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小仵作》 第一章 有观九霄 当今无道,天下大乱。 群雄并起,陇西李氏得之。 大周朝立,妖怪并出。 ———————— 是夜。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跌宕起伏的山峦间,两道身影起起伏伏。 “师...师父...我们这么晚了出来要做什么?”道一颤抖着伸出一只小嫩手。 她紧紧拽着师父凌虚子的衣摆,小身板儿抖得厉害。 此地四野无人,乌鸦凄厉的叫声不绝。 她还看到远处有一些横七竖八的影子,努力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暗夜无光已经不可怕了,月色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才是更加恐怖的。 凌虚子闻言嘿嘿一笑。 荒山野岭的笑声多凄然,没有了平日的慈祥温和。 道一渗得慌。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衣裳的领子被一只大手拎起。 又是一个腾空飞起。 落地后,凌虚子放开了手中的衣领,这才说道:“自然是带乖徒儿来学好一门手艺的。” “可是为什么不带师兄来。” “你师兄要继承道观的,不需要学这个。” “可是...可是师父你好像浑身都外露着黑水。”道一不想去,总感觉今天的师父特别可怕。 凌虚子狰狞一笑,“既然被发现了,那更不能让好徒弟离开了,乖乖跟我走吧———” 道一抬头,那皎白的月色下,一张开满菊花的老脸,刷得惨白惨白的。 老脸上挂着狞笑,双手展开,拦在她跟前,完全就是不知从哪个深山老墓里跑出来的‘活死人’,想要抓住她一口口吃掉。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惊飞了屋宇上的鸟雀。 也唤醒了睡梦中的人。 “小师妹!!!小师妹!!!”师兄抱一在门外疯狂的拍门,“你有没有事啊,小师妹。” “吵什么吵,你俩有完没完了。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从战乱到天下太平,朝代都换了一个,你俩还隔三差五的,就闹这么一出,为师的一把老骨头,都让你俩快吵没了。” 凌虚子睡眠不足的从另外一间房里出来,这对师兄妹的扰民行为,让他十分的不满。 抱一不满的吼道,“还不是师父你的错,大半夜带小师妹去看什么尸体,都过去七年了,她还老是做噩梦,你怎么就...就舍得,让小师妹一个姑娘大半夜的去玩儿尸体呢。 九霄观里那么多的香客,还不够她看的吗,还要去看什么死人。” “要不,换你去?”凌虐子斜倚着门口,懒懒散散的说道。 抱一:“...咳咳,师父,还是小师妹天赋异禀,能得你老的真传,不止能看活人的好歹,也能摸清死人的遗言,我还是守着这道观就好了。” “师兄,但凡你能多坚守一柱香,我也不会这么伤心了。”道一幽幽的声音自门后传来,接着又是一阵吱吱呀呀声后房门打开。 道一先伸出了一颗活泼的脑袋,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整个人走出房门。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素净的面上,布满了浓浓的怨气,十分坏美感。 她这模样将门外两人吓了一跳,凌虚子没骨头的样子,都站直了。 凌虚子目不斜视,仰望群山之巅东边,那里有一轮红日,自层层白烟下徐徐上升,将目之所及处,都铺满了一层霞光,此情此景,他只想吟诗一道,奈何糟心徒弟不允许。 “师父,你的头顶今天又冒着丝丝黑水,怎么又想要做坏事了?”道一毫不留情的揭穿一肚子坏水的师父。 道一一语道破凌虚子的坏心眼,旁边的抱一都习以为常了,有这样的觉悟,还要归功于凌虚子本尊。 她一直记得是六岁那年的事,头回被师父带去摸尸,哦,是学验尸的本领。 那会儿她才几岁呀,胆子还是很小的,被吓了个半死,就偷偷溜下山去,差点儿让人捉了。 幸好她已经学了两年道术,还会几个奇门遁甲,破了一个人贩子的美梦,也让自己逃出了生天。 道一从那次之后就知道了,人的身上会冒出黑白两种色,如同雾气一般,盘桓在头顶上,挥之不去,不过颜色是怎么形成从哪里来的,她还不清楚。 实在是六岁那年她太小,后来又一直在山上学艺,见识太少了,根本没办法去探究。 让她印象深刻的一点是,里头似乎有活物存在,白色与黑色里的影子,好似还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一闪而过,倒是看得不太真切。 凌虚子性格恶劣了些,但是颜色却是没有变化的,道一只是仗着没人能看见,在诈对方,果不其然。 道一用凌虚子还有师兄验证过许多次,明白这颜色和性格脾性没什么关系,说明拥有黑白两色的人,并不会因为某些因素,而改变色彩。 头一回偷偷下山,碰上了天下大乱。 道一认为山下人类猛如虎,遂下了决心,用心学习,将来才能安身立命。 她首要的就是克服恐惧,安心学一门尚不知用来做什么的验尸本领。左不过在山上无事可做,多学一些也没什么妨碍,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道一这一学,就学了七年。 凌虚子被说中心事,转头就冲着跟个傻柱子一样的大徒弟吼道:“抱一,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做早饭,想要饿为师啊。” “哦哦,我立马就去,”抱一走了两步又回头,“那个小师妹你别生气呀,是师兄胆子太小了。”说完一溜烟的跑去厨房准备生火做饭了。 将人支走,凌虚子正经不少。 “乖徒儿,今天下初定,本该是欣欣向荣之姿,奈何为师昨日眼皮子跳个不停,无奈卜了一卦,星象有异,妖怪横生。” 正经不过一刻,凌虚子笑眯眯的说道:“为师老了,所以乖徒儿看你的了。” 道一对面色红润,气息流畅的某人翻了个白眼儿,“这便是老头儿教我验尸的用处吧,有死人的地方,妖怪最容易出现。” 凌虚子嘿嘿一笑,“好徒儿,这回你想错了,若只是如此,教你道法的意义何在。妖怪非并食尸虫之类的低级生物,自然是活人比较好了,从里到外,身体上魂魄,那可都是大补之物啊。 教你看尸体,最重要的当然是为了区分,他们究竟是自然死亡,还是非自然的死亡了,其中还得分出究竟是人类所为,还是妖怪所为了 还有一些为猛兽所伤,与妖怪有所分别。 这些年学的东西,你莫非都忘记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能看见别人身上旁人瞧不见的东西,你师兄与我都没这能耐,或许正是与那些妖怪有关呢,你不想去见识一下,这本事究竟能做什么吗?” 道一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或许那黑白两色的雾气之谜,下山就能解开了。 面上却是不显,她好似痛心疾首的翻了个白眼,“哦,想让我下山干活,你就直说呀,活人多的地方,那不就是现成的香客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是不是道观又没香油钱了,从前师兄赚的钱呢?” 凌虚子面露心虚,“嘿嘿,你懂的。” “呵,又去填补浙东观师叔的空缺了吧,师叔喜欢的可是福建观的仙风道骨又风度翩翩的青云上人,师父你长这么猥琐,肯定被骗了。”道一毫不留情的揭露事实。 凌虚子跳脚,脸都气红了,“明日,不,今日你就给我滚下山去,滚滚滚,现在就滚.....” “好的,师父。”道一低头,嘴角轻勾,终于可以下山了,然留给凌虚子的却是一道不情不愿的背影。 “我方才忘了说,下山之后不要让普通人受到影响。” “知道了。” “还有......” “师父你和师兄千万不要饿死了,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呀!” “立刻滚!!!” “师父,小师妹吃早饭了,咦?小师妹哪里去了?”抱一做好了朝食出来只剩下,吹胡子瞪眼面色通红的凌虚子。 凌虚子惆怅,“呜呜呜...徒弟大了,翅膀硬了,她不要咱们了。” 抱一惊闻噩耗,悲伤的望向下山的路:我的小师妹快回来,山上的活师兄一个人做不完啊!!! 过了会儿,见老头儿的戏差不多了。 抱一这才拍了拍哭个没完一滴泪没有的凌虚子,“师父,我们去吃早饭吧。” “哦...”凌虚子起身,忽然猛的一拍脑门儿,“完了,我忘了和道一说,她此行下山有大劫。” “那怎么办?”抱一又急了。 凌虚子底气不足的嘟囔,“有什么关系,咱师徒三人,谁还不会算个命的,她自己应当能算出来的,”又凶狠狠的嚷道:“走啊,还要不要吃早饭了。” “哦!”小师妹保重。 走了两步,凌虚子又停下来了,扭头与抱一说道:“过几日要不我们也下山吧。” “去找小师妹吗?”抱一挺高兴的,山上虽好,山下也美呀,去走走也不错的。 凌虚子高深莫测的说道:“攒钱。” 抱一:“...小师妹不是下山做这事了吗?” “你懂什么,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你小师妹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会需要我们的。我们去找师妹,不是,出去找钱吧。”凌虚子说着早饭也不吃,就带着大弟子一道下山去了。 数月之后,有人上山。只见山门紧闭,观内空无一人。 ...... 距离下山之时的春末,眼下已经是夏末了。 道一顶着依旧浓烈的日光,艰难的吞咽了一口为数不多的吃食。 她已经下山数月,经过打听,知道眼下最繁华的都城:长安。 长安啊! 听人说那里贵客云集,华盖盖顶。 她仔细分析过了人多的地方,妖怪也应该有不少,还是个找香客的好地方。 道一猛一拍掌,目标长安! 到时候就找一个能验尸的活计儿,这样能能光明正大的验尸,又能捉妖,还不会影响普通人,更能填饱肚子。 一路上还听人提起,长安城有个找专门验尸的衙门,名字好像是叫大理寺。又想到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想要成功进大理寺做事,首先就得改头换面。 哎!世道女子难为啊。 幸好她在山上,平日里与师兄穿得差不多,年龄又小,不说出去,也没人能发现她是个女道人。随便捯饬一下,嘿,哪里来的清俊小郎君! 道一靠着这个决定,一走就是几个月。 一路上走访寻问,还买了一份泛黄的图纸,摸爬滚打的来到了牛角村。 道一将手里的地舆图再三核对,眼前一片浑浊的汪洋,确实是她要找的目的地。 按罗盘所示,方向没有问题呀。 村子呢,哪里去了? 难道这根本没有村子,她又上当了? “有人吗?”道一大声喊道,试图找到一个活物。 可周围除了恶臭还是腥臭,无一活物踪迹。水面上漂浮着死去多日的鱼类牲畜,在这些东西混杂之间,似有一物不同。 远观。 白嫩嫩的。 道一连忙起身一看,那物的正脸与赫然与她遥遥相对。 木壶里的水,突然就不香了。 她看了个正着的。 竟是一具死去不知几时的浮尸。 ...... 第二章 贵人的诉求 有活计来了!道一脑海闪过的第一念头。 又赶紧呸呸几口,这可不是村人请师父作法事的时候。 道一隔着浑浊的河水打量,那死尸身上也是白蒙蒙一片,没想到死人身上也有。想到下山的目的,她以观气术望之,浮尸身上没有残留任何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浮尸本身是人类,其死也与妖怪无关。 隔着滚滚洪流,又没有妖怪出没的痕迹,道一就想离开这里。 至于那团白雾,她想找个合适的时候再查探吧。 眼下寻个落脚的地方,吃东西才是紧要的,她感觉快要饿死了。 道一将木壶别在腰间,准备离开此地。 看来此处是没什么收获了,活人都没有,哪里来的香客啊。 决定继续往西行,前往长安。 道一很生气的是,那具浮尸,几乎与她同步,一人在岸边行走,一尸则是在河中飘流,像是结伴同行一般,气得道一的肚子更饿了。 “喂,我说尸兄,你老跟着我做什么?”道一对着不会反驳的尸体,隔着河流喊话。 浮尸静静立于河中,似是遇到一个旋涡,竟然在湖中转着圈圈。 道一:我一定眼瞎了,竟然看出了欢快。 “也罢,今日遇上,也算是你与我有缘。”道一饿得有些头晕眼花,总算记起了自己是九霄观的弟子。 嘴里说着有缘,还是从腰间取下了唯三的余钱,寻了一处稍显平坦之地,掷出三枚铜钱,待其落地之后,观之。 道一一乐,“出行遇贵人,大吉大利呀。” “浮尸大哥,我来了。”道一兴奋的朝着滚滚浑水中的浮尸大喊,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却见浮尸随水漂流。 道一着急追赶猛的起身时,一块木制的东西,从包袱里掉出来,与地上的石头相碰,又弹入了河水中,而河水呼啸的声音,掩盖了东西掉落击出的动静,这让道一都没能回头看一眼,仍旧在追那具浮尸。 你追我逃,几番折腾。 凭借一枝翠竹,道一将那位浮尸大兄,自水中打上岸。 贵人就摆在眼前,是带走还是为对方挖个坑埋了,道一有些犯难。 不说带个尸体上路,就凭对方死了这么多天,那味儿不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啊,至于带尸体上路,对大周的路人来说,是件多么惊悚的事,道一暂时没考虑到。 算了,既然是贵人,还是带着才能显出对方的贵吧,不然放这里,谁知道对方怎么感谢她。道一决定,将浮尸带走,好生发挥他的贵人优势。 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一根绳子,准备把浮尸困起来。弯腰低头,想要将浮尸抱起来。 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她与浮尸正面相对,脸色突然变得慎重。 浮尸身上的白雾,忽然起了变化。 白雾扩散,将道一整个人围拢在其中。 道一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映入眼帘。 第一反应就是跳出一尺开外,准备亮出符纸,青天白日的见妖怪啊。 可看了半天,对方都没动静。 她就站在男婴的旁边,好奇伸出手去触摸,却是穿身而过,道一大吃一惊,眼前的景象又是一阵变化。 原来这是人家苦苦求来的男婴。 孩子长大了,在父母千万疼爱中长大。 家境虽不富裕,可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孩子一人,姐妹的存活都是为了孩子。 甚至属意其读书识字考科举。 孩子也知感恩,算得上是幸福的一家。 好景不长,孩子一日外出,遇到了拍花子,至此一去不回。 想要伸出手帮忙抢回孩子,那拍花子迅速消失,道一一个踉跄,眼前景象又再度变幻。 孩子被拍花子交给了一个全身笼罩在一片黑衣中的男子,男子交付银子之后,拍花子欢喜揭过,在转身之际,被对方一招刺穿胸膛。 “因为拍花子死了,所以这便是你父母寻不到你的原因吗,王荣。”道一对了半天口型,终于认出个名字。 不知道这些情形算什么,还是跟着看下去。 因为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退出去,这才是主要的。 孩子也就是王荣,被那黑衣人扔到一个地方,由一个人带领,而每处只有五六人,学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些孩子不听话,闹着要回家,挨了不少毒打,王荣也在内。 后来都不闹了,这才有一些明面上的自由。 渐渐的也都忘了回家。 五六人都逐渐长大,也忘了家乡在何处,父母又是何人,王荣他们每一回都出去做一些事,这一回王荣到了濮县。 “可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道一只看到蒙着脸的黑衣人像是在吩咐王荣什么,后者只应是,具体要做什么,完全不知。 过了一段日子,王荣似是完成了重大任务,很是欢喜的,在和黑衣人交谈时,道一就看到黑衣人瞬间绕到他背后,又一次伸出了他的魔爪。 一如多年前,那位拍花子。 可结果却大不相同,王荣并没有被一下刺穿胸膛,反而被对方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随后便将其扔在逐渐成势的浑水中。 白雾即将散开之际,道一又看到了那个温馨的小院。 是王荣的家。 白雾尽散,又安静的漂浮在王荣头上。 道一好一会儿无语,合着看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内心最深的记忆吗,连个话都听不见,像那个黑衣人,连个嘴都看不见,有什么用呀。 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更饿了,人有些发虚。 不过看起来那么神秘,也不像是好人呀。 想到王荣最后的印象,那是他家,道一嘀咕,“所以你这是‘坏事’做尽,想要回家吗?” 白雾像在空中扭了扭,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情绪分外低落,简直绝了。 白雾见她没被这么悲惨的身世没引同情,做了个没有面目的人脸,咬咬牙,一摇三晃,主动贴合在道一指尖。 再看白雾已经散了近一半,道一连忙感应一下,那是方才白雾给出的东西,或者说世人口中的魂魄,不过这与寻常的不一样。 通常人死了之后,虽有魂魄,可人死了便是一了百了,压根儿不会逗留在尘世间,毕竟下头还有另一番生活不是。 如今这王荣乃是靠着执念方才能成形的,故魂魄得以留在世间。 待执念一消,自然去他该去之处。 道一飞速以手结势,结出一个最为寻常的咒印,此印五行属金,威力居然比平常多了一分,原来是那魂魄愿意将魂力奉献,效果竟然这般好。 人体有五脏,份属五行。 阴阳生五行对应天生万物,自然也包含道术在内。 魂力强化五脏,也就是强化了使用道术的器皿。 方才的魂力,便是强化了她的肺部,也就是五行金,这一样的金属性的道术,使出来就要强上许多了。 不过道术也需要身体的气来支撑,江湖人说的是真气,修真说的是灵力、灵气。 道一认为她们修炼的和灵力更为接近,所以都称之为灵气。 身体内还有上中下三丹田,对应身体的精气神,不知是否也有合适的魂力。 上丹田指的是精神与灵魂,中丹田则是先天之气,可预防万一使用,后果也很严重,容易伤及自身,下丹田才是平日里使用的灵力存放处。 不知魂力对三处丹田有用,若是有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一想到这里非常开心,将来若是再帮助其他魂魄,道术能再上一层楼了。 她眼下还不知道师父说的妖怪是什么样呢,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拥有如此能力,怪物总不可能一碰就自己死了吧,先加强一下自身力量,总不为过吧。 使用道术也是以自身能力来支撑的,自身能力越大,遇到强大的对手,消耗也就会遇少。 不过去哪里找有执念的魂魄呢。 “既然你是我贵人,我就帮你一把,不过能不能回家,就要看你自身造化了。”道一得了力量特别好说话,末了还见白雾对她作了一个揖。 这让道一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还有一半魂力等着她收呢。 她不好意思的同时,将那浮尸的衣物除尽,结果抬头就发现那层白雾居然起了一层薄薄的红雾,像是在害羞,简直无话可说了。 道一火道:“我得检查你的身体死因,到时告诉官府,你身上发生的事,这样才能有让官府信服的依据。 不可能直接说,我看到凶手怎么害你的吧。 换作平常时候,你信吗?” 红雾瞬间消退,道一哼了一声。 便认真验看。 这份认真验看,落在旁人的眼里,那便是另外一个意味了。 现在这都是些什么人,竟然连具浮尸都不放过了,瞧瞧旁边落下的一堆衣物,还有道一不断游移的双手,真是让人不想歪都难。 落在来人眼里,那简直是浮想联翩。 “喂,那边趴着的,对,就是那个道士,你在做什么?”一位不良人,越过身着浅青官服的县令,他加速跑来的同时,还大声的呵斥着。 ...... 第三章 打包带走 道一将浮尸反复验看完,就感觉到了肚子饿得不行,想要收手歇息一会儿,冷不丁从背后一声呵斥,将她吓了一跳,险些摔个屁股蹲子。 验尸结果还没好好消化,有些地方没想通呢,这给吓得三魂不见两魂的,还有什么心情去想呀。 她这身子都起了一半,还跌了回去,差一丁点,就要和这具浮尸,来个亲密的拥抱了。 道一很是不满的回头,有几个人正背着几日来久违的阳光走过来,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阳光再加上成片成片移动过来的白雾,可真刺眼啊。 几人走得近了,他们方才看清清,蹲地上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道人,长得挺清秀喜人的,可做的事不止渗人也挺恶心的。 抱着一具死去不知几时的死尸,手不停的在尸体上来回移动。 不对,这样一个道士。 为何会在此地亵渎死尸,行为那般的猥琐。 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的,道一也才将几人看清楚。 打头的那位身着官服的,具体多大,应当是个县令,这和她之前路过县城,偶然见过县令一面穿的官服差不多,身边还有一位文士打扮的小胡子,应当是主簿一类的。 另外几名横眉竖指的,便是不良人了。 双方的时间有一瞬的静止。 来人正是濮县县令,濮县受灾,他这个当县令的首当其冲,朝廷派了赈灾大臣、御史同行的还有一位大理寺卿,也不知查个什么。 总之,他被几拔京官给‘流放’了。 刘县令寻思不能从灾难之获取好处,那就只能带着手底下的人四下寻访,还能表现得十分用功积极,今日正好撞上了‘猥亵’尸体的道一。 总算有地方撒气,兴许还能从这小道人身上剥出些油水来。 胡主簿跟了刘县令好几年,自然懂他的那点儿心思,挥手便要上前拿下道一。 道一见到官府中人,可高兴了,“官爷,这尸…” “把这不知死活的道士,给我拿下!”胡主簿身形消瘦,吼起来十分有力,其中还带着狠厉之色。 两个高大不良人也就明白了,应该如何对待这个小道士。他们拿起大刀的,气势汹汹冲上去,就要去捉道一。 道一本来饿得有些不清醒,可因为胡主簿的吼声,便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了。 她甚至清楚的意识到,就这么抓人的官员不是好官呀,而且被抓进大牢里,她怎么帮王荣完成诉求呢。 不过,县衙大牢,里头会不会有很多死过的人残留的东西呢。 道一想到方才的魂力,竟然感觉有些饿了。 不良人朝她扑过来,道一身子比脑子的反应更快,在两个不良人冲到跟前时,人已经转移到了另一边。 如此一来,刘县令更气了。 不消主簿开口,他怒道:“把这小道士给我带回县衙。” 道一还要再跑,听到县衙两个字,顿了一下身形,这也成功让两个不良人制住了她。 胡主簿殷勤的跑过去,捡起放在一旁的包裹,仔细翻看之后,发现里面空无一文,就那么一套换洗衣物,刘县令见了,也不免失望。 这小子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是一身无分文之人。 不对。 “你们两个给我搜这小子的身。”刘县令上下打量道一,似在看财物在什么地方。 道一全身上下只剩下三个占卜铜钱,以及脖子上从不离身的玉,她身子一僵,余光瞥见一那具浮尸,眼珠子一转,“各位官爷,方才我摸过这浮尸大哥全身,不知身上可有沾上脏东西啊。 哎,也不知这尸体死去多久,在水中有没有染上什么疫病啊。” 瘟疫向来如洪水,似猛兽。 别说隔着几步远的刘县令,便是不良人都悄悄的远了几分,要不是刘县令盯着,两位不良人能立刻扔了人掉头就跑掉。 “官差大哥,能把我的包袱还给我吗?”本来这些东西在入狱之后,都是不能带进去的,眼下怀疑其中有什么瘟疫,刘县令等人哪里还敢碰。 连个穷鬼道人都不愿意拿下。 胡主簿的小胡子动了,他将刘县令带至一旁,轻声嘀咕,“县令大人这小子若是当真有瘟疫,我们应该带回去啊。” “哦,为何?” 刘县令寻思,要回去好生洗洗祛祛脏邪呢,冷不丁听这要求,当即就想要拒绝,又听胡主簿道:“县令大人你忘了如今赈灾的可不是你呀,而是朝廷派来的人。 若是他们在赈灾的时候,出现个什么疫病,倒霉的可不是咱们。” 刘县令一听有戏呀,却是完全忘了这也是自己的治下。 两人长得贼头鼠目的人走到远处交谈。道一最后只听到要将她带回去的决定,等两人回来时,她已经束手就擒了。 到了县衙再说吧。 道一不再挣扎,她仰起头,还是想要和刘县令说话,结果后者看也不看。 刘县令直接给这件事下了定论,“濮县县受灾,如今你身份未明,现下要将你押回县衙,余下的等回了县衙再说。” “不是,官爷,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关于这具尸体的。”道一准备说一下浮尸的真正死因。 刘县令闻言,面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令人渗得慌,“没看出来你对这尸体还情有独钟的嘛,那就成全你吧,都给我带回县衙。” 道一完全就在状况外:???不是,朝廷的官员都是这样的吗?虽然她不反对去大牢里坐坐,可这也太草率了吧。 她愣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已经被捆得很结实了,身上捆着个绳子,任谁也不舒服,想摆弄几下,发现还真挣不开,真是饿得太惨了,没什么气力。 不良人发现她的意图,没好气的拍了她一巴掌,“给我老实点儿,乱动什么,别想着逃跑。” 道一被捆得难受,只是想活动一下:——山下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凶的啊! 她还沉浸在来濮县路上,沿途那些‘友好’百姓的思绪中,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给我闭嘴!”不良人见她还要再说话,又给了她一个巴掌,没见他们县令已经很生气了吗,再让这小子说两句,万一县令更生气,他们拿不到月俸怎么办。 道一无缘无故被打,实在是震惊非常。 眼下能先到了县衙大牢再看了,实在不行,来个穿墙术,到时候就能离开了。 打定了主意,也就安静下来了。 她的无言则被当成了默认,随后就被其中一位不良人,无情的拖走了。 另一位不良人随意将地上衣服,盖在那具一直躺在地被扒得精光的浮尸身上,在刘县令吃人的目光下,不得不认命的扛在身上。 一人,一尸,一包。 一同被带回了濮县县衙。 ...... 第四章 博弈 道一借机进了濮县的大牢,同行的还有那具她‘舍不得’的尸体。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和那具尸体被关在一起的事,很快便传了出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晓了。至少在濮县的几路人马,那是理了个一清二楚的。 赈灾大臣只要你此时不影响他赈灾,别的事都好商量。而那御史却是小册子上又狠狠的记下一笔,天知晓,他回去会参些什么东西。 大理寺卿王玄之便是此行到濮县的官员之一,他奉了圣人的密旨,前来濮县查长安一桩牵扯到人命官司的流言。 表面上却是扯了与赈灾大臣同行来查濮县水祸的根由,听闻刘县令的不作为,他是一愣,都不知说甚好。 王玄之听了心腹小潼的回复,脑中已经过了无数的信息。 结果却没等到接下来的消息。 王玄之看着小潼,他面上似有难言之隐,便问道:“那刘县令可是还做了什么,让人为难的事?” 小潼面色纠结,“倒也不是为难的事,就是...就是...” 小潼一想到从监视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是觉得不好开口。 那般令人眼睛疼,耳朵聋的消息。 他们出尘的王家郎君,可不能让他沾了这些,只是一想到他们郎君别的不求,只求了个大理寺卿的官,他根本就是无所畏惧。 小潼鼓了鼓心神,说道:“那刘县令带了个道士回来不说,还带了一具尸体,就将那道人与尸体关押在一个牢房里,说甚全了小道人的心愿。” “胡闹!”王玄之轻喝,“本以为刘县令是强硬捉个道人来,为濮县驱驱邪,好为教濮县县民,心里安心一点,没想到他究竟如此。”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悲哀。乱世时道人为大周所做的事,仍历历在目。不过短短三载时光,道人的地位,竟落到这般田地了吗。 但此时人又不在县衙,不能亲自前去查看。 王玄之祈祷,这位道人可千万不能死在了牢里。 “对了,这道人和尸体,刘县令都从哪里带回来的?”王玄之忽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道人和尸体,怎么就凑一块儿去了,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个问题,小潼回答得很顺畅,濮县现在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所以这些事也早在他们回来时,就打探清楚了,“回寺卿的话,那人是在与邯县分界处,一个名叫牛角村的村子里被带回来的,”顿了顿,又道:“尸体也是。” 王玄之:“唔,一人一尸,怎么凑一起的?” 小潼硬着头皮说道:“好像他们到的时候,说是道人在亵渎尸体。 已经是浮了几天的尸体,那道人还能下得去口,真是......” 王玄之:......好个清奇的小道士。 小潼又说:“目睹了这一幕的刘县令,当场就下了判决,说是道人污辱尸体,就这么被抓回来了。” “据我们这次查来的消息,还有钦差大臣的走方,牛角村在大雨之后,河水决堤,全部被淹了,尸体应当是受难的村民过后飘浮起来的尸体。 那个小道人,若是后来的,应该就是误入此地的,或者说寻亲访友,不曾预想到牛角村会遭难。 可若是他一直在呢......”王玄之用树枝点着地上的土,似是在思考什么。 小潼一凛,“那便是我们此行重要的人证,对寺卿查清这里的事情,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王玄之解上腰间的玉,交与小潼,道:“你且回去传我的令,告诉刘县令,这人是......” 说到一半,王玄之又改口,“这人既然亵渎尸体,寻常时候我们管不着,可此次牛角村遭逢大难,竟然还不放过受难的村民,罪上加罪。 定然要重判的,便是杀头都不为过。” 小潼:说好的人证呢,确定这么一来,小道士还能活着吗。 王玄之又说:“你回去告诉刘县令,既然这道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本官也想要见识一番,叫他先留人一条命。” “可是钦差大臣那边?”小潼有些担忧。 王玄之抬头打量,透过树荫下来的阳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们各司其职,只要不犯在对方手里,都会通行无碍的。” 小潼似懂非懂,领命而去。 果如王玄之所言,钦差大臣与御史那边,忙着赈灾都已经焦头烂额了,这种查案的事,他们根本就顾不上插手,能问一句就算是喘气了。 不用管事,又能将这个‘瘟疫’源头扔出去,刘县令十分乐意,还差点儿让小潼看出点问题来,好一阵心虚。小潼觉得这刘县令也太奇怪了,他们方来濮县的时候,可是‘事事亲为’的,转念一想,这不是自家寺卿和钦差大臣还有御史三方面的功劳吗。 对方有心无力呀。 又考虑到尸体的可怕。 小潼心想:万一还没等到寺卿归来,小道士已经在牢里被吓死了怎么办。倒是忽略了,一人一尸在牛角村度过的时光,那会儿小道士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何会犯上亵渎罪。 所以小潼拱手一礼,向刘县令提出,“不知刘县令可否让小潼前去查看一下,这位胆大包天的小道士,究竟是何许人也,也好让我家寺卿心中有个数。” 在这点小事上,刘县令当然不会为难他。 要是能在去看那小道士的时候,顺便染上点儿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简直省他大事了。 “小潼大人随意便是。”刘县令面上笑眯眯的,心里的花都能开出一个园子了。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会看到一位吃不好,睡不下,双眼元神,一整晚在担忧自己前途,会不会下一刻没了性命,又或是尸体就在眼前,压根儿不敢休息,满脸青黑的小道人。 可是小潼宁愿自己没来过,他看到了什么! 尸体就在脚旁,还能吃得好睡得香,精神奕奕的小道人。 好个古怪的小道人。 小潼想扭头就走,可是又怕打乱寺卿计划,他忍住了! 他还发现,许是因为发臭尸体的缘故,牢里的其他犯人,有多远离多远,到底是怕臭还是怕死人,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稍微凑近一些,那刺鼻的味道,一股脑的冲入鼻中,真提神醒脑也。 “小道士,你犯下了那么重的罪,还能心安理得好吃好睡?”小潼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屏着气息。又要努力做一个,在刘县令面前合格的‘刽子手’。 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小潼,分开都认识,可合在一起,道一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幽幽一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有这么一遭。 ...... 第五章 有罪论 道一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她可真是不挑剔啊。 哼,本来就不是真的犯事,为何不能心安理得? 正张口就要反驳,瞥眼看见小童状似无意的看了刘县令一眼。她立即改口,“那又如何,只要我一日不死,还不能吃饱饭,睡好觉了吗,这是什么道理。还是你们官府就这般胡乱抓人的?” 道一并不清楚刘县令给她定了什么罪,但她不傻,这位官爷的出现是一场转机。 要不是师父说过,不要得罪官府,不然后果很严重,她昨天就是再没力气,拼一拼,也是能打赢几个人逃走的,而且,她低头看着变形的尸体,这位大哥身上还有冤屈呢。 道一的反应与配合,让小潼松了口气,也多了分警惕。 这么聪明的人,要是真犯事了,怕是罪证也不好找。 道一只想着要为尸体说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负数重重罪了。 “哼,任你嘴硬,等明日我家寺卿回来,上报朝廷,将你判个死罪,看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小潼似是不屑,抢在刘县令开口前下了定论。 呼,道一吐出一口牢里的浊气,幸好明天就有个结论了。 再晚些日子,这尸体真不好保存。 刘县令附和,“小潼大人说得对,你这个小道士,不好好在观里清修,跑山下来犯事。” “咦,对了,你小子来自哪座道观,我要去讨要一个说法。”刘县令突然想起来这么一茬儿,有师门定然有钱啊。 道一:“———我什么罪都没有,凭什么寻我师门麻烦。” “就凭本县为朝廷办事,怎么你要和朝廷作对?”刘县令当真是胆子大,什么坑都敢挖。 小潼及时出声,“刘县令,这人是要留着寺卿明日来审的,我们今天便是审了,最后也得寺卿来下决断呀。” 一想到王玄之到了濮县之后的种种行事,刘县令觉着还真有可能,不给他面子,今天他能审了这小道士,明天那人说不定就能再推翻他的审判。 这般颠覆他颜面的事,刘县令自认聪明的不会去做。 “哼!!!”刘县令气得甩袖离去。 大牢里人多眼杂。 小潼也不好明言什么,只道:“小道士,你莫要损伤了这具尸体,明日寺卿回来,若是见不到这具尸体,你的罪会变得更加严重。” 哦,懂了!保存好尸体! 嗯,目标一致。 道一对小潼从陌生人,一下子就上升到了一路人。 小潼被她热情的眼神吓到了,神色很是扭曲,这种眼神一般都是在寺卿出行,长安街上那些姑娘家才有的。 小道士莫不是真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小潼的眼神在大牢地上的尸体上来回打转。 道一会意:我懂,我懂,要好生照顾这具尸体。 小潼:......这炙热的目光,真让人难受得紧。 刘县令把尸体和道一放一起的时候,她就在内心暗喜了一回,可以明正言顺的保存尸体。 嗯,道一如今眼里只有尸体,却是不知晓,如果没有小潼来这一遭。 她很可能,会和这具尸体,一起烂在濮县的大牢里。 “放心吧,官爷,我一定帮你保管好这具尸体的。”道一拍拍胸脯保证。 小潼一头雾水的走出县衙大牢,,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在看到刘县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尸体和他有劳什子的关系,那小道士要帮我保存。 但是想到王玄之的吩咐,小潼还是咬碎了一口牙离开了。 ...... 翌日。 王玄之微服离开驿站,去濮县县城打探消息归来,辅一入屋,尚未落座,便听到小潼来报,本打算先处理一下在外听来的消息,如此只得先见小潼了。 小潼向来稳重,像今日这般着急,属头一回,看来那小道士的事,中间有不少的猫腻啊。 只是当他听完小潼说完昨日大牢里的事,也是惊得不行,那张素来少稳重的脸上,写满了惊愕,更是脱口而出,“那小道士莫非是个傻子?” 小潼震惊的朝他看过去,满眼的不可置信:......我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郎君,来一趟濮县竟是会骂人了,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吗。 王玄之被看得很不自在:现在再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来得及吗? 为了缓解失态,他问道:“所以你与那小道士,约定好今日解决死尸的事。” “是的,郎君!”小潼不经意的呼出一口气,熟悉的寺卿又回来了。 从方才小潼的话来看,那小道士要不是方下山,脑子还不怎么好使的那种,这一种审一审,倒是可以直接放了,可她又能明白小潼的话里玄机,瞧着也不是真的傻子。 若是另外一种可能的话。 王玄之想起他这几日查到的消息,眼底波澜横生。 “走吧,我们去一趟县衙大牢。”王玄之微垂双眸,敛去里面的刀光剑影,平静的说道。 ...... “差大哥,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呀?”道一冲着送饭食的狱吏笑弯了眉。 成日在大牢里什么样的犯人没有见过,但道一这样的委实少见,因为她是真的笑得很开心,并不是为了讨好他们才笑。 本来要板着的脸,也是下意识的一松。 对县令的为人他们也十分的清晰,在觉得道一是个傻子之后,更是同情不已,经过一个晚上,便是牢头都对道一和蔼不少,如果说牢头一笑,牢里的其他犯退壁三舍也算的话。 王玄之到大牢的时候,以为会看到一个悲悲惨惨戚戚的小道士,可是坐了一夜牢,面色依旧清净无邪的道人,正在埋头苦吃,时不时还与狱吏友好交流,笑容似乎能驱散大牢里的霉气。 旁边的犯人,则是敢怒不敢言。 王玄之险些怀疑走错了地方,毕竟大牢也分好几个地方。 还要再做最后的挣扎,道一已经看到了他们。 “小潼官爷,你来啦!”道一十分欢快的呼喊声响起。 犯人、狱吏、牢头齐齐转过头看向门口时,甚至是王玄之都回头看了他一眼,小潼脸色瞬间爆红,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名字,被人叫出了一种难为情的感觉。 分明之前来时,狱吏他们也都这样叫的。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为那个小道士,恐怕是什么什么邪法,他今天一定要看好自家寺卿,免得被蛊惑了去,那就罪过大了。 大牢大门大开。 王玄之逆着光走来,宛若仙人下凡,与大牢堪比得是一个天,一个地,他如同在闲庭漫步,轻踱着步来到关押着道一的牢房前。 一旁刻划着:癸未。 犯人按大牢天干地支为犯人等级的划分。 道一都快住大门口了,在癸未间。 癸未间的犯人,顶多是一些小罪,这是犯人与官吏都明白的事。 道一刚下山,她不清楚啊。 所以在王玄之第一句,她就愣住了。 “小道士,你知道你犯了杀头之罪吗?”王玄之一反常态,不若早些年审犯人那般,反而直接定罪了。 一旁的小潼有心想说一句:寺卿大可不必为小潼出气到这份上。 狱吏:......京城来的官员都这么凶的吗? 众犯人努力的抱住自己,本来就在瑟瑟发抖,现在抖得更厉害了,这位官员看着年纪不大,心肠已经这么歹毒了,要是看上他们,拉出去杀了怎么办? 刚才还在凑热闹的犯人,现在已经各自蹲回角落发霉去了。 实在是这掉脑袋的热闹,他们凑不起。 发现王玄之的那刻,道一就觉得,若是他们的祖师父当真成仙之后,又变得年轻,应该就是这人的模样。 可是等这人开口,就让她知道,那都是欺骗世人的表象。 可这人的面相告诉她,此人并不坏,至于心思黑点儿什么的,为了出牢的道一暂时看不见。 且他能左右刘县令的决定,要么官职高于对方,要么比对方聪明。 再看这年轻男子的衣着,努力回想着师父说过朝廷的朱紫论。 她有一个决定,好好抱紧眼前的救命稻草。 能不能出狱还得靠这位寺卿了,道一想要是再把这事儿解决了,再努力一下跟着这位寺卿混口饭吃。 方才她听到了,看守大牢的狱吏称他为大理寺卿。九霄观的香客有提过大理寺,管大周朝廷掌折狱、详刑。 正是她此行的目的所在,眼下大理寺卿到了跟前,一定要抓好机会。 长安的大牢啊,听闻那里最是繁华。多少人舍不得离开呢,说不定大理寺牢房里有执念的魂魄更多呢,要是能跟着这位寺卿做事,可真是太好了。 道一有了决断,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就是路过濮县,怎么就有罪了,前有一位胖县抓我进来,现在这位神...寺卿还直接说我犯下杀头罪,我罪在哪里?”道一一副完全懵掉了的样子。 胖县令...众人脑海里冒出刘县令,画面实在太美好了,感觉不能再想下去了,还有神...神仙吗?看一眼王玄之,一众狱吏、犯人齐齐点头。 王玄之:“你看下他。”洁白如玉的手指了指,经过一夜,变了不少样的尸体。 众人:......这是要草菅人命吧,是吧。 道一一看,那具泡过水,又在牢里和他相处了一晚,趁着她睡觉时,老鼠啃了不少肉的尸体,陷入了沉思,难道她当真有罪? 道一眼下尚不懂律法,她急了! 哎,有了! 道一下子就哭上了,震耳欲聋的哭声在大牢里响起。 狱吏等人以刘县令有事,他要出去一趟便开溜了,可怜的犯人,无处可去,被震得脑瓜子疼。 小潼也没想到这一茬,在王玄之示意下,也出去守门了,暂时没想起来,他要看紧寺卿的事。 众人都痛苦的离开。 王玄之一人神色自若,甚至带上了几许笑容。 他又靠近了牢门几分,牢房里混合着尸体的味道,瞬间冲进了鼻腔里。 王玄之的笑容僵了僵,又恢复了他的云淡风轻,凑近了温和的说道:“当然了,若是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本官可保你,以及你的师门无事。” “我一定如实告诉寺卿!”道一破涕为笑,猛的一点头。 心里则是松了口气,肯听人说话就好,不枉费她舍了这么多泪水啊,得喝多少壶水才能补回来,不过能洗一回眼睛,也不算是很亏。 就怕再来一个刘县令,一副我不管,一句话就是你有罪,完全没办法沟通,她是真的怕了,怕自己忍不住,一个拳头糊他脸上去。 那样,才是真的有罪吧? …… 第六章 人生如戏 王玄之:“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到的濮县。” “我叫道一。” “道依?”王玄之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奇怪,还多看了道一好几眼。 “不是不是,是道生一...的那个一。” 道一双手忙乱的挥舞着,生怕这位京城里来的官员误会了什么,不然麻烦就大了。一路上也碰见好些个误会他名字像女子的,甚至差点儿被人骗去卖掉的事,可不能让这位大人知道了,得多丢人啊。 “嗯,你继续说。”心里却记下了这个名字,昨日听小潼说消息时,只听他说被抓的是个小道士,还当真没注意叫什么。 道一见王玄之并没有其他的表现,这让她放心不少。 又接着一股脑的说了一堆地名,全是她路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问过的路,做过的事,还有给过的钱等等。眼见那张嘴还有要再说下去的趋势。 王玄之赶紧制止了她,颇有些头痛,“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来濮县做什么?” “进京,为九霄观寻香客!”道一挺直胸膛回。 王玄之:......真理直气也壮,这理由倒是无懈可击,濮县距离京都已经是最近的县城了。 “可明知这里发了水灾,你为何还要再到濮县来。”王玄之理出一条疑点来。 道一咧嘴一笑,露出那口森森白牙,“我在郸邯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倒一些大树,能扶起来的作物,没想到濮县是这样的,一个活人都没见着,饭也没吃上一口,最后还是在这牢里吃上的饭呢。” 王玄之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了,刚才他进来看到的景象,感情在牢里吃上饭,这人当真是开心的,一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玄之的目光落在道一背后的一个包袱上,想来是因为包袱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刘县令并没有叫人收走,这才让包袱得以保存。 想到小潼的眼力,那个包袱里绝对不可能有硬物。 王玄之问:“刚才你说的这些,都是空口无凭,你可有什么能证明什么的东西吗?” “有啊,我有过所的,你等等我找给你看!”道一答。 她记得下山前,有经验的师父、师兄叮咛万嘱咐,过所一定要收好,而且走过这么多地方,她也了解了过所的重要性。 所以她就放在包袱里,一直背在身上的,现在王玄之问,立马转过身去翻那个已经将近两天没碰过的包袱了。 包袱被她放在草席上,手脚利索的将简陋的包袱打开,翻来覆去里面也就一套换洗衣裳。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道一将衣裳拿出来,放在草席上,包袱上面空空如也。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过所,又将方才的衣物拿出抖了又抖,抖开的只有衣服。 过所去哪里了? 道一傻眼了,不过眼下人已经在牢里了,不能再差了,遇事不要慌。 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件事,如她这样身份不明,这位大理寺卿更不可能放她轻易离开,得查仔细了,那跟着上京不就有门路了吗,连问路的功夫都省了。 可眼下却不能明言,长得好看不一定就是好人呀。 所以她表现得整个人焉焉的,如丧考妣。 在阴沉的牢里,王玄之心情突然变好,他说起话来都轻松不少,“小道士你当真有过所吗?” “我有的,真的。在邯县的时候,还有呢,我过城门的时候还在身上的,”道一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说话有些乱了,突然她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叫道:“我想起来了!” “嗯?” “肯定是我搬这位大哥的时候,掉河水里了,那会儿听到一点声音,还以为是什么石头掉河里了。”道一懊恼,早知道就回头看一眼了。 虽然没了过所大理寺卿不放人,可她成了来路不明的人,做事儿也不太方便呀。 好像才看到那具尸体一般,王玄之道:“你说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还得派人去核查,可以暂时不定你的罪,但是这具尸体的事,你得告诉我。 对了,如果你表现得好的话,查出你身份没有问题,我还可以重新帮你办一张过所。” 道一眼睛一亮,十分高兴,“真的吗?” “嗯。”前提你真的没有问题。 对于这一点,道一完全不慌,“大人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 王玄之嘴角一抽,由于官职问题,不知道多少人说铁面无私,冷血无情,心狠手辣。若不是明白在做什么,都怀疑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逃犯了。 他第一次听人夸自己是个好人,还不过是答应办一张虚无飘渺的过所而已。 “这位大哥是我在牛角村发现的,你是不知道,当时就飘在河上面,面肿胀得如同馒头,唔......”道一比划着,突然卡住了。 然后转了一下身子,指着其中一位正在啃馒头的犯人,道:“差不多就他这个颜色的。” 王玄之循着手指看过去,是一种微微有些发黄的馒头。 那位犯人手中的馒头,有一半在嘴里,有一半在手里,上不去,下不来。他觉得自己此时不应该在牢里,如果有机会出去,以后再也不犯事了。 其他的犯人,也是如哽在喉。 他们觉得这哪里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道士,简直就是行走的魔鬼好吗。 王玄之倒是看得很认真,好像在思考什么。 只是他这般直白的盯着那具半光着身子的尸体,让其他犯人是大气也不也出。犯人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求求你们出去审案吧,哪个犯人不是在堂上审的啊。 也只能这般想了,看刚才一来就定罪的样子,就知道是这位官爷在吓唬那个道士了,要是他们乱叫嚷,坏了官爷的事,保不齐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死道友不死狱友呀,小道士还请多多担待。 大理寺卿啊,那可是天子脚下的官,若是无缘一生都见不着的官,年经轻轻身居高位,要么后台够硬,要么自身有实力,或者两者兼具。 这样的人他们不敢惹,虽然都是犯人,要真有那舍已为人的精神,也就不会在这大牢里见面了。 又打量那说尸体说得兴致勃勃的小道士,心里暗忖这输赢还不一定呢。 “还有呢?”王玄之面色如常。 道一将尸体翻了一下,指着尸体的脑后,道:“我可以很明确的断定,这位大哥不是被突来的大水冲走,然后淹死的,他是死于脖颈后的这一道瘀伤。” “他是被人打死的?莫非是谋财害命?”王玄之疑惑的问道。 道一摇头又点头,“也不能这么说,是这人脑后的伤,造成了他的昏迷不醒,又扔到了水里不能自救,才淹死的。而且他身上没有抢夺财物留下的痕迹,你看这些也是证据。” 被紧紧裹在衣裳里的碎银几两,也让道一现翻了出来,这可是超出普通百姓的水平了。 王玄之沉思。 片刻后,他问:“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道一一脸的理所当然,又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自然是因为我验过这位大哥呀,要不他怎么会光着身子呢。” 道一心里也有些发虚,幸好提前验看过尸体,要不然被这么一问,岂不是露馅儿了。直接说她透过死者回忆看到的情景,估计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就着这个大牢给处置了。 原来如此,至于那刘县令为了谋利编出来的理由,也算是有了几分正当,那般情况下,常人瞧了,多数会觉得不正常。 “你怎么会想着要去验看一具浮尸的?”王玄之干脆就蹲在牢门口问话,毕竟任谁也不会想着去打捞一具漂着洪流中的尸体,不要命的例外。 甚至还叫道一把尸体挪到门边,两人隔着一具尸体,一道牢门,一问一答,附近的犯人,从两人的手都落到尸体上开始,就已经不敢再看了。 毕竟葵末周围,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也是怕尸体的。 总不能说是我出门遇见的贵人,又或者说能见着死者徘徊的执念吧,道一觉得这样说的话,铁定没人信的,指不定就着这牢就把她给烧了。 一路走来,见过不百姓这般迷信又不迷信的做法。所以转了一个念头,她换了种说法。 “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谁知道就被抓进来牢房里来了啊。”道一表现得特别无辜指了指地上那具尸体。 王玄之:......垂眸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还真是独特的趣味啊。 “你会验尸?” “嗯。”道一疯狂点头。 “告诉我你是如何验的。” 王玄之漫不经心的整理了衣摆,他倒想听听这小道士能说出什么来。 ...... 第七章 全靠演技 “对了,寺卿查到他的家人,能帮忙送回去吗?”道一没忘了为自己谋取福利,只有把人送回去了,她才能拥有完整的报酬呀。 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就要好生帮人家做事,道一自认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王玄之:!!! “———这具尸体能不能好生归家,还要看你怎么帮我了。”王玄之没有拒绝,反而换了个说法。 “我需要做什么?”道一这会儿就是了个为了拿到新过所,然后全须全尾出狱的大周良民。 至于成精的犯人,此时半分响动也不敢发出,生怕被这两人注意到,就此长眠于濮县大牢。 深谙此道的犯人,一个个的张大着嘴,就看兔子进猎人的陷阱里,嘴里还叼着草的草掉了,手里拿着馒头的,馒头一个咕噜,落在茅草上,正在抓身上虱子的,也任其自由跳走...... 道一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只专注的等着王玄之的要求。 王玄之:“你先好好的与我说一说,这一具尸体你究竟是如何判定他不是自杀的。” “我仔细看过这位大哥,死了大概有七到八天左右。” 王玄之听着这个时间,在心里推断了一下尸体浮起来,再到被人发现,应该就是在立秋当晚遇的害。 又听道一说:“若他是生前溺死的话,落水之后,会有两种情况,若是他的身体重量在前面,则是俯卧的,若是在后面,则是仰卧的。 而这位大哥属于下半身紧实的,所以他和女子的重心一样,漂浮过来时,我看到的就是仰卧。” 王玄之将查到的消息与尸体对上了,确实属于下半身紧实的,对道一的话,又相信了不少。 道一为了尸体能好好安葬,一股脑的还在接着说,他指着尸体的脚底板,说道:“正常来说,如果他是落水溺死的话,应当是两脚底板皮皱色白,不鼓胀。” 王玄之看过去,“可现在他的脚底板不皱也不发白,而且有肿胀。”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再看这里。”道一将尸体的手指甲与脚指甲缝换了个位置,都朝着王玄之,还扒拉尸体的头发,一股比牢房里还要浓郁的味道,就这么突然散开。 王玄之身子僵了一瞬。 跟着又听到道一说,“你看他的脚指甲还有手指甲缝,以及这散乱的头发里面,都没有泥沙,”然后又指着那双尸体旁边的鞋子,“这一双鞋子是他穿着的,但是里面也是很干净的,没有泥沙的存在。” 将这几处看了一遍,果如道一所言,王玄之问:“这就是他杀的证据吗?” “当然不止这些,你再看这里。”道一说着就把尸体的嘴掰开了。 直面一口大黄牙,里面还散发阵阵恶臭的王玄之:......还让不让人吸气了。 这还没结束,又看道一把鼻子捏起,孔也对着王玄之,刚呼出一口气的他:...... 十分认真的道一,放开他那双上下其手的爪子,“寺卿你刚才也看见了,这位大哥的口中、鼻腔里,没有水沫,淡红色的血污也没有。” 见到王玄之点头。 又把那具尸体身上的衣物全部扒拉到一旁,一具光溜溜,表皮还泛着馒头黄的尸体,瞬间映入王玄之眼中,而始作佣者,手已经开始尸体上游移了。 “寺卿你看,这位大哥......” 王玄之轻咳打断,“你直唤死者吧,难道以后的尸体,你都要叫上大哥、大婶一类的吗?” 道一没有过多的考虑,就同意了,反正是尘世的称呼,他就入乡随俗好了。但他只注意到称呼,错过了王玄之口中的以后相看尸体。 王玄之看到他同意,暗下呼出一口浊气。 差不离的口吻让他有种错觉,躺在地上被验看的人是他。 年纪还不到而立,并不想就此躺平。 王玄之心思百转,忽然察觉到袖子上有动静,低头一看,就见那双才碰过尸体全身上下的手,在拉他的袖子,立刻有一种冲动,想要挥刀将袖子割下。 “寺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道一就觉得这寺卿好奇怪,唤了半天也没个动静,要不她才不会伸手去拉人家呢,听说那些贵人生得可娇贵了,万一计较起来,少不了一顿打都是轻的。 但知道对方要帮他,也就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了。 王玄之:“嗯?” “哦,方才在考虑案子,没听清你说什么,可否再说一次。”王玄之立刻补救。 道一放开袖子,又认命的将尸体翻了一遍,“寺卿你看,死者全身的肤色偏黄,根本就没有发白。” 不知是否蹲久了,王玄之此时也没有在乎刺骨的味道,双目一直追随着道一,在看到她说的时候,又看一眼尸体,“你说得都不错,可还有其他的证明。” 道一点头,“还有就是,寺卿刚才也看到了,死者的双手掌伸张,肚皮也不膨胀。身上一点儿擦伤的痕迹都没有,这明显的不正常。” 他将半垂的头抬起,直面王玄之,对方一直在盯着他,或者说他的嘴,道一觉得奇怪,但眼下还是把死者的事情说清楚要紧。 道一在空中比划着,“一个正常不会水的活人,落到水里,肯定会惊恐害怕的,他就会拼命的挣扎,身上定然会有不少的碰破擦伤。 而且在惊恐之下呼吸不断,水就会顺着呼吸进入肚子,所以两只手都呈自然拳曲,脚指甲缝里有泥沙,口、鼻有水沫流出,腹内进水而膨胀鼓胀。 可这位死者,与这些都不符合。” 王玄之盯着尸体颈后的那道伤,道一发现了,立马指着那道伤,说道:“这伤看着像是与打伤他的人并排站在一起,被那人瞬间绕到身后,右手一个起落间,打死的。” “为什么这样认为,什么样的人,凶手都在身边了还不跑?”王玄之好奇道一得出这样的结论。 道一指着瘀痕,“从这个位置来看,死者当时应该还在与行凶的人说话,死者脖颈上的伤的大小和手斜面,差不多宽,而且最重要的是,死者脖颈处的骨头,有内伤损害的征兆。” 王玄之:“你的意思是有人把死者打死,然后扔水里了,所以这人是死后被抛尸了。” 道一:“还有你看死者身上的痕迹,应是一人所为。” “咦…..”道一似是不经意的拎起死者的衣物。 不说王玄之,就是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犯人,也跟着认真听起来。 “寺卿,寺卿,你看他的衣物,上面一点擦破的痕迹都没有。”道一将尸体的衣物拿在手里,兴高采烈的跳了起来,为这一重大发现而由衷的高兴。 王玄之:...... 众人:...... 若是地上的尸体有灵,一定会大喊一声:求给一点儿体面行吗。 众人没瞧见的是,王荣头顶飘浮的白光,分了一只类人的手掩面。 王玄之:“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死者死了,就没有再沾过地,根本不是拖到水边的,也不是打死就放在河岸边,而是直接被抛进了水里,抛尸的人很厉害,用内力托着扔进的水里,可以不留痕迹。” 道一指着尸体背上的一片淡痕,“在偏黄的肤色下,不仔细看,还当是尸体本身的颜色,从而忽略那是尸体死前受到的伤害,形成的斑点,也就是尸斑。” 终于将死者死前的真相揭露,要不要会验尸,真的是说到哪里哪都能露馅啊,秉着多说多错的言论,说完死者的死因,道一就不开口了。 得出这个结论,王玄之已经对这个验尸结果,很是信任了,但是对道一本人却不信任。 一个没有过所的道人,还得好生查探一番才是。不过道一目下没有威胁,可来日方长。 这具尸体的身份,才是要紧的事。 “小潼。”王玄之得到了想要的,他起身唤人。 “寺卿。”等小潼进来的时候,他家寺卿已经恢复往日的翩翩了。 二人一番耳语,小潼复又离开。 王玄之吩咐完回头一瞧,好家伙,那小道士道一,已经与她的狱友,在一起聊着中午会吃什么了,真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能不能出狱啊。 其实这倒是王玄之误会了,有了他的保证在前,道一此时当然是完全放心的。 想了想,王玄之用只够两人可听的声音,说道:“道一,你方才说得很仔细,待我查验出结果,便为你制一道过所,至于你嘛,待会儿便会安排人来带你出去。 不过在这之前,可别漏了消息。” “真的吗?”道一抛弃了她的狱友,趴在大牢栅栏上,双眼亮如辰星,激动的问着。 那道穿着紫色官服的身影,已经迎着晨光,只留给她一个毫不停顿的背影。 道一看着王玄之有些奇怪的步伐,猛的甩甩脑袋。 自此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道一都以为,那是她下山之后,遇见的九霄观先祖下凡,不为凡尘世俗所叨扰,王玄之那刻在她心中的形象伟岸非凡。 ...... 第八章 ‘双拐\’ 王玄之出了大牢,闻到外面的鲜活气息,他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 受道一影响有些混沌的大脑,也变得清明,与行礼的狱吏、牢头点头,便径直回驿馆了。 回到驿馆,坐落在驿馆临时书房的书案前。 他才发觉身上哪里都有一股死尸的味道,从前查案的时候,虽也会去旁观仵作验尸,可从来没有哪一位验完尸,会跟他说得唾沫横飞,甚至会毫不避讳的拉上他的袖子。 “来人,备水。”本来想要沐浴,甫一提到水,便想到濮县周边遭了灾的村子,全是淹没在水里,这中间的事情还没有查清,王玄之又挥退了前来的下仆。 行至书案前,将窗棂撑起,明亮的日光齐齐涌入。 王玄之自书案上拿出一张雪白洁净的纸,用两方镇纸压好,这才提笔,在上面写下这一回查到的线索:濮县、水患、流言、死尸...... 再要写时,一滴墨在纸上晕染开来。 看到晕开的墨团,王玄之才发觉自己出神了。 “这几者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呢?”王玄之好看的眉头皱起,不断在几者之前交叉着划线,试图将他们窜联起来,首先便是死尸与流言。 跟着又是水患和濮县,却发现,这中间还少了点东西,连上去,还缺少关键性的实证。 将方才那纸纸撇在一边,王玄之又重新写了一张,“根据方才那道一的说法,死者应当是被人灭口的。还有尸体的衣物,根本不是牛角村村民的布料。” 之前钦差大臣安顿濮县各村遭难的百姓,最严重的便属牛角村了,整个村都被冲没了,百姓也十不存一,活下来的少之又一,可还是有那么些活口。 “所以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是为什么要来牛角村。”王玄之试图去揣摩死者的意图。 恰在此时,书案上的清水有轻微的涟漪。 “进来。”王玄之搁下手中笔,又拿来另一张雪白的纸,覆盖住先前写的东西,方抬头。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小潼。 “大人,查清楚了。”小潼压低声音回道。 王玄之:“牛角村的村民怎么说?” 小潼:“大人你可真神了,你猜得不错,那人还真不是牛角村的村民。” “可有打探出来,死者是从哪里来的了吗?”王玄之看着说到兴对上的小潼,觉得他有一刻与牢里的那个小道士重合了,揉了揉眼,还是自家心腹小潼。 说到一半的小潼见状,问道:“大人哪里不舒服吗。” 王玄之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小潼又摆正了身形,“死者从哪里出来的,牛角村的村民,说法不一,有说他从东边来的,也有说他从西边的,总之每个方向都有。” “这么说来,牛角村的人都认识他。”王玄之问。 小潼:“他在牛角村落户了的。” “.....”王玄之忍住了想换心腹的冲动。 无奈问道:“你还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小潼:“这人姓王,村里的人喊他王荣。 王荣经常不在家里,也从来不见他干活,时常有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来找他,村人猜王荣生活的来源,应当就是来自这个男子。” 王玄之的右手又不由自主的轻点着书案,已经习惯自家大人动作的小潼,也不再打扰,转身出去守在了门外。 “小潼,你去把那道一,从县衙大牢里提出来。”王玄之忽然拉开书房门,对门外的小潼吩咐道。 小潼有些为难,“大人,那刘县令前脚判了人有罪,后脚就要放人,只怕他不会愿意的。” “你就说道一这人,我需要带回京细查,旁人不得过问。”王玄之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小潼:...可怜的小道士。 “是!”小潼听到自己的回答。 ...... 道一方才对着发出阵阵恶臭的尸体,吃完大牢午食,恶心了一片狱友,准备好生休息一番,便看到昨天来过大牢的小潼,又来了。 可她刚吃过午食有些不想动弹,便盘坐在草席上看着他。 小潼对着这目光,突然有点儿不想上前。 快到葵末间时,便将从刘县令那里调来的命令,直接交与牢头,后者一看,亲自从狱吏那里拿来了钥匙,欢快的将道一从牢里放出来了。 小潼见她站在里面不愿出来,喊道:“道一你还不出来,还想待在里面吗?” 道一扭头看着牢头,又看看小潼,“这位大...死者,能和我一起出去吗?” 小潼:...... 牢头、狱吏:...... 犯人:...... 当真是个傻子! 小潼给了牢头一些银子,“劳烦帮忙安排两个人,将尸体抬到驿馆去。” 牢头见了银子,眉眼开笑,当即点了一个人与自己去搬那具发臭的尸体。能在朝廷来的官员面前露脸,牢头表示尸体再臭也是能忍一忍的,绝不是为了银子,他们不是那种。 尸体也能带走。 道一非常开心的出了葵末间牢房,跟着小潼去驿馆。 道一到了驿馆,见到王玄第一句话是,“寺卿,我的过所什么时候能下来呀?” 王玄之斜睨一眼小潼,后者眼观鼻,鼻观心,望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他只得自己与道一说了,“道一,难道你不知道吗?” 道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得十分的落后又上进,“我应该知道什么?” “如今你没有过所,身份未明,断不能就这么放你走的,跟我一道去长安验明证身,便可放你自由。”王玄之说话向来简单,难得说这么长一段。 道一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大人的意思是,我不用过所,也不用到处去问路,过两日跟着你们,就能上京城了吗?”道一关注的不是洗脱罪名,而是能否顺利去京城的事。 王玄之哽了一下,“对!” 一个为了拐人,另一个则是努力假装被拐,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这才让对方相信,他们相互扯出的蹩脚理由。 “一路上有饭吃吗?”为了不让自己接着说傻话,道一随口扯了个话头。 “有本官在,不会饿着你的。”王玄之无力,差点儿都放弃了要去查的心思。 ...... 第九章 互利 道一帮忙验出死者的死因,又得到大理寺卿同意,将其尸首送回家乡安葬,即将收到另一半意外的报酬,别提有多开心了。 天知道,她一开始只想结交个‘贵人’。这完全就是意外之喜呀。 有关于死者所犯之罪,不能因为死了就一死忘于江湖,早已悉数记录在案,届时王玄之会将案卷带回大理寺的,这倒不在她能力范围内,再说她也管不上。 还有那凶手眼下只知道一身黑衣,听说王玄之也着人去追查了。 王玄之来濮县要查的事情到如今,已经有个定论,再顺便处理一下那个小道士的事,他就要抛弃,不是,先御史、赈灾大臣一步启程回长安了。 九霄观的事没有不能说的,除了师父两人互相忽悠的事,那就没必要告诉他们了,说了也没什么大用处,显得他们九霄观不团结似的。 道一这么安慰自己的。 其他的王玄之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十分配合,显得乖巧无比,还把山上的两人卖了个彻底,生怕找不到他们,连相貌都仔仔细细的描摹了一番。 王玄之听得瞠目结舌,啊喂,小道士你确定口中的是师父、师兄,别是什么灭门仇人,借我的手报复吧。 他还以为会听到个什么丧父丧母,又被家中黑心亲戚撵出门去,无奈生活在某处道观,待到成年之后,便下山来复仇的曲折离奇故事。 毕竟就他所了解的近年来京中高门大户时有,连书坊里的书册子,也是将这些故事加以编排,卖得十分的火热,分外受人喜爱。 还有那劳什子的水镜先生,近来说书,都是这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故事。 如今长安的雨,它都带了无尽绵绵意。 王玄之端好茶打算仔细品尝其甘甜。 茶盏还在手中,道一的话就说完了。 眉稍一挑,就这? 他一盏茶还没入喉呢。 小潼都惊讶的张大着嘴,好似听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 已经过了最佳的品尝时机,王玄之放下那盏还冒着白势的茶盏,“既是你的师门,应当有许多的师兄弟吧,为何就你一人下山,你的师父他们呢?” 道一努力摆出一副惆怅的神情,配着那张喜庆的小脸,凄凄惨惨的说道:“我师父就收了我和师兄俩人,而师父年纪大了,师兄要留在观里,照顾师父,所以就让我下山了,可是我不知道香客在哪里找。”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三步作一步冲到了王玄之跟前,双手撑在书案上,直视着对方,眼中的炙热,堪比外面的炎炎日头,“寺卿,你是当官的,认识的人肯定很多吧,走过的地方也很多吧。 你能帮忙找找香客吗?” 王玄之在今日前是知晓九霄观这个名字的,但只众道观中的一座,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想着约莫与京城的道观大差不离,没想到第一回听个具体,便是有人请他招揽香客。 道一为了让他帮忙,将九霄观里里外外仔细说了一遍。 王玄之心中的九霄观有了个具体的模样。 观是世外桃源,人是闲云野鹤。 帮忙忽悠,不是,是介绍一些香客过去,不过是举手之事,然眼下这些事情都有待查证,不能见凭道一一面之词,便信了她。 但是这道一的本事......还当真的好用。 大理寺才到他的手里,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啊。 王玄之以为如今不明好坏,目前先放在自己的身边最为稳妥。 但是用什么理由好呢。 小潼见到王玄之的手指,又在书案上指点,不由得同情的看了一眼道一,寺卿肯定在想办法惩治这小道士了。 “你与我一道回京,我叫你办的事,你若是能帮我办妥了,我便帮忙为九霄观寻香客,如何?”王玄之似在征求道一的意见。 小潼:...... 没想到王玄之会答应帮忙,小潼真觉着濮县挺邪的,他家寺卿主管大理寺,忙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有时间去帮忙一个道观找香客。 道一想自己不知道上哪里找香客,收魂力都差点称忘了快‘饿死’的师父师兄,现在帮王玄之,也能有香客。 这样一来不既能到处游...咳,办事,又能帮助九霄观,师父那老头饿死没关系,师兄还挺好的,当真是一大功德呀。 “寺卿,只要能让九霄观有香客,能让我吃饱饭,我可是什么苦都能吃的。”道一板正了胸膛回话,似乎能为对方出力,十分的高兴一般。 声音特别大。 小潼觉得耳朵都快聋了。 王玄之却是面不改色,显然没受到丝毫的影响。 他非常满意,正要点头,便又听道一支吾,“先说好,再苦再难都可以,可是不能干坏事,要不然上天要怪罪的...”飞快的看了一眼她眼中的‘活祖师’,“就是三清祖师本人来,也是不行的。” 王玄之:就好气,这都什么跟什么。 “放心吧,本官是朝廷命官,要是带着你去做犯法之事,那不得第一便被人抓进大牢里了吗。”王玄之分析了一下做坏事的后果。 道一狠点头,下山就进了一回牢房,让他知道这个叫大周的国家,有律法,违法就得坐牢,还有杀头,各式各样的罪名,都是狱友和他说的,当时听得可入迷了。 哎,可惜,还有好多东西没弄明白呢,就要启程去京城了。 惋惜的道一问,“寺卿,等去了京城,我可以去京城的大牢里吗?” 王玄之:!!! 小潼:!!! 蹲个大牢当真把这小道士的脑子蹲坏了吗? “去了京城,自然有的是机会。”王玄之意味深长的来了这么一句。 道一得偿所愿,自是十分高兴的谢过。 “好了,你去隔壁收拾一下启程的...”王玄之忽然想起,她就一套换洗的衣裳,便揭过不提。 道一已经站回原处了,“收拾什么?” “上京城的心里准备。”王玄之随口胡诌了一句。 小潼:郎君果然出问题了。 “好的!”道一欢快的应下就出了书房。 小潼看了全程,心累得也想跟着离开。 “小潼你等一下。” “拿去,先看看!” 王玄之方拿起一份一直压在书案上记录,交给了他。小潼后者伸手接过,从头到尾看完之后才明白,这是昨日审问道一之后寺卿重新誊写的另一份记录。 小潼笑:“这小道士走的地方还挺多。” 王玄之敲着书案,吩咐道:“着人按这上面的逐条排查,我要确认这人当真没有问题。” 小潼一凛,“寺卿放心,我立刻去办。” 王玄之:“还有,去查一查那个九霄观,是否当真如他所言,已经面临着乞讨度日了。” “是!”小潼将记录揣在怀里,着手去办事了。 濮县县驿馆上空,盘旋着一只鹰隼。 牛角村受灾的村民们,在不远处见到那鹰隼矫健的身姿,还有那壮实的身体,不由得齐齐吞了口唾沫。 又观两者天与地,不由惋惜当真是一块好肉。 长空才是他的天地,凶猛的鹰隼朝着自己的目标飞去,俯瞰人间,那是需要猎物的时候。 自高空而过,眨眼间便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 刘县令的人打探到道一住进了驿馆,会随着大理寺卿的队伍入京,正与如一根竹竿的胡主簿在县衙商议这件事,实在是眼下也无事可做了。 赈灾有赈灾大臣,身边还跟着一个写写画画不停的御史。 旁边还有个好似整日里,都到处闲晃的大理寺卿,也又没见他做什么,刘县令怀疑很可能是靠着关系来抢赈灾功劳的,呸,真让人嫉妒又眼红。 但刘县令心里慌得厉害,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濮县县衙,聚集了好几路京官。 说没事,谁信呀。 “胡主簿,我这心下难安,你说这两拨京官,为何不治本县的罪?”刘县令也不是当真傻,王玄之说什么便信什么,还等着升官的事。 胡主簿摸着八字胡,沉思道:“钦差大臣还有御史,他们忙着赈灾,一来便治了县令你的罪,恐怕会影响民心,毕竟县令你无罪啊。” “可他们要是真治罪,还是能说本官司治理濮县不利。”刘县令还是不放心。 胡主簿摇头,“非也,天灾,非人力所为。” 刘且令:“可是...” “县令你怕什么,两拨京官都没有发落你,而且那大理寺卿不日便要回京,更是与我濮县关系不大,看那位寺卿年纪轻轻的,料他也没什么真本事。 况且那位王寺卿,他可不是来赈灾的。 至于钦差大臣,他是来赈灾的,那两位御史,最多回京之后,差你一本治水不利,可这大周,有哪一位官员能治得好这水。”胡主簿给刘县令吃了一记定心丸。 刘县令笑,“除非他们能请得来百年前的蜀郡太守治水。” “县令说得极是。” “嘿嘿!” 心宽似海的刘县令一干人等,左盼右顾,总算是迎来了王玄之回京的日子。 ...... 第十章 突发 “好好排队,一人一份,”一位拿着大刀的差人,凶狠狠的瞪向扰乱了队形的难民,“不许哄抢,仔细着惹恼了钦差大臣,谁也没得吃。” 钦差大臣来濮县就是赈灾的,当然不可能让百姓没有饭吃,但是饿着肚子的百姓,他们可不管这里面的真假,只要知道不听话就没得吃。 所以这话一出还得了,险些就没得饭吃的难民,纷纷出言指责那位不守规矩的年轻人。 “狗蛋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不想吃的话就一边儿去,别害我们呀。” “就是!就是!” “你叫狗蛋,反而还不如一条狗呢。” “......” 一群百姓愤怒起来,集思广益,骂起人来那话是不带重样的,将那狗蛋喷得是灰头土脸的,还只能排到长如水龙的队伍最后,等待着一日的救命稻草。 狗蛋绝不是会说出来,他是怂了官差的腰间悬挂的那柄亮闪闪的刀。 官差对于这种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影响他们派发稀粥,说上两句而已,像他们上头说的,有利于灾民排除心中恐慌,便也随他们去了。 一辆十分朴实的马车,自灾民长龙后路过。 灾民不认识,一同从京城出来的官差还不认识吗,隐晦的向马车内的人行了一礼,这才神色如常的为灾民乘粥,一片吵嚷声中,朴实的马车缓缓驶出濮县县城。 出了县城,抄近道,行经牛角村。 不再是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行于其上,变得摇摆不定。 天灾之下,满目疮痍。 一场大雨冲涮,昔日的土泥道,变得坑坑洼洼,坑洼中还有浑浊的积水,只靠马车轮吃水来辨别大概的深浅,道两旁是洪水消退之后,露出来的景象。 右边是百姓忙碌两季的庄稼,一株一株麦穗,结满淤泥,整个麦杆不堪重荷,铺满土地,再过些日子,应当会腐烂之后再发芽。 挨着的菜疏地,同样如此。 王玄之也借掀起车窗帘的一角打量。 幽幽叹息,王玄之问:“那里便是你被刘县令抓进大牢的地方吧。” “嗯。”道一点头,遇见贵人的好地方。 最先入目的还是之前,折了一根竹竿的后山。 再往下便是洪水尚未波及的石坎,洪水堪堪触及,俨然一处天然的河滩。 河滩不远处便是发现浮尸,又捞死者的地方。 如今死者已经被送走了,只要王玄之派出去的人,与死者的亲属亲接之后,她的奖励才会送达,至于那王荣赖账,想也不敢的。 她能管死的,王玄之能管活的,一个也跑不了。 之后再往下,那里被淹没过的房屋,好几间屋子已经毁得只剩下一个轮廓,还有几间屋子上少了有屋架、斗拱、檩木、椽木、挂瓦条之类。 屋子大门被洪水冲开的,还能看到空荡荡的屋内。 尚还全乎的屋子,也变成了泥所。 房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类。 重新倚靠在车窗边的王玄之,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 牛角村的路向来难行,受灾过后行路的马车几乎是寸移,好在并没有出现车轮陷在泥坑里的情况,泥水已经把马车外重新涮染了一遍。 复又行一段。 小潼着急的掀开车帘急问,“郎君,你没事吧。” 看着空荡荡的车窗,王玄之半晌回不过神来,勉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无碍,发生何事了?” 好半晌,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王玄之掀开前窗,小潼急道:“郎君,你快坐回去,我们一会儿就弄好了。” 被推回车厢的王玄之,赶紧出声,“马车等一下弄,你们去后面看一下,道一掉下去了。” 众人:!!! 小潼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他再看一眼只有一个人的车厢。 方才只着急王玄之,还当真没有发现少一个人。 赶紧去车厢后面,小潼忽然不想过去了。 道一已经在泥里滚过一圈,除双目外,连嘴里都衔着一口泥,找不到任何一点平日的样子,偏她还只能傻笑。 实在太可气了,心里已经骂了无数次那不靠谱的王荣了,死了还这么作妖,方才便是他的报答,她在马车里猝不及防的收到了。 不是,就滚这么一下,已经滚得这么远了吗。 小潼吞了口水。 王玄之也掀起了后窗帘,啪的一下,猛的又阖上了。 “小潼,你先带道一去清洗。”王玄之闭了闭眼,眼皮子直颤。 道一简单清洗之后重回马车,坐在马车里,如同寻常道人一般运功打坐。 完整的魂力让她心痒难耐,终于让她逮着个空了,可以好生消化了,简直是迫不及待。 这般急切也是有原因的,总感觉距离长安越近,全身的灵力都有些沸腾了。 那王荣行的恶事与受到的恶行,自有大理寺人接管,便是去了下边,若当真有魂告了阴状,她也不会插手。完成遗愿与接受阴阳两界的律法裁决,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吸收了一个完整的魂力,五脏强度提升了不少,自身实力也跟着有所突破。 按实力等级来算的话,天地玄黄各划分九级,她如今也就是个黄级五级,遇上个黄级九级,同实力高出大半的等级,那就只能靠智取了。 道一觉得此刻浑身都是劲儿,撩开车帘,她想出去找个人打一架,才不枉费一身力量。 “停车。”道一看到不远处的山上,瞧衣着似有一个女子躺着。 “怎么了?” “寺卿,你看那里有一个人,我去看看是否还活着。”道一表现得尤为积极。 同一块地,都捡第二回了,莫非此地洪水有灵,知晓道一会再度经过吗,王玄之都有些无语。 还真是道人,有济人之心呐。 “寺卿她还有气息呢。”道一兴奋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几人也跟着围了过去,地上躺的是一位中年妇人,衣着朴实干净,双目紧闭,胸口的呼吸微乎其微,要不是凑近,真当人没了。 不对,衣着干净? 此地四下都是泥泞,便是他们坐着马车,都沾了一身,这妇人又是如何过来的,连脚下都没有泥,难道是被人放在此地的。 又会是什么人在路上设此局,有何用意? 王玄之思绪百转间,恍然听见一声大喝,“寺卿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 王玄之茫然起头,一双奇形怪状似手非手的东西,伸到了他的眼前。 …… 第十一章 烧烤 王玄之来不及闪避,便见一直蹲在地上的人,已经闪身到挡在他前面,赤手空拳迎上了那位中年妇人,哦,不是,应该说是大变样的怪物。 中年妇人早已经不见踪影,那怪物取而代之,方才的衣裳已经破裂,几剩下几片碎布还挂在它的身上。 此物身量约莫三人高,有八足,需得稍远一些,仰头方才看清全貌。 眼下正和赤手空拳的道一战在一起。 怪物看起来很是愤怒。 本来已经可以吃到那个好吃的人类,却不想被这小个子破坏了,它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有道行的人,眼见要破了它的伪装,这才想要先下手将那人吃掉。 “臭小子,你敢坏我好事。”怪物的声音嘶哑,像是喉咙卡了东西一般,伸出身上的两只爪子,愤怒的就朝道一打过去,一旁的众人早已经惊呆,不知该如何处理。 “小心。”王玄之那叫一个提心吊胆,生平第一回见怪物,也不知怎么才能帮上忙。 道一灵活的闪避着两只爪子,爪子落地之后,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她绕到怪物背后,朝众人喊,“你们先离开这里,去马车旁等我。” 在闪避的时间,道一在回忆之前,在九霄观当成玩乐看过的《百妖谱》,想回忆一下,这怪物叫什么名字。 怪物的第三只爪子快拍到她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 【水中的精怪,一颗头颅,八只足自头部而生,细而长,一种软软的生物,因八足而称八爪鱼。生得软绵,可却是水中的一霸,其力大无穷,残忍且好斗,善喷墨汁,智慧不低。】 这八爪鱼当属深海之物,又如何会来此处。 莫非是跟着洪水被冲过来的? 打了半天连个皮毛都没碰着,八爪鱼更加生气了,留下两只爪子追赶道一,剩下的六只齐上,所过之处,泥泞飞溅。 道一方才换过的衣裳,又变得脏污一片。 她借着对方伸过来的一只爪子,脚尖轻惦其上,又飞至八爪鱼的身后,手上飞快的结着斩妖印,一道符文随着灵力的推动而出。 “小小妖物,也敢造次。” “急急如律令!斩邪!”土属性的灵力,配着雷符,乃是至刚至阳之物,土能克制水,也是这水中精怪的克星,符印逼近,八爪鱼似是感觉到身后的危险,就要溜走。 道一又催动木属性灵力,将附近的藤蔓催生,将八爪鱼紧紧缠绕,随着符印的逼近,无处可逃的八爪鱼,挣扎得更厉害了。 无数的藤蔓被抓断,混在泥土里,变回了原来的细枝,四面八方的藤蔓却不绝,复又来袭,再次抓住八爪鱼。 绿色的灵力形成一道囚笼,硕大的紫色的雷符与墨色的汁液在空中撞击。 王玄之等人在马车旁,看到如同群魔乱魔一般的场景上演,戒备的同时,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这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刻。 “一个黄级五级的怪物,也敢这么猖狂,当着我的面就想要伤人,看我不收拾了你。”道一觉得虽然是同级,但做人不能怂,必须要揣着。 话音方落,那由火灵力推出的雷符也已经落在了八爪鱼的身上,伴随着一阵雷击,八爪鱼被打得全身焦黑,一阵鲜鱼肉味飘出。 八爪鱼身量不小,表皮被烧焦的味道传出,马车边的一行人都能闻到,不争气的好几个人都同时响起了鸣鼓。 王玄之全身心都在由高空中落下的人身上,拼尽全力冲过去,接住了掉下来的道一,“小道士你没事儿吧。” “寺卿”小潼如梦初醒,生怕那怪物再醒来,赶紧追了过去,其他人纷纷跟上。 “咳咳…”道一缓过气了,“无事,嘿嘿…..就是刚才灵力用得太急太猛,想要快刀斩乱麻,没控制住力量。” 王玄之明白是为了他们这群,第一回见怪物的人,若是不快下狠手,很容易伤到他们。 道一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师父说的怪物,就这么厉害,竟然与她修为相当,这还是在她吸收了王荣给的报酬之后的情况,真险呀。 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一挣扎起身,小手一挥,“寺卿,今天的午食有着落了,咱们就吃它吧。” 众人一脸你在开玩笑。 道一却不,她当真走过去,要拖那八爪鱼,看不过眼的王玄之让人去帮忙,能坐着等吃,那就坚决不要动。 “这什么东西的肉真的能吃吗,道一小师父都处理好了,”小潼扬着一脸谄媚的笑,拿着一串加了佐料的八爪鱼过来。 道一伸手接过,先是狠咬一口,“让你费我这么多功夫,看我不吃光你,”这才解说道:“此怪名为八爪鱼,当是深海之物,书上有载,此怪肉质鲜美,可水煮、可油炸、也可烧烤,其中烤着吃最是美味。” “唔,果然不错。”道一吃得双眼都眯起来了。 众人一看,也跟着大块吃起来,别说还真香。 “咦,道一小师父你看这是什么?”一位随行不良人,拿起一块亮晶晶的,呈黄色的类似石头,拳手大小的东西。 就属这人吃得最认真,所以在认真掏八爪鱼身体时,挖出了人家脑袋里的晶块,道一握着晶块,立刻感受到了上面充盈的灵力。 “此物名为结晶,将来你们要是遇着了,都送我呀。”道一想到《百妖谱》上的形容,这应该就是那名为结晶的东西了,可助他们修道之人,恢复体力。 “好!”众人笑着应下。 王玄之整个过程不发一言,道一知他有许多疑问,便道:“寺卿我想要运功恢复一下功力,可否请你们帮我护一下法,等下便与你说这八爪鱼的缘由。” “嗯。” 身上的灵力运转起来,道一便感受到了,和魂力不一样,结晶上的灵力,在身上游走之后,最后停留在下丹田。 吸收之后的黄石结晶,已经变得暗淡无光。 道一摸着它灰扑扑的外观在想,要是身上时常备着,也不怕灵力枯竭,兴许修为还能突破,那可真是太好了。 道一再度睁眼,目光清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 见到王玄之等人时,又弯成了一汪月牙,人畜无害。 “道一,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王玄之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道一只当他是被怪物吓到了,也就没放在心上,便开始和他们说起今日这离奇的经历来。 一群官府中人,从不知世上有妖物还有怪物,平时都称作妖怪,到知晓那物名为八爪鱼,再到其特性与弱点,再配着怪物的肉,重组了他们的认知,也别提多有滋味了。 丝毫没考虑到将来,他们或许就要面对这些了。 不过是寻思,何时能再吃一回,这似鱼非鱼,似肉非肉的八爪鱼,就怪好吃的,别的也行,他们完全不挑。 “怪物从何而来?” “不知道,师父没说……” 对于修道从来只知修身养性炼炼丹的他们,如今与及怪物混在一起说,这些事足以颠覆多年来的认知,也有可能引起恐怖,王玄之令众人不得对外说起。 时光在流逝。 距离出发到长安,已经过去了几天。 这一路上也再没有碰到过其他的妖怪,王玄之的疑虑不消反增。 马车终于驶进了明德门,路上还遇到了一支热闹的送亲队伍,道一看得可认真了,就差没扒拉跟着一起去了。 慢悠悠过了闹哄哄的坊市,又是一段穿街走巷的总算拐到了义宁坊的大理寺。 …… 第十二章 腿呢? 道一暂时安排在大理寺。 王玄之又乘着马车,马不停蹄往皇宫的方向去,他要向圣人复命。 守城的右将士上前,“安道大哥,你要进宫呀!” 他将腰牌交给陈舒光,道:“舒光,晚些时候再与你寒暄。” 圣人今日不朝,人在中华殿。 王玄之到的时候,圣人在伏案劳作,待内侍退出去之后,他才说道:“陛下,濮县灾情严重,且有蹊跷。” 灾情也分很多种,有轻有重,有急有缓。 濮县令刘县令上书,只说雨水充足之下河水泛滥,导致百姓庄稼受到损害,至于百姓倒是没有提上一嘴,是故圣人以为灾情不显,只派一位钦差前往,御史同行则是为了更好的督促钦差。 王玄之是前往濮县查一桩人命背后牵涉的流言,没想到却查出了濮县水患的蹊跷。 “王爱卿这话可是有了实证?”圣人半张脸掩在窗棂透过日光的阴影里,唯一侍立在侧的内侍张德,也看不清圣人此时的神情。 王玄之递上一份折子,“只抓到一条小鱼。” 收到内侍呈上来的折子,注意到上面有一点泥,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小鱼的时候,他觉得连折子上似乎都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 但是他马上就没有时间去在乎了,看完折子上的内容,圣人的脸上几乎能滴出墨来。 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内侍眼观鼻鼻观心。 将折子啪的一下,扔在龙案上。 圣人问:“那具尸体现在何处?” 王玄之嘴角一抽,“已经被下臣葬在了濮县牛角村。” 一肚子气的圣人:什么东西??? 圣人偏过头去,内侍的脸涨得通红。 所以方才他没有听错。 王玄之复又躬身一揖,“下臣有罪。” 圣人免了他的礼,“行了吧,朕知晓你不是那种胡乱来的人,给朕说说你为什么要私自处理那具尸体。” 王玄之一板一眼的说:“因为下臣看上了一个人。” 圣人:???为何这王玄之去了一回濮县,整个人变得格外的不同。 内侍:???凡人情感也太难捉摸了。 “需要朕帮忙赐婚吗?”圣人觉得王玄之可用,帮他摆平家中压力,也不算什么事,一道赐婚圣旨便能解决的。 “陛下!臣看中的是位男子!”王玄之脸都白了,一字一顿的从嘴里蹦出来。 哦,男子! “什么!”圣人惊了。 张德也———风中凌乱了。 生怕还会再听到什么,让他羞愤欲死的话,王玄之及时打断了张嘴的圣人。 “陛下,下臣家中早已订有亲事。”王玄之急急表明了心迹,真被赐婚他不用活了。 圣人缓和一下语气,道:“王爱卿啊,你早已经及冠了,还是莫要去惦记......” “陛下,臣的事你也是明白的。”王玄之抢了一句。 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的圣人,顿时变得没了兴趣。 他兴致缺缺的问了一句,“那人是如何入了王爱卿眼的。” 看来圣人是忘记了,王玄之认命解释,“因为是这人将尸体安葬的,下臣同意了。” 圣人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嗯?” “此番多亏了他,下臣才查出那具尸体背后的阴谋。”王玄之便将道一于河中捞出一具浮尸,又险些被当成猥亵尸体的犯人,又验出尸体死因的事,与圣人细说了一遍。 圣人:“她为何要打捞一具路过的浮尸,自己淹死又怎么办?可有查清,此人可与命案有无关系?” 王玄之:“———下臣已核实,与命案无关” “王爱卿可说一说,是如何看上这样一位男子的?”沉醉于国事当中的圣人,认为他偶尔也需要放松一下,世家子哪个不沾亲带故哟,他想逗一逗这沾亲带故的王玄之。 张德:我应在门外,不应在内外。这说得都是些什么啊,圣人真是什么都敢问。圣人倒是没事,就怕自己知道太多,哪日出门被抹了脖子! 事实证明圣人确实什么都能问。 暗叹一气,“陛下,道一是一位道人,向来有济世之心。” 深宅大院里,谁家没养着一位得道高人,便是皇宫,咳... “原来如此,那便...” “陛下,幽州急报!”谈话被门外一阵急促的喊声打断。 圣人:“宣!” “宣!” 伴随内侍高声喊话,一位头发散乱,嘴唇干裂,衣裳褴褛,身上揣着一个长长的竹筒加急信使,快步入殿,同时取下身上的长竹筒。 “陛下,幽州急报!”信使将取出的信呈上。 圣人看完急报,大怒,“眼下我大周内忧,夷族竟犯我幽州边境。简直欺我大周无人。” “张德,速去宣户部尚书。”张德领了圣人口喻,便速速出宫去了。 那名晕倒的信使,已经抬去了偏殿,待他醒了,圣人还有话要问。 眼下边关夷族来犯的消息,冲得圣人是头晕脑胀的。 他冲着王玄之摆摆手,“那名道人就随你安排。还有那名自杀而亡的人传出的流言,也要再查。” “是,陛下!” “先别着急谢,朕还没说完,”圣人快速打断他,“但是她想要在朝廷立足,必须得有过人的本事,且有不斐的功绩。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懂吗?” 王玄之点头,“下臣明白!” 如今出仕除了家世才学外,科考之外,寒门须得有过人的本事,且有过人学识,方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圣人的意思,是要道一能助他坐实浮尸背后的秘密。 “你去吧!” “下臣告退!” 踏出巍峨宫城,行于御道的王玄之,回望笼罩在夕阳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染上了一层阴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眼尖的发现,远处柳树下,那一辆依旧‘风尘仆仆’的马车。 ...... 天色将晚,王玄之总算回来了。 入长安城里等了大半天,道一就等到一个通知。 “道一,你要补办新的过所,得等到身份核实才行。”王玄之咳了咳,又道:”你目前是黑户可不能乱走,便暂时我王家住下。” 道一满不在乎胡乱的点点,只要官爷开心,看着安排就好。 她关心的是捉妖,找香客,“寺卿,可否容我去大理寺大牢走一遭”。据她所知,大牢里什么样的人都有。遇到妖怪前,提升自身实力,准没有错。 “何故?” “于查案有益。” “好”王玄之没有再多问。 道一去大牢收到了不少的魂力,她的五行属性都有所强化,但都比不上王荣给的。她猜想或许执念越深,魂力就越高,反之亦然。 目前灵力的等级还没有提升,仍旧在黄级五级,也得努力修炼才是。 但是道一还是很开心,虽不是什么强大的魂力,聊胜于无,蝇头再小也是肉,厚积薄发总有用处的,她感觉自己现在使用道术,比从前强上一个度。 同等级能完胜对手。 过了月余,濮县录下的口供,被一一核实,验明了身份无误,王玄之有一点儿不解的是,道一好似经常在一个地方来回逗留,又没见做什么事。 人没有问题,王玄之便想起在濮县时,此人路上收八爪鱼的能耐,还有那一手验尸的本事。 便在京效义庄寻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在众人面前做足了样子好生考验一番。 通过考核。 收归在大理寺,归于他的门下。 既能驱邪,又能验尸。 美哉! 是日。 道一又是被扔在大理寺后衙验尸房的一天,一件件精心打磨工具的日子,将工具磨得崭新发亮,来往的大理寺众人早已是见怪不怪。 到了晌午,道一便在验尸房用餐,一面吃一面由衷的感叹,长安天子脚下果然不一样,便是吃的东西,也比九霄观的花样多多了。 朝食午食晚食,一律皆清水煮。 “什么时候师父、师兄他们才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呀。”道一晃着似乎已经宽了一圈的脑袋没什么诚意的嘀咕,又埋头苦吃,不由羡慕大理寺的油水可真好。 正吃到一半时,便见大理寺的属官小潼,朝着她过来。 对于这样的事,道一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代表她有事可做了,也是时候和午食要说一声再见了。 感叹一声,道一将吃的放一边,和洒扫的小厮说了一声,“何忠大哥,帮我保管一下,我回头再吃。”说着就回验尸房拿东西了。 小潼顺着视线看到桌上的饭菜,肚子里泛起一阵恶心,实在是方才吐得太多了。 “道一,快快随我去一趟吧,寺卿已经带着人过去了。”小潼寻思等会儿回来,就算这人再能干,估计也没什么胃口了,这会儿便由他去吧。 道一见小潼竟然是小跑着去的,便知晓距离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否则为何不乘车呢,其实是他想多了,完全是小潼没想起来马车这回事。 上回脏乱的马车在京城出了名,王家已经许久见不着马车了。 道一跟着跑起来,还抽空问了一句,“小潼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时辰前,寺卿接到有人报案,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明确。 但能报到大理寺的,能有什么好事,所以寺卿先让我来接你一道前去,万一有尸体什么的,也好找你验看。”小潼面不红气不喘的回话。 两人心急赶到现场,便再无交流。 将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群,拦在那报案声称的出事地点外,上配幞头,身着圆领紫袍,黑色长靴的王玄之正在审问报案人,即便是大理寺众人看过多次,还是不习惯。 实在是王玄之审案的时候,根本不像是在审问犯人,太过于温柔了。 他与那报案人的人站在出事点旁,眸光一片明亮,就这么盯着报案的人,正要开始询问。 对面的大叔,被看得满面通红,臊的。 平日里总有小娘子、妇人家在唠叨,说甚大理寺卿宛如天上的神明,俊秀非凡,他听了嗤之以鼻,今日得以近看,果然不同凡响。 哼,回头得跟相好的吹嘘一下,他见过她的‘心上人’了。 “寺卿!”跑过来的道一与小潼迎面过去打了声招呼。 王玄之望见二人,点头,“你带道一过去。”一指由官差围起的圈内。 又回头问那报案的大叔,“大叔,你方才说了什么?” 大叔,“......我方才没说话呀。” 王玄之一笑,“哦,是我方才听错了。” 大叔腹诽:方才哪有人说话,这寺卿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大叔,你可以和我说一下,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吗?”王玄之敛起眉头。 发现尸体的地方在长安城外,行八十里的太一山。太一山在太一谷中,自从长安而行,往东南八十里,谷中有太一元君湫池,汉武帝上元封二年,祀太一于此,建太一宫。 山间林木茂盛,远处还有连绵的山势,山下只有一条官道,四野无人,确实是个抛尸的好去处! 大叔还在想着要和相好的分享天颜,冷不丁的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由乐呵呵变成了惨兮兮,白得惊人,堪比王玄之的雪色了,甚至还打了个哆嗦。 他的记忆一下子就拉回到了报案之前,“寺卿,你也看见了,小的名叫陈三,是一名樵夫,每日早晨需要上山砍柴,然后拉倒城里换些银钱,好贴补家用。 今日和往常一样,我挑着担,拿着砍柴刀,就从那边的千里村过来。”大叔指了放在地上的一担柴和刀、又指向道的一头,是与京城方向截然相反的一面。 “嗯,后来呢!” 陈三显然对后面的事十分惧怕,甚至有些不敢回忆。 王玄之声音放缓,“陈三你跟我做....” 陈三照他的话做,几个呼吸间,便没那么害怕了,“寺卿,你可一定要把这害人的,给抓出来呀,你知道吗,吓死我了。” 说着说着,陈三竟是嚎哭上了。 王玄之:...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罢?? “陈三你别着急,你慢慢说。”王玄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在那人群后忙碌的蓝袍小道。 他不知的是隔着一重人海,验尸的道一,也往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快到,让一旁站着的不良人只当是他在活动脖颈。 “我进了山里,就找了往日熟悉的地方,砍够了一担柴,就要回去的时候,突然闻到了股味道。” “什么样的味道?”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感觉是一股腐烂的味道,当时我还挺开心的。” 开心??? 围观的一众人:!!! 王玄之、小潼等人:!!! “我们村里的人常说,有腐烂物的地方,肥水好,长的东西也比别的地方好很多,我还以为碰上了什么好东西呢,能换上不少银钱呢,哪里知道...哎!!!” “寺卿,你知道吗,我...我...”说着竟是又要哭上了。 王玄之及时问,“陈三你过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我沿着腐味一直走过来,走着走着,没注意脚下,一脚勾在了杂草上,就那么飞扑过去了,一下子腐味就窜到了我鼻子里。 我刚要起身,就发现了不对劲。” “哪个天杀的哟,这哪里是什么山间腐烂的东西啊。”陈三拍着大腿叫嚷。 “那分明就是一个…半个人啊!” “我摔倒就趴在他的身上,手掌撑在地上,正好与他看了个对眼,那人死不瞑目啊。”陈三说着还心有余悸,那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还直勾勾的在脑海里徘徊。 “何止死不瞑目,他全身除了那双眼睛,简直没地方可以看。” “当时我吓得连滚带爬,跑了一段距离,又寻思一个死人,我怕什么。” “所以我又倒回来,想要看看是什么人。” 陈三说着竟然抓着头,就这么蹲地上了,可怜巴巴的望着跟着的人,“我现在就后悔,非常的后悔!” 王玄之:我也后悔,你什么时候能站起来,把话说清楚了。 “寺卿,道一验好了。”小潼过来解救了两位可怜的官与民。 ...... 第十三章 奇怪的感觉 “嗯!” 又问了一些细节,王玄之便说:“陈三,你回去吧,本官有事再使人去传你。” “千里村陈三。” “是的,寺卿记性真好。小人谢过寺卿!”陈三如释重负,仿佛刻入骨子里的习惯,临走时没忘记地上吃饭的家伙,挑上肩才离开。 “寺卿,怎么就放他离开了?”小潼不解。 这人是第一发现尸体的,怎么也应该有嫌疑吧。 “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刚来便已经看过周围的痕迹了,与他所说一致,况且...这人没有功夫,做不到那样的干净利落。”王玄之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完整了。 免得这小潼去做一些无用之事。 “别的事待会儿再说,先去看看验尸的结果吧。”王玄之止住他后面的话,围成圈的不良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道一已经在收拾验尸工具了。 王玄之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立,确认没踩到不应该踩的,这才问,“道一,验得如何了?”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垫着脚,试图越过大理寺的不良人的遮挡,好让他们看清那被围的地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压根儿就没想起来陈三一个汉子都被吓到的死人,样子到底有多恐怖。 看他们还竖起耳朵,试图听死者的死因。 道一看了一眼周围,摇头又点头,“寺卿,尸体我已经验好了,但还要回大理寺详细检验。” “嗯?”只一瞬,王玄之便明白了。 “小潼你安排人将死者带回大理寺。” “是!寺卿。”小潼立刻吩咐捕快们,将尸体抬上担架,往回京城的路上赶。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原地就剩下一个尸体躺过的印子,还有周遭人践踏过的痕迹,环绕这一圈,茂盛的野草,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出了高低起伏。 百姓见无戏可看,窸窸窣窣的散去,安静的丛林宛若集市。 离去之时,一位面相平凡到多看几眼都记不住的中年男子,挺起脊背目送大理寺一行人离开,眼底的那一份探究,最后连同整个人,消失在林中。 “道一,方才的验尸结果,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是…”妖怪两字,王玄之最终没说出口,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往大理寺赶,他想要先看看验尸结果。 道一掀着帘子望着倒退的郁郁葱葱,在想这林深草密的,若非有上山砍柴的人路过,也不知何时,才会被人发现长眠于此。 同为青翠环绕之地,九霄观与此可谓是天差地别也。 道一抿着嘴,有些不开心。 又听见问话,便将这些都暂时抛开,她道:“寺卿,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 “行凶之人,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道一终是开了这个口。 王玄之本就挺直的腰身,不由得又是一挺,“奇怪在什么地方,难道你能推测出凶手?” 虽说大周也不乏优秀的仵作,可这般有能耐的,还能捉怪物,也是意外之喜。 落到道一身上的目光,更为惊喜,若当真是这样,将是他之福,大理寺之福,也是大周之福啊,将来能少了多少的冤案啊,王玄之由衷的感叹。 道一将那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认为死者当时所处的环境,让我觉得非常的怪异。” “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寺卿,大理寺到了。”小潼掀起车帘。 ...... 等捕快们将尸体抬进大理寺,验尸房最后就剩下三人。 道一趁众人各司其职时,便伸手去触摸那一团萦绕不去的白雾,只一瞬间,道一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了。 在一间像是封闭的暗室内,死者被绑在木床上,平日里养得白嫩的双手,被木床上的绳子磨得生疼也没感觉,反而死命挣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连行凶者的身影都没见过。 在那一瞬间,死者别的执念没有,只想逃离那个鬼地方,所以道一就只能看到一个片断,极为恐惧的片断,连暗室的全貌图都没有。 看来这死者的执念,也并非是所有的都相同,连最后留下的记忆也有长有短。 一时没有准备视觉冲击过大,道一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道一你没事吧?”王玄之正好看见这一幕,只当是受到了尸体的影响,再如何厉害眼下也是一个普通人。 小潼拿着一份验尸单,准备记录下道一会儿要说的话,闻言也歪头看了过来。 “我没事,开始吧。” 他觉得自己太难了,成日给寺卿跑退便罢了,今日还填上验尸单了。不着痕迹的偷偷瞪了一眼道一,都是这小道士,可惜他打不过。 哼,力透纸背写下第一个字。 小潼在填完验尸单之后,才是真的整个都不太好了,甚至有种他起早了的错觉,也明白了为何不要原本填验尸单的吏员,这事儿实在太离奇了。 “死者男,年约二十,身高五尺六寸,死亡日期在一月左右。 寺卿,你看这里的切口,乃是凶手以利器瞬间断下所导致。”道一指着死者的腰部往下,大腿处齐根斩断。 想到方才那一间暗室,道一把所看到的,详细说来。 尸体已经腐烂,王玄之需要仔细辨认,“伤口确实整齐,连一点不连贯都看不出来。” “寺卿说得没错,这切口处断极为干净,少见的利落,”道一又将手移到死者的双目,用手将开始腐烂的眼皮撑开,“还有瞳仁,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王玄之:“如此说来,死者是眼睁睁看着凶手断了他的双腿的。” 一旁笔走如飞的小潼浑身汗毛到竖。 “对,还有他的双手,”道一将那一双攥紧的双手翻转,露出那已经成爪状的正面,“双手翻了面指甲后半截里有不少的木屑,前半截已经断掉,可见死者当时极为惊恐,用的力量之巨,指甲上的血肉翻飞。” “不过正是因为他用力的挣扎,手指甲都抠进了木头里,才在指甲断裂之后,也让这肉里,扎进了不少木刺。” “咦!” 说着说着道一惊奇的将鼻子,凑近了手边,特别兴奋的举起死者左手,递给恰好在他对面死者左边的王玄之,“寺卿你闻闻看,死者指甲里的木头,还带着香气呢。” 一只腐烂的手凑到面前的王玄之:!!! 小潼低头笔疾如流云。 鼻子轻嗅,王玄之艰难的吞咽,“确实有香气,难道方才在郊外你没验出来?” “我还以为是郊外的树木香呢,没想到是指甲里的木香。” 道一嘀咕道:“啧啧,这京城里的人,还真是会玩儿啊,连块木头都要熏香,我们也就平日供奉祖师的香,才有味道呢。” 王玄之瞥了他一眼,“...带香气的木头,一般人还真用不上。” “寺卿家就有,这个我知道。”道一想也不想随口便来了这么一句。 王玄之:“...小潼与本案无关的无须记。”奋笔疾书的小潼,在验尸单上戳出了一个大墨团来,哎,回头还得重写,这样的寺卿可不会收。 “死者可还有其他的伤痕。” “有的,死者虽然开始有些腐烂,但旧痕仍在,你看双手手腕处,各有一处瘀痕,不像是手抓的,也不是像被打的,更像是被限制了行动。” “除此之外,死者再无其他伤痕。” “致命的则是他的断腿处。” “通常来说人被切断双腿,若是应对得当,不会毙命的,可死者不同,他被切断双腿之后,便没有管他,任其疼痛难忍也不解开束缚,血流得差不多,也就死了。” 小潼的笔停下了,这些年跟着寺卿也办了不少案子,但这个案子的凶手,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道一,“什么样的凶手才可以如此残忍。” 王玄之眉头紧皱,“或许是因为凶手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将人命看作是人命吧。” “做了杀人凶手,又怎么会把人命当成是人命?”小潼不解。 一路上见识过不少野兽的道一反问,“野兽若是咬了人,会心疼的帮你止血上药吗?” “嘶!”小潼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人犯的案子,而是野兽?” 这下便是王玄之也给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小潼正尴尬得想用脚在地上抠出一幅地图时,便听到了一阵奇怪不合时宜的动静。 “咕噜...咕噜...” 道一脸热得慌,她连忙举起手来,“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却见王玄之疑惑的看向她。 小潼机警的凑过去,“寺卿,是小潼饿了。”视线却瞥向道一的肚子。 王玄之笑笑,疑惑问道:“道一这是没吃饱饭吗?” “还不是小潼来得太快了,我的午食还在何忠那里呢,”说着就往验尸房外走,“寺卿尸体我已经验好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 我现在要去拿放在何忠大哥那里的午食,有事再叫我呀。” “别走了,我带你...们出去吃。” 脚步压根儿没动的道一回首,“真的吗,寺卿你太好了。” 脸上是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比那阳光还灼人眼,王玄之不由得眯了眯眼。 “走吧。” ...... 第十四章 爱吃易迷路 一日将尽。 远山红日,于高空缓缓落下,半悬于山顶,透过洁白的云朵,点点洒落在长安市集。如同穹庐,将整个大地都笼罩于其中。 脱下穿在外面的仵作服挂在桁(hang二声,衣架。)上,小潼把验尸纪录交与她收归好。 道一再将验尸房门锁好,三人便离开了验尸房。 甫一出大理寺大门,道一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亦步亦趋的跟着王玄之。 “我说道一你小子,怎么贴寺卿那么近。”小潼指着快要粘在王玄之身上的人特别不满,他从小跟着寺卿,都没这么靠近寺卿呢,哼! 道一叉腰,“哼,你以为我想呀,寺卿又不是什么香喷喷的米饭,也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尸体。” 适值下衙的时辰,路过的同僚报以惊悚的目光,随后远远招呼一声,便各回各家,背后像有猛兽在追赶,晚了就成猛兽口中的晚食。 “呵呵...”王玄之如珠如玉的笑声响起,他指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小潼可是还想再去坊间寻一回人。”他也是在前几日方才明白长安路上她在一地盘桓逗留是何意。 不止小潼,便是道一都抖了抖,不愿意去回想。实在是那日的经历过于丢人了。 大理寺设在长安城西北角的义宁坊内。 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只是长安的一脚。整个长安由一百零八个坊间环绕,主道郭城道上还有东西市,以及曲江池,各占两坊,实为一百一十四个坊间。 里坊均围以坊墙。 小坊约一里见方,内辟一横街,开东西坊门。大坊比小坊大数倍速,内辟十字街,开四面坊门。坊内还有巷道则称为“曲”。 坊的外侧部位是权贵、官吏的府第和寺院,直接向坊外开门,不受夜禁限制。平日里,普通百姓的住宅只能面向坊内街曲开门,出入均受坊门控制。 道一去濮县的路上,问了不少的路,绕过不少弯子,当中也有居心不良的人,都被她铁血镇压为结果,可那时候的她,从来不知道,自个儿是个不识路的。 对于能找到濮县这事,道一非常的自信。 盲目自信的后果便是,她走丢了。 来长安数月了,自己就出去过那一回,迷失在每个看着都差不多的坊间,最后无奈在长安城的东北角的长乐坊门口蹲下,等到快天黑,才看到急匆匆满头大汗的王玄之两人。 找不着路又没带银子,饿了半天,差点儿被大安国寺的僧人,当成是道人来挑衅,给一顿好收拾,庆幸她年龄小,又长得讨喜,才免遭毒手。 道一那日闲来无事,心血来潮想出去走走,见识一下长安的好风光。包括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从长安最西边,走到长安最东边的。 自那以后,除非必要。 道一再也没有一个人出去过了,只有平时跟着王玄之出去验验尸,平日里窝在家里,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谁也不给看的那种。 对此,也无人去深究一个仵作,她能有什么稀罕的玩意,方躲过被窥探的命运。 不过还有一个一览长安盛景的机会,就在于王玄之是一个大方的上司,会带着道一穿梭于坊间,品尝百味,还有各种新鲜的吃食。 看着前方那位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人,让走在后面的道一一阵牙酸,她也想这样,要不是有个罗盘在手,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道一撇嘴,嫉妒归嫉妒,饭还是要吃的。 肚子里头空空如也,指望上司请一顿好吃的,就先不得罪人了吧。 今日下了衙,夜里还能逛一逛长安夜市,这可是与九霄观不同的景色,看一眼是一眼。 道一紧紧跟着王玄之,小潼则在一旁保护。 在闹哄哄的坊间穿梭,到了长安西市。 她们来的是一家名叫‘客似云来’的酒楼,在这条街上看着最为雅致。道一每回见到这个酒楼的名字,都特别佩服店家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他开酒楼最真实的意图。 “唔,寺卿,你说我让师父改一个客似云来观,会不会改变他和师兄即将被饿死的命运?” 小潼正与掌柜的在交流,没注意这边的动静,王玄之险些左脚踩了右脚,他有些牙疼,“没被你师父打死,可能是他看你年轻。” 掌柜的早注意到这两人了,虽然在与小潼说话,可心思都这道一两人身上,没办法太显眼了,王玄之那张脸走哪里都有人认识,即便不认识,那也是见之忘俗的。 至于旁边那个与他说话的,看着干干净净一人,在王玄之王寺卿的仙气下也挺舒服的。 虽然对于府衙的人常来,他有些发憷,可是旁边那小子,当真是个实诚的,刚才的话他也听到,还是很欢迎的,因为他明白,从前少在外逗留的王玄之,是因为这个小子,近来才会常来他家。 现在长安都传遍了,王玄之请了个高人回家镇宅避邪。 避邪不避邪的,他们老百姓也不好说,毕竟官府中人行事,谁知道下一次到不到你家。 掌柜的本着多做事少说话的原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小潼官爷,王寺卿的房间早给你们留下来了,今日我可没有做别人的生意。” 小潼也不去和他理论,刚看到一人从他们每回都去的房间里出来,是怎么个不做别人生意法,只是点头道:“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寺卿,常用的厢房还在,我们上去吧。” “嗯。” 点好几人常吃的菜,道一说了句谢过寺卿,就非常不客气的享用了。 “寺卿,这道菜叫什么,真好吃,下来我还要来。”像是八辈子没吃过好吃的,道一吃一道爱一道,每回问的菜都不一样,上一回问的,这一次根本就没想起来叫什么名。 但是王玄之还是好脾气的回了一句,“这是京城眼下最受人喜欢的荷叶鸡。” “有荷叶又有鸡,大雅大俗,这店家可真会做生意,像我这样的修道之人,也迷上了。 况且如今已是秋末,荷叶更是难得,想来价钱也是不俗的。那么吃起来也就更开心了。”道一吃得双眼冒光,还看了一眼王玄之身上鼓鼓囊囊的荷包。 一旁的小潼早就停下了筷箸,对于眼前的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 王玄之倒是附和着吃一些点心,再喝两口茶水,别的也不多动,都进了道一的肚子。 “道一,你对今天的死者可有什么看法?”王玄之含笑看着怎么吃都吃不饱的人。 道一抽空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去和手中的鱼较劲了。 那鱼是客似云来新出的菜,听说是将鱼用佐料提前腌制好,待入了味,再用屉子蒸,最后浇上滚烫的油,再撒一层细碎的佐料菜叶。一口下去,鱼保持自身的鲜味,又能尝出佐料的鲜美。 “寺卿,吃完饭咱们就出去走走吧,除了死者本身不对劲,我觉得凶手也不太对劲。”最后一口鱼入了肚子,道一笑弯了眉眼,还不时的说道:“寺卿不吃真可惜了。” 王玄之摇头失笑,就着临窗的位置,侧头去看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只一瞬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道一没有错过,连问了好几声,“寺卿怎么了?”王玄之才回过神来。 “无事,好好吃你的饭。”面上却是意兴阑珊。 道一才不信呢,没见小潼都停下了筷箸,她也扭头往窗外看,恰好与楼下抬头的人对了个正着,那人与她飞起一个极为嚣张的笑,瞬间又调转视线,双腿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道一:...... 倒是狂放的一个人,道一挑眉。 路上好些个人差点与马脸来个亲密接触,幸好生在京城的人们,都有应对这些状况的本事了,闪得那叫一个快速,叫人眼花缭乱。 “寺卿,那人是谁呀?”就那人背后黑白间杂的色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气味,也值得她一问。 第十五章 少年打马横街过 道一趴在窗边,一直往下看。 “怎么,小道士瞧着人家长得好看,便想换换门庭,不跟着我们寺卿了?”还以为道一同样被那一张脸给迷住了,暂时性忘记眼前的寺卿姿容也是不差的。 逮着空的揶揄一句,小潼暂时放弃了脑子。 至于那人嘛,倒也是认识的,可就是不想告诉她。 “哦!”只是因为从未见过那么旺盛的雾气,这才起了好奇之心。现在得知与王玄之是好友,那就是好人吧,至于弄清楚自己这能力到底有什么作用,有的是时间,来日方才嘛。 青年眉宇意气风发,好似从天而降一抹青衣。通身的儒雅都掩盖不住他的张扬,身姿挺拔如松的坐在马背上,一夹马肚扬尘而去。 离去前青年朝她挑衅一笑,却并不令人生厌。 道一胸中甚至升起有一股无名豪气。 她想立刻跳窗追着那道身影,再挂起一面旌旗,擂动战鼓,吹响号角。 道两旁慌不择路的百姓,差点儿被撞到,吓得倒吸一气,转眼又痴迷得不行,道一还眼尖的发现,有些人眼中竟然还有惋惜。 她也有同感,却是不知何故。只能深深感慨一下,好个少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实在是那男子,长得与委实像书里说的狐狸精了,整个像是会发光一般,走在哪里,人家的视线便跟着移动,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嗯,寺卿仍皎洁如那天上月。 不愧是她九霄观的师祖,真真高不可攀也。 至于脸什么的,能有桌上的吃食香吗? 再说了她来长安这么久,还没见过比寺卿更好看,每回出个门都快挤死个人了,长安的人可真热情呀。 张扬的背影绝尘而去。 道一发现王玄之有些心不在焉,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他都完全没注意。 她又埋头苦吃了,正好店家新的菜上来了,才不惯着别人。 小潼:...就好气,怎么办! 小潼扭头撇了一眼仍在大吃大喝的道一,他觉得这是一个转机。 “他和我们寺卿可是兄弟,打小一道儿长大的。”小潼观察两人,王玄之并没有制止他说下去的意思,而一直在吃的道一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 道一吃完一块炸得外黄里脆的小鱼,“可我看他们不太像好兄弟,倒像是有什么仇怨似的,那人根本不理寺卿啊,还是说寺卿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对于道一的无理揣测,小潼自是要据理力争的。 可还没来得及说,那边王玄之便给了他一个眼神,小潼会意,起身去门外守着。 看来事情很重要,那人也很重要啊,道一垂眸。 “文渊是崔家子,是与我一道长大的好兄弟,小时候几人也都是长安城里让人头疼的存在,那时但凡有人骂我...都是他与夷之一道帮忙打回去的。” “那些人骂寺卿什么?”道一反而更关心这个问题。 王玄之一怔,随即笑了笑,“无事,早已经过去了。” 道一撇撇嘴,分明不信,但看他不愿说,也没再追问。 “后来呢,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怎么就闹得相见不相识的地步了?” 王玄之却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嗯?” 道一这回是真的放下了手中的筷箸,“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不闹点儿矛盾,还能说不理就不理了,这是学着小姑娘闹脾气吗。” 竟是将他们比作小女儿家的打闹。 王玄之一阵好气又好笑,那点儿伤春悲愁一下没了去处。 小潼在门外听见了笑声,也不由得高兴。看来他选择将事情说出来,果然是对的。他们家寺卿哪次不是提到崔家郎君,便不愿开口,可把旁人给急坏了。 今日笑了,说明事情有好转的迹象。 “其实我也不知从何说起.....”王玄之回想了一下说道。 道一觉得世人也太复杂了些,“直接从你们相识,再到如何闹成如今这模样的。” “这些事改天有时间再告诉你吧,你还是和我说说方才你说凶手不对劲,是怎么一回事?”话到了嘴边,王玄之还是改了口。 道一也不强求,吃了最后一口饭菜,便起身,“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罢。” 王玄之:...... ...... 夜深人静的西市西北向一个隐蔽能观察大街的角落里,猫着几个黑色的身影。 小潼蹲在最后忍得十分辛苦,才勉强没有冲上去,把前面的两颗脑袋分开。他家寺卿怎么就答应了来做这等子不可思议的事呢。 两人在前面毫无所觉,即便有感觉也是一个不在乎,另一个不关心,他们的心思都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仿佛要在这夜色当中盯出一个人来。 “道一你说在这里真能等到凶手?”王玄之还是没能明白她的想法。 道一束手束脚的比划,“寺卿你想啊,这长安城里东北的坊尽是权贵,没天大的胆子一般人不敢去招惹,即便是凶手也一样...” “凶手杀人还挑软柿子吗,他当的什么凶手,胆子这么小。”小潼不服气的哼哼。 道一头也不转的回道:“我看这凶手在尸体上留下的痕迹,倒像是在做某件事,若是贸然惹了权贵,权贵施压,城中必定戒严,对他行事没有好处。” “什么痕迹?” 道一将头微靠过去,凑近王玄之,“先前我不是说了凶手杀人很利落吗,几乎是瞬间便将死者的腿断落。不止这样,死者的身体不止没有受到虐待之类的,反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这不是凶手,这是什么脑子有问题的人吧。”要不是顾忌他们在蹲守,小潼都得跳起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把死者养起来,还养得很好那种,最后再把他的双腿砍掉,这是为何?”