银子。 他想甩了这个负担,顺便讹云鹤斋一笔银子。 柳依依听了胡家荣的话后,简直叹为观止。 自己不过是开了一个茶叶铺,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看了眼恭敬站在下方的胡家荣,柳依依很是满意。 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正式步入牛马的轨迹,认真且热爱地处理自己的每一项工作内容。 若是偶尔得到部门经理那小老太太的一句“做得不错”后,自己更是全身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更加卖力工作。 柳依依回想了下当初那小老太太的口吻,平淡中又掺杂着一丝鼓励。 “做的不错。” 果然,只见刚才脸上还没什么表情的胡家荣,双眼亮了亮。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胡家荣还准备说几句表忠心的话,不想一个丫鬟突然走了进来,说是一个叫青儿的有急事找他。 青儿是胡家荣的小徒弟。 自己是趁着午饭的时候过来大管家这里,临走的时候让青儿好好待在铺子里。 他突然找来这里,怕是铺子里出了什么大事。 “姑娘,想是铺子里有事,我先过去了。” “好。” 胡家荣走了后,柳依依准备睡会午觉。 刚闭上眼,就被宗言叫醒。 “姑娘,胡掌柜遣人来了,说是万惠茶庄的人去了云鹤斋,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一听万惠茶庄,柳依依睡意顿消。 在齐陵的万惠茶庄的人,不就是被关在大牢的王任来和薛灵殊。 难道他二人被放出来了? 柳依依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冯易堂是什么样的人,她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除非有比郡主身份更尊贵的人来了齐陵,并且让他放了王任来二人。 否则,冯易堂不会违了自己的意,将两人放出来。 可是,比郡主还身份贵重的人,会突然出现在齐陵? 就算齐陵来了位这样的大人物,会管一个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的民间官司? 柳依依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 除非,是安临的王家来了人。 若是如此的话,定是那些人知道自己和王任来薛灵殊之间的纠葛,这才跑到云鹤斋。 一想,又觉得说不过去。 安临王家的人,又如何知道云鹤宅是自己的? 多思无益。 柳依依立即爬起床,简单收拾一番出了门。 第398章 马车停在云鹤斋对面的街道。 柳依依掀开窗帘,就看见云鹤斋外面围了好些人。 外面如此,里面就更不用说了。 “姑娘。” 宗言在马车外说话。 “人太多了,不若姑娘就等在这里,我让车夫去看看。” 柳依依一想,也行。 上次为了感受下店铺火热的生意,她已经进去过一次。 一次还好,若是去的次数多了,难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毕竟,自己是邓家的大管家,兴许有人认识自己。 胡家荣是邓家茶叶铺胡掌柜的儿子,自己这个邓家大管家若是经常去云鹤斋。 别人很容易怀邓家和云鹤斋是否有什么关系。 若是深挖一下,说不准还能发现,原来邓家大管家,就是云鹤宅的东家。 一刻钟后,车夫跑了回来。 “姑娘,是有个长得很胖的人,看上去四五十岁,正在跟胡掌柜说什么茶叶烘炒的时间不对。 “我问了人,说那人是万惠茶庄的东家,应该是叫王金银。” 车夫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般人家取名字,就算想取个富贵些的名字,名字里有个“金”字或者“银”字不就行了。 谁会把这两个字都放进名字里,也不怕吃不下撑死了。 柳依依猜到是安临王家的人,倒是没料到王金银自己来了。 这种在商海混迹几十年的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既然出现在云鹤斋,想必知道他儿子被抓进大牢与自己有关。 而且,他也应该查出,云鹤斋是自己的。 到了云鹤宅外面后,柳依依没有立即进去,只是站在人群外听里面的动静。 “……从茶叶的采摘,烘炒,发酵,揉捏,烘干,到最后的保存,你们都没有按照标准来做,狡辩说什么色泽香味做什么用,分明就是欺诈客人!” 带着些许厉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王老爷这话怕是……” “我王家经营茶叶几十年,只要我轻轻一闻,就能知道你这茶叶到底是好是坏。” 胡家荣刚开口,就被王金银打断。 柳依依挑了挑眉。 王任来被抓起来后,王全恩这么个与安临王家不过是有些生意上往来的人,都知道让管家带上厚礼来找自己。 这王金银的确是王任来的亲爹没错吧? 不摆正态度来求自己高抬贵手放了他儿子,反倒跑来自己的店铺挑衅。 怎的? 他以为把自己的客人都吓跑了,自己就会迫于他的淫威放了他的儿子? 后面只要胡家荣想说话,就都被王金银不留情面地打断。 柳依依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胡家荣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掌柜,哪里是在生意场上浸淫几十年的王金银的对手。 虽然她并不想这么快就让人知道自己就是云鹤斋的东家,不过看眼前这情形,自己若是再不开口,以后还有没有云鹤斋都不一定。 “王老爷好大的款啊~” 柳依依还没开口,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清雅声音忽地从上方传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衣服颜色很是鲜艳、长相略显妖冶的年轻男子,正沿着二楼的楼梯往下走。 年轻女子和小媳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只道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自己在齐陵怎么从未见过? 不只是女子,就是男子,也是觉得眼前一亮。 这也怪不得他们。 这人衣服颜色这么鲜艳,就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老太太见了,眼睛也得亮上一亮再蹬腿。 柳依依认出这人。 不就是自己那日在这里不小心撞上的骚包么。 没想到她今日来这里,又遇见了这骚包男子。 骚包男显然也看到了柳依依。 目光慢慢落在她身上,眼神玩味。 他的眼神让柳依依很是不喜。 若是平日,待会事情结束的时候,她定要让宗言套麻袋将人一打。 不过这人刚才说的那话,似是看王金银有些不爽。 如此的话,就先看看再说吧。 骚包男子经过柳依依的时候,还冲她眨了眨眼。 柳依依:??? 围观的人见他过来,自觉给他让了路。 王金银眼睛半眯,盯着越走越近的年轻男子。 敢当众跟他叫板,他倒要看看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 骚包男走到王金银身前站定。 面对王金银审视又带着些许不善的眼神,他丝毫不惧。 甚而,双眸还染着一丝不屑。 王金银微微一惊。 这人明显知道自己的身份。 既然知道,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露出这种神色。 难道,这人身份不简单? 王金银毕竟是老狐狸,深知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 人家穿衣骚包,不代表人家就不能是出身高贵之人。 想了想,态度稍微缓和了下。 “不知公子贵姓?”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万惠茶庄东家,突然对一个年轻公子这样客气。 众人诧异之际,更多的是对这位年轻公子身份的好奇。 王金银这么给面子,这位公子也应该以礼待之才对吧。 可人家的性子就跟他的穿衣风格一样,令人不解。 男子脸上仍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语气却带些冷意和傲慢。 “你还不配知道。” 别说王金银了,就是柳依依也一阵惊诧。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拽。 这话如此无礼,王金银自然也没了好脸色。 冷哼一声。 “那我刚才说的话,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王老爷自己都说了,你经营茶叶数十年,知道的自然比我多。 “我这里刚好有两个关于茶叶的问题,希望王老爷能为我解惑。” 王金银知道这小子是挖坑让自己跳。 不过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若是拒绝,以后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说不定就会说,万惠茶庄的东家,竟然畏惧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 王金银拿定主意。 且看这小子有什么要说的。 “说。” 骚包男抿唇一笑。 “十三年前的昌县,当地一尹姓老爷七十大寿,一口气从万惠茶庄购得两千六百罐普洱茶,用作给来贺寿的宾客的回礼。” 才说到这里,王金银神色已是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年轻男子。 众人见此情形,更加好奇之后发生了何事。 第399章 “几日后,陆续有消息传到尹宅,说尹老爷的回礼中,其他都是好好的,唯独那普洱茶却是发了霉。 “尹老爷一气之下找上万惠茶庄要说法,之后却不了了之,而尹老爷自己没过多久也病逝。” 骚包男故意面带不解地看着王金银。 “王老爷,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你含血喷人!” 这事定是不能承认的。 王金银不明白,这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况且当初所有知情人都已经处理好了。 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我含血喷人,王老爷你最清楚。” 相比较王金银的气急败坏,这年轻男子却气定神闲。 单单看这两人的反应。 很明显,年轻男子更可信。 “王老爷若是记性不好,我身边刚好有一位当年待在昌县的人,不然,我让他出来好好帮王老爷回忆回忆?” “……” 当年昌县一事,他给了当地县令不少银子,县令拍胸脯保证会把这件事情办好。 不久后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 王金银理所当然认为那个县令已经办好了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都差点忘记这件事。 却没想,今日还能从一个年轻人口中听到。 他说他认识昌县的人。 这话真假与否,王金银拿不准。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当年那个县令有没有办妥事情。 王金银长久的沉默,在外人看来就是默认。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没想到万惠茶庄竟然出过这样的事。 那这老爷还好意思在别人铺子里大言不惭,说别人家的茶叶如何不好? 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这么厚的。 云鹤斋的人更是觉得扬眉吐气。 骚包男轻声笑了笑。 “至于王老爷说这云鹤斋茶叶这样那样的问题,我想,怕是王老爷身子不适鼻子不灵,说错了。” 看自家热闹看到现在的柳依依挑了挑眉。 怎么觉得这人像在帮云鹤斋? 还是说,他就是看王金银不爽,故意给他难堪? “我这几日每日都要在这云鹤斋坐上半日再走,我怎么没发现这里的茶叶有任何问题?” “哼,公子这么有能耐,还问我做什么?” 说完这话,王金银冷冷地看了骚包男一眼。 然后,走了。 “王老爷你别走啊,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呢!” 王金银脚步一顿。 柳依依看他垂在两侧的双手攥成拳头,不自觉扬了扬唇角。 不过王金银也没说什么儿,仍旧走了出去。 柳依依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这人到这里来,究竟做什么? 他真的知道自己是云鹤斋的东家? 还是,他是纯粹为他万惠茶庄找补,才来的? 毕竟,如今在齐陵风头无两的茶叶铺,就属云鹤斋。 而之前霸占齐陵茶叶市场霸主地位的万惠茶庄和廖家茶坊,今年皆是没什么声响。 万惠茶庄因为王任来和薛灵殊的缘故,在齐陵坏了名声。 而廖家茶坊原本还存有的优势,在云鹤斋的一顿操作下,也不再是优势。 正思虑中,柳依依感受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那骚包男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 见她看过去,又冲她眨了眨眼。 “姑娘,要不要我待会套他麻袋给打一顿?” “……” 柳依依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宗言这是套麻袋套成瘾了? “不用,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说着,离了云鹤斋,准备回去再补个觉。 要不怎么说坏事成双呢。 才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见一个丫鬟等在门口。 “姑娘,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刚才来了几个人,看着好凶,说是他们老爷请姑娘过去喝茶。 “曾护卫见他们不像是好人,就让他们赶紧离开,那帮人还不走,说一定要请小姐过去。” 说是“请”,行为却咄咄逼人。 “现在人呢?” “在院子里呢,曾护卫正拦着他们。” 柳依依二话不说,与宗言赶紧进了宅子。 很快到了院子。 只见对方有六人,曾牛领着十一二人将其围在中间。 “识相的赶紧离开!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曾牛气势十足冲几人高声喝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老爷请你们大管家去喝茶,只要人跟我们走,我们自然离开。” 曾牛正要说话,忽见柳依依二人走了进来,忙叫了声姑娘。 对方见邓家的大管家竟真的只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长得更是人间角色,脸上立即露出调笑的表情。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邓家大管家啊,只是没想到,大管家既然长得这样好看,做什么累死累活的劳什子管家,不如……” 正说在兴头上呢,脸上突然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 一个高挑女子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跟前。 正欲破口大骂,肚子又狠狠挨了一脚,自己接着倒坐在地上。 “你……” “是王金银让你来的?” 坐在地上的男子顿了顿。 “……知道我们老爷是谁,还敢纵容手下对我出手!你……”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咔”一声。 宗言竟卸了他的下巴。 其他几人见状,抽出武器就朝她冲来。 曾牛早就等他们使家伙了。 你不使家伙,我也不好使家伙,否则说出去我自己也没脸不是。 你若是使家伙,那我也就不用客气了,可以光明正大揍你。 一刻钟工夫不到,六人全部被五花大绑,嘴里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布。 柳依依将曾牛叫到自己跟前。 “他们是从大门进来的?” 曾牛摇头。 “我见他们态度嚣张,便将他们堵在门外,他们假装离开后,又从院墙那里翻了进来。” 听了这话,柳依依非常满意。 “全都送去县衙,带了兵器翻进了我住的宅子,你就直接这样跟冯大人说。” 接着又看了眼宗言。 “不过,在此之前嘛~懂?” 宗言秒懂。 重重点了点头。 吩咐完这些后,柳依依径直回了房间。 她是真的要补觉。 太困了~ - 齐陵某客栈 天子一号房 “啪~” 茶盏落地。 王金银咬牙切齿道。 “她怎么敢!你没看错?” 第400章 小厮道。 “小的没看错,小的与几名护卫大哥一起去的那处宅子,他们进去了,小的就一直藏在不远处守着,直到他们被邓家的人全身绑了绳子押出来。 “小的便偷偷跟在身后,最后看见护卫大哥全部被送进县衙。 “小的知道事情不对劲,赶紧回来报告老爷。” 王金银万万没料到,这小丫头居然这么不给他面子,竟还将他的人送去县衙。 哼,仗着自己背后有人撑腰,就这样为所欲为。 好! 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是不是一直这么厉害! 次日下午。 柳依依正琢磨一件事。 她要不要回青徽待一段时间。 云鹤斋的发展势头很好。 即便王金银找了麻烦,也阻止不了云鹤斋生意越来越好的趋势。 万惠茶庄的东家亲自下场也搞不垮云鹤宅,柳依依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可以松一松,回青徽休息几日。 “姑娘!” 昨日那个小丫鬟又是惊慌失措跑了进来。 “又怎么了?” 她才松了口气,不会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吧。 “外面来了一个大老爷,说他姓王,要见姑娘呢。” 这来的人是谁,柳依依立马猜了出来。 “是不是一个长得很胖的中年人?” 丫鬟点头如捣蒜。 “是,就是那样子。” 长得那样胖,还一脸凶巴巴的,比昨日来的那几人还要凶。 可把她吓着了。 小丫头心道自己也真够倒霉的。 只不过刚好经过大门那里,就被门子叫住。 说有人要见姑娘,让自己来姑娘说一声。 “将人带去前厅。” 丫鬟应声去传话。 “那种不要脸的人,姑娘还见他做什么。” 宗言现今只要一听安临这个王家,就巴不得从上到下将所有人套了麻袋打一顿。 尤其是她知道王任来和薛灵殊以前居然欺负过自家姑娘的时候,恨不得跑去大牢将两人狠狠揍一顿。 若不是担心自己这样做会给姑娘惹来麻烦,她早做了。 柳依依笑道。 “早晚都要见的,正好他这几日定是过得不舒坦,我自然要见一见。” 想这个王金银啊。 去云鹤斋找麻烦,被骚包男揭了老底。 派人到自己这里耍威风,被自己反手送去县衙。 再加上亲儿子现今还被关在大牢。 王金银可不就是过得不舒坦么。 等慢吞吞喝完了两盏茶,又吃了几块点心,柳依依这才悠悠哉哉去了前厅。 王金银早就等得十分不耐烦。 见人终于到了,半眯起双眼。 这姑娘,果然跟王旭才王全恩父子之前提供的画像中一样,长相绝美,也确实很年轻。 眉宇间的皱痕逐渐加深。 原先他在安临之时,听王旭才父子说了许多这个姑娘的行事做派后,只觉得是那两人太孬种,连一个小丫头也对付不了。 这几日待在齐陵,他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个丫头的事。 才知道王旭才父子所言非虚。 他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轻轻,手段却了得。 难怪王旭才父子不是她的对手。 更不用提自己那个傻儿子和自以为是的儿媳妇了。 他让人调查过,云鹤斋就是这小丫头的铺子,所以昨日才故意过去找些过错。 原想着,凭着自己经商几十年存下的名声。 他的话,还是有一些分量的。 谁知冒出来一个古怪的臭小子,坏了他的计划。 “大管家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忘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等在这里。” 第401章 柳依依见他一脸想刀自己又刀不成的样子,心情就又好了不少。 笑道。 “这几日事务繁杂,刚才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才听说王老爷来了,这才赶紧收拾一番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走去主位上坐好。 “也是我身边人想让我多休息会,没有及时叫醒我,所以这才来晚了。” 说了不少话,就是不提“请王老爷担待”这种话。 这虽然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梁子早就结下了。 更不用说,她与王任来薛灵殊本就有仇。 里子面子本都没什么好装的了,她也不怕当面得罪王任来。 自己现在还笑着叫让他一声王老爷,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王金银也不在意她的无礼。 “事务繁杂?我看未必吧。 “昨日我让人来请大管家一叙,大管家不是还有空闲将我的人送去县衙?” “王老爷听谁说的?绝对没有这种事。” 柳依依一脸迷惑,很是不解的样子。 没多会又露出恍然的表情。 “哦~难道王老爷说的,是昨日那六个人? “嗨!他们怎么不说自己是王老爷的人呢? “我家护卫见那几人态度嚣张,不可一世,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强盗,便将他们拦了下来。 “谁知那几人之后又翻墙进了我家院子,还对我出言不逊,这不是妥妥的强盗行径嘛。 “我一个小女子哪里见过这种情形,心下一急,就将人送去了县衙。” 末了,还“好意”劝道。 “王老爷,你莫不是被人给骗了,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护卫?我瞧着那做派,以前怕真的是干强盗土匪的。” “……” 王金银知道她这是故意阴阳他手下人强盗做派。 虽然吧,那几人确实是他养在其他地方的强盗。 上次在裴铭去滇宁路上拦截偷袭的,就是这帮人。 而他此次之所以收到王全恩的信后,大半个月才来到齐陵,正是因为停在半路等这些人。 问题是。 他知道这帮人的强盗身份,眼前这小丫头却是不知道的。 她这样讲,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更可气的是,他还不好说什么。 因为人家说的,的确是事实。 王金银也懒得跟她玩这些小心思,直接问王任来的事。 “我儿任来,是你让齐陵县令抓的?” “王老爷说的哪里话,我不过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子,如何能叫动县令大人为我做事? “再说了,贵公子被抓,实在是因为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被人指认。 “做错了事,就要负责,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王金银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目光不善,定定地看着柳依依。 柳依依心中冷笑。 这种有些钱权在身的老bi登,就喜欢用这种故弄玄虚的眼神看别人。 还自以为自己有多深不可测。 柳依依只想送他三个字:看你妹! 王任来的声音突然变的有些阴恻恻。 “这样说,你是不放人了?” “放人?” 柳依依终于收起一脸的假笑,嗤笑出声。 “王老爷可真是奇怪,不先问问你儿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来就让放人。 “怎么?县衙是你开的?还是我开的?你想放就放?” “胡说八道!我儿与你能有什么冤仇?我看分明就是你为了你茶叶铺的生意,故意污蔑我儿!” 话及此,柳依依已经无半点要与他继续谈下去的打算。 长得不好看,身材又不好,脾气不行,品行更是恶劣不堪。 这种人看的时间长了,柳依依觉得她可能会折寿几日。 第402章 “曾牛。” 主位上的女子话音刚落,王金银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走了进来。 王金银自己当来也是做了多年的土匪。 一见来人,忽地就嗅出同类的气味,略带诧异地看了眼柳依依。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什么人,就连身边的护卫,也如此不寻常。 “姑娘。” 柳依依漫不经心道。 “送这位王老爷出去。” 说的是“送”,若是王金银非赖着不走,那就只能“扔”了。 王金银还从来没被这样慢怠过,猛地站起身。 语气不善道。 “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大管家不懂这个道理,后果自负!” 冷哼一声,怒甩衣袖,走了。 “宗言,让云丰这些时日待在宅子附近,换一个人去跟着石海,就说是我说的。” 裴铭让云丰跟着石海,无非是担心石海会跑。 但柳依依却觉得裴铭想多了。 郡主之前也提过,石海过去多年就一直四处躲避。 每次一察觉到不对劲就赶紧溜之大吉。 他这次若真的想跑,早在刚到青徽不久、知道出事的邓家就是邓钱通的时候,他就已经跑了。 那时候没跑,现在更不可能会跑。 想了想,又道。 “派个人去青徽告诉小公爷,说万惠茶庄的王金银来了。” 王金银一来就让自己放了他儿子,问也不问他儿子到底哪里得罪自己。 说明这人刚愎自用,她不得不防。 青徽那里的防卫比自己这里好上许多,她无需过多担心,不过是让裴铭心中有数而已。 站在一侧的宗言看了柳依依几眼。 “姑娘,我觉得小公爷应该知道这事。” “嗯?” 柳依依扭头看她。 “你已经派人通知他了?难道是云丰?” 接着摇了摇头。 “不对,云丰整日跟着石海,他没时间去青徽。 “再说了,我还没跟他们说王金银已经来了齐陵。” 她说的都没错。 不过柳依依不知道的是,前些日子她因为茶园的事回了一趟青徽。 再回来的时候,裴铭就已经安排了不少人跟着她来了齐陵。 只是没有告诉她罢了。 裴铭本来连宗言也不想说,考虑到她定也能发现他安排的人,索性提前跟她说了。 否则到时候误打了起来,岂不麻烦。 听了宗言的解释,柳依依心中一暖。 这个人,还跟以前一样。 自己还没想到的事,他不仅事先考虑到,还提前做了准备。 - 青徽 依据松丘善和石海给出的信息,裴铭派人去查探林姓人家。 查了许久,总算有些消息。 裴铭才逗完儿子,墨良便拿了封信找他。 两人去了书房。 “公子,如何?” 裴铭看完信,递给墨良。 墨良读完信后,皱起了眉,看着同样眉头紧锁的裴铭。 “这?什么叫‘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信中所说,裴铭的人确实找到一个林姓的大户人家,做木材起家,也是一方富户。 只是,三十一二年前,那户人家突然一夕之间不见踪影。 下人们基本都在,只是主子们和一些伺候主子们的得力下人都不见了。 这林家消失的时间,与云家被杀的时间,基本上在同一时期。 裴铭这才相信,石海给的信息没错。 而这林姓人家,八成与云家有关系。 墨良看着愁眉不展的自家公子。 难怪公子会不开心。 好不容易得了个线索,现在似乎又断了。 “公子不用太过担心,我们的人不是说会继续寻找当林家的下人,总会有消息。” 