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凶手,王玄之觉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所以今夜来一试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为什么选这里?” “眼下死者身份不明,又没人去官府报案,南边的坊西还有西南西北的坊,基本都没有人居住,甚至西南那边时有猛虎一类的禽类出没,一般不会有人去。 所以我将目标定在西北角。” “你不是不识路吗?你分析的位置,当真没有什么问题吗?”小潼再次质疑。 “你闭嘴!”小声的愠怒。 王玄之垂眸沉思。 西北角彻底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一阵秋风卷起了等不到黎明清扫的枯叶,四下瑟瑟。 “梆梆梆梆...”一慢四快的敲梆子声传来,这一回应当是隔了一条街。 更夫的声音洪亮而深远,“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蹲石像动了动早已经僵硬的脖颈,“啊,已经五更天了。” “走罢,我们回去,凶手或许只害一个人呢,我们再回去看一看尸体。”王玄之对垂着头似乎很丧气的道一说。 “小潼你先回去休息吧,叫小甲来。” “是。” 与此同时,平康坊一条无名小巷。 青年男子喝得有点儿多,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嘴里还哼着愉悦的曲子,时不时睁一双清醒一瞬的眼,似在寻找回家的路。 他丝毫不知,背后有一道与夜色完美融合的黑色影子在接近。 ———— 守了一夜一无所获,道一他们穿过距离居德坊、醴泉坊中间的通曲,这才回到了在义宁坊的大理寺。 道一一言不发直奔验尸房,想要开口让她休息一下的王玄之,都没来得及说话。 王玄之也想要整理一下卷宗,好从中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有利于破案,转转仍旧没缓和过来的脖颈,便见一位捕快急匆匆的跑来。 嘴里还喘着粗气,都不及喘匀,“寺卿,不好了。” “不是寺卿,是城南郊区,又出事了。” “着人速去验尸房通知道一。” ...... 第十六章 吃呀 出事的地方仍旧在长安城南郊区,发现的却是另一具尸体。 即便没有仵作,寻常人也能看出来,死了没多久,大腿根部的鲜血淌干了,伤口还很新鲜。 王玄之好看的眉头几乎能夹死了,难道真让道一说中了。 这凶手只是单纯的将人养肥了,再享受杀一个鲜活人的快感? 真有如此‘纯粹’的杀手吗? 先一步到的王玄之,先看了一下尸体之后,便去找人证取证了。 道一也很快到了,熟门熟路的走进了不良人的包围圈,开始对尸体进行检验。 周遭仍有不少的村民围拢,有衙差在收集村民的说法。 村民都不是一个村里的,甚至有长安城坊间的百姓来凑这份热闹,便是权贵人家也不少。上一个死者还没解决,这又来个明面看,死法一样的尸体,就近的人谁也得来看一看啊。 道一在认真检查尸体,王玄之和挑了几个不良人在四周查看。余下几个不良人拦着周围的百姓,不让他们靠近,就这近距离接触,他们怀疑耳朵简直不能要了。 “哎,你们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谁说不是呢。” “天子脚下!” “这都死第二个了吧。” “是啊!” “我和你们说啊,我有一个表姨父的儿子的舅舅女儿的那口子的大哥,人在大理寺衙门当差,听他说衙门现在连凶手长啥样儿都不知道呢。” “天啊,好可怕啊。” “这下一个不会轮到我吧,我还没娶妻呢。” “差不多得了啊,就你那样,谁看得上你啊。” 眼看着几人就要打起来,带着四下查探的王玄之也回来了。 人群里瞬间安静,只余林间徐徐清风。 众位不良人就:...... “道一可验出什么来了?”王玄之站在边上问。 道一的手摸着尸体的断口处摩挲,抬头与边上的王玄之说道:“寺卿,或许我知晓凶手犯案的原因了。” 此言一处,方才还安静的人潮,此时又开始涌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王玄之点头。 在征得王玄之同意的情况下,道一便向周遭的人说道:“凶手所杀之人,乃是腿脚尤为便利之辈。家中有此类特征之人,还请近日出行小心。” 一片哗然。 “这怎么行,家里的青壮不出门干活,一家还要不要活了。” “对呀对呀,眼下快到秋收的日子,难道放着地里的庄稼不管吗。” “衙门也太没用了吧,凶手都杀第二个人了...”这是一阵小声的嘀咕,大理寺却不是聋子,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到这话都沉默了。 压力也是倍增,人命关天都不是小事。 且凶手很可能还会再行凶。 大理寺的验尸房多了一具全新的尸体,与先前那具并排放一起。 方才已经看过了,与先前那一具死因一样,同样是暗室,不过这次看到了一双狂热的眸子,似人非人。 “道一方才说出死者遇难的原因,可是找到与凶手有关的证据了?”见道一仍在检查尸体,王玄之也凑了过去。 停下手中的动作,道一抬头,“寺卿,凶手喜欢青壮,我说出来只是想让他们这些时日注意一些,总好过平白没有性命吧。” “避也不是办法,秋收在即,他们在家里待不了多久。” “先前你说都是青壮,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两具尸体的死因都是一样的,被行凶者以利刃自大腿根部切下双腿,”道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咦,寺卿,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 小潼木着脸双手握着刀,实在是他不知道拿什么面目,去面对一个人形木头桩子。他只知道他们家的寺卿,就进了那么一会儿验尸房,然后他就站在了这里。 旁边还有相同命运的验尸房吏员,手里拿着刀抖个不停的何忠。 验尸房统共就两人,所以原因还在道一身上。 小潼暗瞪一眼。 道一,“寺卿,让他们开始吧。” “嗯。” “何忠你对着桩子的腿部砍去,用最大的力道。” “是,寺卿。” 何忠鼓起一身力气,衣裳都快要撑破了,一刀用力砍过去,刀与木头撞在一起,看着没多少变化的木头人,几人凑近了看,木头人的双腿断了一半多一分。 “小潼,你也开始。” 运气于股掌间,小潼利落的斩下木头人的双腿。 何忠吞了吞口水,要不要这人是衙门的,他都要跑出去报案了,真凶在这里呀。 王玄之捡起地上的断支,指着那几乎与死者相同的切口,“这就是道一发现的线索吗,凶手的功夫与小潼相仿,或者不在其下,甚至更高。” “对!” “可切口却不似小潼的平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道一就只见过那一双眼睛,说不上怎么形容,眼下她也答不上这个问题。 “寺卿,可以把腿还给我吗?”一位上前来收拾的木匠问。 将木人腿递给了木匠,后者快速的收拾好,抱着一堆木头,心疼的离开了,这木头人可花了他不少功夫呢,就这么被劈了,呜呜呜…… 直到看不见木匠,王玄之这才问,“道一,你之前说这两具尸体没受到过虐待,只是在最合适的时候,将其双腿砍下,那砍下的双腿呢,去了哪里?” 木匠身后的白光,还有对木人的心疼,足以说明是一位纯粹的人,看他哭唧唧也别有一番味道,看得津津有味的道一在想,什么时候能见见别的颜色呢。 还有师父说的妖怪,目前也没个影啊。 唔,不对,好像有见过,脑海里浮现一张张扬的脸来,就是可惜还没弄明白怎么形成的,有空还得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想事情出神,闻言一愣,想也不想,“腿当然是用来吃啦!” “吃!!!”小潼跑一旁,抱着树去吐了。 这下不止小潼,王玄之也有些胃里翻腾。 等道一的神回来,见状挑眉,“这砍的是木头吧,寺卿你这下属不行啊。” 王玄之赞同,又说:“道一你方才说砍了这些人的腿是用来吃?” “我什么时候...”道一想反驳,却突然想起那利落截断腿部,并不如刀切平整的缺口,还有至今未寻到的四条腿,她也不能断然否定。 “道一你可能确定,他与我们来时所遇的八爪鱼一样,也碰上了怪物?”提到吃人,王玄之忽然想起了八爪鱼。 道一摇头,“如今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死者如今留下的只有尸体上的痕迹,还得靠王玄之他们平时查案那一套啊。 还有两人被养得白白嫩嫩的,双手还有以前干活留下来的痕迹,说明先前生活,并不富裕,不足以支撑他们如今姣好的肤色。 二人是有什么样的境遇,方能过上如此优渥的生活? “寺卿这两人的身份都核实了吗?”道一忽然问起,说来之前他们他们好像忽略了死者本身。 第十七章 失踪案 “两位死者的身份,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分别是长安万年两县的百姓。 据调查所诉,自两人失踪不久后,他们的家人便离开了长安,两人虽孔武有力,却是在家或是对外都做尽了欺凌之事。”王玄之说了这些日子查探到的信息。 靠自己本身只能在长安里转圈圈,道一听了双眼有一瞬的迷离。 好在长安就这么两个县,以朱雀门为界划分东西,比邻而居,还是很好记的。 就是县里坊太多了,路也太复杂了,道一表示万分的嫌弃。 在有凶手在两地之间奔走杀人,她有一丝丝羡慕对方来去自如的本事了。 怎么想的她也是怎么说的了,“寺卿你说这凶手两个县来回奔走,不怕被人发现吗。” 王玄之面色一凝,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两个县以朱雀门为界,分坊而居,万年县尽是权贵,长安县多商客,明面上唯的交错点,则在于平康坊。” “按寺卿的说法,凶手就在平康坊内?” “不然,我以为行凶之人,应当是在平康坊附近挑的人。” “平康坊吃喝玩乐,乃是长安的行乐之处,凶手将地点定在此处的原因是什么?” 道一也跟着比划,“寺卿方才说两位死者无特别之处,可你有没有发现,二人的生活经历,倒是极其的相似,具是家中亲人举家迁出长安。” 长安一寸土一寸金,即便是在偏远之地,那也是天子脚下,若无意外,谁乐意离开。 闻言,王玄之面色一凝,“你随我来。” “寺卿是想起什么了吗?”道一跟着进了大理寺的重地。 卷宗阁存放各地呈报的案件,卷宗由大理寺复核,该下发的下发,重大刑罚的则移交刑部,在这里都有留存,里面各地犯案的人、手法,无奇不有。 令人痛心有之,丧心病狂亦有之,总之,是千奇百怪。 在等待的时间,道一征得同意,可看旁边一层书架上的案件录事,并非是什么大案要案的归类。 道一发现其中一卷,比之其他的,稍显破旧,将其展开,乃是前朝一位吏员所录,其中发现了一件令她在意的事,此卷竟有记录妖怪的存在。 这还是道一下山之后,第一回接触到有关妖怪的记录,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案件了解清楚,快速翻到最后,却只得一个怪物伤了无数人之后,遍寻无果的结果。 “道人平日只喜欢这些吗?”王玄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随口问道。 道一险些将手中的案件砸出去,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作为道人都不看这些,我还学的什么道,像外头那些子弟一般风花雪月吗。” “咳……” 将卷宗放回原处,道一想起来此的目的,“寺卿先前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嗯,你过来看。” 桌上摊开了数份卷宗,道一走在桌子的另一面,对面的王玄之指着翻开的地方,“这些案子都是历年来上报的案子。” “怎么全是人口失踪案。”道一觉得奇怪,他们眼下查的可是凶杀案。 “这是大理寺的失踪人口案卷。” “我所调取的都是无人寻回的悬案,据上头所录当时的官员未找到绑架之人,失踪之人也不曾寻回。”王玄之素有过目不忘之能,闲暇之余,便会去查阅案卷。 如今猛然回想,惊出一身冷汗。 前朝失踪了这么多的人,竟无一人寻回。 王玄之在桌子的空处摆放一张洁白的纸,道一主动承担起研墨的工作,若是王父王母、小潼等人在此,定然是眼睛都要瞪掉的,向来都是自己动手的人,竟然肯用别人研的墨。 一阵笔走龙蛇,白纸黑字映入眼帘,道一没时间看这龙飞凤舞的字,她被上面写的东西吸引了,“寺卿将这些失踪人口的地方都圈出了一个范围,还有他们的失踪时间。 咦?死去的两人虽未记录在案,但据调查他们也曾失踪过一段日子,与这些人情况相似。而这些是前朝的案卷,那些报案的人呢,怎么都没有再来了。” “对,这便是问题所在。 或许是战乱的原因,让他们无暇顾及失踪的亲人,因为他们自己就需要活下去。又或者有些失踪人口只是入伍了,又改头换姓回家,却没有上报,而是用如今的姓名。” 怕道一不懂,还特地解释道:“很多人功成名就都不愿意再与过往有所牵连,这些属于前朝之事,需要时间去查证。”就他所知便有好几人。 还有另一种可能,趁着战乱:藏逋亡。不过这些目下都只是猜测。 话峰一转,又道:“我现在就怕两失踪案与如今的凶案有所牵连,因他们失踪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辙。”还有没说的是,前朝的失踪案让他心里隐隐不安,可又暂时说不上来为什么。 “前朝与如今的两起失踪案或许有所关联,又或许没有,等此事了了,再查个清楚明白。”两人都明白只凭这点直觉推断是同一起失踪案,并作一个案件调查是远远不够的。 “寺卿为何这样推断?” “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我?”道一手指自己鼻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你告诉我这两人,是由人养起来的,没有一些时日,是养不出那身白净嫩肉的,不过他们曾经的生活痕迹仍在,这便是问题所在。” “这二人失踪一年多,家人不来报案便罢了,还举家迁走了,委实不合常理。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他们欺辱人太过,家人都不愿意寻回,失踪了对他们反而是件好事,又不愿意事后被找到他们更惨,要不是这二人死了,都没人知道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失踪了。” “或许那些人如今也与这二人一样也被养在某处吧,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查出凶手。”两人同样明白,或许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谁会平白无故养那么多人。 道一还是觉得眼下两人的先出来才比较稳妥,遂说道:“这两户人家肯定不会是凶手,像是这样突然消失,对他们极为不利像是杀人之后逃逸,更像是在隐藏些什么。” “这两户人我会安排人去寻,凶手更要找出来,否则还不知道会有谁人遇害,长安最近街道都清净了许多。再有十年间失踪人口上达数百人,还没有算未曾报案的。 若是所有人都遇害了,为何只有这两位死者被发现?这背后是否有人在操控?意图是什么?”王玄之感觉自己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喉咙,额上布满了细汗。 “今日在郊区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件事,在找到两名死者的附近,我找到了类似马蹄印的脚印,比寻常马蹄要大一些,故而有些不确认。”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万一将来寺卿还能再看到其他的妖怪呢。”道一满不在乎的挥手道。 这个小道士,见一次不够,成天都想让他撞邪是吧。可他认为最邪的地方还是在于自己带了一道人回大理寺,任仵作一职。 王玄之有些气乐了,但是又不能否认紧张不安的情绪好了不少。 “我知道寺卿的意思,结合之前的消息来看,凶手有至少一匹比寻常马匹要大的马,作为他驮尸的工具,还有便是以朱雀门为界,失踪的全是万年县与长安县的人,两地交叉则是在平康坊。 那么凶手是平康坊的常客?” “你还忘了一点,死者双腿俱断,又不知去向,作用在何处?” ..... “不要,不要...”一座阴暗的地下室里,夹杂着兽类的咆哮,身下木板上的味道无一不在刺激着男子,恐惧如水包裹着全身,看着如同修罗的黑影逆着唯一的光行来,本来白净的脸,血色瞬间倒退,更显苍白,被捆住的四肢,死命挣扎。 “啊!” 一双鲜血尚在流动的双腿,被黑影高高‘举’起,随着野兽的咆哮,那黑影转身之际,露出一双冰冷嗜血的目光,眸子深处竟藏有令人心惊肉跳的狂热。 第十八章 眼睛 道一在今夜之前,打听过关于平康坊的事。 平康坊是长安城内最大的销金窟,文人墨客乃至贩夫走卒,但凡你有那个心思,总能在此地寻到最合适的花钱处,平康坊曲江巷尤甚。 世上什么地方的消息来源最广,自然要属青楼酒肆了,两地往来之人三教九流都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小心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惹上一些慕名的事非,丢了性命也是有的。 城南凶杀案当天夜里。 平康坊花街曲江巷的尽头,站了奇奇怪怪的四个陌生面孔。 让来寻花问柳的人,频频回头看打量。 ”嘶,重远兄,那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我瞧着有些眼熟。“不待人回话又自己我安慰的摇摇头,将这熟悉的诡异感,甩在了脑后,肯定是家中放出人来监视他们的。 周时节感叹一声,还是及时行乐的好,便呼朋引伴的进了楼里。 转过身,他没看到的是其中两人相持不下。 “寺卿就让我进去吧。”道一努力的惦惦脚,她发现这花街里的人流复杂,黑白两色也极多,真是个大补之地,能在查案的同时,获得助力,必须进去呀。 “不行。”见她两眼放光,只当她年幼,想要进去见识一番,王玄之断然否定。 “寺卿是嫌弃花楼里的女子吗?”一朝入了花楼,便是身不由己,将来便是出了花楼,若有人说起,还是抬不起头来,故才有此一问。 王玄之板起那张好看的脸,“胡说什么,我这几年在大理寺遇见许多的案子,从结果来看落了下风的多是女子,便是王公贵族也不例外。 世道本就对女子诸多苛刻,她们靠自己养活自己,比那些有手有脚,还做着好吃懒做的穷汉子不强多了,若是身不由己的,我再去笑话人家,岂非是在伤口处大把的撒盐。 女子抛头露面多数不为世人所容,可天生万物,谁知花楼又不是一种合理的存在,至少目前一件事我敢肯定,除却律法管束,还有一条便是拘在家中的女子,无疑少了许多的隐患。 再者花楼之事当真要杜绝,当在男子,而非是在女子。” “按寺卿之意,女子也可出来做活计养活自己,并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道一按捺住激动的心,那她今后不是自在许多? 王玄之点头,“便说西施与昭君,一人执意留在家中浣纱,另一人留在家乡,也不会有这后来许多的事。古往今来多少的奇女子,又有哪一个是拘在后院里的。 男女所思所想不同,有时听听她们说的话,兴许有不同的收获。” 小潼、小甲与有荣焉,这便是他们的主子,想法自然与众不同。 “小潼、小甲你二人进去查探一番,我与道一在外接应。”一脸的骄傲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僵在了脸上,二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道一在巷口与二人遥遥招手,似是在送别朋友出征,待两人进了巷子里一家不怎么起眼的花楼,这才收回目光,“寺卿,是觉得凶手也在小春香里?” “不一定,之前我们不是分析出人都是在平康坊附近失踪的吗?或许是有人在附近潜伏,也有可能就是这里的常客,而最可疑的便是小春香。” “还记得今早的凶杀案的吗,据证人供述,死者最后到的地方就是小春香。” “前朝上报的一批失踪人口里,可没有提到具体是哪一家花楼,只说在平康坊附近失踪的,但他们的家底都不怎么好,这曲江巷最大的一江春,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小春香是合适不过。”两人一道趴在小春香对面的屋顶,屋下的人显然玩儿得很开心,根本不知屋顶有两位听众,吟诗作对,莺歌燕舞,好不快活。 王玄之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就听道一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低不可闻,“寺卿,你看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位全身上下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就趴在小春香的房顶上,因为小春香矮上角,这才没发现他们,真是胆大包天啊,已经暴露了两具尸体,竟然还敢在这个风头出现。 要是不胆大残忍,也不会接二连三犯案了。 王玄之回应,“按以往凶手圈养的习惯,昨夜里那人应当还活着,若是他今儿个夜里再犯案,我们便可顺藤摸瓜,救出还活着的人。” “他动了!”借着夜色的遮掩,着夜行衣的人仍十分谨慎,他先是巡梭一遍,这才自房顶上跟着两道醉薰薰的人影腾挪,来到曲江巷几经转道的一条穷巷。 此地鲜少有人经过,果然是下手的好地方。 被跟踪的两人正是小潼、小甲,小甲想要还手,却被小潼阻止了,借着跌撞的功夫说了句,“没收到吩咐,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紧随而来的便是脖颈一痛,小潼昏迷前想的是,这一回可以要求涨月俸了。 小甲只听到一句好似有些熟悉的声音,“遭了。”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顾不上许多,黑衣人提起两人,便一跃而起,将轻功运到了极致,察觉后面有人跟踪,身形却忽然变得有几分飘忽诡异,几个眨眼间,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身法,王玄之愣了,结果发现把人跟丢了,还有两位心腹下属,他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如玉的右手瞬间便爬满了殷红。 “寺卿无须着急,你先包扎一下右手。我方才扔了一道寻踪符,你等我仔细感应一下,便能寻到他们去了哪里。”说完不管他的反应,道一就盘腿坐在地上,看似在运功。 心急如焚的王玄之随手拿出汗巾,将右手简单缠绕了起来,便专心戒备为她护法。 道一则在想,方才那人身上的东西,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尤其是方才那一双眼,跟之前在死者残存的魂魄里所见的有些相似,又不尽然,少了一分在暗室的炙热。 不对,她想起来了。 “寺卿,我找到了。” “现在就去。” 道一压根儿没用过追踪符,她想起之前跟着王玄之查案路过的地方,靖安坊距离此地并不远,也是此行目标所在,一条直路,她完全能凭自己找着道。 她还是装模作样的在身上的袋子里摸索。 拿出一个之前在大理寺折腾出来的罗盘,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跑。 王玄之立刻跟上。 ...... 第十九章 叛逆之人 “道一你确定那人是在此处?”站在崔学士府门前,王玄之没有立时让门房去通报,而是先问清楚。 实在是道一在识路这一块上有抹不去的黑史,并且对于崔家,他非常的熟悉,自小但一起玩儿的,他下意识的不愿相信这里面会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存在。 崔家的崔,是五姓七望那个崔。 与他王家同属世家。 崔学士家是那个清河崔家的旁系,与本宗的表面关系不远不近。 崔家伯父做了个学士,官从五品官。能对当今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崔家可是出了人入朝的,别说我没崔家不敬你当今,总是想找我们几家的麻烦。 眼下朝代更替不过三载有余,正是用人之际,这修文馆可谓是风头一时。 修文馆校正图籍、典籍,刊正错谬。参与制度沿革、礼仪轻重,其馆主更是得高望重,学生数十名,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师事学士受经史书法。 修文馆左右皆是权贵与清贵,常人入不得。 既入了朝廷,崔家也不会辱没了自家家族名声,打自家人的巴掌,但凡他们经手的典籍等,挑不出错刺来。 连一本书都修不好,谈什么清河崔家。 这便是世家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底气。 崔家大哥也在修文馆中,好生的做着一个九品校书郎,如此清贵人家,偏生得崔家二郎却是另辟蹊径,弃文从武,当时沦为整个长安的笑话,迄今仍不为人所认同。 结果次子崔文渊,在与秦王麾下攻取东都战役的紧要关头,又回了长安,再不提自己的长枪,反而做了个纨绔子弟,在长安纵马斗狠,简直叛若两人。 对长安大大小小的人家都有所了解,除了是他们世家有心外,再有则是因为这崔家,与王家世代有姻亲关系存在,两族的子弟也是打小便交好。 他与崔二郎崔文渊也是自幼一起念学堂的,平日里逢重阳节之流,还聚一起登高赏酒品酒论时事。才对崔家如数家珍,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们此行要寻的人就在崔家。 还有另一个想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崔家那个特立独行的人,崔文渊。 如果崔家里头真有罪恶,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推开这扇大门。 道一很是坚定的摇头,就在这里头,进去一查便知。 王玄之还要再说,那崔家的门房已经认出他来了,“是王二郎君来了,小人立刻去通禀。” 一个门房唤的都是王家二郎君,而非是大理寺卿,可见世家有多么的傲气了。 眼下是夜中,仍在夜读中的崔家大郎便迎了上来,“是安道啊,来寻小二的吧。” “嗯。”就在大门外,王玄之也不好直说来由。 不愧是长年沉浸在典籍里的儿郎,崔大郎笑容清俊温和,让道一也不由心生好感,只是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就有些赧然,那天见到的男子与他有七八分像呢。 两人被迎进了崔家大门,却不见崔学士与崔文渊。 小潼与小甲还有黑衣人手中,照行凶者的手段来说眼下性命当是无忧的,王玄之仍不敢耽搁,“崔大哥,文渊呢?” 崔大郎笑容不减,“你呀,从小大到每回来都是寻小二,我就知晓我这大兄没什么用处。” “崔大哥,我有急事能带我去找文渊吗,”同时不着痕迹的露出身后的道一。 崔大郎了然,“这是要为文渊介绍新的朋友吗,我记得他在你的衙门里做事,名字叫道一。只是...”道一拱手一礼,崔大郎的目光在道一细胳膊细腿上扫视一圈。 他认为那不是他家小二喜结交的对象,本来王玄之便与崔文渊许久不曾相见,平添一个不喜的人,两位打小就要好的兄弟,这是要闹上天啊。 “崔大哥你与我们一道吧。”王玄之不止是好友,他还是大理寺卿。 全程不发一言的道一,跟在二人身后,右手在垂下来的袖中,摸到一物,使她心中稍安。 一会儿便来到了崔文渊的院子里,院门外有人把守,见是崔大郎,复行一礼,“大郎君,二郎君在歇息。” “怎么,本郎君在这家中还不能见自己的弟弟了?”崔大郎乃是心思通透之人,王玄之深夜来访,不顾世交寒暄,直言寻小二,定是有要事与他家小二有关。 眼下小二又闭门不见,直觉这其中问题可大了。 “咳咳...”院子里的咳嗽声传来,“让我大兄他们进来。” “是,二郎君。”把守的两人分立两边,任三人通过。 “进来吧。” 院子里并没有人,声音是从进对着院子大门里传出,一直默不作声的道一,忽然略过两人,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 一眼就能看到右侧靠里窗前书桌边坐着的人,比起那日在大街上纵马的崔文渊,今日给人感觉分外羸弱,仿佛一阵风便能把人吹跑。 崔家儿郎长相都不差,比起崔大郎的清隽温和,崔文渊多了几分不羁狂放,许是在军中征战的日子磨砺的成果,如今又同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虚弱不已。 “文渊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王玄之见此,快步上前。 崔文渊刚中带柔的笑着,“老毛病而已,死不了的。” “可我前几日在客似云来见你是,你还不是这般模样。”作为知交好友,竟不知对方有这么个毛病。 崔文渊垂眸不答,一阵轱辘滚动传来,除崔大郎外,另外的两人抬眼望去,他身下坐的并非是什么书房的椅子,而是一张特制的轮椅。 二人俱惊。 “文渊这腿是何时伤的?”王玄之觉得很奇怪,伤了腿这么大的事,为何长安没有一点儿风声。 “你不也是伤了手吗,人活一世受个伤而已在所难免的。”见他攥紧受伤的右手,崔文渊勾了勾唇角,又道:“你可曾见我在长安城中下过马?”好似在指责对方对他的漠不关心。 崔大郎在一旁插话,十分担忧,“小二自伤了腿,便在家中养着,也不许我们外传,出门便骑了马出去,每回回来都要虚弱一场。”其实他也有些尴尬,分明是自家小二疏远了亲朋好友的。 “大兄!”崔文渊中气不足的嘶吼一声,显得十分愤怒。 原来这便是他从不下马的理由。 王玄之见他双腿伤了,一时间想到的竟是无腿的两名死者,还有他在长安城中骑的马,竟然变成了他出城去抛尸的片断,画面脑海里挥之不去。 却不知一旁的道一,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她见崔文渊头上的森然黑雾压过白雾,比上一回在客似云来见的,还要浓郁几分,便想要强行窥探。 经王荣之后,她又在大理寺大牢做了不少的测试。 仅凭双眼,只见那雾茫茫的一片,告诉她死者或是活人,都有其死前或者眼下最深的执念,王荣是借着她的好奇与不懂,主动展示的。 还有一种便是,只要她的识海主动与其相连,便能看见那雾后的真相。 唯一的问题,不管主动与被动,精神力的耗费,都需要滋补阴物的来蓄养精神,有机会得好生寻一寻了,免得成了白痴,理也没处说去。 强行破开迷雾之后,道一就发现情况和之前见过的都有不同。 果然有问题啊。 ...... 第二十章 兽鸣 魂中有魂。 道一皱了皱眉,双魂出现的情况有很多种。 譬如双生子在娘胎便只活下了一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二者魂魄融在一个身体里,因为自小便相处在一起,并没有融不入对方的说法。 脾气相同的还好,性子南辕北辙的,让旁人瞧了只当此人脑子有别于常人。 关于双生子还有许多的说法,大多为不详,是故悲剧总在不停重复上演。 还有便是修道界里流传的,夺舍,需要吞噬原主身体的魂魄,要么是杀死原主的魂,占据身体,再有便是趁着人死了还热乎,立刻占了无主的身子。 有的能看到记忆,有的不能,全凭夺舍之人随口即来。 可道一觉得这双魂,都不像那几种情况。 精神力只是穿透那层层黑雾,看清内里有双魂,却还没来得及刺探内情,识海就碰到一股突来的力量,因为毫无准备,所以看到方才见过的书房,她有点儿懵。 黑雾所在,乃是执念而生,死魂因此而停留在世间,难以离去。人死如灯灭,强留魂魄在世间,若无将养之法,会在时间流逝中消散于天地间。 这才是王荣愿意将魂魄上的力量,尽数送她,完成心愿的理由。 可这黑雾乃是生人所化,兴许执念还有能力自己完成。 一个人活着,又怎么会轻易容窥探私隐。 识海受到排斥,其间还带着一丝攻击。 猝不及防道一后退了一步,双目紧盯着崔文渊,此时便是她也不能说,这人是普通人了,竟然会攻击他人的识海,还有双魂之秘。 愤怒嘶吼的崔文渊,忽然将目光落到道一身上,“你这小道士好生无礼。” 崔大郎不明所以,温言细语劝道:“小二,这是安道带来的客人,要与你结识。” “大兄让他们走。”崔文渊抓住轮椅的双手青筋直冒,像是生气,又像是压抑。 “走去哪里?你都还在,我又岂能不管。”道一晃了晃脑袋,方才识海受到了小小的打击,让她有点儿晕乎乎,这会儿靠着上丹田的精神力运转,已经恢复了。 在道一后退的瞬间,王玄之已经猜到一些事,或许眼前人,已经不再是他少年时认识的那个好朋友了,将一旁已经被吼懵了的崔大郎拉到房门位置。 “文渊,不知如今这样称呼你,是否还合适,但是我想如果你还在的话,收手吧。”王玄之的话让崔大郎更加迷惑了,“安道,小二就在眼前,你说的什么话呢。”虽是如此说,他的心却很慌,总觉得要失去这个弟弟了。 崔文渊方才低下的头,忽然抬起,咧嘴一笑,分外嗜血,“你说呢。”那条方才崔大郎说的不能行动的双腿交叠,姿态悠闲,再拿一杯茶,当真是几人在书房里论风花雪月了。 见状,崔大郎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小二,你的腿好了。”说着就要过去查看,却被王玄之拉住了,“别去,先让道一看看。” 道一抿着嘴,面上没有一丝笑,“崔二郎君,你体内的那道似兽的魂是怎么回事?” 崔文渊瞳孔猛的一缩,继而愈加放肆笑道:“小道士就这么点儿本事吗,我还以为你看到不少东西呢,但就这些也足够去死了。” 又去看崔大郎,神色似有挣扎,最后又归于平寂,“大兄你今日不应该跟着过来的,二弟要对不住你了,”最后转向王玄之,目光里还有些炙热,“小时候我帮过你,如今你这双腿也交给我吧,算是报答了。” “小二你在说些什么啊。”崔大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意气风发的弟弟,是比平日更加的张扬了,可同时还邪气横生。 还有什么非人类的魂魄,这都是什么,读了二十多载的圣贤书,崔大郎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小,一时进退两难。 就这么套着一层人皮,道一分不清对方是被那似兽的魂控制了,还是本身就是他自己找的,既然肉眼看不出,那就用行动来证明吧。 “急急如律令!斩邪!”道一打出一道符咒,伴随着金黄色的光,向崔文渊疾飞过去。 王玄之认出,那是偶然在大理寺看到的,道一神神秘秘的捣鼓了一堆玩意儿,有人询问,只说在研究验尸工具,可你验尸用符纸的吗。 见过的都当是道一在忌讳死者,整日里验尸故用黄纸驱邪,也就没当一回事。 没想到是为了捉妖怪的,想来其他东西也是了吧,可之前见她收拾八爪鱼时,都不用这些的呀,若是道一知晓他的疑问,定要回上一句的,无他,省力尔。 眼见黄符贴近崔文渊的脸上,后者起身离开轮椅,就那几下用健步如飞来形容也不为过。 闪至窗户边的崔文渊回头,见黄符落地,不过是一道简单的驱邪符,对他用处不大,顿时歇了逃跑的心思,唯一让他忌惮的是方才偷窥记忆的能力,一直防备对方再来这招。 守了半晌,一直没有动静。 崔文渊也不再顾忌,将魂力尽数调用,他有预感,今日如果不杀死对方,即便是逃跑也不是个上好的办法,誓要将道一在这里杀死。 魂力充盈下的崔文渊,整个身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脚上那上好的靴子,瞬间裂开,露出一双非人类的脚趾,整个腿脚毛乎乎的,变得比平时粗壮一半,将裤腿也撑破,上面全是金黄色的毛发。 以及那不算白皙的手掌,也逐渐变得毛乎乎,甚至生出了利甲,随后是整个手臂,冲破衣裳的束缚,在军中历练过的双臂,可谓是肌理分明,眼下整个臂膀暴起,青筋毕现。 王玄之将早已被一番变故惊得说不出话的崔大郎拉到院子里,“崔大哥,文渊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等道一将事情处理好,再与你细说,现下,你不要妄动。” “嗯。” 崔大郎沉沉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便找到那守在院门外的护卫,“快去寻管家,着人去将父亲请来。” 书房里的崔文渊全身上下都长出了金黄色的毛,脸上也长出了金黄色的毛,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认出几分从前的样子来。 那颗毛茸茸的头颅低垂审视双掌,好似有些不满意,仰起头吼叫。 一时兽声满园。 方才急匆匆起来的崔学士,一个不稳差点儿摔倒,还是一旁的崔大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崔学士站在院子门口,好半晌找回声音,目瞪口呆的看向院子里,“大郎,发生了何事?” ...... 第二一章 纠缠 “这是什么东西?”没等到回答,只觉得兽化后的崔文渊眼熟,指着他问道,“还有这东西怎么进了小二的书房,小二呢?” “父亲,那便是小二。”崔大郎说。 “什么?”崔学士觉得他莫不是幻听了,可看到那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东西,身上挂着的破烂布料,十分的眼熟,还有一块腰间白玉,那是崔文渊的东西。 没想到崔大郎不走,反而还叫了人过来,道一都无语了,待会儿打起来,还要考虑他们的安全,一点儿也不省心,真让人难为呀。 兽化后的崔文渊,还保留一些人的物质,道一看了半天,这才和《百妖谱》上的一种动物对上。 【外形似猴,能与人一般起立行走,且最擅长奔走,常人追之不及。此物名曰狌狌,似猿似猴,双耳为白色,食之善走。居于鹊山中第的一座山,招摇山。】 【招摇山靠近西海,山中有许多桂树,以及金、玉等,还有形似韭菜,开青色花的植被,花的名叫祝余,食之不饥。狌狌平日便靠这招摇山中的野果,以及这祝余度日。】 按理不应该下山与人为敌才是。 道一只觉得奇怪万分,狌狌缘何在此出现。 不管之前如何,现在害人是事实。 知道对方是什么,道一也明白了应该怎么应对了。 狌狌以五行划分,属金,其性情刚烈,多冲动易怒,很容易暴起。 这应当是方才他们质问不过几句,就开始变脸,随后一张黄符就让他及及现出原貌,半点儿都不周旋的。 “急急如律令!驱邪!”火属性灵力推动着以灵力画出的驱邪符,繁复的符文上面‘驱邪’二字,朝着崔文渊就打过去。 狌狌的特性在此刻发挥出,他最大的特性来,一双腿迅疾如风,肉眼根本看不清他怎么移动的,就已经避开了那道驱邪符,驱邪符没有打中狌狌,速度却不减。 一下子击在书桌后面,整个书架被击碎,上面的书,也打烂不少,书架后面的墙,竟被打出个洞来,竟然是空心的,道一连忙朝屋外大吼,“大人,书房内有密道。” 与妖怪打斗这事儿,王玄之目前尚属门外汉,不敢轻易上前插手,生怕帮了倒忙,眼下听闻房中有密道,尚不及安排,便见道一与崔文渊从书房缠斗至院中。 掐着空隙便钻进了密道,崔家父子仍在天外游离,见状也跟着进书房,顺着那条密道往下。 屋内打到院中,现下院中没有人,道一没有了顾虑,这崔文渊凭着那双崔大郎说已经不能站立的腿,实在是跑得太快了,符印一个接一个,就是没打中。 屋内已经打得七凌八落,唯一还算全乎的窗户,在他俩跳出来时,便被破坏了。 那火符咒只要打中对方才能生效,可现在这货跑得这么快,再打下去灵力用光了怎么办?况且对方不止是逃,趁机还能偷袭一两把,用那一口好牙,咬坏了胳膊上的衣裳。 可以用狼狈来形容道一,在考虑如何对付崔文渊的时候,手中攻击不停,不能给对方靠近的机会,突然她双眼一亮,手上的绝结印方式,与先前大不相同。 “定箕,去!”带着木属性的定箕符应声而出,木属性灵力有藤蔓一般的缠绕功效,此符对寻常人来说有定身之效,妖怪只能困之,在那之时,便要全力将其拿下,或者击杀。 符咒迎面而来,崔文渊又要闪身逃走,却发现自己碰到了一堵如水透明的墙,不能穿身而过。本就狰狞的面目,愈发可怖,他回身朝着道一嘶吼。 野兽在咆哮,听风院地板在抖动,外面守着的人,早已经被后来的崔学士遣走,眼下只里地道里的几人,还有院内的一人一兽。 趁着道一重心不稳,崔文渊雷霆般扑过去。 道一笑了,来得正好。 结好定箕符之时,已准备好夹带火灵力的雷符,此时见崔文渊直冲而来,也不闪避便欺身上前,雷符先发而至,两者砰的相撞在一起,力量碰撞,掀起巨大的浪潮。 趁其分神之机,道一见那团黑雾仍在,黑雾有加重的趋势,看来执念很重呀,那才是她的目的所在,攻击只是作为掩饰。 以灵力护着识海,强行闯入对方记忆。 那段尘封的往事,缓缓揭开神秘的面纱。 听风院的景色为之一变,变成了,呃,客似云来的一间厢房。 两个少年郎似是在谈话,嗯,竟然能听见说话的声音? 道一心下疑之,且先记下。 “文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位通身清贵气派的少年人如是问。 十五六岁的崔文渊眉眼坚定,“秦王,我愿随大军前去,永不后悔。” “好!这才是我大周的好儿郎。”那唤作秦王的少年朗声大笑,似是极为高兴。 崔文渊面露薄笑,音色清润,“文渊当不辜负秦王,不负这大周。” 场景调换,二人随着大周将士到了一个名叫东都的地方。 战场的磨砺将往日温润的翩翩少年郎,打造成了一把出鞘利剑,眉目之间锋利无比。又是一个小小胜利,全军将士也是振奋非常,这些都是他们用血用肉得来的功绩。 又是一次突袭,少年崔文渊不慎中了敌军埋伏,伤了双腿,军医束手无策。 一位伤了双腿的将士,如何能再战? 少年在回京的路上,长久沉默。 在马车里整日的书不离手。似是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喜好诗书典籍,眉眼清俊的崔家郎君。端的是有匪君子,温其如玉。 可是一路上那嘲讽之声,却是不绝于耳。 “这秦王也不知怎么回事,腿都废了就让他在军中好好养伤,瞎折腾什么。”这是秦王平日里手中养的人,并非是军中将士,所以没什么同僚之谊,只觉麻烦。 另一位护送的人神神秘秘的说道:“哎,我听说秦王与他从前是卓识,顾念对方有相交之情,又是崔家子,特意遣了人送回长安。” 先前那人又说,“要我说呀,这人腿都不行了,读书也无甚用处了,连个科举都不能再考,有何用处?” ..... 手中的书用力被捏得变形,好一会儿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复又一点点的抚平。 突然,少年的手顿住了。 书上醒目的三个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 第二二章 好读书 招摇山。 一旁边还附带关于招摇山的注解,道一所知的和这个相差无几。 崔文渊的手指停最后留在狌狌后面的解释上,食之善走。他面上迸发极大的惊喜,也不管是真假,便要求送他的人转道招摇山。 一行人按书上所载,如愿找到了地方。 也找到了那传说中的狌狌。 一只狌狌那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见到人类来山上,眼里涌入一层希望的光芒。 哪知,随之而来的是希望破坏,是堕入深渊的绝望。 一股浓烈的怨恨涌上心头,狌狌最后留下了一滴泪水,便离开了这个眷念的山头。 崔文渊吃下狌狌肉后,眼神狂热的等候着双腿的变化。 等了半晌,毫无动静。 眼里的希冀变成了黑暗。 这时,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道提示的声音,“我受伤了能力不稳,需要吃新鲜有力的人腿,来维持双腿的力量。” 崔文渊打量那几个在照明的火堆旁的几人,眼里黑暗似能吞噬万物。 “哈哈,我能站起来了。”崔文渊满嘴是血的狂声大笑。 崔文渊恢复了双腿,想要再次回军营,却被那声音告知,这力量只是一时的,除非他当时身体完好,力量才是完整的,如今需要不断的补充新鲜的人腿。 往东都方向的腿怎么也迈不过去了。 那些都是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怎么舍得伤了他们。 暂且回长安再说罢。 自此长安的万年县与长安县,人口失踪之事频发,却寻不到踪迹。 人选都是崔文渊定下的。 都被捉到了听风院书房地下室。 后面的事,与他们之前推断的差不多。 每隔一段时日,吃上一双腿,那狌狌便能支撑一段时间。 这才是他出门之后回来又虚弱的原因,狌狌支撑他双腿的力量不够了。 之前的尸体都被毁掉了,那么最近的两具尸体又是为何呢? “狌狌,你报复他一人便罢了,为何牵连这般多的无辜之人?”道一退出了记忆,面色有些苍白,她问眼前的崔文渊,或者说是狌狌。 ‘狌狌’双目猩红,“你不是看到了吗,何必多此一问,人类真是虚假得可以。” 道一实在不知道说这狌狌什么好,前朝皇帝无道,陇西李家及各世家门阀揭竿而起,三年前李氏是最后的胜利者,在那几年的战役中。 不止人类流离失所,便是动物也是。 招摇山本与尘世隔绝,是这只傻狌狌好奇,背着族群下山去玩儿,被战乱中饿到极致的百姓追砍所致的,好容易见到个少年郎,长得那么阳光。 身上也是和善的气息,最终没入流民的口,入了他赋予希望的少年身上,那才是它意难平的根由吧。 当真是,命也。 道一却不想和这狌狌那样说,指不定要跳起来拼死和她再打一场,这狌狌比她还高一级,还怎么玩儿,能省力再好不过了,她只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小道士呀。 还有这个世界灵力稀薄,恢复太慢了。 一定要尽快提升实力,长安太大了,随便碰上一个,都比她强。 “我是想问他吃了你,你是不愿意离开他吗?就这死了还要再纠缠再一起,你不难受吗,每日都能见着仇人。”道一想想还是先确认一下,对方的意愿有多强。 ‘狌狌’面部扭曲,似乎被这事儿给恶心到了。 “看吧,你不也乐意和他在一起,要不你主动和他分开?”道一双手一摊,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为了帮这人类而来,人类真是狡诈。别以为我不懂,这两年跟着也是读了不少书,学了不少东西的。”‘狌狌’那副我是读书人,少驴我的模样,还真挺可爱的。 道一干脆习地而坐,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帮他做什么,即便是你放过他,被他伤害过的人,也是为国法所不容的,最后也是要治罪的。” 这话道一当真没说错,即便是受到了蛊惑,一开始崔文渊的意识,还能自己控制,只是吃的人腿多了,这才由恢复一些能力的‘狌狌’占据了主权。 二人的灵魂,纠缠在一处。 许是这话打动了‘狌狌’,他也有样学样,两人距离一尺相对而坐。 “所以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有什么想要完成的,我能帮你?”道一微眯着眼,直视那团经久不散的浓浓黑雾。 ‘狌狌’的眼里有一瞬陷入了迷茫,它想做什么,杀了这位少年郎吗,熟知人类律法的它明白,这个道士说的是真的,少年郎会有更惨的境遇。 可是它呢,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能回家吗? “我已经回不了家了,可是那里有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想护他们一世安好。”‘狌狌’最后说出这个心愿。 道一有点儿为难的抓抓头,“你是让我住招摇山上去,护着你的那一群兄弟吗?”山上一个人类都没有,道一都能预见,比九霄观还‘清幽’的日子。 兴许要不了两年,就能混入它们的族群了。 “哼!”‘狌狌’鼻孔里喷出白气,“谁要你去了,人类都不安好心,像我们这样的对你们道人用处更大,让你去不是放了一匹狼吗。我岂能坑害了它们。” 真道一,假狼人:.....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她也不满的哼哼,“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将来遇见它们有遇的时候,一定要帮它们,”想了想又道:“若是你得了闲暇,去给他们布置个什么法阵也行,别让人类碰见它们。” 要不是坐着,道一能一蹦三尺高,“你还真当道人无所不能呀,法阵是那路边的野草吗,说来就来,”眼见对方眼睛又要红了,忙接话,“哎,我也没说不行呀,我这如今不是能力不太够嘛。” “我也不放心你…或许说现在的你这么去,只是让你去修补一下,因这些年战乱受到破坏的法阵而已。” “咦,你们中有异士,作何还要寻我去?”道一疑惑。 ‘狌狌’摇头,“这不是我们做的,在我们生来就有的,世代守护着我们。” 什么样的人,有这般大的能耐? “待我寻个机会,就去招摇山,可它们如何能够不攻击我?”道一可不想去了那里,被一群猴子似的动物,追得满山跑,那也太丢九霄观的人了。 早已经融在一起的两个魂魄,道一同意之后,一番痛苦的撕扯,像是水与火不交融那般,分据崔文渊身体两端,“小道士记住你说的话,否则我拼着不入轮回,也会回来找你的。你只用告诉它们,‘小七以后再不贪玩了。’便不会有人怀疑你了。” “真这么简单?”妖怪也太好哄了吧,道一有点儿不敢相信。 狌狌快被她给气活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人类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下流,什么手段都能用呀。” 道一:真凶兽! 狌狌赶着快消失的当头,又在崔文渊的衣裳里摸索,“喏,这个给你。”道一伸手接住它扔过来的东西,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研究,而是直接收了起来。 “最后在我离开前,免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长安城里比我修为高的,大有妖在哟,至于哪个山头出来的,我也不清楚,小道士好好修行呀,长安的妖怪们等着你呀。 对了,作为修道之人,招摇山在哪能自己找到的吧。”‘狌狌’大笑着离去。 “!”道一咬牙,书读得真好。 不就骗你一下,还得可真快。 ...... 第二三章 秘密 “他走了,你呢?”道一对着崔文渊,可没什么好脾气。 这一切的事都是他惹出来的。 一个人想治好身体没错。 弱肉强食也是这世间的生存法则,更没什么道理可言。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或许哪一日有强大过人类的物种,如人类所为一般为所欲为。 但是一个向你求助的,你可以不去帮助;二者之间无冤无仇的你反手就是一刀,怎么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没成年的幼崽,她还记得之前在九霄观后山师父带她和师兄采药草,每回都会留下幼苗。 没有狌狌的魂力维持,崔文渊此时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不能行动的双腿盘坐,身体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个火灵力推送的雷咒,现下十分虚弱,动弹的力气都快没了。 起不了身干脆放松下来,半躺似的倒在地上,看着不是在承受痛苦,而是在山间踏青赏玩,好生惬意。 他面色苍白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我吃的可都是不学无术之人,他们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能为我治好双腿,我还能再次随秦王征战,为大周国效力。” “混账!”崔学士方从暗室里出来的听见这话,气得面色通红,“不想我崔家竟出了如此蔑视人命之徒。” 随后是崔大郎,最后出来的才是王玄之。 道一望过去,他们身后竟然没人,王玄之朝她摇头又点头,示意她看暗室,想来是人还在,只是没办法弄出来,那得下去看看,里面究竟弄出什么东西来了。 紧了紧手里的东西,道一借着转身之机放在了袖中袋里,便起身随行至王玄之身边,将此地留给崔家三父子。 “你当真觉得自己没错吗?”崔学士由崔大郎扶着行至一旁,在最后剩下的一个石蹲上坐下。 崔文渊神色平静,“孩儿何错之有?” “那些人平日不做正事,只晓得欺软怕硬,我不过是顺手而为之。少了几个不学无术之徒,便能使我的双腿恢复如常。我养他们那么久,贡献一双腿,岂非是两全齐美之事。” “你恢复双腿想要做什么?”崔学士怒极反笑。 崔文渊神色似有些癫狂,望向了崔大郎,“大兄将来能走父亲的路子,孩儿当然要为自己做准备了,有了双腿才能去军中效力,将来这大周才有孩儿的一席之地。” 崔大郎也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个他从小就喜爱疼宠的弟弟,竟是把他当成了对手吗,“二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崔文渊弹着袖子上的打架弄出来的尘土,都没看他一眼。 崔大郎见他这般不屑一顾的样子更加难受,心头似是在滴血,那个曾经拽着他的袖子,抽抽答答嚷着,“大兄,我要吃糖”的弟弟不复存在了。 崔学士也好似一夜之间苍老十来岁,晨曦点点洒洒在他银丝上,比以前更加耀眼。 黑暗退去,渐渐露出鱼肚白。 父子三人面面相对,一时无话。 与此同时。 道一也下到了暗室,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崔文渊这家伙莫不是闲得无聊在家中,日子都用来挖地道了,还将整个崔家地下都挖空了。 虽是由听风院的书房进去,可地下暗室布局却是整个崔家大小。 崔家父子都是文人,暗室顶又留得极厚,便是在下边开个夜宴狂欢,也不一定能听见。 里面设了数个如同监狱一般的土牢房,可却没有牢门,每个隔间里就一张床榻,还有一张吃饭的桌子,小潼和小甲就在这隔间里面,看起伏的胸膛,还活着。 再往前便是一间是有一道关起木门的房间,在土牢房的尽头。 即便隔得这般远,道一都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看来那两位死者,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道一要去推开那道门,王玄之挺身上前,“你们道人平常很少与这些打交道,还是我来吧。”说着手上用力,拧断了门锁,接着去推那道木门。 再用力,还是纹丝不动。 要不是场合不对,道一估计得笑死了。 “还是我来吧,”道一打量木门四周,发现了还有机关,摆的一个简单的五行阵,一阵轰隆声响起,隔绝的一切,复又重见光明。 铺天盖地的血味儿钻进了鼻子里,但眼前与所思所想,又大为不同。 一间有别于外间,当中有一简单的木板桌,木板四角各有一个锁扣,平整的木板擦拭得极为干净,地板全是青石铺就,有一个极大的石槽,里面全是凝固的血液。 木板桌大概有一尺长,半尺宽,便是个胖子躺上去,也能睡得安稳。木板的一方与石槽连接,那应当就是脚的一面,被断腿之时的血液,顺着沟流进石槽里。 血液已经很厚的。 “遇难者,不止两人。” “可远远不够失踪者数量的血液。” 道一低头轻嗅木板,上头散发着丝丝香味,经久不绝,即便在这血腥味中也不散,与当时所验的死者指甲里的木屑香味相同,“此处便是凶案现场,与我验出来的,相差无几。 这道厚重的石门掩上,外面估摸也是听不到动静的。” “啧,这世家子弟就是讲究,便是犯个案,用的东西也与常人有别。”道一不无感慨。 王玄之细细摸索着木板,久到让人以为他石化时,才说道:“这极品紫檀乃是秦王送他的生辰礼,之前我还问过他,用在哪里,没想到啊......” “走吧,回头叫大理寺来查封,回头让他们弄你家里去。”道一善解人意的开解。 王玄之无语,又不得不提醒她,“小潼和小甲还在这里,还有一个像是才被抓进来的人,我们弄不出来。” “哦,对!”道一一拍脑门,转身出了腥味冲天的房间,顺带唤了一声不动的某人。 复又行至方才看见的两个相邻的土洞间,里面的两人还没醒,道一他们甚至听到了呼噜声,“大理寺走水了!!!” “什么什么!!!”两个流着哈喇子的人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到王玄之他们,立刻欣喜的扑过去,“寺卿,你可算来了,吓死我们了,还以为醒过来腿就没了呢。” 结果却在土洞门口的位置给弹了回去。 “寺卿我听见抓我们的人说话了,声音很熟悉,如果再让我听一次,一定能抓住他。”小甲隔着土洞,将自己昏迷前的事说出。 “真凶已经伏法了,不然你们以为我们怎么过来的。”道一提醒两个睡糊涂了的人。 她同时也看明白了,为何先前崔家父子与王玄之为何救不了人,此地不似寻常的地牢,偷个钥匙就能跑出去,“竟然这么大的手笔,寺卿你这好兄弟,秘密真的不少啊。”嘴里说个不停,也找到了法阵开关所在。 于常人眼中透明若无物,道一却能望见的白屏障,缓缓退去。 “幸好只是寻常法阵,要不然今天得交待在这里不可。”道一可有可无的低叹一声,刚才消耗的灵力,还没时间补回来呢。 旁边还有没来得及养好得白嫩然后发挥作用的一人,他们方才已经认出来了,是前几日去喝花酒失踪的人,“你们谁把他送回去,记得不要与此事有任何的关系。” “明白!” 闻言,王玄之若有所思。 ...... 第二四章 为你好 打斗了近一宿,又在暗室里走了一遭。 四人从暗室出来,晨曦将整个长安都镀了一层暖色,崔家父子三人的气氛不仅没被这层暖意感染,反而提前到达了冬天,凝结成了冰。 道一从王玄之背后探出一颗脑袋,打破僵局,“这人都快死了,你们不请一个大夫来瞧瞧吗?”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头雾水,刚从暗室里捡起的两只。合着问这话的时候,她压根儿就忘了这伤是谁打出来的吧。 崔学士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当他不愿意请吗,孩子犯再大的错,那都是他的儿子,而是这孩子不愿意请,他叹了口气,“文渊在等你们。” “大兄不若与父亲去院外等候,我想和安道单独谈谈。”崔文渊已经气若游丝,他给崔家父子一个与崔大郎如出一辙清隽温和的笑。 一如多年前,父子两人都有些闪神,他们好像看到了从前的小二。 愣神间,父子二人已经到了院外,小潼小甲也跟着走一在旁。 崔文渊艰难的动了一下身子,看着要跟着出去的道一说道:“小道士你别走。” “嗯?”道一挑眉,好吧,看着你不行的份上,你说了都算。 “为什么?”王玄之过去将人扶起,靠在院中一棵大树下,同他面对面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崔文渊有了倚靠,好似多了些气力,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脖颈。 他呼出一个浊口,像是每个清晨早起练功夫那般,完成一个吐纳,满不在乎的回,“没有为什么,想要治好这双腿,有办法就去做咯。” 王玄之望向院外,“文渊你我二人打小一道长大,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明知我问的是什么。” 跟着他看过去,也看到了听风院外的崔学士和崔大郎,“失去一个冷漠的杀人犯儿子,一个会和兄长争家产的弟弟,比失去一个能文能武的儿子,一个听话懂事喜欢哥哥的弟弟,他们不会那样难过。” 这话几不可闻。 要不是功夫在身,道一都差点儿听不见,她也有些诧异,“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沉,一家人简单点儿不好吗,真搞不懂你们俗人在想些什么。” “小道士或许以后会明白呢。”崔文渊一改先前的狰狞,眼下是平和的面容,他已经在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连个挣扎都没有。 “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安道,我想和单独你说的一件事,你要小心点儿。”崔文渊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生怕说不完他要交待的事。 王玄之用力的握紧他的右手,“你别说话了,”又拉扯一下身边的人,“道一,你快救救他。”见到道一摇头,不由得绝望。 崔文渊勉力一笑,回握住他的双手,“别浪费时间了安道,我今日才想明白一件事,那指引我去招摇山的书,应当不是偶然,背后或许有个阴谋,只是我没机会看到了。 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我不想父兄他们遭遇同样的境地。” “好,我答应你,护崔家周全。”原来这才是他毫不迟疑认罪的原因之一,护住崔学士和崔家大兄。 还有他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也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王玄之握住他的双手不由用力,后者虚弱的回望他,好似什么都明白了。 “嗯,你听我说从招摇山一事来看,或许那人手中还有能人异士,”掀起脸皮朝道一看过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小道士你要帮我好好护着安道啊。” 道一摸不着头脑,这人就算没有狌狌,也是不对劲的吧。 别的他不清楚,狌狌传达了他一件有意思的事,可惜啊,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安道,帮我叫父兄他们过来吧。”崔文渊轻拍他的手,又驱赶着道一出去。 道一:!!!这人真的不对劲呀,就为了让我照顾好王玄之,你也该好好求求我吧。 两人一左一右将人再次扶好,靠坐在那簌簌黄叶卷秋风的梧桐树下,行至一半时,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凄美得令人心惊。 崔学士、崔大郎焦急如焚的等待着,终于得了传信,脚下键步如飞。 两人身上的环佩当啷作响,什么世家子的风度义态,统统见鬼去吧。 额上布满了细汗,他们抬眼望去,却见到这辈子都难以释怀的一幕。 崔文渊用尽最后的气力,拿出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狠狠的刺进胸膛,鲜血很快便浸染了脚下的土地,与黄叶交相辉映,崔大郎先一步跑过去,用力的将手捂在那个出血的窟窿上。 “阿弟你一定要撑住,只要你醒了,别说长安的崔家,就是整个清河崔家,大兄也帮你拿下来。你别死好不好。”崔大郎觉得像个傻子,与平日的温和有礼叛若两人。 崔学士后一步到,也是扶着他,“小二你何必做傻事,你想从军就从军,阿爹再也不拦你了,不想守崔家规矩不守便是,阿爹会帮你摆平这些事的。” 我知道呀,所以才不能让清贵了一辈子的阿爹,临了还变成了一辈子最讨厌的人。 “阿耶,大兄。我后悔了!”后悔那次冲动冒进不慎伤了双腿,又害了他发誓要守护的长安百姓,虽然后来不在他的控制当中,可确定是他‘亲手’做下的啊。 后悔疏远了好友安道、夷之...... 也后悔...这么多年的任性,明知文渊二字的意义,却没有和大兄阿爹,好好的说过几句话,让他们一直包容、原谅他的任性,到最后还是任性了一回。 人生若能重来,该有多好呀。 一如狌狌那般,崔文渊也留下了一滴眷恋的泪水,最后栖息在梧桐树下。 “俗人的情感可真难以捉摸呀,这看了让人挺难受的,寺卿你说...”道一忽然惊着了,“呀,寺卿你哭什么呀,他这是解脱了。” “俗人的情感不是挺感人的吗,他是解脱了,活着的人反而更加难受,不过我想崔家伯父,崔家大兄是不会介意这些的,我们走吧。”王玄之抬手抚去了一滴晶莹。 “寺卿你说崔文渊这样做,崔学士、崔大郎君真的会好过些吗?” “崔家伯父、崔家大兄对文渊的了解,不比我和夷之的浅。” “所以折腾得这般迂回曲折,是为了什么呢?” “为你好吧!” “不懂哎!” ...... 第二五章 一起 大理寺的人离开之后,崔家就开始挂起了白布,办起了丧事,关系好的人家,晓得是崔家二郎去世,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骑个马说是吓到了百姓吧,偏生吧人家看到他就什么都宽容了,当事的双方都不在意,你还能跑过去指责他吗。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长安城中,那个让人“头疼又无可奈何”的存在,当真没了? 想起曾经崔学士让他读书,他宁愿去喂猪,撒泼打滚都要去练武,最后如愿从了军,扬言要保卫大周,意无反顾提枪跃马赴军中,没想到落了个这么个结果。 令人不胜唏嘘。 ——— 道一帮忙整理卷宗时发现一件事,她就蹲在书桌前下方问道:,“寺卿还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王玄之正在着手画人像,他余光瞥见,随口应承了一句。 道一站在书桌对面,惦起脚尖试图将人像看全,“其他的失踪者毫无踪迹,可为何还会有两具尸体让我们发现?” 王玄之手中的笔又顿了一下,一滴不小的墨滴点到了画像的鼻翼,“——这是文渊对我最后的坦诚,他是想向我传递一些消息。或许出于某些原因,他不能直言。” 道一瞬间懂了,前朝失踪案。 “这就是他拜托寺卿照顾崔家的原因吧,希望他能担得起寺卿的信任吧。”道一一挑眉梢。 “对了,寺卿画得怎么样了?”道一就见不得这些人,读了两年酸书,一个个见着一片秋天落下来的叶子,都能滴上两滴眼泪。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吗,还要让人去猜,真是欺负她不考科举学问少呀。 尤其是最近秋日,长安的上空弥漫着的不是乌云和雨水,而是文人挥毫时洒出的墨水,与悲秋之时落下的泪水,行走在大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都不得劲儿。 她绝不承认是被那狌狌给刺激到了,一个妖怪读两年书就能诓她了,那她在山上的那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啊,摸尸验尸......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好了,你瞧如何?”王玄之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道一围着画像转了两圈,拍拍自己的胸膛,“寺卿,我保证没人会将他们弄混淆。” 一道檄文张贴在大理寺门外的张贴榜上,不良人张贴之际还大声宣告,“砍双腿的杀人狂魔已经抓到了,当场被大理寺卿击毙,诸位可放心出门了。” 待檄文张贴好,不良人挤了许久,才从人缝里挤出来,衣裳乱巴巴,帽子也歪了。 有识字的人凑在最前面,为大家讲述檄文上的内容,大意是: 一位剃去了满脸络腮胡的连环杀人犯,竟与崔家二郎崔文渊有几分相似,早早的将对方害了,藏在听风院的院子里,借对方的手再度害人。 因鼻翼多了一颗痣,抹了不少的粉在鼻尖,故不常出门,生怕被其熟知的人发现。 檄文旁附带着画像,正是王玄之所绘的那幅。 近来被发现的两人,旨在挑衅官府。 这些都是那砍腿狂魔死前招供的。 “原来如此!” “难怪这些年崔二郎性情大变。” “早些年长安三霸——侠可是远近闻名的,可惜了,哎!” ...... 天色渐晚,人群渐渐散去,露出檄文上的画,那是一张让人一言难尽的脸,尤其是道一,她虽然提前见过,但是张贴出来之后,还是有点儿接受无能。 没想到长安的百姓都这么的见多识广,不过也没指望那些消息灵通的人相信。 师傅说了只要不吓着淳朴的老百姓就行了。 凌虚子:你是否需要好好的回忆,为师当时究竟怎么说的? 画上的人与狌狌占据主动异变时,不能说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哦,还多了一颗痣,丑得人神共愤,他们是哪里看出来,和崔文渊有点儿像的。 “我家主人说替二郎君谢过王家二郎君,因在处理二郎君的丧事,未能前来相见,还请见谅。”崔家管事与王玄之他们在大理寺附近的一家酒楼会面。 “管事何必如此,文渊是我好友,此番是我询私了。”王玄之微笑,那点子微光感染了诸人。 管事再度谢过,留下一句,“王郎君,我家郎主、大郎君想在二郎君事了之后与你详谈。” “嗯。” “道一,走了,我们回去。”王玄之提醒还在认真吃东西的某人。 道一一看天色这么晚了,也立刻放下筷箸,绝不是她不认路,而是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得道高人,这点儿吃食算什么,到回家休息的点了。 “我吃好了,寺卿走吧。”眨眼间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小潼、小甲早在门外候着了。 大理寺到王家所在的长兴坊要经过大半个坊市,还要路过皇宫,又遇见了值夜的陈舒光,自濮县回京复命也碰上他,说不上什么缘份,“小二,怎的又到你值夜了?” 陈舒光神秘兮兮的左右张望,这才凑过去说,“我上回不是说了吗,我大兄回来了,在家里可吓人了,跟块冰似的,我都不敢多待,能上值就来上值了,最近头儿都夸我勤奋了。” 王玄之:“......夷之人很好的。” 换来的是陈舒光不信任的眼神,“尤其是今儿个白天,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要和我练功夫,差点儿没把我打死你,安道大哥你看看。”递一双青黑纵横交错的双手。 王玄之哑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夷之就爱折腾他弟弟,“可能是夷之看你最近不太用功吧。” “安道大哥你说什么呢,自从大兄回长安之后,我身上的皮就没好过,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你看我的眼睛。”眼睛还是水汪汪的,就是眼周全是青黑,确实挺惨的。 “咳,”王玄之想了想还是说道,“待我见了夷之,会和他说说的。” “谢谢安道大哥,你们快回去吧。杀人犯就在长安,可得注意些了。”这小子感情吓得躲皇宫来,都没看到大理寺的檄文啊,王玄之摇头失笑。 两人复又行一段路,穿过安仁坊时,道一乐道:“刚才那小子可真有意思。” 王玄之不明所以,“舒光从小就这样,对他大兄是又爱又敬的。” “我说他是个心思纯善之辈,百邪不侵之人。”头顶上没有黑白两色雾,只有一撮炸起的呆毛。 “小道士说的可是真的?”一道似天外飞来的声音,如天上悬挂的一轮明月清清冷冷,涤荡人心怀,什么杂念也都清洗个干干净净。 两人一道循着声音望过去,皎白的月光下,一道白衣身影,似是踏月而来,披着满身银辉,还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手持一杆红缨长枪。 来人面容俊朗,似是刀削一般。 唔,是个好面相,不坏,道一暗道。 当真是好一副月下美人图,若是他手中的长枪没有指着他们就美好了。 “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哪句?” “夷之,你来寻我何事?” 来人正是陈夷之,他手持一杆长枪不回话,执意要等待一个答案,道一见两人都盯着自己,不免有些紧张,捏紧了袖中的那物,这才定下心来,“是的,将军弟弟的至纯至性,可保他无虞。” “白天的事我都看见了,文渊自小便是我们三人中最聪明的一个,有什么事都是他出主意。嗯,安道你也别妄自菲薄,我是来帮你的。”陈夷之将长枪舞出一道闪闪的银光,便收在了身后。 “夷之所说的是真的吗?”出于默契,王玄之也没有再问,为何他见到了,却不现身。 “你不能随意动武,可不得我出力吗,否则就靠那个小身板儿吗?”被鄙视的道一,头上简直气出两道青烟。 啧,真让人牙疼。 她收回那句话,坏人。 没瞧见她白日里才打了一架吗,鉴于才打死了两人的好“兄弟”,她还是选择沉默吧,好给这两位一个单独的伤感空间。 唔,不过这少年的银枪不错,应该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发光发热。 “走罢,回去了。”天马行空的道一临行前,将那个银枪青年看得浑身发毛。 ...... 第二六章 好吃的 缠斗一夜,夜里碰到莫名其妙的陈夷之,白日在大理寺上值,又跟着处理崔文渊的善后事谊,作为一个半路入大理寺的新人仵作。 道一觉得她真的是太棒了。 明日上值要去提一嘴,这月香客得加倍。 道一认为主要的是太累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就算身体内有洪荒之力,长期这么下去,她可能比师父老得还快,所以要想个办法解决。 没想到的强行破开对方记忆,识海受到的损伤这么严重。 关于崔文渊背后的故事,就交给王玄之吧,她可不负责查案。 对了,道一已经躺在床上了,又想起一件事,赶紧从床上爬起来重燃灯火,在换下里的衣裳里摸索,找到了狌狌临去时给她的东西,这一回帮忙办事,倒是没给她魂力,反而扔了个可能是崔文渊的东西给她。 借着泛黄的火光打量此物,嗯?一朵花,这是什么鬼东西? 要是狌狌就在眼前,她肯定要跑过去骂对方一顿的,要么就是这条件再改改吧,读过书的妖怪太坑人了,所以一定不能让长安更多的妖怪读书了。 找个机会都把它们叉出去好了,道一没什么好气的感慨。 通过泛黄的灯光看去,像是披上一层昏黄色衣裳,青色流光的花朵清清冷冷,现下却有几分暖意,或者这便是狌狌将它留存至今的缘故吧。 那上面有它故乡的味道啊。 原来这便是招摇山上的青色小花祝余,狌狌常年以此为食,只是不知道这祝余有什么作用,能让那坑货狌狌用来作交换条件,其实魂力也不错的,她又不挑。 不过,这花它们用来吃,那给她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是给她吃的? 若不是摘下来这么久还如在土里时,新鲜如常,她也只能当杂草一样放置了。凑近闻过一遍,祝余淡而无味,都说有越是鲜艳、味道越是浓烈的的东西反而不好碰。 既然狌狌能吃,她也能吃吧。 道一吃前一瞬,有想过留书一封,交待一下若是她当真死了,就说是修炼出了岔子,绝不可能说是好吃因为一朵花,结束了这短暂年轻如花朵一般的生命。 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中闪过,下一刻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唔...,”道一额上细汗密布,紧咬牙关头疼得不得了,一声呻吟从喉头发出,她不由得想把那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狌狌抓出来,好好的再打一顿。 祝余入体化为能量,在身体里游荡了一圈,当是第一回入人体,有些陌生,最后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路,刹那间冲进了道一的脑海里。 人与妖怪总结是有差别的,狌狌它们皮糙肉厚常年服食,就像吃家常便饭,而道一是第一回,那能量来得迅疾勇武,像是拿着密密麻麻的针,企图戳开她的脑子。 此处关乎上丹田,是她的灵魂与精神蕴养场所不可大意,小心翼翼的以上丹田去接触那能量团,白光与青光辅一相碰,便缠斗在一起了。 祝余也是有骄傲的,你要是打不过我,那这块地盘就是我做主了。 好在,道一精神力强,否则也不能支持她去看别人的走马花了,一朵祝余也就猛窜那一下让她没有准备,眼下只等着吸收成她的上丹田养分吧。 ...... “哟,道一,这么早来衙门。” “早啊!”道一和同僚打声招呼,就要去验尸房。 那祝余花可真不是盖的呀,道一服用之后像是睡了几天几夜,精神得不得了,肚子现在还感觉饱饱的呢,脑子也特别清醒,正所谓秋高气爽她是真切体会到了。 找个清闲的日子,得去招摇山搜刮...不是,是帮忙一二。 正巧王玄之也到了大理寺门口,他是习武之人虽不能动武,可底子就在身体里,怎么也比一般人强些,可看着道一他有些不确定,莫非当真验证了年轻人恢复得也更快。 同为熬夜办差,为何就你一人精神奕奕。 “寺卿早呀!”道一也发现了他,对方眼底还有些疲惫。 “嗯!” 官员与不良人鱼贯入场,天际也渐次大白,又要开始一天的忙碌。 正在验尸房划水,不是,摸尸,也不对,又在修理她那有别于验尸的工具,一同从濮县县回来的人,不敢问也不敢说,反正他们懂得也不多。 忽然感受到验尸房的光线不太好,道一抬眼望去,“寺卿你们怎么来了。” 小潼拖着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的小甲进来,“道一小师父,我之前和他说过你在回京路上的事,这小子不信邪,上回和我一同被抓,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真实。” “行了,说吧来找我做什么。”道一打断了对方的吹捧,吹这么厉害,后面要求的事,万一她不愿意插手呢,这不是让人家白费功夫么。 同时也在考虑一件事,王玄之没有让大理寺的人插手,却直接领了人找她去,说明这事儿寻常非人力所及呀,那就是和妖怪有关咯? 暗暗的搓搓手,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奖励呀。 “这个月的香客翻倍,寺卿大人可行?”只是从五个变十个王玄之一点儿压力都没有的应下了,“好!” “事不宜迟,那我们边走边说吧。”没问过具体数字的道一瞬间有了更大的活力,这可真是一个充满了美好的误会。 ...... 眼下已近秋收收尾阶段,活计远不比上农忙时,这也导致了闲人大把,能做的闲事也比平常多了去,小甲有个弟弟小乙,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角。 仗着有个在大理寺当差的哥哥,成天不干正经事,虽不敢学那等纨绔明目张胆,也大差不离了,但小甲回家之后,又变得乖巧无比。 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长兄如父。 小甲在外虽说是个冷面之人,回家见到小乙却是一个絮絮叨叨的老母亲。 今次是因为小乙主动和他说,“大兄我要成亲了,以后再也不给你惹事了,还要做一番功绩与你看,将来让你不要再累着了。” 当时把小甲给感动的呀,林家有弟初长成,终于不用怕哪天,在寺卿的死亡名单里看到朱笔勾的林小乙了。 可怪就怪在,小乙从来不领那个姑娘回来。 长兄如父,他得见一见未来的儿媳妇儿的娘家人,也好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弟弟改头换面吧。 “你跟踪林小乙偷偷去看弟媳妇儿了?”道一一脸嫌弃的问,搞得对方是个什么道德上的不良人似的,虽然对方本就是不良人中的一员。 林小甲:...... 第二七章 胆大的 林小甲涨红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这还让人怎么说下去? 小潼顾念共事多年的情谊上前为他解围,“小一兄弟别逗他了,这人脸皮薄。”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算了,“告诉我你在哪里看到的未来弟妹,”道一看到王玄之眼角都快抽了的份上,大方的放过两个可怜孩子。 林小甲眼底掠过一层惊恐,“要不是这两日的经历,让我明白那晚看到的事,我还只当小乙大胆,却不想是我心大,根本没发现不对劲。” “当晚我在熟睡中听到隔壁有动静,便悄悄移步至门前往外前,正是小乙偷偷摸摸的关上房门正要外出,我没有惊动他,生怕他做什么坏事便一路尾随...” “你们最后就到了这里吗?”道一一指眼前的一片白茫茫。这还没立冬呢,下雪虽然有可能,但这种天气,很少有这么大的。再细看就会发现,全是死人骨,乱七八糟的躺了一片。 一路上只顾听林小甲说事,没注意到到了哪里,小潼抬头一看吓了好大一跳。 王玄之敛眉在此地方会女子,要不是林小甲办事勤快漂亮,现在他应该已经直接吩咐小潼,将林小乙直接带回衙门审问了。 “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一行四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这声音从哪里来的? “鬼啊———”小潼和林小甲瞬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道一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儿,慢悠悠的走到王玄之面前,做出防备的姿势,上次她可记得那个陈夷之说过,他不得随意动武。 这让她想起了当初在来长安路上,王玄之情急之下使用了内功后,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 不管什么原因,保护就对了。 但是等几人看清来人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无比的尴尬。 “夷之,你怎么来了?”王玄之绕过道一好奇的走过去。 陈夷之一身黑色劲衣,透露出他干练的事实,还提着他那杆估摸着睡觉都不愿意放下的银枪,又是一道银光闪过,“我已经和皇帝提出了申请,来你大理寺搭把手。” 王玄之:倒也不用那么急。 放开了彼此,小潼和林小甲危机四起,总觉得他们的饭碗要被抢走了。 陈夷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过去,“小道士不欢迎我吗?” 道一正在查看周围环境,她就:...... “你是何人?”道一回头好奇的看着他。 要不是昨晚才交谈过,陈夷之都觉得他们今天才是第一回见面,当真信了她的鬼话,“我说你...”后半截话在王玄之暗含警告的眼神下收了回去。 “好了,既然到了大理寺都是同僚,这是道一,新来的仵作,”又和陈夷之煞有其事的说,“这位是陈夷之,不管从前做什么,如今是我大理寺的不良帅。” “喂,我可没什么不良事迹,才不要做什么不良帅,你让这两人随便一个去就是了。”陈夷之才不乐意当什么不良帅,就是想跟着查案,打发在长安的漫漫时光。 “也行,不当不良帅你就做我王家人吧。”王玄之表现特别好脾气,道一乐得不行。 想来这两人还有已经死去的崔文渊,他们从前很要好吧,陈夷人这是怕他们忘记了他呀,不由得摇头笑笑,看到白花花一片,“容我提醒一下,现在是上衙时辰,寺卿、不良帅打情骂俏能否办完差再说?” ‘打情骂俏’二人瞬间嫌恶的距离对方一尺远,陈夷之反应过大,跳得凶了些,不知道踩到什么,咔咔作响,低头一看,浑身寒毛根根倒竖。 “别乱动,”道一见状连忙喊道,“那是有人故意丢在这里的,等我查看清楚先。”踩到东西的那一只脚陈夷之都不知道应当怎么移动了,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立着宛若石刻。 “寺卿你能看出来此处是什么地方吗?” 王玄之一早便认出来了,他说道:“出了安化门我们直走了数十里,这里就是长安城最大的一个乱葬岗,之前只听人说起,却从来没亲眼来看过。” 长安城出了安化门直走数十里,此地有一个长安最大的乱葬岗,据闻不知从何时起,此地还只是一片荒地,那些因各种原因不得入坟莹的尸体便被遗弃在此地,弃尸多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乱葬岗。 “难怪这么多白骨,想来便是因为埋得不用心,风稍大点儿就能吹跑面上的沙土,下个雨就能给白骨沐浴,雪白雪白的呈现在世人眼前。” 好似一夜之间,落满人间雪。 “你那弟弟胆子可真大,什么地方都敢去。乱葬岗最不缺各种死法的人,这样的地方阴气最是饱满,若有人长年居于此地,总是阳气不足的。” “当然了天生喜阴的,又另当别论。”道一不急不缓的说出她的看法,又问林小甲,神情很是凝重,“林小乙可有与那女子说什么话?” 林小甲回忆道:“那女子好像说让小乙去她家住。” “同意了吗?” “我见小乙好似点头了。” “算了,寺卿我们回去吧,这人没救了。”道一扭头就想走,还不忘招呼其他几人。 林小甲飞速跑到她的前面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道一小师父我知道你是高人,之前不相信你是是我不对,还请你救救我弟弟。”小潼也帮忙求情。 “师父说过我们并非什么人都救的,这其中一项便是不救色迷心窍之人。”道一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临时扯起了师父这张大旗,有什么事都找她师父去吧。 远在某处的凌虚子喷嚏不断,抱一有些担心,“师父没你事吧。” “肯定又是你师妹在作妖,啊...嚏...”凌虚子起身,“走吧,接着赶路。” “咯咯...小师父,你可真有趣呀,搞得我都想放过那没用的,换你顶上了。”似远似近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却寻不到一个来源。 陈夷之更是头皮发麻,就在刚才好像感觉脚下的颅骨动了一下,仔细感觉又没什么变化,又不太确定了,“小道士我能动了吗?”这地方处处不对劲,和上回看到崔家发生的是两回事。 道一笑了,“你踩着人家的脑袋做什么,最讨厌你们这些纨绔子了,平时欺负人就算了,连人家死了都不放过,”又和王玄之说,“寺卿我说的人里没有你,你这么年轻有为不算在里头。” “咳,道一说得对,夷之你还不放开人家的头骨,难道想带回家吗?”知道道一只是想捉弄,并非是记仇,王玄之也就不管了,甚至还当起了帮凶。 谁让对方一来就各种挑刺的,没有理由惯着他。 陈夷之:!!! 众人就:...... 九霄观祖师可不能随便编排。 “小道士也是个爱好美色之人呢。”那声音又幽怨的响起。 这下大家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不由得集体抽了嘴角,暂时都顾不上害怕。 ...... 第二八章 肥宅 正好是陈夷之方才踩中的头骨。 就那样不算,就一颗头颅它还慢悠悠的转动了一个方向,直到两个黑黢黢的眼洞直正对着道一等人,“哎呀,被发现了呢。” 道一等人:.....你不说话你不动,没人知道你在哪里。 看来是颗不甘寂寞的头骨呀。 道一好奇,“你要活人做什么呀,拿去吃也不行吧,你就一颗头,吃了放哪里?” 头骨沉默。 众人也在打量它吃了东西放哪里,即便已经吃了,头骨觉得十分的不自在,这些人怎么都不怕她,倒像是那些去商铺买稀奇玩意儿的人。 从前见过她的要么吓疯了,要么永远的留下来。 “你这小道士好生无趣呢,呵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头骨说话的原因,每次说完就有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几个大男人抱着胳膊不停的搓。 “大白天的怎么就渗得慌呢,”陈夷之不着痕迹的朝王玄之靠拢,方才要划出一道银河分界线的好似不是他一般,在他心里大理寺的人可比鬼怪凶得多,靠他们震得住。 王玄之又走近道一几分,这才说道:“夷之,你好歹也跟着杀过敌的,这般扭捏是做什么。”后者:“我才不是害怕,这不是为了方便保护你吗,哼~” “容我提醒一下这位新上任的不良帅,我观你面色印堂发黑,今日恐有血光之灾。”嘴里说是观面色,道一看的却是地上那颗得意的头骨。 陈夷之虽见过她的能力,不过那是与‘人’对战,对于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向来是不信的,因此不满的哼哼,“小道士论功夫咱俩还不一定谁胜过谁呢,真要有危险了,我跑得肯定比你快。” “是吗,那好吧,希望到时候请你努力逃跑。”道一笑眯眯的,忽然转过头去,对着乱葬岗唯一一块断石碑的地方,大喝一声,“需要我去请你吗。” 断石碑在乱葬岗的中心。 道一话音方落,那块石碑就上面就突然出现裂纹,地上的人骨跟着剧烈的抖动,包括先前他们认为在说话的那颗。 乱葬岗的地面起起伏伏像地动,又如水上波浪回来翻涌,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几人都有功夫,这点子震动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的影响。 道一微眯双眼,“还要装神弄鬼到何时,再不出来我直接就动手了。”手中已是在飞速结印,这等阴地,当然是火灵力配雷咒上佳了。 似是有感应一般,那石碑下面有‘人’说话了,“人声”的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点儿尴尬,“高人可否帮把手?” 道一瞬间便收回了大杀招,还示意众人原地待着,她信步上前去弯腰下去不待她伸手,忽然听她的大笑声传遍整个乱葬岗,“哈哈哈哈......你.....哈哈哈....”笑得那腰就没直起来过。 王玄之等人惊恐:!莫不是被附身了罢? 石碑下的东西气得想要跳脚,然而这会儿处境尴尬,跳不动,它只能红透整个脸吼道:“小心笑死你,还不快帮忙。” 抚去眼角泪花,道一这才俯身上前帮忙,伸手朝着裂开的洞中伸去,左掏掏右掏掏,下方传来恼怒的声音,“你摸我臀做什么,流氓道士。” “再左一点...靠前...向右...对了...”道一捏紧手中握住的东西,一把掏出石碑。 王玄之等人此时也看清了个是什么东西,竟是一只仅有一只脚的鸟。 “这是什么鸟?”王玄之走过去拨弄了两下青色的羽毛,其上还有红色的斑纹,还有一张白色的嘴,虽然只有一只脚,可它长得可真是好看。 一只脚?众人想起方才叫帮忙的事,再看它的体型,不会就是吃太胖卡在里面跳不出来了吧。想到这里大家伙儿都暗中发笑,先前没看到是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吓人,现在他们只想笑,怎么办,快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陈夷之没忍住已经哈哈笑起来,就连担心弟弟的小甲都跟着咧嘴了。 那只鸟飞扑过去找到了罪魁祸首,本来想咬脸的,但是因为太胖没飞起来,只咬到了对方的手臂,一下子就出血了,笑声戛然而止,换来的是更浓烈的爆笑。 远处官道上经过的行商,知晓这边是乱葬岗,听到这声音是吓得不行,忙催促商队快些走,免得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就算真的是人这种地方的也不好招惹呀。 “小东西你可真讨喜,你在这里做什么呀。”陈夷之笑得都快在这地上打滚了,蹲下身去戳戳它胖硕的身子,那鸟拿鸟羽毛盖住了头,像是没脸见人。 道一正巧看到这幕,不由弯唇一笑,原来是毕方鸟还没成年的那种。 据《百妖谱》录,【毕方鸟生于章莪山,此山无草木,山上有很多瑶、碧。山中还有其他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毕方就是其中一种。】 【它的外形似鹤,却只有一只脚,青色的羽毛上还有红色的斑纹,嘴为白色。其叫声似是呼喊它们的名字。有一点极为重要的是,此物出现在哪里,那里就会兴起大片的野火。】 那可真是麻烦了。 “小毕方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道一无视了焦急的林小甲,她问这乱葬岗处唯一的活物。 小毕方缓缓的挪开翅膀,露出它明亮的眼睛,也强迫自己去忘掉身上作乱的那双手,“小道士问这做什么。” “你要不认真回答我的话,我就拿你的火把你烤了吃。”道一突然恶狠狠的,差点儿吓坏了孩子,也馋哭了几个吃过烧烤的人忽然放出狼光。 小毕方抖了抖,用它有限的脑子想了想,“我记得当时好混乱,阿耶阿娘说是人类打来了,它们拼死把我送到这里,又回去守护我们的家了,说是等我成年了才可以回去。” 毕方需要火来成长,这火分阴阳,乱葬岗的鬼火便是阴火,看它这么肥想来这些年,它应该吃得还不错。若是晚些时候,兴许它已经离开了去寻阳火了。 等真正的成长就会回章莪山了。 只要没害人,那就是人类的朋友嘛。道一不怎么开心的想,又是不能打架的一天。 “原来是这样,我想再问你一件事,此地近来是否有常有一个人类男子来此与人幽会?” 小毕方不屑的嗤笑,话里尽是不屑,“他算哪门子人类,比畜生都不如。” 第二九章 溪娘之死 “你胡说,我弟弟他只是有些胡闹,才不是你口中的畜生。”林小甲突然激动的跳出来,受不了有人当面说他的弟弟。 他虽然听过不少闲话,但他面前的林小乙乖巧无比,最近还打算成亲,不让他累着。 小毕方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人类,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感情,反正它又不懂,只是更加不屑,“那种人死了我都懒得见他的尸体,只不过受人恩惠,不得已才略施惩戒罢了。” 道一走过去拎起它的脖颈,“好好说话别说些不相干的,”又将它侧面的眼睛对着王玄之,“这位是人类中的寺卿,相当于地府的判官,只要人有罪,就可以审叛的。 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和他说。” 见鸟脸都憋红了,王玄之忙点头,“道一把它放下吧,我也想听听究竟发生什么了,若是你说的那人当真有罪,本官绝不姑息他。” “寺卿...”林小甲还要说话,被小潼拉住了,他这才看清王玄之脸上的阴云,比这乱葬岗的阴气还冷上三分,让他一时不敢上前。 “在我说之前你们要不要先帮忙挖一具尸骨。”小毕方指着它刚才出来的地方,说这话时还撇了一眼林小甲,在看到对方面上瞬间褪去的血色,嘲弄更甚,不过一张鸟脸,也没人看出来。 “哎哟,你踢我做什么?”陈夷之冷不防的膝盖被人踢了一脚,始作佣者的腿还没收回去呢,他不满了,“我说小道士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呀,怎么老针对我?” 道一抬了抬下颌,“我们的不良帅不是来保护寺卿的么,这点儿小事还要寺卿动手吗。” 陈夷之指着小潼两人,“这里还有两个闲人呢,你怎么不叫他们去。” “我瞧你与石碑下的尸骨有缘。”见她一副多年德道高僧的模样,陈夷之摸着手上干涸的血迹,没有选择再争辩,默默的走到了石碑处。 然后他又犯难了,“那什么小毕方我应该怎么做呀?” 小毕方这回当着众人的面切切实实的翻了个白眼儿,“人类还有这么笨的吗,直接掀开这石碑呀,那尸骨就在下面,你挪开就能挖出来了。” 陈夷之已经没有脾气了,将银枪别在腰后,遂弯腰抱着那块残破的石碑,一点一点将其挪开,可真重呀,别看他习武,也得用不少劲,好在终于打开了。 午时。 日影居中,直射洞口。 尘封多年的往事终于重见天日。 石碑下面是一具死了有五年的骸骨,上面的血肉早已经化为尘土,只余一具森森白骨,盘桓于顶上的经年不散的白雾,道一伸出她修长又带有一丝肉的手指去触摸。 落在众人的眼里便是她在验尸。 许是昨夜才吃过青花的缘故,今日看了这姑娘,或者说叫穆溪的姑娘,看完她的执念半分没有疲惫,也明白了这姑娘最后的执着。 “大兄此去又要几时方能归来?”穆溪红着眼眶恋恋不舍,拉着一位看上去年纪三十左右男子的衣角。 穆溪大兄轻抚她柔柔的发丝,“溪儿不要担心,这是大兄最后一次出门了,等我归来之后,便能为你相看一门好的亲事,保你后半身无虞。” “大兄能不能不要去了,溪儿不要什么好的亲事,我就要你在家里。”每次回家都带着不同的伤,穆溪就怕哪一日她的大兄不见了。 这一回她异常固执,他亦是。 最终没能留住自己的大兄,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一年时光就这么过去了,音讯也无。 四处打听,终于有了消息。 “溪娘子有人瞧见你大兄最后就是在此地出没的,”男子与林小甲有几分相似,他带着溪娘子来到了这片乱葬岗,时不时回头安慰发抖的穆溪,“溪娘子莫怕。” “小乙郎君还有多久才到?”穆溪一心沉浸在见到兄长的喜悦中,哪里注意到旁的东西。 二人行至残破的石碑前,四下黑魆魆的,连个月亮都没有,穆溪还想再问,那林小乙忽然快速回身,一下子捂住了对方的嘴,“溪娘子找什么兄长呀,以后我就是你的好郎君。” 穆溪这下明白是被人骗了,惊吓过度的她使命挣扎,二人拉扯间脚下不稳,一声惊叫过后,穆溪一下子就被弹倒在地,撞在了那块碎石碑上。 林小乙哆嗦着伸手过去探鼻息,人已经去了,他赶忙起身就逃跑了,一面跑一面回头看,直到最后消失,他不知晓的事,后来又出现一人,将石碑挪开,将尸体掩藏在下面,还将石碑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穆溪兄妹二人独居山上相依为命,也无人发现她失踪,更没报案一说。 二人不知道的是,两人都离开之后不久,石碑下的穆溪又醒过来了,先前只是摔岔了气,可受了伤又被埋在巨石碑下,怎么也挪不开,无奈绝望笼罩着她。 “我还没找到兄长呢。”穆溪泪流满面。 “给我你的血,将来我帮你寻兄长。”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触手是冰冷的石碑,穆溪却像看到了希望一般,“可以,我反正也出不去了,这一身血肉都送你,只要你能帮寻找我的大兄。 若是他出事了,希望你能为他讨回公道;若他还活着,就告诉他我已经远嫁了,不再回来。” “好!” 穆溪将早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双手糊在石碑上面,过了一会儿石碑又干净如初,一只新生的小鸟从上面跳出来,“够了小娘子,我只吃一口,多了也没用。” 小毕方清醒过后,陪着意识日渐薄弱的她,没水没粮的度过了整整七日,听到有人拿对方的兄长骗她来此地,气得直跳脚,那单脚跳立,逗得溪娘子直乐,“小鸟谢谢你,最后的日子里还有你在我身边...大...”兄。 穆溪就这么离开了。 “我会帮你找到你阿兄的,安心去轮回吧。”果然是水做的姑娘,一股水属性的魂力,充盈着道一的肾,连带她在刹那间也变得水灵灵。 姑娘温柔送的魂力也是,都没什么困难就吸收了。 看似温柔几分的道一,出口的话却如同寒冰,将人齐齐冻住了,“死者女,年二十,根据骸骨判断死于五年前。尸骨与寻常死亡的尸骨不同,她是摔倒之后陷入假死状态,又被人活埋之后,缺水缺粮活活饿死的。” “寺卿可以去抓人了。” “这凶手也太残忍了吧,有这能力上战场杀敌呀,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陈夷之抱着小毕方直吼吼。 生生将人饿死。 王玄之没再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立刻去林家。” 第三十章 施恩须图报 林小甲先前只是苍白了脸,此刻已经摇摇欲坠了,可求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弟弟是将人骗来摔成了假死,那么真正的凶手是他呀。 乱葬岗距离林家村不远,这也是林小乙选择此地的原因。 一行人很快到了林家村,他们的要抓的人正横霸村里,“我说张老头儿你这孙女就给我当妾室吧。”张姓老者是林家村的外来人口,不受排挤也没得到多大的好处。 更何况是林小乙的事,谁不知道他哥哥在大理寺做事,平日回家可威风了,真要惹了他谁知道林小甲会不会报复回来,所以林家村的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陈夷之上前就是一脚,将人踹出老远,林家村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开窗开门,透过缝隙不出声的拍手掌,又暗叹怎么没一脚踢死呢。 林小乙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你是谁,你知道我大兄是谁吗,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乙你不是告诉我要安心成家吗,今日又是怎么回事?”林小甲面无表情的出现,将他吓了一跳,“大兄你回来了,我确实想要好好成亲呀,娶个妾室也没什么吧。” “夷之不要废话了,带走。” 陈夷之一手挑着银枪一面朝他走去,躺在地上的林小乙连连后退,“你不要过来,大兄救我,”“你大兄自身难保了,去大理寺叫吧。” “穆溪的尸体已经找到,本官已经受理,堂下所跪犯人林小乙,还不从实招来。”来的路上道一已告诉了他全部实情,王玄之一拍惊堂木,怒喝道。 林小乙指望兄长帮忙的,却见林小甲与他同跪,还要再狡辩,就看到陈夷之在擦拭着银枪,枪尖正好对着他的头,不敢再胡说,一股脑的就交待了。 林小乙其实就是见色起义,他见那溪娘生得貌美,这才起了歹心,最后不小心将人害死的事。 “林小乙哄骗妇人,枉顾其意愿意图染指对方,致其昏迷后逃离致其死亡,按《大周律》判,其秋后处斩; 林小甲包庇其弟将死者活埋,意在藏尸,却造成其真正的死亡,虽不知情却是罪不可赦,身为官府中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按《大周》判,其秋后处斩。 小潼身为官府中人知情不报,按《大周律》判,其流放十年。” “寺卿明鉴,既然人是我哥害死的,那我是无辜的,你只判我哥就好了,我只是把对方撞晕了。”林小乙忽然发现了一丝希望,却让林小甲眼中腥红。 或许很多事在当时看不到结局,但是在事后总会被人认为不值得。但此刻也没有人去林小甲所做所为是否值得,这些在他心中自有一杆称在。 “寺卿明鉴,林小甲愿服刑。”他已不愿再看一眼那仍在颓唐的林小乙。 “小潼亦愿。”小潼早在乱葬岗看到起尸骨就有了预感,现下只是尘埃落定。 他那晚远远的跟着林小甲,先是看到林小乙离开,又看到他在埋尸,上前阻止对方,直言要上报寺卿,被其苦苦哀求,念在同僚一场,一时心软,便答应帮忙隐瞒。 不曾想犯下如此重罪。 ‘咚咚咚!’小潼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似要表明自己的决心一般。 王玄之闭目不见。 他一挥手,几个不良人上前,将三人带下去了,跟着一纸公文送至刑部。随后将今日之事,整理成奏折,上报天听,翌日皇上便下达了罚俸的惩罚,速度之快,害新上任的御史都没来得及参一本。 ...... “道一我有一事不明,林小乙夜里所见的女子是谁?”两人在大理寺后院围着道一,希望她能把这里头的疑点说清楚,“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小东西搞的鬼。” 说着就将小毕方的翅膀拎起,一只小脚在空中乱扑腾,“快放开我,人类太坏了。” “是吗,那你怎么愿意帮溪娘子的忙呢,还守了人家七天。” 小毕方扑棱的一只脚就这么停住了,反应过来扑得更厉害了,“你这臭道士懂什么,那姑娘让我从沉睡中醒来,我守她七天又怎么了,我这叫知恩图报。” “小毕方你告诉我你们是要一直食人血,还是就那醒来需要的那一点,”这个问题让陈夷之捂紧了手上已经快结痂的伤口,还不着痕迹的远了几分,这什么破鸟不会看中他的血了吧。 也不知是被吊在半空难受得眼翻白,还是就想给他翻一个白眼,小毕方鸟就想再啄它一口,“至刚至阳、至柔至阴的血一滴就够了,吃太多我也消化不了呀。” “你这没安好心的小鸟,果然是觊觎我的血。”陈夷之不满嚷嚷,又指了指王玄之,“你怎么不去吃安道的,难道他没有本帅正直,这怎么好意思呢。” 王玄之:要不要提醒一下,本官才是大理寺卿。 小毕方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道一,还是决定不说出心里的想法,之前在乱葬岗就看到这小道士护食得紧,这才退而求其次的。 要不是打不过,算了,都已经吃了。 “臭鸟,你那什么眼神。”被鄙视的陈夷之就要上去揍它,吓得小毕方尖叫连连,“毕方...毕方...” 王玄之笑笑,“道一留下这只毕方有什么用意呢?” 道一惊讶,“寺卿想得可真多,我就是觉得那溪娘让它清醒都得到了七日的守护,我怎么着也能换他个千百日的报恩吧,毕竟我帮了它救命恩人呐。” 两人一鸟:报恩还可以这样的吗? “好了不逗你们了,这鸟之前不是说他们家乡逢战乱吗,可据我所知,章莪山地处偏远远离人烟,除非必要,不可能有两军在那里交战。那么章莪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已经过了几年,我想再去查不知又剩下什么?” 大周朝才短短三载,即将迎来第四个年头,各地仍有叛军,军权一事远不到避不可谈的地步,“夷之可对这些有印象,”又和道一说道:“夷之曾在军中待过,或许有线索。” 取代吊儿郎当的是一身那肃然,显然这是他的另一面,在军中磨砺出来的,他神色凝重,“因先辈的关系,其实我们陈家是不得重用的,或者说是遭到忌惮,生怕我们也如当今的李氏一般,有坐拥皇城之心。 因此我虽去了军中,可能接触到的东西,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 那等明面上是重用,实则没有权利的官职,只要圣人愿意,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说了等于没说呀。 “哎,看来得找机会去查一下了。” “或许是有人趁着交战之时,在这中间做了手脚?” “做什么手脚了?” “不知道。” 王玄之两手一摊,离开大理寺后院了,各地送来待复查的卷宗,还在等着他。 剩下两人一鸟三脸看不惯,为了小毕方的归属不欢而散。 ...... 第三一章 都是烧饼惹的祸 九月九日:宜登高、赏菊、踏青、插茱萸。 大周朝休沐日。 道一三人起了个大早,在路上还没有行人时,背着前一日便提前收拾好上山的东西,皆着着胡服劲装,一人一骑,出了长安城一路朝南而行。 天色灰蒙便出发,不愧是金秋,路上的风带着舒爽的气息,还有秋后丰收的喜悦,“听我的准没错吧,安道可还觉得此行虚度?”炫耀的某人随后便吃了一嘴的风,还夹带着一丝沙尘。 不能随意动武可不代表不能骑行,这只是一个对身体的考验,策马奔腾的王玄之,将头稍往压低一些,这才回话,“夷之所言非虚,待回了长安,你可将今日风光告知舒光,让他写一篇赋。” 陈夷之一夹马肚,驱策追赶,“安道说得对,那小子守个皇城,快把学业都给丢光了,回头我去了哪里,都让他练习一下,别丢了我陈家的人。” 苦课业久矣的道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学习么,大家一起才有动力呀。 同样呼朋引伴的陈舒光,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又举起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果然秋转凉了吗,一杯酒下去,又暖和不少,方才的寒意已经没有了。 遂将这一插曲抛至脑后,又与友尽兴起来。 远超二人许多的道一,这时不满的回头,“你俩再磨叽下去,只能看落日了。”又回去把腰间的毕方鸟按回去,贪吃胖成这样飞不起来的鸟,捡起来差不多就是成盘中餐了。 哪像她慧眼识鸟,好生的养着它。 骑行了一个多时辰,晨辉不慌不忙的为树木、花草、行人投送光明。 “我们三人都不用功夫,看谁先登顶,输了的回头去客似云来做东。”陈夷之上下打量道一薄弱的身板,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道一笑眯眯的,“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寺卿以为如何?” 不太对付的两人凑一起,总要一个人辩理,想到手下传回来的消息,九霄观之高太乙山不及,不由得笑道:“好呀,夷之,今日我便为你上一课。 知己知彼,方能长胜。” 说罢,他与道一已经往前窜出一步,落后一步的陈夷之马上追赶。 后来登高的学士,不由摇头,“这些个年轻小子,当是第一回来登山吧,现下便用了劲,待会儿得在半路哭呢。”只是等他们缓慢的爬上山,见到不喘不急的三人,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连带着登高的兴致都败了几分。 “夷之(不良帅)说话得算话。”两人异口同声,可把他给气坏了,“你俩作弊,先我一步跑算什么本事。” 听到作弊那些个学士浑身竖起了刺,大周才稳定,还没开始恩科,就有人不走正途了,刚想要看看是谁,就见到那三个用跑登山的人,再听到他们说打赌,顿时没了打探的欲望。 难得休沐,三人坐在太乙山最高处,登高望远,等待那一轮象征希望的红日冉冉升起,照亮整个人间,让阴暗无所遁行。 “在夷之为我们做东之前,今日的朝食便由我作东罢。”王玄之煞有介事的从他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了一个干净的素布包裹,待打开后,才发现里面还有细密的油布。 将油布纸层层展开,顺着热气的香味就散发出来了。 三人都没带坐席,就这么随意的坐在山顶,一同望着那一轮红日,自山的另一面徐徐升起,将整座太乙山都笼罩在其中,绿变成了柔和的绿,整个太乙山杂乱无序的色彩,因着一抹红光表现得错落有致。 美轮美奂不外如是。 道一余光瞥见,好些个带着文房四宝的,都已经在挥笔作画作诗作赋了。 陈夷之小声嘀咕,“你别看这么多人,纯粹想要留住这盛景的人极小,观他们下笔极慢,流水行云便可知一二。还有一些则是想要扬名,他们有自信,这一回作好了一定能够让大儒刮目相看,得其提点一二。 这类人虚伪得很,你少与他们打交道,吃了亏都不晓得。” 这才是他跟着好兄弟崔文渊从武,不想从文的理由,绝不是他学问不行。 道一有了解过,大周沿袭前朝科举,与武将路子不同,如今士子除了特殊的,其他人则不像以前有人举荐便行,需要科举才能入仕。 只待来年春闱再考,第一批秋闱落选,是这些人如今在长安逗留的原因。 “咕噜...”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沉浸在山色风光的众人回头,就见一波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赶着看日出,忘了带朝食,爬了一个早上的山,早已是腹中饥。 眼下正盯着王玄之手中的烧饼,肚子很不争气的直打鼓。 年长的先生会心一笑,谁不是从年少过来的,再说那烧饼确实是香呀,那先生微眯着眼打量,将那三人中的两人认出之后,就没什么心思了。 旁人的还可商量一二,这两人算了吧,从前的长安三霸之人,偏生的他们不知在哪里看了什么游侠的故事,自封了个三侠,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即便是过去了十来年,观二人如今行事,愈发不好糊弄啊,先生忙移开了眼,可这肚子真是饿得不行呀。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有眼力的。 譬如在长安家中小有恒产,却挤不进长安权贵圈子的,还有留在长安待来年参加春闱,以及拿着那点儿或许是家中父老的棺材本、全村人的希望、子女结亲一类的银钱,在长安呼朋引伴。 这些人与王玄之三人同是生活在长安,可却从未打过交道,平日参加的宴会也是不一样,是以不曾有过交集,他们拿着手中的薄产,据傲的走到三人跟前,“这些银子买你们全部的烧饼。” 道一闻言头也不抬,吃烧饼的速度却是快了不少,那陈夷之更是直嚷嚷,“喂,你给我留点儿啊,那么小的个子,还吃这么多。” “我还在长身体自然要吃得多!”道一据理相争,毫不相让。 一群人自觉书读得好,在家中受追棒,便是来了长安也是别人羡慕的存在,哪里受得了这气,就要上去理论,王玄之掸了掸衣裳,“我今日好像见着了国子监周祭酒、赵先生都来了这太乙山登高望远。” 两位先生的脸那可是毕生难忘,小时还与文渊、夷之用箭射过数回画像解气,当时只觉得太可恶。今日瞧他二人出行,只带了一个童子,既然如此,他便帮忙找一些弟子服侍吧。 两位先生乃是前朝大儒,受当今圣人所请,周先生同意出山作了国子监祭酒,赵先生依旧是半隐,做一个闲散的先生,可半点儿不影响二人,在天下学子当中的分量。 国子监周祭酒德高望重那是权贵读经史子集的明灯,而赵先生便是他们寒门子的希望,二人乃是知交好友,走的却是不同的道路,可有一点是相同的。 两人都是读书人中的楷模,是他们都想结识的存在。 他们读书考科举是一方面,要是有幸入了这二位的眼,那才是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读书人,现在顶多就是识字人罢了,可刚才他们都干了什么? 差点儿就在这两位先生面前,露出了丑相。 说要给钱的士子叫周时节,一下子便瑟缩了,要是他爹知道方才他的所作所为,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其他人也不敢上前了,有一点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人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认出了两位先生。 临走前,还不忘暗中撂下狠话。 王玄之抖抖衣裳,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早就认出学子中两人,成日去平康坊花天酒地,偶尔为先生鞍前马后,也是一种调剂,他这是学着道一日行一善呢。 将人打发了,他去拿烧饼的时候发现,两人吃得残渣都没给他留一点。 “重远兄今日来太乙山,可得为我们小露一手,一展平日先生所授啊。”那几个学子似是为了找回面子,又凑一起高声吟诗作对,谈情弄赋,生怕什么人听不见似的。 先前的那位老先生,和对面的老友接着下棋,“大周才三年,已经世风日下了呀。” 另一位老先生却摸着发白的长须,面上的褶子加深,“我看是有眼无珠才对。” 为了应和周时节的话,那李重远却是摇着头,好似兴致缺缺,又带了几分诱惑的说道:“太乙山的景色,我们隔三差五便能看上两回,赋诗都快重复了,也着实没有意思。” “哦,重远兄有何高见?” “我听闻距离此地不远,有一镇名为下水,听闻其风光,令人见之再难忘怀,我想若是有幸,也想去见识一番。”李重远摇头手中绘了山水的折扇,很是潇洒。 “哦,可今日有些来不及了吧。”周时节有些担心天黑了,他们进不了长安城。 李重远笑道:“距我所知那下水镇在雍州,距离长安一个时辰,太乙山过去也近一个时辰。” “既然为时尚早,不若我们便趁此良机,前往那人间仙境下水镇。”周时节说着无意间还瞥了一眼身着短打的道一三人,似是挑衅一般:敢来吗。 不远的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开始收拾东西,那什么下水镇从来没听过,竟然这么有名,他们必须得跟着去见识一番呀,读书人最爱的便是游看山水,此举正合他们意。 “哎呀僮儿快些,快些!”有主人在催促书僮收拾四宝等物,就怕慢了赶不上队伍,看不见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下水镇。 有等不及的学子主动上前帮忙收拾,平日哪里做过这等子事,反而是越帮越忙,倒让僮子心塞不已,要不是主人动手,他们早就收拾好了。 甚至财大气粗的人,捡了要紧的就走,当场就把多余的送人了,赚人笔墨,手中还有余香哩,就是赶着来听听学子们的高谈阔论,想从中受益的。 今日倒是捡了不少好东西。 听说众人都要去下水镇,也是跟着一咬牙就去了,大不了今日不食这三餐,万一见识之后,他们的学问长进,还能赶得急来年的春闱。 旁边也有不少竖起耳朵的学士,都忙不迭的整理好才铺上的坐席,也选择忽略了还有几分喘的呼吸。这也是前人主张学子习六艺,上骑射课。 看,这不好处来了吗。 瞧瞧那两位老先生也是童子都没带一个自己拎着行李,在见着道一三人起身,也不远不近的的跟了上去,身姿还挺飘然的,面色红润气也不喘。 浩浩荡荡一群队伍朝着下水镇而去。 至于后来的攀登者看到空无一人,又有些狼藉的山顶。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应该做什么? ——— 第三二章 ‘淡如菊\’ “诸位,前面过了这界碑就是下水镇了。”李书生指着下水镇的界碑。 “可算到了!” “累死我了!” “腰酸背痛!” 两位老先生还没叫呢,学子已经开始嚷起来了。 一群人折腾得灰头土脸,可到了目的地之后,如枯木再逢春,一下子就格外的精神起来,用他们那一双看水都是横波目的双眼,近乎稀奇的打量第一回听说的下水镇。 首先入目的却是镇上,沿街烤肉的摊子,熏得烟火漫天,别说美景,兴致都淡了许多。 摊子卖的是羊肉。 塞外牛羊居多,是胡人的主食之一。 雍州地界偏西北,与胡人有些习性相同。 可他们不喜食这胡人的东西呀。 “这可是下水镇的一绝呀,”似乎看出了大家的意思,李重远站在烟薰火燎中,笑着为大家介绍,“诸位可知食羊肉在古时便有载,还有晋时的罗友,为吃羊肉,闹出的一桩美谈的食羊记。” 读书人怎能说不知书呢,有人当即便说道:“食羊肉在古时便有记载,鱼羊为美,合则为鲜,艳羡的羡也指盯着羊肉流口水。” 一个学子也道:“我晓得那罗友是个襄阳人。打小便有了吃,也就是痴,傻之意。” 另一个接道:“我晓得他为了吃上一回白羊肉,在主人家还没开门时,便守着了。主人开门迎神见他,非常惊讶的问他何故,他竟然随口说道,找上司有事,也是一奇人呀。” “我也晓得,当日并没有宴请他,乃是不请自来也。”周时节不满的哼哼,他老爹拿棍子撵着他学习,竟还有这等奇效,记住了不少的知识呢。 又道:“走了,还说自己就是去蹭吃喝的,委实丢人也。” 李重远的脸僵了僵,这个棒槌,简直是来拆他的台,他扯出笑拉回正题,“那罗友食了白羊肉,临行前直言相告,留下目瞪口呆的主人,了无怍容离开。 此乃魏晋遗风呀,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经文人熏染的羊肉,突然就变得有文化气息了。 学子们没用过朝食,又被先前那大饼子馋了一通。眼下盯着下水镇街道两侧烤着的大串羊肉,羊肉烤得通身金黄,这才是此时他们眼中最美的风景。 但文人好脸皮,他们觉得这还不够,又有人摇头晃脑的说道:“当今秦王亦流有鲜卑人的血,长安不绝胡人等商贩,我等吃一吃羊肉,可谓是相得益彰。” 许是肚子饿了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此时就算是一个摊贩,不比长安繁华的酒楼饭馆,也让他们看得格外顺眼,由着那李重远作主,众人停下整顿一番,进进食。 一会儿方才打起十分精神,体验人间至美。 道一被这一番言论惊呆了,世间竟有无耻之人! 不知是否被学子们惊呆了,道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连羊肉也不曾吃。 王玄之早就对这些人见怪不怪了,倒是见道一在山上吃饼子那般欢快,此时不动作,便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有什么吃羊肉的意思。 那陈夷之嚷了半天没得个回应,口也渴了,喝着摊贩送上来的白水,咕噜咕噜两杯下肚,着实舒服不少,伸手拿起一串金黄的羊肉串。 “我说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这都到地方了先吃点儿羊肉,补充一下体力,一会儿还有得劳累。”陈夷之用力的咬了一口色香味俱全的羊肉。 不知道为什么道一这会儿眼神有些诡异,一直没进食早就饿了的王玄之伸手时瞧见了,也收回了去拿羊肉的手,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道一也不知道自己一双眼还能这么个用法,那蠕动的‘羊肉’真是让人胃口全无,“那还真是可惜了,出门前才卜了一卦,今日宜食素,吉。” 陈夷之吃得十分豪迈,“这也太好吃了,竟然还带有弹性,这肉跟活的似的,”道一闻言一拍脑门儿,十分懊恼,“呀,差点儿把你给忘了,来来来,这些你肯定爱吃。” 明明可以靠飞却被迫骑马,小毕方很想哭,看这小道士那么厉害,结果骑个马差点儿没把它肚子里的‘存货’给全倒出来,好不容易吸收的呢,来之不易。 小毕方正晕马呢,听到吃,一双圆眼滴溜滴溜,到处寻找道一口中它喜爱的食物,“小道士怎么我没看到好吃的?”小毕方一头雾水,一点儿香气都没有好吧。 伸手掰动它的小脑袋,指着陈夷之面前的‘羊肉串’,道一没好气的说,“这不就是你们的最爱吗?”开什么玩笑,小毕方不安的挣扎,它要离开这个疯道士。 小毕方觉得自己还是想回家看看的,待在道一身边,它太容易没命了。 “喂,跑什么?你们鸟儿不就爱吃这些吗?”道一好像是真的在问它。 小毕方将信将疑的看着她,自己在乱葬岗可是识过无数人的,现在就勉强相信她吧,“你说什么呢,整天叫什么小鸟小鸟的,我可是毕方鸟,你们应该叫我神兽大人。这些低级的东西,我们可是生下来就不吃的。” “那什么小鸟大人你能和我说一下,这些羊肉串是什么吗?”伸手接过小毕方,王玄之指着面前有一大堆竹签子,仍在不停进食的某人,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两人一鸟说得小声,另一人也吃得专注。 对于鸟会开口说话,不止同行的人没露出好奇的神色,便是下水镇的百姓好似也习以为常,没有点半好奇的凑过来,这倒是一件稀奇事。 “虫子啊,活的那种。”虽然大概猜到是什么,但真的被点明确认,王玄之的笑脸皲裂了,偏生的好友还不觉,吃得仍旧很欢快。 道一忙制止了他,“别轻举妄动,目前我还没看出来,这些虫子的用途,他身强体壮的正好。” 王玄之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这下水镇有什么问题?” “你对这镇有什么感受?” “我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但是小镇的百姓又非常的和谐,不似有什么邪恶之物,虽然这么想,但我觉得还是有点儿不对劲,是什么呢?”王玄之指尖一下一下轻而柔的点在毕方小脑袋上,后者眯上了双眼,简直太舒服了。 “喏,你看那边。” 一人一鸟同时侧目,“唔?”王玄之方才是背对着的,回头就见一地的菜疏,旁边站了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那两人怎么了?” “方才我见其中一撞翻另一人的东西,连句抱歉的话都没有,蹲地上捡菜蔬的那位,不止没有上去理论,连背后骂两句都没有。”道一说出了她看见的事。 王玄之也觉得奇怪,“他们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半分气性都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一般,我想明白不对劲在哪里了。方才我们所见到下水镇的,都和这两人差不多。 若非面孔不同,我都能当他们是一人,那无欲无求的气息,都快赶上人淡如菊的赵先生了。” “哎?赵先生?”王玄之说着就看到那位‘淡如菊’的赵先生,正与国子监祭酒,两人也吃得很是欢快,散发的气息比之往常还要淡上几分。 “事情麻烦了,道一可有办法尽快解决?”王玄之担忧的问。 道一点头,“有是有,不过我需要在镇里走一圈,确认一些事。至于他.....”绕着陈夷之转了一圈,“就用他来给我们开路吧。” 好兄弟,挺住! 王玄之给了一个鼓舞的神色,后者仍埋头苦干他的‘羊肉串’事业。 ...... 第三三章 我们不一样 道一二人将吃得津津有味的一行人留下,她和王玄之走访这诡异的下水镇。 在这之前,她已经检查过了,那虫子于人体无害,这才敢放心的将人留下,他们去把那源头找出来。 游历下水镇风光,道一只能呵呵了。 “果然如此。”一路走来,就没有遇到一个不同的人,一张张不同的脸,却有着如同复刻一般的神情,说不出的诡异,让人瞧了心里阵阵发寒发毛。 今日乃是九九重阳。 他们远在长安便罢了,只能登高望远遥寄希望,可这下水镇竟然没有一点祭祖的动静,反而如常又不如常的在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眼下为了查清下水镇的诡异,将所有人都恢复正常。 首要的得摸清镇中的情况才是。 道一两人往镇中最大的那户人家走去,没有意外的话那里便是下水镇镇长的家。 镇长家院门口放了一把逍遥椅,镇长下水镇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他正惬意的躺在上头,微眯着双眼徜徉在日光下沐浴着这大好的时光。 能看出来他在享受。 二人对视一眼,这是第一个有别于其他人的。 “请问你这是下水镇的镇长吗?”道一拿出她可爱又甜美的笑,令人见之生喜,也能让人失了防备。之前下山就是这样,从九霄观问到了濮县,百试百灵呢。 听到有人问话,笑还是那个笑,只是那老者浑身的气息忽然一变,又泯然于下水镇村民中了,挑不出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在何处。 要不是方才二人同时瞧见他的异样,还真当是自己眼花了。 那一丁点儿不同,兴许便是关键。 老者懒洋洋的睁开眼,好似提不起劲似的,半掀脸皮,“哦—我是镇长姓丁,你二人找我何事,不对,你们的事与我何干,麻烦让一让,挡着我晒太阳了。” 她这么可爱都不行的话,那就换个能行的人吧,道一果断让道。 二人侧身让阳光晒进来,又顺势打量了镇长的院落。 王玄之拱手一礼,“丁镇长你好,我等是长安来的士子,听闻此地风光,故相约同游,眼下回去赶不及入城,还请镇长收留我们一晚。” 镇长可有可无的点头,“随便你们,自己找空房间住吧,”又指了指镇尾,“那里有一户空宅院,你们自己打扫便可入住。” 二人谢过镇长便朝镇尾行去,一路上都没有回看,他们也只当不知背后打量的眼神。 边走边查看,最后找到一户没人住的地方。 大门口结着蜘蛛网,其中一扇门已经破败,坚强的靠着另一扇门,道一上前一脚就把它给踹地上了,镇民们即便再‘心如止水’,看到这一脚,也是心口一跳。 镇长尤甚,眉眼猛的一跳。 “咳咳...”门倒下激起一地的灰尘,两人被呛得不行。 二人忙伸手遮掩,捂住能呼吸的口鼻,待浓浓的尘土散去,两人这才放下掩面的双手,跨过倒踏的大门,入目便是一个极小的院子。 除了肆虐的杂草之外,原先摆放的东西都井然有序,想来从前的这户人家,将这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大门侧一点对着的便是堂屋大门,从撑起的窗户能看出来是内室,而右侧则是搭了个茅草顶的厨房。 堂屋里也就是一套桌椅,做工不是很精细,似乎怕伤到使用的人打磨得很是光滑,大门正对方供奉的是天地君亲师以及先祖香火还有一块牌位。 整个堂层都结了蛛网,屋顶的瓦片有坏掉的地方,都砸在地上摔了个稀碎,两人踩在碎瓦之上只是让其碎得更彻底,空寂许久的屋子,也随着生人的到来有了几许鲜活。 “先室杨氏闺名云锦...”王玄之蹙眉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世间之大同名同姓,又有何稀奇的。 “嗯,刻牌位的人识字不多,你看云字,雨字里少了一点,字也有些歪扭。” “但刻得很用心不是吗?” “唔,确实是。” 从发现这块牌时,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看到的事,随后又齐齐作了个揖,道了声抱歉,便将牌位拿起,指着牌文说,“寺卿你看,这位夫人已经去了十年了。” “嗯...”王玄之欲言又止,“此处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今晚那些同来的学子,还有两位先生,他们应该如何安顿?” 道一惊奇的看着他,“寺卿还想着好生休息,晚上不出去做点什么吗。” “再说了这么一个小院子,把堂屋收拾出来升个火,让他们围着柴火煮酒、煮茶都行,不正合了他们的意吗,指不定此番回长安,各种诗文赋策都有新的感悟,能惊艳整个长安,乃至大周都说不定的。” 王玄之无奈摇头,分明就是她要找个地方把人安顿好,才方便出去打探的,结果说出来却是这么让人无语的话。想着便一把抽出腰间一直别着的长笛,在手上转了一圈,没好气的戳了她一下,“行了别贫了,我们赶快看看其他的房间吧。” 道一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我去看厨房,寺卿是君子就去看内室吧。” 君子?远庖厨那种吗,可谁见过不进厨房就去内室的,不过他也没去说这些个没劲的,只是笑笑便去查看内室,兴许还能安置两位先生呢。 毕竟他们年纪大了,不好跟着学子们熬夜,还是优待一点儿的好。 只是推开房门之后,他脸上的笑瞬间退去,“道一。”那厢正在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吃的道一,被这惊魂声给吓得不轻。 “出什么事儿了?”就这么大点儿个院子,道一连轻功都使上了,待看清内室里的情形,即便见惯死人的她,也不由说一句,好生奇特,“寺卿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吗?” 王玄之的眉头快夹死苍蝇了,“你先验一下这具骸骨,我想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又或是与妖怪有关。”许是想起了‘羊肉串’这回他倒没含糊。 还有便是这内室恐怕不能住人了,要委屈两位老人了。 两位先生:不委屈,谢谢! 在王玄之查看内室情况时。 道一绕过他走到那具积了不少灰的白骨面前,身上还穿着一件很干净的衣裳,即便是后来沾了不少尘土,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依旧不能否认的干净。 将那具白骨翻来覆去的验看,又一寸一寸的摸索,“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王玄之对内室情形已经了然于胸,早已候在一旁。 闻言心里一个咯噔,只有一个反应,来了,这不详的预感。 ...... 第三四章 带你回娘家 “死者男,年约三十,身高八尺有余,身体无病无疾,无外伤,无人作用外力,亦没有中毒的痕迹,从而使其疼痛难忍,最后扭曲成这般模样,骨头颜色与正常死去的一样,说明他也没有中毒。 还有他的骸骨结实,尤其是臂力尤其,我看他家中有弓箭,应当是个猎户。” “骸骨上的种种迹象表明,死者是正常死亡的。” “可他的骸骨扭得像胡人头上的辫子,你可知能验出是何原因,”王玄之道出他的疑惑,又说:“道一我知晓你能看到和我们不同的东西。 否则你不可能一口便咬定文渊体内有兽魂。” 道一先是一惊,后又放松下来,她看到这位大理寺卿时,就把对方当成九霄观师祖,做什么也没避着他,对方要是不能接受那就只能自己去打妖怪了。 若是对方接受她这些超出普通人的能力,有官府作保无疑她行事要方便许多。 譬如崔文渊的事,可谓是一举三得。 只是没想到这人这么早就在帮忙了,道一有些小开心,自己不是一个人,“寺卿说得是,但我只能看到一个人的执念,并不能了解一个人生平,还有直接看到凶手什么的。 灵魂他们有自己的意识,并不会轻易被人侵入。守着那他们一生的执念,死了也不愿意入下,待执念消散才会离去,所以平常只看他们愿意示人的那些。 通常都不会强制去看别的,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当然哪天要是我的灵魂能够强到忽略这些小伤,或许可以一试,那样看一眼就能瞧出凶手是人是鬼了。 所以我才会想要验尸,确定与普通人还是妖怪有关。 那狌狌犯事,用的是崔文渊的身体,因此我才觉得死者身上的气味有些奇怪,一开始只当是那紫檀桌的原因,后来才知道那是妖怪借了人的身体隐藏了他们的气味。” “你们是靠气味分辨人与妖,那么这人的死可与妖怪有关?”王玄之还是忘不了蠕动的‘羊肉串’,什么都觉得与妖怪有关。他想这辈子都不太想吃了。 “气味是对付那些不能隐藏自己的小妖怪的,中一等的能隐藏自己,需要‘开天眼’,上等的看情况,打得过先打,打不过得赶紧跑了叫人帮忙呀。 不然只能牺牲了。”道一无所谓的怂怂肩,“对付中等和上等的,光是‘开天眼’的功夫,人家就能跑个几十里路了,哪里会等着你打,”她突然嘿嘿的贼笑,“不过,我好像能区分人与妖了,比他们简单一些。 当然了好坏还得你们去查证。” “你怎么分清楚人和妖?”作为一个门外汉,王玄之求知若渴。 道一指了指骸骨空空如也的头顶,“那王荣的头顶是纯白色,崔文渊害死的人也是,但他本人是黑白两色,还有这人头顶上亦是纯白色的雾气,也就是他们的执念所在。” 看不见什么黑白雾,但他听明白了,“人是白色,妖是黑色。可执念乃是空想,为何会有色彩?” “那是他们灵魂护佑的结果。” “原来如此。那你的意思是这具白骨也有他的执念了?” “我现在需要看一下死者的遗愿,还请寺卿留心一下周围。”道一说完,就专心去查那团经五年还异常浓烈的白雾。她服用过祝余华,这一回她不用伸手,只需要一个意念。 —————— 完好的木门被推开,庭院干干净净,连一丝杂草都无,除了单独僻出来的小菜园子,莫说蜘蛛网了,便是后院的家禽舍都不见什么脏污。 确实是一户会过日子的。 男子从山间打了猎回来,将已经在外面把鲜血清洗干净的兔子,拿到了后院,交给院子里的女子,那女子眼角轻轻弯了弯,嘴角微翘,像是满院子的花草都瞬间鲜活了。 女子像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行走间的举止透露出一股,与王玄之等人身上相同的气势来,不过又因是女子,更多的是温婉。 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旁观的道一瞧着就是一个哆嗦,王玄之当她是一动不动的给冻着了,秋天来了,也有天凉的时候,所以他赶紧把今日登高准备的披风给她用上了。 接着不知那男子在耳边说了什么,女子抬起白皙的手轻捶对方的胸膛,却被男子一把握住了,女子脸颊绯红,将头也靠过去,“丁郎你说我的父母是否有在思念着我?” 丁郎拥她在怀好生安抚,“锦娘是想家了吗,待我多存些银子,便带你回去看看,如何?” 那锦娘先是一喜,后又暗淡下去,“算了,丁郎。或许有些人不希望再见到我,否则我又如何会遇见你呢。” “唔,寺卿大人这是做什么?”道一看完了执念,就看到身上明显大过头的披风,还以为自己是那锦娘。 “方才我看你哆嗦还以为你冷。”王玄之倒是实话实说。 道一的牙给酸得不行,又想到刚才那段浓情蜜意,眼里只能看到彼此。 究竟是天上的太阳不够耀眼,还是月亮不够皎洁,晚霞不够浓艳。 “可有什么收获?”知道不一定能直接看到凶手,王玄之便从其他方面着手。 他往常这个时候早已经把整个下水镇纠集在一起了,然后挨个审问,眼下是不行了,这些人连吃个饭都费劲。 哦,错过了,不想做饭是吧,那不吃罢,一顿也无事的。整个下水镇上空都弥漫着一种‘无所谓’,连镇子周围的田地,都没濮县的长得好。 不将这屋子里的死人葬了,许是这得过且过的态度所导致的。 “死者姓丁,如无意外便是立那牌位的人,那人是她的妻子,两人很恩爱,而且很喜爱这个家。”道一无奈的叹口气,还以为这么强的执念,是什么大事,原是这人间的情情爱爱呀。 线索一下子就断了,走进了死胡同,“他们有没有说什么,”转念又想到是执念,便收住了话。道一倒是点头,“死者说要带她妻子回娘家,妻子不让,就这么几句。 哦,还有死者凑近在她耳朵说了几句,就把他妻子给闹了个大红脸,这些算吗?” 就像他是听那话的,道一是说那话的人似的,王玄之悄悄红了耳尖。 与从小在山上长大的道一不同,他在俗世活了二十载,又在大理寺任职,见识怎么也要多些。 他说,“或许这才是他的执念所在,所有的爱都寄托在让他妻子无虞,快活过一世。不留遗憾也是一种。” 暂时不能理解这复杂的感情,但是两人都死了,怎么送人家回家,看来这心愿注意是完成不了呀,道一打量了一下屋子周围,晚些时候再决定牌位的去向,再查清死者的死因,把骸骨葬了。 “寺卿我们快些去把不良帅他们接过来吧,房子就这样了,别收拾了。”道一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这让王玄之迟疑不定,“你不会也受到了下水镇的感染吧。”实在是太消极了。 道一不想给他好脸色了,上司了不起呀,“行了别废话了,将人安顿好,一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别浪费时间呀。” “还会生气说明没事。”王玄之松了一口似的。 道一:——寺卿,你变了! 第三五章 小毕方瘦了 道一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将所有人安顿好,接着又拿出行李乔装。 出门前两人对视一眼,道一乐不可支,他们这身掩耳盗铃的打扮哟。 “寺卿这如月般皎白的衣裳,做什么梁上君子,不如做一个踏月留香的采花...”还有话没说完呢,接受到王玄之的死亡眼神,她顿时住了声。 道术又不能轻易用来打普通人,单论功夫两人谁胜谁败也说不定。她也没有欺负病者的爱好,绝不是什么憷了对方吃人的小眼神。 王玄之已经懒得提醒对方,青衣小道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和他白色的比起来,好像确实好一丁点。 可他们出门只是登高望远看日出来着,来此地纯属意外呀。 以后出门要备的东西不少。 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一堆,再回神时他们已经到了,今夜想要打探的宅子,白天他们才来过的,丁镇长家。 白天见到的宅子还是明媚阳光,里面还有一位身形矍瘦的老者徜徉在日光下,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让人不忍打扰之心。 许是老人家睡得早,宅子只有大门前两个大红灯笼,宅子里面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 又不是好月时节,子时过后星星大把,寅时的星光勉强指路。 两人就着稀拉的月光,摸到了丁镇长的内室外面,听到里头震天的呼噜声,又轻手轻脚的离开,只是他们不知道里面的丁镇长也在同时,睁开了一双氤氲的双眼。 “可真奇怪呀,这镇长白日分明就有所不同,可为何今晚会没有动静呢,难道是他已经洞悉了我们的行动?”不见镇长有异动,反而让人更加疑虑更甚。 道一嘿嘿一笑,“寺卿是觉得寂寞了吗,在长安可是许多人追着捧着要看的对象,如今来了下水镇,也没个人搭理你,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了吗?” 王玄之很不自在,手都不知放哪儿放。 经这一提醒,长安小娘子追赶的恐惧,又浮上他心头。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下水镇的人还挺可爱的。 可若是有人或妖刻意为之,那就另当别论了。 “办正事要紧!”王玄之故作严肃小声说道。 “怎么了?” 道一走了两步便停下,“这小胖子又在闹腾了,”一面朝腰间悬挂的袋子里摸去,掏出了那只小胖子,哦不,不能说是胖子了,因为它瘦了一圈。 “小胖子你怎么瘦了,是这几天的饭菜不合口味,就说让你吃那羊肉串还不信我的?看看你这没二两肉的模样,便是落到猎户手里,也是放生的那一批呀。”道一惊讶的说道。 小毕方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这话弄得僵住了,一张鸟脸都涨红了,“我都说了我不吃那东西,我这不是瘦下来,我这是成功吸收了那些阴火,哼。” “你吸收了这些会做什么?”道一背着稀疏的星光,没让它看到奸相毕露的脸。 小毕方高傲的昂起头颅,“我们会什么,你不是知道吗,慢慢猜吧。” “寺卿我们走吧,已经找到了,在那!”按她的所指的方向,王玄之带路,生怕这位在宅子里串迷了路,有人领头道一也没多想,要是知道估计得跳脚。 两人一鸟来到了座阴森森的院外,此院落月光星光照下来,被一棵老树挡去了大部份,一棵上了年份的老槐树,上面有着斑驳的纹路。 道一从老槐树旁边路过,发现纹路和老镇长的脸很像。可老槐树还能过很久,镇长脸上透露着即将死去的信息。 但她却没告诉镇长,不论是道亦或是其他,都不可轻言断人生死。 其一便是天道无常,其二便是人亦是不可捉摸的存在,兴许会有奇迹出现,若是她贸然出口点破,将不应该死的人说死了。 ‘逆天改命’,其后谁也无法预知未来。 这也是许多得道之人点破天机之后,发生各种意外,或是灾祸不断,又或是一生弊缺不断。似乎是上天在警示,这便是妄图窥探天机再逆天改命,能得意一时,不能得意一世。 当然上天也是给人活路的,否则又岂会允许能与他们‘沟通’的桥梁存在,明白他们有意无意的指点,便是一次暗地里的偷天的换日。 顺势而为之,上天也会睁一只眼闭一眼。 ‘嘎吱’刻有长寿花的大门被推开。 道一忙跟上去,抬眼便看到了门内的情形,两人跨了一半的脚便停住了。 大门打开是一道香案,其上有一副褪色的画像,下方还有数道牌位,全都是丁姓,“原来这里是丁镇长的祠堂,那么我们现在要进去吗?”道一问。 “这镇长你能确定没有问题吗?”王玄之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你进去吧,虽然打扰丁家的先人,可若是在情理之中,想必他们也不会怪罪。你只管找出下水镇的祸因,其余的事便交给我。” “嗯!”道一抱着那小毕方先是拜祭丁家先祖牌位,“各位先辈,小道多有得罪了。”说罢径直朝着丁家老祖的画像走过去,“还不出来吗?”画像纹丝不动。 “丁家老祖对不住你了。”道一这一回没有选择直接结印,反而是从身上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了一张符纸,这是她在大理寺上值时,抽空画的。 用一张就少一张那种,上次为了省力用黄符对付狌狌之后去补充,近来当仵作赚的黄白物,已经全部付诸流水了,道一心疼的咬咬牙,竟然这么浪费她的东西,“急急如律令!驱邪!” 她的黄符碰到丁家先祖画像,那犹如白玉蒙上水雾的东西,便立刻闪开了,显眼有些避讳这黄符,不愿正面对敌,又或许是摸不清对手实力,先避为上之。 白玉团子脱离丁家老祖像后,又在眨眼间便窜到了屋顶,似是破屋而逃,“急急如律令!驱邪!”追着它跑的是一道木灵气推动驱邪的驱邪符。 道一在刚才白玉团子跑出来的那瞬间,已经看清了它的身形,也知晓了它的来历,能快速的使用克制对方的灵气还有符咒,眼见着打中了对方,使其动作变慢。 可就在此时,变故横生。 ...... 第三六章 发光 白玉团子受了一击,索性不再逃跑,反而就在祠堂的顶上,吸收四面八方的能量,那些能量有大股的也有小股的,从不同的方向而来。 “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高空的夜鸦都惊停了一瞬,又赶快扑腾着翅膀,比先前更快速的飞离了下方的危险小镇。王玄之一惊,“是夷之,他出事了!” 两人也管不上问为什么陈夷之会在这个时候到来了,连忙跑声音来源去,道一还回头说了句,“小毕方靠你了,给我拖住它,别让它再吸收了。” 小毕方一身鸟毛都被抓乱了,风中凌乱的站在院中,它是谁?它在哪?它要做什么? 小毕方委屈极了,摸摸才消化的肚子,今日过后又得饿肚子了,哎,‘呜———’委屈归委屈,活儿还得做,谁让她是恩人的恩人呢,得报恩呀。 一口阴火朝白玉团子而去,却也只是减慢了对方吸收的速度,它抽空喊了一声儿,“小道士你赶紧呀,我这边撑不了多久的。” 两人很快就把陈夷之带过来了,他此刻抱着头痛苦的呻吟,上过战场的他很久没这么痛过了,那些肉体上的疼痛,能眼睛不眨的就撑过去,可这脑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受了。 小毕方那里也快吐得没气了。 道一却没有立刻上前帮忙,若是强行打断吸收,这些被白玉团子吸取的人,大部分会变成傻子,严重的会伤害性命,她在身上的袋子里摸出一本书来。 《伏羲诀》的字眼一闪而过,道一尴尬的笑笑,“拿错了这个不行,”没解释为什么不行,又从袋子里拿出了另一本书《凤鸣诀》,“寺卿交给你了。” 王玄之接过书傻眼了,不等他问,道一快速说道:“寺卿将《凤鸣诀》翻到第一页,你把这首曲子吹出来。”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在腰间骨笛上了。 一曲《幻梦》吹响,‘无欲无求’的下水镇镇名,好似忽然‘醒悟’一般,不再任其予取予求,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那些被吸食过的梦,不进反出。 道一将小毕方拎着放陈夷之旁边,这才聚精会神的盯着王玄之,她发现那骨笛竟然在发着莹白色的光,不知道是《凤鸣诀》的作用,还是骨笛的问题,亦或是人本身。 有机会得看看那笛子是什么兽骨做的。 陈夷之靠在槐树上,他的反应最为明显,脑袋里面倒是不疼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进一出将他折腾得够呛,眼下人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白玉团子若有脸此时一定是惊恐的,它见王玄之似是见鬼一般,终于停止了吸食,《幻梦》也在同时停下,就见那白玉团子摇身一变,一个虚影便出现了。 是一个与丁家老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想来是长久住在画里,也沾了对方几分像吧,和白玉团子的气质很像,一个水灵灵的男子,瞧着可怜无助又无辜。 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别打我,我是无辜的。” 王玄之:“———你是谁?为何要害下水镇的镇民?” “她知道。”泪水汪汪的朝着道一说。 道一指着它说道:“据《百妖谱》所载:【此物名为噬梦虫,以吞噬人类的梦而生。】也就是他们产生的欲念,这便是下水镇人‘无欲无求’的缘故。 本体如同就一只虫子大小,但被人唤醒之后,就会有一团白光罩着它们。本身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被它们吞噬过度的人,会连还手的心思都没有。 但当他们生命受到威胁时,便会加快吸食速度,人类精神由一身精血供养,一旦被抽调过度,身体会超过承受极限,届时会有生命危险。”最后一句是悄悄和王玄之说的。 “你们俩为什么会没事。”男子委屈巴巴的,眼泪要掉不掉。 “你说的是外面那些‘羊肉串’吗,看来你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需要装扮一番,才好让人吃呢。还是那话,当真可惜了,可惜我出门前才卜过卦,今日宜食素,方为吉。” “你的意思是那些‘羊肉串’,便是它用来吸食人们梦的一种媒介?”王玄之庆幸自己有眼力,免受青虫荼毒,也没被人夺取了梦。 “从前被你吸收过的便罢了,今日把你的子子孙孙收回去,我便饶过你,拿后辈给自己铺路是怎么回事?”道一十分不满的说他。 噬梦虫更委屈了,下水镇的人梦想都很简单,原本没多大的欲望,可供吸食的本身就不多,今日发了狠的吸食,结果多的都还回去了,现在说什么不介意,根本就是个骗子。 人类真是太坏了。 要它们出来的也是人类,要它们打包走的还是人类。 “知道了,”噬梦虫不情不愿的开始收回散播出去的‘羊肉串’,与人类连接的媒介没有了,它很不开心,也不想与道一两人对上。 好不容易醒来,才不要再睡呢。 噬梦虫做完这些虚影都快维持不住了,然后它想离开这里,结果忽然不受控制的变得庞大,道一在想要是用针戳一下会变得怎么样时,一道狠辣的声音响起,“今日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两人一鸟一虫都看了过去,丁镇长拖着虚浮的步子走过来。 噬梦虫随着他走近,神智渐渐逐渐变得不再清晰,甚至有些痛苦,“小道士你再不帮我,我...”话还没说完它的身体就长得有一个人高,还在继续长。 “成长是有一个过程的,这样猛然增长,于噬梦虫来说不是好事,”道一头一歪,“当然了于我们眼下,也不是一件好事。它如果太强大,也是可以攻击的...” “寺卿,你怎么了?”道一伸手在他面前挥,却发现对方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王玄之觉得很奇怪,他低头看着了一眼一身非公服、朝服、祭服,也非常服的通体红绸,平日也穿过绯色的衣裳,可都不若今日这般艳,似在昭示主人的喜。 对了,大喜。 今日乃是他的大喜之日,他要娶谁来着?是阿耶、阿娘又为他订下的亲事吗,还是他从小就订的那门亲事,思疑间就听见一道喜上眉稍的声音不远不近的提醒。 是一个长得极为喜气的媒人,那人多次登过王家的门,这一回总算是如了她的愿了吧,看眼睛都笑没了,“有请新郎踢轿。” 宛若提线木偶一般踢了一下轿门,门内回应了一声,随即他掀开轿帘,一道婉约的青绿身影出现,将一只白皙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跨过火盆,走到正厅。 宾赞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王玄之木纳的身子躬下去。 ...... 第三七章 惊回 王玄之低头的那一瞬间,腰间不离身的骨笛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上去。 之前他好像用这一管骨笛吹了一曲名为《幻梦》的曲子,可是用来做什么呢? 王玄之头疼欲裂,正位上的高堂忽然变得扭曲,还有身旁的新娘,他下意识的拉扯下了对方的盖头。 “寺卿,你没事吧?”道一的脸取代了盖头下一闪而过面容,还有一只手在他眼前不停挥舞。 王玄之被这变故吓到,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神色还带别扭,心跳也如擂鼓,他的耳尖在夜色里偷偷泛着红。 突然一声惨叫突破天际,“啊!”丁镇长意识不清醒都给都吓停了一瞬。 陈夷之昏睡中还能痛叫出声,可真是惨啊,小毕方就蹲在旁边,惊恐的用翅膀抱住了头。 王玄之一脚踩上去,它可是看了全程的,这人它喊了半天都没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道一也惊呆了! 随后她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寺卿你没事吧,方才都不敢随意打断你。 因为噬梦虫为别人造的梦要么中断噬梦虫使用它的能力,要么梦中的人自己醒来,否则就只能在睡梦中死去了。 他为你造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呀,你方才笑得可开心了,既然那么开心,你又为什么醒得这么快呢?” 王玄之有些尴尬,难道要告诉这几个人,他想成亲了?只能特别生硬的转移目标,“这噬梦虫做了什么了?” “恐怕现下整个丁水镇的人都进入了睡梦中,不可能所有人都像你一般能自己醒过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制止噬梦虫使用它的能力。” “寺卿你接着吹奏《幻梦》扰乱噬梦虫,我去解决那源头。”话音未落人已经朝着双眼迷离的丁镇长冲过去了,她也没客气,上去就是一脚,正中腹部,接着就是一通捶。 一顿噼里啪啦,小毕方的小翅膀分开一点点,又紧紧裹着瘦下来的身体,它还是守着这个傻子好一些,王玄之的笛音都停滞了一下,噬梦虫差点儿反超过他,赶紧收敛心神,接着吹奏。 “呕...”道一就这般以近乎残暴的方式将丁镇长肚子里的‘羊肉串’给打了出来。 也不是没有更加温和点儿的方式,但她还是喜欢这做,解气! “老头儿醒了就起来聊聊吧。”丁镇长此刻全身都在痛,又没有一点儿伤,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怎么弄怎么不舒服,张一下嘴,嘴角都疼得厉害。 都是这个人,他恨恨的瞪向道一,“臭道士为何要坏我的好事,我不过是取他们一些平日用不着的东西,何故要帮他们,就他们那种烂命,为我死了也是他们的荣幸。” “人若是没了梦想,那与行尸又有何异? 更何况,任何生命的权利都在他们自己手里,即便他们不能决定贫穷富贵。 你且看朝廷律法也只是保证绝大多数人享受生命和安稳度日,而不是合法取缔他人生命的存在。” 之前受到‘生命威胁’,还有狌狌的刺激,道一可是狠狠恶补了一番的。 “再者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命,你有了妄想,还伤害无辜,今日不是我他日也会有人阻止你的。天亮了就该梦醒了对吗,丁镇长。” “哼!”丁镇长压根儿就不可能认命,否则就不会做出这么多的事了。 他还想疯狂的向噬梦虫传达自己的梦,可那与对方连接的媒介已经被打出来了,一地的‘羊肉串’还在,丁镇长立刻趴在地上,想要把它们全都吃回去。 可恶心坏人了,道一喊道:“小虫子你再不收回你的儿孙,想要一身修为尽毁吗?” 丁镇长强迫噬梦虫成长,让它被迫长大,从黄级四级到了黄级七级。虽高出她两级,可没什么攻击力,只是有个造梦的能力,让走不出来的人在睡梦中死去。 死去的生命由献祭的人得到,也就是以自身精血供养的丁镇长,得了那实惠。 还不知道要多少梦才能恢复呢,噬梦虫有些清醒了,眨眼间便将地上的‘子孙’收回。 “这才是你本应该死去却仍旧活着的秘密吧,”道一面目表情的说道,这是他们修道之人中,最讨厌的一种方式,哪怕你逆天改命也好,还能别人唤一声英雄。 没想到道一已经看透了他早就该死的事,镇长一开始有些慌乱,随即又有些疯狂的笑,“丁水镇上的人都仰仗我的钱财活着,我又是他们的镇长,他们就该为我生为我死,这是他们应该给的,也是我应得的。” “田地虽是你的,可也是他们真金白银租来的,就这样还要上交一批粮食作为租你田地的租子,每年剩下的不多,到了冬日也就保证自己不饿死。 这才是你与镇民之间的各取所需。 你想要他们的梦,为何不把自己的梦交予他们,你想要他们的生命,可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凭着大家只要伸出双手就能得到的东西,骗走了他们宝贵的生命。 谁都只有一条性命,每一条都是无价的,即便是轻生也要好生的想一想,人生是否能再重来一回。 丁镇长你家祠堂上的长寿花挺不错的,可惜你侮辱了它们的存在。 也是,不懂生命可贵的人,如何能明白这些。”王玄之神色有些黯然,他又想起了崔文渊。 “拿了我的东西他们就应该付出生命,我有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他们只有无尽的贫穷,为我献出生命是应该的。”丁镇长吃不到那‘羊肉串’,感受到生命力在流失,他已经疯了。 “现在我只问你,这噬梦虫你从何处得来的?”与不懂的人说性命可贵,纯粹是对牛弹琴,趁着人还清醒着,先把东西问出来再说吧, “桀桀桀...你们想知道,我偏偏就不说出来,慢慢查去吧。”丁镇长笑得极为怪异。 “你的意思就是说告诉我们,确实是有人告诉你,或者说送你的。”王玄之话落,丁镇长得意的笑脸一下子便僵住了。 “醒了?那就把这老头捆了吧,不良帅!”道一踢了踢躺在地上不愿意动弹的人。 陈夷之仍沉浸在‘羊肉串’中:...... 王玄之清醒之后他就清醒了,只是身体难受得紧,也被‘羊肉串’恶心得不行,又怕成了两人的拖累,故而躺着不动,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我难受不想动。”陈夷之说的是实话,但真要爬起来捆个老头儿还是可以的。 道一幽幽的说道:“或许你体内还有噬梦虫,要不要我帮你给弄出来。” 陈夷之一个鲤鱼打挺,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全好了,你看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他的头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同时还比划了两下,表示自己很行。 丁镇长挨揍的时候,他也偷偷的瞄了一眼,那个一凄凄惨惨戚戚。 为不了不沦为同样的下场,陈夷之利索的先将丁镇长的腿给堵住了。 用的还是他随身携带的一块汗巾,军中出来人,那味儿就不用说了。 丁镇长被熏得不行。 “咳...”王玄之假装没看见,他扭头问,“与我们同行的人还有下水镇的人,道一可有办法?” “唔,办法倒是有一个,你俩到时记得配合我,可别露馅儿了。”道一最后将视线落到了屋顶上,自清醒之后就一直在装死的噬梦虫。笑得那叫不怀好意。 小青虫在白色光团里,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噬梦虫:现在沉睡还来得及吗? 丁镇长头上快凝成实质的黑雾,除了想要长生还是长生,根本就没有有用的消息。 道一就一个后脑勺:看不见呀看不见。 ...... 第三八章 好风光 “周祭酒、赵先生醒醒。”王玄之轻声细语的唤着两位先生。 陈夷之平日里动如脱兔,此时十分乖巧的站立安静如处子。 道一睁着大眼睛很是好奇,莫非这两老头儿会绝世功夫。那是得好生请教一下。 周祭酒与赵先生醒来时,两张不陌生的脸,还有一张十分讨巧的清秀小脑袋凑在床前。 这种“求知如渴”他们看多了,多半都是想找他们指点文章,结果发现只是想借他们出名的士子。 但这不是重点,他们俩为什么会睡着了? “我这是在哪儿,安道?”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王玄之始终挂着一张温和的笑脸,“两位先生忘记了吗,昨儿个到了下水镇吃了‘羊肉串’后,大家便结伴去镇里走访,一睹此镇的风光。” 对方吃了什么虫子之类的,那就不在他的解释范围内了,他就是一个平凡的大理寺卿呀,绝不是看先生笑话的那种人。 “哦——安道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果然是年纪大了瞧我这记性,就走了一个镇而已,累得不行,一早便歇下了,不过这下水镇的风景确实不错呀。”赵先生摸着长白胡须似是意犹未尽。 周祭酒点头附和。 几人说话间,外间也是热闹非凡。 甚至有些吵闹。 “发生何事了?”一人扶起一位先生,往外间行去,正是那丁猎户家的院子,地上摆话着一具擦洗干净的尸骨,旁边还躺了一个昏迷的人。 “咦,这不是丁镇长吗?” “对呀,昨天我们入镇时特别热情的招呼我们呢。” “他怎么会被捆在此处?” “李兄你怎么了?”周时节拉着李重远问,从他们看到尸骨这人脸色就不太好。 李重远面色发白,“无事,不过是没见过死人骨,有些吓到了。” “哦!” “周祭酒、赵先生!”有人眼尖开口喊道。 哄闹声一下子就没了,“这死人是怎么回事?” “回先生的话,这人是丁镇长害死的,早在十年前便害死了丁猎户的妻子,后来被丁猎户发现,又将丁猎户也害死了,又因为他是镇长,所以没人敢动丁猎户家的宅子,自然也无人发现死者。” “无缘无故为何要害人性命?” “丁镇长早年丧妻丧子,嫉妒丁猎户娶得娇妻,”恰在此时昏迷的人醒了,丁镇长恨恨的瞪着王玄之,奈何嘴里含着一块臭汗巾,只能呜呜呜:别听他的,他在胡说。 对于杀人犯谁也不敢靠近,更别提扯掉那臭死人的汗巾了。 “一整晚都在查镇长的事,安道倒是无缘与诸位共赏下水镇风光了,这一回安道输了。”王玄之躬身一礼,算是为之前打赌之事划上一个结局。 再没眼力劲儿的也想起点儿事了,“遭了!” “时节怎么了?”周时节平日里多与人鬼混的,他那几乎不用的脑袋总算开窍了。 同在天子脚下,那为数不多的见面,也不能算是见面,就是凭着父亲的关系远远的望过几眼,长什么样都瞧得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至今难忘。 那惊鸿一瞥的风姿,能令人忘俗。 此刻终于在他的脑海中,将眼前有模有样的人重合在一起。 “他是大理寺卿王安道。”周时节的话音落,大家都悄悄的看王玄之去了,没人发现李重远的脸更白了,除了一早有准备的三人。 周时节内心哀嚎,天要亡我。 这是他阿耶成日在家夸赞,让他学习的对象,可恨他学业不成,成日的与人混在一起,现在不仅没学到人家的好,反而在没想起来的情况下就把人给得罪。 死定了,情不自禁的悄悄摸了一下臀,总感觉它已经隐隐作疼了。 “寺卿说笑了,大家本就是随兴而来的,随便作几首酸诗罢了。” “就是就是!” “寺卿还抓到了杀人犯,不是我们能比的。” 有一个开头后面的就好说了。 两位先生看得直摇头,总觉得这下水镇有些邪门,他们竟然觉得什么都不做也挺好的,今日不看书也行,这简直不能忍,让他们放弃读书,那便是要了他们的命。 还是赶紧回去的好,“走罢,回长安!”下水镇的风光确实好看,可也委实让人没了斗志。 “都听先生的!”两位老先生上马车前,疑惑的看了好几眼,三人抬头挺胸任他们打量,道一的眼里写满了高人看我可适合做弟子,让两人嘴角直抽抽,遂不再理会。 他们可不愿再收一个能与‘长安三霸’混一起的小子,当年头发都掉了不少,现在回想当初让他们过关,是否太容易了些?两位先生摇摇头上了马车。 道一很是失望,难道她的根骨还不够惊奇?两位先生看不上她? 回程不若来时赶时间,一行人都各自租了马车,有那想要讨好两位先生的,却遭到了拒绝,眼睛却直勾勾看着王玄之。 众人心里恨恨,又只能罢了,反正这人早入了官场,不会与他们在考场上碰上了。 “哈哈!”回程路上想起两位先生那疑惑不已的样子,道一就忍不住,见两人捧腹大笑,王玄之也勾了勾唇角,说明他的心情不错,“道一为何要放过噬梦虫?” 道一从袋子拿把它拿出来捧在手上,“它啊,因人的梦而生,没有食物来源时,便一直是这么个状态。 但它是不死的,有梦的地方就会活过来。虽然下一次醒来,不记得上一次的事,但它们确实能一直存在。 这便是丁镇长想要的——永生。” 难怪不杀它,王玄之了然。 “而且它也将功折罪了不是吗,”两位先生还有士子们都有一个圆满的下水镇之旅,确实靠它编织的梦境。 “还有这东西在我的身上,别人就没机会献祭了。”嗯——还能让陈夷之跳脚,确实不错,一举数得。 马车里有一瞬安静,气呼呼的的声音就特别的明显,“夷之你怎么了?” 陈夷之咬牙切齿,“你明知故问,”又指着道一,“好你个小道士啊,合着一行人就我记得自己吃了那劳什么子的小青虫,”说到最后还有些委屈又有些恶心想吐,“凭什么大家都有美丽的回忆,只有我这么惨?” 还有噬梦虫造的那个梦,更是让他脸色铁青,一定要找机会吃——不是,打死它。 道一双手一摊,“你吃都吃了,不用你开路可惜了,简直浪费不良帅的大义呀!” “道一!”眼见两人要打起来,小毕方飞了出来,“呜呜……还是小鸟你好,在我伤重的时候不离不弃。”小毕方刚飞出来透气,就被勒得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 “下水镇的百姓当真没事吗?” “寺卿别操心啦,只要他们想,梦就还在,会慢慢找回从前那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梦想,那是谁也夺不走的。”道一摸了一下身边的两道牌位,至于丁猎户的骸骨,已经那杨氏合葬在一处了。 “寺卿可能着人帮忙查一下,杨氏云锦的家在何处?” “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去查的。”倒也没问她为什么要查,一如之前送王荣的尸体回乡安葬。 马车里面鸟飞人嚎的,道一感慨,“我怎么感觉就离开长安一天,就感觉走了几年似的?” 王玄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回长安好生歇息。” “小毕方别跑呀,乖乖的。”就这么大点儿车厢都让它跑了,陈夷之不信邪,猛的起身,“哎哟……”伸手摸上去,头顶鼓起了好大一个包。 “哈哈!”说完正事的两人朗声大笑。 小青虫不动如山,它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 第三九章 无米之炊 “哎……”去了一趟下水镇,休沐之后反而更累了。天刚蒙蒙亮,道一便从床上爬起,伸了个懒腰,她要开始一日的早课,稍后还要去上衙。 做人可真辛苦呀。 到了大理寺上值才发现,懒散的大有人在,看来昨日诸位同僚都过得有滋有味呀,甚至还想再休一日,完全不够他们玩耍的呀。 看看一个个的眼圈青黑。 “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道一小声嘀咕。迎面走来的两人,简直是大理寺里的一股清流呀,虽然其中一个脸色很臭就是了。 陈夷之还以为对方在和他打招呼,他问道:“小道士你这么早呀,怎么不和安道一起上衙了。” 道一正愁不好意思开口呢,“正要和寺卿说事呢,虽然住王家客院里很是安逸,可是我想单独出来租个房子,将来师父他们来了长安,也有地方住。” 在长安买屋子的事,等她赚到更多的钱再说吧。 挺有道理的,王玄之也不说什么挽留的话,让她住王家的理由已经都解决了,只是,“道一你可有租房的银钱?” “这就是我想和寺卿商量的另一件事,”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大理寺后院。 道一站在树下一脸的悲痛欲绝,她是没想到长安的东西贵太多了,“寺卿我帮忙捉了两回妖怪,算上来长安路上时,共三回,可我身上银钱都没有了。” “符纸想要最好的效果,那么朱砂就一定不便宜,还有其他的也是,而且一次用了就得重新做。” “哎———”活似深宫怨妇般一声哀叹,王玄之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胳膊,陈夷之更是一跳三尺远,“小郎君学什么小娘子作派,再这样我—我请人来除妖了。” “我的身家不丰,早已经见底了,下一次可就没钱买符纸什么的了。”道一压根就没什么身家,她的内心在滴血,赚了两月的月俸全用来买黄纸、朱砂等物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以后为大理寺做事的本官问户部拨款,”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不许谋私。” “哦……”道一悄悄吐舌。 陈夷之听了全程,不满道:“喂,我说安道你这就不公平了吧,什么时候也给我从户部拨款呀。” “你还是去下水镇吃‘羊肉串’吧。”王玄之拂开搭在他肩上的手,神色淡淡的说,“就是就是!”道一跟着点头,后者立即炸毛了,“王安道我跟你没完。” 众人摇头,自从这陈夷之来了大理寺,每日热闹是不缺的,今日想必又被寺卿‘欺负’了吧。 陈夷之伤心欲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道一追上王玄之有些为难的说道:“寺卿,可能借我些银钱,我想先搬出去住,毕竟我明面上是一个仵作,对王家的影响不好。” “有需要再与我说。”王玄之也没看腰间青竹荷包里有多少,便直接递给了她。 道一收到银子,非常欢快的回了验尸房,又是又动力上值的一日。 王玄之目送她离开,陈夷之走过来,收起了嬉皮笑脸,“安道家里也不安生了呀,看来是有什么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 “嗯!”几日后王家发卖了好些个下人。 几家碎了瓷器,也就自家知了。 ———— “咦?”道一再不识路也记得,回王家的路上有一家很好吃的羊肉锅子,每日里去吃的人可多了,要不是提前和掌柜的定下,排一天也不一定能吃上。 听长安的人说到了冬天人只会更多,在冰天雪地里温上一炉子烈口的烧酒,再吃几口羊肉,别提多爽快了,道一就盼望着下雪呢。 九霄观里也曾大雪漫天。 景色虽好,可他没有羊肉锅子呀。 惦记了两三个月的羊肉锅子,就等着围炉小酒撕羊肉,她这一回绝不可能认错,“寺卿今日可是与人有约?我跟着去不太合适吧。”见他已经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定然是有约了。 看了两个多月的白眼,她知道仵作其实是不受欢迎的,试问有几人愿意和一个整天碰死尸的相交。 文人都是骚客雅士,舞文弄墨这些是他们的本事,她不会,就适合捣鼓妖怪和尸体。 武将对这些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们砍死的,或许比她验过的还多。 可眼下人家在边关守着疆土,还有的地方正打着仗呢,总不可能去找他们交朋友吧。万一被当奸细砍了,她岂不是很冤。 寻常人家害怕居多,看热闹可以,真把尸体搬他们家去,道一毫不怀疑,她会被打成尸体。 王玄之是王家子又在大理寺任职寺卿,平日都是看在他的份上,遇上了打个招呼,可若是背地里,又是另一番场景了,不足为人道哉。 道一觉得都不重要,能帮死人完成遗愿,还能捉到师父所说的怪物,这才是最主要的。况且好好一个寺卿,对她也不错,不能连累跟着他不受待见吧。 总不能以后出去吟诗,人家说雪花多美,王玄之告诉人家,雪地里有藏尸,你们从这血花喷溅痕迹,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我们说雪花有诗意,你说血花有端倪,简直没法愉快的一起玩耍了。 “确实与有人约。”王玄之但是明白她的顾虑,只是不辨喜怒的回了一句,也没说去见谁。 马车在长安街道穿梭,道一撩开帘子,这陌生又熟悉的街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呀。 爱的是坊间有许多口味上佳的吃食,恨的是她一个人出门,总是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如愿。 很快就驶到了地方,西市。 长安城内就东西两个市,距离大理寺近的是西市,她不懂为何会来西市,“寺卿是想找人买什么东西?”后者笑语不语,只带着她敲响了一家门户。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干黄瘦小的中年男子出现,他生得黝黑,但是很健康,眼里全是算计,一看就是西市里的混得很好的那种人。 “这位是牙郎!你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和他提一提。”道一懂了,带她来看租房的。 王玄之已经换了常服,但中年牙郎眯了眯眼显然是认出他来了,常年在长安打混,若是连长安脚下的权贵都认不得,他们估计早死千八百回了。 “两位郎君尽管提,我什么样的都能给你找来。”吴老六十分自信。 道一很是高兴,“那你能否帮我寻个一进、清幽,最好周遭无人的那种。” 这是赚不了什么钱的买卖啊,吴老六兴致有些不高,“这地方倒是有,可我怕小郎君你不敢去住呀,”似是又想起什么来,“不过小郎君是做那个的,应该不会怕才是。” 这看不起人的作派,道一不觉得有什么,可王玄之却有些不开心,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一阵哭天抢地的动静打断了三人间有些凝重的气氛。 西市主街道上。 一位衣裳蓝缕看不清面容的妇人横冲直撞,前面有一辆急驰的马车,后面还有好几个追赶的汉子,那妇人根本不回头就要直接撞上那马车。 吴老六一瞬间阖上双目再睁眼却没有想象中的血流满地,方才还在身边的小郎君已经将那妇人救起,他都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好!小郎君功夫真俊!”路过的行人见到由衷的夸赞一句,他们可是看得清楚,那小郎君直接飞过众人,将与马车贴近的妇人抱起,又返回人群,来回就在刹那间,可谓迅疾如雷电。 马车的主人也在此时停下了马车,那人身着半袖、窄袖短襦和长裙,脚穿高头履,额上贴花子,身姿婀娜径直朝道一或者说她怀里的妇人行来,“这位大娘是我的不是,让你受惊了吧。”又从随从身上拿来了钱袋,递过去一锭银子,放在妇人的身上。 “今日多谢这位小郎君了。”又与道一致谢,“小郎君以后来小春香,记得来找雪月呀。” 其实这女子出声时,道一和王玄之都有些不自在,那日她们趴的屋顶正是她的,百转千回的腔调,记忆犹新,“咳咳...雪月姑娘若有急事,先行离去吧。” “无事就是想来买点儿女儿家的东西,我想等大娘的事处理好了再走,否则我心难安呐。”炫然欲泣看得道旁好些个男子的心都碎了,便是道一都有些受不了。 将道一与妇人护在身后,王玄之问那群追赶的人,“你们是何人,又因何追赶这位大娘?” 第四十章 疯妇人 “你又是什么人,要你多管闲事。” 那三人中一个大汉凶神恶煞的怒喝,似乎这样就能将这个长得好看的人赶走。牙郎吴老六在边上悄悄的后退了几步,距离靠近自家大门的地方才停下。 这群人找死怎么也别拖上他不是。 王玄之半点不废话,将腰间的令牌取下,“大理寺卿王玄之,现在能回答本官的问题了吗?” 那三个汉子哪里见过这阵仗,方才不过时依仗人多,见到官府中人那气一下子就泄了。 半晌,一个看起来十分懦弱的男子从他们身后走出来,若非他说话,还真看不出来是一伙的,他忐忑的说道,“寺卿误会了,这是我家娘子,脑子犯了疾,经常会跑出来。 寺卿如若不信大可一问,吴牙郎也是瞧见过几回的。”吴老六半只脚都快溜进家门,暗骂一声晦气,先是官府人上门,再是麻烦上身。 转过身来,吴老六笑呵呵的说道:“回寺卿的话,他说得是真的。” 心里却是把这几个人骂了个半死,都闹多少次了,也不知道把人看紧点儿,之前还吓跑了他一个客人,今日还敢让他出言作证,在大理寺卿面前露了个坏脸,等回头要他们好看,哼! 为了从这事中将自己摘个干净,吴老六接着说道:“不过他们为何追赶这位大娘,我倒是不清楚其中缘由,只是每回都听这大娘嘴里喊着什么,‘我的儿’‘快回阿娘身边’之类的。” 汉子得了证人,刚放松的脸蓦地一僵,随即干巴巴的解释,“我家小儿早些年因病去了,娘子因此患了疯病,一直觉得孩儿就在身边,让寺卿还有诸位见笑了。” “事关人命,怎可用见笑来形容,”王玄之脸上不见半分笑意,“走罢,本官要去你们那走上一遭,”又问道:“诸位可有愿意替本官跑一趟的,去通知不良帅。 对了你们家在何处?” 那些个汉子还是不想开口,似乎不愿意有人去一般,还是那个妇人的丈夫开口,“回寺卿的话,我们是长安县附近的蓝田———宁民县玉山村。” 蓝田县是在大周武德三年改的地名,建朝之初为白鹿县,这是诸多政事里其中的一项,此事由礼部牵的头,将前朝的东西顺着圣人的意都改了一遭又一遭。 由于失踪案悬而未决,他翻查过目前能看到的所有新旧朝的资料,企图从中寻到有用的信息。 宁民县原来叫蓝田县,有意思的是,此县乃是秦朝旧县,《竹书纪年》有载“梁惠王命太子为蓝田君。其山出美玉。” 《周礼》又载“玉之美者球,其次蓝。”《秦记》也说“盖以县出美玉,故曰蓝田。” 后周文帝二年,置玉山、白鹿,以三县置蓝田郡。武帝建德二年,省郡,废玉山、白鹿入蓝田,以棣京兆,逢县西古十里故县徙峣柳城。 去年颁布的更改檄文,距离长安不远,传送的也比较及时,可看他们的样子,好似还未曾适应新的县名,王玄之记下这件事,打算去了宁民县再说。 “可是新上任的不良帅陈夷之?”雪月却是眼前一亮,“阿树你去帮寺卿走这一遭。” 阿树应声拨腿便跑了,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只得懊悔,这替大理寺卿办事,怎么就让人抢了先呢。又暗想不愧是小春香出来的,这一手观色的功夫,他们不及也。 道一与王玄之对视一眼,他们觉得这个雪月很奇怪,好似对他们三人都特别的感兴趣,不过眼下还有这位妇人的事要查,也只能先压心底。 懦弱的男子望了两人一眼,在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扶着他的娘子,也不敢上去去要人,只能和三个汉子一道前头带路,道一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妇人,在斜阳下深深浅浅的向前行。 好多想跟去瞧热闹的,一看这天色便也作罢了。最后跟着一行人身后的,就只有始终和他们保持不远不近距离,又特别热心帮忙的雪月及她的一个随侍阿喜。 宁民县东西八十里,南北一百里地。四乡管四里。玉山村,在县东一十里,管严朱里。 四人及妇人皆出自宁民县玉山村,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早已回了家,这也促使着行人快快归家,临近玉山村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在四人强烈拒绝之下,还有噬梦虫的无力抗拒,道一特别‘心疼’的拿出了小青虫照明,这条路几人早已经走了许多回,今夜却是格外的可怖,一点莹光在林子里忽上忽下。 雪月走在他们的后头,眼睛都瞧直了,顿时有些嫌弃妆奁里那一颗眼眶大小的珠子,那东西也就是拿来发个光,夜里地上掉个银锭子找起来都费事。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是否还有,要是有这么一颗,她就能给客人们表演,更多新鲜稀奇的玩意儿,想着想着脸色就有些不好,遂又收起心思,跟着前方的一行人。 随侍小姑娘阿喜扶着她,走在这黑魆魆的林子里有些瑟瑟发抖。雪娘子没必要如此拼,真的,看寺卿和那小郎君也不像去小春香的人。 道一两扶着的妇人,自从被她救下之后不发一言,始终低垂着头,她要身上穿戴整齐,寻常人谁瞧了不说好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寺卿!”道一小声喊道。 王玄之会意,轻拍了那妇人的手,瞧了一眼前头感觉此时有些鬼鬼祟祟四人,宽慰道,“大娘你且安心,此行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待会儿你可放心将事实告诉我们。” “嗯!”妇人微可不闻的一声,道一却听到了,她双眼亮得吓人,妇人的声音很奇怪,并不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好像很年轻似的。 后面的雪月瞧着前面靠得很近的三颗头,连忙追上了上去,山间路难行,尤其是夜里,早知道,算了,她还是要来看一眼的。 跌跌撞撞的一行人,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儿微弱的火光,远看似在一处,近看又变得十分的稀疏。 他们到了。 第四一章 祠神一 抬眼望去,这并不是一个乡如其名的村落,乍然一听玉山村,不说此地遍地是玉是山,那也是一个想想就觉得特别亮堂的地方,可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 玉山村共十八户人家。 道一远眺时发现每家屋檐上都挂着好些布条,在夜里随风飘摇一时看不清是做什么的,只觉得让清冷的山风更加寂寥了,可走得近了,才发现是制作衰绖(cuidie一声和二声)的布料。 道一常年在道观,她对这种布料很是熟悉。 还有不知道是否夜晚来的原因,道一几人觉得这玉山村,比他们方才穿过夜间带山风的树林还凄凉,那种有人住却如空村的感觉,让她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王玄之的感觉也不是很好,整个村落只有稀稀拉拉的灯火,却没有人间烟火的气氛,连个活人的动静都没有,这让他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雪月早就与阿喜两个抱作一团了,此地不止夜里凉,而且还如此诡异,两人抱在一起好歹有个安慰取暖的,总算不是那么害怕的向村里走去。 都到村口了,仍旧只有簌簌风声。就在村口借着那点灯火打量,他们才明白过来,村落里竟然连一只牲畜都没有,寻常村落去了陌生人,未闻其身先听其吠。 “去将你们的村长找来。”王玄之指着其中一个汉子吩咐,又轻声道:“大娘请问你的家在何处?”只见那懦弱男人口中的疯妇人,无比清楚的指了一个方向。 道一也没有跟着过去找村长,这地方让她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待那个汉子走了之后,道一这才问道:“寺卿,那阿树去叫人了,怎的不良帅来得这般晚?”就目前来说,陈夷之身强体壮,还有用功夫,比寺卿好使多了。 王玄之丝毫不知被嫌弃,仍扶着那妇人的另一侧,几人朝她方才指的屋子走去,“夷之一会儿就能到了,”说着他瞥了一眼剩下的两个汉子,还有那个懦弱的丈夫,“官府办事自然需要合乎章程,夷之带着人呢。” 像是被窥见了心中的秘密,那两个汉子心里一惊,额头上冷汗直冒,反倒是那个懦弱的男人,还是之前那副模样,在影影绰绰的灯火中忽明忽暗,若非是一直在一起,很容易教人遗忘他的存在。 十八户人家距离不远,即便妇人家在村尾,也很快就到了。 院中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竟然没有种菜?这是道一第一个反应,毕竟上一回丁猎户家,看着不像种地的两个人,都种了一小块地。 这对夫妻看着像是土生土长的玉山村人,怎的会浪费一块地,来摆一些没用的东西。 王玄之见到院落的陈设也觉得古里古怪的,小院子里种了几个品种的花草,有价值品种里最不值钱的那种,还弄了一个缸养着荷花。好好的缸子不用来装水吃,养什么荷花。 并非是他看不起人,而是什么样的条件,做什么样的事,这才是最合适的。 小小院落把所有高门大户里的东西,全挤在这个庭院里了。 村屋都差不多的规制。 穿过庭院便是堂屋,还有一间卧室,与一个厨房。 妇人家里的东西摆放则有些些不伦不类。 上有高堂坐位,又因为屋子不够宽,挤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围了几个长腿圆凳子。 在卧室的正中间,勉勉强强的挤进去了一张书案,用一张廉价的青草屏风横在床之间。 厨房更奇怪了,吃食虽少,可品种奇多。这户人家每日吃的种类数量,都快小富人家一顿饭食的种类了,若是这些吃食的价格再贵一些,简直可以混为一谈。 房子不大很快便逛完了,那三个汉子在院子也没敢乱走,懦弱男子也还是原样,妇人却在见到二人时,扑通一声跪下了,“求求寺卿救救我那一双可怜的孩子吧。” 此时院子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围了不少人,隔壁村子有些距离,所以这里到的全是村子里的人,有的是衣裳整齐的,还有的是披了个外衣,便赶了过来。 见那妇人跪下,有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十分惊喜的冲了出来,“莲娘,你的疯病好了?” “二叔,我根本就没有疯。”莲娘此时的眼神坚定,拨开了他伸出的手,语带嘲讽的说道:“我疯不是你们逼的吗,若是我不疯,你们会任我到处跑吗?” 莲娘眼眶红红的,道一只觉得她好像很伤心。 可王玄之分明看清了,里面蕴含了太多恨与无奈,却没有一滴泪,想必是哭干了吧,所以才会给人一种想要毁灭这个村子的感觉。莲娘在孤注一掷,想要报复整个村子。 “你瞎说什么呢?莲娘你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吗,这玉山村里的人,哪个没点儿沾亲带故的,我们怎么会害亲人呢。”莲娘的二叔好像极为痛心。 “咳...”道一实在不想出声打扰,这老头儿也委实不太可爱,分明瞧见了他二人,却好似没看见一般,用那拙劣的话,想要哄谁呢? 唔,这么一对比,好像师父还不错。 “啊嚏!” “师父,叫你省着点儿钱花,这是生病了吗?”望着那以天为铺以地为席的人,抱一十分的心梗。 凌虚子不以为意的翻了个身,眼都没睁的嘟哝道:“你这个臭小子越活越回去了,连一个人身体是否无恙,都瞧不出来了,明日为师要好好考校你的功课。” 抱一就挺无辜的,他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塞了一肚子着的郁气,也合衣在一旁躺下了,时不时的摸摸凌虚子,万一真的死了,他只能的头上插着草,卖身葬师父了。 “那什么二叔,能否请你先站在一旁,没瞧见寺卿在问话吗?”道一努力的板着脸,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些,奈何她长得过于喜庆,没什么用。 “敢问小郎君又是何人?” “大理寺仵作道一。” “啊!”有人惊呼出声。 “摸死人的!” 众人齐齐离她远了一些,就像道一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早知道说出身份就能吓退他们,她一开始就说了,道一暗忖。 “本官没问到的人,都安静老实待着。”王玄之还是那张脸,可这话却让众人打心底里发憷。 “莲娘你接着说。” “寺卿你知道吗,这个村子里的人没有人性,他们拿孩子当祭品,来换取...”莲娘哭得撕心裂肺。 “咳咳...寺卿你别听她胡说。”老村长姗姗来迟,看年纪是一位六旬左右的老者,他出来便打断了莲娘的哭诉,也阻止了她接下去的话。 “既然村长来了,便由你来告诉本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那份刻在骨子里教养,使王玄之心里再生气,还是客气有礼的去迎老村长。 十八户人家凑一凑,人还是蛮多的,此时堪称‘人多势众’,好似这样就能无所畏惧,道一几人见到他们身后,几乎没有女童的身影,那颗悬着的心沉了沉。 看似过得很道凄苦的村民,他们一时生不出什么同情心。 “事情还要从几年前说起,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寺卿便是查我等也是无所畏惧的。”若不是莲娘先说了孩子当祭品的事,还真要被这老村长糊弄过去了。 人命在他眼里竟然不是什么大事,再看其他人似乎也很赞同的神色。 王玄之倒要看看,这些人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可接下来听到的事,还是让他低估了人性、人心。 ...... 第四二章 祠神二 “几年前我们玉山村还是一个衣食无忧的村庄,可是一场大水的到来,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很是艰难,”老村长在村民的搀扶下,哆嗦着走了几步,又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很快就能休养过来的。” 倘若风调雨顺,自然也没后来的事了。 果然,老村长又说,“可是那时外头正在打仗,拉走了我们的壮丁不提。” 在战乱时找个平稳的地方生存不容易,让他们背井离乡生活更难,所以再怎么难过,玉山村的也不愿离开这个地方,至少没有山匪的骚扰,除了被拉走的壮丁,他们最后只要避开洪水就能过下去。 老村长忽然挣脱搀扶他的两人,一下子跌坐在地,毫无一村之长的威严,他哭诉道,“可那天杀的洪水它不绝呀,后头又来了好几回,每每赶上我们收粮之时,那几回洪水的原因我们村子里饿死了好几个人,”顿了口气,仍可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可是就在我们整个村子决定,要搬离玉山村的时候,出现了转机。” “可是莲娘口中所说的,拿这玉山村中的孩童做祭品?”看他大马金刀坐在阿喜得了吩咐,十分殷勤搬来的椅子上,道一现在他身后仿佛看到了在大理寺升堂的王玄之。 老村长了闭了闭眼,重重的点下他那颗发白的头颅,跟着周遭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弄得玉山村好似一个鬼村一般,夜色里犹能止小儿啼哭,可惜这个村子里的小儿,他们听不到了。 王玄之回头看了一眼,道一立刻会意,“寺卿想问你们,为何会想到拿孩子献祭,洪水就退了,你们有见过什么人吗?或者什么‘高人’指点?” 在说到‘高人’二字时,那嘲讽的语气,玉山村的村民都听懂了,他们此时也是一副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神情,跟着老村长的一个回身,数十村民都自发回身,随后让开了一条路。 这么一来人群中最后的那个人便露了出来,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道一没想到的是,那人竟是在西市与他们碰上的那个懦弱的男人,莲娘的夫君,贾三郎。 玉山村没有外姓人,都是贾姓。 此时被村民暴露出来,他仍旧瑟缩着,似乎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果然很胆小呢。 “贾三郎,你还藏着做什么。”有村民推了他一把,让他往前靠了靠,就在距离莲娘和贾村长不远的地方。 附和的村民,“贾三郎你装什么装,当初主意可是你出的。” “就是,别弄得现在我们都在欺负你似的。”见到当官的来了,这些人也是怕事得很,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把出主意的人推了出来。 “贾大郎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当初第一个同意的人可就是你。”能推出第一个,自然能推出第二人,这王玄之还没开始审呢,村民已经开始相互攻讦了。 “贾三郎你上前来。”有人眼尖,手脚麻利的将贾村长拖到了一边,在王玄之面前腾出了一个位置。 虽然贾三郎看起来很懦弱,王玄之却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气息,似乎并不想跪他,不期然的又想到了所农家小院里,那令人感到违和的氛围。 等他跪下了,王玄之才道:“贾三郎你说一说,你为何会有这个想法的。” 贾三郎努力的缩着身子,但他说话时慢悠悠的且条理分明,连个结巴都没有,“玉山村连年遭逢大水,不应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难道要整个村子的人死绝,寺卿才甘心?” “荒谬,解决的办法千千万,你们却独独选择了最不应该的一条,这并不是是你们伤害无辜的理由。”见还有村民露赞同赞赏,王玄之怒喝。 雪月、阿喜虽然被这威严吓到了,可是她们也没有挪步,相比‘吃人’的村民,还是这两人来得可靠。 “寺卿好生清正呢,可惜了——”可惜什么?贾三郎说了一句没头没脑,又意味深长的话,“正如寺卿所见所闻的那般,玉山村山多,玉——山多了自然有灵,这山间出了山神。” “神灵要帮助人类,自然需要人类供养它们,互给互助,方为长久之道,今岁的水患可就没到我们这地儿来,”贾三郎又解释道:“别问我那山神长什么模样,我也没见过,只是和大家一样,只听过山神的呻吟而已。”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道一忙追问。 王玄之却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些东西。 贾三郎有些不悦,大理寺卿就算了,这一个仵作问话像什么样,是以,他闭口不答,“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王玄之声色如寒冰。 贾三郎仔细回忆听到的声音,点头又摇头,“像是人类的声音,但是又和人类不太一样,整个山间都回荡着山神的声音。”村民都点头附和。 “寺卿我们去看一看吧,也让他们明白,自己供养的究竟是人是鬼。”道一摸了摸自己充实的粗布口袋,心中大定,“你们就在此处候着,一个也不许走。” “我与你一道去。” “寺卿,你——”道一在考虑是带着他呢,还是留下来,万一被想逃罪的村民剁了怎么办,可还有雪月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也不可能跟着她去后山呀。 “我——我们——”雪月还没开口说出她的想法,就感觉到地面有些抖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朝莲娘家过来,她心中大惊,“莫非是山神动怒了?” “山神动怒了!” “山神动怒了!” “山神动怒了!” 玉山村的村民吓得四处逃窜,鱼贯逃出大门,结果一会儿功夫,又齐齐后退,站得比之前可规矩多了。 脚步声的主人很快便露出真面目,为首的是一个拿着银枪的青年男子,旁边跟着跑出一身汗的中年男人,正是他们宁名县的郑县令。 对于京官只觉得好大的高,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感受,可郑县令是切切实实与他们息息相关的,贾村长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了一眼那个大理寺卿,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夷之你来得正好,你和郑县令将此地所有人都看住了,”王玄之说完,又拱手行了一礼,对雪月说,“烦请雪月姑娘将方才的事告知夷之。” “道一,走吧。”去看看是人是鬼,是山神还是鬼魅。 望着两人很快便消失的身影,陈夷之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又想起来找他的阿树说的,直接走到那三个大汉面前,“就是你们在大街上光天化日的强抢民女?” 大汉:? 一众贾村民:? ...... 第四三章 祠神三 “寺卿小心些,”她已经闻到了那股子藏都藏不住的非人类味,道一拿出了一个罗盘,平日用来辨别方向,修道之人也可以用来追踪,“这妖怪沾了人命,在此生活了好几年,应该比与崔二郎共存的狌狌还要厉害些。” 道一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又从身上拿出一张符纸,“寺卿你拿好,这个可护你一时。” “嗯!” 王玄之伸手接过,又攥了一下腰间的玉色骨笛,心中更是坚定了几分。 上次在遇见噬梦虫之后,他回去翻过祖父单独留给他的书籍,在上面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若当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还可以试一试那个法子。 两人在后山已经行了一段路,这里比方才他们来的的山路还要难行,应该是这‘山神’的缘故,村民只敢在山脚下转悠,都不敢真正的入深林去。 到后面脚下的草都到腰深了,道一走在最前面,她已经忍着恶心,扔了好几条入手软趴趴又冰凉凉的东西了,这时候能摸到一只兔子,她都会非常欣慰。 越往深山,能存活的便越厉害。 “哎,小心——”王玄之走在后面,见状,连忙将人扶正又收回了手,“你踩到什么了?” 道一摆摆手示意无事,“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动物的蹄印罢了,我们继续找。” 山林生活了不少的飞禽走兽。 就方才他们已经惊飞了不少的小鸟,幸好小毕方一直跟着在,由它出门,那些鸟儿们才没弄出什么动静,打扰到这山里的霸王们。 擦腿而过的除了那种冷冰冰,见人就咬带毒的东西,于性命无碍的道一都不管,这样反而能省不少事。 又是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跑过,道一伸手截住它,拎起两只长长的大耳朵,那小东西在她手里扑腾,“可惜了这么肥的兔子,要不是现在没时间,定然又是一道鲜味和吃食。 也罢,今日你我无缘,放过你吧。”说到最后,对那‘神灵’也是分万的怨念,竟然让她错过了这么多的美食,罪上加罪,真是罪不可恕也。 看那兔子逃难似的,一溜烟便没影了。 王玄之也是无奈,论有个爱吃肉的道人仵作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那所谓的神灵看起来很恐怖啊,你看这兔子被吓成什么样了。”道一边往前走边嘀咕。 王玄之:要不要将兔子捉回来问问,究竟谁猛于虎。 “寺卿,到了。”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后山腹地。 到了腹地,那些擦腿而过的动物也不知在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先前还能打趣两句的两人,此时神情俱是凝重,这里面有一个让其他动物都畏惧的存在。 每个地方都有一个主宰。 譬如人间帝王。 人类可以不完全臣服,每个朝代的覆灭基本都与造反相干,可深海中的霸主,还这陆地上林中的霸主,那是需要绝对的臣服的,那是一种血脉上的压制。 王玄之早已经取下腰间的骨笛,谨慎的跟在她身后,“那‘神灵’在何处?” “那里。”道一指向了山林腹地中心,烟雾弥漫,里面却一股冲天的黑雾,这比她之前见过的都要大,看来这妖怪有些不同寻常。 可走着走着,道一便察觉出了不对,“寺卿,你人在哪里?” 林中的雾过于浓烈,人的视线不及半尺远,便是有功夫在身的道一也看得不是很远。但她却觉得哪儿不对劲,方才两人的距离只不过几寸,怎么的就见不着人了。 不过想到方才给的符纸又安心几分,那是她最近练的驱邪符,等闲的妖怪近不得身,也伤不了他,除非这林中的那一霸出手,但她已经锁定了对方的气息,想来王玄之还是安好的。 虽是这么想道一还是没有放松,这雾来得委实过于奇怪,本以为是山中原就有的,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进山时便察觉到,这山里好似有什么法阵的存在,“难道是什么迷雾阵之类的。还是这林中一霸有人在背后助它。那这人定然是个邪修。” 小心前行的道一忽然间,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不止一个人,是好几个孩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来追我呀——,” “来呀,快来呀,小七——” “呀——你们等等我——” “小七你再快些——你好笨呀——哈哈哈哈——” 也不用她刻意去找,你追我赶,那些孩子从一个小小的默点,最后变成了山间的精灵,来到她的眼前。 “你是神仙姐姐吗?”一个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眼睛问,道一那一刻心就变得很柔软。 不自觉放低了嗓音,比平时的清灵,更多了一分温柔,道一有些傻乎乎,愣愣的问,“小姑娘,怎么知道的?” 那小姑娘咯咯一笑,“姐姐你问得真有趣,你看看你自己的打扮。” 在一双双澄澈晶莹的眸子里,道一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样子,那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呀,她是什么时候换的衣裳,道一有一瞬间的糊涂。 旋即她想起来了,只要在识海里,不管是人还是妖怪,她都是原本的身份。好在她只是为了行事方便,也没有刻意隐瞒,倒也没什么好惊慌的。 识海!对,这一定是在识海里。 接着又是一惊,一二三四...十共十个小孩子,只有一个男孩子,其他全是女孩子。 这应当全都是玉山村被当成祭品的孩子。 道一心里揪得难受,还是笑着蹲下身子,与孩子们持平,“姐姐问你们一个问题呀,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那个说话的小姑娘应当是年纪最大的,她笑嘻嘻的说道:“姐姐你好笨呀,我们来山里捉迷藏呀,”忽然又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们玩够了,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其他几个孩子也急着快哭了,反而是唯一的男孩子,冷眼旁观也不制止,道一仰头将眼里的热流倒了回去,又问,“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呀?” “阿娘告诉我,她在山里埋了糖,叫我自己挖出来,可我进了山里没找到糖,就看到了她们。”小姑娘缺了几颗牙,笑起来漏风,她还惦记着那几颗糖。 “我是阿耶说山里有可爱的大白兔,让我来捉它们,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阿弟他们肯定得挨饿了,我家里快没吃的了...”因为没捉到兔子,小姑娘害羞的低下了头。 每个人都说了她们来山上的理由,就连最年龄最大的那个,也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她就是来山上找草药的,家里说这个可以换钱,改善他们的生活。 只有那个小男孩,神情越发的阴翳。 ...... 第四四章 祠神四 “笨死了。”男孩子冷冰冰的说着,眼里的恨还有那份绝望让人心惊,“我们都死了,你们还回什么家呢,是他们不要我们了,把我们送给了山神大人吃了。” “呜哇,贾哥哥你又欺负我们。”最小的小姑娘吓哭了,呜呜哇哇的,好生热闹,受她影响,大家都哭得厉害,道一也有些头疼,但更多的是心口堵得慌。 静静的等着孩子们哭声淡下来,道一想或许这是她们这一生最后的一回哭泣了,“贾小郎君,你能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吗?” 为了不让他再吓到人,道一拿出一张黄纸,在上面画了个符印,又输入了灵力,那符纸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虽然看着是假的,可孩子们还是很高兴,都去追逐着那只黄纸小鸟。 这个期间道一已经想起了这个男孩子像谁,那个装疯卖傻的莲娘的丈夫,贾三郎。 “贾小郎君,你也想回家吗?”道一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就见对方脸色扭曲,“家,那算个什么家,那样的人不配做我的阿耶。” “那莲娘呢?” 贾小郎君这回沉默了许久,最后才没什么感情的说道,“她运气不好,嫁了个不怎么好的人。” “贾三郎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吗?”虽然再让孩子回忆一次,无异在他的心口上撒盐,可道一还是要问,他们不应该困在这里,为罪恶徘徊,而是去轮回,迎接新生。 贾小郎君面容扭曲,有那么一瞬间,道一觉得周围的雾气都扭曲了,“那几个傻子你也看到了吧,他们都是被自己家里的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骗上玉山来送死的。” “而提出这一切的正是我那个‘好’阿耶,”贾小郎君快把一口牙给咬碎了,毫不怀疑若是那贾三郎在此,他定要扑上去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看了一眼玩儿得正欢快的几个孩子,道一又问,“你阿耶是如何向村人提议的?” “有一回我们村里发了大水之后,山中的神灵在呻吟,阿耶装横作样的听了半晌,便对大家说‘山神发怒了,若是我们再不拿出祭品,就要淹没了我们整个村子。’ 大家听了都十分的慌乱,连连追问了,需要什么样的祭品,山神才不会发怒。他又假装听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山神告诉他需要童男童女,别的什么也不要。’” “当时村里人都很愤怒,这是个什么样的山神,竟然要小孩子,他们都要搬走,可我那位好阿耶,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我们即便是离开了玉山村,又能去哪里?如今到处都在打仗,连个壮丁都没有的村子,出去不是让人抢了活命的粮食,还有继承香火的女子吗?’” “大家一听就又迟疑起来,最后还是村长做了决定,大家都先不走,他们一开始就看中了大娘子,”说着他看向了那位大娘子,便是几个年龄中最大的那位。 “大娘子父母早早便去了,一人靠村中接济生活,她很感激村里的人,所以村长他们哄她上山帮忙采一味药时,她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听了半天,道一总算察觉出哪里不对了,“当时你才多大,如今又大了,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贾三郎装模作样都上知晓,这里面的问题很大啊。 贾小郎君挺了挺他的小身板,得意的说道:“如今我已经是十二岁了,那时我已经七岁了,记性好着呢,从前阿耶还夸过我,说要送我去学堂,让我念书,将来考个状元回家呢。” 可是很快又低落起来,“只是有一年阿爹上了一回山之后,他就忘记了从前说过的话,再也不提这些了,他宁愿自己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摆在家里,不伦不落,还没落到实处。” “也是来了这玉山吗?何时?”道一问。 “嗯!是在我七岁那年,他说要亲自为我作一份礼物,上山找好木头呢。” “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来的?” “今年到我,村里没有合适的孩子了,大家就盯上了我和我阿妹,就是这里最小的那个。”贾小郎君说到这里就很奇怪的皱,“阿娘有时不是很喜欢阿妹,可有时候又很喜欢她,可真奇怪。” 那个才三岁的小姑娘,即便是死了,也是最懵懂的那个,道一叹了口气,觉得心口堵得更难受了。 “你又是怎么上山的?”既然他已经知道上山就是献祭给山神,去了就回不了家,那么肯定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但是无论如何,比起其他人更加的懵懂,他这才是清醒的绝望吧。 “我那位‘好’阿耶,不知何时去买了点儿迷药,在我睡着的时候,用来捂我的口鼻,当时也就挣扎了一会儿,我力气没他大,所以最后还是昏迷了。 等我再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贾小郎君看似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一眼睛有些酸涩,她道:“我们来这里是因为遇到了你的娘亲,为了寻回你们,她一直在装疯卖傻,现在山下全是官府中的人。” 听到莲娘一直在找他,贾小郎君的眼睛豁然一亮,又暗了下去,“我阿娘已经看不见我们了,你帮我告诉她,我们早就已经去投胎了,好不好?” “为什么?”从前世界里只有香客、师父、师兄的道一,有些不太能理解,人已经找到了,即便是个魂魄,看不见也是一个很好的安慰呀。 贾小郎君却没有解释,毕竟他也是个小孩子,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样说,对他的阿娘会比较好。 “随便你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们要回去了,不能离开山神太久。”贾小郎君说着就去牵那个懵懵懂懂的妹妹,又朝着那个大娘子哼了哼,明显对人家很好嘛,口是心非的。 “我会帮你们完成心愿的。”一群孩子来去如烟如雾,在她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道一看着他们消失的位置,眼神沉了沉,那里是她方才找到的那所谓的‘山神’的居所。 “寺卿我们过去吧。”道一和一直戒备守在身边的王玄之说道。 同时不由感叹。她可真是遇到了一个好上司呀。 应当是今日遇到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第四五章 祠神五 “你方才见到那些孩子了?”在去玉山腹地的中心地带时,王玄之还是问了一句。 他觉得道一看起来很不高兴,还很愤怒,在下水镇的经历告诉他,或许那些孩子也有什么执念吧。 道一翁声翁气的回道:“也没什么,他们都只是想回家罢了。” “走罢,我们去将那个拦住他们不回家的‘山神’,打得落花流水,让他再也不能害人。”王玄之心里也不好受,孩童就是雪白的纸,任人书写。 “到了!” 玉山腹地中心处,是一个黑魆魆的洞口,里面没有风吹出来,有一股子腥臭,扑面而来,像是什么肉腐烂了,还有血腥味极为浓重。 两人心下一沉,道一更是白了脸。 在进山洞之前,她拦住了王玄之,跟着又飞身上了山洞顶上,将整个地理位置都扫视一遍,最后又飞到了洞口前,嘲讽的说道:“好一个‘山神’,好一个贾三郎,好一个玉山村村民。” “怎么了?”王玄之看她神色有些不对,赶紧问道。 道一:“这山洞有一个天然的阵法,但是被人动过手脚,改成了锁龙阵,连龙都能困住,更何况是人或者动物、妖怪。”难怪她一进山就察觉到了好似有法阵的存在,没想到是这个用途。 “你是说有人故意把妖怪困在这个山洞里?” 王玄之踱步,神色凝重,“可是又说不通呀,那人如何能肯定这玉山村的人,会乖乖按照他的想法行事,除非他有帮凶。”一个懦弱的男人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浮现。 “寺卿小心了,我们离那‘山神’很近了。”随着那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他们也越深入山洞,那‘山神’的味道也混杂在一起,甚至超过了腐烂的味道。 这让她的鼻子有些难受,‘咔嚓’,道一全身心都在这些味道上,没注意脚下的枯枝。 两人的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做好了随时应敌的准备,却在些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像是在人低声吟诉,又像是人在病痛中的呻吟,两人一个调也没听懂,因为那是兽吟。 道一两人通音律都能听出来,兽吟很是悲伤,也非常的痛苦,但是却又无法解脱。 一声嘶哑又刺痛双耳的吟叫响起,两人就看到一双血红的双眼,其后还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向他们扑过来,二人一下子闪到了洞的两边,让那黑影扑了个空。 山洞光线极弱,只有洞口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那黑影却很熟悉洞里的构造,一击不成又是第二击,它的动作灵敏,就在整个山洞来来去自如。 两人被这突来的状况,弄得有些狼狈,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妖怪好像知道道一不好惹一般,只挑着王玄之追赶,一副不把他追手不不罢休的模样。 王玄之不能使用功夫,但好在他会一门不用内功的轻功惊鸿,且使得不错。 两道身影你追我赶,时而会在洞中惊现白色身影,时而出现一道黑影。 道一就这么闲置了下来,她一时有些愣神。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那边的两道身影已经快速的绕洞几圈了。 道一无将噬梦虫给拿了出来,山洞顿时亮了不少,但她好像还嫌弃不够似的,又把一直在偷懒的小毕方也拿了出来,“快,小胖子,喷个火。” 休眠中的噬梦虫:———我还能醒过来吗? 一直在睡梦中的小毕方:———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木然的跟着指示吐了个火,追赶王玄之的黑色身影也停了下来,显然有些怕火,而且照推断的话,它是一直没有出过山洞,也不知困了多久,对光也很是畏惧。 洞中火光、噬梦虫光将山洞照得很亮,这也让她看清了那‘山神’的模样。 竟然和弥猴很像,第一眼道一以为是狌狌的同伴,可再看不是那么回事,它长了四只耳朵,而且比狌狌高大许多,眼睛里充了血,随时处于癫狂的状态。 “这是什么妖怪?”王玄之也看到了,不过四只耳朵的动物他还是第一回见到,在明亮的光照下,清楚的见到那一双血红的眸子,也越发的谨慎。 道一一面飞速的结着印,一面说,“他这长相,《百妖谱》上有载:【长右,像弥猴长着四只耳朵,声音像是人类在呻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它若是出现在哪个县,那里就会发生大水灾。】” “水灾。”王玄之仍在躲避已经适应了光线的长右,见那光对自己无害,长右已经不怕了,火光断断续续,让它更加的烦躁,很明显它已经完全的丧失了理智。 “急急如律令!斩邪!”道一已经结好了印,水属性的长右,还需土来克制,一面土色的大墙推动着雷咒,朝着长右的正面打过去,一下子就击中了它的身体,一阵糊味立刻传遍了山洞。 长右发出猴生中的第一次尖叫,随着符咒消失之后,它反而比方才更加的清醒,“遭了,”见它怒了,身上的气息波动,道一才发现对方的等级比她高,黄九级。 难怪这些土属性的雷咒打过去,反而被吸收了,简直就是给长右送灵力的。 还有好几次差点儿烧着它的毕方火,无疑使它更加愤怒,更加狂爆。 道一咬牙,今日出门前定是没瞧黄历。 这些猴类的都跑得太快了,其中以狌狌为最,眼看着王玄之好几次差点儿被抓到,要不是人机灵闪得快,现在已经成块儿了。 她掏出身上的符纸,这些肯定没灵力好用,但是好歹能拖住对方的步伐,见长右使劲儿捶打自己的胸口,道一暗暗祈祷,能把自己打晕就太棒了。 “寺卿,我数三个数,一起往外跑。” 一直在旁边找到机会就给长右制造麻烦的王玄之,见道一一个雷咒就把对方惹得暴怒了,也不由得额上冒汗,他有些高看自己的能力了,要是一直这么拖后腿可不行。 “一、二、三!”随后便扔出一道符,在长右的面前爆炸了,果然让它停留了一瞬,那尘烟散尽,道一傻眼了,“寺卿,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玄之勾唇一笑,“你都没有出去,本官作为你的上属官员,自当留下。又如何能独自逃生,做一个逃兵。 更何况这妖怪害死了那么多人,作为大理寺卿,自然没有退缩的理由。”说到最后眼里却没有了笑意,这妖怪不止害人,还让他想到了崔文渊。 关键现在我打不过呀,让你先跑。我才能更好脱身,反正长右出不去,可以在外面想办法呀,道一暗道。结果看见王玄之做了一件,让她十分无语又不解的事。 “寺卿你这是做什么?”道一嘴角抽了抽,两人在山洞中来回奔跑,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他把自己的手指给割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腥味的刺激,那长右追得更欢快了。 王玄之根本没功夫回话,他只能用轻功,还比她跑得圈数多,得省力,直接用将划出血的那只手,握住了骨笛,骨笛上面染得血红一片。 “你先拖住它。”王玄之不等她回应,就已经吹起了《凤鸣诀》中的《清心音》,笛音缓缓流淌,长右的步伐有一瞬的迟疑,一直在与它对打躲藏的道一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吹得不赖,学得还挺快。 她回头看了王玄之一眼想要夸夸他,见到的情景让她瞳孔猛的一缩。 那骨笛竟然在快速的吸收他的血液,白色的骨笛在噬梦虫还有小毕方时不时吐火的照耀下,隐隐有红光流动,像是人体的经络一般。 由于《清心音》的缘故,黄九级的长右时而清醒,时而狂燥。还有一直在消耗血液,脸色比他那身衣裳还白的人。道一觉得这不是办法,忽然她看到了长右身上一闪而过的莹光。 那是——— 第四六章 祠神六 竟然是一滴泪。 道一这回看得很清楚,长右清醒时眼里充满了痛苦,它抱着自己的脑袋,不一会儿又发起狂来,由于它的等级远远高出两人,根本就制不了它太久。放出去的术法,就跟它闹着玩儿似的。 她将上丹田的力量积蓄在识海里,以精神力发出,看准长右清醒的那一瞬间,强行与其黑蒙蒙一片的识海相连,想要强硬的将对方的识海破开,但对方的等级太高,精神力在急速的消耗,很快嘴角便溢出了血丝。 王玄之见状,暗中使了内劲,让血液流得更快了,吸收了的骨笛好似更欢快了几分,出来的音律,脑子疼得快要爆炸的道一都清醒了一两分。 如此往复,两人的血都流得快干了时,道一的总算进到了对方的识海。 一只长右变成了一群长右,在长右山上欢快的蹦来蹦去。 你丢我一个石子,我扔你一坨泥,带着小幼崽的雌性长右,在身上挠挠,找了点儿东西,便喂嗷嗷待哺的幼崽嘴里了,雄性长右也如此这般,却遭到雌性长右的毒打。 此山虽无青草,也无遮天大树,可有一个族群,它们每天在这里生活,十分的平淡,饮长右山中的水,食长右水中的鱼类,日复一日。 玉山村中的长右也是其中一右,一日长右山的长右水,不知何故,竟然决堤,将它们的家园冲散了,也将它们分开了,这只长右在下了山,想要找到同伴。 它第一次开口,就被受到惊吓的百姓追杀,差点儿丧了命。 从此只敢到处寻找,在路上还遇到了,嗯,捉妖怪的人,对方见它虽有妖力波动,可一只小猴子,一点儿不起眼,也就没去管它。 孤孤单单的过了一段日子。 “由此向东南而去,直到一个叫玉山村的地方,你去那后山,里面有个山洞,自然寻到你的同伴。”耳边响起了一个毒蛇般冰冷的声音,长右没见到人。 它也没去想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它能听懂人话,甚至知道它在找同伴。 能找到同伴的欣喜,超过了一切。 长右欢天喜地的奔赴那个声音为它指引的路。 最后被困在了山洞里出不去,它想念同伴时,便会呻吟几句,可让它不解的是,每次呻吟之后,便会有一双小童走到山里,又奇迹般的摸到山洞里。 困在山中腹中饥饿的它,想也没想的便咬断了一双小童的脖子,汩汩热流滚进它的喉咙,又流进身体里,这让它一身力量大长。 时日一长,长右再笨也感觉到了问题。 它的身体发了变异,比之从前大了三四个,可另一方面,它又万分渴望血液,那是能让它生存的东西呀,吸收的血液越多,它清醒的日子越来越短。 它怕哪一日,同伴会认不出它了。 长右迫切的想要破开法阵,可每回撞破的法阵,好似人类的伤口似的,都会自动愈合,随着它力量的增加,那破坏了一点的法阵,又点点升起了它的光芒。 打断了道一还要再看,却被一阵怪异的惨叫打断,清醒的长右艰难的控制了自己,“杀了我———”下一瞬前肢化为利刃,就朝她打过去。 道一抱着疼痛难忍的脑子,就地一滚,长右抓了个空,又继续追逐。 王玄之见状又在手上划了一道,血流了许多,一滴没浪费,全被骨笛吸收了,《清心音》音色更加深遂辽阔,音域也更广,长右的脚步停止了,也放下了一身的抵御。 道一见状,抓紧机会。 “急急如律令!斩邪!”土属性的灵力,推动雷咒,重重的砸在长右身上,不带停歇的,连放了好几个,清醒的长右眼睛又再次发红,可身体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好。 趁它病,要它命。 雷咒的灵力好似源源不绝一般,同时一直消耗着的还有脾的保护。 清醒的长右从容赴死,疯狂的长右想要还击,两道想法疯狂的撕扯着它。 王玄之的笛音也没停过,随着它的虚弱,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谢谢你———小———”娘子,将来在地下重逢,它的同伴,应当还能认出它来,长右永远的合上了它的双眼,轰然倒地,正好砸在叼着噬梦虫的小毕方身上。 无辜的噬梦虫:———若是它此时是完全昏迷的该有多好。 长右死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卸了一身气力,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将长右搬开,实在是没办法,需要噬梦虫照明,进来就打架,还没检查过山洞呢。 同时取出了长右的结晶,一个充满了灵力的结晶,但等级比她高许多,出于谨慎,道一决定带回去吸收。 王玄之雪白着一张脸,抱着小毕方和噬梦虫默默的站到了一边,不然走得近了,他们会有一种错觉,被开膛破肚的是他们自己。 山洞不大,不像人类住山洞,还有个睡觉的石床,石桌子吃饭睡觉什么的,这里面连根稻草都没有,进了山洞右有一处泥土平滑,看来是它经常躺的地方。 还有不少地方有很多爪印,应该就是平时它发狂后的印子,还有想要找开法阵的痕迹。 山洞左侧堆积了腐烂程度不同的白骨,看白骨的大小,都是孩童的,还有两具只是腐烂了,但仍能从余下的面部认出他们,正是贾小郎君和他的妹妹。 王玄之帮忙拾起七凌八落的骨头,待道一上去将十具尸骨拼好,便起身在山洞顶上,按顺序敲打起来,那个困了长右多年的锁龙阵破了,那些被禁锢在长右身边的孩童,他们的灵魂得到了自由。 “寺卿这些孩子,”道一两人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相互打量一眼,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先下山吧,叫夷人带人来将他们带回家,至于山下的人———”王玄之眸色一冷,“下山再说。” “嗯!”此地是长右的领域,不会在玉山再碰到霸主之类的,两人下山不再小心翼翼,但也快不到哪里去,相互搀扶着向山下行去。 “咦,那是什么。”一只类似猴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从两人不远处跑过,还有一头像鹞鹰的妖怪,在天空盘桓又飞远,两只很快就没有影了。 但那点儿灵力波动,她还是能感受到的。这两只妖怪波动的灵力很纯净,这让空着肚子的道一有些遗憾,手上的劲也松了几分。 听到她问话,王玄之也扭头去看。 王玄之有些头晕目眩,扭头时没注意踢到一根藤蔓,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道一还保持着扶人的躬身姿势,王玄之一个人便飞身滚了出去,在山间的草从里滚了好几圈。 然后和一双黑洞对上了。 “啊———”出于本能,王玄之一声惊叫。 “寺卿你没事吧。”道一收回张着的嘴,若无其事的赶紧跑过去看热闹,哦不是,是救人。 王玄之想撑起身子,不由得又倒吸一口凉气,他按了一手的荆棘,全扎进了他的手里,一面抽着凉气,一面示意道一自己去看,“你看那是什么。” 道一拨开草丛,就着微弱的曦光,这才看清,不由得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这都什么运气,藏得这么深都被发现了,真的不愧是大理寺卿。 哪里有尸体,哪里就有他。 里头躺了一具有些年头的白骨头,还很完整,只是都被草啊,叶啊之类的覆盖了,只剩下一颗头在草丛下躺着,头上还有散开的长发,与丛生的杂草长在了一处。 若非王玄之躺着侧身看过去,恐怕也不能发现这具骸骨。 道一仔细检查了那具骸骨的情况,说道:“死者是被人一下子扭断了脖颈,嗯?这是什么?” 终于拨完了荆棘刺的王玄之抬头看了一眼,“檀木,虽比不上文渊的那块,但却不差。” “我们要赶快下山。”似是想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第四七章 假的 “不良帅,使不得呀。”郑县令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喊了,他觉得口好干,心好累,手好酸。 这习武的人就是强健,他快拉不住了,“放开我,”陈夷之也不知多少回吼他了。 一肯个不松手,另一个不能伤到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莲娘家院门外,好几张碎凳子。 玉山村的村民此时恨不得现在就迁徙,去的他战乱,去他的土匪,他们觉得最凶的已经来到了玉山村,此刻正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们。 雪月说完玉山村的所做所为,陈夷之接二连三的踢坏了从村里搬来的几张凳子,又在揍完那个懦弱的贾三郎之后,郑县令才嘴里喊着别闹出人命,抱着他时不时的松一把手。 陈夷之停下之后,才四十出头的郑县令,便扶着腰,好似累得不行,一直叫嚷着老骨头都快折腾没了。 玉山村民:呵呵———你说我们信不信你,满面红光,双目有神,说你三十而立也有人信。 郑县令扶腰的间隙看了一眼玉山村民,一群愚昧无知的刁民。他如此卖力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也不看看他是真的为他们好呀。 这位是谁呀,那可是长安三霸——侠之一,什么事不敢做。 近两年又是上过战场的人,那是真正见过血的,打死了他们,万一圣人他老人家心情好,不想伤了陈家的心,杀几个违法的,就当给这货算个军功,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又看了那个想出头,被村人拉住的贾村长。郑县令其实不太想来的,长安三霸聚集了两霸,天知道他会经历什么,从前的那些他都不想计较了。 咳,至于是不是找不回场子,那就只有天知晓了。就算是真让他计较,他也不敢呀。 这玉山村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他一点儿不知晓,倒是能推个干净了,可这宁民县在他的治下,能推到哪里去。若说自己知晓,呵呵,他敢肯定,今日这被打的人中就有他一份。 还是将眼下的事情处理好,再等着京兆府发落吧,郑县令破罐破摔了。 再说他也是真心为陈夷之考虑的,这个村子里的人,虽然都有罪,但在《大周律》里,他们还真罪不至死。那贾村长看着年纪那么一大把了,被揍死了赔上自己多不划算呀。 玉山村村民,万分无比的希望王玄之出现。 大理寺卿虽然有官威,可比这个官不像官,民不像民的不良人好太多了。 “郑县令,你拉本帅作甚,再不松手,一把年纪闪到腰,可别怪本帅不讲情面。”郑县令方才自谦老腰,此刻陷入深深的怀疑。 郑县令示意他看那位已经鼻青脸肿,爹娘都认不出的人,还有一群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玉山村民,这位到底还想怎么样,就是他也有些想念王玄之了,至少那个明面上讲道理一些。 “就打这么两下怎么了,他又死不了,胆子那么大的人,都敢怂恿他人送子女去送当祭品送死了,现在装什么懦弱,给本帅起来。”又不能真的伤了郑县令,陈夷之只能干嚷嚷,那脚还不停的挥舞。 躺在地上,好似进气少出气多的贾三郎:——— 踏在晨光里,两人相互搀扶。 王玄之一身是泥,还沾了不少枯枝烂叶,又挂破了不少衣裳,道一也是同样尊容。 两人刚从山上下来,见到的玉山村,就是这副模样,陈夷之面红脖子粗的,是真的想打死地上的人。 呃,那是谁? 看到那一身眼熟的衣裳。 哦,贾三郎,还是打死算了,道一心想。 王玄之虽然也有些遗憾,但他可不能这想说,也不能这样做,他若持身不正,将来如何守住对得起这大理寺卿,对得起天下百姓。 不过他不能就这么要了对方的命,但是有些事却可以做的,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他行至贾三郎面前,“我应该叫你贾三郎,还是其他的名字呢?” 早在道一两人出现,郑县令已经将人放了,又安静的退到一边,此刻听王玄之如此问,掩饰不住的惊讶,不止他,陈夷之、雪月几人、还有王山村村民等人,所有人的目光在他两人之间徘徊。 “道一。” “方才我们从山上下来时,发现了一具尸骨,那人才是真正的贾三郎吧。贾三郎死于五年前,被人一招拧断了脖子,凶手可谓是干净利落。又建议玉山村民献祭孩童。 那时的你,可没有这么的懦弱吧,那个凶手。”道一逼近蜷缩在地上的人,还没走近,那人忽然一跃而起,就想要袭击她,内里空虚的道一,脚步凝滞了一刻。 ‘贾三郎’的掌风已经逼近了面门,却忽然停住了,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低头,一柄染红了的银枪,自道一微微歪斜的身侧探出,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收回了那只手,捂住在流血的胸膛,对王玄之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你永远也不知晓我死了,你们损失的是什么———桀——桀——” 这笑令在场的人都无着端的打了冷颤,一声雄鸡报晓,让他们稍有回温,可心里的迷雾仍旧没有驱散,贾村长更是哆嗦着手,“寺卿,这小仵作说的可是真的?” 双眼紧紧盯着他,就怕他说出那个最可怕的答案,王玄之点了头。 贾村长老泪纵横,“天啊,贾三郎是假的,他是为了什么,要如此害我玉山村啊。” 其他的村民,也想想了自家的孩子,都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虽然舍的都是女孩子,但也能帮衬家里呀。 一个人可以愚昧,但不能不懂道理,守不住心中的那一条底线,肆意践踏他人性命的,最后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这些人虽然罪不至死,可余后的良心都将在不安后悔中渡过。 道一他们对这些人完全提不起同情心,他们只可怜那十个孩子。 对了,孩子,道一猛的一拍头,“不良帅,还要劳烦你上山一趟,那些孩子的尸骨,我们都拼好了,你得带人上山将他们带回家。”这是孩子们的心愿,回家。 “沿途有我做的记号,你还记得吧。”王玄之补充道。 陈夷之点头应下,转身就带着大理寺的不良人上山了。 还有一件事,王玄之来到冷静异常的莲娘身边,见那‘贾三郎’死了,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有种深深的哀愁,不由得叹了口气,“贾小娘子的生父是他吧。” 莲娘的眼珠转了转,张口了她干涸的嘴唇,“是的。” “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吗?” “其实他来我家里的第一天,我就认出来了。”莲娘眼神空洞的望向了远方。 不知是在看‘贾三郎’,还是贾三郎,或是同母异父的两个孩子。 第四八章 真爱 “当时他顶着一身寒霜,还有一身的血归家,我还以为他去后山,遇到了猛兽,吓得不行。” 莲娘用力握着左手上的木头镯子,断断续续的说着,“可是当我问他,东西呢,他却反问我‘什么东西?’” “当我正要说话的时候,君哥儿外出归来,被他一把拿捏住,那句‘君哥儿的生辰礼物’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也不废话,直接威胁我,若是我敢乱说,便杀了三郎。 为了三郎,我忍了下来。可是,他居然———后来就有了瑶姐儿。 我本来不想要她的,可她和君哥儿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啊,但是她越长越大,和我不像,也和三郎不像,那就是我不贞的证据啊。”莲娘痛哭出声。 这便是贾小郎君不明白的事,阿娘时而喜欢妹妹,时面厌恶的缘故了。 “如此一来,本来就不敢反抗的我,更加不的敢乱说了,后来我见他也没在村中惹出什么乱子。 直到他提议要把村子里的小孩子,每年交一双孩童祭祀,我才有了第一次反抗。 然而他说‘若我不听话’,就交我的君哥儿。 我只能又一次忍了。”莲娘说到这里,那干涩的双眼,又再次流出了泪水,隐隐带着血丝。 王玄之又问:“他为何断定是‘山神’?” 莲娘扯动嘴角,似是想笑,可是干裂的嘴角让她难受,只得放弃,“呵呵——哪里有什么‘山神’,他曾经在家里说过,那就是他骗人的。” “所以你也是一早就知晓,山中并无山神?”王玄之的心底都冒了寒气,道一拳手都捏紧了,看在她全家都没了的份上,暂且先记下。 莲娘无疑是可怜的,可是那些无辜的人呢,他们是无知被骗送的,若是知晓真相,他们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山上送死吗,十个孩子不可能十个父母都舍得吧。 尤其是莲娘早已知情,王玄之喉咙发紧,他问:“此人为何要如此做?” 莲娘空洞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迷茫,“他曾在家里醉酒说过一次胡话,说什么‘让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既然我不好过,那大家也别想好过了,反正等此事一了,我又——’后面他就睡着了。” “你可知他是如何将贾小郎君,送到玉山上的?”道一不等她答,又说了下去,“他夜里将贾小郎君捂昏迷了,趁着夜色偷偷抱上山的。” 又叹了一气,道:“贾小郎君不愿意回家,你可愿意亲自去接他们兄妹二人归家。”王玄之也震惊的抬起头,这一路上道一只告诉了他,那具大人的骸骨是谁,手上拿的东西是什么。 莲娘的心比哪一次都疼得厉害,就一次墙之隔,她的孩子就在眼皮子底下遇害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我要去接他们。” “对了,贾三郎君遇害时,手里握着的东西,是给贾小郎君的生辰礼物,”莲娘去往玉山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只是那背影更添了几分狼狈,比听到他的死讯时更加寂寥。 “寺卿,我从来没想到,那些孩子的死因,竟然是因为‘贾三郎’为了泄愤,他在不平,他在报复,可他为何不去报复,让他落得如此境地的人呢?”道一是真的不明白。 王玄之伸手,想了想,最后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有些人是没有心的,根本不知底线为何物。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去考虑别人,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做出世间最残忍的事。” “所以为了保护那些人,才会有各种各样的《律法》,也才会有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守护啊。” “嗯!”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一应了一声儿,还是有点儿恹恹的,没什么劲儿。 她回头却发现旁边早已经是泪人的雪月和阿喜,阿树去山上帮忙了,所以没有机会跟着一起哭。 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雪月姑娘,你怎么还在呢。”完全就是一副赶人的姿态。 雪月两人:———我不是一直在吗,合着事情办完了,就开始拆桥了吗。 “咳,小一仵作,你——”雪月欲言又止,却被下玉山的队伍给打断了,果然是不良人,还是很训练有素的,弄了个简易的架子,将十一具骸骨都抬下了山。 莲娘也到了贾小郎君他们遇害的山洞门口,此时她才有几分惊醒,孩子的骨头已经抬下山了,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君哥儿你在吗?” “阿娘知晓你在里头,你听着阿娘说就好。”莲娘的眼中又滴下了血泪,“你的阿耶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你还记得你生辰那一天吗?” “听算命的说你今年有一个大劫,那天他上山为了给你找个好木头,雕刻一个菩萨像,好帮忙你渡过劫难,可是他在山上,被人害了。 那人———就是你后来见到的———瑶姐儿的阿耶,他与你阿耶生得一模一样。” 莲娘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大堆话,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清风缠绕在她的身边,忽而打了个旋,朝着山下的位置去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贾君,也是泪流满面,扑进了她的怀抱里。 他放肆的哭着,原来那个不要他的不是他的阿耶,他的阿耶一直记得他,他现在要去找阿耶,轻轻的拥抱了莲娘一下,贾君欢快朝着下山的路去了。 跑了一段山路后,贾君又回头看了一眼山上,一双清亮的双眼里,充满了不舍,最终还是选择了下山,他与阿娘今生难再续,若有缘,来生再做一家人罢。 莲娘抹了一把血泪,拼着最后的气力,又跟着跌跌撞撞下了山,她的两个孩子还在山下,没有入土为安,她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 临近午时,众人出了玉山村。 压在山口的石头,还是让他们有些难以喘气。 走在出村的路上,陈夷之闲不住,“安道,为何郑县令,要将他们全部带走?与贾村长同罪的流放,其他人则去隔壁县治水。” “他们罪不至死,可不代表他们无罪,”王玄之又解释了一下,“这样能让他们明白,水来土掩,并非用人命填,余生便让他们为此赎罪吧。” “可是为何又让我暗中派人来接管这个村子?”来去如风的陈夷之,好像全程参与了,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些庆幸在此的不是崔文渊,那家伙做的事,他更看不懂。 可同时,又有些想念这一份看不懂。 “我怀疑山中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或者说想要掩藏的,否则绝计不会乔装在玉山村里,这么多年不与外界联系。 我想让你好好查查,杀害贾三郎的人,来这里做什么,”又将那莲娘家中处处不合时宜的家具摆设还有吃食,一告知,“夷之可从这方面着手。” “这个是那人偷偷把玩的东西,连娘找出来给我们的,或许是个重要线索。”陈夷之伸手接过,东西入手冰凉,是一块造型奇特的铁牌。 道一想看‘贾三郎’的执念,却发现他死了,连灵魂也没有了,更别提靠灵魂保护的执念了。所以只能让他们翻一翻这座玉山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的,便以他们犯罪为由,让郑县令出面处理。 “嗯,我明白了。”陈夷之应下。 道一还在想下山时见到的两只妖怪,她隐隐捉摸到了什么的边,不过现在人太多,还是晚些时候再说罢。她回头忘了一眼,仍在不远不近处跟着的人。 “雪娘子,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由于是对着光的原因,她眯了眯眼,这让雪月抬出的脚,迟疑了一下,咬咬牙,最后还是选择了上前。 第四九章 雪月的猜测 雪月走得近了,便瞧见那个清秀讨喜的小仵作,眉头皱得老高,只当对方不喜她走太近,一时又不好上前,毕竟出身风月场所,这样的目光见得太多了。 这让她有些难堪,有这样的出身也并非是她所愿,那个小仵作,长得眉目清正,见到死人骨都面不改色,没想到她的眼里,还是有这些世俗之分。 “雪娘子你再走近两分,我瞧你面色有些不太好,像是夜里没休息好。”道一见雪月,隔了许远便不再上前,后面的阿喜、阿树也怕冲撞了贵人,远远的候在马车旁。 雪月的伤感僵在了脸上,小春香就是夜间劳作方才有收入来源,可不是夜夜笙歌吗。 “你再走近两步,我好好为你看看,瞧你亏损很严重的样子,”道一看她面色古怪的站在那里,不由得又催促了两句,见几人都有些好奇,雪月一副怯生生的,好似怕被治坏的模样,便好言解释道:“我会医术并非是奇怪的事。 此乃修道的入门,如此才好对人体了解透彻,于修道一途大有裨益。 是以望闻问切于我而言并不难,反而验尸才是我学的与修道无关的。 不过有了医术这块珠玉在前,对人的身体无须再去了解一遍,寻常死因都能看出来,只需要再细加研究死者更多致死原因即可。” “我的医术在九霄观都没有机会用上,师父师兄与我的身体强健如牛,我也不晓得自己医术究竟如何。就下山救治了几个百姓,也都是小毛病。 譬如感染风寒的,以内劲为他们疏通经络便好了,并非我舍不得灵力,而是普通百姓贸然通了灵气,很容易染上不幸的事。 好比你夜里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全家只有你,能瞧见的人站在床前什么的,时日一久,当真是罪过也。 还有些是做了噩梦受了惊的,画个压惊符在床底下,惊被压住了,人能安睡,睡眠好了,自然自然也好了,身体康健的人睡得舒坦了,正常来说自是百病消。” 她说得真诚,雪月也没收回自己的手,眼里透露着绝对的信任。 王玄之在旁边,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却也没有离开,那雪月跟了他们一路,又在玉山村帮忙,明显是有事寻上门,又不好开口拖到了现在。 是以,他只是转过身子,以作回避。 陈夷之更是无所谓了,他一个进过军中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只是没想到小小年纪的道一,还挺会和小娘子套近乎的,比他这所谓经验老道的,还有一套呀。 他摸了摸下颌,唔,莫非时下的小娘子喜欢会医术的,长相不出众,清秀也行,咦?那他这样一张脸,岂非是可以给舒光找许多个好嫂子了? 越寻思越觉着对味,瞧瞧若是他露上这么一手。 啧啧,他已经开始期待那盛景了。 见她眼里没有什么鄙夷,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雪月终于走了过去,与他们隔了半尺左右的距离,便不肯再上前,便规规矩矩的站着,让道一瞧。 道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做过装饰仍有些细的眉毛,都快聚在了一起,“雪娘子,可否让我搭一下脉。”雪月伸出一截如同凝脂的皓腕。 在她撩起袖子时。 王玄之侧目环顾四野,玉山村脚下一条山路,蜿蜒至官道,山路两旁开辟了不少良田,里头是秋收后的庄稼,到处是残败的庄稼梗,还有发了大水后,水淹过的位置,有残留的淤泥。 秋午的光照下,满目是萧瑟。 他又想起了淮阳,天灾之下皆如蝼蚁。 陈夷之猛的瞪大了眼,心里呸了一口,从前军中的那些同僚,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就算是给了银钱,人家什么小娘子对他们爱搭不理,分明就是他们没长成小娘子喜好的模样啊。 看看这小道士,就一手摸骨,不是,探脉的功夫,人家雪月面带娇羞,把人家见惯风月的都给比下去了。陈夷之双眼发亮,这手法他也好想学,以后在整个长安城,谁能与他比肩。 好兄弟的南辕北辙,并没有影响到那两人,雪月是没办法他顾了,道一问的好些问题太过羞人,她都有些扛不住,而道一则是全身心都在方才的脉相上。 “雪娘子,你的身子亏空得很厉害,你还年轻不懂老来苦,现在不爱惜身子,吃苦的还是自己,”道一每说一句,雪月脸上的红晕就消退一分,至最后煞白煞白的,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可这不是她今日来的目的,还来不及讲明,又听道一说:“不过你的身上好生调理,以后还是能好转的,可若是你还是这般生活,还是不好恢复的。” 雪月顾不上礼仪,激动的拉住她,“小一仵作,你医术这么好能否帮帮我?” 道一微微一笑,“我既然说出来,便能为你治,不过此时多有不便,待回了长安,再为你开方治,这是一个长期而痛苦的过程,你要耐得住。毕竟你亏损多年,一朝补回来也成,但是损的是身体其他方面。” 一缕光照在雪月的皓腕上,她有些急切的问道:“那需要多久?” 道一说了个最为保守的数字,“至少两年。”其实一年便可,但两年还可以蕴养她损失的精气。 雪月心中大石哐当一声便坠了地。 从前也是瞧过不少大夫的,可没有这么肯定的说法,治是能治,却让她的心不能放下来。这让她的日子过得有些破罐子破摔,如今有了希望,她觉得回头就可以拿出银子,为自己赎身了。 至于那一对赌博的父子,从卖掉她那一刻起,便不再是父兄。 将来她也可以买一个小院子,请三两小仆,若无良人,她一人也能安享晚年。 “雪娘子,我想问一下,你们小春香,近来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实在是雪月体内的精气损失得最为严重,再这样下去,身体的平衡即将被打破。 雪月这才如梦初醒,“小一仵作,这便是我来找你们,想求你们的事,”她抬起那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也见到我昨晚去西市吧,当时我真的只是想去买些女儿家的东西,目的就是为了好生装扮一下自己,”说着用手绢擦拭,露出一张素净,但是毫无生气的脸。 道一了然,她就觉得奇怪,看着明明很自然,但是整体的精气神又不是那么回事,长安果真厉害,还有这般装饰脸面,回头她也学学,给她总是没钱的师父画一画。 嘿嘿,她可真是太孝顺了。 ‘大变活人’让两个目光转回来的人也看呆了,王玄之轻咳一声,问道:“雪娘子,你想让我们查什么呢,可有找过万年县县令了?” 平康坊隶属万年县,有事当先寻万年县县令。这般越过当地县令,直接找上大理寺,委实有些不合常理。 还有若是小春香出了人命,大理寺早已经接官,也不用等到雪月找他们跟前了。 “寺卿、不良帅、小一仵作,实不相瞒,如我这等情况的,小春香里不止我一人,一开始我们都只当是小一仵作说的那般,常年累月的日夜颠倒,熬坏了身子。 我们找了大夫,开了上好的补药。身子的亏损,出去的始终比进来的快,可总比没有的好。最后还有姐妹求问起神仙来了,也不见有好。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是有人对小春香暗中下手,便找了田县令,可他派来的不良人,查了几回之后无果,也不耐烦应付我们,甚至说———,”雪月说得艰难,可面前的三人,没有那种鄙夷之色出现,这让她好受许多,后面的话也好出口了,“说我们是自己作的。” “楼里的香妈妈也着急上火,姑娘们都生病了,她这生意也做不起来,可就是没有办法,可是———”突然,雪月话锋一转,“即便如此,小春香里仍有一个常客。有了昨晚的经历,我怀疑这人有问题。他肯定是其他楼里,派来对我们下手的人,可我找不到证据。” “雪娘子,眼下天色尚早,今夜我们去一探究竟,届时还请帮忙做一个掩护。” 咳,历朝代都不许官员狎妓,他们虽有公职在身,但一无凶手,二无死者的,简直就是死无对证。不该他管的大理寺去查什么?一抓一个准,三人都跑不了。 “雪月记下了。”雪月复又行了一礼,便与众人告辞,走了一半又折返归来,清水出芙蓉的面上,染上一丝红晕,“那个,小一仵作你的花费都计在雪月身上。” 说罢一溜眼跑了。 留下两个目瞪口呆的人,他们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若有所思的道一。 陈夷之更是流下了羡慕的泪水,小春香虽不是平康坊里最好的,可就他所知晓的,里头有一个行首娘子,身姿是一绝,那舞姿更是一绝。 观她一舞,耗费不俗。 可惜他穷! 要养一个不争气的陈舒光! 陈舒光:好大兄,能否让大伙儿瞧瞧,如今是谁在正经的当差。 第五十章 哇! “寺卿,有件事我想先问清楚。”道一丝毫不知身边两人的震惊,她方才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方才雪娘子说要自掏腰包计在我的花费上,那我这回捉长妖的消耗呢?” “还有最近都是夜间上值,非常不利于我的身体健康,可否发一些奖励呀。”道一才不想像雪月她们那样,年纪轻轻的身体,就有油尽灯枯之像。 不尽快诊治,危矣。 “咳,到了长安,我为你申请。”她想到在山洞里的消耗,又想到了在濮县时,那比脸还干净的包袱,也有些汗颜,“倒是你出去租个屋子的事,我倒是有个好的提议。”他示意她看旁边。 见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陈夷之将银枪横在胸前,往后倒退了一步,背紧紧贴在车厢壁,惊恐的说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夷之,你家旁边不是有一间宅子吗,你与舒光不愿卖了,不若租给道一吧。”道一听到这里更开心了,目光炯炯的看向陈夷之。 陈家与王家非常的近,他们在永乐坊,每日还可以去长兴坊搭王玄之的马车,真是不亦乐乎。 顶不住两道目光,他点了点头,又哼哼唧唧的说道:“不过我事先提醒你,不是我舍不得那宅子,而是宅子有些问题,待你住进去了,可别怪我没说。” “这不重要。”道一满不在乎的挥手,反而说起了她的发现,“寺卿可还记得那只长右,据《百妖谱》所载,玉山村中的大水,应当是由它而来。在我们下山之时,途中我又发现了两只奇怪的妖怪。” “妖怪,怎的不除了去?”陈夷之问。 道一:“它们身上并无孽债。” “重点是在那两只妖怪,在《百妖谱》上有载,【像猴子的那只,名叫狸力,居于柜山,长得很像猪,四只如鸡爪,它到哪一个县,哪个县就会有大兴土木。】” 又道:“【那只像鹞鹰的,也居于柜山,名叫鴸,它的叫声———】”拍了拍腰间的袋子,接着说:“【也同小毕方一样,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它在哪个县出现,就会有许多人遭到流放。】” 王玄之沉吟片刻后,问道:“它们分别居于长右山、柜山,又为何会出现在玉山。”突然他想到一件事,“三只妖怪所对应的事,都已经应验了。这两只应当是无意间来到此山的,那只长右是被人骗过来的,它的作用是发大水,莫非有人想要淹了玉山村?” “夷之。”陈夷之也敛了笑容,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个假的贾三郎行的乃是恶事,可却阴差阳错的阻止了大水发来。 虽阻止了整个玉山村没有被淹没,也间接了救了那十八户的人家。 可为泄一己私愤造成了更多无可挽回的悲剧,玉山村村民活着将日夜不得安宁。 将事情来回想了一遍,王玄之始终觉得他可能忽略了什么地方。不由得又想起了崔文渊,揉了揉眉头,若是他在一定能够发现的。 陈夷之本来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可当他看到王玄之疲惫的模样,又按捺了下去。 两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同时道一已经在看长右那颗黄橙橙的妖晶。 比八爪鱼的剔透多了,外壳也强硬许多,内里的灵力饱满,真想一口吞了下去。 此时在回长安的路上,回去了白日还要去大理寺上值。若是小春香那里的古怪,也与妖怪有关,那么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她需要尽快恢复。 哎,突然不想上值了是怎么回事,没日没夜的干活,现在租房都是借的银子。还有每回恢复灵力,都是在马车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能得捉妖,还能得妖晶,唔,作为一个仵作,她觉得也还行。 这两人都晓得她会捉妖,又需要妖晶的事,有些事没必要瞒着,她也懒得将来麻烦,用无数谎言来圆。 因此毫不避讳的当着两人的面,就开始吸收妖晶,长右修为高过她,但她必须强大起来。 她有不怎么好的预感,将来再遇到的妖怪,很可能不比长右修为低。 第一次吸收比她高修为的,不敢吸收太快,只能徐图之,源源不断的灵力甫一进入经脉,便在七经八脉中游走,最后都汇聚到了下丹田里。 随着灵力越来越多,下丹田一开始像是个饥渴的乞儿,撑到打嗝了,还在不停的吸收,道一内视下丹田,发现上面隐隐有了裂缝,她一惊,这可不行,丹田没了修为也没了。 早在发现她的变故。王玄之二人早已经结束了说话,甚至吩咐车夫马车慢行,那厢雪月的马车,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快她也,他们慢她也慢。 危机关头,很遗憾的是,道一还是没撑过去。 一声咔嚓,下丹田碎了,成了一片星光。 那疼痛,道一的面部都变得扭曲了,却是没发出一点儿声音,玉玄之两人也不敢过去碰她,只能在旁边过着干着急。待疼痛过去之后,道一还以为修道无望了。 可是她发现那碎了的丹田,并没有散去,仍旧在她的体内,而且与它还有联系,细小如萤火,点点乳白色的晶莹,倘若这不是她碎了的下丹田,也要直呼一声,真美的! 黄石晶的灵力也还在输送,她尝试用它们与碎丹田接触,竟然有反应,道一大喜,那些细小的丹田,每一粒都在吸收长右妖晶的灵力。 待灵力全部吸收,靠着那联系,她发现那些破碎的丹田,比之前更加结实凝因,之前的下丹田是瓷器的话,如今便是那无尽头的星空,固若金汤,又深邃幽远。 分则漫天星辰,合则月上中天。 跟着她又尝试将这些碎丹田牵连在一起,一个两个,分裂是一种痛,融合亦是一种更加难忍的痛楚,偏生的她还不敢分心,想骂一句都没机会。 幸而,过程虽然难忍,结果是美好的,虽不知这番变故对于下丹田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觉得以后吸收妖晶,再没有今日之苦了。 即将抵达长安城时,道一睁开了熠熠生辉的双眼。 哇!妖晶可真好用! 她突破了!玄级一级!真是可喜可贺。 还有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比起八爪鱼的束缚能力,今日新得的这个控水能力,让她十分的满意,有机会找人,哦,妖怪试试。 今夜来得及的话,就好生吃一顿庆贺吧。 “寺卿,我为你诊治一番。”不由分说的将手掌抵在背上,一股磅礴的力量,钻入了王玄之的身体,洗刷着他全身的经脉,同样痛若得让他俊脸一抽。 陈夷之差点儿一银枪给她刺过去,看到王玄之的示意,悄悄的放下了那一杆,磨得油光水滑的银枪,静静的等待着,时光在流逝,经脉在修复。 “失去的血,这个寺卿回家好好补补就可以了。”完美欣赏到了对方的痛苦,哦不是,是好转,道一心满意足的收了手,还有些疑惑,“今日不太合适,改日我为寺卿检查一下身体,你的身体好似有些问题。” 王玄之忍过了疼痛,又恢复了成了如玉的君子,他觉得便是不补血,此时也很精神,听到道一如是说,他也含笑点头,仿佛好似早就知晓有这么一朝似的。 坐了快一天的马车,道一有些闷,听到吵闹的人声,感觉有些熟悉,她掀开车帘,顿时又头疼的放下了,夭寿啊,一路上的风光没来得见识,白瞎了她出一趟长安城。 这么快就到了,真想再让马车行慢一些呀。 可恶又可爱的大理寺。 我道一又回来了。 第五一章 伪装 小春香灯火通明,酒香四溢,歌舞不绝,宾客络绎。 