第403章 还好林家的人不是死了,只是失踪。 林家的下人也只是被主子弃了,总能找出一两人问出些什么。 这点,裴铭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但是这速度太慢。 墨良忽地想起一事。 “公子,齐陵那边传来消息。” 裴铭正陷入思虑中,听说有柳依依的消息,立即回过神看向墨良。 “万惠茶庄的王金银来了,还找了姑娘的麻烦。” 裴铭知道,柳依依与人争执的时候很少吃亏。 但王金银这种生意唱场上老狐狸,与柳依依之前遇到的薛灵殊之流不同,不免担心起来。 “姑娘有没有事?” 墨良笑道。 “公子放心,姑娘本就十分聪明,又是个嘴巴厉害的,如今宗言和云丰都在姑娘身边,姑娘怎会有事。” 接着,便将柳依依如何与王金银虚以逶迤的事与裴铭一说。 “还有一事~”墨良有些犹豫。 “说。” “姑娘身边,最近总是出现一个男子……” 在裴铭“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墨良“战战兢兢”道出柳依依每次遇见那骚包男的情形。 其实,裴铭一直留在青徽,而不是跟着柳依依去齐陵。 一是因为云鹏在青徽大牢,他也经常有关于寻找林家的事需要找严振商量。 另外,他一直以为柳依依忙完事情后,很快就会回青徽。 可眼见着这小女子似乎在齐陵待着就没打算回来,大有“抛夫弃子”的意思在里头。 他早就想亲自跑去齐陵将人抓回来。 现在又听说她身边出现了一个长得跟妖精似的男子,裴小公爷再也忍不了。 猛地站起身。 “公子你莫激动,姑娘不是没理那人么,说明姑娘心里只有公子一人,你别……” 公子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准备一下,我们去齐陵。” “……那小公子呢?” “一起。” 于是,三日后,就在柳依依已经决定回青徽待上几日的时候,裴铭却出乎意料地抱着儿子出现在门口。 不仅如此,门外还有不少马车箱笼。 柳依依一脸诧异看着裴铭。 “你们这是?” 裴铭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傲娇地一言未发,径直进了屋子。 看着墨良云丰二人有条不紊指挥着下人放置东西,柳依依终于反应过来。 裴铭这是带着儿子搬到齐陵来了。 “墨良。” 柳依依冲着墨良招了招手,两人走去院中。 “怎么了这是?”柳依依指着一脸怨气冲天抱着儿子坐在正屋的裴铭。 她刚才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没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吧? 这么大的怨气从哪里来的? 墨良尴尬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能说公子是大醋缸、一听见姑娘你身边多了个陌生男子就寝食难安非得过来守着你吗? 他不能。 这种有损公子颜面的事,就算要做,那也是公子亲自做。 他绝对不做这种找死的事。 “姑娘若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公子。” 柳依依白了他一眼。 就是不想问裴铭,所以才问你! “你去忙吧。” 奶娘,红橙黄绿四个丫鬟,大宝的衣物等全带了过来。 想了下,柳依依觉得这样也挺好。 她还正愁着自己来回跑,早晚得吃不消。 这下好了,裴铭直接替她做好了决定。 不仅如此。 以后若是觉得累了,就逗逗大宝。 若是心情不好了,就去找裴铭小小吵上一架。 小吵怡情嘛。 想及此,柳依依觉得瞬间心情都好上不少,咧嘴进了屋子。 刚才进门的时候,大宝还在睡觉,现在已经醒了。 第404章 柳依依看他见了自己不吵不闹,也没有挥舞双手乱踢双腿让自己抱的意思,心里一个咯噔。 不会是有段时间没见自己,又不认识了吧? 儿子不认识亲娘? 这可不行! 柳依依三两步伐跑到裴铭面前,也顾不得裴铭小媳妇般哀怨的眼神,一把抱过大宝,在他白嫩柔软的脸上使劲亲上好几口。 “宝贝,想不想娘亲?不想娘就再亲一口。” 直到大宝被逗得“咯咯”笑,柳依依才停下。 抱着大宝坐在裴铭身边。 裴小媳妇脸上的怨气倒是不见,端着茶盏悠哉喝茶。 “怎么突然来了?” 裴铭很不高兴地冷哼一声。 “再不来,你怕是记不得我父子二人了。” 哎吆,瞧瞧,又变回怨气冲天的模样了。 柳依依眼睛眨啊眨地看着他。 “我昨日还在跟宗言说,过两日这边若是没事,我就回去看你们了。” 说完这话,柳依依一瞬不瞬盯着裴铭的脸。 见他一侧嘴角明明有上扬的趋势,却很快又被压了回去。 柳依依心中鄙视。 以前嘛,小公爷不高兴的时候,最多冷着脸不理人,反正他生气的时候就这样。 现在倒好,还要装模作样让人哄。 “姑娘,小公子这会子该吃奶了。” 奶娘收拾好东西,就过来将大宝抱过去吃奶。 屋内只剩下两人。 裴铭依旧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真生气了?” “……” 见裴铭还不理自己,柳依依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以前哄着你,那是有原因滴。 自己现在可没有非得哄人的理由。 于是,柳依依也让丫鬟给自己上了一盏茶,慢悠悠喝起来。 两人就这样,没人肯再说一句话。 “姑娘,石海来了。” “让他进来。” 石海回来的时候就见青徽的人来了不少。 一问才知道御史大人带人搬了过来,心里顿时有些慌。 御史大人对自己意见大着呢,也不知道他这次过来,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刚踏进正门,裴铭先是冷冷扫了他一眼。 石海身子一僵。 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御史大人,姑娘。” 柳依依找石海,是有关于万惠茶庄的事想跟他商量。 三日前王金银过来摆了一回谱后,柳依依就有些压制不住身体里的恶劣因子,想要暗戳戳使坏。 今日裴铭刚好也在,正是谈这件事的好时机。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 这一呢,找地痞流氓,银子给够。 让他们从齐陵出发,晃去安临,不过一路上多经过几个县城。 将万惠茶庄少东家买凶杀人一事,以及前几日那骚包男所说的昌县发霉的普洱茶一事,全部散布出去。 第二件事呢。 就是让人去调查万惠茶庄有没有其他见不得的事。 只要是有万惠茶庄店铺所在的县城,都去调查一番。 石海听了柳依依的话后,双眼一亮,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柳依依见他这神情,就知道这人也是喜欢背地里使坏的主。 “姑娘,你说的第一点,我这边可以立即派人去处理。 “不过这调查一事……” 话到这里,状若无意瞟了眼裴铭。 只见御史大人还在端着那盏茶时不时啜一口。 石海就不明白这位大人了。 自个媳妇有事,他是怎么忍住一言不发的? 大人不是向来对姑娘很宠爱? 难道,这两人吵架了? 石海又看了两人一眼。 也不像啊。 柳依依也看着裴铭。 若说打探消息,裴铭身边的人才是最佳人选。 自己身边么,宗言和宗川倒是可以。 只是这两人现在都有事。 瞅了半晌,裴铭仍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柳依依怒了。 对石海道。 “散布消息的事你立即去办。”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石海以为她要留下与御史大人单独谈论调查万惠茶庄的事。 结果姑娘竟自己直接走了,看着简直比自己还积极。 自己积极,是因为御史大人在这里,他怕被找麻烦。 姑娘走这么急又是为什么? 他怎么隐约觉得姑娘有些不开心啊。 裴铭更是没料到,柳依依就这样走了。 自己忍到现在不开口,不就是为了等她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自己。 刚才不过才说了一两句好话,这就完了? 石海看着越走越远的姑娘,又扭头看了眼明显很是惊讶的御史大人。 想也没想,直接急速走了出去。 裴铭确实有事要找石海。 石海给出林姓人家这个消息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些线索,可紧接着线索就断了。 虽然他的人会继续找下去,但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这也说不准。 所以他这次来齐陵,也希望再从石海这里问些东西出来。 不过眼下他也没这个心思。 而柳依依呢,也的确很生气。 觉得裴铭这个人有时候真有些过了。 偶尔耍个小性子她觉得没什么,哄人也是挺好玩的一件事。 可自己明明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却还在那装模作样。 这就有些令她厌烦了。 第405章 “姑娘!” 石海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看着柳依依前行的方向,是朝大门那边去的。 “姑娘,马上就要用晚饭了,你这是要去哪?” “有事出去下。” 说完,带着宗言大步走了出去。 这个点,外面还热闹得很,她要去云鹤斋一趟。 - 云鹤斋 二楼一雅间 “你若是这么想见她,直接去她住的地方守着不就行了? “要么,就说对邓家大管家很是仰慕,想要结识一下,不就结了? “至于天天守在这里?” 骚包男看也没看子谦。 “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是你说的,她身边有许多高手? “我若是跑去她家门口守着,你说她身边的人会不会发现? “还有什么?仰慕?结识?这种鬼话,你觉得她会信?” 子谦撇撇嘴。 那个姑娘嘛,确实没那么好骗。 可这人每天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若非自己打不过陈姑娘身边那女子,他一定将对面这人带去陈姑娘的住处,先见了人再说。 至于之后如何瞎诌,这人有的是法子。 “马上天就要黑了,想必她也不会这时候过来,要不我们先回去?” 骚包男也知道这个时候,那小丫头是不会过来的。 “走吧。” 两人走到门前,正要开门,门却从外面被推开。 看到门外的人后,两人直接愣在原地。 柳依依调侃道。 “两位不多坐一会?” 两人压根没有料到,这人这时候会突然在这里,一时惊得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看你们日日守在这里,还帮我收拾万惠茶庄的东家,不就是为了想要见我?” 自从骚包男那日帮着云鹤斋败了王金银万惠茶庄的名声后,柳依依就对这人起了疑心。 鉴于这人的打扮奇特,想让人记不住都困难。 柳依依次日便找来胡家荣,问他之前有没有见过这人。 在得到胡家荣肯定的答复后,柳依依便让他仔细注意这人。 刚才被小公爷气到,柳依依突然想起这人。 万惠茶庄那么隐秘的往事,他都知道。 若说万惠茶庄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想必他也知道些。 这才来了云鹤斋。 一来就听胡家荣说,骚包男在楼上厢房。 柳依依二话没说,直接奔来骚包男所在的房间。 半晌,子谦尴尬笑道。 “这位姑娘说什么呢,我们压根不认识姑娘,姑娘莫不是找错人了?” 柳依依正要接话,身子突然被宗言挡在身后。 刚才开门见到屋内两人的时候,宗言就微微皱起眉头。 她总觉得其中一人给她非常熟悉的感觉。 直到这人开口,她终于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宗言,怎么了?” 宗言定定地看着子谦。 “你是谁?” 子谦神情一顿。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意了。 他上次来青徽的时候易了容。 本还庆幸自己如今恢复真容,这个身手了得的女子应该认不出自己。 就算她心里怀疑,也不能肯定自己就是之前那人。 可他居然忘记自己的声音。 光面容变了有什么用,声音也得一起变过来才对嘛。 可现今这情形,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你们来找的我二人,若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何来找我们?” “宗言。” 柳依依感受到宗言的警惕,又叫了她一声。 宗言这才凑近她,将自己的疑虑说出。 听完后,柳依依眼中疑窦丛生。 她这才反应过来,说话这人的声音,似乎与那日邓钱通来找她后、出现在屋顶的神秘男子声音相似。 第406章 她印象中,那人虽然跟踪过她几次,不过也只是仅此而已。 并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 还有此刻宗言的反应。 只是警惕,并没有主动出击。 说明眼前这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骚包男也明白过来,子谦这是露了馅了。 忽地笑出声,声音干净愉悦。 “既然被姑娘发现,我也就不废话。” 说着,将子谦拉向一旁。 “姑娘请。” 柳依依看了眼另一个男子。 骚包男看出她的顾虑,道。 “我们对姑娘并无恶意,况且齐陵可是姑娘的地盘,只有我们害怕的份,姑娘则不必有这样的担忧。” 柳依依扭头看了眼宗言。 见后者点头,这才进了房间。 骚包男将两人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心中惊讶。 这女子,竟真的如字谦所说,身手了得? 她刚才点头什么意思? 就是搞得定自己和子谦的意思。 第一次当面被一个女子无视自己的身手,他觉得很是丢脸。 扭头看向一旁的子谦。 见他的脸色也没比自己好多少,瞬间又不难过了。 子谦的身手,胜过自己不少。 他都被人给无视了,自己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不多时,两人相对而坐,另两人站在各自主子身后。 宗言虎视眈眈一瞬不瞬盯着子谦。 子谦觉得输人不能输阵,也直直瞪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云鹤斋的东家?”柳依依不欲废话,直奔主题。 “王金银都知道,我自然也有办法知道。” 柳依依眉头一挑。 这话直白翻译过来就是,王金银那种人都能知道,我就更不在话下。 而这话隐藏的含义就是,他比王金银厉害。 其实,柳依依对这人的身份也很好奇。 万惠茶庄有今日的地位,并不是单单有钱就可以了。 这其中,必定涉及到一些官员的庇佑。 否则骚包男上次所说昌县普洱茶一事,这么多年来,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而对面这男子,明明很年轻,却知道万惠茶庄十几年前的秘事。 身份,定然不简单。 柳依依微微抬头,看着站在骚包男身后的另一名男子。 若这人真是先前跟踪自己多次的人,那骚包男对自己的了解,应该也不少。 只是,他们为什么花这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 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如此? 这时,石海的话在脑中一闪。 难道,他们与石海一样,认识原主的亲人? “姑娘是否身子不适?” 骚包男见她半晌没说话,看样子又不知魂去了哪里。 这才问了一声。 “我无碍。” 柳依依回过神来。 关于原主身世的问题,她早就有了决定。 除非原主的父母或者其他亲人找上她,且非常确定跟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否则她就当自己从不知道这事。 况且,现在也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说的是那日王金银在云鹤斋的事。 骚包男子笑了笑。 “姑娘这可就误会我了,我并非是帮姑娘,只是看不惯王金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派罢了。 “况且,万惠茶庄欺瞒众人是真,而云鹤斋的茶叶却没有任何问题。 “遇到如此不平事,即便不是我,就算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形,想必也会出手教训姓王的老匹夫。” 是不是真的帮自己,柳依依也不在意。 只要她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就行。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第407章 两人都不待见王金银,岂不是就可以合作了。 “公子看不惯王金银,刚好我也想让他吃些亏,不若我们合作?” 听到“合作”二字,骚包男子第一反应是想笑。 他若想整治一人,还用不着与人合作。 笑道。 “姑娘想如何合作?” “公子似乎对万惠茶庄的事很了解,连十几年前不为人知的秘事都知道,想必公子知道的,不只那一件事吧?” 这话一出,骚包男子就知道柳依依打的什么主意了。 她这是准备搞臭万惠茶庄的名声啊。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子谦先前跟他说过的,以及这些时日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觉得这小丫头,不是会做那种在背后阴人之事的人。 不想,这丫头是个荤素不忌的。 不过仔细一想,也无可厚非。 生意场上的腌臜事本也就不少,若她真的只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付敌人,趁早去做其他的营生才好,还开什么店铺啊。 “我确实知道一些。” 听了这话,柳依依眼中露出一些喜色。 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等男子把话说完。 果然,骚包男停顿一会后,又开口道。 “只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事,你尽管说。” 虽然她刚才说的是二人合作。 但她也知道,凭着对面这人的本事,若他真的想对付王金银,就算没有别人帮忙,他自己就可以搞定。 而他之所以没有特意对付王金银,要么就是觉得没必要,要么就是不想动手。 这种情形下,自己若是想从他这里知道有用的消息,不拿东西换,别人凭什么帮你。 “我什么东西都不缺。 “不过,若是你能让我以后能够自由出入你家中,我就同意与你合作。” 宗言一听这话就要动手。 柳依依拦住她,笑着看向对面男子。 “公子若是帮我,我与夫君定是欢迎公子来家中做客。” 啥? 骚包男子登时惊了,不敢置信看着她。 接着又扭头看向子谦,以眼神询问。 子谦也不知道啊。 先前以为那个沐公子就是她夫君。 结果那姓沐的追着自己跑的时候被子越刺了一剑。 他才知道是个屁的沐公子,人家也是女的。 姓沐的不是她夫君,也不能就说她骗人,毕竟她连孩子都有了。 这小丫头这样说,难不成她的夫君真的在这里? 他离开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也不知道她夫君的事啊。 而且两人这些时日在这里,也没听说其他人议论这丫头夫君什么的。 看子谦也是一脸懵,骚包男还以为柳依依在骗他。 笑得欢快。 “那就这样说定了,今日以后,我若是去姑娘家做客,姑娘可不要不欢迎我。” 柳依依也笑得真诚。 “怎么会,只要公子去,我一定好茶好酒欢迎。” 心道,只要你能打得过裴小媳妇,就是让我就是单独整理一处院子给你住都行。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终于谈完。 简单告别后,双方各自回住处。 上了马车后,柳依依脑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骚包男跟她提了三件足以搞臭万惠茶庄名声的秘事。 而且因着王金银银钱使得爽快,这几件事都被当地做官的压了下来。 是以,这些事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骚包男子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柳依依懒得去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在一些人眼里,也许觉得万惠茶庄非常了不起。 第408章 可是在另一些人眼里,王金银压根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她决定回去就找石海,让人把这些消息也散布出去。 想起裴铭刚才拽了吧唧的样子,柳依依就还有气。 让你拽,我现在不需要你帮忙了。 真以为自己没了他就不行了似的。 哼! 把他给能耐的。 就在柳依依气呼呼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宗言,怎么回事?” “姑娘先不要出来。” 宗言语气平静,但柳依依察觉出异常氛围。 想了想,打开车帘。 看到车外情形,瞬间变了神色。 马车被人围成一圈,看上去有二十多人。 “姑娘不用担心。” 宗言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柳依依安心不少。 领头人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狞笑。 “姑娘,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就算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如何能敌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聪明的话,直接束手就擒,还能免了一番打斗。” “谁说他只有一人!” 黑暗中,一个低沉狠厉的声音突然响起。 领头那人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待看清来人后,领头人脸色突变,神情慌乱。 裴铭眼神冰冷,默默扫视一圈后,头微微侧向一边。 “留下几人,其他的全部杀了。” “是。” “是。” 墨良云丰两人二话不说,抽出长剑就是砍杀。 柳依依在听到裴铭的声音时,就退进马车闭目养神起来。 她如今也是被锻炼出来了。 之前陪裴铭去游学,半路遇到截杀的歹人,她吓得差点没昏过去。 现在呢。 任凭外面刀剑声如何刺耳,她也能安坐如松。 正在她感慨环境真是改变人之时,身子忽地被人搂住。 “生气了?” 哎吆! 自己一两个时辰前才跟这人说过这话呢。 这人现在就用同样的话来问自己了。 这风水轮流转的速度,可真够快的。 柳依依不睁眼,懒得理他。 说句不好听的,这人就是犯贱。 自己好生哄着他,他一脸爱搭不理的样子。 等自己懒得哄了,他自己倒贴上来了。 见柳依依不理自己,裴铭一咬牙,忽地将人翻转过来。 柳依依还来不及惊呼,就发现自己以极不雅观的姿势趴在裴铭的腿上。 顿觉不好。 这姿势,她熟。 只听“啪”的一声,屁股突然被打了一巴掌。 “你……” 才出口一个字,又是一巴掌打了下来。 “你放我下来!” “不放!” 裴铭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又打了一巴掌。 要说疼吧。 秋天穿的多,倒也没有多疼。 只是这么大一人了,裴小媳妇还对自己用这一套。 柳依依觉得太没面子了。 上次裴铭这样对她的时候,她还咬了他来着。 如今她可不干这事了。 既然不疼,柳依依索性不挣扎。 这种幼稚的事,也就裴小媳妇这种幼稚的人会做。 她才不要跟他一样。 裴铭很快发现不对劲。 连忙将人翻转过来。 见柳依依没哭,也没有其他表情。 压根就是,没有表情。 柳依依淡淡睨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依依~” 不理。 “依依,是我不好,你骂我好不好?我是气糊涂了。” 继续不理。 “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愿意理我?” “公子。” 柳依依没开口,马车外却传来墨良的声音。 墨良也不想打扰这两人。 可是外面的事早就结束了,里面两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三人等了一会,仍是没人出来。 他这才叫了公子。 虽说这里没有行人,可保不准突然就有人出现。 第409章 若是看到这一地的尸体,也是麻烦。 况且,他还有重要事情跟公子禀告呢。 柳依依道。 “你别闹了,先处理外面的事吧。” 见她终于开了口,裴铭这才感觉好些。 “你不要出来,在里面等我。” 说完,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云丰,去县衙找冯易堂,尸首让他处理。” “是。” 又看了眼被全身捆绑的三个活口。 “至于这三人,带回去,我亲自审。” 墨良这时候走去裴铭身边,神情有些凝重,低声道。 “公子,我瞧着这些人的身手,与那日袭击我们的人很像。” 裴铭双眼微微睁大,猛地看着墨良。 “没弄错?” 墨良想了想,慎重道。 “没错,就是那帮人。” “他们应该是王金银的人。” 柳依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裴铭身后。 “不是让你在里面等我,怎么出来了?” 刚才墨良说的话,柳依依听了个大概。 裴铭先前差点没命的事,裴铭已经告诉过她。 她看向墨良。 “你说,他们就是那时候袭击你们的人?” “不错。” 这就奇怪了。 她一直以为王金银只是与自己有些纠葛。 可现在这情形看来,这人似乎还与裴铭被袭的事有关。 甚至可以说,是与裴铭在查的案子有关。 也就是说,与,云家有关? 她一时有些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裴铭明显也想到这个问题,眉头紧锁。 若这些人真的是王金银的人,也就是说,王金银与柯重进相识。 去滇宁的路上,最后一次遇袭的时候,他就猜到那帮人不会是从京城出去的。 原因很简单。 那么多人跟着自己,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另外,若是那帮人从京城出发,太子不会不知道;太子若是知道,就早通知自己。 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的猜测并没错。 最后那帮偷袭自己的人,确实不是从京城来的,而是身在安临的王金银派去的。 县衙的人来得也快。 听说御史大人又来了齐陵,冯易堂忙亲自带人赶了过来。 裴铭没有心思与他打官腔,吩咐他将尸体处理好,便带着柳依依回了宅子。 不多时,冯易堂带来的人也把尸体拖走。 待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躲在暗处的骚包男子两人才露出脑袋。 “原来那人就是小丫头的夫君,看上去有些来头。” 子谦道。 “没听见那个县令叫他御史大人吗?” “御史?难道就是朝廷派出的监察御史?” 他这么一提醒,子谦也想了起来。 邓家的案子牵扯出三十多年前云家的惨案,于是朝廷派了一位监察御史去滇宁调查此事。 他们还以为御史大人还在滇宁呢,没想到人竟然出现在齐陵。 想起刚才那位御史大人与小丫头的谈话,骚包男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 “也就是说,王金银与当年那件案子也有关? “爷爷不是想知道云家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吗?要不,我二人将王金银抓起来问问?” 