雪月在厢房里却十分不得劲,往日悦耳的丝竹之声,今日竟吵闹得紧。 她漫不经心的招呼来客,一杯又一杯,好似要把对方灌死在桌上一般。 时不时的朝门外看一眼,见到人来眼睛一亮,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又是一暗。 今晚的客人长得是人模人样的,可他不生人手呀,一双手在那皓腕上摸了又摸,时不时的还在腰间掐一掐,露出一个自认俊俏的笑,将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给毁得一干二净。 扭着款款腰姿,雪月又灌了一杯,“马郎君莫要猴急呀,时日尚早,来再干了这一杯,”那醉眼朦胧的马郞君,没注意的是,雪月拿酒杯的手,似是抖落了一粒白色粉末,在摇晃间便与酒混在了一处。 马思明笑眯眯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的脸,“好好好,雪月你说了算,”这雪月娘子可真生得美呀,那一身如凝脂,不点而红的朱唇,让他心头火热,迫不及待的饮下她递来的杯中酒,跟着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猴急的扯着两人的衣裳,随后手一僵。 只听砰的一声,马思明倒地不起。 雪月先是跪趴在他身边,十分忧心的唤道:“马郎君你没事吧?”地上的纹丝不动,甚至打起了小呼噜,见此,她站起身,给了这人两脚,那人仍旧没动。 屋里很快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哼,要不是老娘答应了小一仵作他们,今儿个就已经拿了卖身契走了,哪里还会留在这小春香里,”她一面吃力的拖着人,却不肯闭嘴省力,还骂骂咧咧的,“从今日起我雪月已经不是昨日的雪月了,我要听小一仵作的话,做一个会养生的雪月,长寿笑看世间。” 总算将人拖到了床边,“怎么能让你们这些臭男人,再坏了我的养生之道,”哐当一声,将人扔在了床榻上,“今日马郎君你在本姑娘处的酒水钱,便不收你的,算是老娘与过往挥手庆功宴的开始吧。” “雪月娘子,没事吧?”阿喜侯在门外,听到接二连三的咚咚声,她有些担忧,这位马思明不是有什么怪癖吧,譬如喜好在房中抽人,或者被人抽什么的。 喜好被抽倒是没什么的,可别抽坏了她家姑娘呀。那么水灵灵的谁舍得下手呀。 她家姑娘今日已经说好了要带她和阿树离开这小春香,就在这长安城里,买个小院子过日子,多么美好的将来呀。看其他随从羡慕的眼神,差点儿没把当成那谁,给看死了。 “阿喜无事,马郎君与我闹着玩儿呢。”听雪月平静带笑意的声音,阿喜也一乐,成了,就等着大理寺的人上门,为她姑娘将病因找出来了。 ——— “你们做什么?”阿喜拦住了三个人,实在是这三人太诡异了,没见整个大堂的人不看姑娘,专门看他们了吗,这还三人一起往姑娘房里钻,像什么话。 心里也十分不满,这香妈妈嘴脸也太难堪了吧,知晓她们姑娘就要离开小春香了,平日里的笑脸没了不算,还什么人都放过来,前有那马思明,后有这三个行踪鬼祟的。 太作践她们姑娘名声了,幸好姑娘眼神儿好使,知晓早早的离了这小春香去。 被拦的三人身形也是一僵,个头最矮的那个靠近阿喜几分,阿喜吓得退到了门上,后背撞得生疼,说话也结巴了,“你——你——你想做什么,我——我——我不是做姑娘的。”说到最后都带上了哭腔,这香妈妈委实过于恶毒了些。 道一靠近阿喜的身子一僵,她只能低声说道:“好阿喜,是我们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阿喜反而更紧张了。 这三人这样是来做什么,让他们来查东西,现在整个小春香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还要怎么查。 现在是迎人进去也不行,不迎也不行,阿喜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她抖着喊出了一句话,“姑娘,你要的活人来了。” 大堂盯着三人的,一瞬间打了哆嗦。最近听闻小春香的姑娘,都有些精力不济,莫非是要吃活人补一补了?这么一想头皮都炸了,随后又自我安慰的摇了摇头,在这里他们才是比这些姑娘凶的人呀。 雪月却是一喜,这是她给阿喜的暗语,只要道一几人出现,便喊这话,灵感还是来自于道一呢,她整天验尸,唯几的活人可不就他们几个吗,她可真是个聪明的人呀。 想到这里,雪月开心笑了,将床帐拉上把马思明藏好,又对着铜镜整理身上有些乱的衣裳,还仔细的理了理自己的云鬓,这才满意的起身,像是要见到多年好友一般,满心欢喜的拉开房门。 可见到门外情形,她的笑僵在了脸上,心惊肉跳的站在门口,很想再把门摔回去。 同时恨不得一把剁了开门的手,让你手快,老娘都快被吓死了。 门前的三只是打哪里来的山精鬼怪? 那个涂得比死人还白的脸,眼圈还画了浓浓的青黑,倒是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可雪月认识他呀,那个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大理寺卿王玄之。 旁边搀扶着他的人,不正是往日清秀,今日面如锅底,只一口雪白的牙还让她有些眼熟,不就是那个笑起来令人见之生喜,暖洋洋还渗得慌的道一仵作吗。 另一个,别以为你把杆银枪,用精麻布裹成了手臂粗的木棍,我就认不出你来,脸上密密的大麻子就算了,一边三撇猫胡子,都快咧到耳根后了,请把那侵略如火的容颜还给世间吧。 这三人是要闹哪样,来查案还是搞事的,雪月深深的怀疑。 这哪是来查案的,这不就是一个得了那啥不太对劲的病的,人都快咽气了,还要由丑得出奇的书僮扶着出来寻花问柳,他还带了一个打手,看谁不顺眼,那就让那个‘猫妖’一棍子打出去呀。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雪月,索性一咬牙,泪在顷刻间涌出来,她瞄准了陈夷之,扑过去握住那杆看不出原样的长枪,“这杆我认得,堂哥是你呀,你们终于想起来京城寻我了吗?” “我有许多话与你们说,快快进来喝口茶。”惊天动地的哭喊之后,三人木讷的跟着她进了屋子,也隔绝了里外的所有视线。 甫一落座,道一便惊奇问道:“雪月娘子,你将罪魁祸首抓住啦?”雪月有些尴尬,这话她没法儿接,只能将目光看向了陈夷之,比起快得道成仙的寺卿,三人中就他看着有经验的样子。 陈夷之顶着左右均匀的三撇胡子,一脸莫名,“———雪月娘子看我作何。” 算了,一条绳子上三个瓜,没一个不傻。 雪月放弃解说了,就凭这三人上个青楼,能把自己往丑里作,她就不该抱任何想法,不过她还是很好奇,“你们这妆,是出自———” “嘿嘿,白日我见雪月娘子脸上抹掉的粉,这才一试的,没想到我竟如此厉害,一学便会了,还画了这么好看又厉害的妆,谁也认不出我们来。”道一骄傲的接下了这话,“你瞧我们在大堂待了许久,你的人都没来找我们。” 那句半道子都当不得的人,雪月怎么也问不出口了,毫无感情波动,笑着夸赞,“小一仵作可真厉害,”见她更是骄傲,另外两人也跟着点了点头。不由得有些怀疑,莫非自己审美有了问题? 可再看一眼三人的脸,果断的甩了甩头,可不能走了岔路子,可再看两眼,她竟然出奇的觉得就挺——好看的,真是邪了门了。 “雪月娘子你一直摇头做什么?”道一炫耀完了,又关心起了正事,“你说的那个常客,今夜可有再来?”雪月方要再摇摇头,便听外头的阿喜,有节奏的敲了三声房门,“他来了。” 第五二章 障眼法 面上三阵风呼呼的刮过,上一刻还在说话的圆桌前,雪月眨眼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三人已经趴在门缝上了,陈夷之跑得最快被后来的两人居上了,道一最矮她趴在最上面。 雪月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也很想去挤一挤,但是她怕———有些人与事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三人好一阵推搡。 在一楼大堂蹲守了半个晚上,几人早将来客与姑娘们的面目熟记于心中,是以,来人一进大堂,他们便将目光锁定了对方。 王玄之两人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所以都把目光投向了道一。 来人委实过于普通了,就这样的将他扔在人群中,也不一定能再找出来,可经过阿喜确认,这人确实是那个非常大方的常客。两人想起身问问,一时忘了最上面的人。 道一摔了个蹲子,眼里还有些迷离没收回,“你俩突然起身做什么,”耽误我看美男——子,眼中的晕迷刹那散去,她想起来了,“你们瞧见了那个常客了吗,好个妖冶的男子啊。”她指着那个雪月嘴里的小春香常客。 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细毛外衣,眼下还未立冬,即便是长安偏寒,也不至于这么早便裹上毛披吧。不过他有些乌青的薄唇,倒真像是冻着了。还有那一双阴鸷的双眼,分明含着笑,却冰冷至极。 他看小春香里的姑娘,不像是一般的寻花问柳的客人,倒像是山中猎户,找到了猎物时的眼神。 走起路也有些奇怪,那双腿就像个摆设一般。走动间那男子背后还冒着若有若无丝丝缕缕的黑雾。 见到那熟悉的黑雾时,道一立刻明白这妖怪为何要弄成这样了。 长得这么反常,不掩饰一下,太招人耳目了。 还有那张脸,啧啧,不知道是小春香里的姑娘看他,还是他看姑娘了。 妖冶?二人一脸的你在开玩笑吧,成日对着他俩的脸,就没提高一分眼光吗?还是道人的眼光就是比较奇特,他们属于特别丑的那一拨? 就那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按说这可是暗卫的选拔标准呀,丢人群里准不会被发现。可看道一很是认真的说话,他俩也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 再看向那人,还是那一张泯然于众的脸。 “道一他的脸,于我们而言,是一张极为寻常的脸。”王玄之神情凝重,一人两面,说没问题谁也不信,“这可是你们术法的一种?” 道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类术法统称为‘障眼法’,就是蒙蔽世人的眼光。通常都是我师父他们那一辈的人使用,毕竟年纪大了,却一直活着,这不是给了一些世人的痴心妄想吗。总之只要有这个术法,我就是站在你的面前,你也只当我是一个寻常过客。” “但在同道中人眼里,这些都是虚妄。不过如果修为差太多的话,也是不行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然他们怎么就不能看穿地底深处,云彩后面到底有什么呢? “你俩别盯着他看了,这么普通的脸,有人注意到他,会被发现的。”那妖怪的来路不明,竟然修成了人身,能看出来的只有修为就眼下看与她相当,在玄级一级,“寺卿,晶石归我。” 陈夷之生怕还想看看那人来了想做什么呢,正好看到他给了香妈妈一串珠宝,睢着竟然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或者说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时想不起来,被这么一打岔,完全断了联系。 春妈妈喜笑颜开的收了珠宝,伸手一指,点了十来个左右,姿色不俗的姑娘,去了小春香最大的雅间,‘春意浓’,王玄之也回过头,“此处普通人太多,可要换地方?” 雪月早就惊呆了,这三人都说的什么玩意儿?分明每一个字都从耳中过了,可为何脑子留不住,完全不能分析出来是什么。再细想一下,又觉得可怕至极。 “晶石,你确定了吗?”见她点头,两人都明白她在暗示,只有妖怪才会生有晶石,但是让她这般谨慎,“比起昨日那猴子如何?”王玄之想要确定对方的修为,便听她听说,“与此时的我旗鼓相当。” “可我们也不能任那妖怪,在眼皮子底下,祸害小春香的姑娘,别的人也不行。”身为大理寺卿,王玄之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事出现。 “咳,寺卿我有一计,”一边说那眼神还不停对陈夷之上下打量,像是早市卖猪肉的铺子,要论斤称卖,“可是我需要你下个命令,否则我怕有些人不同意呀。” 道一笑得分外得意,那张黑脸衬托下的牙,比平日更白,陈夷之的眼都快被闪瞎了,“你这臭小子又想打什么坏主意,我可不去!还有你怎么这么小气,说你一次还记这么久,跟个小娘子似的。” 道一被说娘娘腔,她反而更高兴了,本就是个小娘子,藏得这么深都被人发现了。 说明她没长歪呀,还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道士。还有女子报仇什么时候都不嫌晚,只有要机会,能踩两脚,绝不踩一脚。 所以现在就有个很好的机会,但她怎么能承认呢,道一小脸一肃,“不良帅你竟是如此冷血之人,置小春香里这么多的姑娘都不顾。” 接收到雪月怀疑眼神,陈夷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就要炸毛,就听王玄之‘好言’劝道:“夷之不愿去就算了,还是我去吧,需要做什么?我也是有功夫在身的,想必是不会遇到危险的。” “不行!”两道反对的声音同时响起。 见她和自己默契一回,陈夷之先是脸色稍霁,跟着又臭臭的冷哼一声,“说吧,臭小子,要我去做什么?” 又小声恶狠狠的威胁道:“我可警告你别太过分了啊,惹急了我,揍哭你。” 他得意的将拳手捏得咔咔作响,又是一个甩头,分外潇洒,那可是他揍弟弟出来的经验。 道一嘿嘿一笑,完全没在怕的,等你能过了眼前的再说吧。 王玄之深藏功与名的站在一旁,就看到他不停的搓了搓胳膊。 三颗头颅凑在一起,叽哩哇啦几句,以陈夷之抗议无效结束。 在雪月目瞪口呆,怀疑人生的时候,三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了‘春意浓’。 ——— 第五三章 赔偿 长生腰肢软如绸的侧躺在榻上,任人打量。 小春香里的姑娘见了发愁,这人长得委实不怎么好看,可这身段是真的好,若是她们有这般好的身姿,比起那风花也是不输的。 遗憾也就一个念头,眼下将人伺候好才是主要的,她们想要跳舞的身段,那也只是为了赚更多的银钱,这人非常的大方给的银钱,都快赶上风花了,所以她们追求也就不高了。 就是奇怪的是,每回她们都是唱着唱着,喝着喝着,舞着舞着,都一觉睡过去了。 每回睡过去后,醒过来更加的疲乏,睡一觉不见精神好,委实怪哉。尤其她们是香妈妈好生训练过的,这也太对不起客人了,好在对方不计较,仍旧大方如故。 就在诸位姑娘有了心理准备,再睁开是天明时。 春意浓的大门被人撞坏了,一个人高大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一脚踹了进来,那踹人的脚还没收回来呢,这也不耽搁那个小个子扶着一个病痨公子。 不等他们问询,那小个子就在那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楚。 “你这郎君好生无意,我家陈郎君好心在路上捡你,还特地带你来此地见识一番,你倒好竟然和他抢雪月姑娘,看我不———揍哭你。”道一收回了那只大义凛然的右脚。 陈夷之躺在地上生无可恋,就这般挨打的话,安道也是可以的。 他不仅挨打,还献出了自己的姓,这小子真的是太记仇了,“嘶———”肚子疼得真抽气,这小子可是来真的。 脑海里闪过她在门外踹出那一脚时,说的一句话,“不良帅对不住你了,不来真的,人家不信呀。”在他戒备的眼神中,只见天外飞来一只脚,跟着他就躺在了屋中央。 抬头一看,嚯哟,他在妖怪的脚边。 怎么办?要被吃了吧。 陈夷之紧紧的闭着眼睛,“猫郎君方才我没踹到你的头吧,怎么脑子也一起没了,”道一歪头看着地上的人,很是好奇的蹲下去,捡起一根砸坏的棍子,捅了捅他的肚子。 这不走心的名字,长生听得在榻上都听不下去了。他坐起身来,“几位有何私怨与我无关,你们打扰到本尊———我的雅兴了。” 下了榻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他便出了春意浓,真是晦气,好容易选了个日子,卡在要进阶的时候,来了这么几个人,看来得换个地方了。 又回头看了几人一眼,道一看到他伸出细长的舌头‘嘶嘶嘶’。 道一很是贴心的将王玄之扶着,绕过地上的某人,侧坐在那榻上,跟着一个箭步冲到长生的面前拉住了他,“郎君慢着,方才我们几人打扰了你的雅兴,是我们的不是。” “我们郎君愿意赔偿你的损失,”‘虚弱的’王玄之一咳三喘的点头,“是陈某的书僮处事不周,还请担待,”虽然他也不明白这赔偿是闹哪一出,还是只能笑着同意了。只是那拨款,得扣她一半了。 道一丝毫不知银财损失了一半,尤为大气的在身上的袋子里找起来。 一只睡觉的小鸟被拿出去,又放进去了,长生要离开的脚步一顿,他决定等赔偿了。 见她又摸出一个发着白光的团子,长生的眼睛都亮了。 春意浓的姑娘早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还有人去喊香妈妈,此时正好见到两拨客人,已经商谈好了赔偿事宜,但是她家的大门怎么算? 道一倨傲的指着地上那人,“门是他弄坏了,找他赔偿就可以了。” 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就行。 陈夷之方拄着他的银枪站起来,就听到这个消息,身子一个踉跄,还是后面的好兄弟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把,掏出银子的时候他的心在滴血,给弟弟娶的嫂子又少一个。 道一也刚好找到合适的东西了,八爪鱼的妖晶,她留着这些准备将来带回山上,给师父养老的呢,可舍不得了,她一脸肉痛的把妖晶递给了对方。 长生面色一变,苍白又修长的手指,接过妖晶,“你这小子,从哪里得来了?” 道一茫然的抬头,“捡到他的时候,一起在路边捡到的,就在城南荒郊。” 长生一拱手,“这个赔偿就可以了,我还有要紧事,告辞。”拿着那妖晶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其他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这小书僮好会占便宜,一块破石头,就把人打发了。 “哼!”猫脸男子也很快离开了小春香。 道一尴尬一笑,“我家郎君犯病了,我们今儿个也不玩了,诸位有机会再见呀。” “咳——咳——”王玄之只差把肺给咳出来了,暗中催促他赶紧走,简直是越说越不像话了,香客也扣一半。 热闹没了,众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今夜这病痨鬼的故事,得空还是得回去说一说的,瞧瞧人家那样了,半只脚都在棺材里了,也不忘上青楼。他们怎么就不能来乐呵乐呵了。 过了宵禁的大街上,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在为什么而争吵,“臭小子我告诉你,下次再这样,我铁定要打死你的。还有我的钱记得赔我。”王玄之拉住暴走的某人,有些头疼,“夷之,别闹了,被那人发现就不好了。” “安道你变了,再也不是我从前那个好兄弟了。”陈夷之顶着那张花猫脸,委屈巴巴的,这差点儿没让另外两人笑出来,“好了,别贫嘴了,大不了一会儿揍妖怪的时候,让你先上出出气,如何?” “我又不会除妖。” “那你来做什么?”道一鄙夷的说着,末了又盯着他那张花脸看,”不良帅,我觉得你今日有财运呀,不若那银财便算了,如何?“ ”?“陈夷之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才想起这人是个小道士。 之前在乱葬岗上说他有血光之灾,不就应验了,今日说他会有财运,这不就表示他要发财了? ”行吧,本帅大人不计小人过。“陈夷之佯作大方的摆摆手,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他走远了。”王玄之可一直没忘记目标,他忙提醒坑与被坑的两人。 “出来吧,你们还要跟我到几时。”拿到妖晶时,长生确实很着急,可是走着走着他觉得有些不合理,又察觉到了三道根本不隐藏的气息。 他想通了。 这三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都怪你,泄露了行踪。”从拐角出来时,陈夷之不满的哼了哼。 道一翻了个白眼儿,“就你那点儿功夫,肯定是你呼吸如牛,打扰到了人家行夜路。” 王玄之气得一手一个,拎在了两边,“再不好好做事,就一人一百个板子。” 长生:———或许是他想岔了?这就是三个出来胡闹的纨绔子吧。 第五四章 长蛇 走也只是一瞬的念头。 长生忽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几位,不会是想要回这块破石头吧。”他举起八爪鱼的妖晶,好像真的没认出来是什么一般,对三人的讨要很不屑。 还以为能触怒三人,发现对方在看傻子。 怒的反而是自己,他又伸出那条细长的舌头,还有些贪婪的看着三人,似乎是盘中餐一般,‘嘶嘶’几声儿,“今日老天可算是待我不薄。既然你们坏了我的好事,那么便用自己来抵债吧。” 道一暗中戒备,准备随时冲上去。 生平第一回被人当成盘中餐,王玄之甚至有种多看了他几眼的感觉。 陈夷之二话不说,以内劲将银枪外的布震碎,飞得到处都是,“废什么话,妖怪拿命来。”提枪就往前冲,生怕被什么人拦着,不让他动手一样。 他还记得道一说过,与她修为相当,即便是个妖怪,也是个低能呀,先打趴下再说。 陈夷之的银枪舞得虎虎生风,眼力好的几人,甚至看到了枪花,他的功夫属于大开大合,果然是武将世家出来的,观其武德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昨日杀那‘贾三郎’时,都不屑偷袭那一套,直面对手。 他的长枪舞得厉害,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道一二人半点儿不怀疑,若他们此时上前相助,一定会当成‘绊脚石’给毫不留情的一脚给踹开。 长枪以陈夷之自己为中心,划出了一个银圈。 长生一时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也谨慎,旁边还有两人盯着,其中一个好似有些修为。在不明情况时,避而不战,一直闪避,就绕着陈夷之兜圈子。就在长乐坊跟永宁坊中间的街道上,一人一妖,他逃,他追,不亦乐乎。 被妖当猴耍,尤其还有人看着,陈夷之能乐意才怪,他将内力注入银枪,猛的一跺脚腾空而起向前一跃,地面塌陷了一块,跟着一声大喝,“妖怪,休逃。” 银枪直逼长生正面,这让他脊梁一寒,身上的障眼术顷刻间消退,露出他的本容,这番变故一直注意着的两人也瞧见了,也都在各自准备着。 陈夷之离得最近比他们看得更清楚的是,那男子果如之前道一所说的那般,妖冶非常,全身肤白如莹玉,黑发黑衣黑毛外披,唇色乌青,再往上陈夷之瞳孔猛的一缩,男子的眼睛变成了竖瞳。 “人类,你让我很生气,”长生走动间就像是没有脚一般,滑行着轻易便躲过了这惊艳的一枪,“虽然你这手功夫还不错,可对我来说不够看的。” “是吗,有本事你不要现原形呀。” “他对于一句话激怒别人,倒是十分的擅长。”看着即将暴走的蛇妖,再不去只怕是王玄之的另一个兄弟也要折了,他不应该折在这里,捉妖是她们道人的事。 观察这些已经足够了,之前刻意隐藏,此时透露出来阴冷的灵力,竖瞳以及吐信子,以及一双腿如同无腿。 道一不合时宜的想道,不需要腿的话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可惜那人已经死了。 “急急如律令,斩邪!”判断出对方的来头,一道带有火属性的灵力,推动驱邪黄符咒,横在那一人一妖之间,使得长生无法再下手。 被对方锁定完全动不了,陈夷之浑身冰凉,如坠冰窖,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常招魂,再睁眼却是王玄之过来扶起了他,“安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个妖怪都打不了。” “夷之这般说,不能用功夫的我,岂非是是没用的,两个好兄弟,一个都护不住。”王玄之扶着他站远了些,才道:“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事,今日你能将对方逼出真身,已是你的本事了。” “我知晓你想斩尽天下妖怪,我又何尝不想捉尽天下的妖。可不管如何做,文渊都回不来了。 但是你我二人都没有那个捉妖的能力,我们能做的是不以己短为别人添乱,在有这个本事的人需要我们的时候,递上对方所需,才是我们需要做的。”陈夷之抬头,却见他已经别过头去,那边的打斗,已经进入了胶着状态。 “早在小春香里,我便看出了你的不同,那只倒霉的八爪鱼,是你杀的吧。 倒是没想到你一身灵力这般纯粹,”长生的黑毛外披,已经被雷咒打出了好多个烧糊的洞,但他此刻却不在乎,吐着他的蛇信子,眼中闪过志在必得,“只消吃了你,或许———” 如此一来,二人打得更卖力了,两人修为相当,谁也不能以修为震住对方,拼的便是术法了,长生喊道:“黑幕!”接着吐出一口黑雾,将对方团团包围。 长生有些得意,这个是他的绝技,雾中含了他的毒,虽不如直接咬人一口那样,但也足够毒,当初他可是凭借这个,逼退了森林一霸,雄狮。 区区一个人类,又如何能抵挡。 可他忘了一件事。 黑幕内忽然起了火光,不一会儿便将黑幕烧了个精光,原来在那瞬间道一就打了个护身咒,一身屏障护住了自己,又将小毕方掏出来,将睡眼惺忪的它彻底摇醒。 一个子就把他的黑幕给烧光了。 ”毕方鸟,“长生咬牙,这是遇上了类乎天敌的存在,看来在小春香里没有认错,所以他才想走,打了一会儿,将这只鸟给忘记了,真是大意了。 道一没有撤了护身屏障,她歪着头问:“你这认识这个小胖子?” 小毕方不满的扑腾翅膀,还是没有翻出她的手掌,最后又被塞回了袋子里。 长生看得嘴角抽了抽。虽然不太合适,他还想是想说,“作为一只上古神鸟,竟然跟着人类。你不止丢妖怪的脸,你还丢尽了上古神兽的脸。” 说到最后,他有些嫉妒这些生来就是神兽的,结果却如此的不自爱,跟人类混在一起。 “没想到你这个小道士,竟然还有点儿本事,那么我也不能藏私了,还有这只毕方鸟,我要为妖族清理门户。”长生的双眼逐渐最先起了变化,金色竖瞳变成了完全的蛇眸。 接是头,脖子,直到最后,那一双足合二为一。 又高昂着黑蛇头颅,蛇尾着地,伸起的伸子约莫有三丈高,蛇头向道一扑过来,道一一个雷咒丢在它的头上,紫色雷电一般的咒法打在它的身上,皮上连块糊的地方都没有。 蛇头没有咬到人,仰天一啸,如同更夫在敲击打更用的梆子。 正好行至附近的更夫,他要过来看看,是哪个和他抢饭碗,还没敲对。被‘同类’吸引过来的更夫,正好对上那一双冰凉,又嗜血的蛇眸。 更夫很不争气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玄之将他拖至一旁藏好。 长啸声未落,蛇尾猛的一摆,道一跃起,借着蛇尾足尖一点,飞出一尺开外,蛇尾重重的落下,永乐坊的一栋宅子应声而塌。 附近几个坊都有人居住,动静这么大也不知是否伤到了人。 道一的脸色很不好看。 此蛇长约十丈有余,其身强硬,一个摆尾,就能毁坏大片街道,以及街道旁边的屋子。 同时,蛇的外形,以及其啸声,让她认出了此蛇,“《百妖谱》上有载,【长蛇,出自大咸山,其毛如彘豪,其音如鼓柝。】” 已然修成了人形的长蛇,与当初那个害了人又变成对方模样的八爪鱼不可相提并论,他靠天地灵气以及长期吸食人的精气修炼。 普通的咒法已经伤不到它了。 即便如此,在长蛇又一次甩起长尾时,还是结出了雷咒干扰它。此时用处已经不大了,方才吃过雷咒,对于长蛇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道一又一次跃起,于长空无着落。 长蛇就要一口将她吞下去,身子却顿了一下。 第五五章 想得美! 毕方鸟放在腰间,与长蛇打斗间,不慎掉落,此刻它正不太熟练的用翅膀扑棱,减缓掉地上的速度,“小道士下回不要再让我进那破布袋子了,睡不好是要影响我长身体的。” 道一没空管它说什么,见到毕方两眼就是一亮,她丢了一个火属性雷咒,扔到长蛇的嘴里,便急急避过它,直追小毕方掉落的地方。 雷咒在嘴中炸开,长蛇的皮很厚实,嘴却是血肉之躯,一下子就炸得口中血液横飞,长蛇满嘴流血,疼得满地打滚。它脑袋胡乱晃动,血甩得到处都是。 尾巴也胡乱挥舞。 像是有人在夜空下,舞动巨大的黑色长鞭。 啪———啪——— 被破坏过的长街,又再一次翻新。那唯一一座倒塌的宅子,彻底毁了个干净,大扇门都没有剩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人出来。 也不知里头伤了多少人。 道一追到毕方急喊着,“小胖子,快吐火,能吐多少是多少。” 小毕方听话的吐火,然后就发现它的火不像之前,没有凭依,吐出来的都消失于天地之间,而是受到了某种牵引,汇聚在一处。 道一的灵力在急剧消耗,这控火术还是得益于长右的控水术,水火形态都是差不多的,不过不管哪样她都还没机会使用,毕方火堪比修真界里的真火,弄得不好就是玩火自焚的下场。 使用毕方火也是下下策,谁教那长蛇似是天性有些惧毕方,即使它是一只幼鸟,长蛇已经成长形,那种天然就存在骨子里的上下,是不可逾越的。 火属性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道一的心口已经传来了不适,但她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长蛇缓过痛楚,又打了过来,她来不及多想,仍以火灵力推送融入了毕方火的雷咒。 王玄之两人就见到一团金色的光,推着一个巨大紫色雷字,上有火焰流动,呈方形,其上绘着道观常见的符纸一类的图纹,打向了迎面扑过去的巨大黑蛇。 黑色、紫色、金色碰撞,他们听到了雷击的声音,那道惊雷碰到长蛇时,瞬间化整为零,把长蛇包裹住,这个方法还是道一现学的,从他的‘黑幕’中找到的灵感。 毕方火与是寻常法子不能扑灭,又有灵符加持,将长蛇围困在里面,为防长蛇挣扎,在长街翻滚,道一又使出了木属性的定箕符,一道道虚无的绿色藤蔓将其困住。 成为困兽的长蛇凄厉嘶鸣,除了雷打不动,长安城里觉浅的,好些都骂骂咧咧起身,今夜这更夫不对劲,打得都什么鬼,他们起了好几个五更天了。 明日定要去问问怎么回事。 随着时间在推移,长蛇外皮都烧焦了。 王玄之摸着腰间长笛,想到了八爪鱼的味道,嘀咕了一句,“闻到这味道,忽然有些饿了。”方调息好站起身的某人,差点儿又摔坐回去。 嘶鸣渐息。 道一中气不足的喊了一句,“火,再来。” 小毕方瘦得话都不会说了的样子,本能的又吐了一口,一点小火苗,再吐便是黑烟,就这一点儿被道一引到了仍在燃烧,散作满天星的雷咒,里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高亢的叫声。 “这眼下还没入冬呢,怎的听个更声,还听出了凄凉呢。”有人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梦呓两句,搓搓胳膊,有夫人的搂夫人,没有夫人的缩紧身子取暖。 支持雷咒的灵力在减弱,毕方火势也渐小,困在其中的长蛇失去最后一丝意识,雷咒也在瞬间消散在长空,道一煞白着小脸走过去,抬手合上了它睁开的双眼。 长蛇的过往,也浮现在她眼前。 居于大咸山的长蛇族,靠吸食山中的产玉石的山脉,吸食灵气来增长修为,这条长蛇是其中的一条,修为平平,却不甘心被族中的其他长蛇比过去,遂一气之下偷偷的离开了大咸山。 他要自己寻找比大咸山,还要好的灵力,到时族里的蛇,就不会再排挤他了。 下山之后他发现山下的灵气,还没有族中的好,可他又不甘心这么回去,让其他蛇看了笑话。在各大山林穿梭的他很快就发现一个事实,自己的修为变得更慢了。 不知是在哪个山头,碰到了一个衣衫褴褛,好似逃跑的人,他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悄悄的靠近那个,吃个树根都在戒备四周看不清面目的人。 在那人的百汇穴处深吸了一口,竟然有源源不断灵力流向他,长蛇大喜,用力的吸食,那个吃着树根的人,许是身体早已经破败了,没吸几下,人就没了。 长蛇找到了快速的修炼法子。 想过回去告诉族蛇,可他居然找不到回长咸山的门了,他觉得这是族蛇不要他了。 长蛇便不再回去,开始流浪人间。 第一次混入人群,被人打了出来,因为他没钱。 在弄明白找人陪需要钱之后,夜里他翻进了一座府邸,搬空人家主人的藏物,藏到了自己的洞穴。不是自己的,花起来一点儿也不心疼,就这换了好些个地方。 人命也出过好几条,仵作最后查出来,都是楼里的姑娘,身体虚,遂不了了之。 来到长安,长蛇已经吸食了不少人的精气,修为增长,寿数亦是,他特别得意的为自己化名为长生。 如法炮制。 最后一回,便是今晚。 “呸,长想,想得美!”道一唾弃,这厮害了不少人,难怪灵力让人特别的不舒服,她嫌自己下手太轻了,“寺卿,现在怎么办呀?” 打完了才看到几个坊间一片狼藉,她可没钱呀。 王玄之步履从容,“明日我上朝向圣人禀明此事,看圣人如何处置。” “要如实说吗?”陈夷之也过来了,“那些个老头子,会相信吗?” “嗯!瞒着百姓只是不想引起恐怖,朝廷里的人,自然要知晓。”王玄之不觉有什么,而那厢的道一更不在意,师父也说过,只要不吓到普通人就好。 那些个权贵,哪个是普通人哟,必然更能经得住妖怪的考验啊。 “那这条长蛇呢?”道一又指着尸体在冷却的长蛇。 王玄之认真的在考虑,“能吃吗?” 道一笑眯眯点头,“可以,就是这蛇性本淫,吃了它我不管后果。” “什么人在那里闹事!” ——— 第五六章 都发财了 一片甲光鳞鳞,是姗姗来迟巡逻禁军,整齐划一的步子,踏踏的踱着毁坏的长街,也不显半分凌乱,每人手中拿着的长枪,都对准了长街上的他们,一步步靠近。 借着前面的两人遮掩,道一连忙加快了手中动作。 禁军领头的那个,待走得近了,陈舒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大—大—大兄,怎的会是你在这里?”要是早知道是他大兄,他一定扭头就走的。 “怎的,这条长街跟你家姓了?”有些人狠起来真是自己都不放过。 陈舒光那叫一个悔呀,早知道今夜就不同意和人换值了,就因为对方要娶妻了,所以换一天值去准备聘礼,再者说他就是换值了,也不应该走这条道啊。 算了,自己的兄长,跪着也要认呀,不然他被打死怎么办。 “哦,是舒光呀。”王玄之也笑了。 陈舒光再次感叹没换好值,“安—安—道大哥你也在呀,”又瞥到那个被他亲兄长在家中,骂过好几次,没一句好话的小仵作,正招手和他笑呢。 他心口一凛:有凶案了?! 视线落地被毁坏的地方,嘶,这是当场抓到凶手了吧,否则如何能打成这样,再看到那个躺着的更夫,“大兄,这人便是你们抓到的凶手吧。” 便是跟来的禁军都已经没眼看了,这货是他们的小领队? 地上那蛇再黑,夜再黑,可有不少人家的灯笼还照着呢,那么长那么大,一个蛇的脑袋,比他们的腰身还粗壮几分,委实可怕。 一行人第一回不听命令,就已经后退了数步,只有那个没看到长蛇的陈舒光,双眼放光,捉贼啊,抓凶啊,他最喜欢了,真想和他大兄换一换。 这么没眼看的一个人,讲真的,道一还挺喜欢的。 因为他的到来,给小毕方留了点儿时间,吸收长蛇的魂力,方才耗费得火都吐不出来了,体型和麻雀一般大小,这会儿已经有母鸡大了。 待它吸收好,就可以保持优美的身形了。 小毕方也开心呀,这长蛇五行属金,灵魂乃是阴火,能将它的消耗都补回来,还有多的,这会儿它道一特别的顺眼,没想到这小道士这般大方。 大方的道一趁机将长蛇的妖晶取出,还捡回了它原来的那只八爪鱼妖晶,这是给师父的礼物不能丢了,又抽了对方的蛇筋,便乖巧的站在两位大人的后面。 天榻下来了高个子顶着,她可什么也没做呀。 “舒光,你来得正好,烦请你们帮一个忙。”王玄之一指更夫的另一边,也就是陈舒光的脚边,他笑着拍胸脯,“安道大哥太见外了,有什么事你吩咐就好。” “还请你拨几个人,将这东西抬到大理寺去。”无怪乎他看不见,顺着手指看过去,就在他的脚边不远处,一条好似看不到尽头的长蛇,就安静的睡在他脚边。 “大—大—大兄—我我我是眼花了。”陈夷之走过去,那银枪打在屁股上,疼痛让他理智回笼,这是真的蛇啊,他有那么那么长,“啊!” 时已四更,有早起的人,被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下来,额头起了好大一个包,怒气冲冲的朝着外吼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还不伺候本官梳洗。” “丢人!”陈夷之又抽了他一下,才止住了动静,“还不赶紧干活儿,蛇都死了,你还怕什么,快些!” 陈舒光点了几个人和自己一起搬蛇尸,至于那个更夫,也差了一人,送去大理寺,待天明了问清楚再放人,“诸位兄弟,今夜的事,本官自会向圣上禀明,不会教你们难做的。” 最后一位禁军也离开了。 “遭了!”道一忽然惊呼。 已经准备动身准备回去洗漱,然后上值的上值,上朝的上朝。 闻言,两人又齐齐回头,“怎么了?” 道一咧嘴一笑,“我方记起来,这蛇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居于一窝,我们今日猎杀了一只,倘若不找到另一只,恐怕另一只会回来报复。” 说着她举起那只妖晶,“我以寻踪术,能找到它的老巢。” 陈夷之跟着她身后,就要去寻那蛇的老巢,王玄之纠结半晌还是开了口,“那个,你识路吗?” 道一:———我拿你当好上司,你当我是个菜鸡! 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她没好气的感慨道。 “寺卿,我不识路,可不代表我不会跟着别人走吧!”说到后面,都已经是咬牙切齿了,不就走失过一次,这些人要记多久。 记性好了不起呀! 她还会捉妖呢,她骄傲了吗! 哼! 道一扭头就走,爱跟不跟! 陈夷之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 王玄之对上好兄弟的目光,干咳一声,跟了上去。 顺着长街一直走,最后出了启夏门,走了近两个时辰,道一停下来了,在官道一侧有一片密林,长蛇妖晶指的方向就在里,她一头扎了进去。 王玄之脚步顿了一下这才跟上。 道一对路不太熟悉,可能没认出来,上回的抛尸案,也是发生在此地,陈夷之因为没参与,所以他不知道。长蛇竟然藏在太一山,这事儿让他不得不多想。 太过巧合,那便不是巧合! 长蛇可真会挑地方! 这是真的想长生呀! 时天已经泛着灰蒙。 即便是在树林里,也不会将人跟丢了。 进了林子不久,两人就发现,长蛇确实居于此地。 地上有数道与他躯干相符的爬痕。 沿着没过膝盖的爬痕,他们看到了长蛇蜕变下来的蛇皮,和寻常的蛇不同的是,这蛇皮上,还有很多长毛,跟猪毛似的,捡回去能做个毛披风了,像长蛇那样的。 还能用来防御攻击,不错不错。 道一将长蛇蜕下来的皮,卷起来,有一个人合抱那么大,她编了一个草绳子,捆在了身上,王玄之看到被盖住脑袋的某人,默默走过去接到了自己身上。 “小道士咱们不是来斩草除根的吗,你这么磨叽做什么,打完了再来捡不是一样的?”陈夷之等得有些着急了。 道一:“哦!我捡到东西太开心了,差点儿忘了,走吧,就在前面了。” 果然没走多久,他们就在山里找到一个山洞。 比长右住的大多了,还好生装饰了一番。 陈夷之摆出防备的姿态,却见两人已经绕过他,大踏步的进了山洞。他也连忙跑进去。 进了这九曲十八弯的山洞,他看清山洞内的情形,呆愣住了,片刻后,爆发出喜悦的笑,“发—发财了!我发财了!”陈夷之笑着扑了上去,娶好多个小娘子再也不是梦了。 道一十分热心的让了个道。 望着即将空欢喜一声的人,王玄之含笑侧目,“这些珠宝挺眼熟的,你从长蛇那里看到了,谁家的?” ——— 第五七章 日升月降 道一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见了,我也不认识人呀。寺卿把失物带回去就知晓了。” 王玄之也笑,“这事儿便交给我吧,现在天都快亮了。道一你回去通知一下大理寺的人来搬东西,然后就回去休息吧,今日给你放一天假。” 道一两眼一亮,人都更精神了。不愧是个体恤下属的好上司,不白费她叫的那几声苦。 “寺卿放心吧,这事儿肯定给你办好。”道一答得铿锵有力。 王玄之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洞口,这才去看他的兄弟,好家伙,就这么一眼,眼睛都快闪瞎了,陈夷之已经不是方才的陈夷之了。 他拿着灯火一照,那一身亮晶晶的珠光宝气,像是出水的鱼儿,身上鳞光闪闪,差点儿没亮瞎他的眼,王玄之实在看不下去这蠢样了。 要是要现在不将人叫醒,一会儿陷入梦里不可自拨了,万一人家大理寺的同僚来搬东西,陈夷之拿起自己的长枪,一枪将人家捅了个对穿。 他是抓人还是抓人呢? 就剩下这么一个兄弟了,他还是很珍惜的。 王玄之向前走了两步,脚步声让陈夷之回头,眼睛发红,这兴奋得也太过头了,他正要说话,那厮手舞足蹈起来,“安道,打从明儿起,道一就是我兄弟,亲的,唯一的。” 好家伙,六亲不认了啊这是,王玄之提醒他,“舒光呢?” 陈夷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话都没过脑子,“谁呀!”说着又往脖子上戴了一串黑珍珠,每颗都有拇指粗的黑珍珠,他的头上还簪了好几根玉簪子。 他嘿嘿的傻笑着回头,“我说道一呀,你可真是神了,说我发财,今日是当真走了这么大的财运,有这一山洞的珠宝,我养十头猪,不是,十个弟弟都行了呀。” “咦,道一呢?”陈夷之终于舍得分神,找了一下人。 王玄之开始担心,照这么发展下去,得到又失去,比从来没得到更痛苦,明日他的大理寺不会发生血案吧,到时候一升堂,左手一个不良帅,右手一个捉妖仵作。 大理寺铁定要在长安城出门了。 为了不出名,还为了他的好兄弟,拼了! 王玄之调笑道:“哟,你还知道少了个人啊!” “嗯?安道你什么意思!”陈夷之拿珠宝的手一顿,将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把珠宝塞怀里,抱紧了往后退了一步,“我可告诉你,别想使坏心眼,大不了我们三人一起分。” 王玄之正要告诉他,这些财宝是有主的,他们一个大子儿都不拿走,就被此起彼伏的喊话声打断了。 “这里也有标记!” “兄弟们快,就在前面了!” 都是熟悉的声音,来得可真快。 王玄之怀疑道一是用轻功回去通知的,否则这些人怎么来得这般快,看了会儿陈夷之发疯,话都没说几句,人就已经在山洞外边了。 ——— 下了太一山,回程路上,陈夷之回头望了又望,狠狠的咬着拳手,眼睛通红,像是要扑上去吃人,不良人护送着财物,对这个昔日的同僚报以同情。 换谁误打误撞,捡到了一个山洞的珠宝,正当以为自己发财了的时候,结果失主带着清单找上门了,说那是他家仓库里的宝物,这搁谁身上都得疯啊! 他们方才进山洞的时,要不是寺卿拦着,一人都得挨顿打吧。 哎!财帛动人心,谁不是呢! 心疼归心疼,不良人最担心不良帅暴起,离珠宝最近的,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停下过,害他以为冬天提前到了,今日衣裳穿得少了。 大理寺今日委实热闹。 禁军天不见亮,就拉了一条大蛇,烧得黑不溜秋,父母都认不出的那种。说是大理寺卿交待的,还让人不许乱动。如今还盘桓在后院里,禁军特别贴心的将其盘了一圈又一圈。 为了看大蛇,平日里最勤奋,恨不得一整日都不更衣。 今日却了更衣了好几次。 更衣的地方,会通过后院。 他们就为了经过的时候,看一眼,差不多占了大半个后院的长蛇。 众人:一动不动的蛇,别说还真挺可爱的! 长蛇:你们礼貌吗? 天亮了,不良人,又拉了好几箱子珠宝归来。 大理寺直接炸了! ——— 提前递过折子,不用赶着时辰上朝。 王玄之回城后,不慌不忙的重新梳洗。 三人凌晨出城,路遇小河,在那随意梳洗了一把,是担心忘记卸妆容,会被人认出他们去了小春香,跟着去太一谷,寻到了太一山下的山洞。 对着铜镜检查幞头的工整、圆领紫袍有无褶皱,再检查一下靴子,上面是否有沾泥污,见都没有问题,这才摇头失笑揣着笏出了内室。 官服是今岁才发下来的新裳,与从前有别。 之前的那套进贤冠、黑介帻、白纱内单、革带、笏、降纱单衣、绛蔽膝、大绶、小绶、白红裙、乌皮舄,早已经被压在了箱底。 大周天子从陇西打到长安门外那会儿,他的阿耶仍是京兆尹,亲自打开了长安城的大门,迎接新天子入城。自此后,新皇想要加封阿耶,阿耶却提了辞呈。 圣人见阿耶不受,面上有些不好看,又不愿寒了天下人的心,这才刚入了长安,就拿功臣开刀,只怕是坐不稳皇位,况且他阿耶是王家子,还是本家的。 他在大理寺任职属官,圣人便将功劳都算在了他的头上,当时前朝的官员,大多效仿前朝皇帝,也是昏庸得很,被上官压了一头的他,却无法凭一已之力改变。 当今给了机会,王玄之并没有拒绝。 下马车前,王玄之再一次检查仪容,这才步履从容的由顺天门入皇宫。 顺天门三个字落在眼里,王玄之的心神好一阵恍惚。 每当看到这些属于大周朝的名字,他才真切的感受到,朝代已经换了一个。 大周武德二年,将承天门改作顺天门。 三载一晃而过,皇宫内人换了,许多殿名也与从前有别,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人最重要的便是走好眼下和未来,瞻前顾后,只会头尾两失。 王玄之最后一次仔细的整理衣冠,随后走进了太极殿。 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第五八章 据实以报 “陛下,这么久了,总得有个说法吧!”礼部尚书很是着急的追问,他顶着一头稀疏花白,很是可怜的样子。大半辈子的积蓄全没了,棺材本都找不到,他不急谁急。 此回大周朝立,他可是立了大功,将各种礼仪安排得妥妥当当,圣人都高看他一眼,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他麻烦呀,京兆尹脊梁再硬,也惹不起,人家没犯法! 礼部尚书话落,六部各有一个侍郎,也跟着哭诉,追着问他们的家产。 左司郎也出列道:“陛下,京兆府何时才能追回丢失的财物呀,新朝初立便发生了这些事,恐有损大周名声!”又跟着跳了好些人出来,点头附和! 圣人眸光的冷意一闪而逝,又恢复了那幅和颜悦色,耐心的听老臣们哭泣。 他颇有些头大,虽然左司郎的话不中听,但他说的有一件事确实是个问题。大周朝初立,便有这么多大臣家中失窃了,这查了都快四年了,仍一无所获。 县令换了一拨,如今长安两县县令,是睡不下吃不香,前头的两位前朝县令已经在牢里,这是他们任上的事,属于两人失职,牢里一待就三年多。 现在轮到他们来查,仍旧没有线索。 那些财宝,好像自己长了脚,凭空飞走了。他们要这样写上去,明儿个就自己卷被子走人! 两人本就苍老的脸,显得更老了。 再这样下去,他俩也得提辞呈! 哦!还包括他们的顶头上司京兆尹! 两人今日又被提溜到朝上追问,往日若有这上朝的机会,谁不高兴得笑掉牙,可这种情况,他们宁愿机会送给别人。谁爱上谁上呀! 京兆尹的头发更是从灰色,变成了白发占据头顶。两县县令好歹还不用成日见着那些人,可他不同,只要上朝,便会被追问,家中财物的下落,查得怎么样了。 家中但凡富裕些,京兆尹都想从自家仓库,对着清单给他们一份得了!躲过一群老头子的口水,又被京兆尹夫人在长安城中追杀,则是另一回事了! 京兆尹与圣上对视一眼,两人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些人好几个都是前朝旧臣,必然是失了许多财物,这才想要追回来呀。新朝不翻旧恨,他们当初没有真正的害人,能在新旧更替时,保住‘自己’的财物,也是一种本事。 新朝再起,也少不了这些人,他们不犯大周律,便不会有卸磨杀驴的事情发生。 因此,这财物得找! 那几个老头子的口水,他们还得受着! 京兆尹颤颤巍巍出列,顶着丢失财物的大臣,两个属官县令的目光,如芒在背,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陛下,老臣———老臣———”无能。 “陛下,大理寺卿到了!” “快宣!”圣人迫不及待。 京兆尹也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在太极殿里,把一张老脸给丢尽了!将来王玄之有什么事,他倒是可以不要卡得那么严实,一个朝廷里的,自是要互帮互助,这样才能更好的为朝廷办事嘛! 王玄之一入太极殿,平日对他很挑剔的京兆尹,脸上的褶子皮快把眼睛给遮没了,他深深的怀疑,若非是在大殿里,这老头儿要扑上来,冲着他亲一口。 莫非长安小娘子的毛病,也让这老头儿给传染上了? 王玄之尽量保持目不斜视,行至殿中,“大理寺卿参见陛下!” “快起,快快请起!”圣人忙道。 众臣:不愧是放陛下进长安的人家,看看这份宠爱,他们也想要! 王玄之谢过起身,“还请陛下恕罪,下臣今日这般晚,是有缘故的。” 朝臣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总感觉今日上朝有些不得劲儿,现在一看,尽是些灰白、发白头颅,哦,圣人也不老,可也不年轻,太子都可随时继位了。 原来是独树一帜的人儿不在啊。 礼部尚书笑道:“大理寺卿向来是与众不同,这上朝之事,也与我等有别,自是常事。” 王玄之回头望了一眼,好家伙,一群人眼底青黑,又想到他们住在哪个坊,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抱歉,还有一位老臣额头带伤,只能说辛苦了。 他的视线最后才落到礼部尚书脸上,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下臣确实有罪,今晨与大理寺不良帅陈夷之、仵作道一,我三人在太一山找到了个山洞,里头有半个山洞的珠宝。” “我瞧其中一样,有些眼熟。”王玄之手中,拿出了一个青绿色的玉扳指,“若是本官没记错的话,应当是李尚书的东西吧。” 李尚书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摸了一个右手大拇指,那里有一个他戴了许多年的玉扳指,三年前一个夜晚,他睡了一觉起来,手上的东西就没了。 心气好几天都不顺,找了许久都找不到,他只能去仓库里,再重新找一枚了,可没了从前将养的那枚,始终不习惯,那个贼简直没有良心,连他手上的东西都摸走了。 “好一个大理寺卿,陛下慧眼识人,实乃我大周之福啊。”李尚书吞下了满嘴芬芳,只吐了两口清气。 众臣:好一个厚颜无耻的礼部尚书,怎么办,他们有点儿担忧大周的未来。 李尚书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丢失的财物回来了,那才是实在的。夸个人而已,他很擅长的,又不费什么功夫,比骂人省劲儿多了,有时争得面红脖子粗,把自己气个半死,还没得好处。 圣人亦是大喜,连连点头,“王爱卿果然是大周能臣呀,那些珠宝现在何处?” “大理寺。” 要不是正值上朝时间,丢失了财物的臣子,想立刻飞奔到大理寺,将他们的财物都扒拉回家,免得人家多看两眼,又丢了怎么办? “寺卿可有抓到窃贼?”京兆尹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他还记得自己找了几年,衙门里的人都快被折腾死了,还没出点儿浪花,这大理寺卿上个山就找到了? 王玄之躬身一揖,“陛下,这是下臣要说的另一件事。” “准奏!” “此事过于玄乎,还请诸位大臣移步大理寺,陛下———” “朕同往!”圣人是马背上得的天下,有个机会能出宫,他才不想放过呢,都不让王玄之再说下去了,玄之又玄,能有多邪乎?再说了,人都被抓在大理寺了,有他们在,能有什么问题? 君臣一行,严防死守出了皇宫。 大理寺此时非常的热闹,一群人围在后院里,将一日的公务都给耽搁了。 圣人见了皱眉,这大理寺怎的如此懈怠,但他被窃贼与珠宝吸引了注意,是以,并没有立时追究,在他示意下,张德去扒拉那群大理寺属官。 “哎——你拉我做什么。” “离我远点儿。” “就是,别插队!” 一群人头也不回,想都没想就把张德推开了。 “咳咳”张德清了一下嗓子,高喊道:“圣人到!” 现场一片寂静。 大理寺一众属官,方才还挤来挤去,时不时点评几句,待到反应过来,膝盖早已不使唤了。 众人一跪,矮了半个头,露出了被他们挡住的全貌。 呕———朝臣见的第一眼,以为是大理寺的恶趣味。 这净房之物,怎的放大理寺后院了。 再看一眼,不由得汗毛倒竖,我去! 那么长一条蛇,被烤得焦糊,皮开肉绽,规规矩矩盘在那里。周围还放了几十口箱子,整个后院就剩下一个狭小的位置,若今日是大朝会,这块儿地不够他们站的。 “王爱卿,这是何意?”圣人庆幸,他头上的冠帽戴得工整,将竖起的头发丝压住了。 王玄之上前回话,“陛下,此长蛇便是那窃贼。” 好家伙,长安和万年两县县令不禁在暗中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年少有为,勇气可嘉,做了他们一直想做不敢做,一直想说不敢说的话。 真乃勇士也。 “王寺卿少在那胡说八道,抓不到人便找个畜生来顶替,这便是大理寺办案手法吗?”一位老臣着实看不下去了,现在的人怎的都这般浮躁,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王玄之受到责问也不慌,他道:“失窃的财物,都是在长蛇洞中寻回的,而且他并不只是畜生而已,他已然化成了人形,走在人群之中,与常人无异。” 京兆尹也是见过不少奇案,可如此奇特的,还是第一遭,本想反驳,但想到之前在太极殿的事,他还是好心为对方解围,“王寺卿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此长蛇去小春香数回,花的便是这些财物,诸位有些可去打探一下,去的是人是蛇,又是何种模样,还有他在城中的行动,便可知晓。还可去太一山中查探,无活人的足迹。 记得排除大理寺众人才去过的印迹。 太一山里只有长蛇生活的痕迹,试问在场的诸位,谁有能力,不惊动长蛇的情况下,一点点的取走山洞中的财物的?”王玄之指着比人腰还粗的蛇头问。 都是老胳膊老腿儿的了,能打的在四方征战,他们这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想去找死,和蛇打架,正常的再小个数百倍的,也不一定行呀。 “王寺卿言之有理,那蛇性本淫,爱去小春香也是正常的。”李尚书笑眯眯的说,好似自己也看到了一般,其实是不信的,可财物就在那里打开箱子摆着呢,他已经看到了好几样眼熟的东西。 一帮老白菜梆子,为了能尽快领回失物,言不由心的附和,圣人也是不信的,但这拖了几年的悬案已经解决,那窃贼就是这什么长蛇吧,私下里再让人去查也行。 王玄之心想,这些老白菜,才是真的老妖怪吧,什么时候让道一来收一收。 “陛下,长蛇并非是畜生,他是山中的妖怪,我司仵作道一可证明,这一次能回寻财物,便是她以长蛇的气息作感应,寻到的太一山。” “仵作不是验尸的吗,怎的还扯上妖怪了?”京兆尹觉得这故事,已经越编越不像话了。 圣人却关注到了另外的事,“那仵作可是你之前提过的道人?” “是的。” “张德,速去宣人。” ——— 内侍去而复返,朝臣已经代替了大理寺属官们,围着长蛇议论纷纷。 道一回去并没有休息,灵力在身体走了一遍,熬夜的疲乏已经没了,她打算吸收长蛇蛇晶,便听到有人敲门,随后就跟着到了大理寺。 来的人中有不良人,趁人不注意,偷偷和她说了大概,原来是圣人不信这世间有妖怪鬼神,想要让她证明,道一在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要怎么证明。 师父说了不让普通人知晓,只是为了不造成他们的恐慌。 道一本来很纠结的,但在一群朱、紫、绯、绿、青面前,她瞬间就没有了心理负担,还有站在最中间那位,身上萦绕浅淡的紫光。 这些人身在高位,便要承担上面的风雨,他们应该的。 道一将毕方鸟从袋子里拿出来,“小胖子,吐个火。” 小毕方半梦半醒的张嘴便吐,一条小火龙直奔圣人。 “护驾!快护驾!”禁军举着长枪就要挤进来,根本就没有空间给他们挤,圣人险险避开之后,挥退了禁军。 他道:“王爱卿,很多动物都有它的本事,这并不算什么。” “你这小老儿才是动物呢,本尊可是神兽,上古那种。”小毕方眼睛睁了一下,骂完人就又阖上了。 道一脸上风清云淡的捏了捏它的嘴,将世外高人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心里却骂死这毕方了,圣人发怒,他们全部都得到地下吃土去。 她淡漠的说:“陛下你且看好了。” 拍了一下小毕方的头,让它吐火,接着就用少量土灵力,结出个威力不大的雷咒,以控水术化整为零,复刻了当晚的术法,轰的一声劈在长蛇身上。随后长蛇身上就有与旁边差不多的伤痕。 这般神乎奇技的术法,吸引了君臣的视线。 这得是仙人才会使的吧。 “陛下可看见了?昨夜我们便是这样杀死它的,启夏门通曲有几处,便是被他破坏的,”王玄之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此事乃是为朝延办事,还请陛下拨下修缮的款项。” 几个老臣用青黑的眼圈瞪了他一眼,他们整夜睡得不安眠的,原来是这几人大半夜在闹事! 户部尚书正看热闹呢,听到钱财,下意识的就捂紧的荷包,他道:“陛下,眼下边关战事吃紧,每一分钱财都很紧要,大理寺为大家找回了财物,不若由他们略尽一二绵力,如何?” 不知具体毁坏程度,财物失而复得都很开心,左司郎开了个头,“便依卢尚书所言吧,”李尚书等人点头附和。 “陛下,眼下长安城中还有其他的妖怪,还请准大理寺便宜行事。”解决了赔偿问题,王玄之还要把捉妖的后果提前解决,再遇到昨夜的事,无须束手束脚。 道一露的一手,让众人惊奇,却还是将信将疑,山上修道士,练出仙法一样的东西,他们是相信的,可说那些畜生得道,他们才不信呢。 比畜生聪明的他们,怎么就没得道呢?这显然不正常嘛。虽有怀疑,可这妖怪一词,到底入了他们的心,只等有一日,生根发芽成大树。 圣人考虑得更多。 王玄之从濮县回来,上过一道私密折子。 折中说道有一条会吃人的八爪鱼,变成妇人的模样,在路上拦截他们。起初他只当这是濮县水患,遇到的奇事,折子嘛多少也有夸张的成分在其中。 还有宁民县猴子吃人的事,以及崔家二郎,与大理寺檄文不同的是,王玄之有私下与他说明情况,崔家二郎乃是被妖怪附了身,那妖怪还以崔二郎的名义行事。 就今日所见,事实世上的奇形怪物不止一只。而且这长蛇,变成了平平无奇的男子去青楼,这原形也长得太离奇了,看着就不像是一条正经的蛇。 倘若世间真有妖怪,寻常人又如何能斗得过,大周到那时,又应该如何应对? 若是所有的妖怪,都能变成人的模样,在长安乃至整片土地上自由行走,那么朝廷还有百姓中有人是妖怪吗? 圣人的目光落在朝臣身上,充满了怀疑,哪日上朝,万一哪日他朝喊一声儿李尚书,结果出来一头会直立行走的猪,再点一个卢尚书,又出来一个会尥蹶子的驴。 整个一大周动物养殖场地啊。 圣人已经快想不下去了,他可不想整日的和动物同朝而语。生怕自个儿忍不住,下手把这些动物,哦不是,是老臣都拖出去砍了。 即便以后没有了,只有这几个特殊,可万一还有呢? 有备无患。 他李家既得了天下,便要护好大周百姓,大周山河。 圣人把一众朝臣看得如芒在背,总算开了口,“王爱卿言之有理,凡事不可信其无,宁可信其有之。我等治理大周,遇到不懂的事,不能着急去否定,而是需要去面对。 长安城有妖怪之事,朕心中已有定论。 待朕回宫便下一道旨。” “陛下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拥趸声,直到圣人离开大理寺。 “还是王寺卿有办法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还有能妖怪来解释。”李尚书找回失物,很是高兴的‘夸’了两句王玄之也跟着大踏步离开,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老臣御史大夫明镜明御史,平日最是强硬,看不惯弄虚作假,临行前倒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群呼啦啦离开。 很快又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折去启夏门街道处的修缮款,领走了属于各家的财物。各家主收到清单后,赔偿后财物剩下不到一半,差点儿没气个半死。 ——— 第五九章 敕旨 陈夷之昨儿个在家中休息,他损失了‘财物’,心有郁气,耍了一套枪法,正想回屋想躺平,陈舒光刚好从另一个房里出来。呵哟,今日这小子休沐,与狐朋狗友有约,又想出去偷鸡摸狗了。 他立马回头说道:“管家,你与那几个臭小子说,舒光今日有事去不了。” 管家风一样的就出去了,二郎君早该管教了。 陈舒光目瞪口呆,伸懒腰的手都忘了收回来,头顶还没睡醒的一根乌发,呆立在头顶,正如他此刻的表情,“大大兄,你今日不用去衙门吗?” “大兄想起来,你我兄弟二人好久不曾在家中聚过了,今日特意向衙门请了假陪你,感动吗?”不敢动,不敢动,完全不敢动。分明才聚过,陈舒光内心在滴血,好不容易的假呀。 在陈舒光的阵阵哀嚎中,陈夷之美好的清晨开始了。 又在陈舒光焦头烂额,绞尽脑汁中,他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午后时光。 陈舒光拖着疲惫的身躯,悲愤一日遭遇的同时,陈夷之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翌日。 陈夷之精神百倍的到了大理寺,果然揍—教育弟弟什么的,最能让人提神醒脑。 道一特别想打这人一顿,说好的放假,便是真的在家中休息了一日,比她幸福太多了,她在家中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又被召回了岗位,难怪到了衙门,她还能回去吗,自然是留下加班,赚点租子钱呀。 再看寺卿,好吧,还是上司好,有难同当。 丝毫不知已经被两人盯上了,陈夷之乐呵呵的和两人打招呼,“早呀!”说完就要绕过两人,去后院再看一眼那些珠宝,能多看一回也是好的。 “咳咳——那个——夷之,本官有事想和你说。”王玄之阻止了还要往后院去的人,他说:“前儿个夜里的事,你还记得吧。” 陈夷之回头,茫然的点点头,“这事儿怎么了?” “你二人先跟我去后院。” 王玄之指着剩下的珠宝其中一箱,“夷之,那一箱是你的。”箱子有一尺长,半尺宽,里面一箱名贵财物,足够他在长安买下一座宅子了。 山洞那么多财物,一样都不能动,陈夷之心痛坏了,眼下有财物送到眼前,他反而觉得不对劲,这一串黑色的珍珠,不就是昨日他在山洞里戴过的。 “安道这是何意?”他忽然想好兄弟刚才自称的是本官,说明是公事呀。 王玄之将昨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这些是给你的赔偿,你在永乐坊的宅子———没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道一人租的那所。”难怪当时他看着眼熟。 道一完全在神游天外,她不知道跟来做什么,没想到还有这事儿,她先是一惊,后又一喜,“不良帅这是好事儿呀,这不就是你的大笔进账嘛。” 她更想说宅子推倒了,还真是个好事,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在住进去后,重新布置一些东西,原宅子还真不好动人家的,又不是买的。 但当着主人的面,直觉告诉她此时少说为妙,没见到陈夷之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吗。 “臭道士,拿命来。”陈夷之跟疯了似的,就朝她冲去。 道一连忙闪身,躲到了王玄之后面。 跑了两圈,陈夷之神智都快气没了,他分明还赔了不少钱,在小春香赔的钱,都是他的,他的,他的血汗钱。 道一见时机已到,就和陈夷之对打,两人从地上打到树上,又从树上打到树下。最后一脚将他踢到了地上,“不良帅,冷静!”终于揍到了,开心。 王玄之弯腰想要将人扶起,一个不良帅匆匆跑来,“寺卿,寺卿,张公公来传———旨了”不良人吞了一口口水,后院那棵大树叶子经过一个秋天摧残,秃了一半,今日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道一飞身下地,“不良帅,还打吗?” 还打个篮子,敕旨都来了,谁敢耽搁呀。 ——— “门下 授大理寺卿王玄之巡按诏,槐路清肃,台阶重峻。 大理寺卿王玄之,地胄清华,风神闲悟,立志温裕,局量宏雅。爰自义旗,早参缔构,冥契所感,实资同德。历居巡按,彝章缉穆,元功懋德,膺兹重望。 可巡按。 不良帅陈夷之、仵作道一辅之。大理寺一众人听之。遇朝臣,可便宜行事。誓要隶清大周不平之事,除尽妖魔鬼怪。”王玄之恭谨从张德手中接过敕旨。 这道旨意特别的有意思,既说了王家开城门之事,又说了道一降妖除怪的事,一切又都没有有明说。圣人大智慧,王玄之三人对视一眼。 可真是太好了! 哪里有冤案不明事,他们都能去平世间不平之事了。妖怪犯事亦能处之。 众人想要起身,张德轻咳一声,“诸位且慢,陛下还有一道口喻。”大理寺所有人又工整跪好,等听完旨意是什么,王玄之脸色也有些黑,这些人平日里还是太惯着了。 送走了张德,王玄之黑着一张脸,“在陛下罚俸一个月的基础上,今冬长安城的积雪,便由各位轮职清扫,此事没得商量。” 众人哀嚎的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夷之、道一你二人随我出去一趟,损坏了各家的财物,这些赔偿,就由我们亲自送上门去,哦———夷之的那份,便放在大理寺,回头你自己带回去。” 道一还在看那道明黄的敕旨呢,可真稀奇,这大周的圣人挺懂人意的,她还正愁没有机会出长安呢,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又不丢差事,真是太美好了。 闻言,她点点头。 这种事太简单了,真心诚意道歉,送上礼物,比听到有妖怪,或者人吃妖怪,可要讨喜得多。 一行人在启夏门一条通曲上,挨家挨户的赔礼道歉,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阴阳人阴阳脸,说起来话来那叫一个阴阳怪气,都已经超过素有简贵之风,褚季野的皮里阳秋了。 还好,只剩下最后一户。 一众人心好累,他们敲响了最后一户人家的大门。 ——— 第六十章 打工仔 不良人敲开大门同时,另一辆马车正好从一旁穿过。 门房打开大门,激动又热情的迎上去,“郎主回来了。”还有这么热情的人。 道一回头看了这个门房好几眼。 管事带着人候在一旁,站岗的腰背更直了,不远处在浇花的下人,更是精心擦拭每一片叶子,就连进门时看到的影壁都像是睡醒了一般,上头的雕刻都生灵动起来。 李尚书满意的点点头。 他在下马车前就知道谁来了,昨天收回来那点儿财物,气得他又砸了一套古董瓶,因此,他没什么好气的说道:“哟,是我们年轻有为的王寺卿,哪阵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这张嘴脸,今天已经看过很多次了,王玄之等人早就麻木了,他行了一礼,后笑道:“李尚书莫非是忘记了,今日大理寺是来给你赔不是的,顺便再将修缮的款一起送来。” 李尚书一脸肉痛,到底没拒绝,好歹回来了一部份不是。 一行人跟着他入了尚书府,不良人利落的抬着财物入门,去和尚书府的人交涉了。 不良人在抬财物,王玄之一直好脾气的赔笑。 陈夷之抱着杆银枪,这让好几户人家觉得,若是他们不接受的话,那一杆枪,下一刻就得招呼到他们身上了,都是很痛快的接受了,巴不得这群人快点儿走。 君不见,那个仵作,哦不是,小道士的手已经在动了吗,今天又要烧谁了? 那么大一条蛇,看把启夏门那条长街折腾成啥了,在她手里都被烧得焦糊。若是他们不接受赔礼道歉,今儿个这府邸,就从大周埋名了吧。 最重要的是,人家一行人,如今‘降妖除魔’是奉旨办事了,搁谁也顶不住。 一盏煎茶入喉,李尚书认为他能行,“听闻今日陛下给王寺卿下了道圣旨,恭喜恭喜啊。” “真是虚伪,昨日不在场的分明是我,今儿在这里装的跟什么似的。”道一歪头,陈夷之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她淡定的伸出就近的一只脚,不轻不重落上去。 陈夷之瞪她,道一回瞪,暗示他看前面,帮不上忙,你可闭嘴吧,寺卿一天下来,脸都僵了好吧。 王玄之常年挂着笑,这是他办差事,最轻松的一回了,带上道一两人,不喜欢的交际都令人愉快了呢,正好以后办差事,都得带着,生活还真是美好。 他仍笑着回道:“李尚书这就见外了呀,多亏了你,本官才有这样的机会。”又说起他痛失的财物,李尚书的心口又痛了,那不是一两二两的事呀。 李尚书心情不美丽,他也不想让别人快乐,“那谁,那个仵作是吧,你昨日露的一手,本官瞧得不太清楚,不如你再为本官演示一回。” 王玄之笑容一顿,道一笑着和他摇头,同时制止了蠢蠢欲动的银枪,陈夷之寻思,人是大理寺的,怎么也论不到一个礼部的人欺负才是。 道一笑起来很是亲和,半点儿杀伤力都没有,“李尚书当真要再看一回?”王玄之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给了陈夷之一个好好看戏的眼神。 李尚书语气倒是软和不少,态度还是很强硬的,“那一手令人叹为观止,本官想再看一眼,不会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道一仵作还要拒绝吧。” 道一很是认同的点头,又说:“既然李尚书想看,那我就献一回丑。若是我表演得不够好,那一定是我师父没有用心教导,不是我没认真学,还请见谅。” 李尚书瞪大了一双老眼,这是哪个师父教的,他的师父一定早就被气死了吧,所以才没听说过这人师父的事。下颌传来疼痛,才让他收回了惊愕,手上捏了几根灰白的胡子。 他呆呆的说道:“好——好的。” 王玄之好笑,这人可真聪明,将来出了什么事,反而没有人去找她的师门麻烦,又瞥了陈夷之一眼,便凡夷之聪明些,舒光也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混出一堆‘好友’了。 陈夷之被看得莫名其妙,现在重点又不是在他身上。 李尚书话音方落,道一突然跑出了大堂,不一会儿风一般的卷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人,正是方才那个热情得不像话的门房。 他躺在地上发着懵,哆嗦着说道:“郎-郎-主?” 李尚书更懵,这小仵作把门房捉来,不会要在他的面前,烧了他的门房吧,真是胆大包天,她要真敢这样做,敕旨和大理寺卿都救不了她。 “大胆仵作,你想对我家的门房做什么?”李尚书怒喝。 门房也抖,砰砰砰的就磕了俩响头,“贵人恕罪,方才你们来拜访时,我先迎了我家郎主,是我的不是。” 道一眉眼一跳,她分明没喝茶,此时却有一种喝过的感觉。 灵力凝聚在指尖,道一圆圆的小脸肃着,“再不老实点儿,我就打过去了。” 李尚书又惊又怒,“王安道,你的人,你就是这般管教的?跑到本官的府邸伤人,这般大胆放肆,本官明日一定要好好的参你一本。” 王玄之喝下一口煎茶,将茶杯放下,这才说道:“李尚书莫要动怒,你且再看看。”若非先前得到暗示,陈夷之想他肯定是把银枪,一枪朝那门房戳过去,保管没有心跳那种。 门房还是那个人,只是他的耳朵,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了。 鬓角处有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像猫儿一样,毛毛的一双耳朵,一闪一闪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捏一下,去摸摸真假,去试试上手的触感。 李尚书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地上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指,“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谁派你来我府上的,是有人想要害本官的命吗?” 门房眼神清澈,里头蓄满了晶莹,更显剔透,“郎主,我-我就是想要在尚书府混口饭吃而已,你不要害怕,我就是听说你家的饭特别好吃,油水足,这才上你家做门房的。” 道一三人对视一眼,哦!这妖怪来混饭吃的。 那就是一个打工仔啊,与他们的性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上司大小而已。 问题是,从哪听说的? 第六一章 能吃还能用 门房的变化还在继续,除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头上还长了一对犄角,耳朵还能说是快入冬了,家里给做的御寒之物,但那对犄角,难道他的尚书府门前,用来给人表演杂耍吗。 李尚书茬儿也不找了,要不是记着文人的风骨,他就趴地上抱着道一的大腿了,就这样还是一把老泪纵横的,“小道——高人,高人,你快帮我把他给捉了,想怎么烧都可以。” 道一笑眯眯的说:“李尚书不要担心,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事,绝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只是这———”她搓了搓手指:“我这每回捉妖,都要耗很多功法,对身体有很大的损害,所以想要吃点儿好吃的东西补补,但是大理寺的吃食太差了。李尚书有什么办法?” 被动抠门的上司,王玄之就:——— 陈夷之见好兄弟被当面栽赃,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没想到他说的好戏,竟然这么好看,将银枪死死抱在手里,要是每天都这样的话,那他可就能静下来了。 李尚书躲在她背后,肉痛的咬牙,不打算开口,这小道士竟然趁火打劫,明日一定要参这大理寺一本。 道一像是后背生了眼似的,往旁边挪了挪,李尚书就与他的门房面对面了,吓得他忙跟着跳了一步,背过身去,闭着眼,小手在背后不停挥动,“今日你们抬过来的银钱,全都拿走,只要你马上把这妖怪捉走。” 王玄之放下手中的茶杯,只怕这老头儿明日又要找圣上哭诉了,“李尚书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晓,道一现在的功力不足以找出所有的妖怪,但她是目前唯一捉妖的人,本官拿出大理寺最好的东西供养,便是盼着她功力有所长进,能找出所有冒充人类的妖怪,还大周一个清明。” 李尚书一脑门儿的汗,所以他家里可能还有妖怪,他明日去圣人面前告状了,得罪了这小道士,回头家里再出个什么妖怪,他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道一小师父能有这般本事,实乃我大周之福,本官也愿意尽一分心力,护我大周子民安稳,”李尚书吞了口口水,又回过身去问,“小师父,能现在就把他抓走吗?” 门房委屈,“郎主,我真的没想过害你,也没想害人,就是想在你家做一分工,好养家糊口。”回答他的,只有李尚书无情的背影。 道一手上很快的结了一个印,“急急如律令,束缚!”只有一道泛着绿光的木灵力,将门房牢牢捆住了,“李尚书那我们就先走了,为了不打扰到你,我换个地方收妖怪。” 这话漏洞百出的,王玄之也起身,“李尚书你家门房我们要带回大理寺,想知道他怎么混进长安的,又有多少同族,你看这事儿,能否帮忙保密?” 三人起身和李尚书告辞。 打开大堂的门,就看到门外一群下人交头接耳,好像他们原本就是在门外等传唤,还有干活儿的,但是那个浇花的就太过分了吧,从进来就看到他在这里,人都走了他还没换地。 道一又看了他好几眼,这人不会是以为多浇几次水,就能淹了尚书府的大堂吧,莫非他和李尚书有仇,特意用精卫填海的方式来报复。 李尚书跟着出来,他大惊失鬼,“道一小师父,这人也是———” 道一忙摇头,可不能冤枉了好人,“不是,我就是见他花浇得很好。” 说完便带着门房出了大堂的院子,不良人正好与尚书府的人交接好财物,两拔人碰上了。道一直接告诉他们,“把这些财物都带回去。”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夭寿哦。 王玄之神色如常,“都愣着做什么,李尚书拿出来做善事的。”寺卿都说了,不良人还能说什么呢,收回清单,又将东西从对方的手里接过来了。 上值摸鱼被抓到,浇花的那个下人都快吓死了。 李尚书也快被吓死了,这人到底是不是妖怪,他要是将人赶出去了,会不会有妖怪来报复他。他都在考虑自己有没有虐待过这人,或者说妖怪了。 “宋明,以后就来书房当差吧。”李尚书点了那个浇花的人,他想这样应该能把妖怪哄好,撑到道一小师父功夫大涨之前,能护住他一条命吧。 上折子参人什么的,他都快到耳顺之年了,偶尔忘点儿事怎么啦。 宋明收获了一堆羡慕的眼神,难道是郎主喜欢看人浇花,不然他们打扫的,擦窗户的,怎么没入了郎主的眼,这是个好差事呀。 尚书府浇水事业,迎来了第一次的内卷。 回大理寺路上,陈夷之好奇的问道:“道一,那个浇水的人,究竟是不是妖怪啊?” 道一莫名的看他一眼,“真的不是,你想什么呢。哪有见了妖怪而没有表示的。” “真的?” “作为同僚,还能不能有点儿信任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谎?”道一觉得这人戒心也太重了吧,再说了她们无冤无仇的,用得着这样怀疑吗。 “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拿了人家的财物,还吓得李义那老头儿不敢再参我们。”陈夷之竖起大拇指,他要学的除了医术,又多了一门道术,真是唬人利器。 道一跟看病人似的,离他远了几分,又将束缚术收回,她是真的有要紧事要做的人,不像旁边那个脑子有病的人,成天想的东西没一件正经的。 王玄之摇头失笑,“夷之,收好你的银枪,别吓到了妖怪。” 门房:———你们才是妖怪吧。 道一这回真的是误打误撞了,他方才还在考虑,只说那一番话只怕还不够,夜里是否要寻一个人,扮成妖怪好好的运作一番,这么一来,真的省大事了。 李尚书:夜里不请自来,你们礼貌吗? 门房在马车里,能自由活动后,他努力的减小自己的存在,好几次都差点儿被银枪戳到,他怀疑那个武夫是故意的,就是想趁机欺负妖怪。 马车就那么大点,他已经缩到了角落里,再往后已经没有了退路。马车里坐了只妖怪,谁也不可能忽视他的,便是方才谈话,三人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他。 话落。 王玄之在沉思,陈夷之在擦枪。 道一更近了一分,“据《百妖谱》载:【钱来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而马尾,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已腊。】羬羊一般来说,都是以群体出现的。” 在尚书府大门前,她就看出了门房的身份,又问:“唔,羬羊,不失为一个好妖怪,能吃还能用呢。” 趁羬羊吓得不行,接着问道:“小羊,你去李尚书府,到底有什么企图,还有你的同伙都在哪里?” 第六二章 遛羊 道一每念一个字,门房,现在应该说是羬羊,它的脸就白上一分。 羬羊咬紧了嘴唇,它才不会出卖同伴呢。 “寺卿,上回烤的八爪鱼,我当时带的佐料不齐全,所以烤出来的肉味道不怎么样。今日本来就准备在家烤肉吃,所以下值的时候,备了许多。”道一不理会抖得更厉害的羬羊。 闻弦歌知雅意。 王玄之深以为意的点头,“我就说上回你打死的八爪鱼,吃起来总是差了点儿什么,原来是佐料不齐全呀,以你那一手烤肉的功夫,烤羊肉定然也是十分美味的。” “这般说着,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吃了。羬羊肉是否也与羊肉一般可烧、可烤?若实在不行,水煮、煎炸———也是可以的,道一何时开始生火造饭。” 王玄之好似越说越馋。 道一都有些汗颜,她要不是当事人之一,都快相信自己厨艺精湛,什么菜都可驾驭了,简直就是为厨艺而生,为厨艺而死的厨艺大师了。 陈夷之早就一旁被馋坏了,在军中他们也烤过呀,可在军中哪里吃过这么精细的,况且这八爪鱼他在大理寺都听过好多回了,他可不能再错过了,“这一次的烤羊肉,我要吃最大的那块。” 羬羊已经被吓出了半原形,顶着一只类似羊头的头,眼泪汪汪的,双手也成了羊爪子,努力的抱着抱不住的身子,“不要吃我,你们不要吃我,我是只好羊。” 闻着羬羊纯白的气息,道一努力维持自己的人设,一个凶狠恶煞,嫉妖如仇的道人,她说:“小羊,放心,杀妖我最有经验了,绝对让你一点儿痛感都没有。” 羬羊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它要的是没痛感的死去吗,它要的是活命,“高人,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求求你放过我,而且我还很年轻,肉根本不好吃!” 陈夷之两眼放光,他都快流口水了,实在忍不了,他嚷嚷:“道一,你什么时候才能杀了这只羊呀,年轻的羊,肉质最是鲜美,养它们老了,肉就太柴了,不好下口。” 羬羊悔死了,早知道说自己一把年纪了,肉已经老如枯木了多好,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道一和王玄之对他的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两人搓搓手,特别猥琐的向羬羊挪步,边上还有一个痴痴等吃的人,羬羊只有一双腿还维持着人型了。 “咩-咩-咩-”顾不上说人话,羬羊急着在车厢时乱叫,车夫吓得手一抖,马车差点儿和迎面过来的一辆撞上,幸亏他手稳。 羬羊抱着一双小羊蹄子,挡在面前,它闭着眼艰难颤抖的说道:“高人我知道哪里有更鲜美的羊肉,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痛感迟迟没传来,它悄悄的睁开眼,想要吃羊肉的某人还是那副傻样,道一两人也变成了想要大吃特吃的模样。 羬羊愤慨的咬着前蹄,人类真是太坏了,没有一个好东西,接着又仔细的把羊肉在什么地方,有多少嫩羊肉,毛色什么样,都和三人说了。 王玄之不着痕迹的瞥了某人一眼,这招式可太眼熟了,当初她就是这般将山上的师父、师兄给招了个干干净净,拿着两人的画像到九霄观附近去,一问一个准。 道一仍旧揣着她的高人身份,将羬羊吓到快昏厥过去了。 马车就在三人欺负一只羊的愉快时光中过去了——— ——— 三人带着羬羊下了马车,一众不良人还带着李尚书送的财物,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生怕有人来抢劫财物,又怕没人来,他们就白防备了。 马车停在安乐坊,倒是选的好地方。 不良人敲响了一座府邸名叫钱府的大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应声打开大门。 开门的人露出谨慎的神色,将门外的不良人上下打量一番,却不说迎人进门,只问,“差爷上门,有何要事?” 不良人侧身,让出后面的一行人。 变回人身的羬羊也出现在来人的视线里,他瞳孔猛的一缩,随后换上了一副笑脸,那份敬小慎微瞬间荡然无存,“我道是谁,原是大理寺卿,还请入府,我去请尊-郎主,去去便来。” 道一等人入府的时候,就见到了满园子的羊,井然有序的排队吃着园中青青草植。偌大的庭院,不种植名株、名植一类,倒也是稀奇。 满院子的羊,见到生人也不害怕,好奇的打量他们,王玄之能让人心生好感,一群羊也不在话下,道一让羊群想亲近又害怕。 倒是那陈夷之白瞎了一张好脸,眼里只有对羊肉的渴望,垂涎欲滴,好像要朝它们扑过去的样子吓坏了他们。一群羊撒着羊蹄子,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没踪。 等他们入了大堂,这才探头探脑的跑到了园子。 呼,没人,真好。 将一行人招呼在大堂,那位应当是管家的人,很快便去而复返,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位老者,看年轻应当是在古来稀之龄,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身上还有一件羊毛做的衣裳。 快要入冬了,穿成这样,也无可厚非。 道一嘴角一抽。 大可不必,真的,前有长蛇,今有羬羊,都爱将自个儿换下来的皮毛穿在身上,他们这些妖怪都是一种什么癖好,爱穿自己的皮。 只要一想想人类若是什么时候,换掉了一点皮,再穿在自己身上。那应该是叫画皮,还是人皮所做的华服锦衣呢?真的不能再想了,道一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不知寺卿上门,所为何事?”老者行迈靡靡,动作缓慢的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王玄之扶起他的手,“老人家莫要提心,你家孙子走丢了,我们特意替你送回来的。” 小羬羊一惊,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们怎么知道,我是阿翁的孙子的。” 老者与管家对视一眼:这么蠢的羊肯定不是我的孙子吧。 管家: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可是我这不肖的孙子,犯了一什么事,还请寺卿明示。”老羬羊也不晓得几人知道了多少,问得很是忐忑,说完还狠狠瞪了一眼不成器的某只羊。 陈夷之没想到真的有羊群,他们这是进了羊窝呀,高兴的插了一嘴,“你这孙子可是个好人呀,他说你们家有羊群,我们是来吃烤羊肉的。” 不止大堂里的几只,整个钱府所有的羊,一时身上的皮毛都绷紧了,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是他们的身分暴露了呀,还抓住了族长的孙子,人类真卑鄙无耻! 我命休矣!这是所有羬羊的反应。 老者的神色在怀疑、惊恐间不停的变幻。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几人身上游走,首座上言笑晏晏的谪仙大理寺卿王玄之,抱着银枪不松手的冷峻青年,最后落到了道一身上,“敢问高人如何称呼?” “道一。” “高人啊,我们真的都是良羊呀,自打来了长安后,我们可是从来都没有犯过错,也没有害过任何人,求你放过我们吧。”老者的威严板不住了,一把扔掉拐仗,扑过去抱住了道一的大腿。 众人:! 小羬羊完全傻眼了,这一定不是我的那个阿翁,肯定是被没脸没皮的人类煮汤吃了,又掉包了,它抓住自己有些卷曲的头毛,显得有些炸毛。 道一用力一抽,竟然拔不出腿,只能就这么让老山羊抱着,“你先放开我,咱位再好好说话。” “你真的不会吃我们吗?” “———不会。”她看起像个吃货吗,道一撇嘴。 第六三章 西南有猛虎 “羊都这么老了,你的肉很柴不好吃。”陈夷之目光灼灼的说道。 王玄之无奈抚额,“夷之,好了。他们都快被你吓死了。” 陈夷之不解的回头,“我们不是来吃羊肉的吗?” 三只羬羊此刻将他当成了森林中最凶残的动物,都离他远了好几分。 道一也是震惊的看着他,“没想到不良帅是这么凶残的人,你看看他们都能变成人形了,那就是我们的同类呀,你吃得下去?” 王玄之也是不解的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可不是你们在马车上说的吗?”陈夷之不满了,明明就是他俩自己说的呀。 小羬羊也在一旁附和的点点头,就是就是,太凶狠了,刚说过的话就不认账了。人类真是太厚颜无耻了,亏他还以为都和李尚书一样,人傻心善。 李尚书:我谢谢你? “那八爪鱼也是人形———你们也———”陈夷之被两人一左一事架住,捂住了嘴拖到了一边,王玄之还特别贴心的拿好了他的银枪。 “肯定是夷之你误会了,小羊那么可爱,我们怎么会吃他们呢。”道一笑得分外甜美,眼里都是醉人的温柔,隔得近的王玄之眼有一瞬眼里全是这个笑。 他宛若木头人一般的点点头。 陈夷之狐疑,“真的?” 两人重重的点头,就怕他不信。这人对吃的到底有多大的执念,今日连脑子都不带了。 “好吧,暂且信你们的。”陈夷之哼哼的挣扎了两下,示意两人放了他。 道一他们一起松手,老羬羊也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他的大孙子,嗯,一点儿事也没有,高人说的是真的,没有想吃他们的意思,就是这孙子的胆子不行呀。 看看这怂样,太丢他们羬羊的羊了。 “高人你看这,我这大孙子是犯了什么事儿吗?”老羬羊一巴掌拍小羬羊的卷毛上,“还不和高人道歉。” 小羬羊委屈的哭诉:“阿翁,凭什么要我道歉,分明就是他们害我丢了活计,我要是不出去干活儿,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老羬羊又拍了他一巴掌,这次有声音了,“你个傻子,高人要不是手下留情,你还能回来,送你一副皮毛回来震慑我们还差不多。” 要不是看着打不过,他也不至于认怂这么快,好歹也要再坚持一会儿。 道一无声询问两人,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会到处解剖人和妖怪的吗? 陈夷之:你自己做什么的心里没点儿数? 王玄之微笑:只管做自己,你是最棒的。 道一这才满意收回目光。 “爷孙情深够了吧,来说说你们到长安的目的。”道一打断爷孙情深的戏。 老羬羊尴尬一笑,“高人说笑了,我们哪有什么目的,就是想在长安城里安生立命。我们修出了人形,自然是可以和人类在一起生活的。” “钱来山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你们整个族群,冒着极大的风险,跑来这长安人来人往的地方生活,”道一又指着大堂外和不良人打成一片的羊群,“这一路上它们折损了不少吧。” 老羬羊面色大变,连忙起身跑到大堂向外看,速度与之前的要死不活,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他在门口左右张望,甚至不放心的出去望了一眼屋顶。 三人也收回了不正经,能让老羬羊这么小心翼翼的,看来钱来山上有大事发生。 老羬羊回到屋子拍拍起伏的胸口,“我说高人,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用的,因为我自己现在都找不到回家的路,要不然也不会想着来长安。” “为什么选择长安?”王玄之适时的问道。 “这里人多比较安全,更何况有人类的圣人在此,人类肯定不敢闹事的。就像我在族中的威望,没有任何一头羊可以违背我的命令。”老羬羊为自己保住了一个族群而骄傲。 忽然有种变成了羊的三只:——— “你不告诉我,是不是担心我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反而害你们丢了性命?”道一抚着下颌,若有所思的问。 老羬羊这回点头倒是很快,“高人若是不相信,尽管取了我们的性命便是。人与妖怪天然便是对立的存在,遇上了高人,我们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道一一脸莫名,“我要你们的性命做什么?” 老羬羊难为情的看向一旁,她也扭头看过去,“你看不良帅做什么?他只喜欢小娘子,而且要娶很多个小娘子,你们妖怪不在考虑的范围中。” 陈夷之:! 老羬羊:! 王玄之轻咳一声,“夷之,你坐下。” “安道,你看她,”陈夷之坐回座位,恶狠狠的说道:“哼,你小子皮又痒了,你给我等着。” 道一满不在乎的拍拍手,就想要离开钱府。 她没有看羬羊执念的打算,瞧瞧那淡薄如口气的黑气,还有对方纯粹稀薄的灵力,这的确是一群无害的好羊,瞧瞧人家,入了长安城,还知道学着人类找活计养活族群。 这不比好手好脚,却如同断手断脚的人类好太多了吗。瞧瞧崔家二郎被狌狂设计了,下手害的都是这类的,这就是不纯粹的坏人做坏事。 马上要把一群人送走了,老羬羊的内心在狂喜,与人类相处哪都不自在,尤其是孙子的命还在人家手上的时候。还有这椅子坐得他们腰肢酸软,躺青草地上不香吗?内心暗抹一把暗汗,就要起身送人。 王玄之的话让他僵坐在了倚子上,“钱(羬)族长,若是本官没记错的话,你这宅子,应当是一位犯过错的官员被充公之后,还挂在朝廷名下的财产。” 道一猛的回头:“长安西南有猛虎的传闻,是你们闹的?” 陈夷之手中银枪瞬间跃出。 老羬羊与银枪只有一粒米的距离,他额头上全是汗,还没有忘记止住想要上前的孙子和管家,眼前这群人是来真的,他俩再来也不过是送羊头,眼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被三人团团包围起来,老羬羊这才颤抖着说出实情。 第六四章 羊生艰难 “息怒,高人息怒,事情是这样的———” 老羬羊双手用力交握,满头大汗,“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羬羊一族没什么战斗力,遇上功夫高些就能打得我们没有还手的能力。想要变回原形吓唬人,那都是白瞎了功夫。” 三人一想,顿时乐了。 老羬羊他们打不过对方,企图变了原形吓走对手,好家伙,结果变了一只肥美鲜嫩的羊,到那个时候就是有刀在脖子上也不走,先把羊烤了再说。 “钱老头儿也莫要灰心,没有凶猛彪悍的外表,也不是你们的错,怪就怪在羊肉太好吃了。”陈夷之又坐回了椅子上,银枪就握在右手,只要他想,便能瞬间刺到老羬羊胸口上。 老羬羊被这一堵,好想冲过去把这人的嘴堵上,真是太讨厌了,要不是打不过,一定让他的那张脸变形,不能出去见人,看他还嘴欠。 本来还想说点儿伤心的事感动一下大理寺卿,这样就不会收回他们的房子了,可现在他宁愿搬家出去流浪,大草原也不是没有,只愿这三个人赶紧走。 “族中好些羬羊还不能保持整日的人形,现在都不敢让他们出去活动,走出去不是吓死人,就是被人打死。试问正常人谁能受得了,一同吃喝的人,眨眼之间变成了羬羊。 我的儿媳就是这么被人打死的,一同去溪边浣衣,洗着洗着就变成了一只羬羊,那些山村妇人,就低头敲打衣服的功夫,人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只羊。她们当时吓坏了,也不忘拿紧手中的棍子,活活的把这孩子的娘给打死了。”老羬羊一指双眼通红的小羬羊。 又道:“这孩子的二叔,说是交了几个能吟诗作赋的朋友。 去岁冬日的一天,他出去与那几个朋友出去饮酒,晚归了,维持不住身形,当即被一群人给炖了。那些人酒壮三分胆,根本不在乎这是他们的好友变的,只道冬日围炉饮酒,炖羊肉,行活一身气血,美哉!” “还有这孩子的小叔,好好的羬羊不当,非要当人,还学人家去玩儿什么秋猎,也就前段时日的事,这人一进了林子,马匹驼着他进了山,又变成了羊,最后被人类猎了。 一起去的人找了一圈,最后以他被野兽叼走告终。” “还有———”老羬羊将这些年,他们的惨事一一说出来,虽然很心疼,但是三人还是很想问一句,怎么都是你的儿子、孙子、儿媳什么的,这老羬羊究竟有多能生。 我们辗转来到长安安乐坊,为了不想被人类发现,就不能让周围有人居住,这才想了个招,用猛虎伤人的传闻,让他们不敢在周围买宅子。” 小羬羊惊呆了,“不是,阿翁啊,这和你当初告诉我的不一样,你说我们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威猛,让人类知道羬羊的威严不可侵犯,这才让我们扮有猛虎伤人,吓得人家不敢过来的。” 老羬羊一脸尴尬,孙子啊,阿瓮就是说说,你咋还入心了呢。要不,怎么会让它们扮猛虎,不是现原形呢,还有怎么会让你去人类的府中干活儿养家呢。 道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老羬羊比她师父还不靠谱,好歹他师父是个有实力的人,不会被存心找茬儿的人欺负到头上,还能好生的教训对方一顿。 “钱家主的遭遇实在是惹人同情,让人心生不忍,但这不是你们非法侵占他人房屋,还扮猛虎吓人的理由,你们可知,已犯了《大周律》,只要你们在大周的土地上,本官便有权对你们实施惩罚。”王玄之一面说着,一面端起管家新上的煎茶,细嗅一口,妖怪的茶,别有一番滋味。 老羬羊又想故计重施,冲过去抱他的大腿,一杆银枪适时横在一人一羊中间。 陈夷之当然不能放他过去,不提夷之生性爱洁这事儿,这老头儿再怎么弱,也是个妖怪,他们可是普通人。抱抱道一就算了,抱他们被暗算怎么办。 “寺卿,我们如今已经是无家可归了。安乐坊是最好的去处。”老羬羊话落,小羬羊和管家连连点头,羊群在外头与不良人玩耍,也在同时咩咩的叫着。 道一在三只羬羊身边转了两圈,然后她说:“你们三个现一下原形,合适的话,我这里有一份活计———”她的话还没说完,三只羬羊一下就回了原形。 王玄之又将茶杯放了回桌上,并没有出言阻止这一切。 一群羬羊若用得好,如战乱的流民,太平的乞儿,散落在各行各业中的人,他们看似不起眼,但是这个世界却是最不起眼的一群人撑起的,领头羊反而寥寥无几。 陈夷之双眼都不眨的盯着,大变活人无论变多少回,他都觉得像是在看戏法。三只羬羊身上的皮毛都竖起来了,不安的踢着羊蹄子,这人不会还惦记着烤它们吧。 “不错,不错。”道一伸手轻轻揪了一下,三只羬羊的皮毛,成功的看到三只又炸毛了。 她放开皮毛,说道:“你们这一身儿皮毛,就这么丢掉太可惜了,还有一身皮脂,就这么埋了,也太暴殄天物了。我们做个交易吧。” “门外的不良人拿来的全是金银珠宝,我可以全部送给你们,你们不必为生计再发愁,期限是你们回到钱来山,钱家主意下如何?” “你想让我们按时送同伴给你吃?不——不不,这不行。”三只羬羊的头同时摇得像拨浪鼓。 “———我只是想让你们帮忙干活儿而已,”道一气鼓鼓的,我究竟有多爱吃,才让你们有这想法。 老羬羊的老羊眼一亮,“我这大孙子很能吃苦的,什么活儿都能做,高人随便差遣。”小羬羊瑟瑟发抖的被推了出去,站在一群人和羊的中间。 “我要你们整个族群,都为我做事,你可愿意?”道一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的好说话。 老羬羊却打了个哆嗦,人类还能拼,道士怎么办,拿血填吗。 他怂怂的点了个头,又问:“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事呀。” ——— 第六五章 凶手陈舒光 “该不会要我们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老羬羊说着羊眼直往王玄之身上瞟。 那挑拨的小眼神儿,给他表演得淋漓尽致,快看看你手底下的仵作,当众教唆羊干犯法的事儿了,大理寺卿不应该好生管管吗。 道一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儿,“我说钱老家主,真要干犯法的事,我至于带着一个大理寺卿、不良帅还有一群不良人上门吗,这不是前脚犯法,后脚进大牢么。” “我看起来这么像你们吗?”道一怀疑的说,“你们这智商,能办好我的事吗?” 王玄之轻描淡写的接了一句,“妖怪的事归她管。” 老羬羊也不尴尬,大腿抱错了,只要命还在,换换就是,“高人想让我们做什么,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道一呵呵两声,挥挥手示意他别说了,这话在场的没谁会信,怂成这样的妖怪,都不敢和人相处,连个架都不敢打,忽然她想起件事儿,她指了指小羬羊,“他不会在人群中现形吗?” “我把他父亲的内丹,放在他身体里,他父亲很厉害的,只是为了保护我们从钱来山离开,这才没了性命。”老羬羊淡淡的说道。 “钱来山的事我不逼你们说,但是你们得将在长安城中,你们知道的,与你们有相同境遇的妖怪,都告诉我们,人与妖怪长久住在一起,始终会出事的,你们也不想同类出事吧。” “还有我需要你们混入人群中,帮我看看长安城中,还有些什么妖怪,在为祸百姓。你们看到了,不要轻举妄动,有灵智的妖怪不会伤害你们的,只需要告诉我们便好。” “长安城中有什么异动,也可以来大理寺相告。这便是我需要你们做的事。” 道一说完,又摸摸它们的皮毛,感叹了句,“我还有一个请求,你们这身皮毛真的是太好了,换下来的皮毛不要扔掉,都攒起来送给大理寺。你们死去时,将油脂皮毛剥离下来,送给不良帅。” 闻言,王玄之嘴角轻勾。 老羬羊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对了,你们为何会想要来长安?是谁告诉你们的?” 老羬羊乍一听,嘴张了张,“我也不知道,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羬羊族已经在长安了。” ——— 回程路上,陈夷之很不明白,他问道一,“你小子,把那些油脂送我做什么?” 道一还没说话,王玄之便反问他,“方才道一说《百妖谱》上关于羬羊的记载时,你脑子里是不是在烤羊肉?其脂可以已腊,你还能一辈子待在大理寺不成?” “谢谢你!”陈夷之默了良久,声音有些发沉,还有些哽咽。 “嗨,说这些做什么,大家都是大理寺的同僚。我看不良帅你的兄弟宫有些不对路,陈二郎君近来可有什么反常的地方?”道一反而说起了陈夷之的面相,王玄之也看向了他。 陈夷之浑身紧绷,这都第三回相他的面了。紧张得像是要和周先生、钱先生交作业,又交不出的模样,“舒光近来很老实,前不久才写完我在太乙山的见闻———” “咳—咳—”两道尴尬的咳嗽声响起,当初他们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陈夷之当真了,可怜的陈舒光。 “他有没有做什么反常的事?”王玄之也担心陈舒光出事,立刻追问道。 陈夷之皱着眉头使劲儿的想了想,“也没什么反常的举动,还是像往常那样,跟着那些朋友出去吃吃喝喝,青楼、赌馆却是不曾去过的。” 最容易沾染怪癖与妖怪的场地都没去,陈舒光会去哪里,才导致陈夷之的兄弟宫会起了变化。 “不良帅先不要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而且你这兄弟宫,很是奇怪,有峰回路转的迹象。关键是要找到他人问清楚。”道一安慰了他一句。 “舒光此时身在何处?”王玄之问。 陈夷之努力回想昨日在家中,将陈舒光文武兼备的虐得死去活来,最后那小子瘫在书房,嘀嘀咕咕的嚷了什么来着,“对了,他说要参加什么婚宴。” 他一把撩开马车前帘,将架马的小羊吓了一跳,差点儿尥蹶子。 他以为自己没驾好,要挨揍呢,听说人类就喜欢虐待人,努力的缩了缩,便听到他朝外头的不良人问了一句,“你们可有谁知晓,近来禁军中有谁要办婚宴。” 马车内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了,你究竟对你的弟弟上心还是不上心呀,道一甚至在想,要是真不想管的话,那她可就先回去休息了。 几个不良人同时一呆,有些莫名其妙。 蒋七默默的举起了手,“不良帅,是禁军头领胡统领家中,我家与他有些七弯八绕的关系,今日本来想去喝喜酒的,等回大理寺交了差,便要赶去喝喜酒的。” 王玄之也伸出一只手,撩开另一半帘子:“诸位兄弟先回大理寺交差,到时辰下衙即可,蒋七和我们去胡统领家,请帖可带了?” “带了带了,寺卿放心。”蒋七咧嘴嘿嘿一笑,没想到寺卿会跟着他一起去喝喜酒,他得让胡统领给他加钱,喜钱双倍的给。 胡统领家在昌乐坊,小羊赶着马车从安乐坊过去,很快便到了。 禁军统领家成亲,当比寻常人家还人热闹许多,一番宾主交欢,宾客两相宜,好生热闹。男宾起哄闹腾新郎,女宾同样起哄羞新娘。 胡家是个一进宅院。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热闹是热闹了,就是这氛围不太对,这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婚宴。 男客都在仓皇奔走,女客尖叫跟着也胡乱奔跑,平日的风气荡然无存。 胡家的大门都被撞坏了一面,倒在地上,踩了数只浅浅的脚印。一所宅院内的客人都忙着跑路,主人也不见出来拦一拦,这是出大事儿了啊。 蒋七茫然的拿着手中请贴,他应该给谁? 陈夷之抢两人一步,抢先跑进了胡家。 道一提步也跟着跑了进去。 王玄之向前走了几步,他站在胡家大门前喊道:“本官乃是大理寺卿,诸位且先停一停,此处发生了何事?” 满院乱窜的人为之一静,“杀人了,杀人了。”有人高声尖叫,人群又躁起来。 王玄之眉头一皱,胡家管事是个半百老头子,他气喘吁吁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请寺卿做主,禁军小队长陈舒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我家郎主。” “你这老头儿,胡说什么呢?”陈夷之正满院子的找人,这话让他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去。他弟弟蠢是蠢了点,可他不是个凶残的人。 “就是他!” “对,我也看见了!” ———— 第六六章 动机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争相说着胡家发生的事。 “我也瞧见了。” “我也是!” “就在大堂之上,谁没瞧见啊。” “你们说都看见了,是陈二郎君动的手?”王玄之拧眉,朝大堂里看过去。 大堂算是比较宽敞的,不存在遮掩之物,众目睽睽之下,正常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除非是刺客。 大堂里还躺着一身喜服的新郎,胸膛上有个血窟窿,鲜血染红了那胸襟,胡统领双眼圆眼,死不瞑目。 道一蹲下身子去查看。 “道一,胡统领的尸首,你有什么看法?” 道一点头,“死者死后,并未被人挪动过尸身,还保留着他生前最后的模样,根据死者胸口上的伤口还有血迹分布,乃是从后刺入长剑。” 她道:“一剑毙命,没有可疑。” 说着她在大堂里里找了一圈,“寺卿,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嗯。” 人群里有个青年男子站了出来,他一拱手说道:“见过寺卿,我是禁军刘义。 今日的事,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陈二郎君在胡统领领拜堂的时候,抽出腰间的宝剑,一下子冲过去。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剑贯穿了胡统领的后心。” 王玄之视线在众人身上游移,事发突然,众人仍心有余悸,但他们都记得很清楚,具是肯定的点点头,如此一来,陈舒光杀人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他又为何要如此做,是在家中被兄长欺负太过,心里变得扭曲了? 王玄之问:“陈二郎君与胡统领往日里,可有什么过节?” 众人沉默。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刘义回话,“胡统领与陈二平日并无仇怨,两人面上的关系还算是不错,有时下了值,还会一起出去喝个酒什么的。” 无仇无怨。 “寺卿,快找人来帮忙呀。”道一冲进庭院便跑得没影没踪了,这会儿突然喊叫,陈夷之拔腿就跑,王玄之带着众人跟过去。 一行人来到二进的后院。 新房门前。 房门大开,屋内躺着两个人。 两人之间的地上,还有一个带血的瓷枕。 陈舒光衣裳凌乱的躺在床下边,新娘在床上同样新娘的服饰扯得乱七八糟,任谁进来看了,不说是陈舒光意图染指新娘,受到了对方的拼命相抵,最后两人都昏死过去。 跟过来的人指指点点。 “没看出来陈二竟然喜欢胡统领的妻子。” “这才是他杀胡统领的原因吧。” 道一不知道前院的事,她把新房都查过一遍,“寺卿,从新房的痕迹来看,是陈二郎君与新娘拉扯间,新娘顽力抵抗,以瓷枕打伤了他的后脑,导致昏迷。新娘体力不支,也陷入了昏迷。” 王玄之问刘义:“陈二郎君可用了酒水?” 不用刘义答,道一就知道,“屋中的两人均未饮用酒水。” 陈夷之想要弯腰下去抱弟弟的手,改成了用脚踹,“陈舒光,你给老子起来。” 陈舒光头痛欲裂,他来参加喜宴,刚送了礼酒都还没喝一杯,怎么就听有人说话和大兄一样,他皱眉睁不开眼,那声音又说话了,“陈舒光你再不起,老子抽断你的腿。” 围在新房门口的刘义等人,嘴角抽得厉害,陈夷之真是白瞎了那张脸,开口说话能毁了所有。 陈舒光挣扎着睁开了眼,他大兄那张俊得不像话的脸第一个出现在视野里,此刻站在他的身边不远处,他揉了揉疼得厉害的脑袋,“我一定是在做梦。” 转了转脑袋,旁边站着的是王玄之、道一。 他觉得自己晕得更厉害了,有些迷茫的问道:“我不是在胡统领家喝喜酒吗,怎么会看到大兄他们,一定是我喝多了,喝醉了。” 他说着甩了甩脑袋,牵动了后脑勺的伤,倒吸一口凉气,“嘶!” “陈二郎,你怎么会在新娘子的房里?”王玄之将人带出去新房,就在院外问话,其他人也不好围在新娘的门外,只留了两个胡家的丫环伺候。 出了新房。 陈舒光总算有些清醒了,他一拍脑门儿,又牵动了伤口,“嘶!对呀,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大堂看新人拜堂吗。谁把我弄这里来了?” “哎哟!大兄你做什么!”陈舒光冷不丁的被一脚踹倒,屁股摔那一下还好,肚子是真的被踹疼了,大兄第一次下手这么狠,“大兄你不会因为胡统领成亲,我没带你一起来喝酒,就记恨我吧。” 道一等人:——— 王玄之从话里找一个问题,“陈二郎你说看着新人拜堂,接着就到了这里?” 陈舒光愣愣的点头,安道大哥也好可怕,都不叫他舒光,叫陈二郎了。 道一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陈舒光,他腰间的长剑上,“若按大堂上死者身上伤口的痕迹,这把长剑无论宽窄长度,都最为吻合凶器的特征。” “什么死者,你们在说什么呢?”陈舒光完全不知道几人在说些什么。 王玄之道:“陈二郎,胡统领死在了大堂之上,众人都瞧见了你下的手,你仔细想想昏迷之前,你都做了些什么?又为何要杀人?” 陈舒光抬头,嘴巴张了又合上,求助看向陈夷之,后者想一巴掌拍他脑门儿,最后又拍在他的后背,“还不快如实说,等着老子去给你送断头饭吗。” 陈舒光一想东西,脑袋就疼得厉害。 “我就记得听到了一拜天地,跟着闻到了一阵清香,跟着好像听到了谁的尖叫声,后来就没了意识,再醒来就看到了你们。”陈舒光扶着脑袋龇牙咧嘴的站起来。 “你怎么进了新房也没印象了?”王玄之又问。 陈舒光摇头,“我还是大兄叫醒的呢。” 他没说的是,方才被吓到心脏差点儿停跳了。 王玄之的目光落到了新房里,他吩咐道:“你们的夫人醒了,一会儿请她到大堂回话。” 说着把一群人带出了院子,又回到了大堂。 胡统领的尸体仍在原地,血窟窿已经不流血了。 陈舒光一跳三尺高,“谁动了我的胡大哥。” 众人:敢情这货一直没听清,他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别装傻了,就是你!” 第六七章 证据 新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喜堂。 她恨恨的指认,“就是你,我记得你,在众人慌乱的时候,你还拖着我去了新房,意图对我不轨,幸好幸好———” 说着紧了紧身上新换的衣裳。 许是来不及的缘故,她只仓促的换了一身衣裳,脸上的妆容还未御下。 一张艳若三春桃李的脸,展露在众人的面前。明明说着无比可怜的话,却让人感觉这人着实高傲得紧。 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道一就是有这种感觉。 胡家的管家跟着新娘身后,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陈舒光,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一般。 陈舒光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与胡大哥关系不说绝好,也是不差的,我杀他做什么?” “你对新娘子意图不轨,结果没想到新娘子性子烈,把你困在了新房里。”管家就像是见到了经过一般。 “不可能,我都没见过新娘子。”陈舒光解释道。 刘义又出来说:“可舒光你今日一直闹着要看新娘子,你要是偷偷去看了,我们也是不知道的。” 新娘子平静的蹲在新郎的尸体旁,用手去阖上那双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但她并没有放弃,同时还说着让陈舒光死无葬身之地的话,“谁知道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双手摩挲一缕散落下来的乌发,“九娘自认不是个丑的。” 借着她的话众人趁机打量,屋里响起阵阵抽气声,就这?还只是不算丑的,那他们家中那些呢?算什么?在场的好多男子,脑海里同时闪过同一个想法。 陈夷之整天嚷着要娶好多个小娘子,此时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拿着银枪的手直冒着青筋,离得近的还听到咔咔响声,他想要立刻打死这个弟弟的,学什么不好,学杀人了,还众目睽睽之下。 顶着这杀人的目光,陈舒光不停的发抖。 “杀了人不逃走,反而要将新娘子拖走,见色起义也不应当如此胆大才是,他怎么就能肯定满殿宾客里,没人能拦住他?”王玄之认为桩凶案里透露着古怪。 王玄之又问胡管家,“胡管家当时你们为何不去抓凶手,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他逃走,还拖着新娘子走。而且陈二郎君的功夫,在长安城是连年排末的。” “今日来了这么多的同僚,任谁都能拿下他。” 陈舒光的功夫,众所周知的烂,如同他的人,唔,平时人倒也没那烂。 但他有一个好祖上,好兄长。 刘义等人先鄙视他的功夫一番,又对他的背景羡慕得紧,有得背景拼,谁还想要努力呀,有如厮背景再加上自己努力,那就是站在巨人的肩上,达成更高的成就。 王玄之这么一提醒,众人开始回忆当时喜堂上发生的事,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胡管家都皱着一双发白的眉,“我记得当时,我家郎主在拜天地时,正好背对着陈二郎,他是突然就冲出去,就两步的功夫,人到了郎主背后,立刻拔剑,刺穿了郎主的后心。” “等等,这里有个问题,”王玄之说,“胡统领的功夫如何?” “禁军中第一人。”刘义想了想,肯定的回道。 王玄之点头,又问:“既然如此,有人冲到他的背后,还是个功夫烂到家的人,对他拔剑相向,他竟无丝毫反应,明显不对。” 陈舒光目露委屈:安道大哥,洗个冤啊,真的,大可不必,在功夫这事儿上,鄙视我一回又一回。 冷不丁的后脑勺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一看动手的人,委屈都不敢委屈了,陈舒光认为他这么不灵光,文不成武不就的,一定是大兄给打傻的。 “寺卿言之有理,但不管如何,陈二郎当众杀人是事实,这是不能更改的。还有意图轻薄九娘,这也是事实,莫非是因为行凶之人与你有亲,便要不了了之吗?”九娘此刻是真的伤心,又强忍着泪水,倒让好些人心疼。 “新娘说得挺有道理的。” “确实如此,平日里靠兄长便罢了,犯了这等罪事,还想靠着兄长脱罪。” 人群一下子炸了。 陈夷之提起银枪走过去,一步步靠近,“安道你不要再管了,这事儿便交给我吧,既然是我养出来的孽障,便由我来清除,还胡统领一个公道。” 陈舒光连连摇头,泪眼朦胧的,“大兄,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害怕,但他没有后退,仰着脖子盯着陈夷之。 “小二,犯了错就要有勇气承担,才不会丢武将世家的脸,听大兄的话,很快就不疼了,若你喜欢大兄,大兄等你十八载,还做你兄长,这一回定好生教导你。” 陈夷之冷静的说着让人赴死的话,让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后腿一步,兄弟说杀就杀了,他们又算什么。 王玄之道:“夷之,你冷静些。” “这当中还有迷团没解开。”王玄之倒也没有立刻说人是冤枉的,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 道一重回大堂时,凑近了胡统领的尸体,低头嗅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放过了尸体,又在大堂到处嗅,最终在喜堂大门处角落里停留。 她伸手去捡起地上的一株植物,拿在手上仔细的验看,神情极为专注。 陈夷之紧了紧手中的银枪,还是下了决心,“迷团解开又有什么用,小二他杀了啊,这是所有人的眼睛看到的,真相于他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悲剧由我没教导好开始,便由我为他结束吧。”兄弟二人同时闭上了双眼。 “等等。”银枪在胸膛的位置停下,陈夷之看向了他。 王玄之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众人也伸长了脖子,胡管家就恨差那么一点,郎主的仇就可以报了。 九娘终于合上了那双眼睛,她起身抖了抖衣裳,“不管寺卿如何拖延,杀了人终究是要尝命的。还请寺卿为九娘的夫君做主。” “我有证据证明,陈二郞是无辜的。”道一举着那株草走了过来。 ——— 第六八章 凶手就是你 道一手里拿着那株花草走出来。 九娘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她垂眸看着了无声息的胡统领。 整个人似在强忍着伤痛。 新婚丧夫,该是多么令人伤痛的事。 道一走到众人面前,看像陈舒光的眼神,饱含的同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她无奈的摇头叹一口气,好气又好笑,“陈二郞被选中,或许跟他的傻有一定的关系。” 陈舒光热泪盈眶的望着她走来,除了安道大哥,就她肯相信自己无辜的了。 他眼中满含着的感动,就这么僵住了,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啥,你与安道大哥,今日真的是为了来帮我的吗? “寺卿你闻一下这株草。”道一没理会这个傻子,她将草递给了王玄之。 说是草其实不然,那是一株花。 【外形与狗尾巴相似的小花,呈淡黄色,短梗,其短梗处有小苞片,线形,五片被片,椭圆形,心皮八至十枚,体轻,质柔韧。】 王玄之伸手轻嗅之后,打量了一番,便陷入了沉思。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抽走了那株小黄花。 陈夷之拿到鼻子下猛的一嗅,一缕极淡的药草清香趁势钻入鼻子,即便是习武之人,他的精神也是为之一振,与晨起练功有同样醒神的功效。 他双眼亮得吓人,“安道,这什么草,效果委实太好了,我要在家中备上,小二以后再起不来床,我便放他床头,保管他没有一日不清醒。” 陈舒光:———大兄,我真的错了,求放过。 道一也是无语了,难怪弟弟这么缺心眼的样子,还真是他的功劳,现在你弟弟还是个当众杀人的凶手,你就计划着带他回家,实施惨无人道的‘虐待’,真的好吗。 托傻子的福,是个人都知道这草有问题了。 王玄之指着他手上的小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草,”在思考的时候,他看向周围,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想要听听这草用来做什么的。 片刻后,他说:“道一,这草是不是商陆花?” “寺卿说得不错。” “商陆花主治:‘人心昏塞,多忘喜误,为末,夜服,梦中亦醒悟也。’”道一说完,就有人问她,“依道仵作这么说来,商陆花当是好花,与他害人有什么关系?” “刘侍卫说得不错,不过这花的花期是七月至八月,按这朵商陆花的色泽,当是今岁收成的,基中还要晒干或是阴干,也是需要时间的。” “照你这么说来,有人几个月前,便开始准备了这株商陆花,只等着用在今日。照此推断,杀害胡统领便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 道一点头,寺卿这点非常好,她找到线索,便能推断出结果。 “商陆花在长安也是有生长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是个人都能取到,所以寺卿不用派人去了,从这花的出处,是查不到什么信息的。”王玄之了然。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若是成心杀人,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陈夷之急了,“道一你这意思,找到这话也没什么用了?” “我说了是证据,它就有用。”道一摇头,“你们都可以回忆一下,几个月前,陈二郞是否去收过商陆花,还有与胡统领相识的人,也可以回忆一下,谁与商陆花有过接触。” “舒光近来几个月,每日除了上值,便是与我们在一处。” “我也不曾见过他一个人去哪里弄什么花。” “他说近来不良帅在家里,为了躲着你,每日让我们我扯了不少谎呢,就为了证明自己还在上值,可以晚归。” “你说的可是与我们去春风院那次,”刘义想了想,又问:“还是群芳院那回?” “还是———” 王玄之抚额,没想到舒光现在这么浑,不过今日都揭穿了,即便洗清嫌疑,家里也还有一层大关等着他。 道一惊呆了,长安这么年轻的小公子,就已经开始上青楼了,身子骨不要钱的么。随即又摇失笑,白操心了,真没钱也逛不起青楼。 况且他家在长安有房! 还不止一座! 羡慕了! 哦,回头自己还是租客。 突然好没劲。 还是看‘兄弟相残’提提神吧,道一暗戳戳的想。 陈舒光哀求的冲着他摇头,不要再说了,奈何刘义说得投入没发现。 陈夷之的脸已经黑如锅底,手中换根木棍,估计已经碎了。 好家伙,近来这小子还找他要了不少的银子,说是打点同僚之间的关系,原来是一起逛青楼的关系,还去的都是平康坊叫得上名,数一数二的地方。 很好! “陈舒光,你死定了。”陈夷之阴恻恻的笑了笑,反而忍了下来,没有当场暴起。 陈舒光抖了抖,怎么办,此刻他宁愿去牢里,也不想和这样的大兄单独回家。这是第二次见大兄这样了,上一次他们的阿耶都没拉住,这一回谁可以救救他。 “胡管家,你的脸色怎么了?”道一的话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胡管家苍老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还一直在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 整个胡家的搜查都在脑中,王玄之已经有了一个推测,商陆花便是缺失的证据,“胡管家你想到什么尽管说,即便你不说,本官事后也能查到,只是多费一点时间罢了。” 胡管家只是看着某处不说话。 王玄之没了平日温和的笑,在场的人都抱着胳膊,觉得冷得慌,都认为是冬季快到的缘故,回家得添衣了。 “说来有件事特别奇怪,胡夫人怎的不说话了?” 王玄之走到胡统领尸身的另一边,蹲下身用手朝鼻子拂了拂,“胡夫人身上的香气,令人印象深刻。” 胡家所有人都被雷劈了似的,王玄之不会也见色起义,当堂调戏胡夫人吧,啊喂,注意点儿啊,人家的夫君的尸体,就在你们中间躺着。 陈夷之紧了紧银枪,他手又痒了。 道一嘴角轻勾,方才交商陆花时,她顺嘴提了一句,胡夫人身上奇怪的异香。 没想到寺卿这么给力! “凶手就是你,胡夫人!” 第六九章 我看到了哦 九娘抬起头来,眼里一摊死水早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恨意,艳如三春桃李的脸,此刻寒如冰霜,像是要毁天灭地一般。 她一掌朝着王玄之打过去。 王玄之心下一惊,就要往后退。旁边忽然窜出个人影,一下子把他挤到了旁,硬生生的接了九娘一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靠着墙边的椅子才停下。 陈夷之此刻想骂娘,他是想冲过来揍好兄弟的,又一被美色迷昏了头的家伙,院子里还跪着一个,他要打醒王玄之,哪里想到美娇娥,是个母夜叉,冲过来就挨了一掌。 “你们胡说什么呢,夫君还未下葬,寺卿便在他的尸首前冤枉九娘的清白,九娘气愤不过,这才打他的。”九娘眼里的恨意又不见了,就好似方才出手的不是她一般。 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离九娘有一定距离才停下。 以九娘为圆心,空出了一大片地。 陈夷之的功夫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好的,就他都被这九娘一掌打得连连后退,那他们这些人呢,不是上去就被打死送人头的份。 不管九娘是不是真凶,但她的功夫是真的凶! 王玄之还是那话,“胡夫人,不用否认,我有证据证明你是真的凶手。” “寺卿少拿这些话诓我,你若有证据,早就应该拿出来了。”九娘非常的冷静。 王玄之点头,“确实,一开始我没什么证据。 但这个案子疑点太多,陈二郞就算真的想犯罪,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便是圣人都不会包庇,更何况他的兄长。 还记得道一找到的商陆花吗,那是一种用来为人提神醒脑的药草,即便是夜里在睡梦中闻了,也能立刻清醒,由此可见一斑。” 胡管家悲愤交加,“夫人,是你。竟然真的是你,为何要害郎主,他那么喜欢你。” 九娘笑得有些苍凉,“管家你说什么呢,就凭大理寺卿这一株什么商陆花,你就认定我是凶手了。”她伤心的看着胡管家,似乎在伤心他不相信她。 胡管家老眼里泛着泪,“可那商陆花,是我亲自为夫人你采办的。” 九娘咯咯笑了,喜堂惨变灵堂,被她笑得有些恐怖,“寺卿都说了,那话是为人提神醒脑的,在我大喜的日子,想诸位宾客都能尽欢,为他们提提醒而已,于人无害呀。” 王玄之又点了点头,“确实于人无害,”见九娘还想笑,话锋一转,又道:“可那是为了让陷入迷障的人清醒过来,九娘,你身上的香味可是遮盖不住的。” 九娘面色一色,怒道:“寺卿这般行径,与那等游荡子有何区别。” 被人当众指责。 王玄之并不恼,他说:“陈二郞醒过来的时候,说了一句特别有意思的话。 他说是在喜堂上,闻到一阵香气之后,又听到尖叫声后,就没有意识了,再醒来已经是我们到的时候。