子谦正要劝他不要找麻烦。 忽地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道不好。 刚想拉着人赶紧跑路,冷冰冰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还想往哪跑?” 听见这个声音,骚包男身子也是一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奈和认命。 接着,同时扭过头去。 只见一个身形笔直的男子恰恰站在两人身后。 只要这人伸手,就能掐住两人的脖子。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居然没有发现。 骚包男冲来人笑了笑。 “子越,好啊。” 子越脸上无甚表情,态度却是恭敬。 单膝着地。 “三公子。” 骚包男忙将人拉起来。 “大家从小玩到大的,你这样作什么。” 子越虽是站起了身子,话语中却没有一丝僭越。 “主子们仁厚,才允许我们自幼与公子一同习武,但子越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说着,眼神不善地盯着子谦。 后者被他盯得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 “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偷跑出来的,是爹放我出来的。” “爹放你出来,你就带三公子来了这里?!” 语气甚是严厉。 不只子谦,就是骚包男也被吓了一个哆嗦。 “子越不要怪子谦,是我求伯父放他出来的,也是我硬逼着他带我来这里,这事跟他没关系,你不要怪他。” 子谦连连点头。 “你看,不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是他非拉着我来。他是主子,我不能不服从命令吧。” “是谁让你在主子面前这样无礼的!还不快叫公子!” “……” “……是三公子拉着我来这里的。” 嘴上这样说,子谦心里却挺不服气。 第410章 子越看着两人,其实也挺无奈的。 这两人出现在齐陵的第一日,他就发现了。 只是见两人一直没惹出什么祸事,这才没有出面拆穿。 只是刚才听三公子说要抓了王金银,这才不得已现身。 老爷让他过来监视这邓家的大管家。 至于其他的事,老爷并没有吩咐。 云家的事,他也有听说。 不过,知道的并不多。 刚才那位御史大人与邓家大管家的话,他听得明白。 这件事,他要报告给老爷,等着老爷的吩咐。 三公子这时候出来捣乱的话,可能会坏了老爷的计划。 “三公子,王金银一事,我要禀告给老爷。” 看见子越的时候,骚包男就知道自己不能乱来。 若是子越不出现,他还能当他不存在,直接将王金银抓了问话。 即便后来被爷爷怪罪,他也能找借口说是为了为爷爷分忧。 但现在子越既然出现在他面前,借口就不好找了。 笑道。 “子越说的是,这么重要的事,自然是要尽快让爷爷知道。” 要说的话已说完,子越便要离去。 临走时不忘提醒。 “三公子若是无事的话,还是早些回去才是。” “我玩好了立马回去。” 直到子越消失,他脸上还挂着好说话的笑。 “我怕他,是因为他自小就管着我,你怕他做什么?” 人一走,子谦就开始埋怨起来。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因为他是我爷爷的人。” “我也是老爷的人啊,怎么没见你对我那么客气?” 骚包男眉头一挑。 “怎么?你想我对你好一点啊?要多好啊?” 尾音拖得老长,听得子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忙说“不用了”。 - 云家的案子突然就有了新的线索,裴铭与柳依依一时都忘了先前闹矛盾的事,开始讨论起来。 准确地说,是裴铭在说,柳依依在听。 柳依依与王家的一点小恩怨,以及她借着裴铭的势对王家人做了什么,裴铭都门清。 是以,她还真没有什么好分享的。 “你的意思是,当初在去滇宁路上截杀你们的那些人,就是王金银派去的?” “八九不离十。” “这事,可真够复杂的。” 一开始以为云家的惨案是邓钱通一人所为。 后来冒出来一个当年的知情人,松丘善。 而根据他所言,邓钱通与当年的惨案,似乎关系不大。 再然后又是什么柯重进这个朝廷官员,还是郡主的亲舅舅。 到现在,又多了一个王金银。 光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柳依依都觉得脑壳疼。 “我记得,石鹏被抓的时候曾经说过,是邓钱通联合当时的土匪将云家人杀了。 “你说,王金银会不会就是当年的土匪?”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今晚上他派来的那些人,一个个看着就跟个土匪似的。 “还有,他先前派了六个人来我这里,说要请我去喝茶,态度嚣张得不得了,我一气之下就让宗言把他们狠狠打了一顿,之后送去县衙了。 “哼,在我跟前耍威风,看我不揍死他们。” 裴铭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哎你别捏我脸,你这什么毛病,有事没事就喜欢捏别人的脸。” 说着就要来扯裴铭的手。 裴铭却顺势抓着她的双手,低头在手心落下两个吻。 柳依依一下子不敢动了。 裴铭抬起头,眉眼都是笑意。 “我不捏别人的脸,我这辈子就只捏你的脸。” 第411章 “公子~” 正是暧昧的氛围中,一个憋屈的声音心不甘情不愿地响起。 墨良也不想啊,只是这两人真的是够了。 先是闹了好一会别扭。 这别扭还没闹明白呢。 这会又当众秀起恩爱来了。 敢情他和云丰宗言就是摆设是吧? 裴铭放开柳依依,眼神不善地盯着墨良看了会。 墨良:??? “墨良,你回青徽一趟。” 啥? 这不是才来,又让他回去做什么? “你去将松叔接来。” 裴铭来齐陵的时候,是想要将松丘善一起带来的。 只是松丘善自己不来,他说要在牢中陪着他家公子。 裴铭便留下几人保护他,并且干脆让他搬去县衙住,随便让严振给他安排个差事也行。 不过现在出了王金银的事,裴铭有必要让松丘善过来一趟。 柳依依立马猜出他的用意。 “你想让松叔来认人?” “是。” 柳依依猜测王金银可能是当年的土匪。 裴铭也有这种想法。 只是办案不能靠猜测,他要有证据。 留下的三个活口,他要审。 王金银,他也要让松叔来认一认。 若真的是当年的土匪,松叔应该能认得出来。 墨良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带上几人,连夜回了青徽。 是夜。 柳依依沐浴完正准备睡觉。 一进里屋,就发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她房间的人,正大喇喇坐在她床上,拿着她最近助眠的一本闲书翻来翻去。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你不是有自己的院子?” 裴铭刚好翻到最后一页,优雅地放下书。 慢慢抬眼,目光灼灼。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睡在这里。” 这人居然还耍起无赖了。 “你做梦!我谁的人也不是,我是我自己的。” 柳依依双手掐腰走过去。 这明明是市井泼妇吵架的标准动作,柳依依这样一个娇媚绝美的女子做起来,很是滑稽,却并不可笑。 走至床前,一把掀开被子。 “回去睡。” 裴铭挑了挑眉,一条腿支起来,挑衅地看着她。 要他走,那是不可能的。 见他不动,柳依依伸手便要拽他。 手刚伸出,却被裴铭一手反抓,接着箍着她的腰身将人拖拽到床上。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 “小呆瓜,你若是真的不想与我睡一处,刚才就应该自己去其他房间睡,而不是留下来与我纠缠。” 声音越来越魅惑。 “你之所以没有离开,是你也想我了,是不是?” 柳依依觉得这人可真自恋的。 跑到别人房间赖着不走,还有理了? “放开,再不放开我可咬你了。” 裴小公爷禁欲了一年多,如今软香在怀,别说咬他,就是生生咬下他一块肉,他也不会放手。 裴铭本来计划,等柳依依心甘情愿的时候,再将人揽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可按照目前这情形。 两人时常不在一处,这小丫头又经常忙到不见人影。 最让他感到恐慌的是,依依现在眼里心里就只有她的生意。 他已经接受她的“离经叛道”,也不反对她做这些事。 唯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他发现自己在她心里,似乎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他要趁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的情况下,在她的心里和身体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他要让她时刻记着,她永远都是自己的。 裴铭将一只手伸到柳依依眼前。 “你咬,你看我放不放手。” 柳依依扭头看他。 见裴小媳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中浮上调侃的神情,一侧嘴角轻轻上扬。 第412章 挑衅! 妥妥的挑衅! 柳依依双眼半眯,忽地一口咬在裴铭的虎口上。 裴铭神情微微一变,可见柳依依咬得一点没含糊。 柳依依也确实是使了劲在咬,若是裴铭敢哼唧一声,她刚好叫人滚蛋。 好半晌工夫过去,柳依依都能尝到一丝血腥味,裴铭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自己也咬得腮帮酸疼。 抬眼看着窗外,顿时有些泄气。 平日里,这时候自己已经歇息了。 现在整的这叫什么破事。 这样一想,嘴一松,就看见虎口的位置被咬出深深的一道牙印,严重的地方还渗着血丝。 这种程度的伤,在裴铭这里压根不是个事。 他靠在床头,另一只手枕在脑袋后面,饶有兴味地看着埋在他手上毛茸茸的脑袋。 忽地,手上的力度一松。 微微侧头看去。 只见小丫头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虎口瞧。 “心疼了?” 听见他的声音,柳依依转过身子。 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住嘴里的脏话,只轻轻说了句“有病”。 接着,身子倒向床里侧,背对着裴铭,睡了。 嘴里恨恨地小声嘀咕。 “俩神经病,大晚上的不睡觉,幼稚不幼稚。” 裴铭见她如此,脸上露出得逞的笑。 俯下身子将柳依依身子扳正。 “你又要干嘛?” 语气中已经没有刚才的霸道,仔细听,还有些讨饶的意思。 裴铭故作恶狠狠道。 “你咬了我,就想这么算了?” 柳依依不说话了。 以往与裴铭在一起的经验告诉她,这话不能接。 一接,自己今晚就不用睡了。 可惜她这点小心思被裴铭看得明明白白。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 说完,迅速抓住柳依依的双手,将其放置她头顶上方。 接着欺身而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柳依依一点也没有反抗,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月上中梢,屋内火热一片。 - 裴铭如往常一般,大清早就醒了。 伺候洗漱的丫鬟们都能察觉到他心情极好。 想起昨夜屋内一直持续到凌晨的响动,小丫头们一个个红透了面颊。 洗漱完毕后,裴铭看了眼床榻的位置,轻声道。 “不要吵醒姑娘,让她多睡会。” “是。” 走去正屋的时候,见宗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要朝里屋走去。 “她……昨晚累着了,让她多睡会。” 宗言步子一顿。 “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 虽然不喜欢眼前这人,不过宗言知道自家姑娘信任他。 想了想,便道:“石管家有事要见姑娘。” “让他进来,刚好我也有事找他。” 林家的线索断了,裴铭还想从石海这里挖些消息。 石海一进来,没看见柳依依,只见端坐在主位的御史大人。 身子一个哆嗦。 “石管家,坐吧。” “小人是来找姑娘的,既然姑娘不在,小人就不打扰了。” 裴铭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一言不发。 直到石海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坐。” “……是。” 战战兢兢走去左侧一张椅子上坐好。 “林家,我派人去找了。” 石海了然,心道御史大人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找自己。 “只是,林家的人都没了。” 石海原本一直低着头。 听到这话,忽地抬起头看着裴铭。 “大人说‘没了’,是什么意思?” 裴铭仔细端详他片刻。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应该真的不知道林家的情况。 这才将手下调查到的情况与他一说。 这下,石海也没心思忌惮裴铭,而是认真思考起这件事。 第413章 按照他的理解。 林家突然消失不见,要么是被灭了口;要么就是为了避祸,主动消失。 “石管家有何看法?” “这,当年小人与主子分开就不曾回去过,是以,林家为何突然之间消失不见,这,小人也不知道。” “当年?是何时?” “……” 石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紧要的东西。 “三十二年前。” “林家是杀害云家的凶手?” “……” 石海刚才已经提高警惕,这下没有傻乎乎地回答。 裴铭放下手中茶盏。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 “大人说的哪里话,小人是真的不知道。” 这人明明知道一些内幕,却一直不肯说出实情。 裴铭神色冷了下来。 若不是他答应过依依,此时定要让此人好好吃吃苦头。 石海自然猜得出御史大人的心思。 若是云家的事,只单单牵扯到云家,他说出来倒也无妨。 只是,事情远比表面上复杂。 况且,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王金银这人,你见过没有?” “……见过几次。” “在哪里见过?” “齐陵。” “以前没见过?” “没有。” 石海一脸莫名。 不是在问林家的事,好端端的问起王金银做什么。 裴铭这样问,是想知道石海对王金银有没有印象。 若王金银真的是当年的土匪,石海当年跟随贵妇人也去过滇宁,说不定他见过王金银。 不过,就算石海没有见过,也不能说明什么。 土匪哪会轻易让人看见。 裴铭也不过这样一问。 “下去吧。” 石海巴不得早点走。 裴铭一发话,忙不迭出了屋子。 裴铭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开始理清案情进展。 裴铭自接手云家一案,四五个月过去,进展却不甚理想。 云鹏那里,目前没有可供深挖的消息。 林家的线索一断,就算手下人能找到当年林家的下人。 可既然被舍弃,说明下人也不知道什么,否则就不是被舍弃这么简单了。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无意中露出尾巴的王金银。 “公子。” 是云丰。 “说。” “公子让我派人去监视王金银,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待在客栈里没有出来。” “继续看着,不要让人跑了。” “是。” 好不容易自己撞上来的一个线索,他可不能让人给跑了。 “姑娘要不要吃早饭?公子让我们给姑娘留了水晶虾饺呢。” 这时,丫鬟细微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知道是柳依依醒了,裴铭脸上凝重的表情顷刻间不见,眉宇间都是温柔笑意。 起身穿过梢间,进了里屋。 两个丫鬟正在伺候柳依依洗漱,见裴铭进来,都恭敬叫了声“公子”。 柳依依听见声音,回头冷冷地扫了眼裴铭。 裴小公爷心情极度美好,压根不把她的冷脸当回事。 待柳依依穿好衣服,裴铭便让丫鬟去取早餐。 “我出去吃。” 刚走出几步,就被裴铭捉住,按在自己大腿上。 丫鬟们红着脸出去备早餐。 柳依依昨晚被折腾得够呛,现在还是浑身酸痛无力,哪有力气挣扎。 苦着脸道:“你又想干嘛?” 裴铭将人紧紧搂进怀中,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依依,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吗?” 柳依依翻了个白眼。 “你应该知道,我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骗你的。” 裴铭一噎。 他自然知道。 其实他很想问她,她到底骗了他哪些事情。 又怕事情真相太残酷,自己接受不了,索性不问。 “我的意思是,我们像过去那样亲密,但是都是真心实意,不会因着什么原因欺骗对方。” 第414章 “你说的是,我的心里只有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你,除了你,其他事情都不去想,不去考虑?” 柳依依轻嗤一声。 “不可能的,这个不是针对你,即便不是你,就算换成另外一个人,也不可能。” 裴铭并非这个意思。 不过他仍是想知道柳依依真实的想法,便问。 “为什么?” 柳依依顿了顿。 扭头看着裴铭。 “你真想知道?” 裴铭深深凝视着她,语气慎重。 “你说,我想了解你,想要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心中所想。” “其实也很简单,打个比方,你明明是状元郎,若是皇上不让你做官,就让你每日待在家中陪着妻儿,你会不会难过?” 裴铭立即张口。 “陪着你和儿子,我有何好难过的?”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你说。” “我的意思是,人活着,天伦之乐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事,但除此之外,你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就是,你得实现你的人生价值吧。 “就比放说你,聪明绝顶,自幼便是不凡,如今太子这么信任你,你以后也定是辅佐未来皇上的肱骨重臣。 “人生匆匆数十载,你有这样的才学和本领,若是你将你有限的时间全部用在享受天伦之乐上,而不去朝堂效力,岂不是暴殄天物?” 说到此处,身后的裴铭轻笑出声,语气里满是欣赏赞誉。 “想不到我的依依,竟然有这样大的胸襟。” “哼,那是你孤陋寡闻,男子与女子之间,只是存在男女之别,若是你们让天下女子接受与男子同样的教育,四书五经,兵法排阵,税务律法,如今的朝堂,至少有一半的官员都是女子……” “依依!” 裴铭突然出声制止柳依依继续说下去。 柳依依一时说得开心,竟忘记有些话不能说了。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说,知不知道?” 裴铭轻轻抚摸她的一侧柔嫩脸颊。 “说知道了。” “……知道了。” 裴铭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了笑,语气中含着些感慨。 “虽然我早就知道你的想法稀奇古怪,很多时候甚至是有违伦常纲常,但你每一次新冒出来的想法,都会让我害怕。”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有时候觉得,你离我很远,我不知道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从何而来。 “会不会,与你的身世有关?” 一听这话,柳依依唇角上扬。 觉得离我很远,这是对的,说不定都是不同的时空,能不远么。 至于说原主的身世,那可跟这个没什么关系。 “笑什么?” “没什么,我刚才说的,你都明白?” 裴铭想了想,道。 “你其实想说的是,你除了有我和大宝,还有自己想做的事,希望我不要将你关在家中只当我的女人,是不是这样?” 这,基本上没错。 不过,什么叫“我和大宝”? 搞得好像自己跟他真的有什么关系似的。 “差不多吧。” “你放心,我没想过要限制你什么。” 裴铭在柳依依额头落下滚烫一吻。 “我只要你心里有我,余生都与我在一起,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柳依依没说话。 她不相信别人的誓言,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誓言。 未来瞬息万变,心性都不一定就能坚守如初,更别说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其实,若是如裴铭先前所说,一辈子只有自己一个,也不是不行。 反正,除了裴铭,她还真看不上其他人。 她就是怕啊。 怕他以后移情别恋。 到时候自己伤心不说,说不定会多出一些膈应人的事,那得多烦人。 “你不愿意?” 柳依依还在想些有的没的,裴铭温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仔细听的话,还能察觉出其中的紧张。 想了想,柳依依给出一个折中的答案。 “你心里只有我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只有你。” 这样总成了吧。 你若是喜欢上其他人,那就没资格让我心里还有你。 同样,我若是另有所属,你也爱干嘛干嘛去。 柳依依觉得自己真是机智,这个回答才是所谓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裴铭却不这样认为。 他很想问上一问:依依还会喜欢上其他人? 但是最终也没问出口。 他知道,能够给出一点承诺,对依依来说,已经很难得。 自己若是逼得太狠,可能会适得其反。 第415章 宗言领着丫鬟在外面候了多时。 知道屋内两人在谈话,宗言让丫鬟们都离得远远的。 直到裴铭叫人的时候,她才让丫鬟们将早餐端了进去。 裴铭也还没吃早饭,但他就是不放柳依依下来,非得让她喂。 “你能要点脸吗?” “要脸做什么,我只要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管,反正你得喂我。” 柳依依心里面mmp。 要不是看他长得这样好看,外加对自己很好的份上,她一定一碗粥拍他脸上。 正常情况下一刻钟最多两刻钟能搞定的事,愣是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吃完早饭。 “明日你若是再这样,你就搬去你之前住的院子。” “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夫人”一词让柳依依觉得瞬间老了十几岁。 待两人整理妥当的时候,石海已经在正屋等了许久。 先前离开后,石海特地找人问过,才知道御史大人现在住在姑娘的院子。 石海立即觉得头大。 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以后每次来,都要遇到御史大人? “石管家找我有事?” “姑娘昨夜回来之时,让人通知我,说让我今早来找姑娘。” 他这一提醒,柳依依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昨日见过骚包男子后,本来打算回来就将他跟自己说的几件万惠茶庄的丑事告诉石海,让石海安排人去搞臭王金银以及万惠茶庄的名声。 结果回来的路上遇上偷袭的人。 回来后觉得时间有些晚,就让人通知石海,让他今早来找自己。 “对,是有关万惠茶庄的事。” 听完她的话后,不只是石海,就是裴铭也是目露诧异。 裴铭昨日与柳依依闹矛盾,结果把柳依依给气走了。 裴小公爷之后越想越后悔,可是又不想立即追出去。 他以为柳依依不过出去一小会,很快就回来。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 直到有人来报,说姑娘去了云鹤斋,他才立即动身去找。 去云鹤斋的路上,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准备见了面后要好好认个错。 谁知遇到王金银的人。 依依之后便与自己一起回了宅子。 那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依依是如何得知万惠茶庄那么多秘事的? 唯一的解释是,她是在云鹤斋遇到了什么人。 “姑娘,消息属实吗?” 石海很是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记得昨日,姑娘与自己谈论搞臭万惠茶庄一事,想要查探万惠茶庄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事被埋了。 最适合干暗查这件事的,目前只有御史大人身边的人。 可自己与姑娘眼巴巴盯了御史大人半晌,大人也没说一句话。 姑娘这才气冲冲出了宅子。 怎么才一夜的工夫,姑娘就知道万惠茶庄这么多事? 莫不是她自己瞎诌的? 石海满脸的怀疑,柳依依如何看不出来。 “你放心,绝对属实,你快去安排。” “……是。” 看着石海离去,柳依依还挺感慨的。 原先以为,她会用明面上正儿八经的生意手段来对付万惠茶庄。 却不想,自己现在不仅从明面上下手,背地里更是玩得溜。 之前怎么说来着,自己就非常有干黑道的潜质。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语,见了手段卑鄙的,你也得用同样的方法回敬他才是。 想及此,突然想起一件事。 “裴铭,昨夜那帮人,是王金银派来的没错吧?” 同样在思考问题的裴铭,听了柳依依对自己的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叫我什么?” “裴铭啊,这不就是你的名字?你不会还想让我叫你公子吧?我又不是你的下人,不叫。” 刚才宗言察觉到事情不对,就让守在屋外的丫鬟小厮都走远些。 裴铭倒不是介意柳依依这样直呼其名,不过觉得新奇罢了。 国公府的长辈不会直接叫他名字,其他人就更不敢。 国子监的同窗忌惮他的身份背景,也不会这样叫他。 听过最多的,是国子监的老师,太子,以及皇上会这样称呼他。 这还是第一次,裴铭从一个小女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裴小公爷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非常奇异。 怎么听着就这么让人舒心呢。 “过来。” “干嘛?” “你不是想要知道昨夜那帮人是不是王金银的人?你过来我就告诉你说。” 这人真的是,好无聊。 居然用这么幼稚的招数。 行吧。 刚走到裴铭身边,就被他抓住胳膊抱到他腿上坐着。 柳依依早就猜到他会如此,一点也没反抗。 “以后当着别人的面,不能这样叫我,知不知道?” “你当我傻呢,我当然知道。” 裴铭拉过她的白净柔夷,细细把玩起来。 “昨夜那些人确实是王金银派出的,特意趁你外出的时候下手。” “那云家的事,那三个有没有说什么?” “嘴巴倒是硬,这件事还没有承认。” 柳依依知道他一直忧心云家一案,难得软了语气劝解。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件案子本就过去那么久了,你若是查不出来,朝廷中就没什么人能查得出来。” 