道一在新房验尸的时候,也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气。 该说你是机关算尽,还是百密一疏。 但本官更喜欢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还是说与你无关吗,胡夫人。” 陈夷之甫一调息好,便听闻这个消息,他怒目而视,“好你个女妖精,为何我陷害我弟弟。” 道一在旁边幽幽的接了一句,“找人背锅,谁会挑聪明人呀。” 陈舒光跪在地上,他感觉膝盖更疼了,有种膝盖中了一箭的错觉。 “咳——”眼见又要打起来,王玄之忙道:“你以身上的香气迷惑喜堂里的人。 他们见到胡统领被杀,继而被香气迷惑,直到陈二郞‘追至’新房前,你留下了商陆花,众人渐渐苏醒。 唯一跟着你走的陈二郞,却是昏迷在了新房里。 见到新郎的尸首,喜堂上一片混乱,谁也没想起来,去找新娘和陈二郞。” 刘义等人:原来不是调戏新娘,而是香味有毒。早说呀,他们还以为那个寺卿变了呢。 ‘啪啪’九娘鼓掌,“故事说得真不错,女子身上有香气,是在所难免的,寺卿难道就要以这个来定小女子的罪,莫非大理寺都是这样办事的。” “九娘真的怀疑,以往的案子,是否同样有受到冤屈之人。” 陈夷之肺都快气炸了,这女妖精竟然如此能说,都怪陈小二,要不是他来参加劳什子的昏宴,他的好兄弟哪里会遇到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妖精。 王玄之不恼,“本官行事上对得起《大周律》,下对得起百姓。” 他又说:“单凭香气是不可能证明一个人杀人的,但如果那种香气独一无二,且具迷惑人心的效果呢。” 抬眼就见到九娘不远处的道一对他眨眼笑,嘴还一张一合,看口型是:寺卿真棒! 咳,他又踱步至九娘对面,“本官若是没猜错的话,胡夫人身上还有其他的商陆花。 你身上的香气,若是与人相处久了,常人很容易神智不清,出事的人多了,会影响你的杀人计划。” 话音方落,喜堂周围又再空出一片地来。 有夸张一些的人,已经在憋气了,直到脸胀得通红,才敢喘一口气,本来脑子就不怎么行的,受了影响,回家不得被家里人嫌弃死。 “若谁有还疑问,尽可遣丫鬟抽搜胡夫人的身,她身上一定还有遗留的商陆花。” 王玄之想了想又问,“你究竟与胡统领有何恩怨,恨到这如此地步,还在这样的日子杀了他。” 九娘波澜不惊的双眼中,根本没有成亲的喜气,但此时已经蓄满了恨意,“我也要他尝尝,死不瞑目的痛苦,以泄我心头之恨。” 她后退两步,主动远离众人。 “本来只是死两个人的事,你们多管闲事,那就全都不要走好了。”九娘的话如同惊雷,把众人给炸醒了,比那什么商陆花还管用。 九娘说完话,她就开始有所动作了。 她以手为刃,就朝着人群冲过去,直朝着一人的咽喉而去,吓得那人闭上了眼。 周时节的内心哀嚎,好不容易搭着陈舒光的光来到胡家。结果胡统领死了,邀请他的人是杀人凶手,最后又证明一切是新娘的阴谋。 现在新娘想要拿他开刀,这都什么跟什么。 关键是他不会功夫。 新娘瞬间杀到眼前。 来不及反应,只能傻站着等死。 他甚至看见了自己和胡统领坐在天上,看到平日的兄弟们拿起筷子,吃席的场景。 疼痛迟迟未至。 周时节睁开一只眼,却见那只手,离他不过方寸。 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瞬间跌坐在地。 “九娘,我看到了哦——” 第七十章 狐狸精 “什么?”九娘都飞到半空了,闻言一愣。 “我抓到你的尾巴了。”道一拖住她的一只脚说。 九娘面色大变,怒喝,“臭仵作,你胡说什么。” 道一不高兴的撇撇嘴,心想,本姑娘香着哩。 将九娘扯了回来,远离人群。 道一还没忘了诈她,“你之所以选择商陆花,是因为它在你出生的地方也有吧,你非常熟悉它的药性。九娘你可真厉害,竟然能遮掩自己真实身份,不过有一点,你是瞒不过我的。” 道一含笑望着她头顶,那团几乎能将人吞噬的黑气。 打从一开始,她就知晓新娘子是个妖怪,因她身上看不出孽债,也没有灵力波动,倒是排除了首要嫌疑,只当她是一只弱小的妖怪,只想和人类在一起,这才有了执念。 她身上的香气,初时只当是迷惑胡统领的,为了爱人嘛,少不了一些小心机。这个她下山也见过不少,还有的种什么白白嫩嫩,又肥嘟嘟,能把人恶心到吐的虫子,种在对方身体里。 但听了陈舒光的话,她有了新的想法,两件事当有关联。 这便有了后来,王玄之的推理。 九娘还以为这人类是在诈她,没想到竟然真的知晓,连商陆花是在她的老家都知晓。这人身上竟还有灵力,“臭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道一虚空甩了一下手,很有高人风范,“我出自九霄观。” 凌虚子若是在此,定要跳脚的,这个不孝徒弟,竟然学他给人讲道法时,甩麈尾的德道高人风范,不能说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们说的竟然是真的!”九娘戒备的看着她。 道一心中一惊,很是淡定的问,“他们?” 九娘一声冷哼,“臭道士,少套我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自己去查吧。”她横眉冷竖的模样,让看痴了的人不由感叹,好一幅冰山美人图。 王玄之早已站在她一旁,小声问道:“她是个什么妖怪,你都没看出她的修为来。” 道一也小声回他,“只能看出是个妖怪,她身上有些古怪,身分和修为都隐藏了。你们小心些。” 王玄之点头,又与众人说道:“大理寺办案,诸位还请行个方便。” 刘义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胡统领,拱手道:“寺卿,胡统领———” “明日我亲自和陛下解释。”王玄之一力承担。 “谢过寺卿。”刘义松了口气,喝个喜酒,将顶头上司喝没了,他找谁说理去。 周时节躲过一劫,此刻混在人群中,他生怕被注意到,距离太乙山找茬事件,可还没过去多久,这会儿被注意到可不是件好事。 “想走,门儿都没有,我说过今日一个也不许走。”九娘哪能不明白他们的打算,她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遂抢先发难。 九娘手上浮现出莹白的光,一道光线冲胡家门口而去,缠绕地上的那扇大门,像是有个无形人把它扶起,两扇门合在一起,将众人关在了院子里。 刘义等人惊,“世间竟有如此奇功。” 周时节更是嘴都合不拢了,“好生厉害,幸好捡回一条小命。” 道一站在她的对面,“九娘,你的对手是我。” 九娘狂声大笑,“放心,等你死了,我便送他们下去陪你。” 道一手上快速的结斩邪雷印,旁人只看得见残影。凌虚子曾说过,只有傻子才会在打架的时候和人聊天,无异于将小命,免费送给对手。 “急急如律令,斩邪!”九娘身上没有孽债,是因为借了陈舒光之手,所以此时的道一也不会手软,上来便是雷印,也让她看看这是个什么妖怪,又有什么能力。 雷印迅速逼近,九娘放弃那一群人类,专心对付道一。 本着学习的心态观摩,刘义、周时节等人也不想着逃跑了。 那个追着弟弟满院子跑的人,也拎着人回来了,陈夷之问:“安道,这次又是什么妖怪?道一能行吗?” 王玄之回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一不行的话,今天谁也走不了。” 陈夷之挠了挠脑袋,又蹋了陈舒光一脚,“都是这臭小子,让我给气糊涂了。” 陈舒光:———“大兄,踢我可以。但是你们说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众人附和,忽然刘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们听说了吗?陛下昨日去大理寺看了一条极长的蛇,听闻是已经成精了,能变成人的模样。陛下还下了旨,着大理寺清查长安妖怪。” 或多或少收到消息的人,凑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啥,他们真的只想喝喜酒。 但如果不威胁到性命,看看捉妖也不是不可以。 王玄之嘴角抽了抽,这些人都是有官职,或是父兄之流都官身,也不算是普通人,按道一的要求,只要保他们不死就可以了。 “诸位接着看便是了,还有胡管家,你得告诉我胡统领怎么认识胡夫人的。”胡管家早就呆住了,听到王玄之的问话,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夫人——她——她——” “臭道士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九娘是真的动怒了,道一灵力不断绝似的,那雷咒放个不停,噼里啪啦的,紫色雷咒打到哪里,她哪里就糊一块,身上已经到处是黑块了。 甫一落地,一击雷咒,打在了她的脸上,整张脸都变黑了,美人不复存焉。 道一笑呵呵的说:“女子果然爱美,连雌性的妖怪也不例外,这才刚开始呢,胡夫人着什么急。” “我是九娘,才不是见鬼的胡夫人。” “胡夫人,原来你不喜别人叫你胡夫人呐~~~”脸被她炸黑了,道一还左一口胡夫人,右一口胡夫人,九娘直接暴起了。 她那洁白如凝脂,腮红若桃李的双颊,从皮肤下面钻出了不少雪白的绒毛,耳朵是毛茸茸的,比小羊的可爱多了,道一想摸上去一定很舒服。 她鲜艳欲滴的红唇,高挺的鼻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类犬的嘴和鼻子,黑色的眼珠,成了一对碧蓝色眸子,幽远深遂,又水汪汪的,煞是好看。 有人惊呼,“原来是个狐狸精。” ——— 第七一章 快来数一数 王玄之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咦,倒是一位熟人,太乙山上生事的书生。不过一个念头,又接着问胡管家关于九娘和胡统领相识的过程。 周时节喉头不停攒动,他想回家好生学习了,总感觉惹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陈夷之拿着银枪,跟随着战斗中的两人移动,准备随时上去帮忙。 九娘一面变化,在面提防道一。紫色符咒再一次打了过来,九娘不避不闪,她的的背后忽然伸出了一条,宛如白棱的东西,挡住了道一的攻击。 道一水灵灵的双眼一瞬睁得圆溜溜的,那是一条尾巴,白毛根根分明,自由自在的晃动着,舞得十分好看,白毛被带起的风吹动,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好想摸一摸。 直到那条尾巴都快打到脸上了,道一猛的向后一跃,腾在空中,灵力充足的她,又回打了一个雷咒。 九娘的妖怪身分隐藏得太好了,到此时方看出是一只狐狸,而且修为不低于她,很多术法一时都施展不开。只能以雷咒先行探路。 “臭道士你就这点本事,今日怪只能怪你多管闲事了。”九娘的尾巴挡横挡在身前,紫色的雷咒打在白色尾巴上,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 道一心下一惊,这九娘的修为至少高她两个等级,蛇类的皮肉比狐狸的要厚实得多,她能在长蛇的身上留下印子,打在九娘的身上,如泥石入海。 顾不了那么多。 道一疾喝一声,“定箕,去!” 绿色的灵力如同藤蔓,在定箕黄符上流转,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打了过去。九娘拿出它的尾巴来挡,结果却发现自己像是被铁链子锁住了一般。 黄绿两道印子在她身上流动。 九娘被捆住了,刘义等人就要上来看热闹,上回的蛇错过了,这次的狐狸,一定要看个够本。 道一大喊,“都退后!” 九娘一声长啸,身后的尾巴在增加。 道一心下一沉,手上结印的速度更快了,若是她想的那样,麻烦才是真的大了,“看一力,天下不识君能有得者,虚空雷霹应,去!” 九娘周身流转着浓郁的绿色灵光,将她整个身子护在其中。但看到道一的黄符打过来,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还是让她闪身一避。石斗符‘轰’的一声,砸在了她背后。 别说是胡家大门了,连带着大门附近的墙都倒塌了,不远处的一棵双人合抱大树,也应声而倒地。 墙面与大树倒下,激起地上千层灰,站得近的吃了满嘴灰,呛得咳了起来,花花绿绿的衣裳,也都成了土色,乌发成了灰发,眉毛都白了几分。 男宾客被这手功夫镇住了,随即嘴角留下了羡慕的泪水。女宾客眼里泛起盈盈水晶,面颊泛起桃花,这才是男儿气概,哪像这一群光吃不干活儿的。 此刻众人都忘记了,道一是个仵作。 道一气得要死,一群傻子,她故意找机会打开的门,“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离开这里。” “小一大师,我们不走,就在旁边给你助威。”一声高过一声的回应。 “对对对!” 陈夷之左手拿抢,右手牵弟,我们誓死守在这里。 王玄之背着她,在问胡管家话,他好似根本没听见。 九娘的尾巴终于长完了,堆搡在一起,白色的皮毛在空中甩啊甩的,那个面若桃李,腰如柳姿的九娘没了,变成了一只纯白色的狐狸,碧蓝色的眸色深遂迷人。 周时节等人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 “蠢货,都给我闪开。”道一惊雷般的喊声,止住了一群人的脚步,又喝斥他们,“都没瞧见她身后有几条尾巴,那是狐狸精中最厉害的,还敢往前,都不要命了。” 一群人侧过头去不看九娘眼睛。 周时节闻言十分实在的去数九娘身后的尾巴,双眼亮晶晶的,他高兴的喊道:“小一大师真厉害,这只狐狸,它真的有九条尾巴。” 傻子!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包括九娘。 九娘现了原形。 道一直到此刻才肯定了她的身分,青丘九尾狐。《百妖谱》上有载,“【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这是一只真的会吃人的妖怪,她们也可以吃对方的肉,就看谁更胜一筹。 道一暗叹一气,在场这么多人,够九娘吃好久了。 九娘也就是九尾狐飞到半空中,身上还有绿莹莹的灵力,绿色的灵力裹着白色的皮毛。 道一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她想起在山上吃的一道‘群英荟萃’了,这是为数不多,抱一拿得出手的菜,突然就有点儿想吃了。 众人的目光随着九尾狐的上升而抬头,只见绿色灵力中,散落着星辰般的粉色光点,落到在场的人身上,一双双清亮的双眸,瞬间蒙上了一层霜。 他们木讷的抬起双手,将道一围成了一个圈。 王玄之身前的胡管家也在一瞬间向他心口袭去,他侧身避开,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陈舒光被陈夷之一只手掐得不能呼吸,他艰难的喊道:“大兄,是我。安道大哥,救我。道一——”手不停的拍着陈夷之的左手。 他有些羡慕陈夷之的那杆银枪,到此时都没忘记握在手上。 弟弟是意外,银枪是真爱。 道一被一群普通人围住,又不能伤了他们,这些人还有功夫在身,她一时脱不开身。 王玄之过去一掌挥退了那只手,陈夷之右手的银枪胡乱的挥舞着,疯魔一般的喊着,“杀,杀,我要杀了你们,替文渊报仇。杀,兄弟们,杀光他们,我们就能活着离开。” 陈夷之跟疯了似的,接连刺伤了好几个人。 道一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九尾狐,狐狸的脸上写满了得意与癫狂。 她伸手把要探出头的毕方塞了回去,这狐狸是木属性的灵力,但狐狸与人一般,五脏属性具全,火属性的毕方对上她并没有胜算,反而因为毕方年幼,去就是给九尾狐加餐。 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就要收回手还击时。 她突然在布袋里摸到了一物。 掏出一看。 还没吸收的长蛇晶。 ——— 第七二章 九曲玲珑一 陈夷之追着王玄之打。 其他人将她围成了一个圈,缓缓靠拢。 道一没有时间缓缓吸收。 她拿出长蛇妖晶,飞快的吸收长蛇晶内的灵力,很快就补充了方才连续使用雷咒的灵力。 九尾狐看到黑色妖晶时,九条尾巴上的白毛根根竖起,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狐狸与蛇虽然不对付,但他们是也算是同类,人族才是异类。 同在长安城活动,她还和长蛇打过交道,长蛇死了的事她也知道,但因为要筹划今日之事,故没前去打探,没想到再见,只剩下一颗妖晶了。 “长生竟然死在你的手里。”九娘看穿了道一的修为,但她内心生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惧意,长蛇比对方高一级都死了,她这个玄级三级的又如何。 道一也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晃晃长蛇的妖晶,“你说它呀,妄想长生的一条虫罢了。”就这样也不忘记吸收长蛇妖晶里的灵力。 九尾狐的九条尾巴忽然变得很长,一条朝道一打过去,在她闪身避过,另一条又欺身而上,九条尾巴化为利刃,每过一处,院中的青石板悉数被砸坏。 围在一起想要抓道一的人,也全都被掀番,他们好似没了痛感,身上有流着血的人,肢体僵硬的爬起来之后,又围了过去。 道一只能边跑边逃离人群。 随着长蛇晶的灵力入体,体内灵力迅速增多,她的下丹田变得非常的热,温度一直在升高,像是要破开肚子跑出来,源源不绝的灵力还在流向下丹田。 在下丹田快要承受不住时,又化作了满天流星,每一滴流星,都在疯狂的吸收妖晶上的灵力,如同渴极的人饮水那般,咕咚咕咚,漫天星辰瞬间便消化了这块妖晶。 没有灵力可吸收,下丹田又开始融合,这一回虽然仍有些痛感,比起上一回已经完全不当回事了。 道一感受到,每一粒星辰分开吸收,再融合之后,下丹田都会更加的凝实。 在她内视下丹田时,背后一道尾巴扫来,没来得及躲避,被一把扫到了大堂屋顶上,将房顶砸了个窟窿,直接掉在胡统领的尸体旁。 九尾狐立刻就追了过来,身后的几条尾巴,再度欺身而上,道一就地一滚,滚到大堂的一角,同时把长蛇妖晶塞回了袋子里,九条尾巴紧追了过来。 道一连忙站直了身子,背上被抽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疼得她龇牙咧嘴的,顾不上检查伤势,她飞速的结了一个印。 “急急如律令,斩邪!”金黄色的灵力带着紫色的雷咒,向对方打过去。 九尾狐以绿色的灵力对抗,大喝一声,“雾锁重楼”,大堂里随之起了茫茫白烟,她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道一伸手都见不到自己手指,这招式与长蛇的竟有些相似,想到这里,她也大喝一声,“黑幕!”将白烟的外围又重重包围,谁也不能入其中。 九尾狐一直躲在茫茫白烟中,于她眼中如无物。外间又添了一层长蛇绝技,她逃跑的计划被打断,只能一拼了。她嘴里念念有词,“《九曲玲珑》第一曲,《一曲玲珑·寒梅降》。” 一条尾巴在空中旋舞,空中飘满了冬日寒梅。 道一忙驭起灵力护在周身,寒梅簌簌的下落在她的灵力罩上,渐渐腐蚀她的灵力,透过裂缝钻了进去,冻得道一直哆嗦。她从腰间取了一纸火灵符,以灵力催燃取暖。 “《二曲玲珑·历春秋》”九尾狐的第二条尾巴再度摆动。 道一的火符燃烧殆尽,寒梅之后又是四季,轮回交替,时冷时热,耗过了四时,灵符也在逐渐减少。 “《三曲玲珑·风雅颂》”三尾甩动。 清亮的琴音萦绕于耳,她好似看到王玄之在弹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听下去,又教她作画,还写出了一手好字,二人时常对弈,嗯——她输了个彻底。 道一迷迷糊糊的摸到脖颈一块暖玉,这是?凌虚子告诉过她,这是捡到她时,身上就有的东西,对了,凌虚子是她师父,让她下山来做什么的? 捉妖!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道一一连颂了三遍清心诀,随即大喊:“迷障,破!”王玄之的身影消失于无形。 九尾狐四尾再度摆起,“《四曲玲珑·逆时光》” 方踏出迷障,道一想要结印打破僵局,却发现她的手起了变化,十四岁的少女,指如青葱,肤白如雪,但此刻她的手愈发白,愈发嫩,快赶上她六岁那年了。 再一睁眼,又到了九霄观不远处的山林,那里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死者。 也是她童年噩梦的源地。 返老还童是许多人的梦,年轻的道一表示不稀罕。 她现在很生气,九尾狐死定了! “控水,黑幕,收!”水能容纳万物,道一用控水之术控制黑幕,吞噬着遮掩的白烟,白烟逐渐散去,露出喜堂原本的模样,散落一地的木椽残渣。 九尾狐也看到了道一狼狈的样子,但她更生气了,怒道:“臭道士竟用我的同类来对付我,人类真是卑鄙无耻,”跟着第五条马尾迅速摆动,嘴着念道:“《五曲玲珑·万骨枯》” 道一抬眼,漫天的骷髅向她冲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圈,一个人张着极大的嘴,还有桀桀的声音,小毕方刚好冒了一个头出来看情况,鸟毛吓得炸裂开来,又缩了回去。 道一快被骷髅咬上的时候。 她念道:“急急如律令,驱邪!” 淡紫色的火灵结出一道驱邪符,九尾狐见那符纹上有字,魁(chi一声)魋(tui二声)魓(bi四声)魒(piao一声),淡紫灵符发出,散在周围的骷髅头上。 发出“滋滋”的声音,骷髅被驱邪符烧得无影无踪。 “《六曲玲珑·初相遇》、《七曲玲珑·始相知》、《八曲玲珑·长相思》”剩下四条尾巴,九尾狐一共摆动了三条,绿色的灵光散落。 道一头一歪,这人来做什么? ——— 第七三章 九曲玲珑二 女子每行一步,道一眼都看直了。 她戴了一块浅绿色的面纱,一身绿裳,身净曼妙,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让人难以忽视的魅力,露在面浅绿色面纱面的一双碧蓝色眸子,分外的诱人。 道一眉头一皱,“小娘子所来为何?” 女子扭动的腰身一僵,面纱下的嘴色抽搐不停,我这般绝色走过,你见了不应是动心,接着听我号令吗!眼中痴是有了,却没半分迷。 果然是真道士,不为美色所惑。 那便换换吧,正好她听了不少人类的新鲜故事。 美娇娘摇身一晃。 陈舒光笑眯眯的走过去。 十五出头的少头,肤色白净,眼神纯净,又有珠玉一般的兄长,他的长相也属上乘,清俊少年差的只差时间让他成长而已。 道一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指了指四下,“陈二郎君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陈舒光巡睃一周,“此地天蓝湖青,柳绿花香,绿草没过脚踝,鸟鸣悦耳,还有泉水叮咚响,你不觉得,此时此刻,很想与我共席这段时光吗?” 道一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若是她没记错,此时的自己仍是男子身分。 所以陈夷之的这个弟弟,竟是个画风如此清奇之人,也为难他成日嚷着娶小娘子了。若是他这位兄长不努力,陈家可不得绝后了么。 她本就无意于此。 既是如此,更不能同意了,遂摇了摇头。 人各有志,阻人喜好,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陈舒光失望的离开。 片刻后。 周时节、刘义等人一一登场,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众人哀怨的离去。 陈夷之着急的跑过来,就要牵着她跑。 道一侧身避过,好奇的看着他,“不良帅你跑这么快,发生何事了?” 陈夷之回头望向她,碧蓝色眸子里充满了幽怨。 道一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搓了搓,“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怪吓人的。” 陈夷之嘟囔,“你不是答应过我,今日给我回复的吗?” “什么事?”道一觉着自己约莫,可能失忆了。 陈夷之笑出一口洁白的牙,一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充满了傻里傻气,“你说过要给舒光做嫂子的,今日便是去我家见礼的。” 道一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你们陈家这是要绝后呀,兄弟二人都好上了龙阳,”又说:“不良帅,十分的抱歉,虽说我也应当是喜好男色的,可不好你这样的,叫人委实没有安全感。” 陈夷之面色扭曲,愤愤转身,身形一阵扭曲又消失不见了。 王玄之今日着了青色衣裳,浓郁的儒雅,盖住了缥缈仙气,他碧蓝色的眸子含笑,一步步走来,“卿卿,可愿与我携手笑傲这红尘。” 道一头一歪,疑惑的问他,“寺卿怎的又来了?” 王玄之身形一顿,他取下腰间莹白如玉的骨笛,唇角含着笑,眼里的温柔快滴出水来,“卿卿,说的什么话。想见你,自是每是时每刻,都想出现在你眼前。” “不若让我为你吹一首曲子,可好。” 道一方才点头,又想起什么一般,“寺卿,你等等,”她在身上的袋子里翻来翻去,还一面着急的念叨,“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呀。” 王玄之等了好一会儿,面上的笑意快要维持不住了,“你在找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 道一找了半天,闻言一点头,“好呀!” 王玄之闻言嘴角笑意加深,蓝色眸子愈发迷人。 他步履匆匆的走了过去,尚不及伸手,便听到一声大喝:“迷障,破!” “急急如律令,斩邪!”金色的光流转在雷咒之中,向那露出原形尚在呆愣中的九尾狐打过去。 九尾狐没反应过来时,它的九条尾巴,瞬间炸起。 吸收了长蛇晶的灵力。 道一的等级没有上升,但是法术的力量都加强了。 这一道附和金灵力的斩邪雷咒,与方才的力量不同。 以九条尾巴挡在身前,带着金光的雷咒,轰的一声,打了上去。 九尾狐被这一击打中,受了严重的伤,她一口绿色的血,“你怎么会识破我的九曲玲珑。” 道一有些无语的说:“前面的八曲还算看得过去,九曲究竟是什么东西?”见九尾狐疑惑,她又说:“还有你半分不用心,所有人都是同一双眼睛,谁瞅了都会起疑心吧。” “容貌平平无奇的也就罢了,生生的将那不良帅弄成了祸国妖姬。”又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句,“还是寺卿长相大气,装一双妖冶的眸子,竟能完全压制住。” 被陈夷之追着满院子跑。 王玄之险些一个踉跄。 道一捉个妖,都经历了些什么。 九尾狐被气得又是一口绿血,这小道士自个儿不开窍,还怪她造的美人不用心,“小道士,算你幸运,若是换个人来,我这《九曲玲珑》,可是很好用的。” “像他一样吗?”道一一指地上的人。 九尾狐侧身看去。 地上的人已经开始变硬了。 她碧蓝色眸子里充满了恨意,“他该死!” 道一暗喝一声好。 就是现在。 趁九尾狐虚弱之际,道一侵入了对方的识海。 双方在识海里相见,都有几分莫名的尴尬。 九尾狐:合着这道人竟是小娘子,那她方才的《九曲玲珑》,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除了第一个女子,后面的几个都是她以幻术,改了自己的面容,倒是忘记了眼睛这一茬。这么一想,九尾狐觉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道一轻咳一声,绕过虚弱的九尾狐识海,去了她的执念里。 ——— 一簇簇红的、黄的、青的、紫的、蓝的山花丛中。 有一个少女。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她蹲在山花丛中,微微颔首,认真采摘着地上的鲜花,每种颜色各采一枝,很快就摘好一束,上面还沾着未曦朝露。 “九娘。”男子清润的声音在山间回响。 少女欣喜起身,双手捧着鲜花笑看来人,朝阳从她背后升起,那棒五光十色的鲜花,上头的露珠,每一朵都映满了少女的天真。 十五岁的少女,灵动活泼,明媚如春光。 九尾狐修成的少女,还多了一份天然的魅惑。 不止来的男子愣住了,道一也看呆了。 ——— 第七四章 诸竹荀之死 “竹荀。”九娘欢喜的叫着来人的名字。 少年是个人类,叫诸竹荀。 他相貌清俊温和,身上作书生打扮,衣着简单干净,让人一眼就能心生好感。 九娘到以人类的身份,到同乐乡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全赖这位书生帮忙,才能在同乐乡里住下。 同乐乡在长安县治下,距离长安县西南四十里,管安宁里。 二人相处久了,时日一长,郎才女貌,自然而然的生了情感。 郎有情妾有意。 少年爽朗阳光,九娘艳若桃李。 他们顺利的成亲拜堂。 “九娘,我们生一个女儿,像你一样的,可好?”少年眉目含春,眼里俱是一人。 九娘含羞待怯的点头,“一切都听荀郎的。” 好景不长。 一日,九娘心中忐忑,想要回青丘一看。 她她便留书出走了,和少年说去去便回,可是她这一去,便是大半年光景,寻家门不得入的九娘,只得回到诸竹荀的家乡。 九娘回程路上,学着人类的方式。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想要带回同乐乡,与她新婚的夫君分享,这一路上的见闻,同时也不想让对方忧心。 双手拎着不少东西,踏上进入同乐乡的那条小道,九娘情不自禁的一蹦一跳,夕阳下迎面走过一个骑着牛的牧童,头上扎着两个揪揪。 她都觉得那孩子可爱极了,完全没有平日里猫嫌狗厌的模样。 又蹦了一段路,九娘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快到村里了,九娘更是心跳如擂鼓,颊上的色彩比晚霞还要浓丽。 九娘加快了脚步,她碰不及待想要回家,对,如今唯一的家。 迎面一个婶子走过来。 平日里嘴碎的一个婶子,哪家掉了一片鸡毛,她都能说出一朵花来。今日她瞧着都格外的顺眼,这就是她以后将要生活的地方,因为她们,格外的鲜活。 她扬手和那婶子打招呼,婶子见了她面色一变,“九娘,你可算回来了。” 又急道:“诸郎君在家里等你呢。”不由分说上前拉着她的手,将人往村里带。 九娘一头雾水的被拉到家中,诸竹荀的家里,简单的农舍里,院里院外,还有主屋里,都围了不少的人,她大概扫了一眼,村中的人差不多齐了。 见她回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躺在最里面的人,一下子便露了出来。 诸竹简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 他似有所感的望向了门前,虚眯着双眸,有气无力的问,“是九娘回来了吗。” “竹荀,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九娘手中拎着的东西,哗啦的扔了一地。 人飞快的奔到了床前,跪坐在床头下的踏板上,握起他的右手,贴在一侧脸颊。眼泪刹那间前仆后继挤出了眼眶,打湿了两人交握的手。 诸竹荀就着交握的双手,想要动一动,却发现很是艰难。 他动了动嘴,“九娘,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是我对不住你,这辈子不能陪你了。若是有缘,来生再见。” 九娘已经看不清诸竹荀的模样。 她猛的一抹双眼,“我不要下辈子,你立刻给我起来。”她将盖着的被子掀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好几个村民,差点儿再去吐一回。 “这是怎么回事?我走时你明明好好的,是谁害的你。”九娘的手指颤抖的指着。 诸竹荀身上斑驳的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有一道是从脖劲延伸到大腿接腰的位置。 诸竹荀是村里的读书人,平日里与人为善,见谁都是笑吟吟的,同乐乡的人都很喜欢他,莫说与人结仇了,若非她的到来,结亲都是有可能的。 下手这般狠,不是仇人,又是谁? “怎么没有人来为你诊治。”九娘强制让自己冷静。 有个村民上前也是哽咽的说道:“九娘,我们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那大夫说已经伤到了五脏,他的内脏快速衰竭,大罗神仙也难以回天。竹荀就是想见你一面,这才撑到现在的。” 诸竹荀艰难的转动脖颈,“诸位乡亲,我想与九娘单独相处———” 同乐乡的人陆续出了主屋。 九娘想要用自己的灵力为他治疗。 诸竹荀却是摇了摇头,“九娘,你从来没避着我,所以知晓你异于常人。可我不能让你那样做,如此逆天之事,于家于国都难容你。”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着九娘的脸。 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万分不舍的说道:“九娘,你听我的,在我离开之后,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睁,“将来再遇有缘人,便随那人去吧。” “我不,我这辈子只要你。”九娘哭得更厉害了。 外头的村民听见了,纷纷惋惜的摇了摇头叹息。 好好的一对小夫妻,怎的就遇到了这么个事。 九娘不顾阻拦,执意要用灵力。 诸竹荀嘴角含笑,看着九娘努力的救治着他。 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从头看到脚,复又看回去,似要把这人深深映在眼里,刻在心上,目光又巡睃回脸上,永远的停留住了。 努力了半天,像个笑话一般。 九娘的手一顿,灵力却是没有停,直到那入体的灵力,又以天地自然的形式出现,她才停了手,复又抱着那具渐渐失温的尸体不撒手。 许久之后。 九娘仰天长啸,守着外面的村民,吓了好大一跳,回过神来,只能摇了摇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 九娘打开了主屋的门,面上早没了泪痕。俏脸冷如寒霜,一直守在外面的村民,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他们觉得此时的九娘有些可怕。 九娘朱唇轻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老村长用力抽了一口树叶子卷的烟。 吐出一口烟雾来,这才说:“竹荀那孩子三日前,说要去后山,找点儿像样的木头,还是玉石什么的,给你做一份礼物。” “山有虽有野兽,可我瞧着不像是野兽所为,倒像是刀伤,这是为何?” “村里的田猎户几人,去山中打猎时捡到他的,那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幸好村子里的人,凑了些银钱,给他买了人参吊着一口气,总算是等到了你。” “诸位乡亲的好意,九娘记下了。” 九娘向田猎户等人作揖致谢,那几人脚下一跳侧过身去,又连连摆手,“弟妹使不得,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是我们应当的,你———还请你节哀。” “你们在山上,有没有见着什么事?” 田猎户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倒是瞧见了一个人在后山出现。” “谁!”九娘瞳中的一汪秋水,宛若沸滚的水。 “他说他是长安城的胡统领,是追着贼人来此地的,让我们不要声张。” 田猎户回忆着那日的情形。 第七五章 真凶 “看够了吗?”九娘放弃了挣扎。 但也不代表,这人可以无礼,她丈夫的事,岂是这些人能看的。 胡统领的名字出现那一刻。 道一方才明白,今日凶案的源由。 但她有疑。 “寺卿,别玩儿了。”王玄之闻言,立即会意,拿出那朵商陆花,用惊鸿在众人间游走,如行尸走肉的一群人,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只有陈夷之,还是追了王玄之一段,方清醒过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在状况内。 最后看到半躺在地的九尾狐狸,他们才恢复了神智。 九尾狐怒:“你们一直在耍我。” 道一一摊手,“谁让他们傻,你还不让他们走,只有暂时让他们成你的同伙,你才不会对他们下手。” 一群傻子默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有件事需要弄明白,陈二郎君,你还记得今年年初六时,胡统领出过长安城没有?若是有,他又是干什么去了?” 陈舒光和刘义等人对视一眼,都不消回忆,便答道:“那晚胡统领追贼人去了,我们巡逻时听到有女子呼救,跟着声音去查看,就看到一个黑衣人凌空而起,就要往城外跑。 我们上前去拦,被打伤了好几个人。 哦对了,你们看,刘义手上的伤,就是证据。”他说着拉起了刘义的衣袖,上面有一道很深的伤痕,看痕迹,大半年的时候很稳合。 “我们去得及时,女子只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但是贼人打伤人之后,他跑得奇快,胡统领话都来不及留一句,便跑着追了过去。” “天将放白,胡统领才回来。 他说追到了城外的同乐乡,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书生。 那书生上山找什么的礼物,他说山中有贼人,让人那赶紧下山。后来找了一圈之后,没碰到贼人,倒是又碰到了几个村民,也说了同样的话。” “你胡说!”九娘快疯了,她以为今日大仇得报,照陈舒光的话说来,她却是连仇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摸清楚。 道一走到她面前蹲下。 为她顺毛,不是,是好心安抚她,“九娘你的执念,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 九娘的九条尾巴上如刀如剑的毛,刹那时变得软乎乎的。她喃喃自语,又不愿相信的说,“他追贼有没有可能,误杀了我的夫君,又若无其事的回到了长安。” “那几个猎户呢,为何留下这样的活口。”道一问她。 九娘痛苦的伸出前肢,想要抱着自己的脑袋,她杀错了人,她杀错了。 道一叹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毛发,“九娘,杀人偿命,那个杀手,我会替你找出来的。” 九娘碧蓝色的眸子望了她一眼,又盯着地上那已经僵硬的胡统领。 “九娘,这朵碧玉簪子很配你。” 九娘低下头,脸上带着假意娇羞的桃粉色,与碧玉簪子确实很配。 青年瞧见,脸上扬起大大的笑,格外的开心。 ——— “九娘,九娘,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成婚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要你的命。 青年眼中一片赤诚,也变得面目可憎。 九娘眼中温柔得出水,心中却是恨得牙痒痒。 ——— 九尾狐眼中流出一滴绿色的泪水,“竹荀,我想我找到你说的良人了。可我错过了他,甚至亲手害死了他。” 抹掉狐狸生涯中最后的一滴泪。 九尾狐定定的看着道一,她说:“小道士,杀人偿命,杀死胡统领的人是我,但杀死竹荀的人,你一定要帮我找出来。” 道一认真的点头。 九尾狐又看向了王玄之,又看了一眼抱着它的人,不由感叹了一句,“珍惜眼前人。” 两人都一脸疑惑。 九尾狐又摇了摇头,“那个拿枪的男子,心魔很重,你们可要看好了他。” 陈夷之此刻恢复了正常,但看到王玄之胳膊上,有一道伤,又是气得不行,已经追着说完话的陈舒光,又绕着胡家没有墙的大宅追逐起来。 两人神情郑重的点头。 “大理寺卿,希望你在肃清世间所有的冤案,也让这世上再没罪犯。”这样两个真心爱我的人,也不会接二连三的离去,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承受剜心之痛。 王玄之再次郑重的点头。 “人类的大牢,我不愿意去。”九尾狐淡淡的说。 道一感觉到手上的生命,好像在快速的流失。 她着急的喊道:“九娘,你不想亲眼看到仇人的面目吗。” 九尾狐的身上一僵,她龇牙咧嘴的说:“臭道士你作什么咒我,我答应过竹荀要好好活下去的,但是我杀了惜阳,自要偿一命的。” “这是我送你的,小道士。”九尾狐吐出了一颗绿色的晶石,也就是九尾狐的妖晶,相当于人类的内丹,里面全是它的修为和技能。 道一尚在震惊。 九尾狐就这么把自己的一身修为给废了,它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舒服的窝在道一的怀里,变成狐狸的它感慨,这小娘子的怀抱还不错。 “寺卿,你们有谁要吃狐狸汤,或者烤狐狸肉的吗?”道一话还没说完,九尾狐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提起前肢就给了她一巴掌。 王玄之摇头,“九娘已经偿命了,这条狐狸便交给你处置吧。” 又道:“今日之事,本官自会和陛下交待。” 众人了然的点头,九娘已经为他们统领偿命了,难道他们还要冲上去,把那一只手就能捏死的狐狸给砍了吗。 “夷之,走了。”王玄之走到鸡飞狗跳的兄弟二人附近喊了一声。 站在没了大门的门阶处,胡管客含泪送客。 道一回声与他说:“老管家放心,真正害了胡统领的人,我们会抓住他的。” 胡管家流着老泪点头。 他现在只想好好安置小主人,希望老主人能撑过去,还有小主人的兄弟。 来时欢欢喜喜,去时悲悲戚戚。 “寺卿,你说那个杀死诸竹荀,也就是九娘夫君的凶手,他为何要这么做?”怀里的九尾狐不安份的动动身子,又竖起了耳朵。 道一轻轻的摸了摸它的皮毛。 王玄之沉思道:“我们需要找到舒光说的那个女子。” ——— 第七六章 互惠 带着毛茸茸的九尾狐回去。 如今修为尽失的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了,再要修行,也不知得多少年了。 道一将它放在床上,晚上抱着睡,比小毕方吐火烤着暖和。 失宠的小毕方孤独的蹲在床边。 他想爬上去啄两下道一的脚解解气,最后还是放弃了。 把自己弄得气呼呼的滚回自己的小窝休息了。 一人一狐一鸟,早早的候在王家大门外。 王玄之很快也出来了,两人乘着马车去陈家。 “走吧,去陈家。”小羊乖巧无比的驾着马车。 昨日又被他们打死一个妖怪,还是九尾狐,他敢不听话吗。 小羊时刻都在怀疑他的阿翁不想要他了。 把他仍这么凶恶的人群里。 哎!李尚书多好呀。 小羊感叹完,一扬马缰绳。 昨日自同乐乡回长安。王玄之便立即入宫去了。 宫里死了一个禁军统领不是一件小事。 圣人果然大怒,命令彻查那逃走的贼人。 陈家在长安城的永乐坊,与长兴坊的王家隔坊相望。 王家是世家,譬如他家的花开好了,都有一个固定的朝向。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府里的仆从举手投足间,都有一个标准。 府中的主子,更是每一步都像脚上带了一把尺子。 步履从容,行止有度。 其腰间环佩,从容适度,佩玉之声,方才会悦耳。行慢了,力度不免,佩玉不会发出撞击声,行快了,撞击之声急切纷乱呈一派乱音。 佩玉此举,意在修身。 道一见过,王玄之腰间,便是被长右追着跑,那佩玉之声,也是不乱的。 王玄之举手投足,似有仙乐萦绕。 崔文渊的玉佩,如今也在他的腰间。 陈家兄弟二人,路数不同,但也有佩玉的。 其祖上,乃是南梁名将,那个‘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的白袍将军陈庆之。 两个坊相邻,王陈两家相隔不远。 到达永乐坊时。 道一扭头看到旁边一片废墟,有工人穿梭其间,似要重新整修,她问王玄之,“寺卿,那所宅子,可是原本要我要租住的?” 王玄之抬眼望去,点点头。 道一了然,“寺卿我们去找陈二郎君吧。” 陈家的管家匆匆迎来,提起袖子拂拭额上根本没有汗,“王二郎君来了,道仵作也到了,昨日我们大郎君便嘱咐过,二位快请进。” 陈家宅子内里简单。 进门绕过影壁,庭院里并没摆放什么盆装的珍贵花草,只有左右各一棵古枣树,夏日里乘凉倒是不错的,下方的杂草任其生长。 过了一进,二进是主家的生活场所。 二进的庭院,改成了一整个演武场,没有其他宅子里,七拐八绕的回廊之流。 陈管家在演武场旁屋檐下的走廊停下。 他道:“昨日大郎君回家动了很大的气,将二郎君打了个半死,今日大早便拖到演武场上了。” 王玄之会意,“陈伯放心吧,我会劝夷之的。” 陈管家放心的离去,去准备茶水点心之类的东西。 “大兄,我错了,”陈舒光哭丧着一张脸,“胡统领的死,我也很难过。” 陈夷之拿银枪指着他,冷冷的说道:“给我起来,你根本没明白错在哪里。” “夷之。”收到陈舒光的求救眼神,王玄之还是开口了。 总不能让好兄弟打死亲弟,将来再后悔。 陈夷之早就发现两人了,他气得根本不想停手。 “不良帅,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道一轻咳一声。 她清秀的小圆脸上,晕开了一朵花。 演武场上,几人都被这没心没肺,又爽朗直率的笑所感染。 王玄之回头望了她一眼。 来的路上可没听她说过什么事。 转念又想到她问那片废墟。 还有看陈舒光的眼神,总感觉有人的‘好日子’即将到来了。 遂他笑笑,站到了一旁,暂时不打算开口。 陈舒光暂时得了安全,左右瞧睢,最后躲到了道一的身后。 “说吧,何事。”陈夷之的银枪在手中,划出一个枪花,最后用力的竖在演武场的地上。 枪入土三分,激起一片尘土,落了不少在几人的身上。地上的陈舒光更是呛得咳嗽连连。 道一指了指背后的人,嘿嘿一笑,“我来时见你们旁的那处宅子,似要重新修缮,只要不良帅答应我,宅子按我这租客的心意来重修,我便帮你将他‘引回正道’。” “如何?” 陈夷之死死的盯着陈舒光,半天没有应答,后者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大兄,我愿意听道一小师父的,愿意跟着他向善。” 先是看看道一,又看一眼陈舒光,他问:“小二,你当真愿意?” 陈舒光点头如捣蒜,只要不跟着大兄挨揍,让他去大理寺的牢房,他都愿意。何况道一这身板,看着还没他强壮,日子肯定会舒服很多的。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以后便拜托道一了。”陈夷之郑重的行了一礼,陈舒光也跟着行礼。 道一还礼,“无须客气,你我各取所需。” 兄弟二人同时舒出一口气。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可算脱离大兄苦海。 陈夷之可谓人是逢喜事精神爽。 他高兴的说道:“安道,你们今日来,是想问问那个女子的消息吧。” 两人齐齐点头。 陈夷之又犯难了,“昨晚我已经问过了,但这小子说得不清不楚,怕是寻起人来,有些困难。” “哎哟!”陈舒光摸着自己的屁股,“大兄,怎的又踢我。” “还不和安道他们说说,你们那晚看到的情况,还有救下女子的消息,这也要我教你吗?”陈夷之不满的吼他。 陈舒光自知理亏。 咬咬牙,算了,兄长肯定是想娶小娘子想疯了。 他就不和他不计较这么多了。 他是一个懂事的弟弟,“那晚胡统领追出去的事,我和你们说过了。” “舒光,你再从头为我们说一次。 一开始我们只是抱着弄清楚胡统领出城所为何事,可不想这案中还有案,是以,不能忽略任何一个地方。”王玄之忽然开口说。 陈舒光点头。 为三人述说初六那晚发生的事。 ——— 第七七章 腐味 “当时我们一行人巡到安乐坊附近,就要往安化门那条街去时,忽然听到一声尖叫,跟着便是女子的呼救声。”陈舒光努力的回忆着当晚情形。 王玄之:“尖叫,男子还是女子?” 陈舒光想了想,“像是男子的。” “你接着说。” “我们听到男子的尖叫,不是,是听到一声尖叫,随后就是女子的呼救声,我们便顺着声音过去,到了安乐坊附近,一个黑色的身影,嗖的一下窜出来,从我们一群人面前掠过。” “我们一行人要拦那黑影,黑影在我们之前快速跑过,还伤了刘义。” “胡统领见那黑影跑得奇快,只留下一句,让我们善后,便追着黑影跑出了安化门。” 王玄之想了想问他,“你们当时瞧见的黑影,是个什么形状的,可还有印象。” 陈舒光累得一屁股坐在演武场地上,他抬起手努力向三人比划,“大概有大兄这般高———”他说完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大兄的身高,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 陈夷之抱着枪在一旁,忍住了上去揍他的冲动,若非是有正事要问他,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这臭小子完全没个正形,照他这般说法,他可和犯人,有一点相似之处了。 莫非是这小子,不想要他这个兄长了吧? 陈夷之盯着陈舒光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本打算隔壁宅子修好,这小子受不了随时接回来的,照如今这情形来看,他还是在隔壁扎根算了。 “夷之六尺有余,黑影从身高便可排除许多人。”王玄之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陈舒光低垂头脑袋,黑乎乎圆溜溜的脑袋左右摆动,三人就静静的等他回忆,忽然他猛的一抬头,险些闪到脖子,“那个黑影的身子的脊背,不若我大兄直挺!” 陈夷之拳头咯咯作响,这种弟弟谁要谁拿去! 道一也是忍住了笑,这陈舒光可真合她胃口,她一定会好好教导这位淳朴的少年的。 这厢三人笑闹。 王玄之左手背在后背,右手放在前腹,在演武场上来回踱步,腰间环佩如山间清泉响。他如山的眉峰聚拢,柔如春江水,又浩如烟河的双眸低垂,沙土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三人耳中。 环佩声止,沙土声也没了。 三人抬眼望向他。 王玄之蹲下身去,与他平视,“舒光,你们当时听到的第一声,可能确定男女?” 陈舒光被问得愣住了,他呆呆的摇头,“不——不能。” “安道发现了什么?”陈夷之也是一头雾水,他看了一眼道一,对方双手一摊,也是不明就理。 王玄之眉峰仍皱着,“方才舒光说的时候,你们可有注意到,经我提问之后,犹豫的答道是男子,可过了一会儿再说,又是一声尖叫,这代表他也不能肯定是男是女。” 王玄之再问:“后来呢,你们发现的那位女子,又说了什么?” 陈舒光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副统领,也就是刘义那家伙,受了伤还跑得最快,结果人家姑娘衣裳不整的被他瞧了去,如今是多了个未婚妻了。” 他又不怀好意的看了边上的人一眼,“若是当时我跑得最快,指不定我也能带个未婚妻回家。” 陈夷之心头一梗,他要娶好多个小娘子的人,一个没找着,弟弟就能带回家了? “让你说案情,扯这些有的没有,做什么?”陈夷之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了。 道一也是笑得不行,转身背过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玄之忍俊不禁,他轻咳一声,“那女子可有与你们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的哭。但总要有个人送她回家吧,刘义刚好受了点儿伤,就叫我一起送那女子回去了。” “那女子很有可能见到黑影的真面目———”王玄之忽然面色大变,“遭了。”道一两人同时问,“怎么了?” “舒光快带我们去那个女子的住所。” 一路上又问了那女子的信息。 女子名叫张英。住在安义坊,家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母亲,二人平日靠为人洗衣度日,张英母亲靠为人缝补,生生熬瞎了一双眼。 他们那日送张英归家,遇见了女子的母亲,不忍老人家担心,只说是遇见姑娘深夜一人,顺道送回来的,那老母亲对刘义的印象可好了。 二人又借机问了张英母亲,那么晚了,一个姑娘出去做什么。 据张英母亲所说,张英是去给人送洗干净的衣裳。 张英的家在安义坊一处偏僻的巷子里,转过通曲抄了最近的路,长安城南边的宅子,与北边的皇宫,东边的权贵宅邸,西边的闹市不同。 此地偏僻,宅子只有一个大门,院墙很高,由于猛虎传闻,邻居也极少,喜幽之人倒是适合居住在此地,但有一点不好,邻里少人,稀疏间隔,三三两户。 若是有什么事发生,高门大宅里,也很难传出来。 四人在张英家门外,这一回不用王玄之说,陈夷之一脚便踹开了大门,隔壁刚好有个抱着个篮子要出门的大婶,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她结巴的说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王玄之拿出腰牌,“大理寺办案,舒光,你去大理寺叫人来。” 陈舒光武功烂,可鼻子是好的,他也闻到了里头传来的味道,忙不迭的点头。 大门被踹开的时候,道一直接冲进了张家。 进到张家,那腐烂的味道,越发的浓重。 她已经去腐味的源头了。 王玄之便在院子里四下搜查。 陈夷之拦在大门前,阻挡了七零八落汇聚的百姓,防止他们进去踩踏,坏了痕迹。 围在门外的百姓,见守在门外的人,长得那叫一个俊,陈夷之剑眉星目,看人的时候冷得很,也不妨碍,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陈舒光带着不良人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陈夷之被一群婶子、婆子围观,不顾他身上的冷气,越走越近,有一只罪恶的手,都差点儿伸到他的腰上。 他猛的一吼,“大理寺办案!” 陈夷之的窘境解除,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窜进了屋里。 ——— 第七八章 两个死者 “哎,差爷,那位郎君叫什么呀,家中都有什么人,可曾婚配呀。”一位大婶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她问刚来守在门外的不良人。 旁边的婶子都竖起耳朵听。 最早出来的那个大婶,磕着自家晒的胡瓜子。 得意的说道:“这个小郎君生得好是好看,委实太吓人了些,瞧瞧那张脸,都快赶上冬日的冰雪了。” “我告诉你呀,里头还有一位,看见他,我觉得春天仿佛在向我招手。”大婶开心的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不良人轻咳一声,他们有些绷不住了。 好事的百姓,更加好奇了。 这张家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晓得,也管不着。但是看看丰神俊秀的后生,还是可以的。 张家外面很是热闹,屋里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道一循着腐烂的味道,很快便找到了地方,在张家的内宅里。 内室里共有两具腐烂的尸体。 道一的眼神没了平日的讨喜,清冷得可怕,她打量了一下屋中情形。 屋里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进门左侧有一个寻常松木制的衣柜,右侧是一个雕了竹枝的桁,在桁的左边是一张普通梨木床,床头斜对着门外,只要有来人,便能一眼瞧见。 床蔓瞧着像是人为的撕坏了很大一块,扔在床的右下角,桁的左边。 整个床上还有床蔓,都积了层薄灰。 其中一具腐烂的尸体,就静静的躺在那张黄梨木床上,另一具尸体,则是躺在大门不远处,呈俯卧状,两具尸体身上都落了不少灰尘。 看灰尘的量,至少有半月以上。 道一小心翼翼的跨进屋内。 将两个死都之间的距离做了一个丈量,又把两位死者与屋里摆设之间的距离量了一遍,再仔细检查了两位死者身上,有无可疑之物。 跟着才去院子里打水,她要将尸体上的蛆虫、脏物臭水冲洗掉。 只有尸体洗干净,方才能检验。 做好这一切后,道一准备验尸,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眼望去,是王玄之。 “寺卿,我需要验看这两具尸体”。王玄之点头,复又离去,很快便带了四个不良人。 两个守在内室门外,另外两个负责去打水。 验尸的同时,他们需要将水不停的浇洒在尸体的四周。 “寺卿,他们身上唯一多出来的东西,只有这一样东西,”道一拿出她用一块绵布汗巾包裹起来的,泛着银光的甲片,“这是年长的死者,压在身下的东西”。 王玄之伸手接过,道一这才蹲下去检验。 尸体已经被冲洗干净了,露出了腐烂之后的真面目,死者肿胀的皮肤,已经开始了溃烂。 道一将尸体翻转一周,反复检验,过了半晌,她说,“初步判断死者为女子,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半个月前,身上的唯一的伤,也是死者致命的原因,在死者的头顶。” 王玄之闻言走了过去,蹲在一旁,死者洗去了脏污,但是那股腐烂的味道仍在,他面不改色的看着道一伸手拨开死者的灰白的发丝,经水冲洗过还湿漉漉的。 “寺卿你看,这上面有几个洞,死者并非身体体健,又非习武之人,受到这样的伤,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当场便毙命了。”道一又手指了指,那几个黑黢黢的洞。 王玄之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手指头,都快戳进去了,忽然他面色一变,“可能确定杀死死者的凶器?” 道一点头,“你且看我的手指,虽比这洞小了些,可手指的位置,是刚好的。”说完她又朝着床边的尸体走去。 “死者女,年纪在十五六岁,死亡时间一月左右,锁骨处有抓痕,腰间亦有抓痕,并无被侵害的迹象,”查到这里,道一也是松了口气,人已经死了,但还是希望对方在世时,受的苦难少些。 又检查到了头部,“死者的致命伤,亦是在头部,咦———” “怎么了?”走过来的王玄之问。 道一眉头紧蹙,“她的伤和地方那位死者的伤,不太一样。” “如何?” “死者左边的额骨尽碎,倒像是———”道一停住了。 王玄之追问:“像什么?” “像是一场意外”。她指着床蔓后的墙说,“这面墙上有少量血痕,她是撞在墙上导致额骨粉碎致死,床榻上的被褥凌乱,应是死者挣扎时导致的。” 又听她说,“无论是年轻的死者,还是年长的死者,两人当时均着里衣,头发披散,尤其是年长的死者,脚下连鞋子都没穿。” 王玄之点头,“据现场的痕迹来看,案发时应是晚上,年轻的死者在内室睡觉,却遇到了入内室的人,仓皇之下挣扎,年长的死者,听到隔壁的动静,便着急的摸索着过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 “寺卿所言,合乎情理,与我验看的相差无己。” “夷之方才已经去找人了,现在就等刘义来认尸了,确定一下是否张英母女二人”。王玄之说着心里也是叹了一气,八成是那对可怜的母女了,没想到张英仍没过这一劫。 在等人来时。 道一又重新检验尸体,师父说过验尸,要把反复验看,这样才不会出现遗漏、错漏。 尸体因为冲过水,身上还有未干的水珠。 道一拿起年长死者的手时,发现因为水珠原因,有东西在反光。 她小心翼翼的从指甲里,把那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弄了出来,再看年轻死者的指甲缝,里面有好几根,细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丝。 险些就错过了。 她将几根黑丝放一起,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寺卿,你能借一根头发吗?” 王玄之也见了她手里的黑丝,倒是爽快的拔了一根头发。 道一见他利索,接过头发的时候,便也多说了两句,“寺卿人真好,但是这发丝啊,以后像我们这类的人找你借,可千万不要随意给出去呀。” “这是何故?” 道一眼里充满了揶揄,“似寺卿这般丰神俊朗,又极为可靠之人,整个长安很难找出第二人,小娘子们请了高人作法,拿了你的头发,生辰八字,作个法之类的。” “寺卿就等着每日迎娶一个小娘子吧。” “这是什么法术,我也想要!”陈夷之刚领了人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眼睛都亮了,有了这法术,他何愁娶不到小娘子,便是门口的不良人,都投来了想要的目光。 “道一兄弟,不是,是道一小师父,也不对,道一高人,请你教教我吧。”陈夷之哀求。 道一冷冷的说道:“非道门之人不授。” “你带人来是相看成亲对象,还是来确认死者身份的?” ——— 第七九章 出人意料的凶手 陈夷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刘副统领对不住呀,我这是一时情急,给忘了。” 长安但凡认识他的,没有几个不知晓的,陈夷之一心想娶好多小娘子。 是以,刘义只是点点头,木着一张脸,走到了内室,他被内室清洗过,还残存的腐烂味道,弄得倒退了一步。 刘义今日适逢上会值,身上的禁军服都来不及更换,他倒退一步,甲衣的鳞片发出短暂的摩擦声,刺激着在场几人的耳朵,尤其是听力灵敏的几人。 屋内还摆着两具尸体呢,再加上这声音,他们胳膊上的汗毛不听话的立正了。 刘义进院子,就看到不良人,在准备木架子,要将人抬回大理寺,尸体仍在内室,他穿着厚重的甲衣,脚步迟缓的进了内室。 他哆嗦着手,徐徐接开盖在年长死者脸上的布,揭开那一瞬间,他闭上了双眼,胸膛起伏不定,好半晌,才睁开眼,那一眼,他哽咽道:“是未来岳母大人。” 就这么一眼,似是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连转身看一眼床上的人都费力。他一步一步,就两三步的距离,像是走出了银河的距离,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道一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像是没有了灵魂的木偶。 她的视线落在刘义受过伤的右手上,袖子下面是今岁正月初六晚,为救张英所留的伤,伤痕还在,人已经不在了,令人不胜唏嘘。 似是过了千百年之久,刘义终于走到了年轻尸体旁。 他抬手去抚摸那张经开始腐烂的脸,不消他再说什么,死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半年多的时光,造就了一对有情人,一个残忍的手段,便拆散了这一对有情人,阴阳相隔,不复再见。”陈夷之有些担忧,将来娶太多,一天一回阴阳相隔,他可能受得住。 道一闻言,与王玄之对视了一眼。 王玄之颔首。 道一慢慢靠过去,一人一尸,刘义低垂着头,没有哭声,也没有喊闹,只是静静的抱着张英的尸身,不愿放手,想要就这么到地老天荒。 “咳———刘副统领———”刘义放在外侧的右手动了一下,他腥红着双眼,转过头去,寂寞深潭下是毁天灭地的力量,“寺卿知晓是何人所为?” 王玄之摇了摇头,“我们对张英家的情况不熟悉,对于谁是凶手,他犯案的意图还不清楚,还请刘副统领配合一下,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好!道一仵作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便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只要能尽快抓到凶手,替英娘报仇。” 刘义顿了一下,抱着尸体的手勒得更紧了,“不过,我与英娘相识的日子并不长,她们来长安之前的日子,一直都不愿告知我,所以我也只知他们在长安生活的事。” 道一宽慰他道:“刘副统领放心,英娘是个好小娘子,在长安城之外,定然不会与人结仇的,否则的话,她们在长安生活了几年,怎的凶手会突然想起来她们来。”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刘义,“刘副统领不介意,我看一下你这身衣裳吧,方才在另一间屋子里,我看有一件未完成的衣裳,想来是英娘所制,与你这件相似,我想比对比对。” 刘义大方的将袖子递了过去。 道一拿出一把匕首,不急不徐的割开了一块布料,在松开刘义手时,她还发现这人的右手指甲,有一块小块是翻开的,修剪之后,还是不太整齐。 右手臂上还有一条深深的红痕,道一似是无意的问他,“刘副统领这手真的是命运多舛呀,总是受伤。” 刘义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想笑,又恢复了原样,他试图扯袖子掩盖手上的伤,却发现能盖住的地方,刚好被道一给剪了去,那块红痕,在缺了一块衣袖的遮掩下,如此的显眼。 道一在对方无所适从时,她又伸手拍了一下刘义的后背,“刘副统领这身甲衣,倒是做得不错,白日里涌动着金让人望而生敬,黑夜里泛着森森甲光,令人胆寒。” 刘义还未有所反应时,道一已经退开了。 “寺卿,证据都对上了。” 王玄之闻言,身上的如沐春风被出鞘剑气取代,他沉声问:“刘义,你手上的伤从何而来?” 刘义一惊,又低头扭捏道:“寺卿与我同为男子,自当明白,有些地方,去了,便会有的。” 王玄之面色一凉,“刘义,经大理寺仵作道一检验,死者英娘手中握有你禁军服饰缺掉的一角,还有她指甲缝里的布料,与你衣裳一致。” 刘义苍白张着一脸摇摇头,“寺卿这话好没道理,英娘是我未婚妻,我害她做什么,自从我二人订亲之后,衣皆是英娘所出,她手上有我衣裳布料,不足为奇。” “甲衣一角,你又如何解释?” 刘义露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本来我不想说的,这事说出来,我也会受到责罚,半月前,我的衣裳丢失过一次———” 他突然顿住了,又道:“我只能弄了一套来冒充禁军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衣裳过了一段日子后,又自己回到了我家中。” 王玄之面色一凛,“刘义你还不从实招来,你的甲衣丢于半月前,本官从未说过死者死于半月前。还有张英手指甲里,张母指甲中,留有肉沫, 经仵作道一检验,确是与你手上的符合。” 刘义唰的一下藏起了右手,猛一抬头,“不可能,我走时分明将两人的手都清理———”他说到这里,猛的盯向了王玄之:“寺卿,你在诈我。” “并非如此,确实有证据。”王玄之拿出那块铁片,“你身上有一块,肯定是后装上去的,这事儿一查便知,还有黑丝,也是真的。” 王玄之又拿出了黑丝线,他说:“只有指甲里有东西,看到你的伤,临时起意问的。” “你为何要杀害张英母女二人?” 刘义抱着张英的尸体,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 ——— 第八十章 何所求 不良人正在抵挡那些个大婶的‘攻击’。 她们一旦开了口,真的是太可怕了。 一时不慎。 家中还有几个没嫁娶的人,都给兜了个底朝天。 呈拉锯战的双方。 同时听到内院传来一声大笑。 张英家并不大,平日是邻里隔着距离,相互间这才传不出动静。 但在大门口听到,这笑声委实太吓人了些。 闲谈的双方,都停了下来,望向了内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陈舒光不想让围过来的百姓害怕。 腆着可爱又清俊的脸,凑到了人群中,将自家兄长,能卖的卖得一干二净,后来收到无数婆子上门说亲,陈夷之一头雾水,又窘迫到逃离,则不在他的管理范围。 刘义停止了大笑。 他低头亲了一下,张英发烂的面庞。 众人只觉得四肢百骸,乃至脊梁骨都在发寒。 刘义是杀了张英的凶手,方才来时,他居然可以抱着对方,表现得那么的深情款款,令旁人感动不已。此刻他们觉得,刘义的深情就像是上辈子的事,已经快要记不清是何种模样了。 在明知被拆穿的情况下,他又做出这种让人疑惑的事。 “既然你还喜欢她,为何又要伤害她。”王玄之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道一只觉得此人,有些冷静得可怕。 按常理来说,没有一个害了人的,能与被害人,能相处得这么相安无事。况且还有官府中人在一旁,无疑给心中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面对这些他都能坦然应对。 若非是犯人,倒也是一个人物。 也是在此时,陈夷之等人,这才重新将面前的人打量清楚,有不输胡统领的长相,都不是顶好看的,胡统领性子偏阳光,刘义内敛。 两人身形皆是挺拔有力,长安城在新朝下的治安,有他们在也好了不少。 可胡统领出事之前,他们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跟着身后的副统领,只注意到了乐观率性的胡统领,倒也是一件令人奇怪的事。 刘义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仍抱着怀里的脸。 站在门外闻到都想吐的腐烂味道,于他来说倒是不值一提。 王玄之见他不回话,又抱着死者的模样,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是因为正月初六那晚的事,才灭了张英的口。” 刘义面色毫无波动,闻听此言,瞳孔猛的一缩,豁然抬起头,猛的盯向他,忽而又低下了头,“寺卿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不,你完全听得懂。”王玄之说得无比肯定。 此时在场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陈夷之一言不发的握着银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义。 道一也是很懵,两位死者的遗愿里,她只看到,张英只想与刘义成亲,满脑子的喜服、喜堂,张英母亲,却是只想着女儿好好活着,嫁人之后幸福一生,不再受她这个瞎眼的母亲拖累。 结果两人的想法,都没能得到实现。 更惨的是还是两人的愿望,都毁在她们寄予希望的同一人身上。 刘义轻轻拍着张英的肩膀,像是在哄她睡觉,头也不抬的说,“寺卿说的我完全不明白。” 王玄之没指望他老实,但凡是犯人,都一一种侥幸心理,即便知道他们是杀人凶手,找不出动机,也有可能翻案,这才是他们死不认罪的原因。 他顿了顿,如珠如玉的声音才响起,“当初圣人初入长安城,百废待兴,皇城禁军两个统领空缺,圣人急着要选出两人,最后定下胡家和刘家。” 你的祖上并无出官身,家中只你一人,你是凭自己本事,在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一条路,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你也是跟着打进长安的那一波人,是能力出众的年轻人。” 说到这里。 道一发现,刘义不像之前那无动于衷,他手上仍没放开张英,抬起头来,视线平静的盯着王玄之。 “但是胡统领运气比你好一些,胡家是新起的权贵,其父其长兄如今跟在秦王身边,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小儿子则在京城守城胡家。” “圣人考量其父兄仍在外为大周奔波,所以选中了胡惜阳,力压下选你的折子,让你做了副统领。” 刘义嗤笑一声,“说得那么好听,权衡利弊,不过只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好父兄罢了,他胡惜阳有哪一样比得上我,他杀过人吗,他敢杀人吗,他第一次见到血,还是我给背回去的。” “可这些与我杀人有什么关系?不良帅功夫不输于你,家世也不输于你,千军万马避白袍,你以为他当真心甘情愿的听你调遣。” 陈夷之听得这话,哼都没哼一声,握银枪的手势都没变过,他将刘义从头到底看了一遍,那不屑的眼神,好似在说什么,尔等凡人,岂能懂我的心思。 王玄之也没理会这么没脑子的话。 刘义静静的抱着一具尸体,张母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 屋子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胡统领这人我不熟,就我所知的,他功夫也就比你好那么一点点,还有一点,更为重要的是,他不会视人命如儿戏。”道一小声的嘀咕一句,打破了僵局。 王玄之眉目舒展,他与刘义说,“其实圣人还有一点考量,他见过你发狠又隐忍的模样,认为你的性子不适合做禁军统领,如今看来,圣人确实圣明。” 刘义目露凶光,“胡惜阳有父兄护着,当然能长成那一副现世安稳的模样,而我呢,我得靠自己的双手,但这样并不违反《大周律》吧。” 王玄之点点头,“这话确实没问题,本官也很赞同。但是想要得到一样东西,靠自己的双手,去伤害他人,不仅不为《大周律》所容,也不为世俗所容。” 刘义又恢复了平静,“胡惜阳被新娶的夫人害死,与我并无干系,寺卿莫非一夜的功夫,便糊涂了,想要把这罪名扣我头上。” 王玄之摇了摇头,“正月初六那晚,也就是胡惜阳孤身追贼出城那晚,是你设下的局吧。” ——— 第八一章 环环相扣 刘义喉头攒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王玄之一指张英,道:“你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你也喜欢自己的前途,二者之间,你选择了前途,而张英便是你的踏脚石。” “你似真似假的情意,深深的迷惑了张英,以至于她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王玄之似是在斟酌字句,又道:“这个世道对女子诸多苛刻,名节大于天。但她为了你,就算是当众毁了名节,也是心甘情愿的。” 刘义的手在张英脸上顿住了。 “舒光说你二人,在正月初六那晚,一个救人,一个被救,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王玄之话锋一转,“其实你二人,早在来长安之前,便认识了吧。” “张英母女二人到了长安,就能安稳的生存下去,二人的能力不根本不足以让她们在长安生存,这背后一定是有人的,只需要去万年县县衙一查,便知是谁为你们办理的人丁登记。 还有这间宅子,她们又是怎么拿到手的。” 刘义低头审视着残缺不全的脸,轻声说道:“她就是个傻子,我说什么信什么。” “寺卿说得不错,这一切都是设的局,当晚我受的伤,也只是为了让其他人留下来,让他一个人出城去。”刘义抬起头来,眼睛里空空如也。 道一心中一动,趁机问了一句,“那个与你合谋的黑衣人,是什么人?” 刘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说道:“那人不是已经被你们抓了吗。” “果然是他。”道一了然。 王玄之也问:“你指的是长蛇?” 道一一点头,“长蛇知晓九娘在同乐村,一点儿也不奇怪。妖怪最清楚妖怪的去向,他们两只妖怪,都离开家乡,到了长安,肯定相互知道对方的存在。” 一直安安静静的九尾狐,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到张家的时候,道一把小毕方和九尾狐放出来透透气,现在听说长蛇与这人合谋去了同乐乡,直接间接害死了两个爱她的人,怎么能让她不恨。 道一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抚着它的绒绒的白毛,“长蛇已经死了,刘义也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九尾狐静了下来,碧蓝色的眸子,像一个旋涡,要将刘义吸进去。 刘义也点头,“确实是它,它告诉我,九尾狐那段日子都不会在家中,因此,我便利用九尾狐离家的事,做了一个局,那条蛇也同意了。” “它告诉你妖怪的去向,那么,你呢,又和他交易了什么?” 刘义又笑了,“你们不是都寻回来了吗。” 陈夷之对钱财最是敏感,他如同木头似的站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有了反应,“就是你告诉他哪家有钱,哪家没有钱,避开当晚的防守,才能不被任何人发现,顺利偷盗的吗,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 “咳”王玄之打断了他,简直越说越不着调的话。 陈夷之说到这里他的心口有些痛,这刘义怎么不早认识他,说不定发财有其他门道呢。 他话里话外,都有些遗憾。 刘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不良帅不会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所以才会愿意屈居人下。 王玄之又问:“你何时与长蛇接触上的,这中间可有其他人知晓?” 刘义摇了摇头,“只是一次偶然相见,也算是我与这妖怪投缘吧,竟是一拍即合。” 道一都气笑了,“你们这是一起犯罪的缘份吧,一人一妖都不走正道,王八看绿豆也是格外的亲切顺眼。” 王玄之抚额:“道一。” 道一乖巧的站好,与陈夷之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呈保护的阵式。 他又接着问,“你们合谋之事,张英并不知情,顶多是那晚引开了禁军的注意,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刘义紧了紧手臂,又将人抱得更紧了,声音听起来是痛苦,“我不想杀她的,我真的不想杀她的,那晚我来找她,”顿了顿又说,“我喝了些酒。” “那天长蛇说,鱼儿已经上钩了,他将九尾狐的那个读书的夫君杀了,不费吹灰之力。九尾狐也顺利的找到了胡惜阳,并且在暗中谋划复仇的事,我听了很是高兴,便多饮了些酒。” 九尾狐又想过去抓人了,它要把这个人撕成碎片。 道一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揉着它的脑袋,示意它不要过去。 “夜里来寻英娘的时候,就想要双喜临门,可哪知她却不愿,她说什么二人并未成亲,于礼不合。我就说她连在大街上衣裳不整,让那么多禁军瞧了去,怎么那时她又不像个贞节烈女了。” “本来在挣扎的英娘,忽然安静了,我掐着她腰肢和按住她的手也松了,一时不察,她便撞了墙,寻了短见。” “恰好在这个时候,英娘的母亲听到动静摸着过来了。我当时也没多想,生怕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字眼,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 道一突然站出来,说:“张英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成亲,与你白头偕老,若是她不愿意成你的人,那么她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你那晚说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你内心深处在嫌弃她,这才是她寻短见的理由。” “张母也只想看到你二人合合美美。”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们都看错人了。” 刘义怔怔的看着道一,好半晌他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寺卿说得不错,胡惜阳确实比我好,他能真心诚意的爱一个人,而我心里装了太多计较。” “如今便用这条命,赔给英娘他们吧。”刘义说完,拿起长刀刎颈,不过片刻便气绝而亡。 谁也不会想到,发现两具尸体,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道一摸摸九娘,“最无辜的当属诸竹荀还有胡惜阳胡统领了,最难过的还是九娘。” 王玄之:“每个人的活法不同,我们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保护别人也不被伤害,更不会不敢去伤害别人。” “嗯。” “不过寺卿,你看这长安城的妖怪,委实也太多了,他们这般藏着躲着,再与人一起使坏,防不胜防啊。” “所以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现身。” ——— 第八二章 新宅 寅初。 道一猛然自睡梦中惊醒。 她看了一眼屋子,今日的屋子虽然没有点灯,但是却着实亮堂不少。 窗外的风仍在呼呼的刮着,用力的吹动一切,窗棂上映照出一棵树影。它今日格外的笨重,努力用身体拍打着窗棂。 她就是被这声音,还有屋内温度骤然下降给惊醒的。 她忙起身运转了一周灵力,将全身烘得更加的暖和,这才起身下床,行至床边,推开了窗户。 夹着霜雪的风,呼的一下,就飘进了屋子,吹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 仗着灵力护体,她任性的趴在窗边。 入目所及之处,无一不白。 窗外新绿、橙色不复存,皆换上了一层略厚的银妆。 院内王家的仆从已经开始新一天的活计,他们在院内来来往往,清扫着院里可着人处的积雪,将院道上近寸厚的积雪清扫至两旁。 搓了搓被冻红的双手,她对着手哈了一口气。 待手指灵活了。她便开始一掐算日子,“原来今日已是大寒天了。” 大寒至,霜雪降,寒气之逆极。 简单的收拾好,道一便出了王家。 今日她与王玄之等人有约,他们要去看陈家宅子落成,也就是她即将要租住的宅子。 雪地马车不易行,二人决定步行,前往永乐坊。 白雪落了一夜,覆盖了整个长安城。 长安城的五彩斑斓,换成了成片的雪白。 整个长安城的气息焕然一新。 道一穿了一身青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高兴的踩来踩去,并不着急去看新宅子,还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 王玄之问她:“可是还记着刘义的事?” 道一回望他:“寺卿你说长蛇都学会了人类那套,为了不让九娘发现他动的手,用的是人类的刀剑,杀死了无辜的诸竹荀。若是长安城里的妖怪都这样,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她又指着前路无尽的白茫说:“寺卿,你看这白雪,能掩盖一切脏污。” 王玄之今日着了绯色衣裳,在雪地里极惹人注目,他看了一眼脚下踩深深浅浅的印子,“积雪之下,是何种情形,谁也说不准。” “这场大雪清洗着整个长安城,希望它是一个场瑞雪吧。” 复行了一段路。 他们看到了前面,正在清扫大街积雪的大理寺属员以及不良人。 道一顿时乐了,“寺卿还真的让他们出来扫雪呀。” 王玄之点头,“官府做事怎可失信,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道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路过他们时,还鼓励他们,“好兄弟,努力呀!这个冬日的街道,就靠你们了,长安城的百姓会感激你们的。” 天不见亮,众人就出来铲雪了,他们有些欲哭无泪,分明还可以交钱赎罚的,他们寺卿太凶残了! 目送那道绯衣远去,他们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王玄之的话裹着呼啸寒风传来,有些模糊,又十分清晰,“你看不管白雪多厚,下面是何种情形,都有人去揭开它所掩盖的真相,露出他们原本的面貌。” 道一点点头。 二人渐行渐远。 风雪也渐大。 苍茫天地间。 一红一青格外清晰入目。 ——— 很快两人到了永乐坊。 陈夷之正好拎着某个没睡醒的人,身后还有两个仆从,手上捧着爆竹。 正往新宅子那边走去。 陈舒光半眯半阖的眼,在瞧见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时,立刻清醒了,他呼出一口气,激动的说道:“大兄,从今日起,我便是道一小师父管着的了,你不能再这样对我。” 陈夷之猛的盯大了眼,却因为风雪,又不得不半眯眼睛,一口气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更可气的是陈舒光,一蹦三尺高,嗖的一下窜到了道一身后。 这么灵活,压根儿不像方才,怎么叫都不愿起来的人。 躲到道一的背后,他还得意的做了一个鬼脸。 道一不用回头,只消看陈夷之神情变幻不定,也能猜到背后的人,没做什么好事。 她笑眯眯的说:“今日这宅子落成,多亏不良帅大方,愿意让我这个租客,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修缮。答应你的事,我也不会食言。” 道一不着痕迹的瞥了身后的人一眼,陈夷之会意,立时就不气了。 他乐呵呵的说:“我们这宅子,也算是个老宅子了,只是因为前两年出了点儿事,也不好再住。你不嫌弃只管住,租金我算你最便宜的。” 又看了一眼陈舒光,“只要这小子听话,不收你租子也行。” 王玄之轻咳一声,“这风雪越来越大了,都站在门前,准备给道一镇守新宅子吗。” 门前噼里啪啦一通,爆竹燃尽。 陈家仆从在陈管家带领下,又离开了新宅。 宅子是两进的。 道一全给租下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对宅子做过改动,就不适合旁人进出了,吓坏了人也是一件罪过,只能咬牙全租了。 几人走进宅子,绕过影壁,宅子的面貌一点点浮现。 王玄之素有过目不望之能,这也是他能拿着道一给的《凤鸣诀》,便能当场吹奏出来的原因之一。所以看着落成的新宅子,他发现变化还真不大。 陈夷之兄弟二人对这栋宅子,应该是最了解的,不说一草一木,一石一水,倒也是记得清楚的。 陈舒光走在他身边,突然窜了出去,指着庭院右手边的假山,惊喜的说道:“这座假山的位置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小心!”道一话落,陈舒光人便消失在几人眼前。 陈夷之大骇,想也不想的就追了过去,同样摸到了假山,也跟着消失了。 道一拦住了还要过去的王玄之,“寺卿可信我。” “嗯!” “就用这件事来告诉不良帅,陈二郎君的未来吧。”道一不急不忙的说。 兄弟二人并无性命之攸,王玄之也有闲情继续参观新宅,他边走边问,“这宅子你可是摆了什么阵法?” 道一嘿嘿一笑,“等他们出来之后,你便知晓了。” “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寺卿。” “可是关于这宅子旧事的?” “寺卿可真聪明。” 王玄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事儿还要从两年前一场宴会说起。” ——— 第八三章 旧事 道一停下了脚步,“两年前,武德一年,翻过这个年头大周也有四年了。” “嗯。” “那时候长安是个什么样的呢?” “新旧交替,长安城上空都弥漫着一种恐慌的气息。” “他们在担心陛下,也会如前朝那般。寺卿你呢?” 王玄之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雪花有六个边角,煞是晶莹,很快因为他手心的温度,这份美丽的停留极为短暂,转眼就化为了一滴雪水,“皇朝几经落败,王家仍旧存在。” 这便是世家的底气。 道一自知问了一个蠢问题。 在王家借住的日子,闲来无事之事,靠着王玄之给的便利,倒是看了不少能示人的藏书,还有她在濮县险些吃了亏,还把一本《大周律》给背了下来。 绵延百年的世家,祖上世代累积。 光是藏书一点,已经寒门子弟望尘莫及,又无比艳羡的事。 王家藏书阁里还有许多,世间已经绝迹的。 譬如她看到的关于兵法,早已经失传的《司马兵法》,一页不少,正安静的躺在王家藏书阁里。 还有嵇康失传的《广陵散》,此版本嵇康并未传人,但据王玄之所言,琴谱上载,当时有王家先祖,也在人群里,记下了绝版的《广陵散》,传至如今。 诸如此类,多不胜举。 这些在世上绝迹的藏书,她也只是有幸见过目录,非王家嫡系人不可翻阅,广陵散也是她好奇问,王玄之才会告知的,世家子弟的规矩,内里比皇家还严苛。 王家只是其中一个世家,五姓七望,可以想见藏书之丰,不为外人所知也。 寒门子弟,买一本普通书籍,都要费去不少银钱,世家子弟出生,家里便富有浩瀚书籍。他们只需要努力将这些书读熟,研究透,而不必操心一支笔墨、一本书籍的花费。 单就藏书传家而言,世家便可胜世人一头。 世家之间代代有姻亲产,长年累月,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师父也说过,闲来无事多学习。 总归也没坏处,她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俗事,也理了个遍,在王家翻了不少不为人知的史书,只觉得是冷冰冰又让人热血沸腾的真实发生过但遥不可及的事。 王玄之的一句话,便让她有了切身的感受。 无论皇朝如何更替,世家都不会倒塌一般。 他们之间相互牵绊,共同延存。 皇朝于他们而言,就像是普通人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偏生皇朝还真不能明着对他们做什么。 虽是如此,道一觉得有个问题存在。 她问:“皇朝更替好似与世家无关,所以你们总是对皇朝不尽全力,显得他们可有可无,同样出身世家的陇西李家,他们对世家知根知底,还有你们的想法。” “焉知不会对你们有别的想法。” 王玄之瞳孔在那一瞬间,猛的一缩,又很快恢复如常,“李家如今才得了天下,真有想法,日子也还早着呢,你不是要听陈家三年前发生的旧事吗。” “对哦,我都差点儿忘了。” 道一在院子里的积雪上不停的踩,玩儿得可上瘾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竖起耳朵听故事。 王玄之见了也放开了心弦,跟着她身后一起踩着积雪,笑道:“为了新旧融合,长安城兴起了办宴会———” “啪”道一手里的一个雪坨子飞了出去。王玄之的脸被砸了个正着,那瞬间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似是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没有去管砸在脸上的雪花。任它们顺着下颌线,一点点往下滑。 雪花落下,他也跟着蹲下身子,手指插进了雪里,两只手相互用力,很快就聚起了一堆雪。 他嘴里还不急不徐的说着话,“在边塞的将士守御内敌外侵,他们借着各种节日组织宴会,长安城里竟然一种太平盛世的感觉,城里的人笑容多了,连花都开得比往年鲜艳。” 话音方落,他手里的一个雪球,飞了出去。 道一在想长安盛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有些出神。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吓了她一跳。 “王安道,你混蛋!”难兄难弟正好出来,到了道一的背后,王玄之一个雪球打中了他。 陈夷之猝不及防的被砸了满脸雪,他丢开扶着的弟弟,也不管扔在了哪里,他蹲下去,很快就在在地上裹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雪团。 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带着强有力的掷力,朝王玄之飞过去。 劲飞从脸畔飞过,带起了一缕发丝。 “后面呢。”道一乐呵呵的大声喊话。 陈舒光身上哪哪都疼,结果扔在雪地里,冻着冻着,他好像身上都没了痛觉了,究竟是他被冻得身体发凉,没什么感觉,还是有个这样的兄长,心太累了。 他也不想深究了。 只想现在有个人能拉他一把。 王玄之没有用他的惊鸿,纯粹的用双腿在逃跑,“后来轮到陈家举办宴会,也就是夷之家这栋老宅子,彼时夷之父母尚在———” 像是扔雪球的扔不动了,逃跑的也跑不动了。 王玄之两人一起躺在冰天雪地里,仰望着纷纷扬扬的长空。 “那日我记得很清楚,是舒光的生辰,众人很是高兴的来庆贺,连陛下的女儿福寿公主,不止送了贺礼,她还亲自来为舒光庆贺。” “当时来客,多是羡慕我们。” “到后来出事了,羡慕换成了偷笑。” 道一拖着陈舒光走过来,摆在两人旁,三人躺得是整整齐齐的,她就蹲在一旁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真是成也福寿公主,败也福寿公主。” “她来了不久之后,就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后院歇息一下。”陈夷之说着,手指用力在雪地上抓起出了五条痕迹,又说:“事情就是福寿公主去了后院开始的。” “阿娘陪着福寿公主去的。” “可不知怎么的,阿娘晕倒在地,福寿公主也在后院晕倒了。” “寻人的宫女找到她俩之后,找了太医将两人救醒,可谁知———” 陈夷之看了一眼呆愣的弟弟,还是闭上了眼,痛苦的说道:“那福寿公主醒来之后,就说我阿耶想要行不轨之事,拼力抵抗,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才被阿耶打晕了。” “之后的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陛下问罪陈家,阿耶为证清白,自尽了,阿娘也随了他去。” 陈舒光第一次听说这事,人已经呆在了雪地里。 两年前发生的事,他当时才十岁,记得不是很清楚,大兄也一直瞒着他,后来渐渐便忘了这事。 “福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道一问话的同时捧了一坨雪,挨个儿洒在三人脸上,将三人冻了个机灵,一下子就从地上弹跳了起来。 ——— 第八四章 福寿公主 “福寿公主与太子、秦王还有两位王爷,乃是一母同胞,皆为已故太穆皇后所出。福寿公主乃是陛下的嫡长女,光这一层身份,想与之结交的千金,不计其数。” “虽是身分地位远高于常人,福寿公主待人谦和有礼,不曾做出有违身份之事,是以,大周初立,福寿公主,在妇人、千金的圈子里很受欢迎。” 道一听得很认真,“福寿公主很讨人欢心呀,看咱们寺卿说起她的事来,如数家珍嘛。” 王玄之轻咳几声,风雪趁机灌进了他的嘴里,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呛了出来,“咳咳———” “寺卿不要着急,慢慢说。”道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的。 王玄之干脆坐了起来,带着几人,到廊下暂避风雪。 他说:“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直到两年前,在陈家宴会上发生那事之后,福寿公主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的知书达礼都像是装出来的。” 陈夷之也跟着点头,事发在他家中,当时他也是从头到尾,都跟着瞧在眼里的,“当时阿耶在前院待客,是后院来人,道阿娘有事请他过去一趟。” 他说着用力挥出一拳,朝身边的柱子打过去,哪知挥拳过去,根本就什么也没碰到,如同空中无物,可他分明看到的是一根柱子,就在廊下。 陈夷之僵直着脖子转了过去。 王玄之选择抬头,今日天空中的飞絮,可真是美呀。 道一噗嗤一声笑了,“不良帅,这家中的东西,可能与之前有些不同,待会儿我再教你们怎么走。” 陈舒光沉浸在父母是受了冤枉的情绪里,见到这一幕,双眼放出了狼光,这什么法术,好生厉害,他要学,这样他大兄就再也揍不到他了。 “后来呢。”道一又问。 “阿耶不疑有他的跟着来人去了,可是等待他的,便是两个昏迷的人,一个阿娘,另一个便是福寿公主了,阿耶正要过去,救醒阿娘。”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福寿公主的贴身宫女,就在此时寻了过来,发现阿耶正俯身想要‘轻薄’公主,便大喊大叫,宾客都被她吵了过去,舒光被忠心的奶娘藏了起来。” “我跟着人群一起过去看,以为有人在后院闹事,没想到的是,阿耶阿娘出了事。” “太医也很快到了,先是救醒了公主,公主大声瑟缩着,似是很害怕,指着阿耶说他想要轻薄她。有宫女作证,阿耶百口莫辩,况且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寻常人哪里会用来骗人。” “阿耶自是不承认的,本来就没有做过的事,他如何会认。只消说等阿娘清醒,可是阿娘醒过来说的证词,完全将他们推入了深渊。” 道一:“令堂说了什么?” 陈夷之:“阿娘说是福寿公主打晕她的。” 王玄之补充道:“福寿公主平日里与人为善,她的话没有几个人不会相信,伯母说她动手打晕她,更加不的可信了,只当她是在为伯父开脱。” “这些事都是不良帅亲眼所见,你有没有什么想法?”道一问他。 陈夷之想来想去,他还是摇了摇头,“阿耶为证清白自尽,阿娘也随他而去,到底给人留下了印象,福寿公主的话再‘可靠’,也不如人命让人信服。” “这件事后来如何解决的?”道一想问的是天家态度。 王玄之道:“此事并不光彩,不管如何,天家都没了颜面,至于真相,确是无从查起,福寿公主坚持她的说法,而陈家却是赔了两条性命。” “陛下了为以示公允,让年纪轻轻的舒光去了禁军,而夷之则是一气之下,外出从军了,同文渊都是今岁回的长安,这其中又涉及到其他的事了,有机会再说予你听。” “嗯。” “最初我有那么一瞬间,是怀疑过阿耶和阿娘,合起伙来骗大家的,可是看到后来的福寿公主,我认为他们没有说谎,但仅凭公主变了性情,不足以为证。” “福寿公主变成了什么样?” 陈夷之看向了身边的人。 王玄之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背对着众人,将手伸出廊下,去接住飞飞扬扬的雪花,他抬眼望去,那里好似没有尽头,尽情的挥洒着。 “福寿公主来长安之初,在众人眼里很是谦和守礼,可自那次之后,礼法于她如无物,当初与我在街上一见,甚至想强抢入宫,陛下也动了指婚的念头。” “好在我有一指婚约在身,还有王家施压,这才躲过一劫。” “可惜了!” 道一双眼睁得亮睛睛的,她打趣的说:“寺卿这是可惜,没能尚公主吗?” 王玄之回头望着她,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他道:“福寿公主最后看上了我王家族兄,这一回她们做好了准备,族兄未有婚配,陛下直接下了旨。” 道一也看着他,不明所以的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夷之吃惊的问她,“你在长安城这么久,没见过公主吗?” 三人都看他跟看白痴一样的。 陈舒光都看不过去了,“公主没出阁的都在宫里,道一小师父进不去,福寿公主嫁进王家分支,便是王家妇,虽然住在公主府里,可小师父是个男子,她怎么去见一个深闺妇人?” 陈夷之一脚把他踹雪地里了,地上印出好大一个人形坑,“就你懂得多是吧,你再厉害,老子也是你兄长。” 王玄之倒是想起一事来,“道一你可还记得,我们回长安时,遇到的那一支迎亲队伍。” 道一张大了嘴,“寺卿是说那场盛大的婚宴,就是王家娶福寿公主的?” 当时她还觉得很热闹,而且街上还有许多胡人,长得和他们很不一样,她一直盯着看那些人看,还有长龙似的迎亲队伍,直到队伍消失呢。 完了才想起来,忘记看新娘了。 “我说呢,当时就瞧见寺卿盯着新郎,我还以为你俩有仇呢,原来是他于你有恩呀。” 道一说完又一正正经的说:“我想见一见这位福寿公主。”吸收了九尾狐的妖晶,她对这个福寿公主,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王玄之应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 第八五章 夜半敲门声 为了引出福寿公主的事,几人商议到深夜。 最后定下了计划。 至于参观宅子的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将三人送走。 道一阖上了宅子的大门。 因是新宅,还没挂上宅子的名字,又遇上福寿公主的事,散场了也没人想起。 道一回了内室,吟诵了一遍《道德真经》,跟着打坐修炼,练习符咒,这些功课一日都不能落下,最后她才洗漱上床睡觉。 内室很快就响起了轻若蚊虫振翅的呼噜声。 许是睡前的《道德真经》的缘故。 道一随着梦境深入。 她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世界。 那里除了人类、妖怪,还有千奇百怪的人类。 也有与妖怪有别的异类。 走到一片新的土地,除了熟悉风土人情,便是交友了。 正要和新交的朋友,进行友好的畅谈。 凄惨又猛烈的拍打声传来。 光怪陆离的世界倾刻间荡然无存。 “啪———啪———”拍打声持续着。 道一被惊醒的那一瞬间。 看着帐顶的青青翠竹,在王家住的客房里,顶账上绣的是鱼戏莲叶图,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尚不及感慨,便被更大力的拍打声,拍散了她的思绪。 她翻了个身对着窗户,拍打声戛然而止。 再翻过身背对着,拍打声又响了起来。 道一心里叹口气,夭寿哦。 她拉上被子捂住了脑袋,接着睡。 外面拍窗户声音一下就停住了,换来的是内室大门被狂风猛拍。 好似不打屋里的人叫醒,势不罢休一般。 道一坐起身来,室内因为大雪之故,还是有些光线的,更遑论习武习道之人,双眼于夜里如无物,她快速的穿好衣裳,却没有立刻去打开房门。 她站在室内,静静的看着随时面临倒塌的房门。 外面似有狂风暴雨,想要破门而入。 拍门的风声不绝,可始终没有吹进房门一点。 特别有礼貌的风,道一心想。 道一等了半晌,瞌睡清醒得差不多了,这才过去拉开房门,外头的风雪比昨日还大,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吹了一脸的风雪,残存的困意也茫然无存。 同样消失的,还有拍门的风。 道一左右瞧瞧,甚至伸手感受了下,确定没有风来,会将内室吹成这样,况且整个宅子,都是按照她画的图纸重新修缮,除非图纸被改动过,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回忆起方才有一瞬的感受,内室的温度有一刹那,比正常的低许多,还有体内灵力有些不听话的表现,看来这所宅子,确实有点儿故事。 道一低头沉思,旋即便笑了。 “这么明显的证据,是想请我上门吗。”道一跟着雪地上的痕迹,一步一步的走着,直到最东边的一口盖着井盖的水井边才停了下来。 东院。 东院在最东边。 原是陈家为客人安排的厢房,坐东而朝西,陈父陈母则是坐西而朝东,整个宅子最尊贵的位置,而东边的位置,据白日里陈夷之所言,是两年前出事的地方。 东边一片苍茫,井口有一人合抱那么宽,就是这么粗的井口,盖着盖子,上面覆盖着落了一天一夜的白雪,仍旧冒着比炊烟还粗壮的白雾。 道一见状,叹了一口气。 白雾为人魂魄所保护的执念,这下面定然有一个人,可井盖周围起了密密的青苔,显然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至少宅子荒废的这些年,就没打开过。 下面有人,除非井是枯井,下面一个地下通道,还能联通外界,保证里面的人生活无虞。 如此一来,揭开井盖,里面才是鲜活的人。 “希望这世道多多眷顾世人吧。”道一又叹了口气。 她将灵力运于双手,用力一震,将井盖震飞数米,重重的砸在地上。 黏糊在一起的白雪,也被溅了起来,和空中的雪混杂在一起,又飘飘然落下,重新覆盖在满是青苔的井盖上,不一会儿便掩了大半。 道一弯腰探头望进井口。 以她的目力能清楚的看见,井底清晰的映出一张人脸,那是她自己的脸。 距离井底大概一尺的位置,里面是平如镜的井水,因为井盖盖着,又深入地下,还未入结冰,故能清晰照见。 道一这才去看,一直在井边徘徊的白雾。 “让我看看你的冤屈吧。” ——— 白雾幻化成一个人的影子,恭谨的行了一个礼。 没有受到任何的排斥,道一就进到了白雾的保护圈里,也就是对方执念所在。 “今日陈二郎君生辰礼,你们说我穿哪一身过去祝贺合适呢?”铜镜里的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身边伺候的人也笑着答道:“公主穿哪一身都好看。” 女子又含蓄的笑了,“我想给陈大———陈家一个好印象,阿耶才进了长安城,不能落人口舍。” “是是是,公主说得是,你想为陛下分忧,才不是惦记什么陈家大郎君。”宫女的打趣,让那女子羞红了颊,但神情尚算镇定,她伸出塞过霜雪的皓腕,轻点那宫女的鼻子,“你呀,小小年纪,也不害臊。” 宫女嘿嘿笑了,“为了公主殿下的幸福,害臊是什么,婢子不懂。” 女子红晕才褪,复又爬上了双腮,眼神里更多的是期盼,她道:“时辰快到了,我们得尽快出宫,免得耽误了时辰,人家说我们轻慢了。” 精心装扮,准时抵达。 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陈家的一切,照预计的在进行。 女子面上镇定谦和有礼,半分无礼也无,在镇定的外表下,她的内心狂跳,又一次近距离看到了那个银枪少年,耀眼如九天之上的日光。 她不由露出会心的笑,想要伸手轻抚狂燥的心口,却不慎打翻了桌面的一杯酒,得了陈母的关心,女子万分窘迫,还是稳住心神,道:“昨日吹了寒风,许是身子有些不适。” 陈母忙道:“不若去后院歇息一下。” 女子不想立刻离开,但是脏了的衣裙,不及时换下,更为失礼。 陈母与客人道了声抱歉,便带着女子去了后院。 所去的地方,正是东院。 女子方才感谢,便见背对着她的陈母晕倒在地。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来人———” “啊———!” ——— 第八六章 现实的梦 女子一直往后退,不慎跌倒在地。 她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 厢房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陈母被打晕了,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女子瞳孔猛的一缩,面上第一次出现慌乱无错的神色,“你究竟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还有你为何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的声音很奇怪,咯咯的笑道:“你说这张脸吗,” 话音方落,一张与陈母半分不差的脸出现了。 女子在地上不断的往后退,这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 “来人啊———” “别叫了,他们听不见的。”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针对我。” 那人又变成了女子的模样,停了下来,好似真的在思考,“无冤无仇,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这么好的身世,我听那些人都在夸你,变成了你,一定是件很美好的事。” 女子摇了摇头,“你放过我,我叫阿耶给你请封公主。” 那人也摇头,“不,变成你最好。有人曾说过,你是嫡出的,又是几个王爷的亲阿姐,将来不管如何,你都是最尊贵的公主,乃至长公主,只要活得久,还能是大长公主———” “你究竟想做什么。”女子预感到了不对劲,那一刻甚至忘记了生死,“你要对我的父兄他们做什么。”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一个死人,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笑出森森白牙,面容带着狰狞,“你只用记住一件事,从今往后,我便是福寿公主,你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罢了。”说完,她就朝着女子,也就是福寿公主走过去。 一步一步逼近,福寿公主已经退无可退。 那一瞬间她想过很多,父兄的安危,锦衣玉食的生活,才刚开始的人生。 最后停留一张灿若三春阳晖的脸上。 ——— 道一眼前的世界,倾刻间从花红叶绿,转换成了暗夜下的苍茫。 “哎———”东院一口水井,改变了一个如花女子一生的命运,从而影响了陈家一家子的命运,甚至是王家王玄之堂兄一家也受到了影响。 两年时光,早已物是人非。 “福寿公主,你的冤屈,我已知晓,现在便去寻人来,为你洗清一身冤屈,教你清清白白来,也清清白白的离开。”道一说完,将那块井盖,又原样盖了回去。 白雾‘目送’道一离开,复又行了一礼。 道一似有所感,暗叹一气。 当真是个知书识礼的公主。 ——— 陈夷之的卧房,精简大气。 推开门便是一张方正的书桌,左边旁边一个摆放整齐,一看就是不常翻动的书架,最常翻的书,全在书桌上,诸如《孙子》一类。 书桌右边墙上,挂了好几种兵器。 兵器墙下边,是一个小桁,上面挂了一件,鳞光闪闪的甲衣。 旁边还有一个桁,挂日常服饰。 此时上头空空如也。 “咦,衣裳不见了,人也不见了,银枪———” “何方小贼,竟敢夜闯我家———” 枪出如龙,撼动乾坤。 银枪光芒掠过来人的面庞,“你来做什么。” 话说是这么问的,可枪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似有与来人一较高下的意思,见那人弯腰避开他的银枪,又是一枪刺过去,直冲心口。 道一不想在此过多纠缠,她今夜偷摸过来,只是想看一眼,满足一下长久以来的好奇心。 陈夷之这人睡觉,是否会抱着银枪。 她没想到下了战场的人,还是这么警觉。 目的没达到,当然要说来意了。 “陈家老宅有尸体。”道一说完低头看了一眼,银枪的枪尖碰到了她的衣裳,并没有再进一步,她由衷的夸了一句,“收放自如,功夫不错。” 陈夷之将枪一收,竖立在身边,“你说我家老宅有尸体,是怎么回事?” “此事待寺卿到了,再一起说吧,现在我需要人,去打捞尸骨,”道一想了想又说,“切记,去寻寺卿的时候,不要让其他人知晓,眼下不宜张扬。” 陈夷之张了张嘴,刚想问她怎么不自己去找人,这才想起来,她已经从王家客房搬出来了,王家可不兴夜半听她的,去找自家郎君。 但他还是很想问一句,“半夜寻我就不怕打扰到我吗?” 道一给了她一个白眼。 “行,此事由我安排。”陈夷之也觉得自己傻了。 他家才几口人,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谢谢不良帅,那我便先行回宅子了。”道一又照原路返回,眨眼间便消失在长空。 陈夷之收回目光,穿戴整齐的他,提着银枪,转身便出了卧房,径直推开了另一扇房门。 陈舒光躺在床上,兀自大笑着,还念念有词,“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是小师父新教的法术,没想到这么厉害,不但能防止挨打,还能反过来打你。” “大兄,求饶吧,我就放了你。” “呵—呵——” 卧房的房门大开,寒风一个劲儿的往屋子里钻,陈舒光得瑟的发着抖,还听到了恐怖的笑声,不由裹着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方才的得意劲儿全没了。 “小二,起来了。” 陈舒光挣扎着睁开了眼。 迷糊间他看到床前站了一个人影,不远不近,来人背着雪光,看不清面容,手中还拿着一柄‘夜叉’,他吓了个激灵,“夜叉大爷,我大兄在隔壁,你找我做什么。” “陈舒光,给老子清醒点。”陈夷之想,就算这货被道一打死了,他也不会心疼了。 陈舒光根本不晓得,他在方才已经把自己的‘后路’斩断,根本没有撤退可言。 这么一吼,也把他从迷糊中吼清醒了,“大兄,是你呀。方才我还梦见你了,好多小娘子争着要给我当小嫂子呢,就连福寿公主也———” 陈舒光只说了梦的前半部分。 陈夷之听到的是后半部分,所以他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谎言’,“小二,赶紧起来,咱家老宅出事了,你带人赶紧过去,记得挑机灵、懂事、忠心的。” “哦,好的,大兄。”陈舒光抖着身上下床,一阵寒风吹来,抖得更厉害了。 陈夷之瞥了他一眼,“没用!” 转身就离开了,他还要去王家。 陈舒光在他背后骂骂咧咧。 还是只能老实的穿衣,跟着去挑人。 ——— 第八七章 佩玉和手镯 井盖再次被打开。 常年不见光的井底,应有暖意向上浮升。 王玄之伸了一只手,朝井里试探,由下往上的气温,比这冰天雪地里还要凉上几分。 他冲众人点头,“开始吧,谁水性好、胆子大、让他下去。” 陈夷之毫不留情拎了一个人出来。 道一却伸手阻拦了他,“不良帅,我想若是你下去的话,井底的人应该很高兴。” 陈舒光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陈夷之有些怀疑,“道一,你小子不会收了小二什么好处,合起伙来整我吧。” 道一不解的看着他。 王玄之过来解围,“夷之的水性不如舒光。” “哦——只是不如陈二郞而已,又不是不会,你还是下去吧,也算是了却一桩因果。”道一了然的点头,还是坚持要陈夷之下去。 人形白雾在一旁连连作揖。 陈夷之也是想锻炼陈舒光,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到了井边,朝下望了望。井底人的身份,或许真与他有什么牵连吧。 陈管家检查他腰间的绳子时,特别的认真,生怕哪里拴得不牢实,一连看了好几遍。 绳索一点点下降,井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陈夷之运起内力御寒。 很快就碰到了水面。 除了腰间的绳子外,随着他下落,旁边也有一根绳子。 井底渐渐宽大。 陈夷之双脚先潜入水中,而后是腰身,最后是整个人在水底潜游。 他扯着那根绳子,一同潜到了井底。 井底生幽暗。 便是习武之人,也看不太清楚。 他家东院井边没有种树,井底并没有枯枝烂叶。 井底全是软烂的淤泥。 陈夷之在井底摸索,憋着的一口气,让他不禁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淤泥被他搅动,渐渐的浑了水。 视线开始模糊。 打算上游,换一口气。 陈夷之的右脚,好像勾到了什么东西。 他不得不放弃向上潜。 右脚固定在原位,他的双手向那个位置移过去。 好像是什么肢丫,又看不清,只能一寸寸摸索。 一二...五,共五条连在一起的,比他的手掌要小,这是一只人的手掌。 又顺着手掌,他摸到了髑髅、胸骨、脚骨———是一具全乎的尸骨—— 此人的尸骨在生前,并没有被分开过。 将尸骨用另一个绳子,小心翼翼的绑上,又双手紧紧的抱在怀里。 同时。 道一看到井边的白雾,身上起了薄红,她没来的由的打了个哆嗦,这陈夷之在下面,对尸骨都做了什么,才能够羞红一坨魂魄。 绳索强有力的向下扯了三下。 陈管家守在井边,激动喊道:“拉——快拉———” 陈舒光挑的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即便这样,也费了一些力,因为绳子不能磨在井沿,容易磨断开,他们几人合在井边,竖直着将人拉起。 看到陈夷之抱着什么的时候,手一松,赶紧又拉上。 明知是来捡尸骨的。 可当他们真的看到了,还是会害怕的。 其中一个仆人,正对两个黑黢黢的眼洞,所受的惊吓,比几人还高。 若非看到陈夷之冻得不行,可能已经扔了绳子,拔腿就跑了。 绳子下滑了一瞬,陈夷之下意识的伸手,将怀里的尸骨护好了。 白雾在井边趴着,也是急得团团转。 好在,下人们闭着眼,将人拉了上来。 陈夷之冻得双手伸展不开,一身湿漉漉,脏兮兮。 一人一骨,就这么瘫坐在雪地里。 陈舒光兴冲冲的跑来,“都让让都让让。” 围着的下人让开,陈舒光端着一个碗过来了,“大兄,来,喝一口,这是安道大哥让人熬的姜汤。” 陈夷之身上还裹了一层棉被,老管家带头,给他搓手脚。 道一的嘴角抽了抽,那是她的! 算了,他救骨有功,不计较。 回头让陈管家给钱就是了。 换个新的正好过年。 终于找回了手脚。 陈夷之轻轻的将尸骨放下,慢慢的放在他解开的棉被上,“道一这是怎么回事?” 他陈家不可能害人的,他有绝对的自信。 那么这具尸骨是谁,又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在他家东院井里? 王玄之蹲在尸骨边,尸骨的衣裳,还未完全腐坏,但因为在泥里,也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他捡起袖子的一角,轻捻几下,布料让他心里有个猜测。 放下袖子的时候,王玄之看到了尸骨手上的镯子,还有腰间的佩玉。 那个猜测他想或许成真了。 “道一你来看看吧。”他说着取下了那块佩玉,还有手镯。 道一已经看了她生前,最后的时光,但是尸骨也是要看的,这样才能给死者一个完整的交待,还有为他们把最后想说的话,告诉还在世的人。 有冤的申冤,有遗憾的弥补缺憾。 “死者女,年龄大概在十五岁左右。” 王玄之在心里补充,死者女,年十五。 “胸骨上有一个碎裂的掌印,她是被人一掌震碎五脏致死的。” 道一接着说,“看骨头的腐化程度,死亡日期,大概是在两年前。” 王玄之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死亡日期,两年前。 两年前,于陈家来说,算是一个禁词,并非不能提,只因那是主家的出事的日子,在陈家的老人,就没一个会在主家面前提起的。 乍然听到两年前。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出事的那年。 陈舒光生辰那日。 陈夷之也是,他呆愣愣的,像是身体的寒意还没缓过来,整个人都僵硬了,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你说死者,是死于什么时候?” 道一重复了一遍,“死者死亡日期,大概是在两年前。” 轰,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了。 陈夷之猛然起身,走到道一面前,他一字一顿的问,“你确定?” “夷之,走吧,我们现在就进宫。” 王玄之拿着手上的佩玉还有手镯,道:“道一,这里交给你了,处理尸骨你最擅长的。” “寺卿放心去吧。” 王玄之拽着傻傻的人,很快离开了新宅。 道一忙指挥着人打水,她要好生清理一番尸骨。 生前那么爱美的女子。 她不应该在淤泥里。 ——— 第八八章 请君入瓮一 尸体被搬到了最近的一个房间里。 道一看了屋内陈设,还有位置。 正是福寿公主遇难的房间,也是假福寿‘成功’换了身份,又害死陈家父母的那个房间。 陈家下人打了水放在尸体旁边,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各自寻了位置守着。 道一拿着洁白的布,一点点擦拭尸体。 “放心吧,这里是你含冤的地方,也是我们为你洗清冤枉的地方。”道一想,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或许对福寿公主,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 屋内的火烛,无风轻跳了几下。 尸体的面貌,渐渐显露。 躺在木板上的,是一具洁白的尸骨。 圣上的嫡女穿得不会差,原先的衣裳是绸缎做的,经两年只是被淤泥覆盖,并没有腐坏,但也不能再给她穿了。 道一找了一身,自己新做的衣裳,为冬季做的准备,还没来得及穿。 两年前的福寿十五岁,如今的她十四岁。 二人身形差不多,正好合适。 为白骨穿上厚重的冬裳。 道一又为她把头发梳理齐整,悬空于木板顶端,并没有为她束发。 与此同时。 去皇城的二人已由含光门入了皇城。 迎着晚风雪。 王玄之一身绯衣,也落了不少霜雪,不能用内功的他,只能任其作为。 陈夷之临行前,一涌凉水,冲干净了身上的泥,路上运起内功,也早已烘干,除了还有些凌乱,落到身上的风雪,早已跑了个一干净。 两人在中华殿偏殿等候。 圣人到来之前,两人身上的风雪,已经被殿中的暖意融化。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却是沉甸甸。 圣人所至之处,四季相宜,他可知,他的长女,早已经长眠于阴暗的井水之下,甚至都来不及和家人告别,再也享受不到世间的一切。 一株草的清新顽强,一朵花的鲜活芬芳。 张德远远一声唱喝,二人放下千头万绪,立刻起身出迎。 “王爱卿、不良帅,你二人夤夜入宫,所为何事?”圣人龙案前坐下,面上还带着疲倦。 王玄之拿出佩玉还有手镯,径直交给了张德。 张德又交到了圣人手中。 圣人拿着手镯,隐约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还不待他想出什么,又见到了那块佩玉,他手上一紧,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有些发沉。 到嘴里的话却是转了几圈,“王爱卿,可是福寿又做什么事了?她已是王家妇,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可着手管教便是。” “只是这佩玉和手镯是怎么回事?”圣人记得佩玉,福寿曾说弄丢了,再问她就哭哭啼啼,直言那日在陈家出事,给弄丢的,他也不好再问。 王玄之却说,“陛下,你可能认出,这块佩玉,是否属于福寿公主的?” 圣人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是福寿之物,这玉还是我亲手刻的,他们兄弟几人,只有福寿的是我亲手刻的,这里还一道划痕,朕不会认错的。” “圣人,真正的福寿公主,已经死了,在两年前,陈家后院水井中。” “你说什么!”圣人震怒! 张德几乎是立刻就跪在了地上。 王玄之与陈夷之,也随后跪下。 圣人站在龙案后,胸膛起伏不定,手里的佩玉和手镯,几乎要捏碎了去。 “说清楚,若有半句虚言,朕定不轻饶你们。” ———— “夫人、夫人———”一个丫鬟飞快的跑进王家后院,神情十分的激动,显然十分的高兴。 跑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严肃的管事丫鬟拦住了她,“站住,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仔细走了出去,还当我们公主不会教人。同样辱没了王家妇的名声,这谁担待得起。” 若是道一在此的话,就会发现这个管事丫鬟,便是当初那个,福寿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时,在侧调笑打趣的那个宫女。 丫鬟被拦下了,她抬头笑开了说,“春蝉姐姐,宫里来人了,正在外头候着呢,说是要传我们公主进宫呢,你说是不是陛下知道公主在王家的日子,所以想要帮她撑腰了。” 春婵眉头一皱,“圣意岂是你们能胡乱揣测的,再有下次,看我不让人罚了你去。” “春婵你做什么,我觉得小玉说得对,”屋里的‘福寿’公主出来了,也是如今的王家大夫人,她成亲两年了,仍如小娘子一般,“小玉回头便来我房里伺候。” “谢过夫人。”小玉高兴的应下,偷偷的觑了一眼春婵,见她不为所动,又觉得有些没趣。 春蝉扶着‘福寿’出了后院,果然在前院见到了来人,是张德。 ‘福寿’一喜,“张公公来了,是阿耶想我了吗,我这就随你一起进宫。” 张德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笑得风平浪静,“公主说得什么话,王家有王家的规矩,即便是陛下,也不能乱了规矩,公主出身世家,更明白这些,自也要守规矩才是。” ‘福寿’可有可无的点头,这破日子她有些受够了,做人的日子,真不是人做的,但是这些生活,又不是她凭自己能赚来的。如今有这么好的身分,当然要好好的利用一下了。 “张公公别说这么多了,我们现在立刻进宫吧。”她要进宫好好的告一状,让这王家的人尝尝利害,看那王大郎还敢这么冷落她。 张德越瞧越心惊。 这个公主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模样。即便是想当街抢王寺卿,受了惩罚,后来出嫁不再进宫。也不至于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一般。 “公主,请上车吧。”张德笑眯眯的,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福寿’公主上了马车之后。 张德不着痕迹的和王大郎说了一句,“请大郎君宽心,寺卿现在宫中。” 王大郎君站在大门前,目前马车远行。 他半点情绪也无,背着手便回了书房。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马车咕噜咕噜滚过长街。 很快就到了皇城外。 ‘福寿’掀开车帘,还是那样的金碧辉煌。 她不由自主的笑开了。 这福寿公主的身分,当真好用。 她选对人了。 ——— 第八九章 请君入翁二 马车方驶入安上门。 “张德,阿耶在哪里?”‘福寿’已经迫不及待了问了起来。 张德心里也翻了个白眼儿。 方才还张公公呢,这就张德了。 还没见着圣人呢,就先把谱摆上了。 春婵随侍在侧,见到走的是安上门,她心头一颤,出奇的没了多言,只是在沉思,圣人是否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从前公主走的可都是正大门,朱雀门。 一行人各怀心思。 张德安排换了轿撵。 抬着‘福寿’去了她出嫁前住的福寿宫。 以公主的名字为殿名,可以想象福寿公主的受宠程度。 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轿撵上的‘福寿’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总算是安全将人带到了福寿宫。 张德在心底为自己的小命,暗捏了一把汗。 他笑眯眯的说道:“公主,陛下此时在商议政事,还请耐心等待。” ‘福寿’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下去吧。” 张德微眯了一下眼,果然不一样了。 从前的福寿公主,说话可不会这般冒失,做事也不会这么没脑子,一国公主的气度消失殆尽,身上只剩下一股难驯的‘野性’。 “公主殿下稍候。”张德说完便要离开福寿宫。 临行前。 张德问道:“公主殿下,可否将春婵姑娘借我一会儿。” ‘福寿’不明所以的问,“借她做甚,我这伺候的人怎么办?” 张德笑了笑,心里却是骂了句。 真是个不懂规矩的野兽。 他道:“如今公主的口味、喜好,还是春婵比较熟悉,我怕打扰了公主的雅兴。” ‘福寿’一喜,“嗯,既如此,春婵就去吧。” 张德道:“请吧,春婵姑娘,随我一走这一遭。” 同时不由感叹。 春婵在妖怪手底下过了两年,还能留下性命,今次又得道一小师父求情,让把宫里的普通人都带走,这位宫女可真的走了好运。 可惜了。 他们的福寿公主。 却是个福薄的。 春婵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满眼欢喜,又带了几分狠辣在其中的人,她摇了摇头,她与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能怀疑她有问题呢。 兴许是外界猜测的那般。 公主只是压抑了性情太久。 以至于,到后来爆发出来,变得半分不像从前的她。 ‘福寿’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 门外两人的百感交集与她毫无干系。 两人出了福寿宫。 福寿宫外站了一群人。 最前的是一抹明黄色。 张德匆匆迎上去,“陛下,公主与从前,没有半分相同。” 圣人闻言,心中更沉。 即便是‘福寿’有变化,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好好的活在人世间。 他看了一眼福寿宫,眼里带了一丝狠意,“王爱卿,里面的人便交给你们,若是妖怪,当场处死,若是人类,留她一口气。” “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大胆。” 王玄之回道:“是,陛下。” 道一早在福寿宫外候着,只等着圣人下令。 此时,她得了王玄之示意。 伏魔阵的最后一道程序开启。 福寿宫早在昨夜,便已经被布置成了伏魔阵。 整个福寿宫,便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 阵的八方,有八个阵眼。 合为八卦,意在伏魔。 道一将最后一个阵眼,也就是乾位摆上阵石,隐藏的阵法,立刻就显了形,成了一个天地囚笼,这是从困长右的锁龙阵学来的。 有一点不同。 她这阵法里,加了点儿别的东西。 不会困住人类。 这也是考虑到宫中人多,为免有误入的。 方才她在旁边看的时候,已经发现这‘福寿’公主的头上,滋滋的冒着黑气,所以她肯定是个妖怪,但圣人还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她就先不提这些了。 伏魔阵开启的同时,‘福寿’就感应到了。 她的好心情瞬间没了,立刻往福寿宫大门跑。 门是开着的。 她一喜,就要冲出去。 “砰——”她撞在了一道金黄色的网状墙上,上面有繁复的阵纹在流动。 她趴在墙上。 像是摸到了火似的,烫得非常的甩开了手。 见到外面站着的人。 ‘福寿’着急的喊,“阿耶,你要做什么,我是你最疼爱的福寿啊。” 圣人见到这张脸,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似有几分不忍心,就要别过头去,可是摸到了手心里的佩玉,他的心又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他直视着‘福寿’,“不,你不是我的福寿,我的福寿早就死了。” ‘福寿’面色一变,她可怜兮兮的说道:“阿耶,你在说什么呀,你看看我,这张脸,怎么会不是福寿,我还好好的活着呢。” 圣人却不再多言,拿出了那块佩玉,“你且瞧瞧。” ‘福寿’隔着阵墙看了一眼,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玉,瞧着还挺——”话还未说完,她便想起一件事,当初一掌将那个女子打下井中时,她的腰间,似有一块这样的玉。 她惊愕的捂住嘴。 圣人将佩玉收好,“你连福寿从小带到大的佩玉,都不识得,也好意思冒充她的名讳。” 道一确认过井中的人,是真正的福寿公主,但这假的还是让圣人也相信,确实是假的,她们才能够动手,眼下时机已经到了。 王玄之将圣人带至一旁,远远观战。 陈夷之紧握银枪,侍立一旁。 道一开始往伏魔阵的八个阵眼,也就是八门上,每处输一道灵力,阵法顷刻间就起了变化,里面开始有雨雪雷电,狂风暴雨,都向那唯一的活物打去。 弱女子‘福寿’,就在打滚,躲过了一劫又一劫。 圣人最后的侥幸也没了。 他的福寿,并不会功夫。 圣人闭了闭眼,他的福寿真的没了。 整个福寿宫,被劈得七凌八落的。 伏魔阵仍存。 ‘福寿’顶着一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她一抹嘴角血迹,目露凶光,龇牙咧嘴,怒喝,“臭道士,坏我好事,今日我定要杀了你。” 道一充耳不闻。 仍朝阵法输入灵力。 有阵法在。 一点灵力,就比平时的威力大很多。 ‘福寿’贪恋的看看一身皮相,这可是她千挑万选的人。 全是这个臭道士的错。 “汪——汪———” “呃——” 第九十章 耳鼠 就挺突然的。 几声狗吠后,换来的是相对静默。 阵里的妖怪,阵外的人。 你看看我,我瞧瞧妖怪。 突于其来的狗叫声,大家都有点儿尴尬。 ‘福寿’是人形时,对伏魔阵的抵御要弱许多。 她知道再不放弃那一身皮囊,很可能会就这么交待在这个宫殿里。 为了保命,她只能变回原形。 阵法一直在流转。 她变化的时候,道一一直在外面使力。 变到一半时,本身有些痛苦,又被阵法的攻击伤到,所以才叫得那么凄惨,还发出了狗叫。 道一与‘福寿’隔着金黄色的阵网。 她也是第一个看清‘福寿’变身的。 从戒备到疑惑,再到现在,她甚至有点儿想笑。 “就这?”取‘福寿’而代之的,是一只长得很奇怪的妖怪。 长得像老鼠,又并不是老鼠。 脑袋还长得像兔子,有麋鹿一样的身子。 这只妖怪与比人还大,一瞬间比阵外的道一大了许多。它变回了原形,皮毛都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此刻正在里面企图的破阵,想要突出伏魔阵。 道一见到它的原形,双眼一下子就发了光,便是正在破阵的它,也是浑身皮毛一紧,又炸裂开,洗脱脱一个刺猬模样,也加快了爪下的形动。 土色的灵力护着身上的皮毛,使劲的撞着阵网。 道一没管它此时在做什么,她有些高兴的感叹,“当真是缘分天注定,难怪你会嫁给王大郎君,你这辈子注定为他生为他死了。” 王玄之安顿好圣人,迎面走来,他不解的问她:“道一,此话何意?” 道一笑眯眯看着他,顺便解释了这个妖怪的来历。 “百妖谱上有载,【丹熏之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鼠,而菟首糜身,其音如獆犬,以其尾飞,名曰耳鼠,食之不?,又可以御百毒。】” 原来这妖怪叫耳鼠。 难怪叫声像狗。 王玄之忽然想到,他大兄家里的情况,也不由感叹一句,一切都是天意。 还不待他多问两句,道一已经跑进了伏魔阵中。 耳鼠撞阵的动作一顿,立刻停下来,戒备看向了道一。 道一也防备的看向这只耳鼠. 一人一鼠,皆是玄级二级。 修为相当,拼的便是法术了。 耳鼠会什么? 道一盯紧了它的尾巴。 “急急如律令,束缚。”绿油油的木灵力,在伏魔阵里,开出了另一道网花,就像是一个天罗地网。向耳鼠四面八方的扑过去。 道一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耳鼠的特性。 耳鼠以其尾飞,能够不用灵力,使用自己的尾巴飞行的妖怪,站在地上和它打,同等级的难免要吃一些亏。所以她想先控制对方的飞行范围,再打。 耳鼠见话都不让说,就有扑天盖的地的绿丝绦向它汇集,半点不敢犹豫,立时向天上飞,只是它往哪边飞,那绿条便跟着它往哪里跑。 道一见它跑得飞快,又是一声疾喝,“急急——控术。”束缚术里带了控水术,线条分得更细了,中间的缝隙也逐渐合拢,耳鼠将元所遁形。 “收!”囚笼在收小包围圈子。 耳鼠在里面急得团团转,忽然它停了一瞬,头掉转了一个方向,直直俯冲下去,就要坠地时,它伸出了前面的爪子,飞快的刨着宫殿的石板地。 一不会儿就刨出了一个深坑。 顺着那个洞,它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 道一的囚笼聚合,里面空空如也。 这还是她第一次抓妖怪,抓了个空的。 是她忘了老鼠会打洞。 道一都没时间去反思错误,见耳鼠的洞越来越深,她站在洞口往下看,里面黑乎乎一片,只听到得一片回响,那是在打洞的声音。 跑得还挺快,洞打得不赖。 耳鼠是土属性的妖怪。 她用的是木灵力,还有九尾狐的技能,也是木属性的。 道一立刻向洞中输了大量的绿色灵力,唱喝,“《九曲玲珑》第一曲,《一曲玲珑·寒梅降》。” 她小心的引导一片寒梅降落,“急急如律令,控水———追踪。”又以控水术控制了寒梅,再用追踪符,引导着寒梅,前往地底深处。 耳鼠正在挖洞,洞口飘来的寒梅,就像是长了眼一般,跟着它走,冻得它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察觉到下面迟缓的动静。 道一又唱喝,“《二曲玲珑·历春秋》” 耳鼠在地洞经历了它鼠生中的最后一个四季光景。 ———— “《九曲玲珑》第九曲,《九曲玲珑·两仪转》———” 耳鼠经历连番变故,神经已经变得很弱了,这时它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它,“小鼠,小鼠,快回家,快回家,那里有光,哪里就是回家的道路。” 迷迷糊糊的耳鼠,就顺着那道天籁之音,顺着‘出口’,一步一步往上爬。 快到洞口的时候,它见到了明亮的曙光。 洞口还有一道人影,背着光,她的手好像还在做什么。 道一看到了鼠头,探出洞口,早就准备好的符印,一下子就打了过去,“急急——斩邪!”紫色雷符咒上面流动着绿色的灵力,轰的一下,打在了耳鼠的身上。 耳鼠并没有再次掉落下去。 道一的束缚术一直在施展,掉落的那瞬间,立刻将耳鼠捕捉到,拖出了洞中。 雷咒打中耳鼠,所有的幻术,也都用不上了。 道一走过去,蹭在它身边查看。 耳鼠清醒过来,但已到了弥留之际。 它只能恨恨的瞪着她,“你们人类真的是太阴险无耻,狡诈卑鄙了。” 道一面不改色的说,“你若真是正大光明,又何须偷偷杀害福寿公主,据我所知,她可是一位好人,待人有礼,做事有度,见过她的谁不说一声好。” “杀了人,还冒充她。” “你是真的讨厌人吗?” 耳鼠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它就离开了这个让它活得不清不楚,也死得不明不白的世界。 在它人生的最后时刻,头顶的黑雾还盘桓着。 道一意念一动,看到了它的过往。 也有些明白了。 一只耳鼠,为何想要做那人上人。 ———— 第九一章 理由 丹熏山上,一群耳鼠。 它们有的欢快的打着地洞,有的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还有的两两走一起,中间连根针都放不下的甜蜜氛围。 其中有一只耳鼠最是调皮。 它见同伴在打洞,走过去伸出一只爪子,踹其他耳鼠的屁股上,打洞认真的耳鼠冷不防被踹进了洞了,吃了满嘴的泥,它吭哧吭哧的爬起来。 那只耳鼠已经跑远了。 它跑到晒太阳的耳鼠旁边,爪子上还捧了一堆泥沙,泥沙正好是挖洞那只鼠,扔在洞边的,它将泥沙扔到那只晒太阳的耳鼠身上。 那么大一堆泥沙,盖住了一张脸,吓得它以为有什么外敌入侵,立刻爬起来,将脸上的泥沙几下扒拉干净,就看到了罪魁祸首。 它此刻已经爬到了两只相爱的耳鼠身后。 两只耳鼠闭着眼,就要亲在一起。 它探出了脑袋,凑在了中间。 左右两边的耳鼠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侧脸,并不是平时熟悉的那张,吓得鼠脸一白,待看清是谁之后,无奈的说,“小六,你又调皮了。” “大兄,谁让这山上的日子好无趣呀。” 那只耳鼠摇了摇头,“我们的身分,就只适合在山上,山下都是人群,不适合我们,说不定会被人类捉走吃了,你不记得阿耶怎么死的了吗。” 小六耷拉着耳朵走开了。 它们的阿耶,有次误入人间,被人类识得,捉了去,剥了皮,吃了肉。 这使得它向往山下,又害怕山下,对人类又恨又畏。 一日。 丹熏山上传来爆炸声,整个山上发生了爆炸。 待爆炸过后,整个耳鼠族,被炸得七凌八落的,它找不到同伴在哪里,只找到了大兄的妻子,可它已经死了。 小六害怕的躲躲藏藏许多日。 没有再见到什么异常,它想或许是山神动怒了。 为了不再让山神迫害,它决定下山。 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六变成了小老鼠的样子,但凡有人类见到,没有一个不喊打的,还有好几次,从猫咪的嘴下死里逃生。 几经劫难。 耳鼠变得警惕了,它先是观察那里的人,变成了夜间出没,这样总算是避开了大多数的人,只有猫和狗,并不足为惧,因为它有灵力,在夜里它所畏惧。 就这样几经辗转,听了许多人的话。 小六做出了和道一同样的判断。 长安繁华,那里适合它生存。 去了长安,那里让小六迷了眼,可是它仍旧只有夜里出现,这让它有些难过和不满,它很久没晒过太阳,它也想像族兄弟那样,躺在阳光下。 又是一日。 它在一处地底下,听到了关于福寿公主的言论。 小六滴溜溜的鼠转啊转的,很快便计上了心头。 它要做这位人上人的公主。 一切都如它预期的样子在发展。 只是很奇怪。 它做了公主,反而没得到想象中的拥挤、爱戴,反而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说坏话,它一定要给这些人教训,可最疼它的圣人,都对它的状告,充耳不闻。 今日它也是进宫来告状的。 ——— 道一用手戳了戳,没有气息的耳鼠,她很想问一问,什么叫王玄之看起来很好吃,所以才想嫁给他,而不是外界传的那种,看上了他的美色。 最后转而求了其次。 它选择嫁给了王大郎,只是为了能够走近王玄之,想寻了机会吃了他。 道一抬头看了一眼进了阵法的人。 她也不知道该同情,王家兄弟中的谁了。 王玄之被看得莫名其妙,“道一这般看我做什么?” 耳鼠死了。 趁着尸身新鲜。 道一切开了它的胸膛,割下了一块肉,拿刀窜着递了过去。 “这个拿回去,给王大郎君的母亲煮了吃,御百毒,也能治她眼下的病,算是耳鼠对王大郎的弥补吧。”道一又蹲了下去,在胸膛里找东西。 王玄之伸手接过血淋淋的一块肉,“这便是你说的缘分天定,你是何时发现大兄母亲生了病的。” 道一想了想,“寺卿忘了,我在王家就偶然见过她一回。” 又拿出一块土色晶石,“妖晶归我,还有,寺卿可以问问陛下,是否要吃它的肉,喝它的血,但切不可声张。”王玄之点头表示他明白,如是都知晓耳鼠这类妖怪的功用,不免有许多人生了去捉的想法,妖怪会法术,又不知道需要多少人命去填,才能捕一只。 “哦,对了,整个福寿宫地底,都被耳鼠打通了。你们看着办吧。”道一拿了妖晶走人,头也不回的出去,撤了福寿宫的阵法。 圣人在陈夷之等人的簇拥下走来。 他问:“妖怪呢?” 道一挠了挠头,“在里面呢。”说着就退至一旁。 圣人径直入了福寿宫。 宫殿地面一个大窟窿旁,躺着一只,麋鹿身子兔子脑袋,整个又像老鼠的妖怪,胸膛上开了一个大口子,还缺了一块肉,王玄之手里拿着一块肉,那肉还在滴血。 陈夷之惊呆了! 圣人惊呆了! 张德也惊呆了! 王玄之轻咳一声,“道一说这肉,于大兄母亲的病有帮助,让我带一块回去,煮了给她服下。”又凑近了几分,小声说,“圣人也可服用,能御百毒。” 圣人收回目光,看向了耳鼠,“张德,着人带去御膳房,妥善保存,留两块给太子和秦王,待他们回来了,再赐下去。还有于国有功的臣子———” “谨遵陛下吩咐!” 很快就有人把耳鼠带走了,福寿宫里的那个大洞,就变得特别的明显。 圣人盯着那个堪比无底洞的地洞出神,最后还是说了句,“就这样吧,福寿宫不用再修缮了,福寿宫永远给福寿留着,她什么时候想家了,就来看看。” 王玄之问:“真假福寿公主的事,可要昭告世人?” 圣人点了点头,“委屈王大郎了,也委屈你们王家了。” 王玄之摇头,“陛下节哀。”却没说什么谅解的话。 虽然圣人也失去了女儿。 但委屈是的是他大兄,原不原谅的话,得他大兄亲口来说。 王家的门楣,也不是他能一人随意应承的。 他能做主的,只有他自己。 ——— 第九二章 治病 “阿娘,慢些。”王大郎扶着王大夫人坐起身来。 “大伯母小心些。”王玄之一旁守着。 信道一是一回事,亲眼看着伯母好起来是另一回事。 王大夫人的病,也有一段日子了,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甚至请了御医也是如此。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王大夫人的病虽治不好,却也没有恶化。 不过自从她病了起,这一年多都没有在外活动。 实在是羞于见人。 四十有五的人了,肚子却突大了起来。 都能做祖母的年纪,她出去了让人怎么看她,又会怎么说王家。 唯一的一次外出,还撞见了道一。 王家这才有人,开始排挤道一,想让她自己出去住,免得在王家看见更多的秘密。 只是最后听说这药还是道一寻来的。 王大夫人屋里的人,脸色都有些红。 扶着喂了药的王大夫人,又重新扶着躺下。 王大郎有些不自在,阿娘屋里的人行事,他也知失了王家的气度,说,“二弟,阿娘的事,多谢了,还有道一的事,是我们的不是。” 王玄之摆摆手,“你的阿娘也是我的大伯母,如何能冷眼旁观。” “有关于道一的事,她也是无意撞见伯母,并无坏心思,伯母今日的病得能得治疗,也是那一见,道一不计前嫌的为伯母治疗,足可以证明。” “伯母担忧也有她的道理,身为王家大夫人,若有不好的言论传出去,毁的不只是她的名声,连带着王谢两家,都会蒙羞。但只是因为担忧,便对客人无礼,确实是我们失礼在先。” “说到底是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若是男子在外有子女,世人还会赞上一句风流才子,可换成是女子,便是不守妇道,要浸猪笼。” 兄弟二人说话极为小声,生怕影响了病中的王大夫人。 王大夫人这些时日病了,可耳目却是十分的清目,生怕有一丝风吹草动错漏了,又生怕没有什么风声传来,是以,这两兄弟的话,都让她听了个清楚。 面上满是病色,眼神却是十分的清明。 她撑着就要坐起身来,王大郎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去床边扶她,“阿娘你刚服了药,还要多多休息才是。” 王玄之见他转身,也跟了过去,“大伯母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王大夫人素面朝天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来,“你们俩都是好孩子,道一也是个好孩子,是我这当个当娘、当伯母的想岔了,将来她有什么需要,只要不违反律法,你们尽管出手相助便是。” 兄弟二人齐声应下。 王大夫人忽然面色一变,方才的淡然之气荡然无存,“你俩赶紧给我出去,将孟春叫进来。” 兄弟二人完全摸不住头脑,对视一眼,赶紧出去叫人了。 孟春带了两个丫鬟,很快便从外间到了内间,她轻声的问:“夫人,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王大夫人苍白的面上了起了薄红,示意她靠近,孟春侧身过去,侧耳倾听,那张常年板着的脸,也露出惊愕的神色,“夫人莫慌,我这便安排。” 到了净房后。 孟春示意两个丫鬟离得远些,她仍在原地等着王大夫人的吩咐。 随着一声“噗嗤”声儿传来,净房里上空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气味,熏得人头晕眼花。孟春可算明白夫人为何那般为难了,幸好只她一人瞧见。 进了净房。 王大夫人的肚子再也憋不住,震天的响动之后,一股气体从身体内散发出去,整个人都好似松快了几分,又想到方才的动静,实在不好意思。 在净房里待了好一会儿,肚子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可把她高兴坏了。 出了净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王大夫人面带喜色,不顾礼仪的拉住孟春的手,“小春,我的病真的快好了。” 孟春也喜极而泣,“娘子只管放宽心,我就说你过你会好起来的。” 几人扶着王大夫人回去。 被轰出去的兄弟二人,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 王玄之风轻云淡的行礼,“大伯母,道一说你这病,一旬左右便可康复,届时多食温补的食物,切记不可大补太过,反而伤了身子。” 王大郎也立刻说,“阿娘,听二弟的,好不容易寻到了药,你可不能乱来了。” “阿娘省得了的,阿娘还要看着你娶妻生子呢。”王大夫人笑着说道,忽然又想起了,他儿子已经娶了一个不得整个王家欢喜的妻子。 王玄之见状,遣散了丫鬟,便是孟春也没留下,他将真假福寿的事,与两人说了一遍,又将那药的来历也说了,想看这二人有什么想法。 王大夫人愣了愣,从前的福寿很讨人喜,她也想过做了儿媳是件不错的事,可后来的‘福寿’,哦,老鼠,生得太不讨喜了,她曾经有过生吃了对方的想法。 可是,倒也不必真的,拿了对方的肉给她吃呀。 她呆呆的问了句,“大郎,你的媳妇儿在我肚子里,现在怎么办。” 王大郎刚回过神,就:——— 王玄之也:——— 片刻静默后。 王大郎说,“此事本与二弟无关,是我王家生得太好了,这才叫人惦记,将来大兄再娶继妻便是,看着这份关系,陛下会更加厚道我王家的。” 王玄之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大兄,将来会娶到情投意合的嫂子的,安道永远支持你。” 他的心里却是发紧得厉害,大兄这是拿自己的亲事,为王家谋了一份更好的前程,他一定会帮助大兄,谋得属于他的幸福的。 王大夫人久病初愈,体力有些不支。 她仍撑着说了句话,“兄弟二人说什么这么见外呢。眼下过不了几日,便到除夕了,还不快去帮着大人张罗点儿。”说完一手推一个,将两人往外赶。 孟春在外头,偷偷笑着。 别看王家二郎在外光风霁月,在家还是个孩子。 “阿娘(大伯母)说得是。”两人复行了一礼,一齐离开了王大夫人的别院。 他们是该好好的准备一下了。 ——— 第九三章 除夕 除夕守岁,辞旧迎新。 “噼里啪啦”声声爆竹声在长安城大街小巷响起。 其中以长兴坊的王家尤甚。 那爆竹声几乎盖过整条街的响声,离他们家近点儿的,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想要高高兴兴说两句体己话,但是外头声音太多,只能扯着嗓子喊。 弄得路过的人,还以为他们家里吵架了呢。 一年不着家,家里肯定有什么事,被人抓住了吧。 这么一闹腾,都知道王家久病的大夫人,像是遇到了仙人,吃了仙丹一般,奇迹般的出现在人前,好多人都想来摸摸底,王大夫人只消露个脸,什么疑虑都没了。 人是真的好了。 王家是真的高兴,才不管外头的人作何想法。 那个假公主的事,他们也知了。 更加觉得是那个假公主,克到了王家大夫人。 要不怎么她一死,大夫人就好了呢。 除夕至。 王大夫人身体完全好了。 寓意着王家,将除去晦气,迎来新的景象。 王家老人都在太原。 王玄之的父母,仍在外云游,逍遥天地间。 是以,大房与二房在是一起过的。 “二郎,大伯母这一次多亏了你,大伯敬你一杯,”王玄之的大伯王平乐,高举青铜酒爵。 王玄之立刻起身,“大伯父,我们是一家人,二郎的父母时常不在家中,全赖大伯母自小带我如亲子,大伯父时常教导于我,我亦视你二人如父如母。一家人又何须多言。” 王平乐笑道:“回头等遗风那臭小子回来,大伯父替你揍他一顿。” 王玄之笑笑,没有回话。 他也很想揍自己的阿耶,但不能亲口说出来。 有人代劳,且让人挑不出错来,何乐而不为。 王大郎替王大夫人夹好了菜,他插嘴,笑说道:“阿耶,此次阿娘能痊愈,多亏了那个叫道一的仵作,之前他在我们家住下,见到阿娘的病,及时送来了药。” 王平乐顿了笑,沉声说,“那是个好孩子,”又看向了王玄之,“今日过节,她孤身一人来长安,想必还没地方吧,不若叫她来———” 说着又觉出不妥,“二郎,你看这———” 当初是他们想办法,把人给挤出了府,如今又叫人回来,着实让人气不顺。 王玄之笑道:“伯父不必着急,此事二郎正要与你们说,今晚守岁,我便去道一的新宅,守着夷之兄弟俩,你看如何?” “嗯!”王平乐点头。 王大夫人突然站起身,急得团团转,“二郎要过去守岁,我得去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让你带过去,新宅定然缺很多东西。” 桌上的三个男子汉,瞧她着急起来,不由笑了笑。 将一切准备妥当。 几乎是把王玄之撵出去的模样。 王玄之抱着一堆礼,站在王家大门前,傻了。 王大夫人走过来说,“二郎,帮我替那个孩子说声抱歉,伯母不能亲自上门了,还有这些东西不是给她道歉的,是送她的新年贺礼。年节将至,王家需要人手。” 她郑重的说,“待年后,伯母亲自上门,向她道歉,还有道谢。” 王玄之也郑重的点头,“大伯母快进屋里去吧,这外头风霜大,你大病初愈,仔细些才好。” “嗯。” ——— 除夕的热闹,也传到了永乐坊。 十三载在九霄观过的,道一忽然觉得有些冷清。 她琢磨了一下就有了打算,今日先去客似云来,吃新出的羊肉锅子,这么冷的天,坐在窗前吃一锅暖暖的锅子,看着外头白雪纷纷,堪比天上人间也。 刚迈出新宅半步,就有一只鸽子落她胳膊上,抽掉鸽子腿上的竹简,上面简短的说了,王玄之今日要带陈家兄弟来同她守岁。 她收好信,带着鸽子回了宅子,撇了撇嘴,她只能先随便吃点了。 正想动手,做一餐简便的饭食。 宅院里传来了敲门声。 道一将鸽子放好,让它自己吃东西,便动身去开门。 拉开大门。 她探出头来,先是诧异,随后又看了一眼天色。 外头白雪纷纷扬扬,尚在午时的点上呢。 她问:“寺卿怎的来得这般早。” 又见他面色迥然,她会意的说:“被赶出家门了?” 王玄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无奈的抬起手,“你确定让我这么和你站门口说话吗?”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红袍已如白雪压枝。 她乐呵呵的说:“寺卿快快请进。”还要伸手帮忙拿礼物,不过给王玄之拒绝了,“这点东西我还拿得动的。” 正要往里走,敲门声又再次响起。 “寺卿你知晓库房在哪里,我先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两张相似,又不尽相同的脸。 是陈夷之拎着大包小包,还有同样的陈舒光。 道一又望了一眼永乐坊旁的宅子,“你们家中不过年了吗?” 陈夷之嘿嘿一笑,“放他们回家陪老小,岂不更好。” ———— 一桌子人围着一口锅,锅由一个架子支起,下方的柴火烧得很旺,里头的水翻腾沸滚,还有各种吃食放在里头,香气穿满了这个清冷的新宅。 道一坐下的那一刻,仍觉得不真实。 几人布置了半时辰,满院的通红,还有沸水都沸之后的氤氲,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梦中。 九霄观里,师父总嚷着没钱,逢年过节,只给他和师兄随意买了点儿,从不弄这些东西。 直到现在她还在怀疑着,那些香客给的银钱,都被凌虚子拿去给浙东观,就为了讨好师叔。 师父这个修道之人心不净呀。 手中的碗突然动了一下。 道一低头看,碗里多了一片羊肉,还有一叶青菜,以及王玄之还未收回的筷箸,他隔着缥缈的水雾,笑说,“除夕快乐。” 声音如珠如玉,一粒粒滚进心底。 “除夕快乐!”道一低头有些哽咽的说。 陈夷之嘴里快速的嚼了一块肉,含糊又清楚的说,“除夕快乐。” 陈舒光更是怕吃不上,一面抢肉,一面大声嚷道:“除夕快乐,大兄,你又抢我肉。” “啊,小一师父,你怎么也抢———安道大哥,放下那快肉。” 三人异口同声,“谁吃到就算谁的。” 屋外,白雪纷纷。 屋内,其乐融融。 “除夕快乐。” ———— 第九四章 新年(新年快乐)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 一夜之间,长安城换上了素服。 又在一夜之间,点缀上了红梅。 今年除夕和新年。 长安城分外热闹。 但是有一群人,却过得格外‘辛苦’。 他们就是上值摸鱼,被圣人抓了个现形,又被王玄之罚扫长安城街头雪,一众大理寺属官。 临近除夕。 他们努力横扫长安街头雪,就为了能安稳的回家过除夕。 可是雪扫干净了,又被扑天盖地的爆竹,给掩盖了。 好歹能回家吃上一顿晚食,过一顿团圆。 收到百姓同情又感激的目光。 同情他们大过年的,还要出来清扫积雪;感激今岁他们不用从家里出人,可以和和美美的吃一顿年夜饭,还有的人目光更复杂了,他们透露出明年也这样该多好。 大理寺一众属官,就:———他们并不想。 明年还这样,被圣人抓包。那丢的不止是俸禄了,可能还有官职。 ——— 除夕热闹了一夜。 长安城中连着七日无宵禁。 大周七日不朝,年初一前后各三日。 除夕第二日。 在家中睡着的一众属官,寻思年初一美滋滋携一家老小,去城中看花灯,看杂耍,看皮影戏———结果被他们的上司,挨个从美梦中,敲醒了。 王玄之神情严,“你们今日得将长安城的积雪,还有街道清扫干净。” 一众人哀嚎。 蒋七壮着胆子问,“寺卿何须如此着急?” 王玄之盯了他一会儿,直到蒋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他才说道:“不日,秦王大军将还朝,你们也不想他们的马蹄,没在东边的雪地里摔倒,却在自家门口出事的情况出现吧。” 懒散的一群人,闻听秦王大军还朝,那一身精气神,总算是回来了。 他们拿着扫帚,认命的去清扫积雪,尽管扫了又落,他们也没什么怨言了。秦王可是他们心中的大才,大周才建立几年,可在这之前,就已南征北战。 相反太子,就有些被压制住了光芒。 想到这里,他们就不敢再想了,再想又是一场皇室操戈的戏码。 或许大周会不一样呢。 ——— “阿耶,我想要一串糖葫芦。” “买,新年一定要吃上。” “阿娘,那个风筝好大好漂亮。” 妇人捏了捏手中银钱,一咬牙,“挑个最大最漂亮的,回去你们兄弟姐妹一起玩儿。” “好耶。”五六个孩子一起欢呼,一群孩子的欢呼,让周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道一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挤在热闹的人群中,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问道:“寺卿,你怎的不与那些一起清扫积雪,反而跟我这个道士,一起逛长安城?” 王玄之笑弯了眉眼,“他们是犯了错,往日是拿了银钱请人来扫,今年倒是少了一笔开支,今岁除妖的银钱,又多了一笔来路。” “还是你想整个大理寺一起去清理街道?” 整个大理寺,不是也包括她吗? 道一才不傻呢,死贫友不死道友。 打妖怪她可以挡在前面,这时候就让他们挡她前面。 唔,这叫同僚之前互帮互助。 道一双眼一亮。 她也弯了眉眼,嗓音带着少有的清亮,“寺卿此举深明大义、公正廉明———”不管合不合适,洋洋洒洒的一通夸赞一下来,两人都通体舒坦。 两人踩着才清扫过的积雪,边走边聊天。 道一:“寺卿不回家,和家中一起过新年吗?” 王玄之:“我的父母并不在家中。是以,大伯母他们并不拘着我有自己的安排。” 道一很好奇。 她寄住了几月,从未见过王玄之的双亲。 “寺卿的父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王玄之低垂着头,哧哧的笑了,“他们啊,非常的有趣,若是你见了,也会喜欢的。” “大兄,我怎么觉得,他二人像是在相看对象。”陈舒光歪着脑袋,终于说出了他的疑惑。 陈夷之也有些艰难的说,“小二你的感觉,我也有。” “你们可以说小声一点儿的,我并不耳背。”道一回身说了一句。 四人今日约了一起,痛快的玩一日。 结果却是。 陈家两兄弟,扛各种礼物。 王玄之陪笑。 道一也拎了不少玩意儿。 头上挂了一个老虎面具,手里拿的兔子灯,已经由王玄之代劳,她拿的是另一盏,百鬼夜行图,灯影在人群里倒不怎么显眼。 王玄之戴了一张狐狸面具,轻轻松松的提着那盏兔子灯。 陈舒光用胳膊,扶了一下小鸡面具。 他不服气的嘟哝,“大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双手拿了一堆东西,头上还顶了一只小毕方,哦不,胖毕方,它又吃胖了。 陈夷之戴着一只小猫面具,他透过两个小孔,无奈的撇了弟弟一眼。 他兜了兜自己的右手,好麻,这胖狐狸,也太沉了,“要不我们换换?” 对比两只的重量。 陈舒光突然觉得,头顶小毕方,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四人艰难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甚至碰到了好几次,等着清扫的同僚。 反正他们戴了面具,也没人认识。 “快看,前面有好多人围着,我们去看看。”道一兴奋的跳了起来。 扒开层层人群。 礼物已经掉了好几样,衣裳也有些乱,面具也歪了,好歹没掉。 他们终于挤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青年人摆的摊子。 地上放了许多东西,旁边还有一叠圈子。 地上的物品里有一尊老子像,是乳白色的,真真一副德道高人呀。 道一眼睛都直了,“卖家,这个怎么玩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卖家见她年轻,也笑着走过来,“十文钱十个圈子,每个圈子用一次,只要圈中任何一样东西,你们都可以带走,不再另收银钱。” 道一立刻从身上掏出十文钱,“卖家,给你。” 她拿好了圈子,咻的一声,就套在了老子像的身上。 “好!”一旁有人连声喝彩。 卖家嘴角直抽抽,心里在滴血,那是真白玉,他亏本了。 又一个圈子下去,一个金元宝——— 十个圈子下去,全是好东西。 道一将一堆东西抱着,最后看了一下,“我就要这两样了。” 老子像得带回家,正好家里缺供奉。 金子,更缺了。 卖家心里滴血,也只能笑送四人离开。 “哇,前面还有人。”刚挤到人群中,道一瞳孔猛缩。 一团火焰直冲她面门,又堪堪停止了。 有一个小孩子,拿着一个铜锣,沿着人群讨赏。 道一十分不舍的摸了摸那锭,刚捂出一点儿温度的金子。 一咬牙,放在了铜锣盘上。 小女孩儿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里面装的全是欢喜。 她连连感谢,“谢谢贵人,你会一生平安的。” ——— 放下朝延、放下妖怪。 四人痛快的玩了一日。 天际朦胧,仍旧未归。 “谢谢寺卿、不良帅,还有陈二郎君。”她知道这三人,都知道她初来长安,没有亲人在身边,所以除夕与新年,都陪着她。 陈舒光一摆手,“说这话就见外了,你都是我小师父了,叫我名字舒光就可。” 陈夷之也点头,“公事上除外。” 王玄之也盯着她,神色柔和,“嗯。” 道一睁着一双明亮眼睛。 天上正好燃起了烟花,是皇城那边的方向。 “砰———” 烟花绚烂的样子,融入了每个人的眼里。 “安道,新年快乐!” “道一,新年快乐!” “夷之,新年快乐!” “道一,新年快乐!” “舒光,新年快乐!” “道一,新年快乐!” ——— 走过一条又一条长街,街上全是攒动的人头。 “长安城真的很美好,不同于九霄观那份与世隔绝的幽美,长安的每个人,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积极的生活着,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长安。” “也是因为他们,才有千门万户,也才有了各洲各城池,更有了如今,日益向上的大周。” “愿:将来无战乱。” “愿:无妖怪生事。” “愿:天下早日太平。” “愿:盛世早日到来。” “砰———” “砰———” “砰———” 烟花窜上夜幕。 轰然爆炸开来。 星星萤火聚合。 光火亮如白昼。 照亮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 第九五章 宜出行 武德四年。 正月初二,宜出行。 ——— “寺—安道,今日你们不去拜年吗?”道一回头问了一句。 王玄之三人都换了一身厚重的衣裳。 特别符合新年的气象,红彤彤一片。 一红千姿态,一红百媚生,一红朝气蓬勃。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行走。 王玄之方才踩到了一个坑,待抽出脚之后,他才说,“家里有长辈,不会失了礼数的。” 陈夷之却是摇头,“父母不在长安,我们礼节到了便是。” 陈舒光他张了张嘴,一口气就泄掉了。 “舒光,你得重头再来过,不可分心。”道一毫不留情。 陈舒光撇撇嘴,哪有大过年的,就让人练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的。 还有不想让我分心,你们三将我放家里练,岂非更好,一面让我行走,还要说话分散我心神,谁能够一心一意的锻炼,他都有些怀疑被几人联手坑了,但是没有证据。 道一又摊手,“我在长安属孤家这寡人,倒是做什么都无所谓,你们三就这么跟着我,在长安城里瞎玩儿,被熟人瞧了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两人沉默,一人练功。 陈夷之应和,“你说得挺有道理的,这长安城说大不大的,我们都快逛腻歪了,看来看去的也没什么新意,你们说去哪里好呢?” 陈舒光这回又没沉住气,一下子破了功,“长安城里能玩儿的可多了,大兄你才走了几个地方,烟花之地、酒肆、赌馆———你可从来没去过。” 陈夷之觉得他的拳头好痒,但是看了一眼说完话,就跑到道一身后的人,他忍了忍,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就暂且放过他一回。 王玄之忽然开口,却是同意他的话,“舒光说得确实不错。” 三人目瞪口呆的看像他。 他面色自若的说,“除了这些地方,舒光知晓好玩儿的地方,定然比我们多,还不会被熟人(长辈那种)发现,可让他为我们说一地。” 陈夷之不由感叹,“这朝延放个七日的假,好难打发呀,还不若让我们回衙门上值,实在是有些无聊了。” 道一对他怒目而视,这个干活狂人,不稀罕玩耍,也别带上她呀,她还是觉得没有衙门里的条条款款,自由自在多了,只要不与朝廷作对,谁乐意管到道士头上去。 王玄之也帮她说了一句,“夷之是忘了我们在哪个衙门里吧,大理寺我倒是宁愿里面清闲的好。” 陈舒光弱弱的举了个手,“那个,我听人说,有些东西说不得的,指不定大兄这么一感叹,你们的休沐,得提前结束了。” 道一三人:———这熊孩子。 “去哪里玩儿?”道一实在听不下去了。 她要立刻找个好地方,放松放松。 一年到头来就七日,还要提前结束休沐,回到那个活儿干不完的衙门,她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项上的乌发,约莫不太能保得住。 陈舒光凝眉,片刻后,他高兴的说,“如今满长安的冰雪,红锻子,看起来都差不多,有一地倒是不俗,你们可见过用冰雪堆叠起来的冰屋子?” “倒是值得去一趟。”三人异口同声。 ——— 金光门出城。 今年的雪又急又大。 雪天之后,路滑得紧,行人都少了许多。 有水的地方,都被冻上了。 道一他们几人俱有功夫在身,都有好几次险些滑倒。 陈舒光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早摔了好几个大墫子,可怜的是没人扶他。 用陈夷之原话来说,只要他命还在,就得自己爬起来,光靠别人是怎么回事。 陈舒光又一次堪堪站稳,就被人从后踹了一脚,趴在雪里,摔了个五体投地。 他糊了一脸的雪,哀怨的回头,不满的问,“大兄,你不是说现在让小一师父管我吗,还踢我做什么?还有,我今日也没犯错。” 被指责了,陈夷之半点儿不尴尬,他理直气壮的说,“只是让道一代为看管你,又不是把你送出去,大兄还是不是你大兄了?” “你还是我大兄。” “那不就对了。” “可你为什么要踢我。” “我那是让你快点儿带路,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万一晚了去,误了午食,你去山上给我们打猎吗。” 道一和王玄之对视一眼,两个乐不可支。 陈舒光敢怒不敢言,他摸摸早没了知觉的屁股,又坚强的爬起来,认命的给三人带路。 很快就到了他说的地方。 义阳乡。 由金光门出城之后,再往长安县西南二里。 义阳乡属长安县,管布政里。 三人齐齐看着陈舒光。 陈舒光被看得一激灵,他怀疑这天太冷了,使劲儿搓搓胳膊,他说,“马上就到了,就在义阳乡后山上。” 陈夷之看不得他这模样,“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山上到底有什么?”说着就拿出了那杆不离身的银枪,猛的一拄,地上的积雪都被震飞了。 陈舒光吞了吞口水,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徘徊。 “那个,大兄啊,我说了之后,你可不能生气。” “你说吧,我听着呢。” 陈舒光顿时挺直了脊背,“之前我不是一直寻你要银子吗,除了去刘义他们说的那些地方,还有就是花在这山上了,我们好几个人,一起建了处宅子。” “宅子里是什么?”陈夷之想,若是他敢说出,山上养了人,还全是女子的话,今日这弟弟是不用留了。 陈舒光丝毫不知,性命在生与死之间游走。 他说:“山上都弄了些我们平时爱玩儿的,冬日里还会堆一个冰房子,住里头一点儿不觉得冷,可———” “好了,现在就带我们上山。”陈夷之阴恻恻的看向他。 一路行来。 道一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此时也开始期待起来,冰房子还有各种用冰做的东西呢,两人连连催促陈舒光,“走吧,正好赶上吃午食。” 身边没有一个盟友。 陈舒光认命的带路。 山上有宅子,上山的路自然有人清理。 几人很快就上了后山。 一座占了半个山的宅子,也浮现在几人眼前。 ——— 第九六章 都是不良帅的 几人还没走到近。 宅子大门前守着的两个下人,便先迎了上来,不耐烦的说,“什么人———快走,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陈舒光的脸,成功的让他们把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大声的喊了一句,又行了个礼,“是二郎君来了,方才是我们失职了。” 后者不在意的挥挥手,“行了,我现在要带他们进去,看看今冬的冰雕。” “是是是,二郎君请,诸位贵人请。”两个门房同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在这大冷的天里,他们额头上愣是热出了一头的汗水。 来到封闭的宅院大门前。 三人同时抬眼望去。 宅子上书三字:风雅颂。 道一看了都直摇头。 王玄之见她摇头,忙小声问了一句,“出行前,你可是卜了卦的,说今日宜出行,现在摇头是何意?” 道一又看了一眼宅子的匾。 王玄之不由抚额失笑。 三人由陈舒光带进了‘风雅颂’。 宅子分了六个院子。 礼、乐、射、书、数、御。 陈夷之欣喜的回头看他,“行啊,你小子,竟然会背着我偷偷的学习了。” 陈舒光尴尬的笑笑,“大兄啊,咱们要不先进去看看?” “好啊。” 全程像极了来见世面的两人,不急不徐的跟在他们身后。 陈夷之两兄弟,一个高兴,一个心虚,完全没注意到他俩。 道一也就放心了,她都不用避讳的问,“安道,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嗯——你呢。”王玄之笑笑。 道一将一张小圆脸,鼓成了小青蛙,“我觉得这里并不像夷之以为的那样,舒光也不像是一个会主动学习的,他虽然心性赤诚,可他玩儿的,都是纨绔子弟中盛行的玩意儿。” “还有方才那两个门房,我觉得好像也有些问题,可又说不上来具体什么问题。” 王玄之含笑点头,“你说的都对。不过这里有什么,进去一看便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里面的东西,不外乎那几样。 夷之能气死的那种。 至于门房,我想应当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庄子里,或许有什么东西,是瞒着舒光的,而他带着我们突然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不是说,今日宜出行的吗?” 道一鼓了鼓讨喜的脸,“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岂是人力能算尽的,出现一个状况之外的人、事、物,那一个结果,便已不是之前的结果了。 况且什么都能一眼看到尽头,行于世间又还有什么意义。” 王玄之见人被气到跳脚,摇头失笑,快步跟上了前头三人,他们推开了礼的院门。 礼院内被隔绝的一切,势如破竹的冲了出来。 红的、橙的、黄的、绿的、青的、蓝的、紫的等颜色衣裳齐聚一堂,约莫十数人。 若在春日里,可赞一句,好个‘百花齐放’。 在这冬日里,只能说鲜研夺目,与梅争冬了。 这群人的衣裳,都是半阖半开。 若论哪朝哪代可与之相比,非魏晋莫属了。 魏晋穿着那是一派风流,形色各异的有才之士,争相竞逐;但这一群人,毫无精神的衣裳挂着身上,他们作着不伦不类的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简直是不知所谓。 院中好多个女子,在众人围坐的中间,将身子扭得堪比长蛇了。 道一不懂世俗之仪,可她懂乐律呀。 这院内的弦乐、鼓乐、管乐、笙乐,各自为营。 不能没有关系,只能说毫不相干。 且有绕耳三日不绝的声势。 若是故意而为之,她也只能赞一句,实在是高人。 但看他们手势,还有吹奏的口型,没一个是对上的,看来不是她听错了。 再看身边几人。 陈舒光是满脸的震惊,好似也是第一回见。 反观陈夷之,道一怀疑多来几回,这人的牙莫不是要碎。 王玄之仍旧是温润如玉的笑。 道一托着下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说,等她找到医治的方子,再说出来吧。 礼院的院门忽然打开,冷风飕飕的往里刮。 很快院内的人便有所察觉。 陈夷之反过身子,一脚把陈舒光给踹了出去。 这么大的动静,院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见陈夷之动脚伤人,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只当是他打的院里的人,当即便有人怒喝,“什么人,胆子这么大,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陈夷之不怒反笑,“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皇宫大院,还是皇家别院,我等进不得。” 那人心里一梗,又挺直了胸膛,“此处乃是不良帅管着的,他的亲弟弟可是我们的主事,仔细不良帅上门,灭了你们全家,看你们还敢嚣张。” 三人都石化了。 陈舒光刚要挣扎着爬起来,又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算了,还是装死幸福一点儿。 陈夷之拿着他的银枪比划了一圈,将整个庄子囊括在内,他问,“这么大的宅子,一个小小的不良帅,就能占有了,谁给他的权利?”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那人一把撸袖子,露出了仿若轻云衣裳下的胳膊,“今日扫了我等的雅兴,等你死之前,我们会告诉你,这里究竟是谁的。” 方才还在坐椅上‘羸弱不堪’的公子哥,一下子暴露出他的无礼之举,又将他结实粗壮的胳膊展露人前,上面的累累伤痕,断不是一个养尊处优之辈。 陈夷之一脚踢了枪尾,枪尾下一刻便落到了他的手上,他直接就冲了过去,“废话真多。” 那个壮硕的男子,见到银枪朝他打来,忙举起两只胳膊将银枪夹住,银枪用力一压,男子便跪了下去,银枪高举过头顶,银枪再往下,男子身子也一沉。 男子膝下扫干净了雪的地,已经出现了裂纹。 他感觉自己这双腿,约莫废了。 其他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最厉害的,已经被打败了。 他们应当怎么办? “你们既说不良帅,可认得我手中这杆枪?”陈夷之环顾四周,干脆利落的收回银枪,这才落下一句,让众人傻眼的话。 ——— 第九七章 冰雪之下 尚在心疼腿废了的男子,豁然回头。 他那张快四十,故作风流才子的脸,此时,透过黝黑的肤色,也能看到惨白,还有一丝狠辣,一咬牙,“兄弟们,若今日不将他们留下,明日我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其余十数人,也都将碍事的袖子卷起。 无一例外,俱是肉理结实之人。 “呵,原来是一群拿着下人的月俸,享受的却是主子的分例,你们这么做他们知道吗?”陈夷之像是没看到一群人围着他似的,自顾自的问。 跪在地上的人,被另一人扶起,在一旁坐着,他恶狠狠的说,“只要你们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了,今日之事,只到风雅颂就止了。” 陈夷之哈哈大笑,风雪中的红衣银枪男子,笑得那么肆无忌惮,也让人心惊胆颤,“小二你再不起来,我便用银枪,将你永远钉在雪地里了。” 都快在雪地里睡着的某人,一个有模有样的鲤鱼打挺,笑呵呵的凑了过来,“大兄,这不是你功夫见涨,我一时没缓过神来嘛。” 院里的内看到,满身是雪的人。 脸被挡住了,可这声音他们熟得很。 陈舒光‘不负众望’的抹去了雪渣子,露出了他清俊的脸,“你们谁出的主意,自己站出来———,”他说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咦,你这身上的衣裳有些眼熟。” 他想了一会儿,猛的一拍脑子,“这不是我留在风雅颂里的吗?张护院你竟然偷穿我的衣服。” 张护院便是那个断了双膝的中年男人。 他发了狠的说,“既然被发现了,那么二郎君想怎么办呢?” 陈舒光也被问到了,他说,“大兄怎么办呢?” 陈夷之想了想,“这个别院里,只有这些护院和女子吗?” “不止,还有好多人呢,都是我们几个平日交好的,分开出银钱请来的,每个院内都差不多有这么多人。” “安道,我觉得事情可能有些大。” “道一我们我去其他院子看吧,舒光带路。”王玄之都没再看院内一眼。 “好!”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道一还是被惊住了。 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下人啊。 既然不想做下人,那么就不要为了那点儿银钱,折了自己的腰板,拿了主家的钱财,干着阳奉阴违的事,如今天下初平,能做的事很多,端看想与不想。 主家既给了银钱,与你们活命,便有活命之恩,不报恩便算了,竟然还报仇。 银契相与,便是白纸黑字的事,拿了银钱,却又不甘于认命。 人呐。 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其他几个院的人,也都是模仿平日里主家一般,万分惬意的享受着。 唯独书院。 几人还没踏进去,就有一股不同于寻常冷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阴风阵阵。 又冷又有阴风。 陈舒光踏进去的第一步,就给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举目望去。 巨大的冰房子,占了大半个书院。 心中稍显安慰。 他说,“这个书院倒还有几分像话,我们不在,也还知道开始将冰房子雕刻出来。” 一座冰房子,抵得上一个书房大小。 书院的下人,全都老实的站在陈舒光面前,等候差遣。 道一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冰房子里的冰,做地板也不至于这么厚吧。” 有个下人,差不多三五到四十年纪,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哆嗦着走出来,一拱手,“回这位贵人的话,地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积雪,踩踏上去,才会有主家他们经常说的那种感觉。” 陈舒光挠了挠脑袋,“我好像没这么说过话。” 那个下人一梗,还是缩着脖子解释道,“二郎君,这是杨小郎君说的话。” 陈舒光回望二人,乐呵呵的问,“安道大哥、小一师父,不若我们现在便看一看这书院的冰雕。” 王玄之不得不提醒他,“你大兄还在收拾那几个,硬给他送山庄的下人,你确定现在就要开始看吗?” 道一扶着冰房子的大门,不由在心中感叹。 这座冰刻的房子,与现实的屋子几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便是,一个是木制的,一个是冰做的。 在她将要一脚踏进冰房子时,那个胆子小的男子紧急的喊了一句,“贵人且慢。” 道一回头,“怎么了?” 她清秀讨喜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那个下人,不好意思的说,“里面的地还没弄平整,我怕贵人踩到坑里。” 道一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无妨,我身轻,踩不了的。” 下人欲言又止,见她真的要进去,身子有轻微的抖,跪在地上的十数人,也跟着抖得厉害。 王玄之将一切收在眼里,内心暗叹一气,或许道一卜的宜出行卦,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解释了,他行至那个书院的领头下人面前,拿出他的腰牌。 待对方看清,脸色变得灰白,他问,“我们上山时,本官属见到地上有不少快要被积雪覆盖的脚印,约莫五六人的样子,他们现在何处?” 胆小的下人,不停抖啊抖,他说,“那是我们中的人下山采买,今日并无其他人上山。” “寺卿不用问了,我看到了。”道一蹲在冰房子里回话。 房子有门有窗。 王玄之正好在一扇窗户外边,透过窗户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道一用双手刨开了地上的冰,一双手冻得有些红,冰雪被刨开,一双黑色的长靴出现在白色的雪中,再刨开一点,便是翠绿色的裤腿。 “舒光,去冰房子里帮忙。” 陈舒光不明所以的应声,甫一进大门,惊得他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小小一师父,他他他们———” “先帮他们清理身上的积雪吧。”道一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却有一股肃杀气息夹杂着冷风吹来,陈舒光不由自主的抖着蹲下挖下。 很快。 两人合力将厚厚的积雪挖开了。 六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就在书院的院内。 陈舒光看着这六具尸体,摊坐在地,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杨六、卢七、郑九还有他们身边的小厮松香、墨竹、砚池,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的?”陈舒光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胆小的下人怒喝道。 ——— 第九八章 灭口 道一翻看完最后一具尸体,她起身说,“寺卿,从左起第一位死者开始,年龄分别在十三、十二、十二,剩下三位,都在十六岁左右。” 陈舒光呆愣愣的说,“杨六是我们中最大的,他十三,卢七和郑九与我年岁相同,松香、墨竹、砚池他们都是家生子,陪着他们三人一起长大的,年岁十六。” 道一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微一叹,又说:“几位死者生前,都遭受过棍棒的责打,全身多处骨裂、骨折,按杖打的伤痕来看,有的伤痕左边横长三寸,阔二寸五分;右边横长三寸五分,阔三寸。各深三分。 还有伤痕是左右两边横长具是三寸至三寸五分,深三分,因在冰雪中掩埋,又因为受杖时辰尚短,他们身上的伤痕,也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他们的背上,也有被杖打的痕迹,横长五寸,阔三寸,深五分。 按他们的伤痕推断,三种棍棒伤痕深浅不一,施行者不下十人。 应当是最近两三日的事。 他们真正的死因,却不是棍棒杖行,而是因为最后的掩埋,剩下最后一口气,得不到喘息,才是他们致命的死因。”道一说完目光如电看着地上跪着的十数下人。 她生不起半分同情。 出行没想到会验尸,她只能凭借双手验尸,没有任何工具,无疑加大了难度,在验完尸之后,又看了一眼几人身上的白雾,那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她只看一眼都觉得呼吸困难。 六人都只想活着,恣意生活在阳光底下。 这点愿望她是完成不了。 唯有帮他们验出一身伤,帮助大理寺提供线索,洗清冤屈。 陈舒光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痕,“他们三是家中最小的,不像我,他们受到的约束也要少一些,不说百依百顺,但过年想要自己出去玩玩儿,还是可以的。” 道一的脸色有些古怪,她无声的询问:这种疼爱好像有些不对劲。 王玄之也无声回应:这事事后再查,先弄清命案要紧。 他说:“舒光你先起来,我有事要问你。” 陈舒光:“安道大哥你想问什么?” 王玄之:“你们从哪里招的这些人,招来当护院,他们的武器都是什么?” 陈舒光想了想,“我们是在人牙子那里买的,好像叫什么吴六,哦对了,是吴老六,招他们来山上看守,给他们的兵器,全都是棍棒,像家里和衙门里惩罚下人那种。” 陈舒光说完,自己的脸色就先白了几分,堪比地上的六位死者。 王玄之“道一若是给你看,你能否认出造成这些伤痕的武器。”又见她大口的喘气,还狠狠的瞪着那些个下人,问她:“你没事吧?” 道一摇头,又点头,“只要能将武器拿出来,我一定可以认出来的。” 陈舒光一指那个胆小的下人,“你,带小一师父去放武器的地方。” 六个院子的下人,都因为主家不在,玩忽职守的同时,还学着主人享乐,自然不会带上他们平时用的武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身份。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院柴房。 那个胆小的下人,推开柴房门,一指屋内夹杂在柴禾乱七八糟的棍棒,“道仵作,山庄里的武器都在这里了,你且看看,是否是你们要找的那种。” 道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就在此地等我,我很快就好。” 那个下人连连点头,“应应该的,道仵作多久都行。”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道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他。 下人擦汗的动作僵了一瞬,他腆着脸假笑道,“我哪有什么名字,都是主家给赐的,你叫我三更就好了。”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三更鬼不敲门,果然是个好名字,是哪个主家这么有眼力,外面躺的三位,还是仍旧活蹦乱跳的那位二郎君?” 三更头上的汗更多了,这么冷的天他头上的汗,愣是擦不干净。 他头都不敢抬,“道仵作过奖了,是二郎君给我起的。” “希望你不要辜负陈二郎的一片心意。”道一在一堆棍棒中挑挑捡捡,最后挑了一根,拿在手中,“走吧,想必寺卿他们等不及了。” 三更见她拿的那根木棍,头埋得更低了,连连应是。 等他们重返冰房子时,陈夷之已经以一人之力,将五个院的人都拖到了一起。 王玄之正在审问他们。 道一将木棍高举递过去,“寺卿,我取了一根证物过来,其余的都在柴房里,没有一根棍棒是无辜的。”在场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 王玄之接过那根木棍,是大杖,上面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他将木棍竖在地上,轻轻的一声响,如巨石落湖激起千层浪,又如钟磬层层音波入心。 “杀死主家,这事儿是谁的主意。” 王玄之盯着诗院里先前那个下令,让众人反抗他们,要动手将他们留在此地的下人。 若是他没猜错,这几人应当也是与他们一样,都是突然到来,看到了与平常不一样的下人,下人为了保命,这才起了灭口的心思。 但谁才是下令的那个人? “今日我老赖功夫不如你们,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人仰起头,络腮胡子,也根根上翘,眼里更是写着,若是功夫到位,他能把他们四人也留下来,浑身都写满了不服输的气息。 这样的人孔武有力,谋略上却是不足的。 王玄之摇头,“你们肆意伤他人性命,谈何好汉,况且他们予你们在这乱世初平的世道,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们不感恩,反而痛下杀手,如何配为人。” 老赖络腮胡下的面色涨得通红,他强自辩解,“他们买我们来,不过是想办一个远离长安的享乐场所,一群贪图享乐的世家纨绔子弟,我们杀他们,不过是为民除害而已。” “他们———” “本官现在只问是谁的主意,多余的话不要说。”王玄之打断了他的‘大义凛然’。 ——— 第九九章 三更 随着王玄之问话。 所有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断腿的大汉。 一群自私自利的人。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他们动手伤人的目的很明确。 只是不平对方华服玉食,仆从成群,什么也不用做,便有了一切,而他们干尽了一切苦活脏活,到最后也只是落个为人仆人,才能活命的机会。 与其说是怨杨六几人,不若是在报怨世道的不公。 世道看似不公,实则最是公允。 机会,往往只给有准备的人。 上下的关系,自古以来便有。 他们不可能所有人一起生了反心。 很多人只求好好活着。 即便心中有不忿,有不平,也只是埋在心底,默默受着。 主与仆之间。 有一道天堑,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并非是努力便改变的。 既不是为生存。 公然仗杀主家,此举是推他们走向了绝路。 除非背后有更大的利益。 王玄之想通了个中关键。 他诱惑的说道:“只要你们说出背后的人,本官可以考虑,其他人轻判。” 几个院的下人,开始躁动。 连断腿的那个大汉,也有些犹豫了。 可就在此时。 大汉突然难受起来。 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另一手向王玄之的方向伸出手。 本来有些意动的人,复又归于平寂。 王玄之回望身侧。 道一只来得及点头。 她整个人一跃而起,横在六院下人上空。 “急急,驱邪!”考虑到要问话,道一没有一开始就拿出杀招。 驱邪符咒急剧下落,直冲一人而去。 那人正是先前带她去柴房的三更。 黄符迎面而来。 三更并没有急着闪躲,他完全不懂的问,“贵人为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只是因为你们高人一等,便可以随意取我们的性命吗。” 王玄之一扫众人,果不其然,他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愤怒、不安等神色。 压下想要发火的两兄弟,他说,“诸位不妨先等一等。” 道一凌于高空,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说,“你再不收手,可是不够抵挡我的第二击,因为我不准备留情了。” 三更还当她在说笑,并不以为意。 道一用行动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急急,斩邪。”她刚想起自己还能看识海,这种害人的妖怪,还是先下手为强,打死再说,免得再害人。 雷符咒的模样,清晰的印在三更眼中。 三更也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连忙运起全身的力量去阻挡。 众人就见一张巨大的紫色符箓,上头流转着他们看不懂的符纹,将三更逼退数尺,退到身后的墙上,墙也应声而倒,人影消失在众人面前。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王玄之发重新得到呼吸的那个大汉。 那个大汉也明白,如果三更没有收回力量去抵挡,那么他已经因为不能呼吸,而死去了。 他连连点头,“我叫明里,来到风雅颂里,能有一个活命的机会,我自也是很感恩的。 可是那三更成日的问我,甘心吗,本来也有一个幸福的家的,可因为逃难,最后只能给人看一个宅子。就是因为这些上位者,成日的打仗,弄得我们无法生存,现在又来施舍,他们就是假惺惺的。” “不论什么阶层的人,都有好有坏,前朝无道,今上伐之。若非当今陛下,你们可能承受,前朝的赋税,至于打仗,那也是为百姓而战,肆意煽动战乱,据本官所知,并无此类现象。 况且你们嫌弃打仗,可有去过大周各地边关,守城的将士,为了不让外敌入侵,他们吃的什么,又住的什么地方,每日都有人命填上,他们付出了血汗,只为了保护你们。 可你们呢,又做了什么? 在如此安逸的山庄,因为嫉妒主子,为了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从而起了杀人之心,还是如此残忍的方式。”杖责,平日落一棍子在身上,都疼得要死,还是娇生惯养的几个人。 “杨六、卢七、郑九,他们的父辈均在军中效力,至今未归来,家中全是老弱妇孺,他们有今日的荣光,全是其父,其祖辈,代代累积下来的。 你们给后辈留下的,又是什么? 一个弑主的兄弟、丈夫、儿子、阿耶?” 很多人后悔,又痛苦,明里更是抱着头,痛哭起来,“当时他们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求饶,不应该动手的,可是那三更,一直在我耳朵说,一直说———” “一群蠢货,真没用。”三更的声音,好像是从虚无里传来的,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三更距离倒塌的墙越来越近,众人也能看清他的模样,身上全是木石碎屑,脸也和之前的大不相同,现在的脸比之前的好看多了。 明里等人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识的去看看,王玄之几人,虽然差他们一点,可也是一个拿得出手的人了。 就这么一个风神俊秀的,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呀,跟着他们瞎混什么,还骗他们去杀人。 也不知问是嫉妒他,还是生气,反正六院的人,眼睛都红了。 道一不满的撇撇嘴,“好好的做你的妖怪不成吗,非要学人就算了,还学了一些害人的心思,你也算是妖怪中的败类了。”话落,迎接三更的是一个巨大的火球。 她很生气,这些妖怪好似集过会一般,都会掩藏身份了,打了半天,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山头的,是个什么妖怪,只能看到他们头顶上盘旋的黑雾,从而断定是妖怪。 三更一点儿也没有身处险境的感觉,他很好奇的问,“我藏得这么深,你是怎么发现的。” 道一:“第一眼就发现了。” 三更:“———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抓我。” 道一:“不知好坏时,你们都是普通人,但是你方才妄图在我面前动用灵力伤人,这就不在我容忍范围了。” 三更笑了,“他们伤人,你还要救他们。” 道一:“那是《大周律》的事,而你们则是我的事。” “等会儿打完了,我也有话想要问你。”道一又冲了过去,夹带着灵力的拳头,直冲对方面门。 第一百章 傀儡 三更也不用什么法术。 一人一妖,就这么用灵力裹着拳手,拳拳到肉的打了起来。 你来我往间,二者动作极快。 明里等人这才发现,他们的功夫,真的只适合看家护院。 竟然还生了那等子比天高的心。 三更还以为对方看着年轻,不过是个刚下山的小道士,没什么能力,还以为是同类之间的夸大,可是对方源源不断的灵力,还有方才露的两手。 又是一拳,带着劲风,擦脸而过。 三更的脸被划伤了, 他一把抹掉脸上的血,“小道士,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是你以为就凭你,能救下在场这么多人吗?” 道一看都没看六院的人一眼,她说:“打死正好。你以为我不用符咒,是怕伤到他们吗?那你可想多了。反正他们罪有应得,背主,害死主人,你打死他们,寺卿一会儿也不用提着他们下山了。” 王玄之嘴色轻勾。 三更一梗。 众人也一抹眼角后悔的泪水,不是,小道士,话不能这么说,他们还没去衙门,没有好生交待呢。 能多活一日,谁又想死? 但是看着地上整齐的六具尸体。 谁也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别废话了,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妖怪吧。”道一喊着,“控水术。”出现的却是一团火,还有迷糊中被塞进腰间口袋的毕方鸟。 火势迅猛,如春风吹过,大有燎原之势。 瞬间便将三更淹没。 火中传来了木柴燃烧的声音。 噼噼啪啪。 道一就在外围,歪着脑袋,有些疑惑。 她想了想,又将火势弄大了些。 里面的妖怪没有反抗,也没有受到伤害之后的惨叫传来,更没有长蛇那种肉香,就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可是方才那个长得还不错的三更,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呀。 一时没摸清对方的底。 道一回头喊了一句,“这个三更有古怪,你们离远一些。” 王玄之三人带着六院的下人,都退出了书院,站在门口观望。 道一围着那个火球,走了一圈。 她清秀的小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笑来,“竟然玩儿的是这种把戏,那我就不客气了。” “急急,驱邪!”有形而无实的黄符,以泰山压顶之的之势,落入了火圈中,烧得正旺的火圈中,冒出一团黑烟,伴随着黑烟的一股气味。 站在书院月亮门外的一群人,闻到了这股味道,一个个的都跑到旁有树的地方,扶着去吐了,只有那个明里,因为双腿废了,只能在原地干呕。 黑烟散尽。 气味渐消。 道一一直控制着的火势,突然一下子窜得老高,比整个山庄最高的屋子还高,火光冲天,听到咔嚓一声,她就收回了灵力,不再使用控水术,毕方火也很快没了。 地上留下一个漆黑扁平的人形。 道一走过去拿起那人形的手,犹如吃新鲜的果蔬一般,嘎嘣脆,一下子就断了,刚吐完的一群人,又围拢过来,就见他们平日在一起生活的‘人’,就被么被烧没了。 烧成了尸体不说,还有人拿着他的尸骨把玩,就这么看看,又要吐了,不过好在还能忍住,实在是那边打完了,他们怕引起那个小子的注意,把他们一起烧了怎么办。 忍不住也得忍呀。 道一掰断了一根‘手根’,拿在手中搓了几下,便成了黑灰,和此时没有人扫走的白雪,混在了一起,她说:“和我预想的一样,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肉香。” “呕———”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传来。 道一看了过去,她说:“寺卿你们过来吧。” 王玄之皱眉,“道一,这人被烧死了,怎么会是这样的?”他在大理寺办过许多案子,其中烧死的,便有好几例,可没有一个死后是这样的。 陈夷之只在战场上看过死人,到大理寺也没多久,烧死的没见过,他只是觉得奇怪,倒也没觉出什么问题。至于见到死人有什么不适的,完全没有。 毕竟他也是砍过人的。 倒是陈舒光,有点儿问题。 从没见过死人的他。 不害怕便罢了,反而十分仇视地上焦黑的人形。 恨不得立刻上前,把他踩成灰。 道一转念一想便了然了。 陈夷之说过,陈舒光就这么几个‘狐朋狗友’,几人不伤天不害理,只是在山上弄个山庄,都不去和长安城里的人争东西。到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也是令人唏嘘。 道一拿起人形的脑袋,“寺卿你们看,这根本就不是真的人类,而是一块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傀儡,往里注入了灵气,还有一滴精血,控制得他就像是一个真人一样。” 王玄之伸手接过那个圆圆的‘人形脑袋’,拿在手里端详,“一般的木头可经不起你的毕方火,这木头定然大有来头,”他朝六院的人发问,“有谁知这三更是从哪里来的?” 六院的人齐齐摇头,明里说,“回寺卿的话,我们也不知,大家都是在人牙子那里认识的,谁也不晓得对方是从哪里,然后被收进人牙子院子的。” 他们之前以为三更是真人,觉得道一残忍,现在三更是假人,他们又感到一阵茫然,听了一个都不是人的人的建议,打死了能让他们活命的主子。 这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三更被买入是个偶然? 王玄之不信,他也蹲在人形面前,“舒光,你们去人牙子买人,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陈舒光愣愣的抬头,“我大兄肯定不知道的。” 道一看到某人头顶快气出烟来,忙转过头去,不然她怕自己笑出声来,毕竟这是案发现场,还有几条人命呢,委实有些不好。 “本官是问,杨六他们几人,可有走漏风声。”一路走来,陈夷之那吃惊的脸色,早就告诉他们他不知情了,王玄之确实也没想到,这小子独独瞒自己兄长一事,堪比老手罪犯。 陈舒光摇头,“应当没有吧,他们又不像我家中无父母。” “夷之,那些人有问题。” “说,你们从哪里来的。”陈夷之长枪一横,直指众人。 第101章 鳞片 两人之间的默契。 道一叹为观止,心里不禁为这两人喝了一声彩。 虽然她来长安有一段时间了,也背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远没到他们深处其中,理解得透彻,这种时候她是帮不上忙的。 她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但是这傀儡术。 好像有些眼熟,她应该在哪里见过。 趁着王玄之两人盘问的功夫。 道一去检查那个傀儡。 她将傀儡翻转过来,背上一块尚未烧焦的东西,映入眼帘。 那东西闪着白光,与白雪交相辉映。 道一伸手将它拿下来。 那东西贴在背上的灵台穴上。 神台在神道和心俞两穴之下。 故喻为心的神灵之亭台。 也才有了灵台之名。 灵台穴是人体气血汇聚的地方,犹如地心精华汇聚之所。 还能管制人的情绪。 使傀儡术的这人很厉害。 如此一来,三更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假人,是个怪人。 不过有了这个东西,更加证实她方才的猜测。 制作三更的木头,与这东西的主人,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不过这东西,怎么看着像——— “你们都过来瞧瞧,这东西像不像鱼的鳞片?” 道一把泛着白银光的东西,拿出来询问众人的意见。 一人传一人,最后得出结论。 确实像鱼的鳞片。 “不过,什么样的鱼,才会有这么大的鳞片?”陈舒光夸张的用胳膊,在空中比划出好大一个圆圈。 其实真正的大小,在正常成年男子的手掌大。 于鱼类来讲,这样的大小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了。 三人都望向道一。 道一:“———长安城的妖怪变聪明了,现在不好追踪了,一个个都学会了隐藏身份,不过———” 庄院里还有这么多人,她没有说出她的双眼和寻常人的不一样,这也是妖怪在她眼中无处遁行的根本,也算得上她手中不是底牌的底牌。 她也只收那种,有孽债的妖怪。 兴许也给了妖怪一种错觉,只要它们藏得够深,她便发现不了它们。 王玄之点头,又走到六院下人跟前,他问,“你们是怎么到牙行的?” 明里突然打了个哆嗦,像是在雪地里蹲久了,冻着了,他说,“我们都是活不下去了,这才自卖自身,想给自己一条活路,恰好就遇到了。” “你们的家人呢?” “我们没有家人。” “对,我们没有家人。” 知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王玄之说:“舒光,你拿我的腰牌先下山,去大理寺叫人来,把杨六他们带下山去,还有,记得通知一下他们的家人,上衙门里把人带回去。” “最好能把家中‘最宠’他们的人带来。”说完这话,他发现六院的下人,脸色在雪色映照下,变得更加的惨白了,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陈舒光接过应下,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六具尸首。 明明前几日,他们还一起笑过闹过。 如今只他一个人,还有笑还能闹。 “夷之,把他们绑起来吧,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安排好一切,王玄之走出了书院。 道一见状跟了上去,“寺卿你说最宠他们的人,是什么意思?” 两人走得很远了。 王玄之才停下来,他说:“杨、卢、郑几家的情况,其实与王家差不多,个中内情只有身处其中方能明白,我试探的说出一句,那些人都变了脸色,可以想见,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届时你记得仔细看一看,是哪些‘人’。” 道一歪着她的小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充满了好奇。 “你没忘记那个像鳞片的东西吧?我有理由怀疑,这背后有妖怪控制着三更,也控制这一群下人,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杀了三家的嫡子。” 这关系太复杂了。 道一水汪汪的眼里,那一汪水,都好似被人搅浑了,晕了浪涛,她晃了晃脑袋,“妖怪的事归我管,其他的事寺卿安排即可。” 王玄之眼里噙着笑,“嗯,”他忍着笑问,“不过你可准备好了,捉妖怪的东西?” 道一连忙扬了扬身上的袋子,“一直都在这里呢,这个妖怪可厉害了,还会傀儡术,我也不能光用灵力,得借用一些外物。” “九尾狐你不带上,兴许它对同族有感应?”王玄之好奇的问。 道一鼓了鼓嘴,摇摇头,“要它有什么用,都成普通的狐狸了,最近长安城里冷,抱着它暖手还行,真拿出去,一打一个死,放宅子里看家护院还成。” 小毕方在袋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赶紧装死,睡得更沉了,开玩笑,这种时候,走哪带哪,原来是用来拼命的,还以为它最受宠呢。 只要对方想不起它,它就能够一直开心长大。 想法一闪而过,小毕方就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它的脖子被人抓住了。 就这么被拎出了袋子。 外头的风啊、雪啊之类的,全往它身上招呼。 即便它有‘毛衣’过冬,也招不住这么玩儿吧。 “哎呀,抓错了。”道一赶紧把拎改抱。 “寺卿你看它,长得和一只猫儿差不多大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养一只鸟,也真是太辛苦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和不良帅争了。” 小毕方非常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他俩那是争吗,分明就是不择手段了。 得到了养它的权利,也不见她珍惜的。 时不时的顺着它的毛,嘴角流着羡慕的口水。 擦擦干净,说什么不是想吃它的肉,只是羡慕它自己就会吐火,这样捉妖太方便了。 听听,这是一个道士能做的事? 道一也白了它一眼,“小毕方怎么了?你冷?” 小毕方裹了一下羽毛,掩耳盗铃的说,“不冷,不冷,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雪景,一时有些激动,激动到打哆嗦,不冷,我真的不冷。” 王玄之成功被一人一鸟逗笑了。 “我们也下山做准备吧,这里交给夷之就可以了。” “唔,也行。” 两人都没通知一行,便径直下了山。 可怜陈夷之一人,风雪中凌乱。 幸而陈舒光很快便带了人来。 ——— 第102章 不讲武德 “小六,我的小六———” 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穿着颜色鲜艳的水红衣裳的,跪在杨六的尸体旁,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让人疼惜,果不其然,站在身边的一位穿着绯色袍子的儒雅大叔,满眼疼惜的扶起她。 卢七、郑九边也大差不离的。 道一看了只觉得眼睛生疼。 跟着来认领尸身的三位妇人,瞧着有些不太正经啊。 那小腰扭啊扭。 道一看着都担心,好怕她们把自己给扭折了。 死者死因查明,又有家人来认领,所以六人的尸体,都放在验尸房的院子里,并没有放在房中,除了三位主人家来认领,松香、墨竹、砚池他们是家生子,他们的的家人也跟着来了。 将死者尸首认领的事宜办完。 几家人都准备离开大理寺。 王玄之适时出声,“几位且慢,本官手中有一些东西,还需要几位姨娘认一认。” 姨娘二字,让三个女子的脸色一起变了。 平日在家中,都称她们做夫人。 就这么叫破她们的身分,这个大理寺卿委实过分。 她们觉得脸上热得慌,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她们的身上。 杨家的姨娘扭捏着手中的锦帕,虚虚的擦拭眼角,她开口了,“我家小六死得太惨了,寺卿若无要紧的事,还是让我们先回去,好生——呜呜——好生安葬他。” 美人哭起来,那叫一个雨打梨花。 还有百转千娇的声音。 大理寺的人好多不自觉的酥了半边身子。 王玄之一个眼神过去,又立刻挺直了脊梁,抬头看着天眼不见为净。 杨家姨娘又扭头过去,娇滴滴的喊道:“杨郎———” 道一打了个冷战。 杨家那个大叔却十分的受用,走过去握着她那葇荑,“你们要做什么,我儿才死了,又要我夫人看什么人,非逼死我一家才行吗?” 杨老二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让他家姨娘看人,就是在逼死他全家,这么没脑子的话,竟然是曾经那个在诗会上大放光彩的杨家二郎,真的让人惊掉下巴。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一起过来的卢、郑两家主事的男子,虽也疼他们家的姨娘,但也不至于没脑子到这个程度,他们看着那个拽着杨老二的姨娘,不由看向自己的姨娘,心里没来由的厌恶了几分。 他们什么时候,不管家中发妻,任其自生自灭,专宠这么个妾室的? 多久之后,又会像杨老二这么拎不清? 不,他们已经拎不清了。 道一悠哉悠哉的问了一句,“寺卿,我听你叫她们姨娘,这三个孩子,她们伤心成这样,几个孩子都是他们亲生的吗?” “非也。”王玄之配合的摇头。 “那杨六他们的亲娘呢?” “都死了。” “没娘的孩子真可怜。” 杨家姨娘哭得正起劲,突然被这两人的话给打断了,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脸上还挂着没有影响妆容的泪珠,她眼里带上狠劲,“你不过一个不入流的仵作,还管上别人的家事了。” “我们可是世家,有你什么事儿。”姨娘摇头满头珠翠,脸上满是倨傲,似是不屑于道一一般,可又不敢直接出言顶撞王玄之。 有那么一瞬间。 王玄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判断错了。 却在此时。 道一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寺卿,你们走吧。” 王玄之会意。 他说:“杨二叔、卢三叔、郑六叔,本官还有事与你们商议,还请随我移步。” 卢三叔、郑六叔两人像是扔掉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立刻放开了手中的姨娘,就要跟着王玄之走,那两位也在滴滴的哭泣,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他们身上。 这两人一动,人就没了倚靠。 两位姨娘同时摔在了地上,两人靠得比较近,还摔到了起,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也顾不得哭了,手忙脚乱的让身边的丫鬟扶她们起身。 卢三叔、郑六叔也尴尬在原地,扶不扶,他是一个好问题。 杨家的姨娘生怕面临相同的事,赶紧一扶少得可怜的泪珠子,露出个懂事又让人心生怜意的笑,“杨郎只管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不过,等会儿的事,谁也说不准。 道一觉得这就是水镜先生经常说,俗人的情感吧,不过是离开几步,好像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了一般,就是看着让人有点儿腻歪。 她‘不怀好意’的提醒,“寺卿等你们好一会儿了,世家就这种教养么。” 杨姨娘一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赶紧给杨二叔整理衣冠。 杨二叔不像是要去大理寺正堂,而是要去上大朝会一般。 多双眼睛盯着,便是再沉溺你侬我侬,杨二叔也觉得臊得慌,他轻轻的撇开杨姨娘扒拉住他袖子的双手,好言劝了几句,便跟着去了正堂。 三位姨娘眼里的柔情,怕是要把整个验尸房给融了。 她们依依不舍的看着人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仍旧望着不肯收回目光。 “喂,我说哭也哭够了,戏也演得差不多了。这里是大理寺验尸房,不是外面酒楼,谈风花雪月的地方,几位要不要我给腾个地儿呀。” 道一的话惊醒了三人,她们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大理寺就剩下这么一个仵作了。 杨家姨娘盯着她看了会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就是长安城中流传的那个,会捉妖的道人仵作?” 道一眉稍一挑,“没想到我这么有名了。” 杨家姨娘脸上泪珠全干了,美目横竖,先前眼里的柔情如昙花一现,全是狠辣,和之前那个温柔小意的姨娘,判若两人,“今日我们三人在,你以为还会像之前那样好运。” 道一缩缩脖子,像是被吓到了,“三位娘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这么凶的,”又说:“我才一个人,你们就有三个人,会不会有些不讲武德了?” 三人:———这真是那个长安城中流传的道人? 莫不是个傻子吧。 道一见她们傻眼,又嘿嘿一笑,“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 第103章 鱄鱼 被识破了身分。 三位女子完全没有必要,再压制身上的妖气。 妖怪隐藏它们身分,所用的方法各种各样,几乎是每一个种族,便有一个自己的保命手段,有的是物,有的是器,有的则是以自身为媒介,施法。 寻常时,他们摇身一变成人,混迹在人群之中,除非那等道行高于它们的人,方才能察觉到不妥当的地方,而道一则是沾了那双眼睛的光。 不论高低,她都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本质。 眼下三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刻意隐藏身分。 道一只能看到她们头顶上的黑雾。 此时她们释放妖气。 妖气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道一的鼻中子猛的吸了一气,悉数传入,又反馈到她的大脑。 那味道,她觉得好似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还有三个好似柔弱不能自理,必须依附他们的天,也就是他们的夫君,‘娇滴滴’的女子,在自家夫君跟着王玄之离开之后,浑身的气势摇身一变,顿时给人一种山间大王的错觉。 莫说是杨、卢、郑三家纳她们了,不被她们劫上山便不错了。 来长安也算是小有见识了,不止人有千面,妖也不止一面。 但每次遇见的妖怪还有人类,总能刷新她的认知。 道一蔚为奇观。 每每到此时,只能啧啧称奇。 今日三个妖怪同时变脸,她实在忍不住好奇,“你们是妖怪,比你们身边的男人本事大多了,如何要依附于他们,还为了他们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杨家姨娘三人脸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 “我们无处容身,不过是想要一个栖身之地罢了,我三人并未做伤天害理的事,你这小道士,作何要多管闲事,将我们逼到绝路。” 杨姨娘三只妖怪,本来想要拼命一把的,但见道一好说话,便也想息事宁人,毕竟她们听说的事,在道一手上,比她修为高的,无一逃脱。 听闻那只九尾狐狸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 如今正住这个小道人的家中。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 身上好似还有一只会喷火的鸟,好似是毕方鸟。 它可是与它们水火不容的。 道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我来长安也有大半年了,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大理寺里也有许多的犯人,证据刻在他们眼睛上,都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 “你们无处容身,应该找害你们的人,不过我猜你们不是没能力,便是没勇气,再则你们寻了人类家中寄居,便应当按人类的生活方式生存。” “你们又为什么,要害死他们家中的孩子。” 杨姨娘三人自是不认的,“高人应当知晓,我们身为妖怪,人间律法于我们如无物,但是上苍是公平的,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头上有天道管制。” “如若出手伤了凡人,不说会立刻遭到报应,也会有一身孽债缠身。” 道一点头,并没有反驳,“你们说得确实在理,可若是你们并没有直接出手呢,而是借刀杀人,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又不用承担天道的惩罚。” “至于人间的刑罚,想来也是罚不了你们的。” “我不是人间正义的化身,但我想我分得清善与恶。” “你们,身为妖怪贪图人间的富贵,害死了六条人命,我想这世间便再也留不得你们,否则说不清将来,你们又会为了什么东西,再害其他人。” “臭道士,我们好言相劝,你要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只能怪你自己多管亲事了。” 杨姨娘三人只妖怪,对视一眼,刹那间露出了它们真身。 由于没有完全现出原形,它们的真身很是奇怪。 脸上有东西在闪闪发光,像陈舒光他们的禁军甲衣,还有那一双方才展示在众人眼前,柔弱无骨的双手,此刻五指间有什么东西,粘连在了一起,好似一个小小的芭蕉扇。 三只妖怪的下半身。 开始从两条腿,变一成了一条短短的尾巴。 尾巴上也是波光鳞鳞的甲片。 纷纷扬扬的白雪,都掩盖不住它们熠熠生辉。 道一眯了眯眼,这三只妖怪竟然是同一个品种,难怪想法相同,做的事也能凑到一块儿去。 三只妖怪真身除了一张脸之外,全都变了回去。 就这外形,道一想认不出它们都难。 难怪方才她闻到那些味道,有些熟悉又不舒服。 从前在九霄观的时候。 师兄抱一时常下山采买,他们在山上从不拘着那套,修道士要食素,虽不像大富大贵人家,顿顿鸡鸭鱼肉,倒也是常有荤作食的。 鱼便是他们的荤食之一。 倒不是怕杀鱼,只是那鱼的腥味太重。 道一的味觉又特别灵敏,味道别人闻着只有一分,她便有十成,好几回都给熏吐了。 处理之前的味道让她难受,但是煮熟之后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无人下山劳作,三人坐吃山空。 吃食上半点不委屈自己,三人经常会有贫穷的日子。 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幸能再闻一次,那让人难受的味道。 道一甚至联想到,难受之后,便有新鲜的鱼在桌上,等着她大快朵颐。 方才只想捉妖,现在她还想开饭。 三只妖怪被她几乎冒着绿光,如狼一般的目光盯着,十不分安的扭动身体,鱼尾在地上啪啪摆动,手上的鳍也大开大合,像在召唤什么一般。 都以为道一要放大招了,她们也不敢再藏着掖着。 剩下的头颅,也开始长满了鳞片。 变成了三条真正的鱼。 道一抹去嘴角不存在的口水。 她今天一定要吃鱼,哦不是,捉妖。 看见三只全貌的时候。 她没有立刻动手。 想起了眼前三条鱼在《百妖谱》上的记载,【鸡山,黑水出焉,其中有鱄鱼,其状如鲋而彘毛,其音如豚,见则天下大旱。】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与长安一县之隔的濮县,可是才发过大水。 那么严重的水灾。 亲自走过一遭的她,可是记忆犹新。 只要鱄鱼出现的地方,就会发生大旱灾。 这类妖怪出现在长安,又代表了什么? 濮县,可是也有类似的妖怪出现? 道一想了半天,没什么头绪。 还是先把三只妖怪拿下再说。 ——— 第104章 玄级二级 三条鱄鱼一起上。 道一下山遇见的妖怪,都是单独行动,还是第一次碰到成群结队的。 那些单独行动的,也是有原因的。 不是被灭了种族,就是贪玩下山,找不到回家的路。 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 让它们单独生活人群中,不一样的族群,像是不用再压抑平日的自己,它们活得小心翼翼,活得战战兢兢,活得恣意妄为...... 这种抱团的族群第一次出现。 道一却以为,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这么多妖怪一起涌入人群。 好事不见得有多少,悲欢离合一定少不了。 又不知有多少悲剧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上演。 它们想活得像个人,混在人群里不被人发现。 没有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反而生了取而代之这等捷径。能从半路杀出来,轻易取得他人前半生的拼博的成绩,这无疑给它们少了许多的力,还一下子在人群中站稳了脚根。 鱄鱼嫁给了人类,当妾室。 还染上了人类的恶习。 学着那些人争风吃醋,家中拈酸的妾室,抢夺夫人嫡出的东西,抢不到便拐着弯的出手害人,如此一来律法天道于它们皆如无物。 这就好似大理寺卷宗上有一个案子。 讲的就是一个男子,钻了前朝《大晋律》的空子,被捕之后当堂对质,也说的是,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那动手之人,听了便去害人,与他何干。 听着很有道理,其实不然。 你明知那人冲动易怒,不具备分析能力,反而一直在其耳侧,自言自语的嘀咕,若是人死了,便什么事都没了,也没有再与你争之流的。 首先你的心思,便是不正的。 其次,存在故意教唆。 因你没有那份心思,而那冲动易怒之人,冷静下来,也是会害怕的,兴许便放弃了动手的想法,或许他也不会放弃,但这不是你推他一把的理由。 最后那人还是无罪释放了。 只因,说两句话而已,在《大晋律》上,并不存在违法的行为。 可到最后,那人却被死者的家人,寻到了一个机会,以熊熊大火取走了性命,将两份罪恶,一道烧了个干净,虽那人家中有权有势,寻常人都惹不起。 并不妨碍,当时知晓这事儿时。许多人走路都轻快不少,家中加菜的加菜,添新衣的添新衣,逍遥的文人,更是浮了一大白。 实在是值当,也痛快,更快哉。 今日的案子,还有动机没查明。 但这事儿不在道一管的范围。 证明犯罪无疑的鱄鱼,才是她今日要解决的事。 三道似水非水的灵力,朝她打过去。 道一腰肢向后弯,头几乎触地,待灵力落在身后那棵大树上,树应声而起了个大洞,她猛的起身,随后驱风凌空而起,俯视三条鱄鱼。 鱄鱼脸上的人形都有些维持不住。 她们没想到的是,她们都是才入玄级的,这道士比他们高一个等级,玄级一级,隐隐还有提升的趋势。 三条鱄鱼常年生活在一起,都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很多事情不需要宣之于口,只消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其实一条鱄鱼,开始蓄集全身的力量。 另外两条,也有模有样的。 道一见三条鱄鱼等级都比她低一级,也没敢掉以轻心,任何种族在绝望之时,一定会拿出它们的拼命手段,她只想捉妖,而不是拼命,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一级之差,只要不是黄与地,地与玄,玄与天这样的,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对方还有三条鱄鱼,足够她谨慎了,就在她也蓄力的同时。 其中一条鱄鱼开口了,“二妹、三妹,准备好了吗?” 另外两条鱄鱼同时应下,“大姐,开始吧。” 三条鱄鱼就在道一目瞪口呆时,三条鱄鱼抱着旋转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银灰银灰的巨风,似海的旋涡,又似龙取水,把大理寺正堂院外的地板给卷了个干净。 将里头的三条鱄鱼给遮挡得严严实实在。 道一在外围,也只能看到,原本的三道黑雾,逐渐变得粗壮,从三道变成了一道,如此她倒是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又一次摸到空空如也的手,她有些懊恼。 武器这种东西,她下山时就应该准备的。 不能每次捉妖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小道人。 假设三条鱼出来了,她若是手中有一柄铁叉子,任它多么滑溜的鱼,一叉子下去,水里都跑不动,再则手中还有小胖子这只毕方鸟在,再加一些佐料。 她能在大理寺大堂门前烤鱼。 水风渐熄。 鱄鱼的身影,也开始显露。 道一心里默默念叨,我是九霄观下来的有为道人,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这才勉强压下,控制不住想要自己张口的嘴巴。 三条鱄鱼已经合三为一了。 但是她们的脑袋,并没有合在一起。 想来有思想的这种东西,也很难统一的。 三颗鱼头,呈三足鼎立之势。 无论哪个方向,都能快速反应过来。 道一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但是她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如此一来,能烤的鱼又少了两份。 而且她不吃鱼头,偏偏剩下了三份。 真是妖怪犯事之后,看她不顺眼也罢了。 这之后,做点儿什么事,都是在加深讨厌程度。 她已经半分不想留情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 三条鱄鱼在有意识且清醒活着的情况下,是怎么保持灵力可以相互传输使用的,还不会产生排斥的,同类能做到统一这件事,她在学验尸、学医术之时,便已经发现,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她的双眼冒着金光。 如此说来,她是不是有机会,在今日又多一项研究了。 等打倒这三条鱄鱼之后,可一探究竟。 这份激动让她完全忽略了一件事。 一招过后,就见了分晓。 对方叠加的可不止身体。 还有力量。 三条鱄鱼已经从初升玄级,上升到了玄级二级。 完全的反超她这个玄级一级。 被对方一道灵力拍飞。 撞翻了大理寺大堂的大门。 她这才反应过来。 好容易捡到的软柿子。 眨眼功夫,她自己就成了被捏的那个? ——— 第105章 终于烤到了 几个闪避。 道一就找到了鱄鱼合成之后的弱点。 才入玄级,合成的力量,便到了玄二级,那份力量强大的同时,消耗也巨大。 再默契的力量,分了三颗头颅,始终有差距,不如一颗头颅来得自在。 明知不敌,她也没有非要去对抗。 道一带着三合一的鱄鱼,就在大理寺在的正院里来回兜圈子,想要先消耗一点儿对方的灵力,效果是喜人的。 从日影正中,跑到偏西斜。 鱄鱼的灵力看着声势还是那么大,可打出去的威力,却不如先前了。 从地上烂了又烂的地板,就可以看出来。 还有在奔跑时,道一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叫三更的,是一个傀儡。 是用一滴精血所操控的。 风雅颂建立的日子并不长,也就一年多光景。 三更出现得更晚。 所以用了精血的鱄鱼。 她们不可能那么快恢复。 身体的根源都有问题,对法术的动用,也弱上几分。 又寻了一个空当。 道一由跑,化为了进攻。 她疾喝一声,“控水———” 从长右那里学来的控水术,与鱄鱼呈拉锯状。 双方相同功法,功力相当时,比拼的便是双方的灵力。 道一还是差了一些,她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个术法,“黑幕———” 由于黑幕术的关系,双方以灵力争夺水的控制权。 变成了鱄鱼送水,道一悉数接收。 形成了一道厚实无比,仍旧在逐渐增高增厚的水帘。 清水无色。 鱄鱼清楚看见对面。 她们的御水术,没有伤到对方分毫便罢了,反而成了对方的保护障。如此一来,她们的水越多,越有利于对方,对自己的危害就越大。 不想让道一占便宜,鱄鱼又快速的回收。 道一也没闲着,见鱄鱼着急。 她一手支撑着黑幕所需的灵力,另一只手将小毕方从腰间的兜里掏出来,大喝一声,“吐火。” 小毕方陷入回家美梦中,这么一吓,三魂不见七魄,瞬间清醒,都没考虑,也没时间看清发生了什么,张嘴便是一口火,听声音的可怖程度,它还贴心的多吐了两口。 它的贴心,就是鱄鱼的倒霉了。 道一空出来的那只手,飞速的结了一个印,“融合———” 水与火交融。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分彼此。 猛烈回收水的鱄鱼,见状,猛的掐断了与那股水火交融的联系。 但仍旧晚了。 鱄鱼吸得急了些,有零星的毕方火,仍旧回到了她们的身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那一点,就够她们喝一壶了。 毕方火很快便在体内生根了。 道一就要动手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她不是很开心的回头。 想看看哪个不开眼,打断了她烤鱼大计。 这一回头,撇了撇嘴。 得,又烤不成了。 为首的是王玄之。 身后跟着大理寺众人。 还有杨家、郑家、卢家的几位爷,本来他们在后面的,见到地上躺的各家美人儿,嘴角带血,眼角含泪,鬓边带红,躺在地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他们加快了脚步,超过了王玄之。 只是在他们快奔到那,又一分为三的鱄鱼跟前,堪堪一步之遥时,又及时停住了脚步,最后一步,怎么也挪不过去了,那双脚如同绑了千斤巨石,怎么也提不起来。 三只鱄鱼也没了之前的凶相。 她们拿出往日的柔蜜情怀,娇滴滴的撑着那口气,“二(三、六)郎,这仵作好生无理,上来便想对我们无礼,不成竟对我们下狠手。” 最小的鱄鱼说完这段话,似是要哭背过气。 又见杨二老爷没有半分反应,她拿着绸缎的手巾,细细擦拭着眼角,百转千回的指说,“大理寺卿竟这般容忍一个作仵在大理寺胡闹,真是让人不耻。” 不消说在场的人集体抽了抽嘴角。 便是她身边的两条鱄鱼,都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动一动,身体里的火便窜得更厉害,烧得她们五内俱焚,定然是要远离这个傻鱼的。 再一次后悔。 要不是家里没其他人了,何苦带上这个傻子。 罢了罢了。 也到了这个地步了。 “小妹,别哭了。”排行第二的鱄鱼如是说。 最小的鱄鱼哭声一顿,“怎么了,二姐。” “你个傻子,这正堂距离偏门有多远,哪有我们刚打完,他们正好掐准时机就过来的———”大鱄鱼恨小鱄鱼不成龙,可她也恨自己没跃龙门呀。 小鱄鱼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有些呆了,旋即又怒了,就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带了薄红,美人生气也是极美的,道一不由暗叹一番。 她指着杨二老爷说,“二郎,你竟然没走,也不帮人家一把。” 另外两只鱄鱼简直要败给她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帮她,就让她在杨家后宅里头,发烂发霉,也好过今日这般丢人现眼,她们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是没听懂。 不过杨二老爷是个‘贴心’的,他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的可人儿说,“方才你们变身的样子,我都瞧见了。” 内心也是为自己捏一把汗的。 没想到,平日最宠爱的妾室,竟然是一条鱼。 难怪,他总觉这妾室像水做的,连家里她在的地方,都湿湿的。 卢三爷、郑六爷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不等小鱄鱼反应,他又说,“我只是有一点儿想不明白,你们既然作为妖怪,选择了做人,又为何要害我的嫡出子,他平日里那般敬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二郎莫不是忘了,我也有一个孩子吧。”小鱄鱼无所谓的笑笑。 另外两只的眼神都变了,真是个傻子,她们本来还不想把自己的孩子扯进来,企图这几个男人忘了她们的同时,也不要记起他们的娘是妖怪。 万一怀疑他们的孩子也是妖怪呢。 天知道,几个孩子,完美的继承了人类的身体。 大鱄鱼轻轻别过一缕风吹过的头发,她说,“后院的事,郎君们又如何得知,这一回我们败了,焉不知道,没有其他的姨娘呢。” “你———”卢三爷气得手直抖。 这一回他们几家,在王家面前,又要矮一截,偏生得还不能扭头就走,只得陪着王玄之将三个姨娘的事了了,才能离开大理寺。 回家迎接他们的。 将是家主,也是他们阿耶,‘爱’的疼宠。 当然眼下的他们,还在好奇。 道一当着他们的面,把三只鱄鱼烤了的事。 烤出来的鱼,是真的香。 但没人敢吃。 道一也不在乎。 烤鱼就对了。 谁教她们害人呢。 害人者,人人诛之。 如今没人上。 就她来吧。 半点儿没有负担的。 ——— 第106章 城西有尸 三家的人都走了。 道一半点儿没挑的,选了个最熟悉的房间。 验尸房。 熟练的将几条鱄鱼给解剖了。 取出了如蔚蓝天空般的妖晶。 就在里头将三颗吸收了。 有了长蛇妖晶没吸收,回头就遇上硬荐的经验。 道一觉得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过夜的好。 轻车熟路的。 很快就吸收了。 之前就在突破的边缘,这一回灵力足够了,她也到了地二级。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发现,对于水的控制,宛若如鱼得水了。 三条鱼想自己子女下半生顺意,还要有权有势的心愿,道一表示爱莫能助,只能送三位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由得几家去折腾。 就冲着她们有个害人的娘,也不会好过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承了父母的爱,自然承她们带的坏。 道一吐出一口浊气起身。 她怀揣着几块无用的鱄鱼妖晶,打开了验尸房的房门。 门外站着一人。 “寺卿不用审阅卷宗吗?” 王玄之道:“新的卷宗还在进京的路上,”他眉头紧蹙,声色凝重,“妖怪竟然混进了各家后院,这是我不曾想到过的事,她们还学会了人类那套,争见吃醋,争权夺利。” “是啊,也不知从哪处流传的,知我擅捉妖,个个都学了隐藏身份的法子,幸好都对我无用,只需要看到妖怪,查出她们有无孽债。” 道一见门里门外的不方便,索性反手关上了房门走出去。屋里还有三具烤鱼,她可不想在屋子里大快朵颐,被大理寺人误会,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那多不好。 “只能这么办了吗?” 道一点头,又笑开了,“寺卿你操心得太远了,我知你是大理寺卿,担心京都,乃至整个大周是否会因他们生乱,其实那倒不必的,你是身在局中不如我旁观清。” “杨、卢、郑三家的姨娘,她们不能直接出手害人,为什么?寺卿你抬头看看?” 王玄之应声抬头。 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天道之下,自有法则。” “妖怪虽有能力,但不可以术法直接伤人,种了因果,她们也修不了行。所以只能迂回环绕,指使人类去做事,除非被逼急了,否则谁也不愿意,损了几十、上百、上千年的修行。” 王玄之若有所思,“这就是你不用灵力和夷之对招的缘故吗?” 道一:———就好气是怎么回事。 她气鼓了双颊,“寺卿———” 王玄之失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即便妖怪生活在人群之中,也只能按人间的规则来,若有违背,后果是他们不能承担的。” “但总有一些另类,不惧天与地,只信自己的双手,它们无所畏惧,拥有一身力量,穿梭在人群中,随心所欲,则是极大的危害。” “所以我下山了呀。” “况且他们除了比普通人力量强一些,沾染了七情六欲,与那些被关在大周各处的罪犯,没有太大的区别,寺卿无须忧心,我会把他们一一捉住的。” “至于查案的事———” “交给我吧———” ——— “啧啧———”陈夷之围着二人打转。 今日他碰巧外出,城西有一处报案。 等他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没见着精彩的一幕,这让他大为光火,又极为好奇,别人口口相传的,哪有亲眼见到,来得真实可靠呢。所以他在正好聊完天的空档,堵住了王玄之二人。 “听说今日来的是三条美人一样的鱼,扭得可有风姿了,令人一见倾心,那身姿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眼含秋波水,朱唇不点而红———” 这么令人大饱眼福的事,怎么就让他错过了。 陈夷之再一次顿足捶胸。 也再一次刷新了,道一对他的认知。 身后站着两位不良人。 他们不是空着手来的。 一前一后。 抬着一个简易的架子。 道一熟悉这个架子啊。 那不是玉山村。 用来抬小孩子尸骨的吗。 所以,上面是一具尸骨。 长安城外环绕的渭水河畔,在城西冲出了一条时不时断开的小分流。 大理寺今晨接到报案,那分流处有一分不清是人是动物的尸首,又因风雅颂山庄的杀人事件未曾解决,故陈夷之带了人先行去查探。 这会儿把尸首带了回来。 要么是陈夷之也不能确认。 要么是他已经确认好了。 寻思这人上过战场,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估计已经确认好了。 剩下的则是确认死因了。 这是又要接着干活了。 不过。 这货堵在门口,后面的不良人,只能抬着人在门后等着。 就为了看美人鱼。 “咳咳———”王玄之正想提醒他,那美人鱼只差入口了。 道一笑吟吟的说,“不良帅来得正好,美人鱼犯了事儿,已经被就地正法了,家里也没办法带回去,所以一直停尸在这里,你且进去瞧,就在进门左边,最里数,排起来的三位便是了。” 陈夷之一听,大喜。 人死了,一睹那盛世容颜也好。 将来指不定还能找着一样的绝色。 他一走,门口就空了出来。 后面的两位不良人赶紧跟上。 路过王玄之的时候都是好好的。 到了道一身边时,就起了变故。 她早就让至了一旁,但是两位不良人抬着即将过去时。 那担架上,抖出一块不知无名状的东西,勾到了道一的衣裳。 道一嘴角抽了抽,轻轻抽出她的衣角。 明明没有风,那架子上盖着的白布,却被吹开了一角。 露出了白布下的冰山一角。 道一如愿仔细看了过去。 上面有冲天的白雾。 是一位执念很浓烈的死者呀。 又走了一步,又勾上了她的衣角。 道一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这番变故看得两位不良人直咽口水,“小一师傅,这这这,不会炸尸吧———” 道一正要好生劝慰一下,一尸两人。 就听到房内震惊寰宇的叫声。 跟着就是冲天怒气,“臭道士,我要杀了你。” 陈夷之提着他的银枪冲了出来。 不良人眼观鼻,耳观心的。 默默的将人抬了进去。 “寺卿,交给你了,我验尸去了。” 王玄之抚额无奈应下。 ——— 第107章 无声 不良人放好架子,就转身出去了。 道一揭开白布,倒吸一口凉气。 还没开始验尸,就听到门外陈夷之气急败坏,还有王玄之好言相劝的动静。 “安道,你说这小子什么意思,给我看的都什么———呕”陈夷之实在犯恶心,想象中的美人飞走了,给他的是十成熟全鱼宴。 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没见过美人是这样的呀,真是,呕—— 半分没准备,揭开白布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方才我想提醒你来着,奈何你的眼里,只有美人一样的鱼,十头牛都拉不住,”王玄之见好友要炸毛,又说:“我见你实在喜美人,不若寻个好姑娘,早早成婚了。” 陈夷之一跳三尺高,“除非寻着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否则不可能,你也晓得我这双眼自小看着你我一起长大,普通颜色,哪里还能入眼。” 王玄之:———我怎么没有。 都是借口,门里门外的两人同时暗骂一声。 一个炮仗,一个温水。 倒是减小了那份冲击。 不过,还是让她心惊。 实在是,这人死得——若不是熟悉人体,别说爹娘了,任谁也认不出来。 所以报案的人,才说得那么犹犹豫豫。 收敛心神。 道一开始拼死尸,那种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才造成如今形状的,像是被砍了,又像是被火烧过,总之这人融在一起,又没完全融合在一起。 本来想走一下捷径的。 就是通过白雾,让他自己指出来,每块肉与骨都应在哪里,能省不少时间,好能更快的查验身上的伤,可是进了对方执念,这才发现一件事。 此人是个哑巴。 不止如此,他还是一个聋子。 对世上的一切,都缺了一份参与感。 他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听见他的声音,只能啊啊啊的过了十数年。 但他依旧非常乐观。 无声,原本叫吴生。 因他天生聋哑,便被人戏称无声。 吴生出生在善政村。 善政村在长安县西北一十五里,管安化里。 说起长安县,道一不得不再同情一下长安县县令了,这都出多少回事了。 吴生自小便晓得,他和旁人有些不一样。 但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直到瞧见村民张嘴便能交流,而他永远只能啊啊啊,他便察觉到了一点。 人家能侧耳倾听,他只有无声的寂寞。 可是看到村民在他们面指手划脚的,他又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这些人不嫌弃他不一样,还同他玩儿,他也有小伙伴,旁观的道一却能清楚的看到,猜出他们在说什么。 “真是个傻子,人家骂他,还笑得这么开心。” “别这样说人家,他本来就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 “听见了又如何,反正他又不会开口讲话。” “只会啊啊啊———” 吴生看他们笑得开心,也笑了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眼里未染世俗,那份笑堪比方上田间的朝阳,将曦未曦的白露,自然且美好。 即便是在嘲笑他的村民,也自觉闭了声。 察觉那份不对,还是在吴生,又遇到了一个人之后。 十五少年清亮的眸子里,多了一些亮得吓人的东西。梨花每回来找他见到这份光亮,脸上的颜色都能将天上的云羞红,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甚至想再多看,再多看,眼睛都不想错过,心口却是砰砰直跳,吴生也被这份大胆,给闹了个大红脸,两人一起将天边的云染上了霞色。 梨花耐心的陪伴他,给他一点一点的比划。 吴生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东西。 后来再看到村民,他还是笑笑,那笑中带了太多的包容。 要不说叫善政村呢。 一群少年渐渐长大,知晓他们嘲笑吴生是不对的,后来不再嘲笑,还会收拾那些外来的嘲笑者,俨然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队伍。 善意是会传递的。 吴生感觉他的日子,越来越鲜活。 他每天都有看不尽的美景,听到许多‘声音’,说不尽的‘蜜语’。 直到他十七岁,梨花十五岁。 二人的亲事订下了。 但吴生家中并不富有。 吴生通过不断摸索、打听,知道了女子成亲,乃是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只此一回,断不能轻慢了,可他家中并无恒产。 他更加努力做工,想多赚钱,给梨花买礼物,还让她过好日子。 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赚到钱了。 成功买了一枝珠花。 花了一两银子。 这在善政村来说,除了村长这,他这算是最贵重的了。 每日往回善政村。 两月前的一日,吴生却在渭水河畔的分流,遇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他看到了河对岸山上。 有一股黑乎乎的浓烟。 那烟的粗壮程度,堪比善政村所有村民家做饭时,烟囱冒出来的烟加在一起。 他以为那里着火了。 柴山,财山。 都是百姓赖以生存的。 吴生心里发慌。 他将一路端详,高兴了,还抱着转圈圈的珠花,收进了怀中,妥善安放之后,这才绕过一条小桥,径直往黑烟的地方去。 越近心跳得越厉害。 这种和他见到梨花时,心跳加快还带着慌乱些像,又不尽然。 循着黑烟,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吴生跑得气喘吁吁,看到黑黢黢的洞口,这时倒犹豫起来了。 不过没给他半分犹豫的机会。 裹足不前的脚步。 就停在了山洞口。 最后定格的画面,就是吴生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将这些画面来回翻看。 道一想了想了,开始猜测吴生的执念。 脑子还没开始转呢。 她就在肉堆中,发现了一抹光华。 那是成为了肉堆,还要护着的东西。 一朵珠花。 给梨花的。 道一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用白布沾水擦拭干净,然后放好。 “我会交给梨花的。” 白雾化作了一个笑脸。 最后一股力量,钻入了道一的身体。 道一早就习惯了,所以坦然应对,没有半分不适就开始吸收。 魂力融合之后。 她嘀咕道:“立春才过。春发万物,万物生发,乃是木行的季节。 这力量,竟然是木属性的,在春日里效果比平日好几倍,去岁一年熬的夜,伤到微乎其微的肝脏,已经好得不得再好了。” 甚至还能再熬好多个夜,不过最好还是因为玩儿熬的,道一开心的想道。 毕竟大理寺都熬夜了,长安城里估计也不平静,谁家也睡不好了。 她真不是为了想玩儿呀,而是为了长安城的安全考虑,我真是太好啦。 真给九霄观长脸。 唔,不过这长安也是真乱,命案频发,妖怪接二连三的出现。 她又摇摇头。 将珠花收好,这才开始验尸。 门外的拉扯早没了动静。 都各自忙碌去了。 ——— 第108章 银光一闪 验完尸。 道一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不是累的,是震惊的。 吴生昏迷之后,再也没醒过来,自然也看不到他死后遇到了什么。 说不上幸不幸的。 遇上这等事,本身就是不幸的。 只是不会清醒的遇到,算是上天的眷顾了。 但不清醒,不代表身体没感觉。 坏人是不会为你考虑的。 否则,如何会无故伤人性命。 为防出错,道一将尸体反复验看了好几遍。 反复验看之后,得出同一个结论。 道一就在验尸房的地上坐着发呆。 王玄之领着人过来时,就看到她双眼无神,双拳紧握,像是在看远方的仇人,又像是在痛恨什么。 陈夷之咋咋呼呼的,就要绕过他找道一讨个说法。 美人鱼事件还没过去呢。 结果就看到与验尸房死尸融为一体的人。 他喉咙里的话,怎么也吼不出来了。 王玄之暗叹一声,这些年他已经走了过来,看到被害者,还会愤怒伤心———但不会轻易被左右情绪了。 道一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又是山上修道的,心中自是清明如镜。这一年来,她跟着查了不少案子。那些都是直观的杀人,并没有虐待之流。 乍然出现,自然难以接受。 有这样的表现,委实正常。 唯一能解开这种结的办法,那就是查出真凶,问清缘由,让对方得到应的有惩罚。 “道一验得如何了?”王玄之不着痕迹的问。 陈夷之也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 人是他着人抬回来的,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情感。 道一回过神,眼神坚定,“死者男,年十七,死亡日期,两月前。” 又紧握了一下双手,她接着说,“死亡原因———” “先是被人打晕了,接着就被人直接一块一块的卸了———”陈夷之只觉一股寒凉之气,自脚底窜上天灵盖,他有些艰难的吞咽一口。 令他头皮发麻的事,还在后头。 “卸了之后,又被扔进了一个类似熬煮的锅子中,将他被分切的身体煮在一块儿,”所以吴生的尸体,才像冬日堆积在一起,立春之后,将化未化的雪人娃娃。 陈夷之僵硬的扭动脖子,他现在都不敢直视,躺在一旁的吴生了。 王玄之袖中的手,也捏得分外的紧。 这是把人当成了什么。 就在天子脚下,他这个大理寺卿的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罪恶,还只能在两个月后暴尸荒野才被发现,王玄之一时陷入了自责的迷障里。 后面道一还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好在验尸结果已经出了,后面的话也和死者无关。 自责也无济于事,王玄之很快便想通了。 他管着大理寺的职责,便是消除世间一切的罪与恶。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谁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守着每一个人,在他们有犯罪的苗头时,便将泼上一盆水,将那火苗子熄灭了,累死他也做不完,也灭不净。 大周初定,需要人才。 边关有将士,朝廷有臣子,邻里乡间则需要先生,每个位置都有合适的人,他的位置,适合打击罪恶,教化的则是让他们从本质便从善。 瞧着成日跟在身边的钱小羊,他想到这一切都需要一个领头羊,哦不是,是领头人——— 王玄之猛的回神。 他想得未免有些多了,也过界了。 正好道一拿出一样东西,“寺卿,这珠花,我要帮死者送出去,可否让人帮忙带个路。” 珠花正对着验尸房门外。 一束阳光照着上面。 白白的珠花,渡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道一都不由眯了一下眼。 