闻言,裴铭缓慢转过头看她。 他压抑住心中的欢喜,只想她多安慰一下自己。 “便是昨日抓的那三人不说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松叔不是很快就来了嘛,说不定他当年见过王金银。 “就算松叔不认识,我们也可以暗中把王金银抓了,严刑逼供他。” 想起裴铭朝廷官员的身份,知道他做这种事不妥。 “你不方便出手的话,到时候我让宗言给他套个麻袋,将人抓了。” 门外的宗言听见这话,身子一僵。 心道姑娘现在干这种事可真是顺溜。 裴铭见她小嘴吧嗒吧嗒说个没完,每一句都透露着对自己的关心和维护。 浓浓的笑意从眼中溢出,慢慢爬遍整张脸。 “所以,你别想太多,忧虑过多,人会变老,你若是二十岁看着像二十五岁,我就不要你了。” 说完这混账话,柳依依还不忘伸出双手拍了拍裴小公爷的脸。 裴铭听了这话却不乐意了。 恶狠狠道。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人,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想抛弃我?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第416章 裴铭大言不惭,连柳依依的无数转世都预定了。 柳依依心道你管得倒挺宽,阎王爷的事也想管。 “你放心,云家的案子我心里有谱,不会二十岁看着像二十五岁的。” 裴铭知道柳依依刚才说的不过是玩笑话,也笑着逗她。 “我问你,万惠茶庄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依依微微变了神色。 原还想说些其他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呢。 结果还是绕到这件事情上。 故作不解道:“你说的是哪件事?” 裴铭幽幽道:“就是你刚才与石海说的那几件事。 “昨日还巴巴地指望我去给你查,怎么去一趟云鹤斋,你就自己知道了?” 他这一说,柳依依才想起宗言跟她说过的话。 自上次从青徽来了齐陵后,裴铭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手。 所以,昨日她出门的时候,她身边应该是有人跟着的。 难怪他知道自己去了云鹤斋。 不过目前看来,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去见了闷骚男子,否则现在就不会这样问了。 柳依依看了眼裴铭,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人吧,是个醋缸子。 若是让他知道闷骚男的事,他会不会又要跟自己使性子? 又想。 若是现在不跟他说,以后他知道的话,可能会更麻烦。 而且,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说不定早就将自己先前见过闷骚男的事与他说过。 柳依依思虑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从实招来。 不仅如此,就连闷骚男身边那人先前似乎还跟踪过自己的事,也一并说了。 裴铭只知道柳依依身边出现了一个长相妖孽的男子,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些事。 不过她能毫无隐瞒告诉自己,裴铭还是挺高兴的。 “你之前被人跟踪过?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时郡主在这里,她都已经将人赶跑了,谁知那人现在又回来了。 “宗言也没有百分百确定就是那人,就算是同一人,那人只是跟踪我几次,并没有做过什么。” 话虽如此,裴铭仍旧很不放心。 ‘’云丰!” 将云丰叫进来后,裴铭吩咐一番,让他去查查那两人的底细。 裴铭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那人为什么要跟着依依? 而那最近出现的妖孽男子,应该也是冲着依依来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柳依依。 “那男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把柳依依问住了。 她一直没想过要问人家姓名。 不好意思道。 “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一定问问他。” 不过她这样,裴铭反而安心。 名字都不问,显然没有将那人放在心上。 “你觉不觉得,他是冲你来的?” 柳依依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说,但我觉得,他似乎对我的事很了解。 “即便了解的不多,也有些好奇,否则他不会知道云鹤斋的东家是我。” 一时神色有些担忧。 那人年纪轻轻,却知道万惠茶庄不少秘事。 而且,明显也没有把王金银看在眼里。 身边还有一个会易容的人跟着。 方面方面都彰显出那人的不简单。 他若是光是不简单,便也罢了。 可若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又不凡的人没事总关注自己,柳依依就不淡定了。 别又是牵扯到原主的身份吧。 可她不是原主啊,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原主的身份,一点也不想与原主的什么亲人有关联。 思虑间,眉间忽地传来温热的触感。 裴铭见她脸色有些不对,眉头都皱了起来,变身手替她抚平眉间。 知道她是在为什么事情担心。 “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柳依依定定看着他。 “好。” - 派去刺杀那个小丫头的人已经三日不曾回来,王金银知道计划失败。 他也知道不会那么顺利。 之前王旭才都没能斗得过她,足以说明她不是个简单的。 如今儿子儿媳妇关在大牢见不着面。 自己这次虽然带了不少手下,但在那丫头面前,压根不顶用。 若是再没有任何进展,他可能要派人去一趟京城找柯重进,请他帮忙。 现今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要是不帮自己,自己也不会让他那么好过。 “老爷。” 是小厮。 “进来。” “老爷,外面来了一人,说是什么商会会长让来的,想请老爷过去一叙。” 齐陵商会会长是谁,王金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事,哪有闲工夫去应付生意场上的人。 “就说我身子不适,近几日都不宜见客。” 小厮出去不到一会,就又回来了。 “来人让小的跟老爷说,老爷烦心的事,他们会长也许能出出主意。” 一听这话,王金银稍微冷静下来。 齐陵这个会长若是真的知道自己心里的事,见见倒也无妨。 孟介约见王金银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酒楼,地方还很偏。 王金银到的时候,孟介已经等在里面。 见人来了,忙上前打招呼。 “多年不见,王老爷可还好啊?” 王金银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你是?” 这人看着确实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孟介笑道。 “也难怪王老爷认不出我,当初我不过是柯大人身边一个个不起眼的随从,王老爷自然不记得我。” 他这样一说,王金银才想起这人是谁。 当年跟在柯重进身边的人里面,这人确实是其中一个。 “我姓孟,叫孟介。” 王金银知道,这名字八成是假的。 “孟会长。” “王老爷请。” 刚坐好,王金银就开口。 “孟会长是才来的齐陵?” “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王金银之所以这样问,是想知道,这人是不是柯重进知道裴铭在齐陵后,特地派他来的。 不过听他的话,应该不是这样。 “孟会长不在京城,怎么来了齐陵?” 孟介笑道:“都是为大人办事,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哦?是柯大人让你来的?” 孟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是扯到其他问题上。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找王老爷来这里,正是为了邓家那位大管家的事。” 闻言,王金银微微皱眉。 这人,果然知道自己的烦心事。 “听孟会长这意思,你与那丫头有仇?” 第417章 王金银正在为邓家那小丫头心烦,一听孟介也提到那个小丫头,不禁有些好奇。 “听孟会长的意思,你与那小丫头有仇?” “有仇谈不上,不过是柯大人的吩咐罢了。” 王金银更加不解了。 柯重进远在京城,能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有什么仇怨? 不对。 不是那个小丫头! 他忽地想起关键所在。 柯重进不是与那小丫头有何恩怨,而是邓家。 他的目标不是小丫头,而是邓家。 小丫头不过因为是邓家的大管家,这才被惦记上了。 眼前这人说他早就来了齐陵,王金银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定是柯重进让孟介来看着邓钱通的。 他就说嘛,当年事后,柯重进为什么没有杀了邓钱通那个软蛋。 一看现在这情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金银自己就在生意场上混迹几十年,如何看不出柯重进的把戏。 当年没有杀了邓钱通,甚至还分给他一些钱财,不过是为了让姓邓的以后能为他生财。 瞧瞧邓家如今的产业,虽然比不过自己,也是一方巨富。 他不禁有些佩服柯重进,当年居然能看出邓钱通的经商才能。 自己那时候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而这孟介在这里,应该就是柯重进派来看着邓钱通的。 至于姓柯的这些年有没有从邓家取些钱物,又或者是准备等猪养肥了再一次性杀掉,王金银不得而知。 他也没兴趣知道,左右与自己不相干。 而这时候孟介想要对付那个小丫头,应该是邓钱通死后,他们搞不定那个小丫头。 这才想要对付人家。 “那孟会长有何想法?那个小丫头,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孟介见他如此上道,自己还没说要做什么,姓王的就猜到自己的打算。 “只要这小丫头消失不见,你我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到时候,我能交差。 “而县衙那里,只要邓家那位管家不在,王老爷想要捞回令郎,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孟介之所以想杀柳依依,也是迫不得已。 他知道柯重进现今的计划,还是想要借助王家制衡邓家,以免邓家发展太快,他们渐渐对其失了控制。 可是他早就因为柯重进这些年的冷待,而心生不满。 一心只想着利用他一手扶上王家家主位子的王全恩斗倒邓家。 待邓家一倒,暗中偷取些钱财,也不枉他这些年的辛苦。 谁料这王全恩心狠有余,脑子却不太有用。 他老子不是邓家那个小丫头的对手,他更不是。 一个王任来就让他急得如同无头的苍蝇不知所措。 再来,云鹤斋才开张没多久,就将王家的茶叶生意抢去大半。 完全被小丫头耍的团团转。 孟介一看王全恩也指望不上,还不如自己直接出手。 他知道王金银来了齐陵后,猜到他是为了他儿子的事。 之所以没有立即去见他,不过是想看看王金银的本事。 若是姓王的一人就能对付那个小丫头,自是最好不过。 若是他对付不了,自己再去找他,人家正是焦急之时,对自己才不会那么排斥。 只要二人联手,还怕收拾不了那个小丫头。 王金银还以为这姓孟的能有什么好法子,原来就是这个。 他不知道杀人嘛? 关键你杀的了嘛? “这样说,想必孟会长手上有身手了得的高手了?” 孟介被他问住。 两人都知道王金银以前干的什么营生。 就算要出人,也是王金银这边出人才是。 孟介想的是,他以会长的名义将邓家那丫头约出来,再让王金银的人暗中守着周围,伺机下手。 只要人死了,之后的事都好办。 王金银听了他的计划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孟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会长,先不说我身边没有能杀得了那小丫头的人。” 这一点,他刚刚才试过。 “就算你我侥幸得逞,你以为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就没有人替她报仇了?” “王老爷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早就调查过,那小丫头去青徽,纯属偶然,她在这块没有亲人。 “就算她死了,难不成邓家那帮人会为她鸣不平? “不会的,那帮人到时候都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 王金银坐直身子,眼睛微微眯起。 “孟会长在齐陵这么久,应该听说过监察御史在齐陵吧?” “不是说那位大人前段时间去了青徽?难道又回来了?” 王金银耐着性子道。 “不错,前几日又来了齐陵。 “想必孟会长也听说过,那位监察御史与邓家那个小丫头关系匪浅,你就不怕到时候被御史大人找麻烦?” “你我做得隐蔽些,就不会被发现。” “……” 王金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道柯重进派来的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没脑子才是。 莫不是这孟介误会了什么? 想了想,问道。 “约半年前,皇上下令重新调查云家当年的案子,这件事,孟会长知道吧?” “什么!” 孟介猛地站起身,双眼睁圆,面露惊诧。 王金银见他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继续道。 “为了重新调查云家一案,皇上任命了金科状元裴铭为监察御史,专门调查云家一事。” 孟介这会也反应过来。 “王老爷的意思是,齐陵的那位御史大人,就是皇上钦定的监察御史?” “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孟介的神情如丧考妣。 若是其他的什么御史大人,孟介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来人若是特地调查云家的监察御史,那手段和心性,定非一般人能比。 他想轻易糊弄,怕是不能够了。 难怪。 难怪冯易堂敢把王金银的儿子关进大牢,任谁也不让去探监。 难怪王全恩斗不过那个小丫头。 他还真的以为那个小丫头有什么通天本事,原来竟是那位大人在背后撑腰。 王金银见他一脸颓败的样子,脸上尽是鄙夷。 “我还有其他事要料理,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孟介是何反应,转身便走。 王金银非常后悔出来这一趟。 若是早知道这人什么都不清楚,他还不如待在客栈自己想办法。 第418章 王金银只觉得头大。 上了马车后就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次子在牢中如何了。 一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媳,王金银就一肚子火。 自己儿子什么性子,他最清楚。 若不是儿媳作妖,次子怎会来齐陵,又怎会生出这些事端。 原想着次子已然这样,薛灵殊嫁给次子是委屈了她,便免了她许多儿媳妇的规矩。 平日里对夫妻二人基本上有求必应。 想不到,这个儿媳却是个不省心的。 王金银心里琢磨,等将两人弄出来后,一定要好生敲打一番儿媳。 正琢磨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孟介约见他的地方有些偏僻,应该没这么快到客栈才是。 外面没有人回复,王金银立马察觉出不对劲。 “余昭!” 余昭是他的护卫,也是那些强盗的头子,这次跟着出来,主要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见余昭也没有回应,王金银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慢慢挑开窗帘一角。 只见一人站在外面,蒙着面。 再挑开另一侧的窗帘。 又是一人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他知道,此时马车四周应该都围了人。 毕竟是做过土匪的,且这些年做生意也没少遇到过这种情形,王金银倒也冷静。 “外面的兄弟,各位若是放我离开,我愿奉上五千两。” 没有人说话。 ”我身上钱财带的不多,各位可派一人与我去我住的客栈,我可以给各位一万两。“ 又补了一句。 “钱不是问题,只要各位放到了我,要多少银子都好说。” 外面有人嗤笑一声。 “我们不要你的银子,只要你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王金银紧绷的情绪缓和不少。 肯交流就好。 就怕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 “阁下有话请问,只要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先下来吧,又不是小媳妇,躲在马车里做什么。” 王金银早就想出来。 若是待在马车里,双方动起手来,自己会十分被动。 随意整理了下衣服,打开车帘走了出去。 果然跟他判断的一样。 马车前站着三人,左右各一人,马车后面还有两人。 不过都是蒙着面,身形上并没有特别之处,他一时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先前说话的人开口道。 “三十二年前,殿宁云家一夜被屠戮殆尽,我要王老爷你告诉我,当年的实情究竟是什么?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 王金银心中惊骇不已,已经猜到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想不到朝廷官员,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面上却是露出一脸莫名的表情。 “阁下说的话,我不明白,什么颠宁,什么云家,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我闻所未闻。” 问话之人眯起眼睛。 “王老爷,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这情形,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说。” 王金银心中冷笑。 不说,自己还有一争之力,大不了与这些人大战一场,自己不一定就会输。 若是说了,就是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到时候自己岂会有好果子吃。 自己活不成不说,半生的心血可能都要打水漂。 甚至,两个儿子都要受自己牵连。 这种亏本的买卖,王金银这个生意场上的老狐狸,自是不会做。 “不是我不说,实在是,阁下所说,我确实不知道啊。” 说话之人似是早就料到王金银不会那么轻易招了,也没有气急败坏。 “既如此,就请王老爷随我们走一趟吧。” 第419章 话音才落,围在马车周围的人全部向王金银靠拢。 事已至此,王金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大声呵斥。 “裴铭你给我出来!你是朝廷官员,竟然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会被责罚!” “裴铭?裴铭是谁?你这人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得罪了谁……” 之前说话的人话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 在王金银看来,似乎是这人想起什么事情,突然就不再说下去。 王金银注意他这点微末变化,瞬间意识到,这些人未必就是裴铭的人。 那还有谁? 还有谁,能够轻易制服余昭?手中还有这么多高手? 来不及多想,四周的人瞬间蜂拥而至。 王金银只好迎面而上。 - 昨夜又是被裴铭折腾半宿。 柳依依那个恨啊。 她就不应该对裴铭心软,这人就是一大尾巴狼。 好在邓家和云鹤斋的生意都平顺,目前没什么需要自己费心的事。 晚饭后,裴铭就不知所踪。 柳依依难得轻松一会。 她现在知道,这人不只有病,还很黏人。 只要他在面前,自己的屁股就没贴过椅子,这人非让自己坐在他腿上。 吃饭也不好好吃,非得让自己喂他。 难得这几日没什么事,她还想好好休息呢。 结果这人非得缠着你问东问西。 为什么当初不告而别? 为什么不相信他会一直对她好? 为什么宁愿相信赵宁寻,也不愿相信他? 若不是实力悬殊太大,柳依依真想将人绑起来放在柴房里,让他自己慢慢问个够。 ”姑娘,墨良回来了。“ 宗言走了进来。 柳依依前几日劝慰裴铭的时候,就提过将王金银套麻袋抓起来。 后来一想,这个方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说干就干。 刚好墨良带着松丘善从青徽过来,她便让墨良带些人,将王金银抓了回来。 墨良听了她的话后,露出为难的神色。 “姑娘,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总得跟公子说一声吧?” 柳依依却不以为然。 “有什么好说的,你还不了解你们公子,若是没有证据,他肯定不会同意。” 墨良担心的可不就是这一点么。 没有证据。 就是因为证据,才不能随便抓人。 若是到时候将人抓了,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反而被那姓王的反咬一口,公子岂不是要遭殃? “所以说你们这脑子,谁让你们打着你家公子的名义去抓人了。” “姑娘的意思是?” “从现在开始,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啥也不是,你就是我雇的一个打手,我让你给我招募一些人过来,去抓一个人回来,明不明白?” 柳依依这样一说,墨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柳依依。 “那,给报酬吗?” “每人二十两。” “好唻!小的这就去找人!” 说着,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墨良找的不是旁人,正是流方从滇宁带来的人。 众人一听有银子可赚,还不会连累御史大人,又是为御史大人孩子他娘办事,对云家一案更是有帮助。 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去。 墨良挑好了人,就带去了王金银所在的客栈。 正想着先观察一日,再伺机动手。 刚好碰上王金银出门。 他便带人跟了出去,在路上的时候,顺便解决了护着王金银的几个护卫。 没等多久,王金银便从那个小酒楼出来。 待马车行至没人的小巷子,这才将人抓了。 一听墨良这么快就回来,柳依依还挺吃惊。 第420章 “你们不会已经抓了人吧?” “是,正关在柴房,我们的人看着。” 柳依依不禁感慨墨良的神速。 “……哦……我待会让石管家把银子拿给你,你拿去分了。 “替兄弟们谢过姑娘!” “好说好说。” 墨良走后,柳依依难得有些心慌。 自己拉着裴铭的人干这种勾当,裴铭知道后,不会跟自己算账吧? “在想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 柳依依正在琢磨着裴铭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裴铭就突然出现在门外,吓了柳依依一个激灵。 她脸上的慌乱被裴铭看在眼里,小公爷心下狐疑。 几步走到柳依依身前,先是在她额上亲了下,这才走去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丫鬟们上了茶后立即出了屋子。 裴铭端起茶盏喝一口茶,开口道。 “我刚刚似乎看见墨良了。” “是吗,我没注意,可能是从门前经过吧。” 裴铭见她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自己,明显心虚的样子。 “依依可有话要与我说?” 有是有,不过她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说。 “没什么,就是元宝那孩子最近总是待在宝阁楼,我有些担心。” 裴铭这次来齐陵,邓元宝自然跟着过来。 当日进了城门后就径直去了宝阁楼,每日与旺儿同进同出。 除了清早和傍晚能看见人,平时压根见不到人影。 这事嘛,是确有其事。 但若说柳依依为这事担心,那是瞎胡诌。 邓元宝之所以整日跟着旺儿去宝阁楼,不过是因为想跟着去学点首饰铺子里的学问。 加上旺儿自己很好学,又有葛年这个举人师父随时释疑。 邓元宝这才整日待在首饰铺子,乐不思蜀。 他能这样上进,是好事,柳依依压根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这个理由敷衍,裴铭也不信。 “是吗?” “骗你做什么。” 不想他继续问下去,柳依依开始转移话题。 “对了,你刚刚去了哪里?” 裴铭见她不想说,也不在意。 待会去问墨良也是一样。 “跟松叔聊了一会,明日让墨良带他去王金银住的客栈守着,看松叔认不认识王金银。” 柳依依很后悔。 那么多事情可以说,怎么就问他做什么去了呢! 就算问他累不累,也比问他去做什么了强啊。 她想了想,试探道。 “若松叔说没见过呢?” “没见过,也不能说明王金银与云家的事没有关系。 “只不过,我需要再找其他证据,证明王金银与此案有关。” 柳依依更心慌了。 等裴铭再找到有力的证据的时候,王金银都不知道被自己关了多久了。 “若松叔见过呢?” “那我正好去抓人。” 裴铭注意到柳依依言语中的小心翼翼。 “依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 所以说与太聪明的人在一起,也不全是好事。 自己稍微露出一丁点马脚,就会引起的他们的警觉。 有时候你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他们识破的。 人都弄了回来,就算现在不说,他明日也会知道。 还不如自己识相点,招了得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但你要先答应我,不准生我的气,也不准罚墨良他们。” 裴铭早就猜到小丫头有事瞒着自己。 不过,怎么还扯上墨良了。 “你说,我答应你。” “那个,王金银我给抓回来了。” 见裴铭神色微微有了变化,柳依依连忙补充道。 “你放心,他不知道是谁抓的他,墨良很小心的。” 接着,将抓人始末说了一遍。 越说声音越小。 “就是这样……” 说完,又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第421章 见他似乎没有生气,放心不少。 