然后她就看到珠花上面,验尸前没发现的东西。 着急验尸只是简单的擦干净,也没注意看过,这会儿她发现珠花的颜色有一点儿不太对劲,不能说整株的颜色不对,只能说有一点儿。 全靠阳光照射过来,珠花只有一处的光,比他处的还要明亮些,就是那一处,上头染了不属于珠花的东西,是一点点泛着银光的东西。 阳光是金色的,这颜色是银色的,才能让人在小小的珠花上一眼看见。 见她盯着珠花出神,王玄之准备让人去查死者的身份。 这绝对是一起命案,自然要从死者的周边查起,忽然又想起道一的本事,说是让人带路,也只是掩人耳目罢了,他自是要帮忙的。 长安究竟有多少妖怪,谁也不知道。 既要藏本事,又得露一手。 可以震慑妖怪的同时,又不至于让人把底摸清了,免得自己人打起来吃亏。 “寺卿,你看这是什么?” “嗯?”王玄之低头去瞧。 陈夷之也凑了过去。 实在是只有一点,还得对得阳光,才瞧得见反光物在何处。 三人传看珠花。 陈夷之率先回答,“我瞧着倒挺正常的,你想啊,这珠花是在专门制造这些女子饰物的楼里打造,长安城里就有好多家,大的小的都有,看这珠花不算上乘,顶多值个一两银子。应当就是一般的店里打造的,沾染一些别的东西,也很正常。” 道一撇了一眼躺着的吴生,她认为这位要是没走的话,估计白雾就要冲出来打人,给心上人的东西,怎么能被人这么贬低呢,况且这是他最大的诚意。 不过,她上下打量他,“不良帅如何对女子的东西,了解得这般清楚,莫非真有相好的了?”还要再打趣,她又想起一件事,“哎呀,我还欠着寺卿银子,你可别太早成亲,我送礼的钱还没攒上呢。” 你还记得,帮福寿公主,挽过最后一次发吗。 陈夷之:? “———这不是都知晓的事吗?不信你问安道。”陈夷之脸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 王玄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常在大街上逛,如何知晓这些。” 况且现在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吗,没见道一的双眼冒着熊熊八卦之火吗。 “我倒是觉得,这珠花沾的东西并非偶然,倒像是在不应该的时候沾上去的,你觉得呢。”道一点头,她在吴生的执念里,看到了他极为珍惜这珠花。 一路上见无人,便拿出来看看。不可能没发现上面的东西。 花了他这段时期积蓄买的东西,他应当很仔细,若有东西,不应该这么粗心放过,当会去找那什么店里重新清洗才对。 况且。 他高举过头顶时。 那珠花上。 可没这银光。 道一确认自己看得很清楚。 这般想着,她便将珠花放在验尸工具旁。 湿毛巾都擦拭不掉的,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将东西刮下来了。 一两银子的珠花,在陈夷之这等有权有势人的眼中,不过一两碎银,但在吴生与那梨花眼里,它是一份不容世人玷污的爱情。 那些粉末是什么她不认识,也可以有闲情雅致的去翻书查找,顺带学习学习。 诚然也能找到结果,却不如交给认识的人去甄别,她的职责在眼前。 明白自己的不足,才会找到长处。 帮助解决悲剧的来源。 才是最重要的。 ——— 第109章 善政村之行 将刮下来的东西,认真归拢在一处。 大小还不如一粒米。 “就这么点儿东西,能看出什么来———”陈夷之想要凑过去一点说话。 但看着他张嘴的功夫,颇有气吞山河的架式,这倒是挺武将的。 道一忙伸手盖住了那东西,抬头怒瞪着他。 王玄之更是上前一步,将人往后拉扯,拽到了门外,回看一眼,确定是真的安全了,这才将人放开,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不确定方才道一那眼神,在不在不考虑‘仙凡’的范围内,只想出手打死眼前人,实在是太凶残了,为了好兄弟的性命,还是拖出来方便些。 奈何某人没领会到这好意。 陈夷之一把甩开他,就要往验尸房里钻。 道一已经把东西包好了。 不存在被人气呼如野牛的吹跑,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她将东西交给王玄之。 “寺卿,这堆粉末我不认识,你找个识得这些粉末的人鉴定一下吧,人骨都能被融化,瞧着不是寻常的东西。”王玄之接过小布包裹的东西,认真的听。 陈夷之不服气的挤过来,“你不认识不代表我没学识啊。” 道一静静的看着他,“以你看花识美人的见识,去认识这堆粉末么。” 说完自己都没忍住笑了。 气得对方直跳脚,就要跳起来打她。 银枪由竖变横。 一场大战即发。 王玄之从后环过他腋下,直接将人拖走了。 好几次差点儿被那杆银枪,戳破如雪如玉的脸,他一边走还一边说,“我们去找个老朋友吧,你和他更熟悉一些,我的面子不比你好用。” 半拖半哄的将人弄走了。 验尸房一下子就清净了。 道一扶着门框见不到人了,又回去整理自己的工具。 一尸三鱼,一活人。 道一想了想,还是放出了毕方鸟,又把三条鱼以灵力,托到了半空中,以毕方火,焚毁了三条鱼尸,毕方火很管用,顷刻间三条鱼尸便没有了。 “谨请唐宫太乙君莲台火星步黑轮手执伏魔七星剑斩断阴中百鬼神阳世千妖共百怪闻吾符水不留停一点.....弟子一心专拜请唐宫元帅降临来神兵火急如律令。” 妖怪即便是死了,也跟寻常人的身体有差别,难保不会有人想差了,想要学古代帝王,信奉什么长生大道,夜里来偷吃,惹出更多的事。 死后毁其尸,送其一场造化。 两不相欠,没有循环。 烤鱼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验尸房内外。 幸好外面现在没有人了,否则还以为道一在验尸房里烤什么吃的,不管是什么,一般人恐怕都难以接受,就算是对着木板上停的尸,也没几个人有胃口。 每天吃得饱饱的毕方鸟,也不出去飞,就这么睡在腰间口袋里,看着胖了,可体重却一直没变化,倒也没让道一有将它放家里当鸡仔养的心思。 噬梦虫实在太方便了,让她放家里,她也舍不得呀,只要天黑了,都不用临时去点灯笼,在家还好,外出还需要花银钱买,她没有钱! 她现在还欠着寺卿的银子。 赚的月俸不够赔的。 昨日掀了大理寺大殿,由王玄之牵头,她也赔了一些,一众没帮上忙的属官,都奉上了微薄之力,今日前院敲得当当当的,那就是在重铸地板呢。 谁让朝廷是新的,啥也缺,银子更缺呢。 像九娘太胖,唔,也不是,就是有点儿不好携带,上值又不能带家养动物,毕方鸟能揣身上的不算,她还看到好几位大人,平日里凶得很,悄悄摸摸的带了小猫咪,摸得一脸满足,万分温柔。 新宅只她一人居住,虽说弄了阵法,多个九娘看看家宅,也是不错的选择。 摸着腰间挂的袋子,里面躺了好多宝贝呀。 收起不存在的口水。 道一要旷工,不是,外出访友,也不对,她要去帮吴生送珠花,顺便去善政村看看情况,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方便早日破案。 死者已经安息了。 为了让活着的好过,也为了清除一份还存在的罪恶。 路过大理寺前院,正要去打报告外出。 就见王玄之带着陈夷之出来了。 “走吧———” 道一一言难尽的盯着两人,“你们要一起去吗?”然后看到两人点头,内心一阵哀嚎。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成天跟他们混一起,太没自由了。 两人只当没瞧见想独自一个出去玩儿的眼神。 当谁想整日埋在案牍上。 即便是为了梦想,那也有休息的时候。 “我们不去,你知道在哪里吗?”陈夷之鄙视的说。 知道她在长安城迷路,还差点儿和僧人打起来,已经嘲笑过数回了,没事儿就拿来说说,实在是其他方面,也没啥可打击的,这小子油盐不进的。 王玄之贴切的补充了一句,“有圣旨在,外出无需报备。” 道一拖着沉重的脚步跨上马车,积雪未散尽,地上湿滑。一个没注意差点儿摔个四脚朝天。 为了努力赚钱养家,钱小羊是个尽职的车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道一。 伸出的两双手,接了个空档,他愣是没给另外两人一点儿机会。 马车咕噜咕噜的行过坊间,走到了安化长街上,直奔城门口。 打量着车辕上,脊背挺得笔直的钱小羊。 道一这才想起,安化长街的尽城就是城南安化门,靠城门最近的安化坊,里头就有钱小羊的家,唔,回程时,应当可以去拜访一下,再打听一下消息了。 过了安化门,便往长安城西北而行。 出了长安城,上了城外官道。 十一里路,跑起来很快的。 最后将马车停在善政村入口处。 小羊留下看守马车。 三人步行而往。 此时天色尚早。 善政村的村民都在地里劳作。 只有老村长年纪大了,还在家中抽着树叶卷的烟,在春日暖阳下,美美的享受午后的生活。 树荫离他有一点距离,那是夏日才躺的,才入春就躺树下,一阵冷风吹来,仔细没化开的雪砸下来呢。年纪越大,村长越是爱惜生命。 又抽了一口气,闭着眼吐出一口云雾。 村长享受的呼出声。 旋即戛然而止。 身上没有暖阳,有树荫挡住了他。 他心跳都一瞬间差点儿停了。 听说长安城里,近来有妖怪出现。 只是他们村里没人见过。 村里也有些人听说之后就怕得不行,但村里人就爱夜里聚在星空下,一起壮着胆子聊这些奇闻异事,将来还能传给后代呢,唔,不听话的孩子也能听一听,夜里就听话多了。 所以? 这是他家门前的大树会走路了? 老村长半阖着的眼皮,掀了半天都没完全掀开。他胸膛起伏不定。 大白天的就是过来看看。 装死等到成精的大树走了,他立刻就去请个高人来镇宅! “甄村长———”好似他家后山那道泉水轻拍玉石,又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第110章 打探一 甄村长耷拉的眼皮,睁开也没多大。 但他睁开之后,觉得自己可能失眠了,又或许寿数尽了。 要不怎么会有神仙来接他升天呢。 一定是自己好事做太多了。 自来到善政村,他甄善美就是村民口里的真善美。 上天都感动了。 不是牛头马面,而是两位神仙来接他。 “两位神仙大人,可否容我收拾细软,与家中交待两句,再与你们走一遭。”甄村长不好意思的捏了捏今日换上的新衣,瞬间被神仙比下去了,他老脸有些红。 陈夷之银枪一跺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道,这老头儿就是凶手吗,这就认罪了?” 王玄之:——不,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没睡醒。 道一一脚将‘神仙’踹飞数尺,又凑上了她可爱又秀气的福气脸。 这可是老人最爱的脸呢。 “我的神仙大人,你怎么就生气了,别走,我不收拾了,现在就跟你走。”甄村长气急了,眼看着人‘飞走了,’他错过这份机缘,再想要跟着神仙走,那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他得罪神仙了呀。 道一:?或许我会真一点儿,老人家你要不要看看我? 王玄之笑出了声。 甄村长紧盯着他,眼里一副誓在必得,让他立刻收了声,不自在的扭了扭。 王玄之说,“甄村长,小子是大理寺卿,特来询问一些事情的。” “哦———大理寺卿啊———”神仙没了,甄村长没了兴致,又想起人家位高权重,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两人就:..... 陈夷之被踹懵了,提着枪过来,倒是没想起来打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既然一个不是神仙,那么这位‘飞’走又回来的呢,“敢问郎君又是何人?” “大理寺不良帅。” 彻底断了念想。 甄村长全身弥漫着一股,心好累,不想再爱的气息。 更不提与人交流了。 道一捧着她的福气小脸凑了过去,“村长爷爷,我是九霄观来的,等我走之前,给你留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你觉得好不好。” 脸确实清秀又福气。 甄村有些迟疑,“你修道的怎么没他们好看,不应该像神仙吗?” 道一的笑脸都抽了,心里的她已经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陈夷之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难得不计较人家拿他的脸说事,原来比这小子长得好看,也能让他受打击,以后就可以每天和他比美了。 比如,随身带一面镜子之流。 王玄之也勾了勾嘴角,“甄村长,道一确实是九霄观下来的,是本官亲自接的人。” 至于个中原由。 一个不说,甄村长也不会去问。 “你们想问什么,说吧。”他算是看明白了,与神仙无缘了,至于道士留下来的东西,看是什么再说吧。 道一拱身行了一礼,“村长爷爷我想问一下,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吴生的青年?” 甄村长想都没想的回她,“对,是我们村子里的,不过两个月前外出做活,就没见他回来过,村中还有闲言说他跟着大户人家的姑娘跑了。”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这是个好孩子呀,谁不喜欢他呀。” “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传到了村子里,不过没人信就是了,小生的未婚妻也不相信,执意的等着他归来,就算求亲的人踏破门坎也不同意。” 道一捏了捏袖笼里的珠花,暗道一声值了。 唯一可惜的是两人不能长久了。 害了他们的凶手,还在逍遥。 “可否让我们去吴生家里看看。”陈夷之见两人还要聊下去,他不得不出言打断一下。 甄村长忽然戒备看向了三人,一时间内心天人交战。 这两人虽不是神仙,可胜似神仙,真是好看到过分,另一个说了自己是道观里来的,万一是真的有本事呢,他这是又错过一次问道机会。 可陌生要进村人的家,他可不能随便同意了。 万一是坏人呢。 作为村长,就是要保护好他们。 “你们去他家做什么,小生认识你们?” 王玄之取下腰间的牌子,“甄村长,本官乃是大理寺卿,如假包换。” 甄村长好像这才想起似的,他嘟嘟哝哝的说,“你来时已经说过了,就知道欺负我老人家记性不好。”最后一句声量也没降低,三人听了个清楚。 道一和陈夷之丝毫不客气的笑话他。 王玄之不恼的拱手一礼,“甄村长,吴生有事在大理寺回不来了,我等是来查明案情的。” “回——回不来了?”甄村长猛的吸了一口烟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是老头子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见他点头,老村长的烟也不吸了,挣扎由他们从逍遥椅上扶起。 他将烟叶熄灭,放在原地,“走吧,我带你们去。” “谢谢村长爷爷(甄村长)。” “不过这事儿你们能不能瞒着梨花。” “为什么?” “那小姑娘也怪可怜的。” 道一还是不太能理解,不过望着那道苍老的背影,她歪着头想了想,可能她要对不起村长爷爷了,受了吴生所托,得帮对方完成才行。 她认为你情我愿,旁人觉得好的事,有时是对的,不一定就全是对的,还得看一件事的发展,但瞒着当事人,这确实不对,何况又能瞒多久呢。 梨花小娘子不知吴生的生死,又怎么能决定未来的路呢。 甄村长在前面走得颤颤巍巍。 道一在后面神游天外。 王玄之两人在呼吸新鲜空气,哦不是,在打量善政村的环境,有好的地方下次可以来玩儿,不是,是带回去给陈舒光写课业。 困在道一新宅不得出的陈舒光:真是亲兄长,好安道大哥。 ——— “就是这里了。”甄村长指着一间篱笆门说。 他摸摸腰间,那里是他放叶子烟的地方,结果却摸了个空,就好像被人抽空了精气神,甄村长摆摆手,“你们自己进去吧,老头儿我就在门外等你们。” 三人这才正了神色。 “村长爷爷,我陪你聊会儿天吧。” 道一索性也不进去了,毕竟查案搜证她不擅长呀。 一老一小,就蹲在吴生家门口聊了起来。 ——— 第111章 打探二 “村长爷爷,能和我说说吴生这个人吗?” 已经看过一遍了,道一还是想看看别人眼里的吴生。 “小生啊——是个很好的孩子,怎么说呢,吴家对于他的出生是满怀期待的,可惜这份喜爱在他听不见大人说话时,便淡了几分,知他不会说话时,更是淡了那份情。” “确认吴生不会讲话的那年,他的祖父、祖母便双双去世了,吴家父母便将他视为不详,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便将这个孩子扔在了村子里,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吴生的祖父、祖母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又是在战乱中活下来的,身子骨早就破败了,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很不错了,竟然怪在一个孩子的头上。 道一双手拢在袖子里,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珠花,所以这才是你渴望爱的缘由吗。 “所以是善政村养大了吴生。”难怪他后来明白那些个孩子嘲笑他时,他还能一脸乐呵呵的,都是自家‘父母’的孩子,也就是兄弟姐妹,他如何会生气呢。 这些孩子的父母,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整个村都是。 吴生是不会跟村里的人置气的,这一点能得到确认,没有矛盾,就没有杀机,难道是村外的人下的手吗,道一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甄村长又说:“小生这人真的很好,知恩图报,村里有个什么事,他跑得比谁都快,就说我这个老头子,过年那日,险些没背过去,是他背着我在雪地里,跑里城里去寻的郎中。” 道一又不是傻,人情世故还是懂点儿的,甄村长有儿有女,为什么要一个外人来背他去看郎中,这种伤口撒盐的事,当然只能对着坏人做了。 “村长爷爷你的身体没事儿吧,要不要小子帮你瞧瞧。”道一跃跃欲试。 甄村长眉毛一抖,方才还是个道人,这会儿就成了大夫,这么年轻的小郎君,满嘴尽是胡话,看着那么讨喜的一张脸,怎么就不靠谱了呢。 他一只手背在弯驼的后背握成拳头,另一只手特有村长风范的摆摆手,十分的有模有样,“小郎君无须操心,老头子对自己的身子很了解。” 生怕她还要再提,甄村长又皱起了眉头,“吴生他是遇上了什么事,你们上村子里来想查什么?” 道一心下有些遗憾,不能再试试自己的医术,正要努力劝说,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等案子查出来才可以说的,现在需要保密。” 这话没骗甄村长,而是衙门里就是这样规定的。 她的《大周律》也不是白背的。 哎,看来她手上经过的还是死人多一点,咦?对了,还有安道呢,说了要给他检查身体的,过了个新年,大家都给忘了,回头就给他瞧瞧去。 陈夷之的话,也顺便看看吧。 九娘说过他有心魔的。 甄村长才不管她说不说呢,只要不给他看病,怎么都好,反正村子里没秘密,想问什么都可以,就是怎么追到他去世的老妻,也不是不能提一提那经验。 “吴生在村子里与人为善,他是我们善政村的第一人,若非他天生的原因,我都想把这村长位置给他,可是,哎———不过若论了解,小花儿对小生应当是最了解的。” 道一刚想问梨花家在哪里,他们一会儿就要过去的。 “你们是谁,在阿生的家里做什么?”几句聊天的功夫,屋里的两个大男子,随着一道娇俏的怒斥,尴尬的退了出了大门。 守着满院鸡鸭聊天的两人,一同朝王玄之他们看去。 随着他们出来的,还有一个穿着鹅黄色的小娘子。 道一眯了眯眼睛,小姑娘双颊饱满,脸上气出了薄红,腮帮子还气鼓鼓的,她不似长安城中的小娘子,在村里要做活的原因,面上未施粉黛。 灵动的双眼,让她想到了去长安的路上,春时见过的绿芽,生机勃勃,夏时见过的娇阳,让阴暗无处可藏,就那么一眨不眨的望着你。 她脱口而出,“梨花小娘子,可要跟着我去上山去修道吗?” 梨花一呆,正在撵人的事都忘了。 甄村长更是呆住了,他连道一怎么认识人的都给忘了,满脑子的完了,完了,这小子铁定是个江湖骗子,骗他老头子不行,还要趁着吴生不在骗人家的未婚妻。 陈夷之也不尴尬了,他轻咳一声,“是要跟着我弟弟一起学习吗?” 道一摇头,“她的目光,可比舒光还要纯净。” 陈舒光是知世故而不染,有一份赤子之心。 梨花可是在善政乡里,未沾半分世俗,最适合修道了,心无杂念,能一心向道,修炼起来,可是快得很。 她说得很认真,企盼梨花给回应。 梨花见她和陈夷之搭上话,抬起布满双茧的右手,指着她,气鼓鼓的吼道:“这么年轻的道人,即便是真的,也没几分本事,竟然还想骗我出村。” 说着她还顺手在门口抄了一把扫帚,这可比撵王玄之他们要狠得多了。 甄村子已经开始怀疑他们的身份了,所以也没开口阻止。 一前一后,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眼。 王玄之眼里的笑,真心的溢了出来。 又是一个追赶,他倾身上前,隔绝了追赶的二人,还是拿出了证明他身份的腰牌,“本官大理寺卿王安道,今日是来查关于吴生一案的事。” 完了,甄村长脑子的弦又断了。 他只叮嘱了那个小骗子,忘了这个大神仙。 梨花高举的扫帚,一下子就扔了出去,嗯,正好是旁边的陈夷之手忙脚乱的接住,还是将银枪抛上空中才接住的,毕竟扔的那头,枝丫太多,得避免招呼到脸上。 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将扫帚顺势扔到了角落里,唔,距离梨花最远的地方,银枪也正好落了下来,稳稳立在他的右手边。 震惊善政村的一幕。 陈夷之自信的环视一圈。 大家都围到了梨花身边。 他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你——你说什么,你认识阿生?”梨花脸上和薄红,变成了深红。 第112章 打探三 道一想了想。 她和死去的吴生都做过交易了,也算是认识了。所以特别肯定的点了点头。另外两人见状也跟着点头。见过尸体也算是另一种认识了吧。 他们都不算是骗人。 甄村长内心呐喊:小花,不要信他们的,他们都是骗子。 道一从袖笼里掏出那枝,捂得暖暖乎乎的珠花,“这是吴生让我转交给你的,你看下喜欢吗。” 梨花激动的伸手接过,眼里的泪花在打转,她高兴的拿到甄村长面前,“村长爷爷你看,这是阿生给我的聘礼,我之前在街上见人戴,顺口说了一句喜欢,阿生就说要给我买一个当聘礼。” 早就知道这个结果,道一的心里还是酸酸涩涩的。 甄村长不自在的双手,在腰间摸了一圈,又想抽一口他的叶子烟了。 梨花说够了,冷静下来才想起一件事,“你是谁,怎么会认识阿生,还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让你转交给我,而不是自己给我。” 道一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梨花娘子,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你的阿生,他去了很远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梨花眨了眨全是无辜的双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 她走到院子里的鸡舍前,那里有一张凳子,望向了几人,“阿生他怎么了?”问这话时,手里的珠花几乎快被她捏断了,她怕,怕这珠花是用命换回来的。 那双眼陷入了黑暗,就像是她路过时,不小心踩坏了那一株,她亲眼看着破土而出,又悟了一丝道的嫩芽,被她不小心踩坏了,拿起了后羿的长弓,一箭射下了最后一轮明日。 她斟酌了一番,说:“他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杀害了。” 摸着珠花的手松了松,梨花眼里的神回了一半,“什么人做的?” “这就是我们来善政村的缘故,梨花娘子,你可知吴生是否惹到了什么人?”王玄之见人恢复正常,便上前问话,这座庭院太干净了,鸡舍也没味道,想来是这个坚强的姑娘,为吴生收拾的。 梨花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珠花,眼神却透过他的后背,“阿生那么善良,又怎么会和人结仇呢,便是在外在工,都没和人脸红过。” 没有仇家,却死得这么惨。 道一还记得来时,他们去那座山上,山洞里只有那口奇怪的大锅,煮过吴生的大锅,别的什么也没有,这倒是奇了,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害过人,凶器都没收走。 对了,凶器,分尸的刀呢? “村长爷爷你们村子里,可有樵夫?” 甄村长一直在发呆,闻言掀起一脸的老褶子,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我们村几乎家家都有人去后山砍樵,穿过后山,便是无主的大风山。” “不过那里野兽多得很,平日都是一起上山,不敢分开行动。”没人分开,就不可能单独去行凶,线索又断了,这可难办了。 “大风山在什么地方?” “村子来的路上就能看到,边上还有一条河。” 陈夷之先将银枪抱在胸前,稳妥了他才疑惑的说,“咦,我们不是———”脚上被重重的踩了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谢谢村长爷爷,我知道了,不过你能让找个青壮帮我们带一下路吗,我想从后山过去大风山看一看,师父给我说过,山下女子比虎还凶。” “长安的小娘子温婉如花。” “我想去见识见识大风山的猛兽,是否也温顺如水。” 梨花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用找人了,我带你们去,只要你们帮我为阿生查出真相,我什么都愿意做。” 大风山他们已经看过了,现在又提出要去,王玄之明白定是她发现了新的线索,遂也不再多问,还是说道:“梨花一个小娘子与我们一起去,多有不便。” “还请甄村长为我几人招齐村里的青壮、娘子一齐进山,至于地里的活,无须担忧,”他和道一商量,“可否让小毕方回去送个信。” 他有些事需要证明,只有召集合村的人上山,才不会露了痕迹。 道一低头就从袋子把睡梦中的小毕方交了出来,“给。” 她无私的信任。 王玄之好心情的接过,又找甄村长借了纸笔,写了几句话。 道一两人好奇,凑过去看。 不良人速至善政村,大理寺卿王安道。 还落了印的,这是上官的命令啊。 远在大理寺的不良人,丝毫不晓得,今日又是他们体验生活的一天,此刻正沉浸在没有上官在衙的快乐当中,只差推杯换盏了,幸好还记得是在衙门中。 两人半分不同情。 又不是让他们去偷鸡摸狗,是出来锻炼身体的,成日躲在衙门里缩着,哪里有打得过坏人的体魄呢。 ——— 一个村子里有勤快人,也有想偷懒的人。 听闻不做活,有不少青壮,发自内心的欢喜,看到官府的人来村子里了,还是高兴得很,勤快的也是听说不耽搁地里的活,还是衙门里的人,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土地。 老村子还是很有威严的。 他咳一声,大家都站得直直的,即便为生活弯了腰,依旧能看出来,他们挺得很直。 毕竟在‘神仙’面前,谁也不想丢了面子和里子。 “大家都知道了,这位是大理寺卿,那位是不良帅和道仵作,我们村子里的吴生出事了,现在需要大家陪他们去大风山走一遭。” “村长,吴生怎么了?” “大风山,有野兽的,我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衙门都下死命令了。” 站在一旁没下过死命令的人,就静静的看着村长吓唬人。 “还有仵作,这么晦气,我们去山里,不会遇到什么倒霉的事吧。” 王玄之生平第一回,生出了想与人主动打架的心思,比在玉山村还强一些的,“不愿上山的也行———” 明明看着还是站在春风里的男子,善政村的村民却有种倒春寒提前到了的错觉,明明是顺着他们的意,可是感觉若是不上山,就像是犯了法一样的。 看到村民吓得发毛,王玄之浑身气势一敛。 旋即又暗自摇头,他这脾气也是渐长了,都是普通人,吓人家做什么。 陈夷之倒是不客气,这是他弟弟的半个师父了,岂是旁人能说三道四的,他长枪一横,“本帅保你们无事,我们只是要一个真相。” 包括甄村长和梨花都是一抖。 你这不像是要真相,倒是想制造真相。 他们能安全活着下山吗? 甄村长望着他们的背影。 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 第113章 进山 “梨花,累不累,要不要让他们等会儿。” 善政村的人见怪不怪了,严三和吴生没争赢梨花,不过输了也没闹事,大家也就随他去了,反而当成打趣的乐子,时不是的调笑他几句。 现在知道吴生出了事,还不上赶着献殷勤。 满脑子都是吴生的事,梨花哪里有心思想别的。 她摇了摇头,脸不红气不喘的,“我没事,跟得上。” 道一好奇回头看着这一幕,这货让她觉得和陈家两兄弟挺像的,这是上山为梨花的未婚夫找真相呢,他还记得目的吗,就在这追起美人来了。 唔,梨花确实好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记得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又在村民中看了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 打量从善政村后山至大风山的路。 说是路,其实就是人走出来的。 地上还有浅浅的草。 不过因为经常有人踩,草儿才冒一个头,又断了,循环往复。 春日才来,又是一年绿芽破土时。 山林里,春日的光微弱,草上还有露珠呢。 从断口处来看,新芽已经断了不少,看来已经有人上过山了。 她在最前面。 王玄之、陈夷之在最后将村民围在中间保护。 他们自然也看到这些东西。 只是现在交流不便,他二人便交换了眼神。 善政村的后山不大也不高,他们很快就翻了过去。 ——— 大风山上绿草如茵,大树成林遮天蔽日。 不过山上的积雪,没有长安城里消得快。长安城中眼下到处湿漉漉的,这才是道一这种功夫在身的人,不注意都会摔倒的根本原因。 山上冒出的绿芽,全是从积雪下探出来的脑袋。 新绿与白雪。 人想从林里穿过,除非足不沾地,衣不着草木。 三人一前一后的,都仔细看过了,地方并无人践踏的痕迹,倒是有其他的痕迹,好大的足印,呈梅花形,与家中猫儿的相似。瞧着就是野兽留下的。 村民瑟瑟发抖,他们真的不想进山了。 “道一,可还能再进?” “放心罢。”道一说完,接着带路。 夹在中间的村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一跺脚,咬着牙跟着往里走。 奇怪的是。 快到山洞了,一路也没听见半声兽鸣。 临近山洞口,道一突然挥手,止停了众人的脚步。 “山洞里或许有东西,诸位不要乱跑乱走,免得破坏山洞里的布置。” 王玄之站着后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胡扯,也跟着说了两句糊弄的话,一行人就往有村长家那么大的山洞里挤。洞口比寻常的山洞要宽许多,像是后期打开的一般。 提着脑袋在山上行走的村民,哪里还有心思看这些。 他们规矩的行在三人中间,四肢僵硬若木棍,行动起来宛若提线木偶,比起真正的傀儡三更,还当不得三更呢,好歹那个更像人一点儿。 山洞处在大风山最深,也是最高点,所以山上即便是下起了雨雪,也不会在洞中积雪,若是洞中没有野兽之类的栖息,倒也是一个好的避风处。 山石很广,山下的洞很大。 洞口供几人并列进去,进了山洞之后,也是别有洞天,洞里非常的大,可容纳数十上百人,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口架着的锅,下面的柴火早就熄灭了。 道一指着那口锅,问众人,“这是谁家的东西,可有人认识?” 村民还记得她说过,凶器就在山洞里的,这口锅看起来不像凶器,也是不明来路的,谁敢轻易去认领,万一就被当成杀人犯了呢。 他们老村长可是很聪明的人,早把官府里的黑暗和他们说过的,凡事不要和官府的去瞎扯,反正他们是民扯不赢的,最后活着回来就是万幸了。 没见识过官府的黑暗,但他们听话呀。 乖巧的村民,齐齐摇了摇头。 道一也看不出来真假,吴生看着山头烧出来的浓烟,应当就是与这口锅子有关,大风山距离这里又这么近,不是村民又是谁在此煮大锅。 这大锅又是做什么用的。 王玄之神色凝重的站在大锅旁,来时不曾注意,此时倒觉得这锅有些眼熟,他好似在哪里见过,记忆又有些模糊,他伸手摸了一下,脸色剧变,也想起在哪里见过了。 陈夷之见他色变,也上手一摸,“这锅子好生奇怪,倒像是我们在军中时,私自在山上.....”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这锅子.....” 王玄之点头,“就不知是哪一种了......” 二人打哑谜,道一并没有急着去追问,该知道时她就知道了,就王玄之那脸色,也是很重要的事,何况眼下这么多人在,说出来也不合适。 案子他们查,妖怪她来抓。 “严三,梨花美吗?”道一不管那两个脸色难看的人,突然问人群里,即便害怕也在献殷勤的人,真的是抓住一切机会,表白那让人不胜其烦的心意呀。 她这样说是有根据的,梨花白嫩的脸气鼓鼓的,严三靠近一步,她就挪一步,嫌弃之色局外人都看清楚了,严三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显然是这严三超过正常朋友范畴。 不知进退,惹了人家小娘子不快。 严三全副心思都在梨花身上,闻言想都没想就点了头,眼睛却不错过梨花的一举一动,生怕人就这么跑了似的,一同来的村民此时都忘了害怕,默默的离他远些,实在太丢人了。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伤害她心爱的人呢。”道一的手背在背后,指间快速交错,上有灵气环绕,紫色符纹渐渐浮现,逐步成形。 王玄之二人在她背后看得很清楚,俨然是那雷咒。 两人都在暗中作准备。 严三话都没过脑子,他不耐烦的背着道一,“哎呀,你别烦我,那个短命鬼,不知道被谁打晕了,扔在那半死不活的,我只是给他个痛快而已——” 梨花豁然回头,第一次正眼看严三。 眼中的泪在打转。 泪中的恨,若能化作为千刀刃,只怕严三会比餐桌上的菜丝儿还细。 “竟然是你!”她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严三哈哈大笑起来,一身的吊儿郎当收敛,身上隐有金色的光点缠绕。 “我先解决了这些碍事的家伙,再来与你谈情——” 严三这话是要大开杀戒啊。 同行的村民惊惧不已,纷纷后退。 王玄之和陈夷之寻了个空档,带着村民跑出山洞。 严三也没阻止,这些人不足为惧,事后再解决也一样。 反正官员,换一个也没人知道的。 他现在第一个要对付的不是村中的弱者,而是那个揭穿他的叫道一的人,这个少年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直觉不解决他会很危险。 他眯了眯眼,透露出一丝威慑,“你究竟是谁?” 道一回他的是一记雷符。 “轰!” ——— 第114章 炸山 雷符威力消退。 被炸得烟灰四起的山洞,让人眼前一片灰蒙。 道一直觉往旁一闪,烟灰甚浓中,她都清楚的看见,至腰右侧出现一只寒光凛凛的爪子,比陈夷之房里的那个五爪勾还要锋利几分。 看来这就是严三的本体了。 又是一个隐藏真身的妖怪。 幸好她能一眼看透对方的本质,是妖不是人,而且他亲手害过人,身上的孽债是浓到让人想吐。 她是觉得在村中动干戈,损耗太大。 按大理寺如今这么个赔法,估计一年都撑不下去,一个穷光蛋衙门就会在大周诞生。 九霄观还靠她在大理寺混香客。 为了避免损失,只能把妖怪先骗上山了。 幸好大理寺是个好上官,尤为配合。 带这么多村民来,也只是一个见证。 一个没有胡乱杀人的见证。 由他们亲眼看见,严三是个妖怪。 比她们到时候,百口莫辩好太多。 吃过一次亏,就是她也长记性了。 严三的速度很快,道一刚闪到一边,另一个爪子从左侧探出来,五爪用力握紧,爪子之间,还发出了钢铁碰撞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山洞中,很是响亮。 道一头皮有些紧,没想到这次的妖怪这么皮实,不仅皮厚实,爪子都堪比铁打的了,拿把刀都锯不动呀,还有刚才的五爪成型,让她想到一件事,可以晚点儿再说。 现在她要向人借点儿东西了。 刚跑出洞口,村民大口呼着新鲜空气。 陈夷之死死拽着还要进去的梨花。 一心赴死的小娘子,即便他也有些拉不动,又不能出手打人家。 “都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呀。” 青壮被吼得愣愣的走过去,几个人把梨花架得又远离了洞口,梨花挣扎不过几人,才慢慢安静下来,众人这才一抹额头上的汗水。 王玄之方要进去,就感觉地面在晃,山洞外面的土石簌簌下落,还铺着的一层积雪,也混在土石里掉落。好像是山洞里炸了,他脸上一急,更想进去了。 陈夷之不得不上去拉住他。 又是一个不能打,只能拽,并且还会武的。 陈夷之觉得心好痛,也好累。 山洞并没有塌,他良心也好过一点儿。 抱着好兄弟的手更紧了。 “你们堵着干什么,赶紧让开。” 洞里一道身影快如闪电的奔出,朝二人扑来。看二人傻愣着,张开双臂,左右手各一只,将两块缠在一起的人分开,拉着两人瞬间远离了洞口。 将人‘扔’在一旁。 道一快速回身,右脚在地面一跺,腾空而起,复又行至山洞前,像是变戏法似的,她拿出了一杆长枪,“起——”跟着向长空一抛,长枪在空中轮转一圈,最后直指山洞。 陈夷之看着眼热,也眼熟,他拍了拍好兄弟,“安道,我怎么觉着,那杆长枪可与我的媲美,但这小子武得没我有力,有些花哨了。” 王玄之望了望上空,那天好蓝,那云好白呀。他一时都没想好说词,怎么提醒某人,长枪不止可以媲美,它还能做到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夷之,你———”顺着王玄之的眼神看去。 陈夷之把自己的左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中空空如也,咦?他的长枪呢?后知后觉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那就是他的那一杆。 看山洞那么大的动静,他又不敢真的去抢回来,坏事了,死的可不止他们三个,善政乡的村民还有十多人呢,难保里面那什么东西,不会大开杀戒,杀向整个村...... 可就这样,他又不甘心。 “安道,你说那小子,是怎么拿走我银枪的。” 王玄之嘴色轻勾,恰如山洞炸开,大地抖动之后,破雪而出的春芽,嫩绿的春芽,向人类传递着它们脆弱不堪折,充满了初生的喜悦,顽强向上的势头。 他语意轻快:“还记得我们方才被抱着远离山洞,那是她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陈夷之越听牙根越痒,他将牙磨得咯咯作响,没想到他寸步不移的银枪,竟然被人当着面就给拿走了,还毫无察觉,用得还那般随意,这一刻,他的心真的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让他更心痛的还在后面。 银枪定格在半空中,枪尖对准山洞入口。 对峙了一会儿,烟尘渐渐消散。 山洞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陈夷之见了,也不愿此时去要回银枪了。 王玄之只是紧了紧腰间的骨笛。 隔得不远不近的善政乡村民,这才发现那个不是记忆中熟悉的严三。 梨花一时都忘了恨。 实在是不知道,该恨的是不是这个‘人’? 道一居高临下看着走出来的‘严三’,“没想是一只纸糊的老虎,就这么点儿本事,也敢学了人家为祸乡里,简直是丢了老虎的脸。” ‘严三’的虎脸抽动,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隔壁老远,众人,好像都闻到了口中那股味道,一个个的掩住了口鼻,功夫在身的两人,更是被熏得不行。 “这是吃了多少肉,才有这么臭的口。”陈夷之脱口问出了众人的想法,他在军中时,也是知晓的,有一种人特别爱吃肉,吃了口中特别的臭。 军营里的臭烘烘,都是大家训练时出的汗水,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去附近的河中滚一滚,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好儿郎,即便不冲也没人说什么,军营中又没心爱的小娘子,谁乐意成天给自己刷掉一层皮。 王玄之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山洞口又近了几分。 ‘严三’被她的话激怒了,“要不是你这臭小子多管闲事,我与善政乡的村民相安无事,好好的过着日子,什么事儿也没有。” “你没有吃吴生,我还相信你的话。” 验尸时发现吴生身上的肉,总是缺一些,但是又差得不多,全身比照下来,都是猪身上,味道最好的部位,她高声问了一句,“小郎们可有相信他话的,还有你们村子,近来可有人失踪过?” 有一个青年突然惊愕叫道:“他他他———” “甄二,你想到什么了?” ——— 第115章 虎蛟 甄二神神秘秘把人聚一起,声音刚好够在场所有人听到,包括‘严三’,“你们还记得吗,村子里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不让上大风山。” “嘶!”感觉吃了一把地上雪一样,众人牙口泛凉。 “甄二你的意思是说,‘严三’父母消失的时候,他自己血淋淋跑下山那次?” “不会吧,那时他才只有八岁呀。” “你们觉得这个模样的他,就算是个小孩子,会在口中留下活人吗?” 众人齐齐摇头。 说得兴起的一群人,沉浸在那可怕的事件回忆里,既惊悚恐怖又觉得刺激非凡,完全忘了此时身在何地。 王玄之通过他们只言片语,有了一个判断,他高喊:“道一可就地诛杀此妖,严三早就死了,这个是假的,若没意外,就是他杀了。” 陈夷之呆了呆,不自在的想摸摸银枪。 他又想起了自己冤死的父母,现在仍旧没办法大告天下,只能是朝廷官员晓得,这些妖怪太可恶了,总有一日,他会帮助道一除尽天下妖邪。 洞口的妖怪一身孽债,道一原本就不打算留情,现在有了这话,更是下了狠手。 她将灵力凝于指间,再结出紫印,传于银枪之上,雷符用了控水术,变幻了形态,如同寄生植物,缠绕在银枪上,自枪头与枪身接轨处,便停止了。 枪身势如破竹,向‘严三’的心口刺去。 ‘严三’蓄起全力,准备抵挡这一击。 银枪上还有束缚与追踪术,只要‘严三’接了一击,银枪便如影随形,已经退无可退,‘严三’只有一张虎头的脸,开始慢慢维持不住,渐渐露出了原形。 道一神色凝重,为防万一又开始结印。 “嗄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这么大一个虎头,叫得跟只鸭子一样。 胜在声音洪亮,聊天的一群人,也把注意力落在了他身上。 “这是什么妖怪?” “对呀,你看他的老虎头,生得可真是威猛。” “哈哈,你们看,他长得什么身体,怎么像一条鱼,要是捉了回去,还可以给村子里加餐。”甄二抚掌高声喝彩,“还有他的尾巴,像是一条蛇呀,可以拿回去泡酒。” “甄二这想法可以呀,村子里有猎户,可以送给他们,有点儿什么跌打损伤的,还能擦擦,说不定妖怪的效果更好,也算为我们善政村做好事了。” ‘严三’彻底被激怒了,“一群蝼蚁,也敢肖想本尊。” 道一委实也被善政村这群心大的,给弄得有些无话了,她搁这打架,便是与人斗殴,也有个高低,万一她输了,这些人没考虑过后果么。 偏生的没法儿抽出手,去‘收拾’一下这群人。 王玄之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还请诸位郎君安静看着,道仵作捉妖时最忌分心,她若是输了———” 在场的人都打了个抖,陈夷之都衡量了一下,他如果去捉妖,会不会成功,结果是所有人都留在大风山上,一起感受山上的四时变化,岁月变迁。 山顶上成功恢复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山洞口里面的一人一妖。 ‘严三’全力抵抗移向他的银枪,道一灵力不要钱一般,也是源源不断的往上面输,二者如天平,但有一方倾斜,便是结果。 “虎蛟,你看这是什么?”道一腾出一只手,笑眯眯从腰间的拿出个小胖子来。 ‘严三’也就是虎蛟,眼睛一眯,“你就是城中流传的那个,身上有毕方鸟的道士!”突然他眼睛里发出狠意,“你怎会识得我的身份,谁告诉你的。” 道一状似很无奈,像是背书一般,“《百妖谱》上有载,【祷过之山,泿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状鱼身而蛇尾,其音如鸳鸯,食者不肿,可以已痔。】” “多亏了那痛苦背书的孩童时,若非如此,今日还真认不出你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可听她说话的语气,根本就是来炫耀的。 孩童时被鞭策的记忆,众人都浮上了心头。 王玄之意味深长回看了某人,后者浑然不觉,只是脸色有些通红。 “竟然有《百妖谱》,你到底是什么人?”虎蛟深知踢到了铁板,但他想要留一些线索。 小毕方飞了个来回,此刻努力的补瞌睡,被外界夹着雪意的山风一吹,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火,道一见状,立刻用灵力引导,传入银枪上的符纹中。 枪乃百兵之王,这枪当得起王中之王呀。 道一的眼都直了,什么材质的,这么好用,经得住她与虎蛟对抗,毕方火过一遍,不止没被烧坏,还更加明亮了,这也太好了吧。 眼里都是银枪,道一满是不耐的说,“不就是一个道人,有什么好问的,要打快打,”打完我去问问材料,说不定也能做个合心意的武器呢。 虎蛟被无视,他的怒意被无限激大,“同为地二级,我还怕你这个道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果然,随着话落,他的两片长得像人手的胸鳍,又起了变化。 鳍本来分不开,但他的分开了。分成了人一样的五条,每一条都带有弯勾。 “寺卿,这便是吴生被切割的凶器。” 梨花红着眼眶,冲到山洞口,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吴生根本没有得罪你——” 虎蛟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啊!”梨花根本流不出再多的泪了,她趴在道一身边,痛苦的吼叫。 那双眼里从来只有能感动自己的深情,于她而言也都是无所谓的,此刻只觉得令她作呕,内心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恶作剧结束了吧。”道一疾喝一声,“破!” 虎蛟的护身屏障破了个洞,雷符咒与毕方火顺着枪头,就钻到了他的身体里,内里也十分强悍的虎蛟,此时还是感觉到了痛苦。 他的眼睛开始变红,分不清地上是雪还是血。 虎蛟痛苦的挥舞着如镰刀的爪子,“我一定要杀了你。”他想把身上的银枪抽出来。 道一不会允许的,她握住银枪的另一头,就把虎蛟往山洞里推。 一道紫色身影,也跟着闪了进去。 ——— 第116章 受伤 虎蛟十分的痛苦。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往银枪上一扑,银枪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背后都突了好长一截,可效果是喜人的,他的爪子够得着道一了。 用尽全力一抓。 是爪子入骨的声音。 闷哼声传来,道一看清是何人,握住银枪的手更紧了,她结印的速度比平时更快,“看一力,天下不识君能有得者,虚空雷霹应,去!” 石头符迅速没入虎蛟的心口。 虎蛟胡乱在空中抓了好多次,闷哼声也传来了好几次。 中了石头符,虎蛟亮出锋利的爪子,还要再挥舞两次,肚腹传来与先前山洞中想同的轰轰声,几道闷响之后,那鱼鳍变的爪子僵在半空,到最后竟变回了原形。 虎蛟死了。 道一一把扶住背上在淌血的人,“安道,你忍着点儿,我为你治伤。” 此刻她只想着给王玄之止血,听声音肯定还伤到了背上的骨头。 “放心我挺得住的。”王玄之脸色宛如失去光泽的白玉。 甚至好心情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怪我不懂事的冲出来呢。” 他记得长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小娘子居多,人家冲出去帮了忙的,也要挨骂。那种帮了倒忙的,更是被骂得体无完肤,头都抬不起来,自责懊悔都能淹没他们。 道一手中都没停顿,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右手在空间比划着,以指代笔,笔走龙蛇,一笔呵成,画了一张流光溢彩的符纹隐有星河流动。 “起!”符纹竖立在王玄之背后。 “去!”符纹顷刻间没入了他后背。 道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是给你止痛和止血的,下山就要立刻医治,你碎掉的肩骨有些严重,下山时要注意别碰到了,我下山再仔细为你医治。” 交待好一切,她这才有空回话。 “有什么好责怪的,你此举是为了帮我,也确实救了我,更甚至帮了我,还有外面的人,我不感激你,反而去责怪你,这是个什么道理?” “方才若不是你抵挡了一会儿,我哪里有时间使用石斗符,更何况虎蛟还抓住了你不放,我更没可能放开手收拾他,要是我比他先死。” “外面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不对,夷之兴许能撑到虎蛟脏腑全坏之后死去。” 王玄之身上没了疼痛传来,脸色也渐渐恢复,得到这个回复,又听她认真在分析陈夷之的功夫,笑得轻松又温和,白玉的光泽又重新找回,他轻轻的说了一声,“嗯。” “不过你受了的伤,始终是因为我,我会替你治好的,还有之前说的,要给你检查身体,就趁着这次的机会,一起做了吧。”王玄之笑容凝滞了一瞬。 道一问,“怎么了,不乐意?” “不是,是我都忘了这事儿,那就下山之后吧,辛苦你了。”王玄之揭过那瞬的不自在,又说,“回长安的事可以等等,现在这虎蛟怎么办?” 道一圆圆的小脸上,勾起两道月牙. 她乐得找不着北了,“一会儿咱们请不良帅帮忙,将虎蛟扛下山,我有办法处理它,但是得让村民看一眼,免得说我这个道人是假的。”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王玄之现在身上已经没了痛感,血也不流了,所以他自觉的走到洞口处,外面的人瞧不见他,但是他能看清外面的情形,可以防止他人进山洞。 道一盘腿坐下。 她的对面是死不瞑目的虎蛟,想了想,还是伸手为对方合上了双目,可那双眼,又自己睁开了,玩了,不是,合了几次,发现没什么用。 王玄之看得嘴角直抽抽,还是打起精神专注洞里洞外。 道一放弃了为虎蛟合眼睛,虎蛟除了死不瞑目之外,还有什么必须要完全的事,才会有这么浓烈的执念。因为有孽债的缘故,山洞里的味道很浓烈。 她不舒服的动了动鼻子,得快些处理了。 将意识与虎蛟相连。 祷过之山,泿水之中。 里面有许多的虎蛟,它们欢快在泿水中畅游,自由自在。 有时在水中待腻歪了,它们还会上岸,在附近走一圈,看看岸上的风光,祷过之山与世隔壁,泿水更是无人能窥见其下风光。 虎蛟悠哉悠哉的生活,持续许多年都是如此。 直到几年前一日。 一个滔天巨浪,席卷了整条泿水。 紧跟着而来的,还有像风暴龙吸水那般的场景,在水中起了一个又一个旋涡,虎蛟赖以生存的泿水,成了他们的灾难场所。 来不及跑的虎蛟,被卷入了旋涡之间。 旋涡里就像有刀刃一般。 卷进去一只,黑色的血液,染黑了附近的泿水。 被卷得多了,举目望去,附近的泿水,都变成了黑色。 虎蛟举全族之力,救出了两只虎蛟。 两只小虎蛟。 被扔出了祷过之山的小虎蛟,听了成年虎蛟的话,出去了便变成了人的样子,其中一只,变成人形的样子,竟与梨花有几分相似。 两只纪年虎蛟初入人群。 以兄妹相称。 不识人心。 被人骗了,一同卖了出去。 在商户人家里,小女孩模样的虎蛟,当了丫鬟,男孩子虎蛟则成了小厮。 “兄长,老爷说要纳了我做第二十房小妾,是什么意思呀?”男虎蛟在人群中生活,比女孩儿虎蛟知事得多,他一下子就气红了眼,“不要信他的,老头子坏得很。” “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不在他家做活了。” 也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两只虎蛟被那个老爷带人堵住了。 “你们的卖身契在我手中,还想去哪里,小花儿乖乖做我的第二十房小妾不好吗,非要跟着这个穷小子到处跑,柳儿说得不错。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兄妹,他也不是你什么兄长,而是情郎。” “不过你这青涩的模样,是老爷喜欢的样子。”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放了你‘兄长’。” 小花儿虎蛟被男虎蛟拉住,不愿意松手,“不要信他的,这个老头子真的是坏人,你若是跟他走了,我也活不下去的。” “都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他们分开。”老爷见不得这情人,想成眷属的场景。 ——— 第117章 人恒分之 下人们得了命令,一拥而上。 女孩儿虎蛟与男虎蛟两双握得紧紧的小手,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一点点的抠开,甚至将两个小孩童养得白白嫩嫩的手给抠出了伤来。 两双手都血糊糊的,仍死死的抓住对方。 那老爷气得不行,“给我打,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下人一听顿时明白了,手中的木棍,着重的往小女姟儿身上拍打。 不一会儿便血流如注。 还未成年的虎蛟,一身防御几乎没有。 最后一个族人,将来还要陪它走过一段漫长的孤独岁月,就这么被人类打死了,还用的这是么可笑的方式,男孩儿虎蛟的双眼一点点染红。 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个老爷,包括跟来的所有下人,无一幸免,全都被抓得血肉模糊。 老爷一死,凶手又找不到,造成了家中的混乱与恐慌。 将他的家分成了数份,下人丫鬟也跑了个精光。 从此这个家族便成了前朝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此事在前朝轰动一时,当街杀人,凶手长什么样都没人看见。 造成了一个悬案。 这个案子,仍在大理寺放着。 抱着同样血肉模糊的小花儿,男孩儿虎蛟上了大风山。 在那里看到了一家三口。 正是严三一家。 严三的父亲,发现有个小孩子在挖坑。 走过去一瞧,发现一个看不清脸,浑身都是血的小姑娘,挖坑的男孩子也是,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想叫自己家人过来帮忙。 “小三儿他娘......”喉咙上多了一只利爪,他再也不能说出一句话了。 严三的母亲,听到在叫她,也赶紧朝这边跑,便见到了这辈子令她心碎,又恐惧的一幕。 她捂着嘴,立刻回身想要把严三藏好。 刚好跑到严三的跟前。 胸口上便‘长’出一只铁一样的爪子。 她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字眼,她用双手紧紧握住那双铁爪,眼神绝望的看着严三,孩子,走啊,快走啊。 铁爪如同空气一般消失了。 严母绝望的死去。 严三已经吓得不能走了,他蹲在那里发抖。 最后见到一只黑色的巨盆,他的人生永远的陷入了黑暗中。 男孩儿虎蛟听到一句,吞了他,你就能安稳的生活了。你还会遇见更多的同类,只要见着,你就能认出来的,来吧,加入我们吧。 ‘严三’舔了舔嘴角,将小花儿掩埋了。 最后他一身是血,凭着严三记忆消失之前,他找到了善政村。 本来想毁灭整个村子的,最后发现了和小花儿长得很像的梨花。 可梨花不喜欢他。 没关系,总有一日能打动对方。 这样一来。 他就能带着自己的小花儿,回到泿水,重新生活了。 虎蛟到最后,还是想不通,“为何小花儿不记得我了,也不想跟我回家了呢。” ——— “你虽然可怜,但你做错了。” 道一戳了戳再也不能动的虎蛟,“将来我路过你的家乡,我会将小花儿的尸骨送回去,你这么爱切人的话,就分给善政村的村民吧。” 执念竟然就这样消了。 “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呀,”道一有些不解,但很快释然了,她又说,“放心吧,小花儿一定会回家的。” “不良帅的病有得治了。” 治的什么病,方才认出虎蛟时已经说过了。 “安道可不许提前给夷之透露,哼!”拍了拍虎蛟的肉身,她恶狠狠的威胁王玄之。 王玄之胸膛震动,打破了温吞的性子。 他笑出了声音,整个山洞都回应着他的笑,“还在记恨村长他们么,实在是你太年轻了,他们不识得你的好,不要跟一个老人家和傻...子计较了。” 陈夷之听到笑声,就知道事情解决了,便带着甄二等人都进去了,就听到两人在说村长的事,他也跟着哈哈大笑,“道一你还惦记着自己没我好看的事呐。” 道一:.......你自找的! 给了陈夷之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便将这事揭过去了,“不良帅,还请你帮忙把这虎蛟扛下山去,我要在村中,将虎蛟处置了。” 梨花拔下头上的珠花,冲过去就要扎虎蛟,可看到这珠花时,她又收了手,正是吴生送的那一枝,她舍不得弄脏了吴生生前送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又将珠花插回了头上,和道一行了个大礼,“谢谢高人为我夫君报仇。”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唏嘘不已。 道一两眼一抹黑,她靠近了一点点,压低声音问,“安道,怎么了?我觉得气氛好奇怪。” “她这是想与吴生成亲。” “吴生不是死了吗?” “冥婚,估计她不会再嫁人了。” “.....真感人.....”道一不知道说什么好,俗人情感,她一会儿半会儿也理解不了,只能斟酌着,没什么感情的说了一句,附和一下这个气氛。 “梨花娘子需要道人吗,我可以帮忙的,少收她一半的银子。”道一蹬蹬蹬的跑梨花跟前,认真的问她。 梨花:...... 王玄之:......突然就没了那种凝重,是怎么回事。 “走吧,回善政村。” 上山小心翼翼,下山归心似箭。 今天见到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甄二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村子里吹嘘了,平日里说的鬼怪故事,都是真的,而且就在他们的身边,与他们一起生活,真是惊险刺激的一日呀。 同样盼望着他们下山的,还有在善政村地里劳作一日的不良人。 “你们说这寺卿什么意思呀。” “什么什么意思?” “衙门里的活不要了?” “对呀,哎,蒋七你跟着寺卿们出去过好几次,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蒋七抬起头,望向远山斜阳,挂着不远处的山边,将落未落,树尖山顶上的雪,都映得红彤彤的,别提,还真好看,尤其是这雪上有神仙在走动。 “嗯?”蒋七眨了眨眼,“你们看那是谁?” 不良人都看了过去,被美景迷了眼,好一会儿,人影越来越近,他们才高兴的欢呼扑过去,“寺卿你去哪儿,我们快想死你了。” 道一很自觉挡在这些人跟前,身上都是泥,很容易污染伤口的,“先去村里再说。” 仵作的身分果然很好用。 混得再熟,也不是勾肩搭背的交情。 不良人被挡下来,他们识趣的往村里跑了,终于可以换身衣服,再把这身泥给洗干净了。 接下来,就在村民和不良人的见证下。 道一开始了她的切割大计。 割人者,人恒分之。 ——— 番外:安能辨我是雄雌 恢复女郎身份的生活,道一觉得好生无聊呀!她再也找不到从前与同僚称兄道弟的快乐了。 大理寺同僚被她女郎的身份震住了,一个个的都避了她好几日,这种冷落没过几天,他们就变得热情了许多。 这个重了他们提,那个尸体太臭了,他们帮忙洗刷,要不是功夫不到家,连验尸的活儿都要抢走了。 她随时要面临失业呀! 真是一群阴险卑鄙的同僚呀,企图麻痹她,让她变得懒惰。 仵作行当都这般卷了,她是否要努力一下了,再躺就成了咸鱼了。 唔,从长安城小娘子,又撕坏手帕开始,今日也请仙人上司吃饭吧~ 又是需要努力的一天呢~ 即日起,做个卷中之王~ —— “寺卿,你说她们为什么都这样看我呢?”道一临窗而坐,看着对面窗户望过来的小娘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咬她一口的模样,完全不能理解。 王玄之就喜欢她这迷糊样,笑眯眯的回她,“兴许是她们牙疼吧,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住。” 道一给他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我像是把傻子两个字摁死在额头上了吗?” “嗯?”王玄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天地良心,他从来没觉得道一笨过,要不,怎么现在都没被他拐……咳咳,没懂他的心意呢。 道一说:“我观那小娘子面相,身体康健得很,且面若桃花,美得让人心驰神往。” 王玄之:“……”夭寿哦,忘了她会望闻问切了,这种事骗不了她的。 “哦!我知道了!”道一双手合十,猛的一拍,邻坐的人都被吓了好大一跳,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 偏生的她毫无反应,说起了自己的发现,“从前我是个小郎君,长得那般俊秀,她们定然是欣赏于我。如今我成了女郎,她们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我,这才有了这般脸孔。” 她趴在窗边和对方笑笑,灯火照在脸上浅浅的酒窝,春风拂着她鬓角一缕细长的乌丝,温暖又可爱。 对面的女郎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一时看呆了去,连手中拽着的手帕都忘了使劲儿。 她呆呆的望着隔了一条街道的道一,面上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下来,喃喃自语,“难怪王家紧着她,即便她不是小郎君,我也愿意与这样的人相处,太轻松惬意了。” 面部表情正常了,道一这才惊叹,甚至扼腕长叹,“为何我不是一个小郎君,这样就能拥有如此美人儿了,且美人儿身子骨上佳,瞧着就是能白头偕老的人。” 王玄之:“……”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突然觉得自己的容貌没有吸引力了。 被吵到的隔壁桌,突然竖起了双耳,长得貌美,身子骨好,这是他们梦中情人呀。 这下也不嫌弃道一吵了,反正他们也不能有意见,没见旁边坐着一个护犊子的么,现在谁还看不清他的心思。 哦,对了,就是他动了心思的那位还不知,想想也真可怜,王寺卿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媳妇儿都没娶上,也真是可怜哦。 转念想到另一位万年‘老光棍’,这位好歹还有个目标,那位不知道看破红尘还是怎么的,愣是没半点儿动静,他弟弟的孩子都可以出去打醋了。 有传言是被这道人仵作给伤到了,好好的兄弟变成了兄妹,觉得这世道的女子都太会骗人了,不敢娶妻。 本来想告诉她真相,一转念一想,王玄之认为这样就挺好,那些人有无恶意,身为修道之人的道一,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 既然她说喜欢那个小娘子,那人对她定然是没有恶意的,王玄之想着,便也探头出窗户,举杯遥敬对方。 对面的小娘子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王玄之第一次注意她,还这么有诚意,却是在她对道一没有怒目横张,还真是护得紧啊。 目光追逐了他这么久,第一次得来回顾,也让她看明白了,自己没有任何机会。 其实长安城里很多人都是,长辈向王家表露心思,她们向王玄之表露心思,都是受到了很直白的拒绝。 后来的角逐游戏,不过是她们不甘,一厢情愿罢了,今日她总算是看清了。 在长安城里过得如鱼得水的女郎,并不是他的追求,又允许是因为不管她们品行性子如何,她们都不是那个叫道一的女郎。 举杯回敬,祭奠过往。 “寺卿,你看你把人家吓哭了,”道一纳闷儿,又歪着头想了想,“不过她虽然哭了,好像很轻松。又很开心的样子。” 王玄之莞尔。 那女郎听见了,眼中还含着细泪,又笑出了朵花儿来,“道一,春暖花开,可有兴趣陪我出去踏青呀。” “好呀好呀,”道一被这个笑弄得五迷三道的,若非王玄之手伸得快,抓住了她,她已经跳窗去对面了。 王玄之无奈扶额,“大理寺新到了几具尸体,腐烂得很严重,我让他们不要插手,你自己一个人去验尸。” “好呀好呀!”终于不用失业了,道一很高兴的应下,一个人养三口人,她也是很累的。九霄观的两个人就像嗷嗷待哺的幼儿,伸长脖子等吃的。 有事情要办,夜里加班又如何,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按时下值的人了。道一放弃了悠哉悠哉的吃法,开始吃得很快。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桌上的吃食连残渣都没剩下。 结账之后,出了酒楼。 王玄之下楼后站在卖街灯的地方,眯眼看着前方愉悦的人,蹦跶起来像只小兔子。他想他应该加快脚步了,温水煮的青蛙也差不多了。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前只防小郎君,如今女郎也得防着。 蹦蹦跳跳回大理寺的某人,冷不防打了个喷嚏,“看来是窗边趴太久了,一会儿验尸结束,喝口姜汤。”说了半天,并没有人回应她,她这才发现王玄之没跟上来。 道一蓦然回首,那人一身青衣,笑意缱绻的站在灯火阑珊处,她轻轻地笑了,如同涟漪,一圈圈散开,“寺卿,一起回大理寺吗。” “嗯!” 收货的季节 在乡下帮亲戚收稻谷,今年吃新米啦,插秧子的也有我哟,才上岸一会儿。 今年四川好热好热,现在瘫着不动,睡午觉,下午还要去收割。 明儿就结束啦。 电脑都带出来了,然后没有一根指头是想动的。今天的更新,晚上回去才码字了。 好久没做农活,左手被禾叶割伤,右手起泡了。好想报工伤…… 午安。 20:20刚上岸,不行了。晚安,今天写不动了。 特殊情况,更新晚点儿 码了半章,饿死我了。 实在受不了了,我去弄面粉炸点饼子吃。 周围阳太多了,不敢出去,点了个外卖,没骑手接单,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才发现,现在就在家里找了点儿面粉,我用拙劣的手艺,炸点儿饼子吃。 无比羡慕漫漫步归的手艺,如果我有她的手艺就好了。 大概更新在十一点过左右。 大家都早些休息,提高抵抗力和免疫力。 提前说声,晚安! 原章 夜幕下(除夕快乐!) (我放免费了,原章没了,大过年的,也没处问。) 莫说道一怒火中烧了,身为妖怪的蛮达看着屋内的景象,也有些沉默,若是天灾只也尽人事听天命,倘若这些真是人为的,那些人该是如何的丧心病狂啊! 王玄之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抬眼望过去时,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小声道:“先看看再说。” 道一又将目光落到了屋中,三人将呼吸放到了最低,趴在屋顶上,几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屋里坐了不少人,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无一例外,每个人脸上都有或轻或重的病容,时不时的听人哼唧几句,那声音也是微乎其微,出声的人已经气若游丝了。 来前庞杰和他们提过,此病来得迅猛,几乎是毫无征兆,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之间,便中了招,后来经过城里的郎中研究,很多人是不知不觉就中招了,包括郎中们。 每个人的情况都差不多。 庞杰确实很有很魄力,能在病情扩张之前,剪断沾染源头,因为这不仅仅是管住那些被圈起来人就可以的,还有满城的百姓。 清水县已经关了城门,阻止往来。 他们目前毫无头绪,如此做法反应又迅速,清水县想去不远有好几县在周边,每个人县的人数不一,去的方向也是南辕北辙,能赶在清水县就将源头掐断。 不得不夸赞一句,庞杰很有手段。 而满城的百姓,他们关心的是自家的生计,断上几日或许就能让他们一个冬天没得吃,而庞杰看到的则是整个城市的生机。 他们有错吗,其实都没错。 百姓很多时候都见不着,只知晓,那些东西没落到自己身上,仿佛隔得很远很远,但是他们却因此,也跟着被限制了自由,极其的难受。 即使知晓,为了一大家子的生计,也会铤而走险,冒着被一定的风险,前路满是荆棘,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因为有些人家是没有任何退路可言的。 道一虽在山上长大,可是有香客上山呀,久而久之,便也听了不少人家的事,加之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她也并非是完全懵懂之辈。 眼下的情况,沾染的病控制得当还好;百姓就很容易安抚,因为他们很容易满足的;若是控制不起来,那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但凡有一个人挑动起来,百姓的心就很容躁动起来,那是脆弱又坚强的存在。 所以错不在百姓,也不在庞杰。 他们都是在为自己身后之人努力负重前行,值得尊敬之人。 真正有错的,是那些存心利用天灾、人祸,制止恐慌之人。 如今只是病刚起,清水县就有人闹事,恐怕不简单啊。 道一看了身边的人,企图从他的眼中得到答案,“安道,你觉得这些人有没有问题吗?” 王玄之摇摇头,她以为是没看出来,却听他道:“小一,你应该问自己,你可有把握查出来他们生的是什么病?” 道一整个人都趴在了瓦片上,她看着下方的人群,“这样的距离,只能够看出人家有病,却不能看出来,他们生的什么病。” 王玄之五指一紧,叩在了手心里,他喉咙有些发干,半晌,他道:“小一,你尽快去做,我再去查看一下,这些人生疼之前,都与什么接触过,看是人为还是天灾......” 几人之所以将人为算了进去,是因为大周已逐渐安稳下来,国内的战事已歇,大范围的沾染病爆发是鲜少之事,当然也不是没有,也就是常说的天灾。 天灾之后,往往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道一来前卜过一卦,卦象上并没有任何显示,指向天灾的,既然不是天灾,便很有可能是人祸,加之庞杰说城中的百姓,时有不安份者。 进一步的让两人怀疑,城中有人在制造恐慌,可这是为什么呢? “小一,我去庞县令说的几处查一下,你就在此处等着我回来,阿达,你紧跟着小一,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别引起旁人的注意。”王玄之叮嘱两人之后,便飞身离开,连一片树叶都不曾惊动,便隐了无边的夜色中。 王玄之没有想到的是,只叮嘱了作为妖怪的蛮达,忘了知会那个捉妖怪的道一,在他走了之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庞杰,也只能装聋作哑,还要好生劝住带回来的几人,免得他们跑过去,万一坏事儿可怎么办。 庞杰他们的想法,道一是管不着,也听不到了。 她等王玄之走了之后,羡慕了一瞬他的惊鸿,随即便带着蛮达,‘借了’两身普通的衣裳,留了几个钢板,他们一改先前的形象,又重新来到这座被官府征用的空宅子外。 两个守门的人拦住了他们,“站住,你们不能进去!” 道一脖子高昂,鼻孔朝天,她用十分骄傲的语气告诉他们,“我们有病,自愿来此居住的。” 守门的人上下打量了丙人一眼,见站在面前的两位男子。 他们的脸色,一个苍白如鬼,另一个直逼表面獠牙,也不敢同他们多说话,有过多的接触,生怕被沾染了去,便将人放了进去。 他们也是奔着工钱高,才来冒死守门的,但是能好好的活着,谁又真正的想放弃生的希望呢? 所以,能避免作死的时候,就不要上赶着找死了。 道一两人就是上赶的那种,但他们不是作死,而是给人带去生的希望。 她挑的是人多的那间,在不确实呼吸间是否有毒时,她同蛮达自发的运用灵力,将全身包裹着,此刻道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王玄之没跟着来。 他又不能随便使用内力,来了,只有干受着的份儿。 屋里‘哎哎哟哟’‘哼哼唧唧’的人见两人进来,同时停了一瞬,又跟着哼了起来。 道一在周围看了一眼,眼珠子一转,瞧中一个几口之家,男女老少,齐活儿,她带着蛮达就要走过去,斜刺里伸出一只脚来。 “啊!!!”道一当没看见似的,一脚就踩了上去。 急事,说一下。 window.encontent = \"qo63fuehpwhe0n0vnxdjn7ym4jlxeqwkqooiujuabujhpwiqxw\/mlwgwf5bq7lqdjr45lei2liupv0tq64tsc+e11hhox74utlt0t5uwq7l20fxl9sci0dg\/qtv9g+zd5xyre+aldtbesuz6xtasrl3bxg4tesbbezlgx0qux3ko8ikivnengrnzofpl4m5nmjoat6+8og2ydmp4\/is9jhylzp+vzvhb62j26fbkr\/4twmbcarjesdzdiz3lisgqiekksa9g9t4ybkvgflhhgwuryvyn\/h8gtgyrulc4whppu8ycvckaobmqncq2kq86qmtigsa96\/t9+tqer7\/ce5xtbmlfj39zmp0ki2hdb782ujnhdlmjlsbm1hoswwpiku2mkwamxvejil8i6fxkfnbsuglyhneaj2oalwu0maclihbfozidhqy3mrffho25rjzdtt5hvzbfilc8aubnglgyhft4emivvruzneuq3t6pkdukr5yq7suwowh4tpeusbnzbxwktihak7yxfzpg\/qfyq8petzu0xbrhxsixlikujp4r+spqtojnpeg+4tu2ljulbqki=\"; window.cuchapterid = \"\";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var el = document.queryselector(\"#encontentloader\"); el.parentnode.removechild(el); 第668章 好熟悉 这一等就等到了,就等到了清水县的疫情爆发出来。 城里的百姓,都在担心那不知来路,扩展得极为迅速的病,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头上,仿佛人人头上悬着一把大刀,不知何时会掉下来。 然后‘咔嚓’一声,利落的砍掉他们的脑袋。 与此同时,马家兄弟也看到了,他们投放的药,起到了什么作用,事后,他们连门都极少出,生怕什么时候就被人发现,清水县的一切苦难,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制造这一切苦难的,正是他们兄弟。 又是一户人家,被拉走,正好路过马家门外,透过破旧的门缝,能看到几张绝望到麻木的脸,他们空洞的眼神,清楚的通过门缝传了进去,直至兄弟两人的心底。 那一刻,他们如坠冰窖。 同时一屁股跌坐在地,青草的柔软与冰凉,令他们短暂清醒。 “老大,怎么办?”一向精明的马二,在这瞬间,脑子失去了任何想法。 绕是马大胆子大,也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咬牙道:“那人找不到行踪,又不把人命当回事,我们拿走钱离开清水县。” 道一闻言,心寒无比,毫不犹豫就在井里下毒的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马二迟疑,“可我们不是猜测,那人不会直接动手,所以借此机会,大赚一笔的吗?” 马大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他脑子没有马二好,“我就是心里不安。” “老大,你怎么突然比我的胆子还小。”马二突然想到了更好的理由,“那人做下此等恶事,不敢见人,定然需要有人出门替他奔走,我们与他有最大的秘密,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马大的心难安,在利息的趋势下,到底还是被说服了。 “好!都说富贵险中求,只要我们把握住这次机会,拿到钱就离开这里,说不定还能去京城买房!” 马二被未来的景象美花了眼,“再纳娶几房娇妻美妾。” 道一长大了嘴,很想问一问,他们拿着那么多人命换来的钱,花得安心吗? 细细一想,他们明知那药对城里的人,可能有害的情况下,还是把毒药倒进了井里,再问这些,不过是把那两颗漆黑一片的心,又刷了一遍墨罢了。 将近一个月的时日,疫情反反复复,城里的郎中找不出病因,只能替人勉强压住病情。 多亏庞杰反应快,才能控制住,只是经过这场疫情,清水县的元气,至少需要两三年才能恢复。 不过,只要人还在,一切就都有希望。 变故直到昨日,县衙里研制出了解药,还查到了马家兄弟,两人却在这个关头,于今日,双双陨命。 两人死时没有半分痛苦,眨眼间的工夫,人就没了。 幸好是在白日里,两人看得真切,道一才能看到,他们生前最后一幕。 二人听闻解药一事,便偷偷跑过来看,他们到井边时,正好看见道一在‘开坛做法’。 道一:“……”她那是……算了,反正也差不多。 他们回家以后,发现了在外监视的不良人,更不敢出门了。 大门紧闭,房门反锁。 凭空来去的黑影,道一又看到了那张脸,与马家兄长在长街上看到的一样,比之在神秘的夜色下,白日里看着,更添了几分普通。 马家兄弟,最终死在了四面漏风的家里,临死前,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倘若他们不懒惰,建一所铜墙铁壁,是否就不会死? 对此,道一嗤之以鼻,两人若是从最初就走正途,岂会有今日之祸? 而且,凭黑影的本事,就算他们住在天牢里,也是躲不掉的。 不过,这黑影,怎么瞧着,给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更诡异的是,不止一个方面,而是多个方面的熟悉。 马家兄弟的执念,她看完了,对于他们想活着的心,道一表示爱莫能助。 只能他们自个儿下去问问,那些因他们而死的百姓了。 有了验尸结果,道一也不磨蹭,先前因为看到马家兄弟回忆,而变得十分难堪的脸色,也稍稍回霁。 道一急于告知她的发现,小跑着出了验尸房,没有一众焦急的面孔,只有王玄之平静温和的眉眼。 她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安道,他们人呢?” 王玄之简单的说了下,她验尸之后的模样把县衙仵作吓坏了,他把人都给忽悠走了的事。 道一勾了勾嘴角,这就是她敢安心去做的原因,无论何时都不用担心后背受敌。 王玄之就是有令人信服的力量,要不然,怎么能收服陈夷之那个冒失鬼。 话说回来,也不知京城怎么样了,他们分明才走没几日,仿佛走了大半年似的。 待小胖子成长时,不如,也请它跑一趟腿,报个平安算了。 小毕方若是知晓道一这个想法,一定会单脚跳起来,啄她脑门儿的,让她净想坏主意。 “小一,你的脸色不好,去旁边坐下说吧。”王玄之没说让她立刻去休息的话。 只因,两人都明白,背地里的黑手,一起不抓住,清水县的危机,就没有解除。 道一没拂了他的好意,坐下之后,她便说起自己的发现,然后提出了她的想法,“我觉得那个黑影非常的熟悉,可是那样特别的一个黑影,我又不可能见过就忘了……” 王玄之仔细听着,闻言,若有所思起来,“或许不是你见过那黑影,而是与之相似的东西……” 道一眼睛倏地就亮了,她想到了那随风飘荡的身影,双足不沾地,普通人哪里有那等本事,不上悬绳,下不站桩,哪里长久立于空中的。 即使是一些妖怪,它们也没办法做到的。 也不是不行,就是修为不够。 思及此处,她的神情又凝重了起来,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只妖怪的修为,恐怕不好对付啊。 道一将这想法同王玄之说了,“这件事情需要告诉庞县令吗?” 王玄之沉吟片刻,“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他,再请他拨些人手。” 第669章 人呢? “什么?!”庞杰一口水还没下肚,一下子全喷了出来,他随便抹了一下嘴角,“你们说可能不是人为,是妖怪作祟,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庞杰今日专程去请了道一来验尸,只是猜测凶手,可能有些手段,由她出马,定然是手到擒来的,又听王玄之说她验尸特别,他已经坐在衙门里等着,马上抓凶手呢。 结果,这两人说什么,在清水县捣乱的,极有可能是妖怪。 庞杰抚摸着他那颗,跳得有些失常的心。 昨儿个见道一作法,他那颗不安的心,终归于平静,虽有一丝隐忧,到底有高人在背后,但如今他听到了什么,有妖怪啊,那可是妖怪啊。 他虽然想见识一下,妖怪生得什么模样,可是这位谢二娘子的小身板儿,打得据那些话本子上记载的,奇形怪状,又力大无穷的妖怪吗? 虽然担忧,庞杰还是开口问道:“两位可有法子,抓住这妖怪?” 道一疑惑,“直接杀了不行吗?” 庞杰:“......”有这么凶残的吗。 他尴尬的咳了咳,“我还想着抓住问口供呢,但是既然谢二娘子有能力的话,还是当场击杀吧,倘若你走了,这妖怪我也关不住的。” 抓拿一个人,比当场杀了一个人,更加的不容易。 同样的,抓拿一个妖怪,放在往常,他都不敢想,今日敢想,却不能勉强别人去做。 “好,若是能留一口气,就给你留。”道一半分没有开玩笑,害了这么多人的妖怪,她是真的打算当场格杀对方的,至于留口气,留多少,到时能打得过再说吧。 庞杰笑容深了几分,郑重一揖,“如此,庞某便先谢过谢二娘子了。” 即使道一不去捉拿妖怪,也值得他如此对待,清水县的毒可全靠她。 事情说完了,道一环视了一圈院子,发觉少了点儿什么。 恰在此时,有不良人匆匆而来,“县令,不好了!” 庞杰面皮一紧,“!”现在他最听不得就是‘不好了’这几个字眼,而且他人好得很。 不良人不知上峰快崩溃的心理,他面上的表情亦是一言难尽,飞快的看了眼庞杰身边的两人,他说话又急又快,“衙门里的几位贵客,他们去城外抓土匪去了!” 道一有片刻是懵的,等她想明白那几个贵客时,脸色都变了。 顾不上追究是谁带去的,她立刻就问道:“城外哪个方向,快带我们去!” 道一终于明白方才觉得才点儿什么,那是好几个孩子不见了啊! 那一行人里最能打的,也只有一位不过十岁的羊天干,还是个半人半妖,队伍里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紫芝与齐安,这俩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活靶子啊。 王玄之脸色也变了,跟在两人身后,问了一句,“小羊和阿达,他们跟去了吗?” 那个不良人‘嗯’了声,“他们是一块儿去的。” 庞杰也不敢问了,这是在他衙门里走丢的人,赶紧找回来才要紧,还有那什么土匪,别让本县抓到你,还有他清水县,什么时候这么不平静了。 又是被人投毒,又是土匪的? 他统管着整个清水县,怎么没听人来报,有土匪占山抢劫? 莫不是哪个县的竞争对手,在暗中整他吧? 还是有人欺上瞒下,这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一个可能了。 庞杰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等他回过神来时,一行人已经出城了,因是捉拿土匪的缘故,县衙里的不良人几乎全数出动了。 出城之后,道一两眼一抹黑,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不良人指了一个方向,“前方再走十里的牛头山,据谢小郎君说,他们打听到有山匪时常下山抢掠,尤其是山下的村民,不堪其扰,还不敢报官......” 谢小郎君? 很好,谢灵均,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道一是又急又气,浑身气势全开。 庞杰等人都不敢靠太近了,总感觉走近一些,他们就要成为那只被殃及的池鱼了。 他悄悄摸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清水县可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王玄之始终紧随其后,不发一言。 约莫一刻钟,他们来到了牛头山上。 山脚下住了不少人家,房舍建得还不错,只他们的神情,一个个愁云惨淡的。 道一瞥了眼,便往山上去了。 “王二郎君......”庞杰一口气方喘匀,正想请教一下,如何布局,捉拿土匪。 就见王玄之‘嗖’的一下,就从他眼前飞走了。 “......”再这样下去,他也要带着娘子办案了! 道一气都没来得及换,人已经到了牛头山上,只是和她想象中的戒备森严不同。 山上除了随风摇曳的草木,还有几处简陋的木屋,以及一块不知是何意义的幌子,还有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口,道一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木屋的大门一扇在地,拦腰成了两截,另一扇半挂在门框上,屋里的桌椅,都被掀翻在地,缺胳膊少腿儿的,还有一些被打得粉碎。 这是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道一心下猛的一沉,他们不会来晚了吧。 王玄之走了过来,“小一,先进山洞看看。” 道一收起心中那些没用的懊悔,她打起精神跟着进了山洞。 山洞应当是一个放财物的地方,泥地上有不少箱子压出来的痕迹,还有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已有一段时日,还有箱子的印子,搬走也有些时日了......” “你是说山匪早就离开了?”道一好半晌才消化了王玄之的话。 王玄之点头,“按照痕迹来说是这样的,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小羊他们应当碰不着这群山匪。” “那他们去哪儿了?”道一眉头深锁。 “哇啊~”,一声欢呼从洞外传来,两人立刻跑了出来,还没见着出声的人,又是一阵兴奋的声音响起,“高一点儿,对对对,再往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忙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庞杰在山下布置,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一群人真是任性,说上山就上山了!” 交待一下 今天在医院跑了一天,住院手续终于办好了,明天做了检查,应该就能手术了,预计要一周时间,我都住在医院里,过了这段时间就好啦~ 第670章 教训 当道一和王玄之,找到声音来源时,两人的声音都到了嗓子眼里,愣是一个字都没敢喊出来。 他们担心的谢三郎等人,此刻正在牛头山的一面,那里是一面悬崖,他们在边缘趴着,似要去够什么东西,人拉着人,就在上空飘荡着。 倘若最上面的钱小羊和蛮达松手,或者是脱力,这一串孩子,今日就全掉下去了。 哦不,还有个紫芝,许是因为她是小娘子的原因,并没有让她参与其中,只让她在一旁观看。 即使这样也够让人心惊的,紫芝一个人趴在崖边,努力的朝下面的一串人伸出手,似要够着他们手里的什么东西,牛头山风极大,他们在风中荡漾。 当然,晃得最厉害的,还要属道一两人的心。 更让两人惊奇的是,在最下面的人,居然是不合群的羊天干。 道一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和王玄之使了个眼色。 王玄之同情的看了这群人一眼,便走到了旁边,做好了接人的准备。 道一见状,运气于指尖。 她的小脸板着尤为严肃,眉眼冷得吓人。 王玄之都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在心中替那几只捏了把冷汗,小一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吧。 道一盯着那一串在风中荡漾的人,她的灵力,都已经催出了绿色藤蔓,却忽的转了个风向,悄悄的扎进了土里,朝着那群人靠近,同时还使出了另一种灵力。 准备接人的王玄之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几人小命休矣。 对灵力有所感知的蛮达和羊天干,是第一个受到攻击的人,不等他们有所准备,一道宛如城墙的巨风,径直朝两人吹来,人串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直接被弹了出去。 就连在边上候着的紫芝,也没能幸免。 羊天干挥舞着双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小羊!”七零八落的一群人,没想到自己也即将落下去,蛮达被掀翻之后,他们这一声,更像是在为自己在哀嚎,一群人在空中手脚并用,胡乱的挥舞着,“救命啊......!” 蛮达有翅膀,却不能飞翔。 他有些伤感的闭上了眼,“阿悦,你究竟在哪里?” 羊天干更是空有一身蛮力,他还是第一个被扫落的,此刻下落得也最快,他有些茫然,因为感觉这灵力,好似对他们并没有杀意,可是为何,要把他们打下去呢? 还有他可怜的阿娘,他没找到那个消失的阿耶,想问一问为什么呢。 “姑姑,我漂亮的姑姑还没找到姑父呢,我不能死在这里,救命呀!”齐安冲着天空,高喊着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道一嘴角直抽,孩子,齐瑜要是听到了,不止不会感谢、感动,还有可能会打死你的。 紫芝也把她的害怕表达了出来,“阿姐、阿姐、小一师傅.......救我......” 谢灵均一听小一小一,立刻想起来,她那本事很大的二姐,忙跟着叫唤了起来,“二姐,二姐,二姐夫......你们在哪里呀,快来救救我们!” 钱小羊和蛮达两只妖怪,好歹还有点儿灵力在身上,哦,也只有一点儿,勉强能稳住下坠的身子,却不能控制住下坠的力道。 “咩——咩——” 羬羊的叫声响起,蛮蛮鸟蛮达也跟着引劲高亢。 “蛮蛮——蛮蛮——” 林二白的‘遗言’却十分奇怪,他高声喊道:“今日谁要是活下去了,就告诉王二郎君,我以前真的见过不良帅,没有骗他们.....” 不管是人还是妖怪,在面临死亡之时。 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都被放到了最大,干嚎几声后,整颗心都落到了,深不见底的下方,许是因为山高的缘故,他们从上方看去,只有一层厚重的白雾。 视线受阻,看不清下方的情形,心中的恐惧,也如这茫茫白雾一般,充斥着整个身体。 所以,在白雾里中,生出绿芽时,他们竟有一种,终于落地了的感觉,待绿色藤蔓,缠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抛到上空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哦不,是鸟鸣羊叫。 庞杰布防大半日,也没见山上有动静,遂带着人偷偷潜上山来,远远的便听到,好似谁家在杀孩子似的,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他手一挥,跟来的不良人,屏息静气,偷偷往山上潜。 刚爬上山便看到了,在对面高山盘旋的云雾前,穿梭在数条绿藤之间的王玄之,他足尖轻点,迎风跃向了下一条绿藤,一手便接住一个孩子。 以为遇着了什么藤蔓成精,他们顺着绿藤的根源望云,顿时呆住了。 道一两人早就知道他们上来了,但现在可不是放手不管的时候,两人全身心的投入到,让熊孩子明白错误,但不会受到伤害的大业中。 现在庞杰一行人上山了,也该收手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将几个熊孩子,连带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妖怪,一块儿放在了距离庞杰他们不远的地方。 道一踱步,来到谢灵均面前,平静的看着他,“三郎,来牛头山可是你的主意?你可有想过,方才的事,若是成真了的后果?” 谢灵均张嘴就想说,他们准备好了,万无一失,可是还在剧烈跳动的心口告诉他,或许他们的万全之策,只是一个小儿玩笑罢了。 他低下了头,“二姐,我错了。” 紫芝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袖子,“小一师傅,我们错了。” 齐安眼珠子一转,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阿娘,我错了,你和阿耶不要打我,我害怕。” “……”,道一、王玄之两人瞥了眼憋笑的庞杰等人,他们现在就想打死这破孩子。 蛮达和钱小羊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经此一事,他们总算了解了自己的实力。 道一最后来到羊天干身边,“小天干,你空有一身蛮力,这样是很容易吃亏的......” 羊天干觉得自己奇迹般的听懂了她的意思,道一是担心他将来遇上生父,万一对方是个很厉害的人,自己还是今日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又有何意义? “我知道了,小一师傅。” 哎? 你知道什么了? 道一疑惑,但不妨碍她教训人,“今日只是你们运气好,山上的山匪已经全部离开了,倘若他们没有离开,你们的贸然行动,不止会令清水县陷入被动,我们的手脚也施展不开。” “对方倘若用你们来威胁我们,尚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对方直接将你们杀了呢?我们又将去何处寻人?”道一越说越上火,甚至还有些后怕。 庞杰识趣的引着王玄之去了旁边谈话,他问出了心中的忧虑,“王二郎君,这里的山匪,可还会卷土重来?” 第671章 甲片 王玄之想到山上的遗留下来的东西,他还是摇了摇头,“此番我们解了毒,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算是打草惊蛇了,所以他们是不会再回来了的。” “但未免灯下黑,庞县令还是要做一些防备才是。” 庞杰心下一阵失落,都忘了担忧山匪的事,他有些不舍的问道:“几位是要离开清水县了吗?” 王玄之笑了笑,“庞县令这是想让我们长住了吗?” 庞杰哑然,本来这几人只是路过,在清水县落脚也不一定会与他相识,谁知会遇上这些事,倒是他麻烦了他们才是,“此行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有缘自会相见的,更何况,我们又不是不回京了。”王玄之唇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庞杰似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对了,祥和村民被我带走,问出一些事来,这段时日忙着清百姓中毒的事,倒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王玄之见他郑重其事,也谨慎了起来,沉吟片刻道:“可是与祥和村民的财富有关?” 庞杰惊讶的看向了他,“王二郎君好生聪慧,一下子便说中了。” 王玄之笑而不语,祥和村里最令人难以捉摸的,只有他们的财路。 羊娘子的钱财是从何而来,他们已经知道了,都是周纪月送给她的,但是周纪月的又是从何处取来,连这个人如今去了何处,都是不得而知。 可是,他没有具体去查过,羊和村的钱财,不知究竟有多少来路不正的。 是以,有此一问。 但有些事,不适合在此时告诉庞杰,只能一笑了之。 庞杰也见状,也不多问,他将自己审问到的事,说了出来,“有村民说,十余年前,有一个人路过他们的村子,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他带的行礼里边儿,全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宝物。” 他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物来,“这是根据他们口中说的地方,找出来的其中一块玉石,像这样的,还有好几块,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庞杰将玉石递了过去,“王二郎君你瞧瞧,这么好的玉质,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王玄之接过玉石,触手生温,玉质细腻爽手,其形质朴,瞧着便是还未经雕刻的,“此玉石比上等的还要好几分,便是京城也不常见的,倒是那天工阁里,偶尔会出现一两块如此质地的,每每都令京中人士大打出手,如此可遇不可求之物,你说还有不少?” 庞杰点点头,“都在衙门里放着呢,还有一些,已经被村民拿去以物易物,寻不回来了。” 王玄之若有所思起来,又担心起来那个被夺宝的人,“对了,村民口中的那个赶路人,他如今在何方?” 庞杰脸色‘唰’的一下变了,“那人发现了祥和村民的祸心,但是拿回财物,已经不来及了,所以他当晚便逃走了,后来无论祥和村的村民,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王玄之敛了笑意,他和庞杰说道:“还请庞县令尽力寻找他的下落,还有这些宝物,非寻常人家所有,待弄清他的来路,再决定它最后的归路吧。” 庞杰点点头,正好看到那边,被训得灰头土脸的几个小孩子。 他的嘴角抽了抽,“王二郎君,山匪既已不在了,庞某便先带人下山了吧。” 庞杰说这话时,心里在滴血,他在山下布防了大半日,结果连只蚊子都没抓住,真是...... 王玄之也想到今日闹的荒唐事,带了几歉意说道:“今日有劳庞县令了。” 庞杰挥挥手,带着人便匆匆下山去了。 王玄之目前他们下山,正要同道一说祥和村的事,就听到几人在小心翼翼的认错,“小一师傅,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会犯了,你原谅我们吧。” 他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来,登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道一手中拿着根灵力幻化出来的绿藤,与柳枝粗细相当,在谢灵均开口时,就被她抽了一下,“父母不在,长姐不在,今日便由我代劳,你只知捉山匪好玩儿,却不知山匪是何来历,有何本事,便带着他们上山冒险,倘若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有损失,你可能承担得起?” 谢灵均从小到大,也没挨过几回揍,今日这一顿条子,落在身上,求饶的话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他咬着牙承受了几下,还拦着求情的几人,不让他们再开口。 道一见此,收回了灵力,“小三,你自己看看,他们对你有多信任,你可敢辜负这一张张脸。” 谢灵均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林二白等人齐齐的望着他,就连羊天干的眼里,都流露出了几分担心。 他突然想到道一说的后果,如果这几双亮晶晶,因为他的好奇心,再也不能睁开了....... 谢灵均忽然打了个哆嗦,“二姐,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谢灵均赶忙去找几位好友道歉,小孩子的喜厌来去是最快的,刚才的恐惧消失之后,只有对好朋友的喜欢。 道一见他是真的想通了,也松了口气,两人从小并没有在一起长大,生活环境和想法不同,此次同行,倘若两人不能统一意见,她宁愿现在就将人送回去。 好在,她这阿弟,不是块烂木头。 “小一,我们要赶紧离开清水县了,这山上的东西瞧着便是近日被摧毁、遗下的,也不知他们会在何处落脚,若是我们能追上最好,追不上,也需要提前同附近的郡守报个信。”王玄之适时上前。 道一的注意力也被他转移了,“你说得对,只是这山匪存在一日,始终是个隐患,对了——小三,你们方才山崖边上在做什么?” 谢灵均忽然有种,白挨打的感觉,可是他不敢说,只得老实交待,“我们捡到一块甲片。” 一块甲片? 道一和王玄之疑惑的看着他,谢灵均挠挠头,“小天干,你拿到甲片了吗?” 羊天干松开一直攥紧的右手,一块闪闪发光的甲片,正静静的躺在他手心里。 第672章 道一的分析 “就为了这块甲片,你们几个命都不要了?”道一冷冷的哼了声,从羊天干从中拿过了甲片,不经意瞥到那甲光粼粼,原本还有些不以为,顿时惊讶了起来,“安道,这甲片,好生眼熟啊。” 王玄之也看到了,他的眸光深了深,“我们先下山吧。” 道一将甲片收了起来,“嗯,路上再慢慢研究也不迟。” “......” 翌日,一辆两马拉的车,徐徐驶出了清水县。 庞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县衙。 “这位庞县令,可真是个妙人儿啊。”道一放下车帘子,由衷的感叹着。 王玄之莞尔,“确实是个妙人,回程的时候,倒是可以与他小聚一番。” 气氛松快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哈哈笑着。 马车出了清水县,又驶出了一段路。 忽然听得有人在道旁唤人,她竖起耳朵听,“你们有人听到了吗?” 众人无不点头,只王玄之笑而不语。 道一探出头去,嘿,竟是一个熟人,“冯掌柜,你这是等了多久了?” 冯翊笑笑,“不过先你们一步而已。” 众人瞧着他头上,还有未完全消散的露珠,不去点破他的谎言。 “冯掌柜,可是想通了?”王玄之笑问他? 冯翊点头,“这是文书,还请两位过目。” 随着两人下马车,车厢里的几个孩子,也跟着下了马车,冯掌柜见此,心下微松,能善待小孩子的人,应当没什么坏心眼吧,也是他没见着昨日抽人的道一,否则,指不定要反悔的。 王玄之接过文书,认真的看过之后,这才道:“冯掌柜的为人,我们自是信得过的,可有与冯家药铺联络的方式,我们这沿途少不得同他们打声招呼。” 冯掌柜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佩来,背面是神农尝百草的图形,正面是一个‘冯’字,“只要拿出这块玉佩,他们就会识得的。” 见他有此准备,王玄之的笑深了两分,他道:“如此,便有劳冯掌柜了。” 他一边说一面将玉佩交给道一,后者十分自然的接过,放在了身上的黄布袋里。只听‘咚’的一声,睡梦中的小毕方又被砸了一道,不满的嘟哝几句,又睡了过去。 旁边蹲守着的九娘几只,面面相觑,幸好它们睡得少,要不被砸的就是它们了。 袋中的内里乾坤,不足为外人所知。 王玄之交出玉佩之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拿着这封信去了京城,也会有人替你们开门路的,自不会有人上门为难你们。” 冯翊见他将玉佩交给道一,对道一的信任又高了一些。 而且他得到的信是王玄之一直准备着的,他来了这封信便是他的,可倘若他不来,这封信不是成了灰烬,便是成了旁人的囊中之物。 冯翊想到这里,不由得庆幸起来。 他冯氏差点儿错过了一份天大的良机,生意只有做到了天子脚下,才算是一流的。 双方都是有备而来,谈起生意来,自是十分融洽的。 很快,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冯翊亦是十分不舍的同他们挥手作别,齐安等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轮番与他作别,倒叫这别离之情冲淡了不少,有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感觉。 马车复又行了一路。 道一这才拿出那块甲片来,“安道,我总觉得这甲片,眼熟得紧,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王玄之咳了咳,“你忘了捉长蛇那晚,舒光他们夜里穿的那一身?” 道一恍然大悟,“对呀,好久没见舒光穿了,一时竟给忘了。” 她隐隐间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玄之立刻她解答了这个疑惑,他从道一手中抽中甲片,放在撩起车帘的窗口边上,端的是熠熠生辉,“此甲片与舒光他们的的甲衣,一眼瞧上去是差不多的,但与舒光他们的甲衣,用料有所不同,所以摸上去手感也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且这一片的重量,也比舒光他们的重几分。” “舒光他们的甲衣,是依照前人的改良下来的。”王玄之的意思是这甲衣,不是如今朝廷的衣裳制式,有可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很有可能是余孽...... 一车人都在消化他的话。 道一疑惑的皱起秀气的小眉头,“照你这么说,就不是舒光他们的甲衣了,那我觉得眼熟,也不应该是他们才对,唔,我还在哪里见过军队呢?” 良久,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想到了!” 一车人都看了过来,齐安几个小的更兴奋,难道他们此行,还能抓住什么前朝余孽不成,倘若真是这样的话,等他们再回京时,可不就是‘衣锦还乡’了吗! 道一没去管这几个热血上头的,她问王玄之:“安道,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五字部?” 五字部? 看来不是前朝余孽了啊! 齐安等人大失所望,但还是把小耳朵竖了起来。 只听王玄之问道:“你之前见过五字部,穿的便是这样的甲衣?” 道一点头的同时,还带着不解,“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四下为匪有什么好处?” “有些人的想法,本就不能以常理论之,很多罪犯,在被捕之后,才会有短暂的悔悟,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想求生罢了。”王玄之这话不止是告诉她的,更是和这群无法无天的孩子们说的,“遇上这样的人,倘若我们以正常人的想法去揣度,往往会输得很惨。”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头。 道一拿着甲片,眉头依旧没展开,“京城的管理山匪的那位是金统领,这一位我们连影儿都没摸着,就跑了,也不知逃到什么地方,会不会再一次故计重施。” 王玄之正要安慰她两句,就见她猛的一合掌,“不对,山匪没见着,可是下毒的人,我见着了呀!”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王玄之,“而且同样是山匪,京城的祸害了刘家,清水县的山匪,则是此番‘瘟疫’的罪魁祸首,他们两者之间的手法看似不同,但是隐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我对清水县幕后主使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673章 追本溯源 “哦?小一是想到了什么吗?”王玄之被她的乐观感染,紧张的心绪也放松了几分。 道一见几颗脑袋都凑了过来,不由得嘴角一抽,还是同他们细细的说了起来,“马家兄弟两人之前见过,给他们毒药的人,但对方总是穿得漆黑一片,连生得什么模样都瞧不出来,在四下无人的夜里,对方一出声儿,犹如暗夜里的幽灵一般。” “许是因马大、马二毫无功夫的缘故,那人对自己的身形,倒是并未做任何的遮掩,而他出现得如此鬼祟,也是因他本人之故,哦,或许不能将其称之为人。” 王玄之眯了眯眼,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刘家遭遇的山匪,最终查出来与五字部有关,领头的是伪装的白虎,而小一说清水县的山匪,与其同出一源,也就是说在此的山匪,也是五字部的成员。” “之前你还提过五字部是按五行来分的,那只伪白虎属金,那么给马大、马二毒药的人,或许也是五字部的首领之一,而这个五字部的白虎,既然是伪装的,那么这个一身漆黑的,很有可能也是伪装的,那么有没有可能,他是乌鸦一类的?” 道一嘴角直抽抽,“安道啊,虽然你前面说的都挺对的,但这个乌鸦的猜测,会不会太过于离谱了。” 谢灵均几人都是头一回听说什么五字部,俱是好奇的看着两人,这会儿听到与妖怪相关的话,愣是没能忍住,他惊讶的问道:“姐夫,你们说是妖怪给清水县的人下毒,它为何要这样迂回的去害人?” 道一两人嘴角同时抽了抽,无论听多少回这个‘姐夫’,他俩都不太能适应,但是看谢灵均这个兴奋、激动的劲儿,估摸这一路都不会改口了,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多听两遍,闭上眼也就习惯了。 谢灵均没有立马得到回应,他给了齐安和紫芝一个眼色,两人齐齐点了点头。 紫芝伸手轻轻的戳了一下羊天干,齐安更直接了,拉开车帘,一左一右,捅了捅钱小羊和蛮达,待到两只妖怪和一只半妖,同时朝他们看过来。 谢灵均咳了咳,“如果是你们,想害人类的话,有什么理由吗?” 三只:“.....”,世上怎会有如此离谱之人。 道一扶了扶额头,她都不知道,他们去查清水县毒源的时候,这一群人关系就变得那么好了。 王玄之轻轻的勾了勾唇角,显然是乐意见得他们的齐心。 他徐徐的说道:“你们早些知道这些事情也好,省得一无所知,倘若将来遇上了,也有所防范。” 王玄之说着顿了一下,“你们遇不上最好了,毕竟除了小天干,其他人的功夫平平,收拾小猫三两只还成,遇上一只妖怪,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谢灵均几人,感觉心都被他扎穿了。 但他们竟然无法反驳,牛头山上的教训,还停留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呢。 “姐夫,我们当真知晓错了。”谢灵均作为孩子王,在关键时候,当然要为他们出头,“你快告诉我们,那五字部的来头吧。” 王玄之眉眼含笑,微微点头,“不过,妖怪的事,你得问小一,我与它们并不熟悉。” 众人:拉车的钱小羊、护驾的蛮达,都是摆设吗。 不过,他们也识相没去提这一点,而是眼巴巴的望着道一。 道一认命的同他们说起了,关于之前看到的五字部的事,末了,叮嘱他们,“此事未完全查明之前,你们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 几个孩子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周的土地上有不明匪患,而且数量不少,又有妖怪掺杂在其中,说出去只会弄得人心惶惶,不如暗中查出实情,再将其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一群孩子的双眼亮得吓人,且胸中热血沸腾。 王玄之哪能看不懂他们的心思,但并未出言劝阻,有些路只有走过,他们才会知晓其中的艰险,而有些路,他们会走在前面,替他们将荆棘铲除。 孩子可以冒险,便不能玩儿命。 道一见他们是真的听了进去,又说起另一件事来,“安道,你还记得竹七拿回来的毒药吗?我在检查清水县的毒源时,就发现这两种毒,虽然不一样,但是.......它们的手法却是一样的。” 王玄之的身子不由坐直了几分,“可是你解清水县的毒时,似乎还用上了符纸,竹七带来的毒.....” 道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因为竹七带回来的毒,并没有人中毒,可是豪彘中过毒,那毒药会下在淤泥里,伤口能将其直接吸收,连妖怪都反应不及,不光是毒的特性,还是因为那药里,亦是有符咒的成份,虽然竹七带回来的那份,符咒的效果并不强,但里面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毒药有一个更明显的相同之处,它们针对的都成群结队的人或是妖怪,只要有人拿出来,伤害到的人或妖怪,都是不计其数的。” “之前一直忘了告诉你,竹七带来的毒药,名曰‘肃清’,而此次我们遇到的药,名叫‘春生’,安道,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王玄之完全挺直了身子,“长安周围的土匪与清水县的乃是同伙,而他们又来自一个叫‘五字部’的组织,多年前的竹山上,豪彘一族的遭遇,是因为一种毒药‘肃清’,‘肃清’与‘春生’又来自同一人,或是同一组织。” “换言之,害豪彘一族下山的,便是这个‘五字部’。” “而这毒,是竹七从毒手关三那里取来的,倘若邢有余知道的话,邢尚书知晓此事?”王玄之没想到线索越多,事情反而越复杂,“如若有朝中重臣,与山匪勾结,此事就变得更加的麻烦了。” 他轻拧了一下眉心,又想到了在长安城里,搅风搅雨的杨渊源等人,那颗不安的心,顿时变得安稳了下来,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竹山上有一处丹水,豪彘一族覆灭之前,它们就已经失踪了,如今看来,应当就是被‘五字部’带走了,可是他们带走一群人鱼做什么?” “难道是人鱼对他们有什么用处?”王玄之兀自揣测起来。 道一正要开口,与他分析人鱼,被带走之后的可能。 忽的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 “鱼自然是用来吃了。”齐安摸着有些扁的肚子,幽幽的说道。 众人:“......”,这孩子是真饿狠了吧。 道一看了眼马车外面,又灰溜溜的放下了帘子,“安道,你觉得咱们在哪儿歇脚合适,正好大家都饿了。” 她的话音方落,一道高亢的破空声传来,接着,方才落下的帘子,瞬间被一物破空而入。 第674章 薛关镇 道一在那物‘破窗’而入的时候,她差点儿一掌就挥过去了。 见到那物停留在王玄之的肩上瑟瑟发抖,不由得眼角一抽,“安道,你这只海东青,以后再这样,我可保不准哪次,就一掌将它劈了,给小安当肉吃了。” 海东青:“......”,它就是送个信而已,为何就成了要命的关系。 齐安还当真咽了口口水,“它和小胖子一样,也是可以吃的吗?” 刚爬出一个脑袋,想出来透口气的小毕方,“......”,算了,它此生闷死在这黄布袋子里算了。 王玄之却是弯了弯唇,想到道一说的以后,连眉眼都不自觉低了下来。 他想着这些,手上动作也不慢,取下海东青脚上的信,便不发一言的看了起来。弯起的眉眼,随着信的内容,一点点的变化,几个孩子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道一见状,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头是完全陌生的景致。 咳,马车行了一路,即使给她地舆图,她也认不出来。 按道一的话来说,地舆图上的,与实际和景致,差得也太多了,不怪她分不清楚。 道一果断的让钱小羊把马车停了下来,她带着一群人下了马车,留下了蛮达和钱小羊在马车旁守着。 “此地倒是清幽。”道一下了跟着马车之后,瞧着就他们所行的这一条路,周遭连一个房舍都没有,便是庄稼,都隔了一层林地,她只感前方路漫漫。 “能不清幽吗,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齐安直接呛了她一句。 道一心头一梗,撇了他一眼,“小安啊,你很想见鬼吗?” “可以见吗?”齐安不答反问,眼底全是激动之色。 道一:“......”,她哪方面做得有不妥之处吗?怎的没一个害怕的。 说起见鬼这事,除了远在京里,好几夜没睡好的陈舒光,大约知道一个模糊的相貌外,其他几人均没见过,又因为见过妖怪了,提起鬼来,一个个不害怕就算了,眼里还冒着兴奋的光芒。 羊天干也就罢了,他的身世就摆在那里。 可是就连紫芝因为激动,一张小脸都变得粉扑扑的了。 这就有些不妥了吧? 这一刻,道一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下一瞬,道一便提起了精神来,眉眼弯弯,嘴角上翘着,她‘嘿嘿’一声,“既然你们那么想看,也不是不行,不过青天白日的,被人看见了就不好,晚上再让你们见识见识。” “真的吗!”齐安忍不住出声。 紫芝小手搓了搓,“小一姐姐,可以见那种生得好看的吗?” 道一的笑僵在了脸上,“......”,小芝啊,你这都是同谁学的? 谢灵均似是看懂了他二姐的心思,瞥了眼不远处的马车,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道一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羊天干也在此时,探出小脑袋来凑热闹,“我想看很多的妖怪......” 道一头疼,到底没有拒绝。 羊天干知道自己的身份,内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人,也不属于妖怪,但他常年独居,如今又与他们同行,除了羊娘子的回忆里,它从未见过自己的同类。 这是想切身感受、认识一下,同类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还有,它的到来,究竟是不是受欢迎的。 这些事情,她与王玄之都在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当他的面提过。 几个孩子的心性纯粹,对于这些事并不在乎。 多一个小孩子,就是多一个朋友,他们更加的高兴。 可是,他们代表不了所有人。 但是,正因为这几个孩子的存在,才让羊天干,渐渐的找回了,属于孩子的那部分天性,至于他考虑的这些事,也是人之常情,发生过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 羊娘子可是用命护了它,而生父却不知所踪。 这是他身为人子,应该做的,他也有权利去了解真相。 她既然将羊天干救了下来,还与他一同上路,便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孩子们,今晚的‘盛宴’,你们准备好迎接了吗?! 清风微拂,众人不禁紧了紧衣裳,仲秋一过,飒爽的秋风变得一云不复返,天儿也开始转凉了啊。 “你们谁知道,现在我们到何处了吗?”道一非常满意他们的反应,关心起另外一件事来。 “二姐,过了雍州,现在应该在蒲州的地界上,具体到了何处,我也看不出来。”谢灵均很是实诚。 齐安拿手横在眉眼上,踮着脚在道上两端来回打量,不禁有些泄气,“怎的连个路碑都没有?” 紫芝和林二白,还有个羊天干也学着他的模样,四人宛如四只猴子一般,瞧着倒是颇为有趣,道一暗想。 齐安似有些不服气,踮脚不够,还蹦跶了起来,谁也没有真的当一回事,谁知,他惊喜的叫了起来,“你们看那前边儿,是不是有一块大石头,应该就是路碑吧?” 另外四只猴子凑了过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再然后,四只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那是一块石头吗,巴掌大的,这货管它叫巨石? 道一出于好奇,也过来看了看,然后除了齐安,包括紫芝在内,一人脑袋上,给了一巴掌,“平时叫你们学功夫,你们不是腰酸就是腿疼,连个内家功夫都不成,现在连远近都分不清了。” “现在,你们四个过去,将那块石碑的情况摸清楚,弄不清楚,今晚的功课,加一个时辰!”道一不容拒绝的将几人推了出去,换来一片哀嚎。 道一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欺负小孩子,这感觉还不赖呀。 望着四人的背影,道一看了眼马车,也不知道那海东青,这回带来的消息,究竟是好是坏。 哎,怎么感觉,出了长安之后,更加的忙碌了? 不过,能四下游历,也不算太亏。 年轻人就是精力好,一群人蹦蹦跳跳的去,还蹦着回来了。 同时,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二姐,前面就是薛关镇了。” “哦,是薛关镇啊......”很好,她还是不知道。 道一咳了咳,“大家赶了一段时日的路,今晚便在此镇落脚。” 第675章 古怪 道一和钱小羊说了一句,“等安道他忙好了,你们再带着马车过来,我们先去镇上逛一逛。”说罢,便带着几个孩子,往薛关镇的方向去了。 钱小羊和蛮达对视一眼,认真的点了点头。 道一便放心的带着几人,先去镇上玩,哦不,是去打探情况。 她才不是贪玩的人呢。 几人根据路人的指引,很快便到达了薛关镇。 但是到了薛关镇的街上,道一发现了件很奇怪的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镇上的百姓,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就好像在害怕我们,又好像是在担心我们,怪渗人的。” 原本逛得很开心的一行人,因为她的话都停了下来,也跟着往四周看去,那些人甫一接触到他们的眼神,便飞快的闪开了,等他们转移了视线,又再次看了过来。 经过几次确认之后,谢灵均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 “准确来说,是看你们。”谢灵均指了指道一和紫芝。 林二白侧身挡住了,打量紫芝的人,他总感觉这些眼神,令人很不舒服。 齐安和羊天干想了想,走在了道一的前面。 两人挡住了道一胸口以下的位置。 “......”,道一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她伸手拍了拍俩小子的脑袋,“好了,不必如此担心,现在情况未明,我们照常逛便是。更何况真有什么危险来了,你们俩这小身板儿,直接就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齐安翻了个白眼儿,到底没有坚持下去。 羊天干的小眼神儿,凶狠的瞪着行路人。 行路人乍然被他的变脸吓了一跳,不敢再直勾勾的看着,只是仍旧忍不住,偷偷的望向他们一行人,或者说他们当中的紫芝与道一。 道一看着那些人的眼神,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反而有一种怜悯之色,和她师父凌虚子那老头儿不同的是,他看众人的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当然,这对象当中除了她与师兄。 那种怜悯,怎么说呢。 好像她与紫芝,不小心走进了一个狼窝。 这些人的眼神也只是怜悯,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就奇怪了,他们与镇上的百姓,素不相识,不过是路经此地,便被这些人可怜了。 一个镇子,不大不小,距离县城也不远,又不是什么消息闭塞的山中村落,为何没有消息,传到他们经过的县城去?还是说这个村子,有什么存在,阻碍了他们,将消息传出去? 道一想到这里,小脸便不由自主的板正了起来,眼神也变得十分严肃。 既然可怜的对象是她和紫芝,也就是说与女郎有关了? 道一想到之前在长安城发生的一些事情,她的小脸变得越发的难堪起来,旋即又深深的吸了一气,眼下什么都还不没弄清楚,还是先打探一番,再作打算。 她与紫芝定然是不能去问话了,那些人在可怜她二人的同时,见了她二人,就如同碰到了瘟疫似的,连视线也不敢同她们对上,真是怪哉! “阿弟,不如你带着小天干还有小安去问一下,弄清楚怎么回事,今晚,我们才好在此安心落脚!”道一如此安排,是因为镇上的人,并没有因为几个孩子生得不错,就多看几眼。 这也是古怪的地方之一,他们虽是孩子,但通身的气派,一路上,谁不多瞧几眼。 她说完便带着紫芝,继续逛街去了。 道一走了几步,她就敏锐的感觉到,有一道与其他人不同的视线,从他们三人的背后看来,更准确一些的说法,则是那道视线,是在她的背影上流转。 待她猛的回头身去,却没在人群中发现任何的异样。 “小一姐姐,怎么了?”紫芝有些不安的牵扯着她的袖子。 道一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无事,放心逛街。” 她又轻轻摸了摸紫芝的小脑袋,感觉对方都快到她肩膀了,不由得感叹起来,“小紫芝最近个子长得很快呀,你还是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听说事情想多了,容易长不高的。” 紫芝小嘴一噘,“小一姐姐又开我玩笑。” 