裴铭转过头去,慢慢喝完茶盏中的茶。 忽地站起身。 一句话没说,就这么走了。 “宗言,他是不是生气了?” 宗言点点头。 “我瞧着像。” 这…… 裴铭生气的话,柳依依也能理解。 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结果自己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可能会打乱他原先的计划。 生气,那是正常的。 不过仔细想过之后,柳依依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若是按照裴铭的法子,还不知猴年马月才有进展。 直接将姓王的抓了,问出当年实情,岂不是更有效。 当然,柳依依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王金银去云鹤斋找茬,虽然闷骚男子已经让他吃了瘪,但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呢。 还有前几日,姓王的趾高气扬跑到自己家中,让自己放了王任来。 这事她也还记着呢。 更别说王金银还想要杀了自己。 他惹了自己这么多回,若是不让他吃点苦头,也不符合她一贯有仇必报的优良传统不是? 自我调节半刻钟,柳依依便心情舒畅该干嘛干嘛去了。 - 眼睛被蒙了起来,只能看到一丁点光线。 嘴巴被堵了起来,除了自己瞎哼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想逃,那是不可能的。 五花大绑这件事,王金银不陌生。 不过那都是对别人。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被迫体验了一把全身不能动、有口不能言的感觉。 那些人将他抓了后塞进了一辆马车,接着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的路,之后又是押着自己走了半晌工夫,最后把自己关在这里。 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依旧没人过来。 关于将自己抓来这里的人,王金银一开始猜测的便是裴铭。 可从刚才那些人的反应来看,又不像是他。 而且,裴铭作为朝廷官员,又是读书人崇拜的对象,应该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才对。 之后他又想到邓家那个小丫头。 自己最近唯一有恩怨的,就是那个小丫头。 而且那个丫头绝对有能力抓自己。 不过让王金银不理解的是,小丫头抓自己,那只能是因着生意上的事。 可抓自己来这里的人,却是为了云家的事。 小丫头与云家没有关系,不可能为了云家的事抓自己。 更何况,裴铭与小丫头在一处,就算小丫头想要这样做,裴铭也应该会制止她。 将这两人排除在外后,王金银开始把怀疑的范围扩散开来,努力回忆近期自己得罪过的人,或是与自己有恩怨的人。 甚至怀疑起王家内部人。 最后,人倒是怀疑了不少,不过这些人与云家都没什么关系,都没有抓自己的理由。 及至深夜,实在扛不过去,干脆睡了过去。 不得不说,王金银确实是见过世面的,如此情形下,竟也能睡得着。 隐约中,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王金银被惊醒。 紧接着,蒙眼的黑布被扯了下来,塞进嘴里的布料也被拽了出来。 王金银猛地闭上眼,待适应强烈的光线后,才慢慢睁开眼。 来了两人,仍是昨夜将他抓来的那些人。 一人端了个食盘过来,放在王金银跟前的地上。 另一个人蹲了下来,语气恶狠狠。 “我现在给你松绑,你先吃东西,若是想逃走,大可以试试。” 说是松绑,只是将绑着他双手的绳子松开。 第422章 做完这些,两人退了出去。 王金银没想过要逃走。 这些人既然将自己弄来,就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离开。 这屋子周围定是守了不少人。 再者,这些人的身手都不简单,自己先前精力充沛的情况下不是他们的对手。 现在全身被捆得酸痛,更打不过他们。 这些人把自己弄来,也没有伤了自己,还给自己吃饭。 说明是有事要谈。 只要能谈,那就好办。 看着放在食盘里的一碗白粥两个白馍,这是平日里王金银看也不看的吃食,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不多会,门又一次打开,仍是蒙着面的两人。 一人端走食盘,一人给他重新绑手,蒙眼。 来人正往他嘴里塞东西的时候,王金银突然开口。 “你们主子什么时候见我?” “等着吧。” 门再一次关上。 他以为这两人会在每日吃饭的时候过来。 结果,直到察觉屋内变冷,透过蒙眼的黑布看不到外面一点光亮的时候。 王金银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人家只是怕他饿死了,这才每日送来一顿饭。 想要一日三顿,那是痴心妄想。 柳依依今日一整日没有见到裴铭,以为他有事出去。 找小丫鬟一问,才知道他去了先前住的院子。 柳依依懵了。 这是要和自己分居? 先前死乞白赖非要赖在自己的院子,怎么撵都不走。 现在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事先告诉他,就私自抓了王金银,他就要去别处睡? 不得不说,跟裴铭在一起,日子过得可真够刺激。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自己隔三差五就要受到来自小公爷仰慕者的人身攻击,且一直没消停过。 离开京城后,薛灵殊倒是来自己跟前蹦跶过一次。 奈何这姑娘婚后智商也没长多少,不是自己的对手。 如今,小公爷那些仰慕者倒是不找自己麻烦了,但是小公爷他会作啊。 要么就巴不得时时刻刻贴在自己身上。 要么就跟自己冷战。 一会热,一会凉的。 简直比女子还能闹腾。 “宗言,把墨良叫来。” 不一会,只宗言一人回来。 “墨良说他做错了事,正在接受处罚。” “小公爷不是说过不会罚他们?” “不是小公爷罚的,墨良说是他自己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柳依依才不信。 定是裴铭说了什么,墨良才会这样做。 想不到裴铭也与自己玩起了文字游戏。 他答应自己不会处罚墨良,他也确实没有那样做。 他只是让墨良自己罚自己。 “打板子了?” “二十大板。” “哦。” 那没事,就墨良那身子骨,再打二十大板也不在话下。 “王金银怎么样了?” “吃了一顿饭,还问我们主子什么时候见他。” “不急,先关他几日。” 以为裴铭晚上会歇在他之前住的院子,柳依依便早早地洗漱完,准备好好享用自己的大床。 正当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睁开眼,果然见裴铭放大的脸正悬在自己头上。 她歪了歪脖子。 “你不是不回来睡了么?” “谁跟你说的?” 小公爷的声音听上去老不高兴了。 “我看你躺在床上这样惬意,是不是因为以为我不过来睡的原因。” “不是。” 打死也不承认。 她是真不想跟裴铭扯这些情人间的小别扭。 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大方地奉上一吻。 “我累了,先睡了,你乖啊,自己洗刷刷后自己睡哈。” 说着,侧过身子盖上被子。 裴铭只觉唇上一热。 想要继续的时候,小丫头却突然停住,转身睡觉去了。 看着柳依依只穿着里衣的妖娆身段,才被勾起火的裴小公爷双眸慢慢变得幽深。 忽地扑了过去。 “惹了我,你还想睡觉!” “你别……” 不用说,又是一个不眠夜。 - 被关了五日的王金银终于有些崩溃。 每日只一碗白粥两个白馍。 这还没什么。 最要命的是,除了吃饭的半炷香时间,其余时间都是眼前一抹黑。 他试图听清周围偶尔发出的声响,最后却只能听见远处的狗叫声。 这几日,除了那两人,他再也没有见过第三个人。 迷糊中,门似乎开了。 杂乱的脚步声告诉他,这次来的不止两人。 很快,有人给他摘了蒙眼的黑布,嘴巴里塞的东西也被扯了出来。 “三十多年不见,王老爷可好?” 王金银仔细看去,是一个精瘦的年老男子。 第423章 王金银想来想去,想不起这人是谁。 “我是云家人。” “不可能!” 王金银双目睁圆,陡然出声。 “为什么不可能?云鹏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那晚压根不在……” 声音戛然而止。 王金银惊讶地看着来人,心道好险。 这人是在套自己的话。 自己被关了几日,一时失了往日的警惕,差点被他得逞。 站在门外拐角处的裴铭和柳依依却是笑了。 想这王金银警惕性倒是挺强,知道这是在套他的话。 可惜,他明白得晚了。 早在他否认松丘善说的第一句话时,他就已经暴露。 若不是那夜王金银也在场,他怎会确定云家的人除了云鹏,都不能活到现在? 正因为他在场,他才会斩钉截铁否定松丘善,说他不是云家的人。 因为那夜,云家的人都被他们杀了,不会有人生还。 王金银是亲眼见着那些人一个个倒在他面前。 一个不留,一个不剩。 所以,他才坚信,眼前这人不是云家人。 “王老爷是想说,云鹏那夜不在云家,所以他才不一样。 “而当夜在云家的人,都被你们杀了,所以王老爷才这么确定我不是云家人,是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老爷知不知道不要紧,只要我认识王老爷就行。” 松丘善记着裴铭跟他说的话,道。 “邓钱通当年明明恨不得杀了你们,事后他却没有揭发你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金银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嗤笑。 邓钱通那个软蛋会有种揭发柯重进? 哼,他若是敢那样做,怕是尸身早就化成灰了,还有命苟活了三十多年? “因为他要赎罪。他知道云鹏没死,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见到云鹏,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他。” 王金银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可惜,他还没能亲口将事情说出口,就被认错仇人的云鹏毙于剑下。” 听及此,王金银的神色又是一松。 “你这人好生奇怪,平白无故将我抓来不说,现在又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早就说过,我不认识什么云家,你们抓错人了。” “抓没抓错,等我说完后再论,左右王老爷现在哪里也去不成,不如听我说好了。” 松丘善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宣纸。 “邓钱通虽然没能亲口告诉石鹏真相,却给他儿子留了份遗书,把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写在这张纸上。 “邓少爷一直将这份遗书藏在家中,直到前些日子听闻调查云家一案的监察御史去了青徽,才将这份遗书拿了出来。 “王老爷,你想不想知道,这份遗书上面写了什么?” 王金银全身紧绷,却是依旧嘴硬。 “这上面说,云家一案的主谋,是柯姓的官员,也就是当年滇宁的县令。 “还说那位柯姓官员如今高官厚禄,更有身份尊贵的亲戚在朝中。” 王金银一脸铁青盯着身前之人,心里却在飞速思考。 前几日他还想,抓他的人不会是裴铭。 可如今他却不那么肯定了。 这人说邓家那小子把邓钱通的遗书给了裴铭,倘若这人不是裴铭的人,他手上又岂会有那份遗书。 可若这人是裴铭的人,这份所谓的遗书,是真是假就有待商榷。 因为裴铭接手云家一案时,定然看过云家一案的卷宗。 那他就应该知道,柯重进就是当初滇宁的县令。 第424章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 然而让王金银觉得慌乱的是,裴铭为何会知道柯重进就是当年的主谋? 姓柯的确实是当年滇宁的县令,可裴铭就算再怀疑他,也不过是认为姓柯的与云家一案有关。 裴铭如何就能肯定,柯重进是主谋? 这到底是裴铭的推论,还是他想诈自己? 还是,眼前这人手上的遗书,真的是邓钱通留下的? 松丘善继续道。 “柯重进是主谋,而你王金银,是帮手!” “你胡说!” 松丘善眉毛紧拧,眉宇间尽是仇恨。 “做了三十多年的生意,就忘记你的老本行了?” 一听这话,王金银心中大惊。 这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邓钱通真的留了遗书?他真的都交代了? “当年的土匪头子,如今也人模狗样变成了商人,可真让人意外啊。” “什么~” 直到此时,王金银脸上的伪装终于不见,惊恐地看着松丘善。 “你说什么?” “我说,当年滇宁的土匪头子,现在突然成了一方巨富的大商人,王老爷可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王金银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这些人发现。 自己守了三十多年的秘密,还是被人知晓。 躲在屋外观察的裴铭两人见他如此反应,知道他已经自乱阵脚,给松丘善使了个眼色。 松丘善看了眼失了魂般的王金银。 “你也许会想,御史大人有了邓钱通的遗书,为何不直接上奏皇上捉了柯重进。 “那是因为裴大人想要万无一失,既然抓了人,就不能让他有机会翻身。 “王老爷,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王金银慢慢抬起头,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人话中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帮你们指认柯重进?” “不错。” 松丘善蹲在王金银跟前。 “如今裴大人已经有了物证,若是再加上知道当年内情之人作证,柯重进必死无疑。 “若王老爷愿意合作,到时候御史大人保证为王老爷求情。” “哈哈哈~” 松丘善话音刚落,王金银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求情?哈哈哈。 “我犯下的是死罪,裴铭要如何替我求情?他裴铭就算再有本事,还能左右律法不成?” “你自然是死罪难逃,难道你就不为你的儿子着想?还有你积攒几十年的家业呢?也不要了?” 陌生的声音突然闯进屋内。 王金银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贵胄公子走了进来。 王金银立即猜出来人是谁。 “你是裴铭?” “不错。” 一张雕花木椅立即放在裴铭身后。 裴铭一掀衣摆坐了上去。 柳依依见裴铭坐好后,还有护卫给他递了一盏茶,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渴了,还是在摆谱。 裴铭慢悠悠喝了几口茶,将茶盏递给护卫,这才重新看向王金银。 王金银这时已经恢复平静。 “想不到被天下学子称颂的裴小公爷,也会做绑人的勾当。” “有这个心思关心我,还不如想想你自己吧。” 闻言,王金银眉头紧皱,安静下来。 裴铭是监察御史,看过云家的案卷,再加上云鹏的指证,就算他怀疑柯重进是当年的主谋,也不能说明他就知道当年的真相。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就不一样了。 除了当年一起谋事的几人,没人能知道自己的老本行。 柯重进与自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不会出卖自己。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邓钱通。 第425章 这样看来,他们说的邓钱通的遗书,应是确有其事。 真是没想到,邓钱通还留了这手。 王金银心中不禁冷笑。 若是柯重进知道,因为他当年一时误判留下邓钱通的性命,最后反倒被邓钱通害了,也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他一咬牙,看着裴铭。 “我若是帮你,你能不能保我性命?” “国有国法,我不能断言。” 王金银料定会是这个结果。 “你确定能保我儿子,保我邓家家业?” “你作恶之时,你的两个儿子都还没有出生,你的罪行与他们无关。 “至于你王家的家业,恐怕会受些影响。” 王金银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家业,还不是因为抢了云家的家产。 即便王金银自己也有些经商的才能,但若不是一开始有云家的家产的支撑,他也不会有如今的家业。 以后云家一案真的判下来的话,王家的家产未必能保全。 这一点,王金银自己也知道。 他本就是一无所有,自己能翻身,他的儿子也行。 只要跃儿好好经营家中生意,就算被朝廷抄了一部分家业,王家也依旧能再起来。 只是次子…… “我儿任来如今还被关在齐陵大牢,若是我儿子一直被关在那个鬼地方,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裴铭哪能受他威胁。 语气不紧不慢。 “王老爷,我看你还是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是我给你机会让你指认柯重进,而不是我求你与我合作。 “你若是乖乖听话,你儿子才能出来;若是不合作,我可以保证让你儿子一辈子都待在齐陵的牢里。” 说着,站起身。 “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接着大步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跟着出去。 “姑娘,小公爷明明很需要这姓王的配合,刚才若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放了他儿子,这事不就成了。 “他那样拽做什么,颜面就那么重要?” 宗言对裴铭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派很看不惯。 松丘善前几日到齐陵的时候,就在暗中观察过王金银。 但是他不认识王金银,无法确定他就是当年杀害云家人的凶手之一。 柳依依原先计划将王金银抓来,就是准备把他打服了,再问出当年真相。 奈何小公爷不同意。 柳依依想要让王金银吃点棒槌,无非就是因为他惹了自己。 有仇不报非君子。 可既然小公爷不让,她也只好作罢。 最后两人一合计,便想出诈人的法子。 裴铭去滇宁的路上,被一股莫名势力偷袭。 王金银身边身份可疑又匪气十足的护卫。 再加上墨良云丰确信王金银身边的护卫,与当初偷袭他们的是同一批人。 这些,让柳依依对王金银的另一重身份深信不疑。 王金银,就是云鹏提过的、当初与邓钱通一起屠杀云家人的那个土匪头子。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至于邓钱通的遗书,不过是忽悠王金银的借口罢了。 裴铭柳依依做这一出戏,就是为了策反王金银,劝他指认柯重进。 这样一来,他们有了重要的人证,云家一案水落石出,指日可待。 令宗言不能理解的是,明明刚刚王金银差点应了。 这出戏的目的眼见着就要达成,裴小公爷却又突然作妖。 把这大好的机会给浪费了。 柳依依笑道。 “小公爷刚才那样做是对的。” “姑娘也觉得小公爷做的对?可我不明白。” 第426章 “王金银在生意场上混了那么久,本就没那么容易好对付。 “若是我们今日又挑明他的身份,又提出邓钱通的遗书,再说让他同意指认柯重进,所有的事情一气呵成,看着挺好,但也有隐患。 “王金银如今一时思路不清晰,反应不过来,就算他现在答应,但说不准他事后仔细琢磨,就会发现我们这一出效率太快,似是非常急切。 “依他的经验,很快就会发现其中关键,很可能会想明白,我们不过是骗他。 “到那时,他知道我们手上没有真凭实据,就会更加不配合。” 听了这许多话,宗言懵懵懂懂。 “小公爷刚才拒绝立即放他儿子出来,他就不怀疑了?” “没有对他有求必应,是让他知道,我们并非求他办事,他同意不同意与我们合作,对我们影响不大。 “这样,他才不会怀疑我们是在诈他。” “说什么呢?” 两人正说着话,裴铭走了过来。 柳依依立即迎上去挽住裴铭的胳膊,笑嘻嘻道。 “我觉得这次能成。” 裴铭也认为今日这事八九不离十。 伸手刮了下柳依依的鼻尖。 “王任来怕是得先放出来了,你放心,等我以后再替你收拾他。” 柳依依大手一挥,很是大度。 “没事,等云家的案子结了,我自己收拾那两人。” 想起自己将王金银抓回那日,裴铭还跟她闹了一日的别扭。 两人前几日一直琢磨着怎么让王金银就范的事,柳依依便忘了这茬。 “对了,你那日干嘛又不理我?还跑去之前的院子待了一天。” “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柳依依很有自知之明。 若说裴铭因为自己私自抓了王金银坏了他的计划而生气,柳依依觉得不像。 倘若他真的有了计划,墨良不会一点不知情。 裴铭若是已经有了对付王金银的法子,墨良定会知道一些。 墨良若是知情,就不会跟着自己胡闹,否则岂不是坏了他家公子的大事。 所以柳依依觉得,裴铭不会因为自己坏了他的计划而跟自己闹别扭。 他都不一定有计划,自己又如何坏的了他的计划。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自己事先没有跟他商量就把事情办了,他这才生气。 “我下次不敢了,以后有事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裴铭见她虽然此时认错态度良好,但他知道,真遇上什么事,她还是会一意孤行。 觉得有需要,会跟自己商量。 若是觉得没必要,自己就给办了,哪里还记得要告诉自己一声。 微微叹了口气。 “我真正生气的,也不是你没有事先告诉我。 “王金银毕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倘若被他识破是你搞的鬼,会不会变本加厉对付你? “若是我一时不慎没有照顾到你,你着了他的道,那要如何是好?” 听了他的话,柳依依心中一暖。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 “你放心,王金银不好糊弄不假,不过我也不傻。 “既然敢做,肯定是做了一番准备。” 裴铭自是知道她很聪明,但他总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谁!” 墨良忽地一声厉喝。 紧接着就见他一跃而起上了屋顶,其他几人跟了上去。 裴铭立即将柳依依护在身后。 柳依依什么也没看到。 “是有人吗?不会是来救王金银的吧?” 宗言道。 “姑娘,我怀疑是云鹤斋那人,我去看看。” “小心点。” 宗言也跟着上了屋顶,追着墨良消失的方向而去。 第427章 “我们先回去。” 裴铭搂着柳依依的腰身,两人回了院子。 一回到屋子,柳依依就询问大宝。 奶娘回道。 “姑娘放心,小公子刚吃了奶,这会子已经睡下了。” 柳依依见儿子睡得脸上红扑扑,安了心。 “依依不用担心,我让流方带人守在大宝身边,不会有事。” 流方这名字,柳依依之前听过,似乎是太子派来的人。 “太子派来的人,你让他们保护我们的儿子,这样好吗?” 听她说“我们的儿子”,裴铭心中都软得不成样子,声音也不自觉柔了好几许。 “太子是让他们来保护我的安全,听我的调遣,我的儿子安全了,我才能安心做事,太子不会说什么,你不用担心。” “哦。” 特权阶级就是好。 与皇家人关系好的特权阶级更是好。 想起特权阶级,柳依依不禁想到赵宁寻。 郡主回京城已经有些时日,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柳依依将心中担忧告诉裴铭。 见依依担心赵宁寻,裴铭心里老不自在了。 “荣亲王若是病重身死,到这会也早就有了消息。” 柳依依立马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王爷故意骗郡主回去?可是为什么呀?” 京城没有传来荣亲王的死讯,裴铭就知道赵宁寻是被她父王骗了回去。 至于什么原因,裴铭懒得去想。 皇亲国戚的事,谁知道。 只要不关系到他和他在乎的人,别人的事,与他何干。 “郡主那样心思通透的人,你替她担心个什么劲,与其有心思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嗯?” 柳依依不解地看着他。 “我现在一切都好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我问你,刚刚宗言说的什么云鹤斋的人,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柳依依顿时蔫了。 宗言说的人,是跟在骚包男子身边之人。 也就是先前被郡主撵走、现在又跑了回来的人。 “就是上次跟你说的,告诉我万惠茶庄秘事的那两人。” 裴铭让云丰查过那两人。 只知道妖孽男子应该是主子,至于另一人,轻功了得,身手一般。 除此之外,什么消息也查不出来。 从何而来,是何身份,为何在此等等。 皆是无从得知。 这个结果,更是说明这两人身份不简单。 “你不是说,他二人对你并无恶意,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宗言只是说怀疑,也不一定就是那两人。” 话虽这样说,不过她心里知道,宗言是不会看错的。 自己这几日一直忙着王金银的事,差点将那两人给忘了。 那日骚包男子告诉自己万惠茶庄的事,自己同意他随时来家中做客。 自己都那么说了,他若想来,直接来就是了,还让人偷偷藏在屋顶做什么? 不合理啊。 不一会,宗言和墨良都回来了。 “公子,来人轻功了得,属下没跟上。” 柳依依道。 “你们跟不上正常,郡主之前都没追上,你们就更不可能跟上。” 她真不是看不起墨良他们的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 柳依依不知道的是,赵宁寻并没有跟她说实话。 郡主不仅追上了人,还给人身上撒了药,之后更是将人抓了起来。 只不过最后被人给截了牢。 这件事,只有赵宁寻和她身边之人知道。 目前在场的几人,都不知晓。 宗言道。 “看背影身手,是先前那人没错。” 柳依依点了点头。 那两人…… 看来,她还得找时间去云鹤斋转转才行啊,还得带上裴铭。 “依依,你什么想法?” “王金银的事情一完,我们一起去找那两个人吧。” “也好。” 目前最重要的是拿到王金银的认罪状,其他的事都得往后排。 其实,柳依依心里有个听上去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明明跟骚包男子说过,可以随时来找自己。 他们还这样偷偷摸摸。 他们这样做,莫不是因为王金银? 刚好墨良发现那人的地方,也离关着王金银的柴房不远。 柳依依也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跳脱。 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原因,她才会突然间冒出这种想法。 - 云影楼 齐陵最豪华的客栈 三楼一个房间内,骚包男子正倚靠在软榻上小口酌酒。 这时,一人推门而入。 闷骚男看也不看,语气懒散。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子谦没理他,径直走到桌边,抓起茶盏大口喝茶。 喝完又将茶盏放回桌上。 “再不回来,我就被人抓了。” 第428章 听子谦这样说,骚包男子笑道。 “怎么了?被他们发现了?” 子谦一屁股瘫坐在一旁椅子上。 “本来以为那小丫头身边的人已经够厉害了,不想他夫君身边的人更不简单。 “我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趴在屋顶,一动不动,结果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说着,看了眼软榻上的男子。 “不是说不管王金银的事了么,现在又让我去偷听做什么?” “我说不管,只是说自己不去将人抓了,现在那个小丫头既然将人抓了,我不过就是搭个顺风船,想弄清楚当年云家的事而已。” “而已?” 子谦埋怨道。 “就是因为你这个而已,我才被十几个人追了十几条街。” 脸上突然露出狡黠的表情。 “你也别想着王金银的事了,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那小丫头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丫头身边那个女子,就是我跟你说过身手不简单的那个姑娘,八成是已经认出我来了。” 骚包男子一听这话,忽地坐直了身子。 “你不是轻功不错嘛,怎么还让她认出来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轻功不错,与我被她认出来,有什么关系。 “我若是轻功不好,此刻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看着骚包男子一脸郁闷的样子,子谦幸灾乐祸道。 “早就跟你说过,别没事找事,你就不听。 “王金银的事,你以为我哥不知道?我哥知道了,就代表老爷知道。 “那老爷知道了,若是有必要,老爷必然会有所行动。” 骚包男子知道子谦说得不假,又躺了回去。 “要我说啊,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去,就留在这里看好戏就成。 “老爷肯定有他的打算,你若是胡乱出手,到时候坏了老爷的大事,肯定又要被一通骂,何苦来哉呢。”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我这不是想在爷爷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么,不然他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二房的人,” 一想到二房那几人,一股子郁气立即涌上胸腔,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 子谦也不说话。 就算平日里与三公子关系再好,他也都记得自己的身份。 自己只是护卫,即便与三公子有总角之谊,身份毕竟摆在那里。 妄议主子的事,若是被父亲知道,非打死他不可。 再说,二房的人…… 想到那一房的人,子谦也只能暗中叹气。 “那个小丫头,很不一样,我倒是希望……” 子谦听着三公子轻声说着那个小丫头的事。 三公子话没说全,他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与几位公子小姐相比,那个小丫头确实不一样。 可她到底是不是老爷要找的人? 不对! 子谦猛地坐直身子,一脸惊讶盯着三公子。 听三公子刚才话中的意思,似是怀疑那丫头的身份。 可是怎么可能呢? 自己当年无意中发现那个密室,看到密室中画像的女子,纯属意外。 父亲对自己三令五申,绝不能告诉其他人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个密室,只有老爷,父亲,还有自己知道。 或许这次奉命来办事的子越也知道一些。 那三公子,他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也知道密室的事?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子谦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盯着三公子。 骚包男子听他这样一问,再见他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立马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什么什么意思?那个小丫头本来就挺好玩的,我说的不对吗? 第429章 “反倒是你,这样神经兮兮的,想干什么?” 子谦仔细观察三公子的表情。 见并无异常。 “没想干什么,我就是问问。” 说着又靠回椅背。 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若是三公子真的知道些什么,到时候老爷和父亲肯定以为是自己说的,那自己还有好果子吃? 还好还好~ 松了口气不只子谦,骚包男子也暗中舒了口气。 他能告诉子谦,当年他误入密室的时候,自己其实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也跟了下去?自己也看到密室中的画像? 不能。 子谦若是知道这件事,定会告诉他父亲。 到时候说不定爷爷也会知道。 爷爷本就不喜欢自己。 倘若让他知道这件事,只会越不喜欢自己。 所以,那件事就烂在自己肚子里好了。 - 第二日再去见王金银的时候,裴铭没有进去,仍是与柳依依在屋外拐角处观察。 王金银见来的人仍是昨日那个精瘦的年老男子,却不见裴铭,心中立即打定主意。 昨日裴铭几人离去后,王金银又想了许久。 也质疑过裴铭说的是否属实。 前后都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才相信了裴铭的话。 再来,昨日他要求裴铭先放了次子的要求也被裴铭拒了,王金银对裴铭又是信了几分。 只要裴铭手上真的有邓钱通的遗书,自己是否指认柯重进,对裴铭没有太大影响。 自己若是不配合,这条老命没了便罢,就怕连累两个儿子,王家的偌大家业也保不住。 自己若是配合,对裴铭来说就是锦上添花。 但自己如何抉择,对儿子和王家的以后,却是关系重大。 仔细一想,还是与裴铭合作对自己更有利。 裴铭今日没来,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正是因为自己是否指认柯重进,对裴铭来说没有多重要,他今日才没有出现。 “王老爷,想好了没有?” 想到如今还在牢中的次子。 又想到王家的万贯家财。 王金银最后下定决心,一咬牙。 “好,我与你们合作。” 屋内屋外的人听了这话,彻底放了心。 “口说无凭,你现在说合作,若是过些时日你又不认账,岂不是耍裴大人。” “那你们想要我如何做,才相信我。” 松丘善装模作样了一番,道。 “裴大人下午有事出去了,你先等着,等他回来我去问问。” 说完,转身就走。 裴铭与柳依依也回去院中。 “松叔,过半个时辰再过去。” 裴铭吩咐道。 “去的时候带去纸笔,让他将云家一案始末详细写下来,再摁下手印。” 裴铭与柳依依故意编出邓钱通遗书一事,不过是为了诈出当年的实情。 遗书一事是假,不过松丘善跟王金银说的话却是真的。 裴铭想要扳倒柯重进,要有人证物证。 王金银愿意配合,这人证就有了。 但还少了物证。 现在裴铭让王金银把云家一事始末写出来,白纸黑字,就是物证。 半个时辰后,松丘善带着纸笔去见王金银。 “怎么了?” 有了王金银的证词,云家一案就又有了很大的进展。 可柳依依却见裴铭神情并没有放松,反而微微皱起了眉。 “那个贵妇人。” 他这么一提,柳依依才想起来还有这人。 若是那位贵妇人没说那句“蚍蜉撼树”,倒是可以不用将她与云家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可她说了那样的话,说明她应该是知道什么。 第430章 这“树”,指的是谁? 是柯重进? 还是另有其人。 裴铭总觉得云家一案背后,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等王金银的证词写出来后,我们再看看,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 裴铭点了点头。 直到次日午后,松丘善才带着王金银的证词过来。 两人坐在一处看完。 柳依依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会觉得邓钱通的死那么奇怪了。 据王金银所说。 彼时,邓钱通确实与云洛白的长女云溪情投意合,只是云洛白夫妻二人不同意。 邓钱通以为夫妻二人看不上他家业一般,跟云家无法相比。 正是郁郁之时,柯重进找上门,说是有件事让他帮忙,事后会给他一大笔银子。 一听柯重进让自己半夜给他们开门,好让他们偷取云家的财物时,邓钱通自然是不答应。 云家的护卫,连一般的府兵都比不上,光凭王金银手上的鱼虾蟹,还有柯重进的一些心腹手下,想进云家的门都够呛。 更不用说做其他事了。 邓钱通不同意,柯重进就各种威逼利诱。 又说只要云家失了偌大家业,邓钱通和云家大小姐的婚事就都有了可能。 真正让邓钱通改变主意的,正是柯重进的这句话。 那夜,到了约好的时间,王金银带人守在后门外不远处,等邓钱通给信号就冲进云家。 柯重进的人则埋伏在云家四周,只要有人想逃,就立即杀了。 等到哭嚎声震天,邓钱通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 柯重进哪里是要偷取云家钱财这样简单,他是要灭门夺财。 只是后悔无济于事。 “邓家的事过去一段时间后,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说?” 柳依依看了眼裴铭,道。 “邓钱通早就有预感仇家找上门,有那个时间与我扯皮,还将家中文书账簿整理放好,又处心积虑写了一份遗书,还不如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明明能活下来,除了想跟我借宗言宗川之外,他却不再有其他保命的举措,就像是在等死一样。” 裴铭道。 “你想说,他是在赎罪。” “是。现在我才肯定,他当初之所以那样,安排好元宝,安排好邓家的偌大生意,唯独不为自己做打算,就是准备好了去死,去恕罪。” 柳依依微微叹了口气。 “只是,他让邓家那么多下人为他陪葬,终究罪无可恕。” 又想到如今身在大牢的云鹏,柳依依又是一阵叹息。 云鹏也没算杀错人,只不过没有杀对人。 傍晚,裴铭又去见了王金银。 “裴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什么时候放我儿子?” “明日。” 裴铭坐在椅子上,拿出王金银的那份供词。 “你确定你把该说的都说了?没有遗漏的地方?” 王金银不解。 “细枝末节我都写得清清楚楚,我把与云家的案子所涉及到的事都写得明明白白,没有丝毫隐瞒。”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值得你特别注意的人?” 王金银见他神情凝重,不像是找自己麻烦的样子,便也认真回忆起来。 昨晚写证词的时候,他已经搜肠刮肚想了好几遍。 现在再让他想,他也想不出什么。 “裴大人能不能给个暗示?您想知道哪方面的?” 站在外面的柳依依听了他现在的语气,眉头轻轻一挑。 瞧瞧。 他这是知道自己证词都写了,如今的身家性命都捏在裴铭的手里,态度立马不同。 第431章 裴铭指着站在身侧的松丘善。 “他是云家的护卫。 “云家出事不久前,他被云落白派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你们屠杀云家人,是邓钱通将他打晕藏了起来。” 王金银恍然大悟。 难怪这老头说他是云家人。 原来如此。 裴铭接着道。 “我问你,云家护卫身手如何?” 这个王金银有发言权。 云家这么一大块肥肉,方圆百里的强盗土匪早就对其虎视眈眈。 也不是没人去云家骚扰过,只是最后都被云家的护卫打杀一片。 王金银也派人夜里去探查过云家,结果什么消息没探到不说,人还折在云家。 若不是柯重进找上他,他还不敢轻易对云家动手。 “对付我的人,可以一敌十。” “我看你证词所说,那日你领了七八十人去云家,柯重进带了五十个伪装的府兵过去。 “而云家的护卫虽然数量不足百,但是个个身手不凡。” 裴铭上身微微前倾,直直地盯着王金银。 “就算云家的妇孺下人不是你们的对手,你和柯重进带去的那些歪瓜裂枣又岂是云家护卫的对手?更别说还将人全部屠戮殆尽了。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裴铭说的这些,王金银事后也有过瞬间的疑惑。 但转念一想,他们是深夜突然袭击,那些护卫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失了先机,从而不敌他和柯重进带去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会不会,他们没料到会有人大半夜突袭,才会不敌。” “放屁!” 松丘善恶狠狠地瞪着王金银。 “我们日日操练,警惕性比你们那群软蛋不知道强了多少,你以为你们夜间突袭就会让我们不知所措?白日做梦!” 裴铭示意松丘善先不要说话。 “你现在好好想想,当夜之事,有没有特别之处?” 王金银本来是想不出什么。 不过经裴铭这么一提,真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倒也能想到一点。 “就是,我与柯重进一开始说好,我带人去云家的宅子,他带人守在宅子周围,防止被人逃走。 “只是不久后,柯重进的人就进来了宅子,不过……” “不过什么?” 见王金银神色犹豫,裴铭忙追问。 “我就是觉得,那些府兵突然间都变得好厉害,我的人要四五个一起上,才能干掉云家一个护卫。 “可那些府兵一来,很轻松就杀了不少。” 裴铭双眸精光一闪。 “你如何能确定那些人就是府兵?不会是因为他们都穿着府兵的衣服吧?” “裴大人说笑,若是那样穿了,岂不是告诉世人,杀云家的人就是柯重进么。 “我与柯重进事先说好,我的人穿黑衣,他的人穿蓝衣,我一看来了不少穿蓝衣的人,当然就以为是柯重进的人。” “你心中既有疑虑,之后有没有问过柯重进?” 王金银摇头。 “我的目的就是云家的钱财,事情一完,拿了我应得的,我就带人离开滇宁,哪有心思理会其他事。” 又道。 “这些年我与柯重进没有任何联系,若不是官家重新调查云家的案子,皇上又派了裴大人您去滇宁查案,柯重进这才联系我。 “裴大人,若不是姓柯的,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大人您出手啊。” 裴铭没空闲听他说这些废话,站起身。 “明日会放了你儿子。” 说完便走了出去。 回去后,裴铭立即写了封信,吩咐流方派人送去京城。 “把信交到太子手中。” 第432章 “是。” 柳依依见他神色仍是没有缓和下来,知道他仍在忧心云家一案。 “有了人证物证,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有了王金银和他的证词,太子就可以直接抓柯重进,裴铭确实可以放松心情。 只是。 案子虽然有了进展,新的疑点又冒了出来。 王金银说的身手不凡的殿宁府兵,绝不是真的府兵。 那些假扮成柯重进手下的人,与那名贵妇人有没有关系?是不是隐藏在最后的神秘之人派出的人? 这些疑虑,只有抓了柯重进之后才知道。 - 云影楼 以为这几日那小丫头会来找自己算账,骚包男三公子和子谦几乎日日都去云鹤斋等人。 他二人之所以如此积极,当然不是乐于被人找麻烦。 三公子想要知道云家当年被屠的内情,可是小丫头住的地方高手太多。 他两人那点身手,被发现了撒丫子跑路倒是可以。 想要偷听墙角,想都不用想。 是以,两人决定等着小丫头来找他们,试图从她嘴里套些话。 他们当然也知道小丫头聪明,不会那么容易被套话。 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谁知两人等了三日,不见小丫头来找他们。 子谦倒是试探过那个姓胡的掌柜,只是被告知“姑娘事务繁杂”。 胡家荣早听柳依依说过,这两人已经知道她就是云鹤斋的东家,让他平日里多注意些。 所以子谦问他家东家最近怎么没来这里时,他也只是含糊回答。 等不到柳依依,两人只好回了客栈。 却见子越正等在房间里。 “三公子准备何时回去?” “我说哥,有你这样跟主子说话的?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分尊卑。” 三公子还没开口,子谦先吐槽起自家大哥。 子越意识到自己僭越,低下头。 “三公子勿怪,事出有因。” 话到此处,子越突然垂下头,下巴微微侧向一边。 似是在思考什么。 子谦熟悉自家大哥这个微妙的举动。 突然就紧张起来。 “哥,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心事被猜中,子越忽地抬起头,在三公子和子谦脸上扫过一眼。 接着转身就要走。 “哥!” 这一声成功叫住子越。 他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 三公子两人则是有些紧张地盯着他。 半晌。 “老爷很快就有动作。”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两人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问三公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你哥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性了?还知道来通知我。” 三公子心里清楚。 子越跟他说这些,是希望他趁着爷爷没发现他在这里的时候赶紧离开。 否则若是到时候被爷爷发现,自己定是少不了一顿骂。 自己被骂倒也没什么,但他就是看不惯二房的人每次因自己被爷爷骂就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子谦看出他脸上的纠结,劝道。 “要不,我们还是撤吧?” 三公子没有说话,转身瘫在软榻上,一只脚蹬在茶几上。 “走什么走,爷爷不会亲自过来,我们小心些,不被发现就是了。 “再说了……” 他轻轻勾起唇角。 “你就不好奇我爷爷要做什么?是为了青徽大牢的那位,还是被小丫头关在柴房的那位?” 子谦翻了个白眼。 “好奇害死猫,你那么好奇做什么? “我现在都已经摸出规律来了。 “每次只要你一开始作妖,十有八九都会被老爷骂。 “而你一旦安心做你的纨绔少爷,日子过得就无比顺畅。”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三公子。 “若来的人是我父亲,就算我们再小心,他也会知道。 “咱还是低调点,趁老爷的人还没来,赶紧回去吧,啊?” “啊你个头!不回!” 之谦说的是事实。 三公子深知这一点。 早在他懂事以来,他就知道他的一生已经被安排好,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家族的生意。 若是爷爷对所有子孙一视同仁,倒也罢了。 可凭什么二房的人就被委以重任? 他父亲做了一辈子的闲散公子,二伯父却能接手族中生意。 凭什么到了自己这一代,二房的人仍旧能得到爷爷的重视? 而自己却只能像父亲一样,日日无所事事,如同不是这个家的人一般。 他不服! 子谦见他脸上神情越来越不对劲,猜出他是在为什么事情苦恼。 默默叹了口气。 “大爷,不也是一样,你又何必……” 第433章 子谦才说一句话,就被三公子打断。 “你不要说这种话。 “说句大逆不道的,大伯那样的性子,说白了就是懦弱,脑子也不好使。 “再说大伯只有两个女儿,他争个什么劲。” 子谦知道劝也没用,索性不劝。 “那,小丫头还见吗?” “别了,谁知你大哥都跟爷爷说了什么,说不定那丫头也被爷爷注意上了,我们见她,岂不是刚好把我们也暴露了。 “这几日就不去云鹤斋了,暗中看戏吧。” 他这头不准备去见柳依依,柳依依却想起来找他。 她去云鹤斋好几次都没见到人。 柳依依又让胡家荣多注意下那两人,若是看见他们,立即让人通知她。 只是几日过去,这两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云鹤斋。 她有些后悔之前没有询问两人的住处。 “姑娘,让小公爷的人去查查,两个陌生人,不是住在客栈,就是租了处宅子,多则两日就能查出来。” 柳依依也知道叫人去找,可就怕人已经离开齐陵。 “好吧,晚些时候我跟小公爷说。” 王金银暂时被关进齐陵大牢,重兵把守。 王任来与薛灵殊被放了出来。 裴铭让王任来与王金银见过面后,派人看着夫妻二人回了安临。 这次没能好好收拾这对夫妻,柳依依觉得很不爽。 尤其是薛灵殊。 待她日后回了京城,说不定就要把自己在齐陵的事说出去。 而自己已经有了孩子的事,八成也瞒不下去。 好在,卖身契早就被她烧了。 而且裴铭也早就找到了她。 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薛灵殊回去的。 傍晚两人饭后散步的时候,柳依依将骚包男的事跟裴铭说了。 “你想见他?” “不是我想见他,而是我觉得这人有些古怪,觉得有必要见他。” 察觉到醋缸又要无故打翻,柳依依忙更正他。 “你现在不也是在等太子的回信,反正都没事,正好去见见他。” 裴铭捏了捏她的手心。 “好,明日我们就去。” “你知道他在哪里?” “云影楼。” 柳依依突然停下,好奇地看着裴铭。 “你早知道他在哪里?” 裴铭笑得温和,并未开口,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柳依依一想也是。 先不说这人是醋坛子,知道自己身边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美男子,他肯点有所警觉。 光是这人对万惠茶庄的事这么清楚,再加上前几日其中一人还偷偷跑来这里,裴铭也不会轻易放了他们。 他定是早就让人暗中跟着那两人。 次日上午,当柳依依与裴铭出现在三公子面前时。 他嘴巴半张开半晌。 最后泄气地侧了身子。 “进来吧。” 子谦对两人的出现没有多意外。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这两人本事又大,想要查他们的住处,那还不容易。 裴铭没有立即进屋,半眯着双眼看着长相妖孽的男子。 面对裴铭审视的目光,三公子也丝毫不惧,扇着扇子让他随意看。 两人都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哥。 不同的是。 裴铭是公侯之家。 而三公子的家么,就是有钱。 柳依依看了眼裴铭,又将视线转到骚包男子身上。 觉得自己暗自叫他骚包男子,一点也不冤枉他。 大冷天的扇什么破扇子。 她一脚踏进屋子。 “你俩别光顾着摆谱了,进来谈正事。” 不多时,四人坐好。 “名字?” “子谦。” “星礼。” 柳依依笑道。 “你们没姓?” 三公子挑了挑眉。 “有姓,但是族中有规定,不能在外人面前透露姓氏。” 第434章 “为什么?你们家族名声太大,怕说出来吓死人?” 柳依依觉得这两人古怪得很。 三公子神色平静,倒像是默认柳依依的猜测。 裴铭眸中精光一闪。 柳依依生长在人人平等的社会,对这里的阶级观念虽有了解,但并不认同。 她对那些世族大家如何尊贵也没什么认知,更不在乎。 在她的意识里,名字只是区分你与另一个人的记号,并无特殊意义。 可这个叫星礼的这样神秘兮兮的做派,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都说皇室中人不好在外面轻易说出自己的姓氏,担心引起骚乱恐慌。 “我瞧你这阵仗,难不成你的姓氏跟皇帝一样尊贵?” 星礼依旧神情淡淡,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这若是正常人,听人把自己的姓氏拿来跟九五之尊的姓氏放在一起,早就一蹦三尺高了。 这要是不说清楚,可是要掉脑袋的。 谁知这骚包男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不着急,一旁的子谦却惊得一身冷汗。 也不知道三公子想干嘛。 不能在外人面前泄露姓氏,这是族规。 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可三公子这样做派,岂不是激起别人的猎奇心理? 看着小丫头一脸的好奇,还有她夫君微微皱起的眉头。 子谦又是一阵紧张。 他突然插话。 “不知姑娘突然来找我们,所为何事?” 这一问,柳依依才想起今日来这里有正事。 他们姓什么,关自己屁事。 柳依依看着子谦,笑得虚伪。 “我为什么来找你们,你不知道?” 子谦当然知道。 不就是因为自己前几日去她宅子里偷听墙角么。 “姑娘说笑,我怎么会知道。” 柳依依淡淡看了子谦一眼,身子向椅背靠去。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 两人一个稳如老狗,一个神情紧张。 半晌。 突然地。 “你们为什么想知道王金银的事?” “什么?” “你怎么……”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上了当。 和快露出懊恼的表情。 柳依依轻轻抿了抿唇。 “姑娘说什么呢,我们与王金银没什么关系,为什么想要知道他的消息。” “你们若是实话实说,我兴许会回答你几个关于王金银的问题,怎么样?” 这个问题子谦不好回答。 他对王金银的事和云家的事一点也不好奇。 是三公子好奇心太强,想要弄清楚云家被杀那日的事。 这下好了吧,被人找上门来了。 柳依依见这个叫子谦的沉默不语,便转过头去看骚包男子。 只见他眉头微微拧起,双目垂下。 似是在思考自己的提议。 柳依依的提议对三公子诱惑很大。 只是。 即便王金银真的将那日发生的事告诉这个丫头,她肯告诉自己? 他在心中否认。 她的夫君是调查云家一案的御史大人,案子还没有最终尘埃落定,他们不会把那么机密的事告诉外人。 就算自己真的问小丫头,她能告诉自己的,恐怕也只是无关紧要的消息。 如此,还不如不问。 反正爷爷的人很快就到,王金银被这丫头抓走的事,子越不可能没告诉爷爷。 那,爷爷说不定直接将王金银截了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是那样的话,那也云家究竟发生何事,不久就会水落石出。 想及此,三公子微微一笑。 “姑娘想多了,我们对王金银的事真的不感兴趣。 “至于那日那人,确实是子谦。不过是我对姑娘的夫君有些好奇,让子谦去看看长什么样子而已,不想被姑娘误会。” 第435章 柳依依没想到他会拒绝。 刚才明明见他很是心动的样子。 “两位从哪里来?” 进来后就没有说话、只一直默默观察对面两人的裴铭突然开口。 三公子的回答明显糊弄人。 “从南边来。” “要去哪里?” “齐陵就是终点,过段时间就要回去。” 裴铭又问了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带着柳依依离开。 三公子两人看着二人上了马车,关上窗门。 “你不是想知道与云家的事,刚才怎么拒绝了?” 三公子坐回椅子上。 “你以为我傻,云家的案子还没结,他们怎么可能把那么机密的事告诉外人。 “就算我问,他们也只会随意找个理由糊弄我。” 想起刚才柳依依两人的行为举止。 “那对小夫妻,别看长得好看,一脸正气的样子,两个都贼精贼精的,我才不上他们的当。” 柳依依一坐上马车,就询问裴铭对这两人的看法。 “说不准。” “这就奇了,还有让你棘手的事?” 裴铭伸手将人揽靠在怀里。 “我见过的富贵家的子弟不少,不管是父辈做官,亦或是家中行商,只要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就能大概猜出他们的出身。 “只是这人……” “这人怎么了?家里是做官的还是行商的?” 裴铭蹙着眉头想了半晌,最后才得出“都有”这个结论。 柳依依在京城的时候,见过许多做官的人家也经营店铺生意的。 她以为裴铭说的“都有”,就是这个意思,也不以为意。 只不过,裴铭并非是这个意思。 “不用管那两人,他们就是身份成谜,只要不与我们为敌,管他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想着云家的案子有了大进展,邓家和云鹤斋的生意都好得很。 柳依依心里高兴,亲热地抱着裴铭的胳膊,开心得哼哼起来。 裴铭见她双眼都快眯成缝,不禁轻笑。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这么开心啊?” “那是。” 再有三个月,今年就结束了,自己就能拿到邓家许给自己的十万两银子,而且还有佣金可拿。 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妥妥的大富婆。 能不开心嘛! 裴铭一瞬不瞬看着柳依依。 类似的笑容,他以前也在依依的脸上见过,但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发自肺腑。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他不禁有些发愁。 自己怎样做,才能让依依心甘情愿跟自己回京城? “依依。” “嗯?” “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会啊,不过目前会在齐陵青徽这块。” 邓家每年十万两的报酬呢! 不待够五年,打死她也不走。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回京城?” 柳依依立即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看他。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既然不会一直留在齐陵,其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京城自然也可以去。” 又道。 “如今你已是自由身,回去京城也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我在你身边,也没人敢欺负你找你麻烦。” 柳依依翻了个白眼。 心道就是因为有你,你的那些崇拜者才会隔三差五闲的没事找我麻烦。 她复又挽着裴铭的胳膊靠上去。 裴铭微微有些紧张。 “再说,你希望大宝一直跟着你跑来跑去?” 这句话说中柳依依的心事。 人生苦短。 若是按照柳依依的想法,大宝以后想干嘛干嘛,想怎么挥霍人生就怎么挥霍人生。 可是他生在等级严明的社会,自己那一套在这里压根不适用。 第436章 “他以后还要求学,若……” 柳依依突然捂住他的嘴。 “你别说了,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自己上了十几年的学,还不懂他心中所想? 不就是京城的师资最强,可以让大宝接受最好的教育嘛。 她当然知道这些,可她现在就是不愿去想。 她是不愿和儿子分开的,这就意味着,大宝若是去京城,她也得跟着。 可是,她不想去京城啊!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就算小公爷不与国公府的人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大宝的身份。 若是小公爷一直不娶妻,到时候他们定会想要大宝认祖归宗。 想想这些破事,柳依依都觉得头大。 裴铭拉下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国公府那边我会安排好。 “还有,我之前说过的话算话,我不会娶其他女子,我只要你。” 甜言蜜语这种东西,刚开始听的时候还挺心动的。 听的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说得再情真意切,那也只是口头上的承诺而已。 柳依依之所以不想回京城,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有任何束缚。 一旦回去京城,即便裴铭没有要求自己回去国公府。 自己的一举一动仍旧会在他的掌控之中,无形的枷锁如影随形。 她不想要那样。 “大宝现在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柳依依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不想写作业的小学生。 周五放学回到家就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找小伙伴玩耍。 不到周末下午,坚决不去想作业的事。 裴铭见她这个反应,也没有再劝。 眉头轻蹙,眸光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日后,裴铭派去京城送信的人回来,还带了太子的回信。 看完信后,裴铭久久没有说话。 太子让他押送云鹏和王金银回京城,即日启程。 太子必定是禀报了皇上,是皇上下令让他押人回京。 虽早就料定会是如此,裴铭依旧有些郁郁。 若是可以,他并不想离开依依。 可事关重大,他不能感情用事。 若是让依依跟他一起回京城,不用想,也知道她不会同意。 “怎么了?太子来信说什么了?” 两人本来说好出去转转,刚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派去京城的人回来。 裴铭让柳依依等自己片刻,自己叫了那人去了书房。 柳依依等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他出来。 想是太子说了什么,便进来看看。 此时看见裴铭眉头紧蹙,柳依依问。 “太子让你回京城?” “是,我要亲自押送云鹏和王金银回去。” 听了这话,柳依依也是半晌没说话。 先是郡主走了,现在裴铭也要走。 这两个人,一人了解她至深,一个护她宠她。 虽然她不是那种依赖人的性子,但这两人都不在身边的话,不免有些难过。 “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屋内顿时又安静几许。 宗言见此情形,将丫鬟全都带出去。 “依依~” “什么?” “你……你愿不愿意……” 柳依依白嫩的小脸扬起,黑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 裴铭后面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明知道她不会同意跟自己走,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裴铭突然停声,柳依依也没有追问下去。 她大概也能猜出他要说什么。 虽然不舍裴铭离开,但自己也绝对不会跟他回京城。 邓家的生意需要处理。 等云鹤斋赚钱了,她还要将刘尽孝留下的其他几家铺子都重新装饰一番。 第437章 云鹤斋不可能只有一家店面,她要让云鹤斋的名字被更多人知道。 还有,王金银虽然被抓,万惠茶庄还在。 薛灵殊三番五次找自己麻烦,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非得让她失了万惠茶庄这个依仗不可。 再说了,那个叫星礼的跟自己透露的万惠茶庄的几件丑事,很快就会一路传到安临。 再然后,所有人都知道王金银父子是什么货色,也都知道万惠茶庄的茶叶并非世人认为的那样质优价美。 那时,正是她出手给万惠茶庄痛击的好时机。 若是现在回去京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以后更不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云丰会留下来保护你和大宝,我会再留下一半的人在这里。”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押送犯人回去,路上说不定会有危险。” “齐陵和青徽两处县衙都会派兵跟着,太子也会派人半路来接,你不用担心。” “哦~” 裴铭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干嘛?” “不是说出去转转?” 柳依依以为太子来信,他就没心思再出去瞎溜达。 听他这样说,立即喜笑颜开。 是啊。 就算他要走,那也是三日后的事。 两人还能在一起待上三日,当然要开开心心才是。 - 通往安临的路上 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 马上前后各两名护卫骑马跟着。 车帘被拉开一条缝,女子小心翼翼瞟了眼马车外的护卫,又赶紧放下车帘。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大牢里待了一个多月,王任来与薛灵殊都瘦了不少,也憔悴很多。 一开始被抓进去的时候,两人一点也不担心,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被放出去。 谁知十几日过去,人依旧在牢中。 两人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不仅安临没人来牢中看自己,就是王全恩也不来。 他们这才惊觉事情不简单。 两人在牢中闹过骂过,还试图通过绝食的法子威胁牢头。 可惜人家似乎压根不在意他们。 狱卒每日定时来送饭,等下一次送饭的时候,会将上一顿的餐碗收走,也不管你吃没吃。 主打一个,爱是不吃,饿死拉倒。 这期间,狱卒也不说一句话。 两人差不多快疯掉的时候,终于被放了出来。 “公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两人一被放出来,薛灵殊就被人看着上了这辆马车,左右都有人看着,她想下去都不行。 而王仁来则被人带走,说是他父亲要见他。 没多久王仁来就又被送了回来。 薛灵殊见他回来后神色就很不对,但问了好几次都没问出结果。 “没什么。” 王任来是纨绔,不是傻子。 他知道薛灵殊嫁给自己是因为他家的钱财。 若是让她知道父亲犯了事被抓了起来,连带着自己与大哥都可能受到牵连,万惠茶庄更有可能保不住,薛灵殊肯定要与自己和离。 自己虽然不能人道,但也是真的喜欢她。 这件事现在绝不能让她知道。 况且父亲不是也说了,他是主动认罪,罪不及家人,家中生意即便会受影响,也不会就此倒了下去。 他知道父亲的事瞒不了多久。 那就,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他现在回去就找大哥拿主意,自己也早做打算才是。 “没什么,父亲为了让齐陵县令放我们出来,动用了一些关系,他还要好好谢谢那些人,一时半会回不去,让我回去跟大哥说一声。” 向来只有薛灵殊耍王仁来的份,王任来还从没有骗过薛灵殊。 薛灵殊不疑有他,靠着车壁,语气埋怨。 “公爹也真是的,也该找家客栈让我们梳洗一番才是,这么着急送我们回去做什么。” 她指了指马车前后。 “还有,为什么要让县衙的人送我们回去?搞得我们跟囚犯一样。” 薛灵殊还不知道裴铭已经来了齐陵,更不知道外面这几人,其实是裴铭的人。 就是为了避免他二人再作妖,留在齐陵给柳依依添堵。 裴铭才让自己的人送他们回安临。 这事,王任来也不好说什么。 薛灵殊语气又变得恶狠起来。 “都是柳依依那个贱人!我们被抓进大牢,肯定就是她搞的鬼。 “还有,在牢里这么久,都不见人来看我们,我看八成就是那个小贱人做了手脚。” 嘴角慢慢勾起。 “说不定啊,她那个孽种,就是齐陵县令的也说不定呢。” 第438章 “你别胡说!” 见薛灵殊越说越不像话,王任来赶紧出声制止。 裴铭的人正在马车外呢! 被他们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薛灵殊笑得讽刺。 “还是说,你心里还想着人家? “哼,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谁能看得上你,就是那上了年纪的齐陵……哎吆!我的头!” “哎,小心!” 薛灵殊正说的过瘾呢,不知马车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突然就朝一边翻去。 她的头重重磕到窗沿上,王任来一个不留神,也扑倒在她身上。 “砰~”的一声。 马车彻底翻倒在路边。 薛灵殊顿觉眼冒金星。 两人折腾好一会才从马车爬出来。 一出来就见原本四个护卫,如今只剩下一人,马车夫则蹲在一侧查看马车的情况。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带的路?” 薛灵殊指着剩下的那个护卫大声斥责。 护卫看也不看她,只是淡淡扫了王任来一眼。 “车轮坏了,他们三人去附近县城找人来修。” 说完,走去最近的一棵树旁,双臂环胸靠了上去。 王任来前后看了下,官道宽阔也没看见大石头之类,马车怎么好好的就翻了? 看了眼一脸无谓的护卫。 又看了眼气急败坏的薛灵殊。 接着又想到翻车前薛灵殊说的那些话。 王任来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灵殊原先告诉自己,说柳依依逃了之后,国公府也没有多大动静。 裴铭更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似乎他对柳依依的逃走一点也不在意。 可这次听父亲跟自己所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柳依依也许确实从京城逃了出来,但现今已经被裴铭找到。 而且据父亲所说,两人如今就住在一处。 薛灵殊说什么裴铭已经不在意柳依依的话,压根是鬼扯淡。 自己之所以被关在大牢这么久,恐怕也是因为薛灵殊得罪了柳依依,县令看碟下菜,将得罪御史大人心爱女子的自己和薛灵殊抓进大牢。 不让人探牢,县令也不见自己。 这些事都说明,裴铭依旧看重柳依依。 这四个护卫是裴铭的人,薛灵殊当着他们的面说柳依依的不是。 他们岂会放过她。 这不,人家立马报复。 直到太阳落下,那三人也没有回来。 王仁来见薛灵殊神色越来越不对,担心她又要骂人,先一步走到那个护卫身前。 “这位兄弟,你们的人怎么还不过来?眼瞅着天都黑了。” 如今这世道虽说太平,但各地都有土匪强盗。 几人停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别说土匪强盗,就是遇上几个心有歹念的人,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这护卫虽然是裴铭的人,但若真的遇上什么歹人,也只有这人能保护自己。 是以,王任来说话的语气里都有些讨好的意思。 护卫正闭目养神。 闻言,慢慢掀开眼皮,朝那三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也是,他们去的时间确实太久。” “你看,要不……” “我去找找他们。” 王仁来还想说,要不他们一起找个隐蔽的地方先将就一晚,也比在这里吹冷风强。 谁知这人竟说要去找另三人。 护卫说着就走,也不顾王任来在后面趔趄追着他。 人家常年习武,王任来这个整日泡在胭脂巷里的人,哪能追得上人家。 没几步就看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走了?” 第439章 王任来无奈地看着薛灵殊。 “灵殊,听我一句劝,你若是想接下来的路程好过点,少说点话,最好不要说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任来也不说话,绕过她朝马车走去,准备将里面的毛毯拿出来挡挡风寒。 去找同伴的护卫找到人的时候,三人早就在一片小树林里生好了火,猎来的野猪也早就清理干净在火上烤。 “你们倒是知道快活,留我一人应付。” 三人中有一人笑道。 “赶紧过来,给你留了点酒。” 四人吃好喝好,也没有急着回去,围着火堆就地睡了。 等到第二日太阳都出来了,才慢吞吞回去找王任来两人。 - 收到太子回信的当晚,裴铭就让墨良连夜去青徽。 让严振派兵将云鹏送来齐陵,墨良跟着一起回来。 这一来一往的,最快也得第二日夜间才能到。 结果墨良次日上午就回来了。 还是一个人回的。 “公子,出事了!” 云鹏被劫走了! 就在墨良到青徽不久前,云鹏被人从牢中劫走。 “我到的时候,严大人正准备带人去追,我便立即回来告诉公子。” 裴铭猛地起身,脸黑如墨。 “不是让严振重兵把守!” “严大人确实按照公子的要求多派了兵力,但听严大人说,来人不足二十人,却个个都是高手。” 柳依依在一旁都听呆了。 云鹏被关在大牢也有半年之久了吧。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事,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关键是,到底是谁干的? 裴铭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看了眼明显也很担忧的松丘善。 “松叔,云家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 若是还有其他活着的云家人,说不定是他们救下的云鹏。 松叔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柳依依道。 “会不会是那个柯重进?云鹏去京城对他没有好处,所以他干脆将人劫走,然后……” 然后就,毁尸灭迹。 “他确实有理由这样做。” 裴铭脸色依旧不好看,声音暗沉。 “不过太子现在盯得紧,他应该不敢在这时候动手,否则会立即被太子的人抓住把柄。” 那还能有谁? 屋内一时静谧无比。 大家都看着裴铭。 “墨良,带上人,与严振汇合。” “是。” “云丰,去找冯易堂,让他加强守卫,你也带些人过去。” “是。” “公子。” 松丘善突然开口。 “我与墨良一起过去,我要去找我家公子。” 裴铭点头。 两人各自领命离去。 柳依依走到裴铭身边,握住他的手。 “你担心那些人会来劫走王金银?” “不得不防。” 柳依依见他神色凝重,眉头深深皱起。 将人拉去一旁椅子上坐好。 裴铭思虑之时,太阳穴突然传来温热触感。 “别动,我给你按按。” 白嫩的双手按在皮肤上,轻轻揉搓起来。 裴铭顺势闭上双眼,享受片刻的宁静。 柳依依想要说些安慰的话。 可对裴铭这种极度理智清醒的人来说,安慰之语其实并没有用。 有那个心思安慰他,还不如跟他讨论下到底是何人所为。 “你先前就一直怀疑云家一案的背后,还隐藏着一股势力,会不会,是那帮人?” 裴铭慢慢睁开眼,握着柳依依按在他太阳穴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好。 “目前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他们。 “只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与云家又有什么关系?” 柳依依暗自叹息。 原本以为有了王金银的证词,云家一案就会很快水落石出。 现在看来,反而是越来越扑朔迷离。 第440章 若是劫走云鹏的人,与当初扮做滇宁府兵砍杀云家的人是一伙的,云鹏恐怕凶多吉少。 不过也不一定。 若是真的想要云鹏立即去死,直接潜入大牢将人杀了就成。 根本没有必要将人劫走。 既然没有立即杀人,那云鹏就有可能还活着。 这些她能想到,裴名肯定也明白。 原本计划后日就启程回京城,突然发生这种事,后日肯定是走不成了。 “怎么办?你要不要先给太子去封信?” “先等等。” 两人心神不宁度过白日。 半夜柳依依实在熬不住,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一个护卫突然回来报信。 裴铭猜得没错。 那伙人果然趁着半夜来齐陵大牢,想要劫走王金银。 裴铭早让云丰带人守在大牢附近,就是为了等那帮人来。 只要抓住他们,就能问出云鹏的下落。 “依依,流方和宗言宗川都在这里保护你和大宝,我回来前,待在屋里不要出来。” 说完,裴铭带人就要走,却被柳依依一把抱住。 “你要小心。” “傻丫头。” 裴铭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 “我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 柳依依紧紧盯着裴铭的背影,心里不禁担心起来。 那些人能轻易潜入青徽大牢,还能成功将云鹏带走,说明他们不容易对付。 虽然她也见识过裴铭的身手,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受伤。 可他,也曾被人伤过。 而且,这次的对手,似乎很厉害。 “姑娘,先进去吧。” 宗言走过来,拉着人就朝屋内走。 明明刚才困得不行,柳依依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见柳依依坐在床上也不睡觉,宗言安慰道。 “姑娘不用担心,小公爷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姑娘还是先睡吧。” 柳依依摇头。 “现在不想睡,等困了就会睡,你不用管我,先去休息吧。” 宗言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待着。 一个时辰过去,还不见裴铭他们回来。 柳依依彻底没了睡意,心怦怦直跳。 “宗言,怎么现在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事?” 宗言也觉得奇怪。 一个时辰,怎么着也该有了结果。 就算事情没完,依着小公爷的谨慎,也应该派人回来报声平安才对。 宗言没有说话,柳依依更加紧张。 正要让宗言派人去探探情况。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两人立即警惕起来。 柳依依忙穿好衣服,将睡熟的大宝抱在怀里。 宗言拿着长剑护在她身前。 “宗言,来了多少人?” “不超过五人。” 裴铭留在她身边的人足足有五十多。 但柳依依却都没有丝毫放松。 她有感觉,这些人,与劫走云鹏,以及今夜闯进齐陵大牢的人,是同一批。 那么现在来的几人,身手定也不简单。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又为什么到这里来? 大宝被打斗声惊醒,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柳依依连忙轻声哄着。 “宗言,若是……你带大宝走……” “我不会丢下姑娘。” 看着宗言眼中的坚定,柳依依狠下心。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宗言身子忽地一僵。 “他们没有杀人。” 柳依依一顿。 “什么?” “对方几人身手不错,但是没有杀人,我没有闻到血腥味,他们最多只是打晕我们的人。 “姑娘不要太过担心。” 屋外的打斗声渐渐变小,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两人紧紧盯着门帘。 很快,一个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柳依依先是看了眼他手中的长剑。 发现并没有血迹,稍微放心。 第441章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朝廷的监察御史住在这里!” 来人在看到柳依依的瞬间,黑眸忽地闪着亮光,一闪即逝。 “你跟我们走一趟。” 男子的声音平淡没有感情。 “休想!” 宗言目光冰冷地看着对面男子。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带走姑娘!” 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我对手,二十招之内,你必丧命。” “你可以以试试。” “宗言。” 柳依依推开宗言,直直盯着男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 “……” “你要找我做什么?” “……” 柳依依眉头一拧。 “你若是什么都不肯说,还不如现在直接杀了我。” 不知为何,男子听了这句话,眸光闪动,嘴唇紧紧抿起。 半晌。 “就在附近,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姑娘。” “我可以跟你去,但是你们不准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好。” “姑娘!” 柳依依转过身,亲了亲哭闹不止的大宝,让宗言抱着他。 “宗言,你的主子是我,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 男子忽地出声。 “姑娘若是再拖延时间,就休怪我不遵守承诺。” 柳依依一急,语气严厉。 “宗言!” 宗言双眼泛红,接过大宝。 柳依依看了眼她和怀中的婴孩,一咬牙,转身跟着男子出了屋子。 院中密密麻麻倒了一群人。 她知道,应该就是裴铭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当看到宗川也躺在地上的时候,柳依依终于明白,为什么男子刚才说宗言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们没死。” 身后暗沉的声音才传来,紧接着,柳依依就听到一声低声的“得罪”。 身子像是被关闭了开关一样,突然间软了下去。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揽着自己的后背,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人扛在肩膀。 停留在柳依依最后意识中的,是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倒立房屋,还有宗言大声呼喊自己的声音。 眼皮沉重。 柳依依的意识慢慢回到自己身上。 “醒了?醒了就吃点东西。” 平淡暗沉的声音一响,柳依依猛地睁开眼。 看着四周黑不拉几形状可怖的墙壁在火光的照射下莹莹闪着光,柳依依心中一惊。 这是,地下通道? 一张馍饼递到自己眼前。 顺着手臂,柳依依慢慢上移视线。 是那个将自己掳来的人。 “不饿。” 男子也没有说什么,站起身,走去他另两个同伙身边。 “这是在哪里?” “很快就到地方。” 答非所问。 这人警惕性很强。 “云鹏呢?” “……” “今晚去劫王金银的人,与你们是一伙的?” “……” 又问了几个问题,三人只是一言不发看着她。 “我渴了。” “到地方有水喝。” 柳依依算是明白了。 只要不问与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有关的问题,他们才会理你。 地洞内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有规律的水滴声。 她身上裹了件黑色对襟斗篷,一看就知道是男子穿的。 柳依依这才注意到,除了戴着面具的男子,其他两人都穿着与自己身上这件差不多同款式的斗篷。 男子注意到她好奇的眼神,不自在地转过身子。 柳依依有些莫名其妙。 被自己发现把斗篷给了自己,他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你倒是把我给放回去啊! “老大,该走了。” 另两人中的一人突然开口,面具男点了点头,看向柳依依。 柳依依明白他的意思,挣扎着起身。 “走吧。” 一人拿着火把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柳依依。 再后面就是面具男子和另一人。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前面终于露出一些光亮。 第442章 柳依依知道,这是快要出洞口了。 “停下。” 身后传来面具男子的声音。 他走到柳依依跟前,手上拿着一条卷过几道的黑色纱布。 “戴上。” 柳依依知道,自己若是不戴,他就会替自己戴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 再说了,就算自己知道他们现在的位置,难道她还能跑得了? 蒙上眼睛,只能透过纱布分辨周围是黑是白,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 衣袖被人扯起,柳依依顺着身前之人的牵引往前走。 之后不久便出了地道。 很快又上了一辆马车。 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行驶大约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 昨夜面具男子说,带自己去的地方离城中不远,柳依依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先不说几人在地道里花了不少时间,马车又行驶了许久。 现在这地方,说是到了齐陵附近的县城,柳依依都信。 下了马车,柳依依又被带着走了一小段距离。 期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最后,终于听到开门声。 她感觉自己被带进一个房间。 “摘下吧。” 重获光明后,柳依依第一件事就是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张书案赫然出现在眼前,书案后是散发着古朴气息的两排并列书架。 书房? 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去什么禁闭室地下室之类的地方,却不想被带来了书房。 当然,也可能是先在书房见个什么人,再被带去地下室关起来也说不定。 面具男子指着书案前的一张雕花木椅。 “坐。” 柳依依这才注意到,另外两人已经离开,只剩面具男子一人。 “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吧。” “……” 面具男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难道,是在等大boss? 门忽地打开。 柳依依转过身子,紧紧盯着门口,想看看抓她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却只见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食盘,上面一盏茶和一盘点心。 丫鬟将东西放在书案上,又悄无声息走了出去。 柳依依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糕点,立马被勾起了食欲。 “什么时辰了?” “很快就到酉时。” 快下午五点了,难怪自己会饿。 昨日夜间被这人带走,一整个白日没吃东西,不饿才怪。 但她依旧忍着不去碰糕点。 “没下药,不至于。” 估计这面具男子平日里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说话一直这样言简意赅。 人家这意思是:对付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用不着下药这么不入流的法子。 这理嘛,是这个理。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柳依依仍是不碰食盘里的东西,看着糕点干咽唾沫。 “主子。” 门外响起人声。 柳依依身子一僵。 这下是大boss来了吧。 这次她没有回头去看,后背靠着椅背,双手放在椅托上。 看上去很是悠闲。 仿佛她不是被人抓来的,而是被人请来做客的。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全身处于紧绷的状态中。 缓慢且稳健的脚步声忽地响起。 不过,只是几声,就又停下。 少顷,脚步声又响起。 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柳依依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终于,大boss站在她身前。 微微垂着头的柳依依,忽地感受到一双犀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和一丝惧意,慢慢抬头。 只第一眼,就被来人威慑的眸光惊住。 柳依依的身子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输人不输阵。 明明小心脏吓得要命,柳依依表面上还是毫无惧色地迎接对面这人的视线。 来人年纪四五十左右,身材高大强健,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浓眉深目,漆黑双眸直直盯着柳依依。 若是柳依依此时没有因为过于紧张而失了往日的机警的话,定能发现对面之人微微跳动的眸光中,隐匿着某种异样情愫。 就在柳依依双眼发酸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对面的人突然咧嘴笑开。 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柳依依被他笑得有些懵。 大boss会是这种做派? 又见他拣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双眼半眯,饶有兴趣地看着柳依依。 语气不疾不徐。 “味道还不错,尝尝。” 说着,将装着糕点的盘子朝柳依依面前推了推。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 柳依依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又仔细瞧去。 没错。 这人确实笑了。 不同于刚才直白的笑,这次的笑,怎么好像还有点宠溺的意思? 就像是看穿了小孩子的把戏,不好拆穿,只好配合着给台阶下的宠溺的笑。 第443章 这人如此举动,把柳依依给整不会了。 自己难道不是被这些人给掳来的? 结果大boss还得想着给她台阶下? 还有这笑,又是怎么回事? “先吃点东西,吃完了我们再谈。” 中年男子坐到书案另一侧,刚好在柳依依对面。 “你坐我对面,我吃不下。” “好。” 又是一笑,起身走到角落放着的一张藤椅旁,掀开蟒袍衣摆,坐了上去。 柳依依这才动手开吃。 她知道那人一直在看她。 偶尔瞟一眼,只见那人翘着二郎腿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还时不时露出莫名其妙的轻笑。 若不是见他人长得特别正气,她都怀疑这人是老色批了。 吃饱喝足擦净手。 “好了,有什么想问的?” 男子走到柳依依对面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 “……陈木。” “真名。” 柳依依有些诧异。 居然知道自己用了假名。 “柳依依。” “之前一直在国公府?” 一听这话,柳依依满脑子问号。 自己使用假名,或是自己曾经是国公府丫鬟,甚至还是裴铭通房这件事。 若是有人刻意去查,肯定也能查到。 柳依依好奇的不是这个。 而是,这些人不是冲着云鹏和王金银来的? 那为什么要调查自己的事? “是。”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 “小时候的事还记不记得?” “……你们为什么将我带来这里?” 她以为,因为裴铭亲自带人守在大牢,这些人没办法将王金银弄走。 这才不得不转而掳了自己。 这样做的目的嘛。 要么就是让裴铭拿王金银换自己。 要么,就是想从自己这里问些关于王金银的事,或者说,关于云家的事。 “我的人应该跟你说过,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云鹏是你们劫的?” 自己一味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所以柳依依才会试着反问他。 男子笑了笑。 “小丫头倒是警惕。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不错,云鹏在我们这里。” 柳依依微微挑眉,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抓我来这里?是想要用我换王金银?” “王金银?” 对面之人忽地嗤笑出声。 “他是什么货色,也配我们如此大费周章?” 柳依依不明白了。 不是为了王金银,那他们大半夜跑去偷袭齐陵大牢做什么?还把裴铭也引了过去。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柳依依不可置信地盯着对面的人。 不会是,他们在齐陵大牢那一番折腾,不过是做戏? 就是为了把裴铭引去。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自己?! 中年男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眸中浮现一抹赏识。 “小丫头果然聪明,确实是你想的那样。” “……” 柳依依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秀眉微微皱起。 他们抓走云鹏,应该就是因为云家的案子。 要是现在抓来这里的是王金银,这才合理,因为可以同样是为了云家的案子。 可声东击西将自己掳来做什么? 她确实知道云家一案的一些内幕,但那也是从王金银口中得知。 他们若是想知道云家的事,直接去抓王金银好了,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别胡思乱想了。” 男子见她眉毛都要拧到一起,突然开口。 “请你过来,两个原因。 “其一,我们想知道,王金银跟你们说了什么。 “其二,有些关于你自身的一些问题,我想要知道。” “我若是不配合呢?” 中年男子轻轻牵起嘴角。 他没有立即回答柳依依的问题。 第444章 缓慢端起面前的一盏茶,慢悠悠喝了几口,这才开口。 “你可以不说,不过,那样的话,怕是要麻烦你与我们一同回去了。” 柳依依明白,这是威胁。 “你也不用指望裴小公爷能救得了你。 “我们没有直接去你住的地方找你,而是先将裴铭引走,并非我们怕他,只是懒得与朝廷的人正面起冲突而已。 “别说等他来救你,恐怕还没等他找到这里,我们早就距离此地千里之外了。” 柳依依跟他扯这些,确实在拖延时间,希望裴铭能尽快找到自己。 他应该昨夜就知道被掳走,现在定是四处寻找自己。 只要自己拖住眼前这人,说不定就能等到裴铭带人过来。 到时候,不仅自己得救,云鹏能找回去,就是这帮人也逃不掉。 可听眼前这人的意思,他不与裴铭对上,只是不想惹麻烦,并非他们实力不够。 而且从他说话的语气,似乎还有些对朝廷的不屑。 她真的有些懵。 但凡嘴上骂着朝廷不是个东西的,八成也干不过官府的人。 比如说土匪强盗。一个个嘴里激愤得喊着“狗官”,最后还是被“狗官”打得四处逃窜。 土匪强盗骂归骂,但也是真的怕官府的人。 可眼前这人给柳依依的感觉,跟土匪强盗就不一样了。 他似乎,是真的没把朝廷的人放在眼里。 “你们,不会是外邦人吧?” 除非不是本国的人,否则怎么会如此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除了这个理由,柳依依一时还想不出其他原因。 “呵呵呵~” 男子似乎被逗乐了,轻轻笑出声。 声音爽朗干净。 他突然站起身,慢慢走到柳依依身前。 “想必你也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待会让人带你去房间休息,明日我再找你。” 刚走几步,停了下来。 转过头看着柳依依。 “对了,我叫元晟,别忘了。”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面具男子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着中年男子,满眼震惊。 “子越,好好照顾她。” “是。” 这下轮到柳依依震惊了。 她忽地扭头看着面具男子。 子越。 住在云影楼那两个身份成谜的人,一个叫星礼,另一个叫子谦。 子越,子谦。 这两人有没有关系? “你有姓吗?” 子越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 听到柳依依问他,张口就说“有”。 “那你姓什么?” “姓……” 忽地惊醒,定定地看着柳依依。 子越心中一惊。 难怪之前子谦说这丫头聪明。 自己刚才若是反应慢了半拍,就被她得逞了。 柳依依也不是真的要知道他的姓氏。 只是想知道这个叫子越的,与云影楼的子谦有没有关系罢了。 他如此反应,正好验证了柳依依的猜测。 两人都不愿透露自己的姓。 都是如此神秘。 都是突然出现在齐陵。 说这两人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看着子越目光微愣的样子,柳依依觉得很是解气。 如今其他事情不能确定,不过有一点她还是看得明白。 这些人不会害她性命。 抓她的时候没有杀她身边之人。 来的路上也无人对她无礼。 而来到这里后,刚才那人也没有为难自己。 柳依依安心不少。 只要不杀自己不给自己苦头吃就好。 “我带姑娘去房间。” “不是地牢?” “……不是。” 子越发现这姑娘脑子里的东西实在过稀奇。 她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会带她去地牢的? 不欲再与她多说,否则自己的思维跟不上。 第445章 子越率先走出书房。 柳依依亦步亦趋跟了上去,一边有话没话逗他。 “你为什么戴面具?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怕被女子拉回去当小相公?” 子越脚步微微一顿。 只是一瞬,又提脚往前走。 “难道是太丑了怕吓着人?” 问了好几个问题,前面之人皆是不理会。 柳依依自觉无趣,便观察起这处宅子。 面积看上去不大,假山花园水池修建得紧凑,倒也有另一番风味。 一路上基本没遇上什么人。 若不是花园有明显修剪过的痕迹,她都怀疑这宅子是他们随意找的荒宅。 子越走到一间房门前站定,伸手推开房门。 接着侧了身子。 “姑娘请。” 柳依依眉头一挑。 还真让自己住在房间里,而不是地牢之类。 屋内摆设中规中矩,标准闺阁女子房间。 摆件不多不少。 不过,与书房里那两排书架一样,都上了些年份,古旧中透着奢华。 “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姑娘若是想在宅子逛逛,也可以。” 子越说着就要出去。 “你们就不怕我跑了?” 脚步一顿。 子越转过头看着柳依依,眼中闪着疑惑。 不是不明白柳依依的问题。 而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种答案不言而喻的问题。 跑? 如何跑? “姑娘好生休息。” 门“吱呀”一声关上。 柳依依在屋内站立半晌,忽地上前拉开房门,左右看了看。 果然见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门外两侧。 不用说,自己若是真的在宅子里走动,这两人肯定跟着。 她平静地关上门,走去床边躺下。 也不知道裴铭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派人找自己? - 云丰带人急匆匆穿过庭院,朝裴铭的院子走去。 穿过半月石门后,远远地,就看见墨良正从正屋出来。 两人迎面碰上。 脚步同时停住。 没有任何言语,各自摇了摇头。 “你这是去哪里?”云丰问。 “公子还是让我赶去青徽,协助严大人追踪那帮人。” 墨良两日后回来,却被告知柳依依被人掳走,王金银反而好好的。 这两日他一直四处搜寻柳依依的下落。 然而,对方行踪诡异,压根找不到一点线索。 更让人心惊的是,来人只有三人,却将宗川流方等五十多人全部打晕。 双方对阵,杀死对方比打晕对方简单。 几人没有下杀手,只是打晕流方他们。 一方面说明这些人身手极为不凡。 另一方面,也说明几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这算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而且据宗言所说,来人只说要问姑娘几个问题。 说不定,问完问题就将人放回来了。 这样的话,也就不必过于担心。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在公子面前说,否则说不定会被他一脚踢出几米远。 “公子还在等着,你赶紧进去吧。” “好,你多加小心。” 两人各自去忙。 云丰进屋的时候,只有裴铭一人。 小公爷右手支在椅托,额头托在右手背,双目未睁。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说。” 原来没睡着。 裴铭抬起头。 云丰这才看清他的神情。 整张脸黑沉如海,眼下发青,眼眶更是长时间没有休息而发红。 “除了城门,属下还找到另两处通往城外的隐秘通道,已经让人去追。” 半晌。 “下去吧。” “是。” 刚走几步,又被裴铭叫住。 “待会我写封信,你派人送去京城给太子。” “是。” 三天前那夜,裴铭带人去大牢的时候,双方已经打了起来。 第446章 来人有二三十。 如严振所说,个个武功高强,府兵压根不是对手。 就是裴铭的人对上,也很吃力。 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对方的人看着招式狠辣,但并没有下死手。 并且,无论是自己的人,还是县衙的人,无一人伤亡。 匪夷所思。 越到最后,裴铭越是肯定,对方就是在耍着他们玩。 心中顿时出现不好的感觉。 忽然间,那帮人齐齐退了。 前一刻还拿着武器与自己的人搏击,下一刻突然全部退离大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裴铭让一部分去追那些人,自己则留在大牢,防止对方卷土重来。 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半晌过后,没有等来去而复返的那帮人,倒是等来流方。 裴铭当即意识到宅子里出了事。 待一听柳依依被人掳走,裴铭来不及多想,留下一些人在大牢,自己则立即回了宅子。 具体发生何事,他已经与宗言几人确认过好几遍。 据宗言所说,来人看着像是讲究规矩道义的江湖人,裴铭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微松了松。 稍作思考,再联想到那帮人在县衙大牢的怪异举动,裴铭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抓依依。 很显然不是为了威胁自己,否则不会一句话也没留下。 时间紧迫,根本没时间容他后悔自责。 裴铭连夜派人在城中搜索。 只是,三日过去,仍是没发现那三人的踪迹。 - 对比裴铭的心急如焚,柳依依的心态就很淡定了。 第一日的时候,与元晟没说几句,就被带去房间休息。 明明说了第二日再找她谈。 两日过去,她也没有再看见那人。 不只是他,就是子越的影子也没见着。 那两人不在,柳依依倒是乐见其成。 最好以后都不要出现才好。 若不是还有两人整日跟着她,她早就想逃了。 他们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不过她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个宅子内部。 去宅子外面溜达,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她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都在瞎溜达。 原本还指望找到一个隐藏在墙角的狗洞,她可以趁着跟着她的两人不注意,钻狗洞逃走。 可惜没发现。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那个叫元晟的中年男子又出现了。 回来第一件事,就让人把柳依依叫去书房。 “我们准备明日离开这里,在那之前,你若是不老实回答问题,就准备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柳依依这两日想得明白。 这些人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真的只是想要问自己一些问题。 王金银所说的云家内情,她也不是不能告诉他们。 裴铭一直在猜测,云家一案背后还有一股势力。 原以为抓自己来的这些人,就是最后的那股势力。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否则他们早就抓了王金银或是杀了他。 反而,他们还询问自己,王金银到底说了什么。 这些人看上去很不简单,若是将事情告诉他们,兴许他们能查出隐藏在云家一案最后的人是谁。 至于他们想知道原主的一些事。 反正自己知道的也不多,他们想问就问呗。 当然,回答这些问题前,她必须先确认一些事。 元晟见她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便猜到这个小丫头脑子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不禁扬起嘴角。 第447章 “你可以问,但我是否回答,就得看你问的什么问题了。” “能不能将云鹏也放了?” “云鹏去京城,必死无疑。” 柳依依心中一惊。 这人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劫下云鹏,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为了救他性命? “……你们真的不是云家的人?或者与云家有关系?” 元晟没有回答。 柳依依明白,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云鹏是死是活,柳依依没有特别在意。 说希望他活着也行,毕竟他也算受害者。 但是邓家近两百个下人,也的的确确被他所杀。 她之所以有这样一问,完全就是担心裴铭会因云鹏被劫走,而被太子或者皇上责备。 可以说,云鹏是在裴铭的眼皮子底下被劫走的,他难辞其咎。 “小丫头,不要总想着你那个情郎,总有一天,说不定你会感谢我带走云鹏。” 柳依依是越来越听不懂这人的话了。 裴铭是她儿子的爹,她担心他,不是很正常的事。 倒是那个云鹏,自己跟他有个屁关系。 不欲与他纠结于这个问题,柳依依接着提问。 “你们究竟是不是外邦人?” “不是。” 元晟见她一脸好奇的样子,忽然就很想摸摸她的脑子。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竟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过,你若是想见外邦人,你可以跟我们回去,我保证让你见到他们。” 柳依依微微睁大了眼睛。 所以说问些问题还是挺有用的。 即便她知道有些问题他未必回答,但说不定可以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现在。 听这人的口气,似乎见外帮人对他们来说很是平常。 把这事告诉裴铭,他是不是就能缩小调查这些人的范围了。 柳依依尴尬笑笑。 “不用了。” 以前因为工作关系,她可没少见过外国友人。 白皮肤黑皮肤棕色皮肤,直发卷发没发,蓝眼珠黑眼珠,她都见过。 这里的外邦人还能逃出这些范畴不成? 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元晟收起脸上的笑意。 “好了,该我了。 “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七岁被卖进国公府之前的事,都不记得。” “父母也不记得?” 柳依依摇头。 其实原主的记忆里有些对父母的微弱印象。 继承原主记忆的柳依依,自然也知道一些原主父母的事。 不过就是普通小村庄穷的响叮当的人家,没什么特殊之处,有什么好说的。 还不如装作不知道,省得麻烦。 元晟看着柳依依熟悉又陌生的绝美面容,几不可见蹙了蹙眉。 其实,想要确认她的身份,有更简单的法子。 只是他先前不想用,指望着她能记得幼时的事,自己也好确认有没有找对人。 若是单单看着这张脸,他不会有丝毫怀疑。 不过,还是稳妥为妙。 “王金银与你们说了什么,现在说说吧,说完就放你走。” “我若是说了,你们不认账了怎么办?” “小丫头。” 元晟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很聪明,难道你还认不清自己现在的处境?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可以不说,等跟我们回去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考虑。” “……” 好吧。 她确实知道自己现在只有听话的份。 不过就是想过过嘴瘾而已。 否则他们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软柿子,想捏成圆的,就绝不会成了方的。 停顿片刻,柳依依将云家被屠的前因始末详细说了一遍,包括那些假扮成滇宁府兵的一群神秘人。 说完,柳依依仔细观察起元晟的表情。 见他头微微垂下,双眉紧锁,一言不发。 明显是在想事情。 看这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那帮神秘人是什么人。 柳依依觉得这出戏可越唱越精彩了。 本来以为眼前这人就是云家一案背后隐藏的神秘人。 结果人家不是。 那群人的身份还没弄明白呢,现在又冒出这个叫元晟的。 她在心里为裴铭掬了一把辛酸泪。 “抬起头来。” 元晟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柳依依惊起抬头。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前。 “你……” 嘴里刚蹦出一个字,只见眼前之人突然伸手点了她颈部一个位置。 意识突然停滞。 “依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依依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四肢。 意识也渐渐回笼。 “依依!” 柳依依心神尚未全部归位,朦胧中听见有人叫自己,只觉得有些聒噪,吵得自己觉都不能好好睡。 “依依!你在哪里?” 双眼刷地睁开。 是裴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