她是队伍里最小,个子也最矮的,平时没被他们拿这个逗她,但毫无疑问的,方才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紫芝又重新打量起街边的吃食和小玩意儿来。 “哇,你们看这是什么?”紫芝的心神,被一个卖饰品的摊位吸引住了,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发饰,无风自动,振翅欲飞,做得极为逼真。 道一牵着紫芝的手上前,拿起那只发饰,别在紫芝的头上,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为蝴蝶又注入了一份生气,两者相得益彰。 “小芝,喜欢吗?”道一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蝴蝶的翅膀振得更欢快了。 紫芝小脸粉扑扑的,她眨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腼腆的说道:“小一姐姐,我就不用了吧?” 道一见状,狠狠的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差不多成了鸟窝,她才松了手,“小芝生得这般玲珑剔透,这只蝴蝶和你很投缘,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随便挑一只。” 她见紫芝满眼的纠结,又道:“如果你是担心银钱的问题,那就大可不必了。” 紫芝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的,她跟着到了长安,又出了京城之后,吃住一直是花的道一的,如今还要买其他的,心就十分的过意不去,所以一直控制着自己。 今日是实在太喜欢这只蝴蝶簪子了,所以,才会一时露出了欢喜的心情。 还不等紫芝回话,道一又开口了,她笑得像一只大灰狼,“距离安道的老家还早着呢,你还债的时候还很多,所以,无须担心这些问题。” 紫芝:“......”,她之前认识的小一姐姐,难道是假的? 正想介绍自家饰品,闻言,摊主一时语塞,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道一,又看了看紫芝,决定保持沉默,偶尔少卖一两只,好像也饿不死他的。 道一让摊主将几种颜色的蝴蝶发饰,全都挑了出来,“小芝,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自己选。” 她又趁着机会,小声的问摊主,“大叔,我同我家妹妹,途径贵宝地,却不知何故,此处的人瞧我们的眼神都很奇怪,你可能告知一二?” 摊主闻言,脸色蓦地一变。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不发一言的钱小羊,又往四周瞅了一眼,“二位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如果可以的话,趁着天还没有黑,赶紧离开我们小镇吧,等到了晚上,就来不及了?” “这是为何?”道一追问。 摊主直接将紫芝看中的红、黄两只蝴蝶,塞到了紫芝的手里,“你们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走吧,再晚真的就走不了,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道一只得付了钱,“多谢大叔好意,我们想再逛一会儿。” 她牵着紫芝的手,又在街上逛了起,先前感受的那道视线,越发的明显,也更加的肆无忌惮。这一次道一没有回头,而是装作不知,任其打量。 直到钱小羊驾着马车归来,王玄之浑若天成的仪态,不过是下一个马车而已,便令小镇上的人呼吸一滞,转而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甚至带了害怕之色。 王玄之心下惊奇,快步上前,来到道一面前,他见道一神色间,隐隐有戒备之色,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道一也发现了方才的变化,更觉古怪,且那道视线也在瞬间消失,她一时也说不准是何故,只道:“我们先去前边的福来客栈落脚,回头再与你细聊。” “小羊、阿达,你们去寻了灵均,在福来客栈汇合。” 第676章 王玄之的安排 一行人入住了福来客栈。 两人开了三间房。 道一和紫芝住一间,王玄之与林二白住一间,其他人住两间房的中间。 用句道一当时的话来说,他们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无须铺张浪费,若不是实在挤不下,以及男女不方便,她真想只开一间房的。 王玄之则是宠溺的笑了笑,与林二白住一间,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道一当时就心领神会了,“你是想趁着二白夜梦时,套出他在悬崖上喊的话吗?” 王玄之并无隐瞒的想法,他点头,“之前他说羡余骑马的模样,我便有些在意,只是无从查起,那日他在悬崖上说的话,更像是害怕不能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我怀疑他手中,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虽然,目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感觉,越快拿到越好。” “二白若是没犯事的话,念在他是个孩子的份上,你可不能下黑手啊。”道一笑了笑,并未劝说他,让他不要在一个孩子手上施手段之类的话。 尤其是感觉这种事,对于他们修道之人来说,更是深信不疑的。 林二白的年岁与陈舒光相当,早就能独当一面了,经过‘大善人’圣女的折磨,他能平安活下来,心智早就超过了同龄人,而且他能瞒下一些事情,骗过王玄之等人,足可见,不能寻常待之。 道一不让王玄之下黑手的前提,是林二白足够清白。她不能仅凭自己相信他是无辜的,就将摆在眼前的疑点,弃之不顾,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去左右王玄之要做的事。 王玄之一直是那个为民做事的大理寺卿,而她是九霄观的小道士。 两人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最终做的事,却是殊途同归的。 三人都在王玄之住的天字三号房,他们说话时并未避着紫芝。 紫芝眨了眨眼,她年龄也小,但经过紫樱的事,成长了许多。 关于两人说的林二白,一同在陈家住过一段时日的她,发现的更多,之前只当他是藏拙,生怕被人说什么,今日听道一两人所言,只怕这其中有大文章。 紫芝小声的插话,“安道哥哥、小一姐姐,二白哥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我觉得他的心里藏了许多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见他笑,有时远远的望着不良帅的身影发呆,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之前我和小一姐姐说过,他隐瞒了自己早就学过写字的事,还有学习,他明明学过,还要当成是第一回学,总觉得很奇怪,可是他从来没做过害人的事,你们能不能不要抓他?”说到最后,紫芝清澈的双眼,变得湿漉漉的。 她也想什么都不说,让两人去查,可是又怕什么都不说,才是真的害了林二白。 这一年在京城也见识了不少事情,万一被旁的人误会,林二白是什么细作,直接抓起来处死怎么办? 一时间,紫芝的内心十分纠结。 林二白与她相处时,多是不设防的,很多小细节都暴露了自己,只有在外面时,才会刻意隐藏自己。 她有一种出卖了好朋友的心虚。 道一瞧着紫芝的模样,神情有些纠结,这种时候,她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为难之间,就见一双大手,轻轻的落在紫芝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两下,“我们情感上相信二白是无辜的,但为朝廷效命,责任是上不可推卸的,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而你是担心二白,生怕他会出事,并非是将他的私生活,如同暗探一般,事无巨事的告诉我们,只是说了他的异常,并非就是对不起他,无须操心太多,据小一他们这样的修道之人说,小孩子操心太多,是会长不高的。” 道一:“......”,王玄之瞎编起来,她自愧不如。 “我们也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将什么都藏在心里,把身体闷坏了怎么办?”王玄之这话完全是认真的,“早些解决他心里的事,二白也能早日放开心怀。” 紫芝闷闷的点头,对于王玄之的话,她深信不疑,但心中还是有着愧疚,可想想又觉得,她都已经说了,再来后悔有什么用? 王玄之也知,他的话并不能让紫芝完全放下,也就随她去了。 她和林二白在自己眼里,就还是两个孩子,却因为种种原因,被迫成长起来,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换个位置思考,倘若是在他这样的情况下,‘出卖’了林二白,心中也不会好受的。 道一却觉得不行,心里闷着事,多影响小孩子身心健康呀。 像她们在山上,就从来不闷着自己的,身心是无比的畅快。 “小芝,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二白,不如将来给他当媳妇儿,报一辈子恩,你觉得如何?”她越说越顺,眼睛一亮,真觉得这计划可行的模样。 紫芝一愣,愣不登的点点头。 小孩子连最初的害羞都没有。 王玄之颇为无奈的看了眼道一,决定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结。 他问起了方才在街上的事,“我瞧你们神色不虞,可是在街上遇见了什么不长眼的人?” 道一摇头,与他说起了薛关镇上的古怪来。 王玄之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与她想的差不多,“今夜你与小芝休息的时候,要小心一些,注意门窗房顶上的动静,别被人钻了空子。” 道一点头,“还有一事,从我们入镇的时候,便感觉有一道视线在暗中窥视,后来灵均他们离开之后,我确信有人在暗中看着,那视线令人十分不舒服,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我牵着小芝,一直没有回头。” 王玄之好看的眉眼皱了一下,“你与小芝应当是进镇,就被人盯上了,镇上的人,应当都是知晓一些内情,是以,那位卖饰品的大叔,才会提点你们离开。” 道一点点头,“我也是这样猜的,所以让灵均他们去打听消息。” 王玄之却是摇了摇头,“我觉得情况不太乐观,你们进镇是有目共睹的,且那位大叔,只是隐晦的提点你,并不敢直言,说明他心中有顾虑,或者说在顾忌什么,想必旁人也是一样的。” “也就说他们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了?”道一开口的同时,外出打探的消息的谢灵均几人,皆是苦着一张脸,“这镇上的人,怎么回事,不就问个话吗,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是摇摇头,眼神躲躲闪闪,明明知道却不说......” “也不完全是......你先别急,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王玄之意有所指的说道。 道一:“......”,她看起来很急吗? 好在,去寻人的蛮达两人很靠谱,带着几个像霜打过的菜蔬一般的人,踩着最后一抹斜阳,入了福来客栈,及时的解了道一的百爪挠心。 “灵均,你们今日出去,可有什么收获?”道一不等他们喝口水,喘口气,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几人端起桌上,王玄之方才倒好的温水,咕噜咕噜下肚,这才眉飞色舞的说起了垂头丧气的一日来。 第677章 消息 “说来这薛关镇,古怪得很。”谢灵均想到,探听到的消息,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小小年纪的他,此刻看着,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成熟。 直到额头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热,“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 道一见他回神,又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好好说事,操心的事,有大人在呢。” 谢灵均被因为没有准备,坐得端正的他,被一巴掌拍到了桌上,他龇牙咧嘴的坐起身,扶正了被自己撞得东倒西歪的杯子,这才说道:“二姐,你好凶呀,小心二姐夫被你吓走了。” “小一很温柔纯善的,灵均又瞎说了呢。”王玄之手上提着水壶,又替他倒了一杯水。 “......”,得,他就不应该坐这两人面前。 紫芝几人,乐得‘哈哈’大笑,便是羊天干也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笑意爬满了他的脸。 “说正事!”道一不自在的别过头去,总觉得此刻的脸,烫得可以烙鸡蛋了。 她故作凶狠的神情,引得众人忍俊不禁,但想到她是一群人中,功夫最厉害的,几个孩子觉得,还是尊重一下她的功夫,他们才不害怕呢。 王玄之含笑望着眼前的场景,眼神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反正道一看了一眼后,就再也没敢朝他的方向看去,只一味的催促着谢灵均等人。 守着门外的蛮达和钱小羊对视一眼,均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是他们来人间之后,最为安逸的一段日子了吧,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谢灵均也怕真惹火他二姐,到时不知要签上多少卖身契约,才能让她的火气消散。 哎,悬崖上的惊心魂魄,玩儿得固然开心,但差点儿吓死也是真的。 真是又痛苦又欢乐呀! “我们去打听的时候,镇上的瞧我们是外地的,都不愿意和我们交流,要么就是一句话,劝我们赶紧走,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我和小安、二白合计了一下,这样下去肯定什么都打听不到,所以决定换个方式。”谢灵均突然起身,来到一边的书桌上,拿到纸、笔后,又坐了回来。 他说着就在纸上画了,一阵‘沙沙’声后,“你们看这是整个小镇的地舆图,此处是猪肉铺、成衣铺.....” 谢灵均介绍了大大小小十数个商肆,又开始介绍镇上人口分布的位置,他说得十分详细,但正是因为太过于详细,所以道一听了半天,都没弄明白,他到底想告诉他们什么。 “......” 谢灵均迫于她的淫威,一句牢骚都不敢多说,只能认命的解释起来,但在说之前,他让道一保证,听到他们做的事,不许生气。 道一笑眯眯的,“你先说说是何事,我会酌情考虑的。” 谢灵均只当她答应了,“我们去镇上偏僻的地方,寻了一户人家,偷了他们家的衣裳,然后我们扮成镇上的人,这才打听到一些消息。” “哦,衣裳给人家还回去了吗?”道一漫不经心的问。 谢灵均摇摇头,“探听到消息之后便扔了......”眼见道一要变脸子,他忙道:“二姐,我们留了银子的......” 道一轻轻哼了哼,才算揭过这茬儿。 王玄之无奈摇头,朝她推了一盘桂花糕,有了吃的,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谢灵均感激了看了他一眼,见齐安三人吃得非常认真,他很自然的顺走了一块糕点,这才接着说道:“方才我说的那些地方,几乎每家都出了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确定人家出事了?”道一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却发现有一些粘在了指尖,正要起身去清洗,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王玄之手上拿着一块湿布,非常自然的替她擦拭。 道一不由自主的弯了弯眉眼,又轻声咳了咳,“说说你为何如此肯定吧。” 谢灵均瞧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恨不得一口气将话全说了,“每当我们路过这些人家的时候,他们看们几个,就好像看小偷似的,生怕我们瞧见了什么。” 齐安肯定了他的话,“对了,小一姐姐,我们还听见不少人家里,有人在偷偷的哭泣,可是在我们翻墙想要查看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 他低下头心虚的对着手指,要不是羊天干在,他们今天肯定会被当成登徒子打死的。 道一难得的没有教训他,但还是和他说了道理,“爬墙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万一是人家小娘子在沐浴呢,你这么小的年纪,待重回长安时,想带几个娘子回家?” 齐安猛的打了个哆嗦,他敢肯定,就算只带一个回去,也只有一个下场。 道一吓唬住了齐安,这才在暗中松了口气,她是真怕届时带回长安的,是一个会爬墙的齐家少年郎,齐先生那里可没办法交待,她也不能眼看着齐安长歪。 天色渐晚,道一不想耽搁他们的休息时辰,便对谢灵均道:“你将你们认为出事的人家,在地舆图上标注出来,待我们一一查访之后,再作定论。” 谢灵均飞快的标好了,带着齐安和羊天干,一溜烟的回了房。 蛮达也跟了过去,钱小羊没了伴儿,就盼着里面的几位,赶紧说完,他也想回房呀。 道一拿着地舆图,一时有些犯难了。 王玄之:“既然你说那恶意,是冲着女郎来的,不若带上紫芝一块儿出去。”他十分的体贴,没有揭穿道一看着地舆图,也找不到路的事。 “正合我意!”道一挑了挑眉,“二白,你也一起来。”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钱小羊还没来得及迎上去,王玄之便叮嘱它,“小羊,你与阿达守着小安他们,我们去去就回,在我们回来之前,哪儿也不要去。” 道一在掏着她的小黄布袋,抓出来一大把的黄符,“每人拿几张,遇到危险时用。” 钱小羊有些欲哭无泪,只觉得那符万分烫手,眼前的人莫不是忘了,这符对它多少也有些作用的。尤其上面还有她留下的灵气,更是不敢伸手去接了。 道一许是也想到了这点,将符放在了桌上,“一会儿让灵均他们过来取走。” “我们先去哪家?”王玄之拿着地舆图,望了眼明亮的月色,问出了声。 道一也凑了过去,来回看了看,最终还是定在了一处,“先去猪肉铺子。” “为何?”王玄之想知道她的理由。 道一对上三双求知的眼神,还是解释了起来,“屠户身上的煞气很重,一般的鬼祟、山精妖怪,是不敢靠近的,很容易被煞气伤到。” “可是灵均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中,也有郑屠户家......”道一话锋一转,“其他人家的守卫,应当比郑屠户家守卫森严些,我们打探也方便些。” “......”,方才你还说不能爬墙呢。 第678章 夜语者 林二白和紫芝,皆是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道一神色十分坦然,“我们只是去打听,又不是偷看,做何这般心虚?更何况我们是去做正经事,乃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与那等小儿偷窥行径,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两人:“......”,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就是总感觉,有哪儿不太对劲。 王玄之无奈笑笑,率先走在前头,替三人带路。 林二白和紫芝走在后面,小脸上却是苦不堪言。 他们分明是被动跟出来的,为何大半夜的,还要学习? “别胡思乱想,集中精神吐纳,就你们这样的呼吸,声音重得能把鬼都吓跑。”道一教起功夫来,小脸板得和学堂里的老学究有一拼,还怪吓人的。 两人收起了苦瓜脸,他们也知道一严苛,也是为了他们好。 是以,两人很快收起了小心思。 察觉到身边的呼吸,逐渐平缓。 道一嘴角微勾,此行,让他们跟着来,倒也不算太差。将这几人练出来了,届时,她便可以如凌虚子那老头儿一般,动动嘴皮子,即可享受一日大好的时光了。 她这边美滋滋的做着梦,走在前面的王玄之,忽的停下了脚步。 “嘘.......”王玄之回身,冲他们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的呼吸一顿,下一瞬,仿若无物。 道一以眼神询问发生了何事,后者伸手指了指不远方。 她心下一紧,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今日在镇上卖东西的几位摊主,她小声问道:“只是几个普通人,可是这么晚了,他们出来做什么?” 王玄之示意她看几人的唇,“几人似是在商量什么。” 道一示意三人别动,她悄悄朝那几人靠近。 “今日新进镇的一行人,瞧着非富即贵......”其中一位小贩,伸手摸了摸唇边的两撇小胡子,双眼冒着精光,“如果人全都不在了,那他们带的那些行李......” 道一闻言,面色一黑。 贼子,竟然肖想她的宝贝。 下意识的捂紧了黄布口袋,这里面是她的命。 须臾,她又反应过来,对方图的是财物。 道一的小眼神儿,不善的盯着他们,尤其是脖子的位置,好似在思考,从何处下口为好。 “不如,我们通知一下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镇上吧......”另一穿着粗布麻衣的小贩,他一直缩着肩膀,突然感觉周身泛起了凉意,他摸了一下脖子的位置,“这等亏心的事,咱们不能做啊。” 还有一个,身板挺得直直的小贩,他是白日卖蝴蝶的那位,“镇上什么情形,我们在生长在此处的人,都很清楚,但凡是女郎,稍有点儿姿色的,只要在镇上露出脸的,都会出事......” “白日里的两位,一个不过几岁孩童,还有一个,也才十二三岁,咱们谁家没个这样大的闺女,你舍得自家闺女,出事吗?”他反问那个精明的小贩,也是在反问其他人。 他想起白日里,那位小童戴蝴蝶发饰,眉宇间的灵动,似是下一刻,蝴蝶便是振翅飞走。 小女童与自家闺女年岁相仿,只要一想到,这么大的闺女,会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是人是鬼都不清楚的东西祸害,他就忍不住想砍人。 小贩们闻言,集体沉默了。 先前那位,想要算计道一等人财物的小贩,也跟着不出声了。 “你们说,到底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谁也不知道,藏在镇上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就任对方祸害咱们薛关镇?”有个小贩实在等不了,再次打破了沉默。 众人看向了出言的小贩,刘裁缝的妹妹也是受害人。 “老刘,你也莫急,我们大家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一定能解决镇上的难题的。”有人劝慰刘裁缝。 “对对对,老刘,你先莫要着急!”站得最近的小贩轻拽了他袖摆。 刘裁缝一甩手,袖子从那人手中脱落,“我家阿妹藏得严严实实的,当晚全家人都守着她,还是悄无声息的出事了,暗中之人神通广大,非是我等能阻止的,便是告知了入镇的那行人,也是于事无补的,还不如趁他们被缠的时候,想出个解决之道来!” 众人心知他有气,也不敢撞刀口上。 但他这气话当中,也有几句实在的。 “哎,你们听说了吗,近来京城,有一位小娘子特别有名......”有个小贩,‘咻’的一下,灵光闪现,他用力的拍了拍脑门子,“让我好生想一想......对了,好似姓谢。” “现在谈着正事,好端端的,扯人家京城的小娘子做什么?”有人不满起来,“老严,你不会趁着上京同人谈生意时,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吧?” “呸,老张,你胡说些什么呢,少挑拨我和你嫂子!”唤老严的小贩,是个杂货郎,什么稀奇的东西,他都有货源,是以,能同京城的人攀上一些关系。 经这么一打岔,老严想了起来,“对了,那小娘子姓谢,是谢家的二娘子,听闻,她从前流落在外,是在一所道观中长大,学了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很得谢家人欢心......” “据闻住在一起,向来不睦的两房,因她的归来,也变得皆大欢喜了。” 道一闻言,嘴角直抽抽。 大半夜的,听人说自个儿的故事,怎的那么诡异呢?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大伙儿听说书先生,讲述那等曲折离奇的经历,别有一番滋味。 但眼下,俗事缠心。 他们正商量着如何解决镇上的问题,一个远在千里之外,连是胖是瘦,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的小娘子,他们哪来的闲心,关心她这等虚无缥缈的生活。 老严的话,没能激起众人的兴趣。 他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没说到点子上,“我是说,那位谢二娘子,是有道行在身上的,听闻她还除了不少妖,长安现在的热闹,也有她一份功劳。” 不是,你说的热闹,是哪一种?道一很想问他。 “哈?!”卖蝴蝶的小贩一愣,“可她人远在京城,且是名门贵女,我们如何请得动?” “咳咳......”突兀的上空,忽有人咳嗽。 第679章 听说你在找我 “谁?!”老严被等人惊疑不定,四下找寻起声音的来源。 “快看,在那里!”卖蝴蝶发饰的小贩,抬手指着他们对面的房顶上,“有人在房顶上。” 精明的那个小贩,盯着房顶上的身影,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佯作镇定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我们说话?” 房顶上的人闻言,飞身而下。 “是你!”众人齐声惊道。 道一笑眯眯的点头,“是我!” 与众人隔了个拐角的三人,盯着这一幕,即使知晓,那几个只是普通人,仍下意识的收敛了声息。 林二白和紫芝,有些紧张不安的望着房顶上的人。 王玄之见状,勾唇笑了笑,轻揉了下两人的脑袋,眼底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相信她,别担心。” 两人点点头,目光还是放在了道一身上。 王玄之见状,也不再多言。 眼下情况不明,道一也没叫几人出来。 她看着大惊失色的几人,笑眯眯道:“诸位方才在聊什么呢,夜半三更的,连个月亮也没有,也不怕撞上什么鬼打墙,找不着回家的路?” 众人俱是眉眼一跳,下意识的东张西望起来。 道一嘴角微勾,莫不是这薛关镇上,真有什么脏东西? “小娘子,你赶紧走吧,别一个人在街上瞎晃悠了,免得家里人担心。”这是方才就说要来通知道一的那位小贩,他面露不忍,但又不敢道出实情。 道一走近了,才认出来,此人是一个卖面具的。 卖蝴蝶发饰的小贩,也跟着搭腔,“小娘子,白日里与你同行的小郎君,他们人呢?”他说着东张西望了起来,“他们也放心,让你一个小娘子,夜里独自出门?” 道一正要呼唤她的伙伴们,就见那个精明的小贩站了出来。 他的两撇小胡子动了动,“人家小娘子爱自个儿出门,同你们有什么关系,该不会见人家生得不错,便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同人家小娘子攀谈吧......?” 面具小贩和蝴蝶发饰小贩,被他的话,气得胸膛直打鼓,“姓蒋的,你别太过分。” 道一看起来比他们女儿还小,他们哪里生得起那些心思。尤其是在他们的女儿,遇到那种事之后,见别人家的,也多了几分怜惜,更不可能亲手去实施破坏了。 姓蒋的小贩,这话不可谓不歹毒。 若是在寻常的小娘子,只怕已经羞得掩面逃走,指不定还有轻生的念头,但寻常的人家的小娘子,也没这个胆子,夜游长街,遇到鬼祟的人群,不避着走,反而迎上去。 道一偏过头去,根本就不搭理此人,若是能被人的言语刺伤,她在九霄观和师兄两人,早就千疮百孔,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径直冲杂货郎老严笑了笑,“听说,你想找我?” 原本挺正常的笑,但眼下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老严:“......”,真是天要亡他严实啊。 方才几人随口编的瞎话,他还担心,被自家娘子听到,眼下就有一位小娘子上门,面对几位多年好友的目光,他此刻浑身长满了嘴,也解释不清啊! “老严,你方才原来是假装正经啊!”精明小贩,立刻反应过来,贼眉鼠眼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呸,姓蒋的,你别胡说啊!”老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你可别坏了人家小娘子的名声,我同你们嫂子的感情深着呢,你这是嫉妒我们!” “当——当,咚—”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刘裁缝听到更夫敲响了,一更天的梆子和锣,想到家中的妻女,不由得急了起来,“我家中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等一等!” “还等什么等!”刘裁缝话出口,才发现不是他的老友挽留。 他只能梗着脖子,看着道一,“小娘子,我不管你出来做什么,别拦着我回家。” 道一咳了咳,又看向了老严,“方才,不是你说要找我的吗?” 再次接受老友们的目光洗礼。 老严:“......”,他出门就该听娘子的话,翻翻黄历的。 “不是啊,老严,你方才好像是在找她......”之前那个开玩笑的老张,小心翼翼的拉扯了一下,老严的袖子。 “哼!”老严鼻子里呼出气来,“老张,你够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小娘子,今日才到镇上,我怎会与她相识,找她做什么?” 怕老张还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他又补了一句,“从前四下去进货,我也没有见过她。” 老张:“......”,哎哟喂,他错了还不行吗? “咳咳,老严,你别动怒,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张拉住气得要离开的人,“你方才不是说要上京请人吗,我猜她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位德道高人......谢二娘子。” “嗯?!” 老严离开的身形一顿,震惊的回头,看着道一,完全说不话来,“你......你......” 道一仍旧含笑点头,“是我呀,听说你在找我,特地现身一见,但是瞧这样子,你们好似不太欢迎我呀!” “不不不,欢迎,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呢。”老严喜上眉梢,大改方才的颓靡,和一众老友笑道:“这下咱们薛关镇有救了,真是上苍保佑呀。” “呀,我只说现身一见,别的事,可什么也没答应呀。”道一满脸惊讶的看着他。 老严的得意僵硬在了脸上,他有些哭笑不得,“谢二娘子,方才是我老严嘴拙,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他们也都是无心的,只是因为家中有事,心里着急罢了,还请你原谅。” 道一不置可否,她挑了挑眉梢,有些倨傲的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你怎么证明你是谢二娘子,而不是冒充的,想来骗取我们镇上的消息?”那个精明的小贩,眯了眯眼。 “爱说不说!”道一转身就走。 “等等,谢二娘子,我们信你!”老严忙唤道,同时还拉上了几个好友,僵硬的摆了摆手。 道一这才转身,“行吧,看在你诚意十足的份上,我便留下来听听,诸位夜半私会,哦,聚会,所谓何事吧......” 众人:“......”,他们真知错了。 第680章 踏月寻香 “这事儿其实有些难开口。”老严暗暗的搓了搓手。 尤其是让他对着这么个,还没有长开的小娘子,那话更是不好开口啊,但只有他听过道一的名声,是以,便被众人推了出来,同她说镇上近来发生的事。 道一抬手打断了他,“诸位,不介意再多几个听众吧?” “啊?!”老严一愣,其他人也不明就理的的看着她。 道一嘿嘿笑了声,“都不说话,我当你们同意了——安道,你们都出来吧。” 老严等人再次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从巷角走出来的三人,好半晌无话。 “他们也很关心镇上的事,你们现在可以说了。”道一见没人吭声,又当他们同意了。 “谢二娘子怎可如此儿戏,”刘裁缝再次暴走,“我们愿意同你说,只因为你是小娘子,他算什么?我镇上的小娘子,以后还如何做人?” “还有他!”刘裁缝又指了指林二白。 目光落到紫芝身上时,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谢二娘子不拿自己当回事,可这么小的孩子,你带她出来做什么,出了事谁负责?” 这回轮到道一他们傻眼了。 但刘裁缝虽是在发火,可他们听得分明,他句句都是在为他人着想。 道一老实认错,从黄布袋里掏出小毕方,交给了王玄之,“你们去上面守着吧。” 小毕方睡得正香,熟悉的气味笼罩着它,完全没有被吵醒,羽毛都没动一下,待转到王玄之手里时,它白色的长喙,这才动了动,又继续睡了过去。 老严等人还以为,道一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还随身带着一只死鸟,此刻见它的嘴动了动,那口气才松了一半,带着一只活鸟,总比死的好呀。 王玄之接过小毕方,手上一沉,他眉梢微挑,果然不负小胖子之名,越发的沉着稳重了。 “二白,我们走。”王玄之说罢,便揪着他的腰带,一跃而上,上了附近的房顶,几人夜里出行,皆着了深色衣,两人直接趴下,与夜色、屋瓦融为了一体。 若非他们看着两人上去的,只怕也不知,那上头趴了两个人。 走了一大一小,还有位小的,众人的视线,落在了紫芝身上。 道一牵着紫芝的手,无声说着她的底线。 老严咳了咳,“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听听也没关系。” 他可是听过道一名声,若是将这位赶跑了,再想找下一个,本领高强,又爱管闲事,哦不,打抱不平的修道之人,又要耽搁不少时日。 眼下,便已人心惶惶。 届时,镇上会变成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 呃,如今镇上是个什么情形,也无人得知。 刘裁缝还想再说什么,老张拉了他几下,同时,他还瞪了那个精明的小贩一眼,示意他别多嘴,他正色道:“谢二娘子的本事我们不怀疑,但今晚听到的事,还请你烂在肚子里。” 对于镇上发生的事,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测。 而道一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麻烦的。 是以,她点点头,“诸位但说无妨。” “老刘,你先说吧。”老严将话交给了他们当中,事情最严重的一个,也是薛关镇上怪事的开端。 方才道一听了一耳朵,刘裁缝要说的应当是他阿妹的事。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我阿妹的闺房里,突然之间,多了一张信纸,上书‘踏月寻香’四字,我们一家百思不得其解,便拿着字条,去街上,问那替人写书信的书生。” “书生道是踩着月色,寻一抹香。” “我阿妹也用脂粉等物,但她用的那些,都只是普通的脂粉,根本就达不到贼人寻香的要求。”刘裁缝捏紧了拳手,“正当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时,我看着阿妹的身影,那时才惊觉,她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我将这个想法,和家里人说了之后,便从镖局里请了两个身手最好的护卫,守着阿妹的院外,我们一家人便守在院内,可是等到天明有的时候,阿妹她......” “我娘子打开门发现,阿妹已然受辱。”刘裁缝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当晚我们整晚都没合眼,根本就没见着人进过阿妹的房间。” 道一简单的问了两个镖师的信息,记下他们的住址后,又看向了其他人。 轮到老严了,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我家是最小的女儿,也是在突然之间,闺房之中,出现了这么一张纸条,写的东西和老刘家的一样。”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们家出了事,所以也没当一回事,可是收到字条的第二天,我的小女儿就同我说,夜里睡觉的时候,她感觉到有要在抚摸她的身体......” “第一晚,我们只当是她说的梦话,可是连续了三晚,皆是如此,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第四晚,我那娘子,便守着屋内,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小女仍说有人在......” “我们直觉便是,她中了邪,便请了人来做法事。”老严心有余悸的说道:“许是做过法事,第二日小女便说没有那种感觉了,我们顿时放下心来。” “可是,没过多久,小镇上便传出来,不少风言风语。” 老张苦笑道:“这事儿怪我家那婆娘,她向来看不惯我家弟妹,听说弟媳似在睡梦中被人亲吻过,她便到处说人被轻薄了,弟妹因此轻生,差点儿没救回来。” “也是因为嫂夫人嚷嚷开来,我们才发现,受害者已有不少人。” 卖蝴蝶的小贩,也说了起来,“是我娘子的娘家侄女儿,她之前也收到字条,一觉睡醒,满身皆是痕迹.....可是家里老人替她验身,她还是清白的.....” 那个老实的小贩,接着说道:“我与他家情况相似,只是是我的外甥女......” 道一若有所思起来,最后,她将目光落到了最后一人,那个精明的小贩身上。 精明小贩眼里没了之前的算计,只剩下仇恨的火焰,“受害者是我的未婚妻!” 第681章 两个方向 精明小贩,此刻展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来。 在场的人,无论是谁都能从他此刻的神情上,看到他压抑在心中的不甘、痛苦,还有浓浓的恨意。 道一手指微动,“你的未婚妻,如今可还安好?” 闻言,精明小贩眼中的恨意,越发的深了,“我一定要让那暗中的人,付出代价!” 虽未直言,道一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从精明小贩中,道一得知,他本姓胡,名严。 他原本是薛关镇上的一家富户,因为未婚妻出事之后,便四下寻人帮忙,几是散尽家财,却一无所获。 此事放在一般人身上,或许已经放弃了,但胡严并没有。 他有一颗好使的脑子,又重新做起了小贩生意。 一面做生意,另一面则是花钱,暗中打探消息。 道一心下叹了叹,无怪乎此人爱财,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了。 “你的未婚妻,究竟出了什么事?”道一问他。 胡严眼中的恨意,顷刻化为了浓浓的哀伤和迷茫,他不停的摇着脑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有一日,我买了礼物,去婉娘家看她,到了才发现......” “婉娘已经出事了......”胡严仿佛又回到了那日,他兴高采烈的提着礼物,想要献给心爱的小娘子,到了她家只看到了她冰凉的尸体。 胡严闭了闭眼,“当时,我还以为婉娘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可是等我看到,躺在架子上,毫无生息,一身冰凉的婉娘,我才知道,她真的没有了。” 道一又问:“你是如何得知,婉娘与他们,有同样的遭遇的?” 胡严狠狠的抹了一把眼角,“我与未来岳父、岳母提出,想要再看看婉娘的遗物,就在她的遗物里,我看到了那张‘踏月寻香’的字条!”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旧荷包来,轻轻拉扯打开了它,从里掏出一张皱巴巴,又保存得极好的字条,“谢二娘子,你瞧,就是这张字条。” 道一伸手接过,从字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胡严又道:“正是因为这张字条,后又听镇上的风言风语,始知,婉娘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便找上了他们,想从中知晓一些线索。” “可是,除了这张字张外,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镇上被害的女郎,我们观察了几日,发现是在街上抛头露面过的女郎,才是对方下手的目标。” 道一了然,原来这才是镇上的人,都让他和小紫芝赶紧离开的原因。 又因,对暗中之人不了解,不敢同他们直言。 道一心中受了他们的好意,又将纸条,放在鼻尖下端,轻轻的嗅了一下,她眼眸微转,“胡严,你拿着这张字条,可有去过什么奇怪之处?” 胡严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想起来,“我托人打听消息,害怕错过替婉娘报仇的机会,是以,出事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薛关镇。” 道一眉头微皱,不再问胡严,而是转头看向了其他人,“你们的亲人收到的字条,可还在?” 老严第一个摇头,“我家觉得那字条不祥,又寻思女儿无思,当即便扔掉了。” 道一又将目光转向下一个人。 蝴蝶小贩摇头,“这事儿,我得回去问下我家那口子,看她娘家有没有将字条扔了。” 生得老实的小贩,和蝴蝶小贩的话,差不多,“我也得回去问下我阿妹。” 老张又是一阵苦笑摇头,“我那阿弟性子向来火爆,为这事儿同那口子闹翻了去,字条被他当场便烧了,还说我家那口子若是再说,连她一块儿烧了。” 道一默默在心中,给老张的弟弟竖起了大拇指。 只剩下刘裁缝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刘裁缝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是能替阿妹找到恶人的证据,我自是保存起来了的。” 不等道一问,他又说:“但我害怕字条丢了,便将它藏在家中了。” 道一抬头望了眼月色,又瞥了眼房顶上,快站成石狮子的几人,便对老严等人道:“此事,我已知晓,心中也有了个猜测,只需明日,你们将字条送来。” “眼下天色已晚,虽说那恶人只对小娘子下手,难保对方不会狗急跳墙,知你们暗中对付他,不会朝你们下手,还是早些回家,别在街上逗留了。”道一将人劝回家。 老严等人听她有了方向,顿时眼前一亮。 来时脚步沉重,归时多了几分轻快。 待人一离开,王玄之拎着林二白,一跃而下,待两人站稳,便放开了他们。 道一看着紫芝,有些抱歉的说,“安道,我和小芝,很有可能也被盯上了。” 王玄之手心紧了又松,安慰她,“小芝,我会照顾好的,你只管去做便是。” 王玄之知晓道一的本事,担心是人之常情的事,但王玄之也懂得,雄鹰应在天上翱翔,而不是被折了翅膀,圈养在笼子里,成为藤蔓一般,依附他人生活。 小紫芝悄悄的捏紧了小拳手,她还要再努力,能保护自己才行呢。 一旁的林二白,也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道一笑眯眯的,“那就交给安道啦。” 她的目光在空荡荡的长街上,扫视了一圈,“镇上的古怪之事,我已有了个大概的方向——你们尽管放心,此事乃是我擅长之事。” 王玄之眼眸微动,既是她擅长之事。 他想:此事,或许妖怪有关。 “小一,你可有查探的方向?” 道一比划了下手指,“这其中一点,便是字条上的味道,这第二点嘛,便是那物害人时的特征。” 王玄之本想问她,但想起方才那些商贩,防狼一般的守着他,便歇了问恶人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字条上有什么味道?”他想了想,最后只问了这个。 道一将字条交给他,“你闻闻看?” 王玄之依言轻嗅,“墨中含香,细细闻之,当是梅花。” 道一:“......”,是她不懂风雅了。 “是我闻错了吗?”王玄之疑惑。 第682章 特殊的味道 道一咳了咳,“你说的也没有错,这也是个方向。” 王玄之狐疑的看着她,“真的?” 道一用力点头,“曾经的大理寺卿,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歪着脑袋,看着身侧的人,“留字条者,行偷鸡摸狗之事,那么,这墨从何而来?” “或许是自己的,又或许是偷盗而为之。”王玄之惊觉,他近来太过依赖鬼怪之说,而忘了,他们身处的乃是人世,其上生活的,更多的还是人。 他庆幸,发觉时未晚。 道一只觉着他身上的气息,有所变化,虽不知何故,但感觉还不坏。 “既是如此,不若明白,咱位兵分两路?”道一建议。 王玄之略一思忖,便点头应下。 他看了眼紫芝,“明日,她便跟着我,你可有能护她的符?” 道一指了指他手上的小毕方,“有小胖子在,一般的邪祟,是近不了你们身的。” 她想了想,还是从黄布袋里,又掏出几张符来中,一张张往紫芝手里放,“这是敛息符,能隔壁你的气息,不被妖怪闻到你的气息,还有的妖怪,鼻子灵敏,这是能暂时隔绝它们嗅觉的,遇到危险时,你便躲起来,贴在身上.....” 不一会儿,紫芝手上,就捏了大把的符。 先前在福来客栈得的符,还一张没用呢。 林二白正在一旁偷乐着,手上也多了一把符,“若是遇到什么事,你也能出几分力。” “......明白了。”林二白郑重收下了黄符。 最后,轮到王玄之,道一眨了眨眼,“安道,你将《凤鸣决》里的谱子,勤加练习,什么妖魔鬼怪,见了你保准跑得远远的,头都不回的那一种。” 王玄之:“......” 林二白和紫芝,两人直接捂着嘴,乐得不行。 道一也跟着嘿嘿嘿,跟着从黄布袋里,又摸出几张符来,“喏,这是你的——之前你用过的,还有几张和他俩的一样的。” 王玄之:“......”,他有种受冷落的错觉。 笑闹间,三人已到了福来客栈附近。 道一无奈的拍了下黄布袋子,“小芝、二白,你们看着它做什么呢?” 林二白支吾了下,还是开口问她,“小一姐姐,这袋子是用什么做的,好像什么都装得下,怎么也掏不完?” 道一嘴角微翘,“这可是我九霄观的秘密,不过,告诉你们......” 她的话音一顿,目光‘咻’地变得锐利起来。 王玄之立刻将林二白和紫芝,护在身侧,与道一背靠背站着,将两人护在中间,林二白下也将紫芝圈抱在怀,眼神凶手的看向四周。 “小一,有什么发现吗?”王玄之小声问她。 道一点头,“方才,我感受到一股视线,与白日在集市上的相同,应当是来自同一人的。” 王玄之微敛眉,“小一和小芝,你们要小心些,或许这视线的主人,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两人轻轻‘嗯’了声。 四人在长街上站立了一会儿。 道一忽又开口,“我们回去吧,视线不见了。” 他们走到福来客栈时,谢灵均等人,都还未睡下,正在门口张望着,见到他们归来,面上均是一喜。 等他走近了,齐安朝他们哼了声,似是在声讨,他们外出没带上自己。 道一对此,只接受他关心自己的那层。 转而便同几人说起,“正好你们都没睡,我有件事要说。” “明日,小羊带着灵均,阿达带着小安,小天干与二白,安道与紫芝,你们都出去查,一种带有梅香的墨,看看是谁家的。”道一说着,将那字条拿了出来。 “二姐,那你呢?”谢灵均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镇上的事,多与女郎有关。 他哪敢放心,让自家二姐独自一人啊。 没出事还好,等将来回了家,阿耶、阿娘只是剥他一层皮而已,倘若真出了事,他这家门也是进不去了。 道一指了指字条,“我当然是去找另外的字条,这上面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我想查证一下。” 谢灵均嗅了嗅,皱起了眉头,“除了梅香,没别的味道,二姐,你该不会诓我们的,想要一个人去冒险吧。” 道一翻了个白眼儿,还没开口,又见齐安凑过去闻了一下,“细嗅之下,确有梅香。” 她更加的无语,合着就她一人不懂风雅是吧。 林二白也壮着胆子闻了一下,“香味,若有若无。” 紫芝则是完全分辨不出来,只道:“味挺好闻的。” 大家都闻了,羊天干不过去,好像不太合群,他也闻了一下,旋即便吃惊的看向了道一,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有了羊天干的反应,道一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索性将字条,又给钱小羊和蛮达闻了下,两人反应与羊天干差不多。 王玄之见状,心中也有了个底。 暗中作祟之辈,当是妖怪无疑。 他问道一:“字条上是什么味道?” 道一摇摇头,“我形容不出来那种味道,但小羊他们应当十分的熟悉。” 她想了下,简单的形容起来,“每个族群,都有他们独特的气味,如小羊他们,遇上一些妖怪留下来的粪便之流,便知是敌是友,若知不敌,便会及早的避开。” “而这字条上的味儿虽然淡了,但只要有一丝,都有迹可循。” 言及此处,道一突地看向了王玄之,“就像你的血一样。” 王玄之心口猛跳,发现道一只是随口一说,那心又落回了实处。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小一,你根据这些味道,可能判断出来,是哪种妖怪在作祟?” 道一摇摇头,又点点头,“它的气味分不出是哪种族群,但从它的行事风格上,大体能判断出一二来。” 王玄之眼光一转,“你是指那些受害者?” 道一复又点点头,方要细说一番。 她就立刻止住了话头,只道:“此物挑选受害者,有一点是摆在明面上的,只有那些受害者出了门,为它所见,才会为其所害,这是囊囊一族才有的特性。” “囊囊?” 第683章 囊囊 “《百妖谱》载云:‘蓑衣虫一名囊囊,长三尺许,细脚千条,如耀丝闪闪,烧之,臭闻数里。’”道一细细与他们说来,“这些是《百妖谱》上记载的,囊囊的外形。” “它的本性,与寻常的妖怪不同。” “如何不同法?”王玄之直觉,这便是它们犯案的缘由。 提到这点,道一的面色极为古怪。 “它们以正义之士自居。” 啥?! 一个连犯数桩罪的妖怪,竟是个‘正义之士’,怎么听都觉得不可思议。 钱小羊和蛮达还算镇定的,妖怪多了嘛,什么样的都能遇上,他们虽与对方没见过面,但妖怪之间的消息,到底比人类消息灵通许多。 林二白则是微不可察的,凳子朝紫芝挪了一步。 齐安像是听到说书先生在说,一个罪恶滔天的人,其实是衙门的派去的眼线。 而那眼线为了彻底打入犯人内部,也跟着犯下不少的罪。 他就:“......” 羊天干对人类的事没多少兴趣,妖怪的事也与它无关。 是以,小小的他抱着手臂,坐在一旁作冷眼观,前提是,忽略他微动的耳朵。 谢灵均则是直接问了出来,“照二姐的说法,囊囊自诩正义之士,那么它们对应的受害者,难道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犯下了过错?” 道一摇头,这点她也不得而知。 王玄之道:“既是如此,小一你明日,再暗中查访一下,那些女郎,是否有所谓的‘犯罪’。” 道一点点头,喝了一口,谢灵均他们叫福来客栈伙计热好的汤,只觉得四肢都舒展了开来。 “明日,咱们便分头行动吧。”道一放下碗,毫气干云的说道。 王玄之的嘴角微抽,浅笑道:“都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众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一个个的打着哈欠,回屋去了。 方才没跟着去街上的查探几人,回屋后,倒头便呼呼大睡。 王玄之回屋之后,却是了无睡意。 他侧着耳倾听隔壁动静,一丝也无。 林二白也没睡意,他也担心道一,但更担心那个,与自己有相同经历的小姑娘。 他想问王玄之,又害怕他担忧。 “二白,相信她们。”王玄之感受到他的呼吸不平稳,便出言宽慰了一句。 “二郎君,你也......”林二白还是没耐住心中的疑问。 王玄之大方承认,“心中挂念,有所忧心,乃是人之常情,但不能因此,而失了判断和分寸......” 林二白若有所思起来。 但其实,王玄之的话还有未尽之言。 只因,林二白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我明白了,二郎君......” “嗯,早些睡下吧......”王玄之拍了一下他的肩,曼妙的声音,自他的鼻腔发出。 林二白一怔,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态。 王玄之何尝没感受到,手上的身躯,传来的僵硬。 他一开始带着林二白,是想知道,此人接受他们有何目的,尤其是,他说见过陈夷之,而那时的羡余,正是在前线打仗,他又如何得见的。 抱着一探究竟的心,将人带在身边。 倘若林二白不是别有用心,与羡余的相遇只是偶然。 那么,这个孩子的身世,定然也是很凄惨的。 身处边关,只有一个小孩子活了下来。 王玄之没上过战场,只能用尽想象,去猜测,林二白经历过什么痛苦。 所以,一时没忍住,便想对他好一些。 王玄之自己也说不上来,总感觉这孩子,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也不知是否错觉,对于林二白,他近来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便是他方才的未尽之言了。 “二郎君,我以前也听人唱过的......”林二白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玄之猜测应当是他的阿娘、阿奶,轻笑着‘嗯’了一声,又拍了拍他,“安心睡吧,你还在长身体呢。” 林二白在他的安抚下,很快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王玄之又轻拍了几下,这才神色凝重的松开了手。 隔壁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另一边,道一同紫芝也早早进入了梦乡。 睡觉前,道一还将小毕方,放在了床脚。 随着众人的胸口起伏,一呼一吸间,夜渐渐的深了。 “啪!”滴漏声落,门缝间,亦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只小虫子,方伸出个小脑袋,便在屋内感受到了一股威压,虫子脑袋半抬,瞥见了床脚的一只白嘴,羽青带红斑的鸟儿,原本是闭目的,见它来了,微张了一下眼。 虫子‘吧唧’一声,将脑袋从门缝里拔了出来。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小虫子很快便溜走了。 它像是一只蜈蚣,爬行得很快。 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它因为被小毕方震慑住,所以都没敢回头,是以,也没注意到,一张黄色的符纸,顺着门缝,轻飘飘的,一直追着它走...... 待一虫一符,皆出了门后。 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人,豁然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 道一轻轻抱起了紫芝,敲响了隔壁的门。 小毕方打着哈欠,跟在两人身后。 “谁?!”门被敲响,王玄之也立刻坐起了身来。 “安道,是我。” 王玄之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小芝,怎么了?” “睡得正香,想把人交给你呢。”道一将紫芝递了过去。 王玄之伸手接过,“妖怪出现了?” 道一点头,“只是一枚探路棋。” “你小心些。”王玄之叮嘱道。 道一点点头,“你们也小心些。” 说罢,她便去追踪黄符了,黄符在城中七拐八绕的,快要出小镇时,竟然又绕了回去。 道一愣了愣,还是跟着过去了。 “......” “嘀—嗒—”滴漏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天色将白时。 一声咒骂,打破了寂静的夜色,“呸,好个狡猾的囊囊怪!” 王玄之正以手支额,坐在桌边,闭目养神,闻声,瞬间便睁开了眼,他快速打开了房门,将人迎了进来,倒了杯温热的水,“小一,先喝口水?” 道一喝了口水,又‘呸’了口,显然气愤不已。 “我被这囊囊戏耍了。” “怎么回事?” 第684章 投石问路 道一又喝了口水,这才气恼的说道:“夜里察觉到有东西进屋,本以为是我们等的囊囊,可是正当我想动手时,被小胖子给吓跑了......” “正当我想追时,与它打了个照面的小胖子,说那就是一个,不能化形的小虫子。” “我便使了黄符,追着它的气息而去。” “跟着它在城里转了大半晚,没想到的是,最后它停在了一处荒芜的宅子外面。” “我还以为那就是囊囊的老巢,便跑进去查看,差点儿没让里面的老鼠给吃了。” 王玄之方才只顾着人,此时,他才发现,道一头上,有不少蛛网,忙伸手,替她将头上的蛛网清除。 恰在此时,换了床的紫芝,半梦半醒的睁开了眼,“你们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的两人:“......”,莫名有些心虚是怎么回事? 道一刚想开口,紫芝的呼吸又变得均匀起来,“......”,更心虚了怎么回事? 她轻声咳了咳,看着对面坐着的人,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呀。 “小一?”王玄之替她取下头上的蛛网,便见道一眼神有些迷离,在朦胧的灯光下,倒有几分迷糊的可爱。 道一从美色中回过神来,捏紧拳头,刚想捶在桌上,但记起屋里还有两人在睡觉,有气没处撒,她更加的气鼓鼓了,“这该死的囊囊,等找着它了,一定要将它烤来吃了!” 根据道一的描述,囊囊如蜈蚣一般多足,若不是做药材,一般人也很难吃得下去吧。 王玄之好笑又心疼她,“既然那妖怪懂得,找小虫先探路,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如何?” 道一气在头上,听到他的话,随口了句,“什么?” 王玄之无奈摇摇头,又将他的法子,小声的说了一遍。 “我们这样......” 越听,道一的眼睛越亮。 她的气已经在无形之中消失了。 末了,她道:“明日就按你说的去做!” 躺在紫芝脚边的小毕方,轻轻的扇动了一下翅膀,盖住了它微动的脑袋,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啊!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类,极擅骗人。 “......” 两人敲定了计划,道一刚想离开,轻轻拍了下脑门儿,又转身回来,将熟睡中的人抱走了。 闻声,小毕方的翅膀张开一条缝,见她俩人走了,也一蹦一跳的跟着走了。 它还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然后跳得更加的快了。 王玄之:“......”,他没有煮小毕方的心思吧? 翌日。 温柔的晨光,包裹着福来客栈。 众人亦在那份温暖中醒来。 紫芝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打量一下屋子,又揉了揉双眼,再睁开,如是往复好几遍,确认是在自己房中后,嘀咕道:“奇怪,我记得昨晚,好像在安道哥哥的房中呀,难道是我做梦了......” 她挠挠脑袋,“可是我梦安道哥哥做什么?” “唔,不对呀,当时小一姐姐好像也在的。” 道一正好收功,听到她的话,差点儿岔气,她佯作不知的问,“小芝,你在说什么呢?” 紫芝以为自己在做梦,遂摇摇头,“啊,我什么也没说,我也没梦到你和安道哥哥,夜里私会了......” “什么?你们夜里私会了?”谢灵均本想敲门的,闻声直接推门而入。 道一:“......”,真是越说越黑了。 她下次出去练完功,一定要记得关门,“灵均,你的礼数呢?” 谢灵均大窘,但人已经进来了,他问紫芝,“你说我二姐和安道大哥,他们昨晚是怎么回事?” 开玩笑,两人定亲了是一回事,还没成亲,他可是身兼要职的,要盯着人不能被拐跑。 紫芝知晓自己惹了麻烦,声若蚊虫道:“我是梦见他们,好像在约会......” 谢灵均:“......”,完蛋了! 他这回向阿耶邀功不成,反得罪了二姐。 谢灵均讪讪一笑,“二姐,我说是担心你,信吗?” 道一直接给了他一脚,“有那工夫,还不赶紧出去找找线索。” “哎哎,好!”闻言,谢灵均如蒙大赦,飞一般的跑出去了。 其他人也醒了过来,看到了谢灵均的惨状。 用过朝食后,都自发的三三两两组队,散到小镇各处寻找线索去了。 唯有王玄之留了下来,等着紫芝收拾好之后,这才带着她出门。 客栈仍旧热热闹闹的,但道一身边已经安静了下来。 她屏息静气,画了一张符之后,这才出去找人。 根据老严说的,在集市上找人问了路之后,到了那两个镖师所在的地方。 两个镖师,听说有女郎找他们,还以为又是寻求保护的。 道一开口,他们便知想错了。 “老严当初请你们帮忙,那晚可曾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道一问他们。 两人没有立刻回答,又听她道:“你们的住处是老严告诉我的。” 其中一个保镖打量了她一眼,“你就是才来镇上的小娘子吧,我劝你一句,别那么好奇了,赶紧离开吧。” 道一谢过他的好意,“解决了这件事,我自会离开的。” 另一个镖师,拦住了同伴还要接下去的话,“那晚夜色很好,我兄弟二人功夫不错,院子里的情形,也瞧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越过我们,而不惊动我们的。” “而且,老严一家当晚,也在院里,我们也不可能做手脚的。” 道一点头,又问,“你们当晚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无论什么声音都行。” 先开口的那个镖师,迟疑的问她,“什么声音都行?” 道一‘嗯’了声。 “若说真有古怪,那晚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龙哥,你还记得吗?” “当时,我们守着门口时,听到了有什么在爬的声音,等找着的时候,不过是一只虫子,趴在了严家小娘的门上,当时我们还以为,严家不干净呢。” 叫龙哥的镖师肯定了他的说法,“是这样的。” 确实是不干净,只不过不是严家。 道一再次谢过两人,“今日的谈话,还请两位保密。” “自然......”两人异口同声道。 出了镖局,她抬头望了眼天空,喃喃道:“果然如此!” 第685章 有鬼啊!!! “龙哥,你方才拉着我做什么?”好心的镖师,有些不满,“咱小镇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那小娘子看着才十三出头,她真出了事,你的心里会舒服吗?” 龙哥瞥了他一眼,“虎弟,方才你没感受到吗?” “什么?!” “那小娘子身上的气息,可比你我浑厚多了。” 龙哥眼中有光,“也就是说她的功夫,在你我之上!” “真的?” “真的!” “你的意思是,咱们薛关镇有救了?” 龙哥眉头又皱了起来,“希望吧。” 虎弟也跟着忧心起来,“但愿咱们镇上,这怪事,能早日解决。” “......” 承载了两人希望的道一,并未去追寻妖怪的踪迹。 而是去了镇上一家棺材铺子。 她走进棺材铺,就见一中年男子,正在拨弄算盘,嘴里还嘀咕着,“哎,又是入不敷出的一月,如此下去,这铺子迟早得关门大吉。” “咳咳!”道一提醒他有客人到了。 中年男子心里一慌,本来拨弄一颗珠子的,一下子多打了一颗上去。 道一:“......”,她真不是有意的。 对方不会耍赖皮吧? 道一这么想着,还认真看了下对方的面相。 嘿,她的荷包保住了。 中年男子有瞬间慌乱,很快便整理过来,眼皮都没抬,便朝里屋喊了一声,“老头子,来生意了!” 道一耐心等了会儿,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才从后堂出来。 老者见来买东西的是一位小娘子,便不打算领人进后堂。 后堂里面摆放了更多的,死人用的东西,他怕将人吓坏了,尤其是观其人,周身气韵不俗,衣裳看着简单,做工、料子,都是极精细的。 “小娘子,你想买什么,老儿叫人帮你取了送过去。”老者十分体贴的问道。 道一却没有领老者的情,她的目光在铺子里看了一遍,只是一些元宝、蜡烛什么的,莫说棺椁看不到,连个纸人都没有。 她暗中连连咋舌,不会白跑一趟,回头还得自己做吧? “老人家,我想买一些做死人用的纸,还有给它们涂抹的颜料。”道一寻思只是小镇,东西不齐全也是正常的,只能买些纸回去自己糊了。 老者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小娘子,你买这些纸做什么?” 打算盘的中年男子,手上都是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拨弄起来,只是他面前的账册,再也没有翻动过一页。 道一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随口回了句,“当然是用来扎纸人了。” “你们有人会扎吗?”老者心里委屈。 他家里很多纸人啊,怎么不买他们家的,是嫌弃做得不好看吗? 只要客人说出来,他们一定会改正的。 道一感觉老人的气息变了,再看他委屈的小眼神儿,顿时奇了,“老人家,你莫担心,我从小就会这一门手艺的,绝对扎得很漂亮,让它们与活人无异。” 老者更委屈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打算盘的中年男子:阿耶哟,有啥话你直说不就好了。 谁让你一开始就‘小瞧’人家小娘子的,弄到现在自家手艺卖不出去了吧,哎,生意又是惨淡的一日啊,几张纸的钱,哪比得上一个扎好的人哦。 中年男子试探的说了一句,“小娘子,我们铺子里有现成的纸人,你与其买回去现扎,不如买一个扎好的,若是你觉得哪里有不好,可以提出来的,我阿耶手艺......也很好的。” 道一没深究他的话,反而眼前一亮,“快,让我看看。” 父子二人:“......”,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小娘子! 既然道一不害怕,老者立刻引着道一往后堂去,“还请小娘子,跟老儿往里走。” 道一立刻跟上。 “老人家,你的手艺......”道一有瞬间,不知晓该如何形容,她步入后堂时,内心受到的冲击,怕倒是不怕,就是感觉眼睛有点儿疼。 无一例外,纸人丑得千姿百态。 还好,道一也不是诚心,要买了祭奠死人的,她嘴角抽了抽,正要问价格,再随便挑一个‘丑鬼’,余光忽然瞥到了角落里,散落的几个纸架子,“老人家,那个多少钱......” 老者:“......”,这小娘子,今日上门来找麻烦的吧?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老者想到儿子成日的唉声叹气,为的便是这几两碎银子,他到底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只道:“小娘子,你喜欢哪一个,若是嫌不好,老儿可以将他再改好看一些......” “不用,就是这样的,才最好......”道一从中挑了一个,她最满意的。 待到付款时,中年男子的惊愕,不比老者,但那双手,可没忘了在算盘上拨弄,“一共十文钱。” 道一痛快的给了银子,临行前,她还留了一张符给老者,“赠给有缘人。” 父子二人,一脸懵的接过了符,旁的都不认识,‘平安’倒是清楚。 陌生人的好意,父子两人相视一笑,接受了,随后挑了个吉利的日子,挂在了铺子的一侧,令他们一家惊奇的是,他们再也没有遇过怪事。 后来,只与家人道,那日,他们是遇上高人了。 而他们口中的高人,将纸人遮掩好,便带回了客栈,又藏在了她歇息的房中。 另一边,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用晚饭时,道一将她买了个纸人的事说了,又将她的计划,与众人说了一遍,“今晚便依安道说的,将计就计,都给我警醒一点儿。” 她说着埋头扒拉了一口,只有白米饭的碗里,突然多出来双筷子,上面有肉有菜。 道一见了,眉开眼笑,吃得更欢快了。 在外奔波了一日的人,都不用等人夹菜,一群正在长个子的人,吃得比平日更多。 道一的胃口也变得更好,“这莴苣炒肉,还真不错......” 用过晚饭后,便各自回房忙碌,欠了功夫和大字的,更是脚不沾地。 待他们梳洗后,月早已上了中天。 恰是人困鸡倦时。 “有鬼啊!!!” 第686章 走水啦!!!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客栈里有人,眼睛都没睁开的嘟哝了一声,又翻了个身,接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有人拉开了房门。 他的脸上还带着浓重的怨念,往屋外瞧了一圈,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想到方才听到的话,喊的是什么鬼之类的,这人又立刻缩了回去,关门的速度比起开门时,又快了不知多少。 陆续有人被吵醒,还有的人根本没醒,也有的人了无睡意。 道一三种情况都不是,她是专门等着鱼儿上钩的。 她看了一眼,方才大叫有鬼的‘多足虫’,整了整穿戴整齐的衣裳,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轻飘飘的,就落到了它的身边,“哟,长得还怪肥的。” ‘多足虫’:虫可杀不可辱,这人难道不明白吗? 道一见它好似浑身长满了脚,顿时失去了用手捡的心思,用脚拨弄了它一下,“你不是挺能跑、挺能躲的吗,怎么搁这儿装死了?” ‘多足虫’安静如鸡,一副我不开口,你就看不到我的模样。 “你不开口是吧,那贫道就当你死了,你这身躯虽小,可五脏俱全,倒是不失为一副好药材,”道一越说越觉得可行,再看地上的装死的‘多足虫’,已经成了一副可随时使用的药材。 “好个狠毒的小娘子,你如此狠辣,老天爷一定会派人来收你的。”‘多足虫’终于不装死了。 道一‘嘿嘿’笑了起来,“老天收不收贫道还是未知数,但是你么,一定是作孽太多,老天爷特意派贫道来收你的。” ‘多足虫’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再看整个房间里,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是它一进来,便很难再出去,而且凭自己的修为,也是难以取胜的。 它的目光,只在这些符纹上,流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道一歇息的榻上。 床上隆起一团,似有人在歇息。 但从床尾的目光,慢慢移动到床头。 你就能看到一张死不瞑目,还张着血贫大口,整张脸还带几分扭曲的纸人,且那双死人眼,无论你从哪个位置看过去,好像它的目光,都死死的追随着你。 ‘多足虫’方才进来时,毫无心理准备,掀开被子,露出来的,就是这样一颗‘人头’。 即使它是一只小妖怪,也还是一只修行尚浅的妖怪,哪里见过这等丑陋的面目,自然是吓得哇哇大叫了。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道一也觉得奇了,她竟从那么小的一只虫子脸上,看出了迷茫与委屈来。 ‘多足虫’从进门到现在,都只有蝇虫大小,闻言,它的身形长大了一些,快赶上小毕方了,再肥一些,只怕能与九娘相提并论了。 道一心里这样想着,就见‘多足虫’的身形,又长了几分,竟比九娘还大一些。 “......”,真是怪恶心又渗人啊,幸好那群没看到,爱洁的安道,想来也接受不了这等妖怪的。即使它没犯错,看到这种,也很难忍住,不给它一脚的冲动啊。 ‘多足虫’莫名的抖了抖,“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这个淫荡的女子。” 淫荡? 道一的眼睛都瞪大了些,不是,这只‘多足虫’,也就是囊囊,脑子全分给了那一身的腿吧? 她的为人,可是连凌虚子都偷偷夸赞过的,清心寡欲,修道的好苗子,至于为何不当面夸赞,可能是怕她趁机索要礼物吧? 道一不觉得生气,只觉得这囊囊,可能是真的脑子不好。 也不同它再废话,“你混在人群中,那么多年了,可有听过请君入瓮这句话?” 说罢,她的手上已经掐好诀了,“斩邪!” 已经知晓对方是何等来历,道一出手,便没有给对方留任何的余地,奔着诛杀对方的心思,不止用的是紫雷符,驱使的灵力,还是金属性的。 囊囊为了先打探消息,先前幻化的是它的幼虫模样,前半体呈黑色,后半截是褐色,待它恢复成年的模样,通体呈黑色,隐隐透露着一些褐色。 道一有些庆幸,眼下不是在森林中,否则它敛息之后,以这身皮囊藏在树干之间,很难找到。 她的好运,便是囊囊不幸的开始。 囊囊只见,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小娘子,二话不说,便朝自己施展神法术,而且都是与自己相克的,情急之下,它身上的上千条足,变成细丝一般的东西,形成了一个比蛛网更密集的网。 其网有千万条之多,一旦被其中一条碰上,寻常囊囊的毒性,身体只会出现一些不适,譬如疼痛、发痒、红肿等,严重的还会致命。 但眼前的这只,不止成年了,还成精了。 所以,它的毒液,可不止引起不适那么简单。 “束缚!”道一迅速应对,灵力生出来的藤蔓,护着周身。 趁着绿藤未散这个间隙,她再次唱和道:“斩邪!” 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千足生长之处,囊囊攻击时,身上的防御全然被降低,硬壳上有了密集的小孔,那些雷落在它的身上,丝丝入肺腑。 囊囊仿佛闻到了肉香,就像它曾经夜入的人家,有人偷吃时,做出来的肉。 但因为它食木叶,与肉食无缘。 道一见此,也放下了心来。 囊囊方才长大时,她便发现了对方的壳之坚硬,所以,除了不想给对方逃跑的余地,也想试试它的壳有多坚硬,也为了逼出它的防御。 一切按照她的计划在进行。 肉香飘满整个房间时,囊囊的千足再也收不回去,如同随风飘散的柳丝一般,布满了整个房间。 道一无法,只得扬了扬手,扔出一张火符来,以灵力驱使,燃烧着屋内的蛛网。 因为她布了阵法,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屋里屋外,都没人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道一也闻到了一股糊味儿...... 她的目光,在屋内巡睃一圈。 最终,定格在了,距离囊囊最近的位置。 “走水啦!!!” 第687章 死人了!!! 道一卷起囊囊的遗体,冲出了房子,大喊了声。 她才跨出了半只脚,忽然想起来,这火是自己烧的,一般人可灭不了,而且,她不是会‘如鱼得水’吗,怕什么呀,还跑个什么劲儿? 心里这样想着,道一立刻施展术法,很快便将火灭了下去。 她还来不及检查屋内的陈设,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道一飞快的看了一眼,屋里再无火光,便朝着呼救的方向去了。 先前被囊囊叫着‘有鬼’惊醒的人,只感觉方才睡下没多久,又有人嚷着‘走水’,这回他们是真的睡不着了,走水了可比有鬼严重多了。 很多人裹着个被子,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哪走水了?”一堆人从厢房里出来,均有些狼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最后,有眼尖人的,发现了道一住的那间厢房,冒出了一点儿黑烟,不止有东西被烧坏的糊味,还有一股肉香,那肉的香味,可比正常他们吃过的香多了。 馋得快流口水的人,蓦地脸色一僵。 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不会是...... 想到这个可能的人,还不少,他们立刻赶到了道一的厢房,发现她的床榻上,确实有一‘人’被烧焦了,脸色顿时变了,连地上烧成黑丝的线,只有极少的人注意到。 那些‘黑丝’,轻轻一碰,就成了灰烬。 随时进去的人越来越多,那些黑灰,被人踩得四下飞扬,还有许多被人鞋底带走,但注意到的人,也只当是屋里的东西,烧出来的灰,并未多想。 道一并不知晓,她离开厢房后的事。 此刻,她已经找到了呼救的一群人,待看清他们身处的场景,不由得嘴角一抽。 “不就是几只虫子,拿手抓了不就完了吗?”道一瞧着满地的,未成精的囊囊,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咦~可是它们长得好恶心啊,身上那么多细小的脚脚,用手抓真的没问题吗?”谢灵均还是有些接受无能,“二姐,能不能想个办法呀?” 道一:“......”,她就是不想自己抓,才让他们抓的呀。 齐安人小鬼大,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我们都没有抓妖怪的经验,不如,你教一下我们?” “......”,道一暗暗磨牙,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刁钻古怪了。 她想了想,还是掏出张黄符来,“给你们的符,对妖怪有一定的约束力,但对普通生命,却没有影响,都看着我怎么做的......” 众人认真的看着她的掐诀手势,还听她吟唱了几句,那符纸便自动飞了起来,驱赶着没有多少灵智的囊囊,它们的‘头脑’已经死去,新的‘头脑’出去,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了。 整晚护着紫芝的王玄之,他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道一的目光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确认他们无事后,这才问钱小羊三只,“你们不是妖怪吗,这些囊囊小虫,怎的一点儿也不怕你们?” 钱小羊委屈,他还要说:“它们是幼虫,我还是幼崽呢!” 另一只半人半羊,大概也差不多。 蛮达咳了咳,“也许,这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吧。” 众人:“......” 道一:“......别贫了,整个客栈的人,都被我们吵起来了,赶紧收拾收拾......” 她刚想说跑路,就听客栈有人高声叫道:“死人了,烧死人了!” 道一面色大变,莫不是在她房间里,还藏了什么别的人? 王玄之不知晓火是她弄出来的,听到死人了,也下意识的就往人喊的地方去。 其他人也跟着追了过去。 就见道一的房间外,几乎围满了整个客栈的人。 掌柜的和伙计,正一脸愁容的,看着床榻上,面容烧得扭曲的‘人’,唉声叹气道:“这位小娘子,看着还那么年轻——对了,有谁见过她的同伴,还请帮忙......” “让一让,前面的让一让啊。”有人从后面挤了进来。 掌柜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惊恐的看着来人,又回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与伙计对视一眼,喉头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他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们害的你,而且这还没到头七......” 道一:“......” 王玄之等人:“......” 道一淡定的咳了咳,提醒对方,“那个,我还活着呢,掌柜的,你可能有什么误会!” 掌柜的又指了指床上,“可是......” “那个,只是今日,我在棺......纸扎铺买的人偶,练习上妆的——不信,你们摸摸看。”道一怕引起更多的误会,忙改了口,但她还不如不改,纸扎铺和棺材铺,也没多少区别。 谁家小娘子,大半夜的在被窝里,放一个纸人啊! 正常人见了,谁不害怕? “咦......真的是个假人!”,有两个胆子大的,摸到了床边,掀开烧成了一体的被褥,发现被烧死的人,确实是纸糊的,里面还有一点儿残余的竹片。 “那就好,那就好!”有人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只要不是真的烧死了人,一个纸人,没了就没了吧。 这人却不知,道一还挺心疼的,花了她十文钱呢,到时不想要了,还可以卖给有需要的人家。 若是有人听到她的心声,只会大声告诉她,谁没事儿会需要一个纸人啊! “小娘子,你好好的,放一个纸人在屋里做什么?”福来客栈的掌柜,此刻眼神有几分不对了。 道一见这个状况,轻抚了一下,腰间的黄布袋,理由都在这里面呢,也不知道她说了这些人会不会相信,不知,把小囊囊们全叫回来,是否可行? 王玄之将紫芝交给了林二白,这才挺身而出,“诸位,薛关镇的怪象,想必你们也不陌生,她便是为了解决此事而来,纸人一事,也是她师门的秘法,我等不知也不为过。” “今日,福来客栈的损失,皆由王某赔偿,还请掌柜的核算一番,还有在座诸位受到的惊吓,明早的饭钱,便算在王某头上,算是替各位压惊了。” “掌柜的,从今往后,薛关镇将不会再有,那些可怕的事发生了,还请你告知镇上的百姓......”王玄之说着,从身上掏出了银票,交给了伙计,便带着一行人出了客栈...... 第688章 雷丸草 “沙沙—沙沙—”似有东西,从地上爬过。 一只蛐蛐大小的囊囊,爬过枯叶,路过草地,又转到了一棵小树枝下,慢慢的爬上了小树,它在小树上张望,浑身的小脚,似在随风飞舞。 与大地相接的那面,它肚腹上的脚,快得让人看不清,究竟用了多少只在爬行。 囊囊在林间穿梭,很快,它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与它有一样的味道。 它循着气味找去,很快,便找到了一群囊囊。 那群囊囊,正漫无目地的,在山林间穿梭,有的在寻找食物,还有的在寻找配偶...... 它们各处忙碌着,甚至都没有发现,群体之中,多了一只囊囊。 囊囊到了族群之中,它发现自己,并不能融入到其中去。 像族人一样,埋着头成日忙忙碌碌,却只做着吃饭和求偶两件事。 囊囊的脑子,在那刻,似是变得无比清醒,它不愿再与族人待在一起。 可是,天地之大,它又能去往何处呢? 囊囊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山林里穿梭了起来。 这一回的它,如同之前那群囊囊一样,也在漫无目地的爬行着,直到...... 囊囊,它遇上了雷丸,一棵改变它命运的草。 《药经》有云:“雷丸,味苦,寒。主杀三虫;逐毒气;胃中热;利丈夫,不利女子......生山谷土中。”如同无头苍蝇的囊囊,甫一遇见雷丸,便察觉到了它的与众不同。 雷丸草上面散发的气息,比起囊囊平日里,在山野间呼吸的气息,更加的纯粹,令其有种忘记饥渴之感。 反正也无处可去,囊囊便守在那株雷丸草下,日夜吸食着它的气息。 山中无岁月,囊囊不知过去了多久,它的神智在雷丸草的帮助下,早已经超过了普通的族群,而且它也明白了,雷丸草上的气息,叫灵气。 它是不知,灵气自何而来。 但,囊囊已经明白,灵气于它有益。 从开始的每日进食,到两三日,至后来的半月一回,再到后来的数月一回...... 除了人类,大多数族群,都有无师自通的修炼本事,就好似刻在它们骨子里,代代的传承一般。 囊囊也开始了它的修炼之路。 雷丸草的灵力,从它修炼时,充沛有余,到后头的供不应求。 它在囊囊的强大需求下,渐渐变得灰暗起来,为了生存下去,雷丸草同周遭的花草树木,抢起了微薄的灵力来,那一片植被都渐渐衰败下来。 囊囊的修炼停滞不前,它只得离开那株雷丸草。 期间,它不停的换着地方,每到一处,吸收光那处的稀薄的灵力,跟着便不少植被遭殃。 如此下来,囊囊的修为,一点点的增加,一日,识被樵夫带下了山,它瞧见了与山中,截然不同的繁华,还有两条腿走路的人来。 心念一动的它,幻化成了人形,游走在人群中。 但它还未到化形的时候,它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修炼出人的形状来,那点儿修为,只够支撑它半日。 平静的日子,日复一日。 囊囊混迹人群,却从未忘了修炼。 它修为越来越高,心中就有一图火,越来越旺。 囊囊企图用修为压下去,火苗反而越发的旺盛。 它心烦意乱,也无法再修炼下去。 囊囊出了自己的洞府,也就是刘裁缝家,后院院墙的一角,那里有个巴掌大的小洞,有颇具野趣的杂草丛生,遮挡住了那个小洞。 因为它在此修炼,灵力时有外泄,杂草的长势喜人。 刘裁缝一家,瞧着颇有几分意味,倒也没人去打理。 又过了一小段安稳的日子,刘裁缝家的阿妹初初及笄,正是春心萌动时,在家中会和小姐妹们,讨论着说书先生讲过的话本子,多是郎有情妾有意的那种。 还有一些,则是话本子中的另类。 他们有着一身超凡脱俗的本事,干的却是‘偷鸡摸狗’、‘偷香窃玉’之事,奈何一张脸生得讨喜,便为世人所推崇,甚至主动有人替他们澄清。 说他们行的,便是替天行道的事。 一日,仍旧缩在墙角下修炼的囊囊,又听到了几个小娘子,在讨论哪位‘英雄’,更加的入人心,几人的意见不同,各有所偏好。 它心中的那股火焰,瞬间升腾起来,仿佛能烧灭一切。 囊囊自觉在人间行走,已有了些时日,听到这些小娘子,讨论那些小郎君,半点不害臊,用世人的话来说,就是‘淫荡’的表现。 它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后,再看刘裁缝的阿妹时,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毁灭。 真正让囊囊爆发,还是在刘家小娘子有一回上街。 刘家小娘子才订了亲,家里人想让她出去走一走,挑一些自己喜爱的物什,一块儿陪嫁过去。 出于好奇,囊囊跟着她一块儿出去了。 刘小娘子并不知道,她的身后跟了一只,几乎毁了她一生的小虫子。 她‘偶然’碰见了未婚夫,两人互通心意后,便各自离开了相遇的桃树下。 刘小娘子又在街上,看到了不逊色于自家未婚夫的小郎君,出于好奇,她便多看了两眼。 囊囊只当她‘移情别恋’、看到了她的‘水性杨花’,却没发现,刘小娘子眼里并无半点爱意,只有发乎情,止乎礼的欣赏之色。 它固执的认为,刘小娘子,并不是一个好小娘子。 所以,它要帮助那个受欺骗的小郎君,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廉耻’的小娘子。 有了刘小娘子的事,其他人的也是大同小异。 它以原形,窥视着薛关镇。 只要在集市上,发现有小娘子,与旁的男子多说上几句话,便会被对方打上一个‘不贞’的名声,然后以它的道,自以为是的,去肆意伤害,镇上的小娘子。 “......” “小一,是雷丸草影响了囊囊的心性,使得它如此偏激吗?”道一吸收完囊囊的妖晶后,便同众人说了囊囊的事,王玄之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雷丸草,不是普通的药村吗,它为何会身负灵力?” 第689章 复苏 道一摇摇头,“不止如此,雷丸草于女子有所妨碍,但不会影响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妖怪的根本,只要潜心修炼,外物的影响,终究可以克服的。” “换句话,是囊囊自己好色,却扯上了替人伸张正义,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 王玄之默了默,在这一方面,人类也有同样的心性。 道一看了眼,既忙着做饭,又要忙着听故事的几人。 目光绕过了羊天干,最终落到了钱小羊和蛮达身上,“你们在遇到求偶期时,心中都是什么想法?” “......” 钱小羊抱着胸口,一跳三尺高,瞬间跳到了距离马车最远的位置,目光中有着惊恐,“我还未成年,你,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可不能打我的主意!” 道一:“......”,他哪只眼瞧出来,自己有那不轨的心思了? 蛮达没来得及跳开,只得双手环胸,“我,我也是有心上人的,你也不能看上我!” 道一:“......”,她就说与妖怪为舞,难为的是自己吧! 王玄之以手掩唇,睫羽轻颤。 他咳了咳,正色道:“囊囊到了求偶期,却因没有同类,所以才会对人类的小娘子下手,但在它的的意识中,又不想承认,是自己的私心在作祟......” “正是如此——唔,好香呀~”道一的鼻子动了动。 她惊喜的看向了林二白......手中的吃食,双眼亮晶晶的,“二白,你这是怎么做的,好香呀。” 林二白被她瞧得害羞,“也,也没怎么做,就是之前逃难时,跟人胡乱学了一下,能吃就行。” 道一拿起一串蘑菰,也没见林二白怎么做,那蘑菰的香气,飘散在整条小道上,不少小动物,都被这香气吸引了,就在小路周边徘徊。 碍于,几只妖怪的威慑,只敢远远的围观,任哈喇子流了一地。 道一看了一眼,边上还有洗净,没有一起烤熟的蘑菰。 蘑菰有大有小,形如松花而大,香气似簟,呈白色状。 “灵均啊、齐小安,你二人瞧瞧,二白这一手本事,若不是他带着你们去找,你们能找些什么回来,一堆杂草,只怕被你俩当成了宝贝!” 林二白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脑袋,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边上安安静静,咬着一串蘑菰的王玄之,瞬间便收回了目光,“小一姐姐过誉了,你要考我读书,我肯定不如他们的......” “瞧瞧,你们瞧瞧,二白多谦虚,要多向他学习才是。”道一又逮着机会,将两人好好说了一通。 谢灵均只得点头应是,而齐安想反驳,但看到一双手如同跳舞一般,在火上,烤出一堆又堆的食物来,在山上也是他带着他们,找到了蘑菰,难得的没有还嘴。 最根本的还是,无理力争的结果,是十分惨痛的。 道一总会找到机会,要么在功夫上,要么在学问上,令他们‘深造’。 便是林二白,都能体会到,陈舒光当初,究竟过了一段何等‘快乐’的日子。 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道一又转头,“安道,你说我说得对吗?” “嗯?!”王玄之一点一点的吃着蘑菰,竟是出神了。 道一咬了一口蘑菰,像只小兔子似的,飞快的咀嚼了几下,吞咽下去,面上露出满足的笑来,这才问他,“安道,我见你方才似在想什么,难道你也觉得,这件案子里面,还有疑点......” “嗯?!”王玄之有瞬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道一却以为,他当真发现了疑点,“有件事我刚才一直没说,本以为只是巧合,可,你也认为有不妥之处,看来,并不是我想多了。” “先前,在宁名山救连珊时,我在山中,发现了一株黄精,它的药性比普通药材,好上数倍不止,最重要的是,那一株黄精里面,也有灵力。” “宁名山的风水虽好,却不足以蕴养出那样一朵黄精来,只有可能是从别处带来的,而植被传种的方式,种糊繁多,有鸟兽、风等方式。” 当时,她为了不让连珊多想,半真半假的告诉她,那朵黄精是宁名山养出来的,山中出现过狕,还有黄精的伴生兽,只要连珊聪明,便不会为了一株草,而去冒险的。 “先前取龙胆时,我还想过,或许它们是同出一块福地,还寻思有没有机会,找着那福地,多采上几株呢。但今日,囊囊的经历告诉我,或许那样的福地,不止一处。” 王玄之也开始品过味儿来,“之前,听你提过一嘴,这世间的灵力过于稀薄,如你们这样的修道之人,修为很难有所进益,有一些修道之人,都在各自寻找修炼的途径......” “可是,现在有不同寻常的药村出现,上面还带着修道之人所需的灵力,也就是说,灵力稀少的问题,或许在悄然中,已然发生了变化。” “换句话说,就是灵力在复苏。” 旁边的钱小羊,听了一耳朵,此刻也连连点头,“难怪,我感觉近来修炼的时候,比往常快了一些,还以为是自己领悟能力又高了......” 蛮达:“......”,庆幸不是自己先开的口,要不然,傻的就是他了。 “而灵力的苏醒,也代表着人或其他族群,能修炼的机会也增加了......”言及此处,王玄之多了几分忧思,“若是这样的话,有了修为,灵智半开;又或是开了灵智,与人类不能和睦相处的妖怪,对手无寸铁的人类,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这个可能,道一也想过,但现在也没有头绪,只得作罢。 她又吃了一串新烤上的兔子肉,乐观的说道:“或许,人类也能修炼,到时,和其他族群对上,也能不落下风呢。” 王玄之点点头,可,他心里的忧愁,只增不减。 倘若普通人也会修炼,而那些不会修炼者的性命,只怕会更加的轻如鸿毛。 “对了,姐夫,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啊?”谢灵均凑过来,香得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 不等王玄之回话,下一瞬,他又同齐安等人,一块儿抢吃去了。 第690章 去哪儿? ‘毕剥—毕剥——’最后一丝火光湮灭。 晚秋的曙光,接踵而至,洒落在沉睡的众人身上。 “唔,好沉~”道一微掀了下眼皮,只感觉胸口巨石压着。 道一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没有新鲜的气息,而是一撮毛茸茸的东西,被吸进了她的鼻子里,堵住了她的呼吸,还痒痒的,她打了个喷嚏,也睁开了眼,“九娘,你都吃了些什么,沉死了” 九娘掀起眼皮,碧蓝色的眸子,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昨晚入睡前,她可不是这样说的。 “哎呀,九娘你这身皮毛可真白,如果不是与你相识,我一定要扒下来做披风的......” “但这身皮毛长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了,秋转凉的天气,比抱着汤婆子还管用......” “好九娘,就让我抱着你睡吧~” 道一言辞‘恳切’,九娘被其‘诚意’打动,最后决定,牺牲自己。 结果呢,这家伙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许是想起来,昨晚都说了些什么。 道一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被人抓了包,她拍了拍脸,“我去梳洗了。” 九娘踢了一下,睡着旁边树下的小毕方,“都怪你,生得没老娘可爱,毛发也不顺......” 被踢醒的小毕方:“......”,它只是羽毛不一样,又不是真的丑,这也能怪它? 紫芝和齐安从马车上下来时,众人都已经陆续梳洗完毕。 道一拿出了地舆图,像模像样的扫了一样,便交给了王玄之,反正她看了,也没什么用处,指不定原本几个月便能到太原,因为她的缘故,估摸得花上一年功夫。 倘若一头撞死在南墙,几年都到不了。 她对自己是有非常正确的认知的,哼,才怪。 如若不是因为安道的身体,她才不着急呢。 关于道一不识路这件事,一路走来,众人也对她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打定了主意,在这件事上坚决不会听她的,不管她怎么说都没有用。 所以,就算道一自己看舆图,也不会有人听她的。 “接下来,我们往这边走......”王玄之在舆图上指了指,边上凑了好几颗脑袋。 “咦,我们会路过东都呀!”道一有些高兴的指着舆图上的东都,“据说东都有不同种类的花,到了开放的时节,整座城市,宛若在花海当中......” 道一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中,待她说完,却发现没人应她的声。 她转头,就对上了好几双憋笑的脸。 “......” 道一将舆图塞回给了王玄之,哼了两声,端起钱小羊熬的粥,本想浅尝一口,却发现好喝得不行,“哇,小羊,你这厨艺也是一绝呀!” 她搅拌了一下粥,里面还有青菜,随着木勺的搅动,淡淡的青香传出来,似与道边的自然相和,令人心旷神怡。道一不止肚子饱了,便是心境都稳了许多。 “嘿嘿,你喜欢喝就好。”钱小羊心中却在默默流泪。 哎,想他们羬羊一族,当初纵横整个钱来山,何等的潇洒快意,如今为了五斗米折腰,用上看家的本事,就为了煮上一锅粥,真是堕落了呀。 “确实不错,小羊,你这青菜,是从哪里找来的?”王玄之浅尝了一口,发现粥里的青菜,确实有股淡淡的青香,比家中厨上还做得好。 钱小羊脚在地上刨了几下,这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骄傲的说道:“就是用闻的,我们这一族,别的不提,关于青草、青菜这一方面,比旁的种族要出色几分。” 众人:“......”,那到底是人吃的,还是羊吃的啊! 王玄之面不改色的,喝完了一碗粥,擦了擦嘴,这才道:“小一,如果你想去东都的话,也可以绕一点儿道的。” 谢灵均瞪圆了眼:未来姐夫啊,那是绕一点儿路吗? 齐安都撇了撇嘴:哄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舆图上的那点儿距离,估计得跑断他们的腿了。 林二白默默喝粥,甭管人吃羊吃,只要不让他参和,再来一碗也没问题。 紫芝倒是想参和,可惜被林二白端来的一碗粥,给吸引了目光。 蛮达则是一面喝着粥,一面仰望着蓝天,他的悦儿,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但转念想到,蛮悦如果是从天上飞过,就代表她有新的蛮蛮鸟了。遂,立即将目光,移回了地面,可,在见着王玄之和道一两人时,他对蛮悦的思念,又浓了几分。 道一张了张嘴,想立即应下来。 他们此行要查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绕道东都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可是看到眼前,什么事都依自己的人,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们早些赶到太原,待回程时去看看,也不急。”道一万分不舍的开口。 “好!”王玄之轻轻的应下。 深感不应出现在此的众人,默默的喝完了碗里的粥,便开始收拾行李。 待他们整装待发时,日头也从云后,探出了整颗脑袋,高高的俯瞰着。 “根据舆图所示,我们出了薛关镇,再行一段路,便会路过东都附近,跟着再走上几日,便到晋州了......”王玄之在马车上,同众人说了接下来的路。 “晋州位于河东道,而平阳郡群守与苏家向来有交情。”王玄之看着道一,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道一愣了下,她眨了眨眼,“苏清河的苏?” 王玄之点头,“我们去晋州,最快的路程,便是走水路,但水路是汾水的支流,而汾州的各个码头,苏家都能说得上话。” 道一不解,“我们应该没得罪苏家吧。” “确切的说,是他们没有得罪!”王玄之纠正了她的话,“当初苏清河的事,被你查了出来,苏家旁支一位庶出子弟失踪,三言两语便能搪塞过去,可是,咱们不止替他们找到了人,还查出了事情的真相......” “身为世家子弟的苏清河,与朱氏相恋,这件事,令苏家丢了颜面......” 闻言,紫芝愧疚的说道:“此事都是小芝的错,如果不是来接我......” “呀,小芝,你说什么呢?”道一可着劲儿揉着她的脑袋,“这些事本就是咱们该做的,咱们又没有做错,怕什么苏家,安道,咱们就走水路!” 众人: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691章 安置 “《十三州志》云:“出武州之燕京山。亦管涔之异名也。其山重阜修岩,有草无木,泉源导师于南麓之下,盖稚水蒙流耳。......”” 王玄之在码头边上,同众人说起汾水来源,以及山势等等。 道一一行人,站在码头张望着,“果如安道所言啊!” “哇,两岸的山看着好雄伟呀!”齐安由衷的感叹起来,紫芝跟在后面,用力的点点头,旁的几个虽然没开口,但他们眼里表达出来的,和他差不多。 “小一,你这是......”旁的人在看山、看水,只王玄之发现,道一在做其他事。 道一从袋子里拿出了三枚铜钱,“从接近码头开始,我这眼皮子便跳得厉害......” “二姐,该不会是苏家的人,想要在船上对我们动手吧?”谢灵均也担心起来,“我不会凫水,真掉下去了,二姐,你先救我还是安道大哥啊?” 王玄之:方才你还唤我二姐夫呢。 道一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谢灵均,就听王玄之道:“小一,真在水上出事了,你尽管放手去救他们,我早年因一个案子的缘故,学会了凫水。” “听听,谢三,你听听,谁像你这样的啊,遇事,就要人来救,多学着点儿!”道一说完,不等谢灵均开口,看了王玄之一眼,便离众人远了一些,跳到一块平整的高石上。 这才安心的将三枚铜钱,高高掷起,任它们自由落下。 王玄之见此,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去道宅寻她时,不慎破坏了她正在起的卦象,以至于卦象大变。 哎,两人如今忙得团团转,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卜卦的过程,有快有慢。 道一今日的便慢上些许,众人在等待的过程中,三三两两的,就散在码头各处了。 钱小羊和蛮达去采买,补足乘船所需的食物。 因为船只不大的缘故,只得将马车和马,都拿去卖了,待到目的地,再行补办。 卸载下来的行李,由谢灵均看守着,哎,谁叫他不会水呢,还是不要近水的好。 谢灵均羡慕的看着,玩水玩得不亦乐乎的几人:他也想要玩呀! “哇,这是什么?好漂亮呀!”齐安捡到一个蚌,蚌壳在阳光下,反射出不同的光线来,十分的美丽。 紫芝杂七杂八的也捡了一堆,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便同他解释起来,“你那个叫蚌,它里面的肉,很好吃的,还有它的壳,我阿姐说,可以用来做成漂亮的凳子,用来放一些首饰之类的......” 她小脸一垮,“可惜,我们没有首饰,也没见过蚌壳做的盒子.......” 齐安一看,这哪里是想盒子,分明是想她阿姐了啊。 他一脸愁容,眼珠子一转,“啊,我想到了,你说的蚌,是鹬蚌相争的蚌吧......” “那是什么故事?”紫芝的好奇心,瞬间便勾了起来。 “《战国策》上有提到过,就是说一只河蚌,出来晒太阳......”齐安说得认真,连林二白也被吸引了过来,他盯着深不见底的汾水,“我也听过一些,关于蚌的故事。” “是什么?”两双眼睛,瞪时看向了他。 “就是说,有生长在水边的渔民,你们看,就是那样的......”林二白说着,指着有人正乘着一艘小船,船上远远可见,有木桶,还有渔网等物。 林二白指着渔网说道:“他们用渔网打渔,但渔网能打到的鱼,都是浅水处的,所以,他们有时也会潜下水去,水下有更多的鱼类等,有些蚌壳就在深水处,偶尔捡到一两个,里面有蚌珠的话,供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这是一般的渔民,还有的是专捕捉深海处的,只找蚌,因为它的肚子里,能长出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蚌蛛来,京城里的权贵人家,首饰里都有这些东西,据说有一种黑色的蚌珠,是最为值钱的......” “是什么,你见过吗?”齐安双眼亮晶晶的,原来平日吃的东西蚌肉,还有阿奶、阿姐她们珠宝首饰上的珠子,是这样来的,可真神奇呀。 紫芝也没想到,蚌除了壳,肚子里的东西更值钱,可惜阿姐没了,要不然,她也一定会知道的。 三人说得极为认真,只有羊天干在出神。 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懂,三人并不是有意排斥他的,这一点儿他是有感觉的,可就是因为自己插不上话,什么都只能听他们说。 小羊天干深感无力,比之前村民不认同他,还要难受。 王玄之虽在道一身边护法,可目光一直停留在几个孩子身上,包括看行李的某人。 齐安由齐先生教导,能知晓书上的故事,实属平常,而紫芝有紫樱教养着长大,也不稀奇。 有问题的,则是在林二白与羊天干身上。 林二白近来与他们熟悉了,自己都没发现,展露的东西越来越多,虽都是一件小事,可很多东西,都是天南地北的,根本不该是一个,逃亡的人,所能有闲暇去了解的。 但那种熟悉感,王玄之并不反感。 所以,他可以再观察一段时日。 可,羊天干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他们是出来查案的,闲暇之余可以教导他,但就这样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的,对羊天干的成功,也是不利的,可羊天干的性子并不稳定,若不妥善安置,它是会伤人的。 王玄之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流转。 时不时,还打量一下码头上来回的人。 那些人其实也在看他们,男子气韵超凡脱俗,女郎奇奇怪怪,这两人瞧着就不像会带孩子的,可偏生他们就带了好几个孩子,有大有小,有老实有调皮的。 打量归打量,却没什么人跑来多管闲事。 多数人行色匆匆,除了一位灰衣小郎君。 王玄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位灰衣郎抱着一只小猫儿,在码头来回张望,似在等什么人。就在他收回目光时,灰衣小郎君,也发现了他们,面上一喜,便朝着他们走来。 恰在此时,道一也停止了卜卦。 “哎~安道,咱们要不改走陆路,绕一绕路,其实也没关系的~”道一收拾铜钱时,幽幽的感叹起来。 第692章 卦象 王玄之闻言,“可是卦象不好了?” 道一点头,“据卦象所示,此行我们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王玄之心中一紧,“既是如此,我们便改道吧。” 他承认自己懦弱了,但他不想让任何人遇到危险。 “改道?!”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钱小羊,声音都惊变了调。 王玄之正要劝说两句,再让钱小羊重新置办一辆马车来,便见之前抱着猫儿的小郎君,已走到了他们的跟着,“某远远观望,便发现诸位似有难处,特来相助一二。” 道一嘴角抽了抽,此人莫不是,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装神棍吧? 王玄之此时又重新打量了此人一番,粗布灰麻衣,与码头上做重活的人,相差无几,但此人手头白嫩,且无茧,眼神清澈,面容清秀,说话斯文有礼,当是家道中落之人。 可是,此人手中的猫儿,圆润油亮,不像是落魄人家养出来的。 王玄之心下觉出几分怪异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小郎君,尚不知我们有何难处,便要替我们解决,可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啊?” 灰衣男子‘呵呵’笑了两声,他忙摆了摆手,“小郎君说笑了。” 他倒是想承认来着,可方才那位小娘子的举动,摆明了才是真正能掐会算的,他这不是上赶着被拆穿吗? 灰衣男子就要解释自己的来意,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将小猫交了出去,竟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既然小娘子喜欢小花儿,便送......借给你玩玩儿。” 这猫儿的脾气有多大,他可是深刻领教过的,有些小娘子与它相比,那都是自愧不如的。 他可是骗......哄了许久,才让自己乖乖抱着的。 道一接过小花儿,同样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她的两只爪子,在小猫的脑袋上、身上,顺着毛揉啊揉的,很快就传来了小花儿‘呼噜’、‘呼噜’的声音。 灰衣男子:“......”,莫不是这猫儿喜女不喜男? 这不跟那些老手艺人一样,传男不传女吗? 小花儿? 王玄之抿了抿唇,一股违和之感,油然而生。 他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灰衣男子,“小郎君,你既然不知我们有何困难,又如何帮助我们?” 灰衣男子的心神,全都在小花儿身上。 闻言,他朝王玄之不耐的摆了摆手,看着小花儿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它怎么到小娘子你的怀里,就不跑了,莫不是你身上,藏了什么猫儿喜欢的东西?” “它喜欢什么你不知道?莫非这猫儿不是小郎君的?”道一百忙之中,抽了个空问他。 灰衣男子一愣,‘哈哈’了两声,“小花儿平日在家就是喂不熟的样子,今日见它与你投缘,某觉得甚是稀奇,特有此一问。” 道一压根儿都没空理他,这话自然也当成了风过了。 灰小男子的不自然,王玄之全看在了眼底,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小郎君,我们着急赶路,你若有什么法子,还请告知一二,也免了我家小羊,来回奔波之苦。” “你叫小羊呀,这名儿可真有趣,与小花儿是一对呢。”灰衣男子顺口说道。 众人嘴角一抽,钱小羊就差尥蹶子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模样倒生得不错,就是这嘴,不太会说话。 且瞧此人的样子,指不定就是因为这张嘴,才导致的家道中落。 钱小羊恨恨的想道:他现在跟着王玄之,也是有眼光的小羊了! 更何况,他是一只羊,如何能与猫儿相配? 这人真是没眼光! 灰衣男子见众人脸色古怪,尤以钱小羊的为最,他只得挑一个脸色看起来最正常的,也就是王玄之,“你们是在此乘船,是想去往晋州吗?” 王玄之不答反问,“一条水路下来,少说也有两三个码头,小郎君是如何确定,我们要去的是晋州?” “很简单呀,你们一来便将车、马卖了,又换了些轻便的行李上船,除了晋州,旁的码头,没有必要这样做,甚至都无须走水路。”灰衣男子眉目飞扬,极为自得。 原来一开始就看准了他们! 王玄之心下有了计较,遂笑道:“那还真是不巧了,我们正想改道,不走水路,又改陆路了。” 灰衣男子:“......” 他有瞬间的愣神,旋即又笑了起来,“想来,你们也是听说了,汾水一路上不算太平,不止两岸险峰,还有水上、水下的危机,害怕也是正常的。” “听完小郎君的话,王某觉得改道陆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王玄之瞥了眼玩儿得正尽兴的一群人,还有抱着猫儿不想撒手的人,面不改色的说道。 灰衣男子:“......”,这人瞧着是个好说话的,怎么就那么难说呢? 王玄之:他是哪里没说好吗? 灰衣男子到底年轻,‘呵呵’笑了两声,朝王玄之走近了两步,“王郎君,其实你们想走水路,也是可以的,只要带上我,便可保你们逢凶化吉。” 王玄之有那么瞬间怀疑,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什么妖怪,保平安那种的。 他下意识的就朝对方耳朵看了过去,还好还好,是人类的耳朵,“方才着急赶路,倒是忘了问,小郎君是何方人氏?” 灰衣男子一愣,“呀!是某的不是了,方才竟是一直忘了做自我介绍。” “某姓魏,名清愁。你们同我家人一样,唤我四郎便是,我家在晋州,你们到了晋州,还可以上我家坐一坐。”魏清愁乐呵呵的说道。 “说白了,你是想搭我们的顺水船呀!”钱小羊在一旁听了一耳朵,恍然大悟起来。 魏清秋面色不变,笑容愈深,他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是你们请我一道上船,为你们提供最正确的路线,避免路上遇到的一切危险——小羊,是要付工钱的那种哟~” 钱小羊:“......” “你如何能保证,你的路线没有问题?”钱小羊一梗,问道。 第693章 骗钱的目的 “路线自然我的秘密了,倘若你们信不过的话,可以去问码头上的人,我魏家四郎还是有几分名头的。”魏清愁骄傲的说道。 王玄之正想同他说,他们已经改道了。 一直在旁逗小花儿的道一,忽然开了口,“魏四郎君,你想要多少报酬呢?” 魏清愁有片刻的呆滞,他也没想到,本以为没有希望的事,又峰回路转了。 他看了一眼三种颜色的小花儿,心道可真是他的小福星呀,以后再也不嫌弃它胖,不嫌弃它重,还总说它丑了。 小花儿似是看懂了它的眼神,回头将头死死埋在道一胳膊缝里,再不愿看他一眼。 魏清愁:“......”,白眼猫,把吃的还我! 他咳了咳,“提什么报酬不报酬的,多难听呀,今日咱们相遇便是一种缘份,随缘便好了。” 据他观察,这一行人富贵着呢。 随随便便从指甲缝里漏一点儿出来,足够他走这一趟了。 更何况,他也没有完全骗人嘛。 他选的水上路线,真的比旁人选择的要安全得多。 “我瞧魏四郎君有乐于助人的喜好,且为人身得清正......”随着道一的夸赞,魏清愁挺直了胸板儿,下巴微微抬起,眼中含着笑,嘴上却说道:“哪里,哪里,小娘子过誉了......” 魏清愁的意图很明显,但并不令人反感,反而让人十分好奇,他骗钱的目的是什么。 王玄之好笑的看着魏清愁,真是第一回,见到如此好骗的骗子。 道一下山虽不久,可她在山上,并不如世人所想的那般,以清修为主。 这一点,见过凌虚子师徒的人,都知道。 果然,下一瞬,便听道一乐呵呵的开口,“小郎君既有此雅好,我等也不好坏了你的兴致才是,相遇既是有缘,我等与魏四郎君如此有缘份,岂能用金钱来衡量,咱们的缘份呢?” 魏清愁:“......”,真是言之有理,他竟无言以对。 钱小羊和蛮达抱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默默的走远了些,傻子也是会传染的,他们可不想再变傻了。 王玄之见道一应对自如,且改了走水路的主意,便去寻船只了,正好探一探魏清愁的底。 “船家,那位魏四郎君经常在此等人吗?”王玄之仔细观察过码头周边的情形,再结合了汾水有关的记录,他选择了一艘船身中等偏上的船只。 最主要的是,这艘船上,是唯一没有挂‘苏’字的船只。 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玄之心里时刻记着卦象,即使道一改了主意,他也不敢有任何的疏漏。 而且,道一是看到魏清愁之后,才改变了想法的,说不定破局之法,就在此人身上,还是打探清楚为妙。 还有一点,王玄之下意识的忽略了的。 魏清愁带来的小花儿,深得道一的心。 小娘子有时因一己爱好,改个主意之类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船夫翘着腿,躺在甲板上晒太阳,脸上盖着一个草帽,听到有人问话,不紧不慢的取下了草帽。 他看到王玄之,眉头皱了皱,指向了一个方向,“郎君何不像他们那船,选择此处最大的船只?” 王玄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队富商,包下了一整只船,抬了不少箱子,正往船上搬,护卫都带了数十人,有搬运的工人不小心,将箱子磕碰了一下,就被富商蹋了一脚。 “怎么办事的,箱子里的东西摔坏了,弄折了,你赔得起吗?”富商极为不满的骂道。 王玄之收回了目光,面色不改道:“小子看中先生的船只,随行人员,亦不如旁人,先生的船正好合适。” 船夫看着已年过四十,常年在水上奔波的缘故,面色比陆路上的人,还要黑上几分,看着憨厚老实可靠。 他听了王玄之的话后,跟着笑了笑,显得越发的可信,“小郎君,选择我的船,保证你们安全抵达晋州!” “这是订金!”王玄之交付了十两银子,“船家,你看够吗?” 船夫连连点点头,黝黑的眉毛压都压不住的飞了起来,“够了,够了!” 不远处,看着二人交涉的魏清愁,在瞥到王玄之拿出银子时,眼睛都快瞪直了。 “魏四郎君,你意下如何?”道一憋着笑问他。 “什么?!”魏清愁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谢小娘子,我真的能找到一条最安全的水陆,还请你相信我,但我需要的报酬,一定不能比方才那个船夫少!” 道一成了心的逗他,“咦,你方才还说不提报酬,只随缘分呢!” 魏清愁:“......”,这小娘子怎的得了理,半分不饶人! 但同时,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和这群人耍心眼是没有用的,只怕他来时,就已被他们识穿,遂破罐子破摔,“我们魏家在汾水河上,已行了数代人,你们不相信便罢了。” “魏四郎君也莫要心急,事关钱财一事,自然要谨慎几分的。”道一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转头又关心起了魏清愁来,“魏四郎君既然家在晋州,为何又来这三希码头?” 魏清愁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又恢复道:“这不是家道中落,家中没人了,只能自己出来跑跑水运,赚钱养家糊口吗?” 道一不再问他,而是将小花儿交给了他,“喏,你的猫!” 说罢,她便去找那几个,玩儿得连姓氏都忘了的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道一远远的便闻到了,一股子骚臭味传来。 就这味儿,此人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隔了几步远,她停了下来。 齐安兴奋的回过头来,“小一姐姐,原来恭桶是这样的刷的啊?” 道一:“......”,齐先生啊,我对不住你们夫妇! 她有些无奈的抚额,这玩意儿小时候刷多了,现在已经有阴影了。 只是这几只,他们的鼻子都是摆设吗? “行了,你们也看够了吧?快开船了,到了晋州那边再玩儿。”道一看了眼谢灵均,那一眼饱含威胁,臭小子再不看好他们几人,回头写信告你! 谢灵均:“......”,这也怪他? 他冤啊! 第694章 救命啊! “王二郎君,你们准备好了吗,船要出发了。”船夫例行问了一句。 王玄之清点了一下人数,又见钱小羊和蛮达点点头,便同船夫道:“船家,开船吧。” 船夫解开绳子,收起了锚,半扬起帆,船渐渐的离开了码头。 道一抬头四下望了望,远山有红霞将出未出,水面有风,浪却不甚急。 魏清愁想起方才,他瞧见的道一在做的事,遂凑了过去,“谢小娘子,方才见你似在卜卦,敢问,师承哪位高人啊?” 方才见到在码头上,上游的清洗衣物等物,下游的则是清洗恭桶等物,勾起了她不太美好的回忆,遂随口道:“这也是我的缘份了,小时候的某一日,我在家中玩耍,一位疯老道,从天而降,非要授我道法,没办法,只能接受老人家的好意思了。” 王玄之:“......”,倘若他不知情,都以为这是真实的了。 只因,凌虚子确实有些疯癫啊。 两人不知的是,他们口子的凌虚子,正与抱一两人,打着道一的名义,在四下‘化缘’呢。 “哎,师父,你别哭了,小师妹虽然不孝顺,骗光了你的家产,可是有徒儿在呀,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抱一扶着‘虚弱’的凌虚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呜呜呜,为师哪里是心疼银子啊,这不是养了多年的小徒弟,为了个小郎君,一厢情意的同人结连理,我是担心她将来过得不开心啊!”凌虚子哭得更伤心。 师徒二人唱作俱佳,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甲板上的道一,打了个寒颤。 她抽了抽鼻子,目光越过魏清愁,看着趴着甲板上,仍对岸上的一切,新鲜得不行的众人时。 她就:“......” 魏清愁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怨气息,吓了好大一跳,“呃,谢小娘子,其实不止你想师父了,我也想我的三叔了,自打我阿耶、阿娘在水上出事之后,全靠他带着我......” “你的小花儿呢?” “啊?!”魏清愁悲伤的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就戛然而止了。 他擦拭了一下眼角,“呜呜呜,小花儿,它也不想跟着我了,所以,我就在岸上,重新替它找了一位新的主人。” 道一:“......”,谎话如此敷衍的吗? 她无语望苍天,蓝蓝的天空,有一群鸟儿过,“咦,麻雀!” 道一眼眸微转,手伸到了黄布袋里,期间,摸到了想出来透风的几只,被她挨个敲了一下,又老实的缩了回去,最终,掏出了一张黄符来,“谁抓到麻雀,这符就归谁!” 看新奇的几只,立刻围了过来。 连钱小羊和蛮达都凑了过来,“这符我们也能用吗?” 意思是这符,对他们有没有作用。 道一点头,“此符可隐身一柱身,你们也能用。” 两只眼里也闪过渴望,隐身啊,他们得修炼到什么境界,才能传承到这门功法呀! “抓麻雀做什么?”魏清愁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用来吃了!魏叔叔,你怎么比羡余叔叔还笨呀!”齐安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魏清愁实在没忍住,逮着了他,可着劲儿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可真是人小鬼大——对了,你说的羡鱼叔叔又是谁呀?” 齐安挣扎几下,如鱼儿似的,便滑了出来,他略略嘴,又翻了个白眼儿,“就不告诉你!” 说罢,便牵着紫芝和羊天干,几人跑到了甲板的另一边,开始谋划着,如何猎麻雀了。 林二白和钱小羊、蛮达,则是各自为营,着手准备猎鸟的工具了。 道一满意的点点头,训练成果不错呀,今晚可以加几个马步蹲了。 魏清愁:“......”,他几时变得如此讨嫌了? 还有,除了麻雀,也可以吃别的东西呀! 他同王玄之道:“这汾水河里的鱼,可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平日你们见不着的,这里面都能找着!打天上的麻雀多难呀,不如捞水里的鱼,不会的,我可以教你们——只是你们得给钱!” “......”,三句不离钱,也是一人才。 “不用了,待鸟儿吃腻了,再捕鱼也行。”王玄之笑着婉拒了,即使知晓水是干净的,可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道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她看了一下,周遭过往的船只,“魏四郎君,你说有好的路线,怎的,还是同他们走的一条路。” 她盯着魏新愁腰间,空瘪瘪的荷包,意味深长的说道:“倘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如跟着他们走,你搭我们租的船只,是不是要付一些银子呢?” 魏清愁一惊,手不由自主的就捂在了腰间,又看了一眼,甲板上看似四分五裂,实则将他团团围住的人,吞咽了一口,他该不会遇上打动的了吧? 就在他瑟瑟发抖时,边上传来紫芝几人欢快的呼声,“哇,打到了,天干好厉害呀!” 羊天干被两人拉着,小脸一红,悄悄的望了眼道一,又收回了目光。 他从身上掏出方才在码头边上,捡到的小石头,径直往天上扔去,很快又‘咕咚’一声,落在了水里,渐起了水花,惊走一片追船的鱼儿。 待他身上的扔完之后,又拿其他小伙伴的。 齐安几个,见他扔得好玩儿,也不在乎能不能打到麻雀了,争先恐后的扔了起来。 准头不好的,还能原路返回,惊得几人在甲板上‘嗷嗷’叫嚷着乱跑。 魏清愁瞧没人注意到他,轻轻的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打动的。 船在小风小浪中行了一日,摇摇晃晃的,玩儿得筋疲力尽的众人,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甲板上像是多了几只百灵鸟,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 船夫检查了船尾,正好行到船头,望着这一幕,会心的笑了笑,本以为又是一趟枯燥的路程,有了他们,这一路,倒是不会无聊了。 “咦,那是什么?”齐安站着看不清,又趴了在甲板上。 紫芝也探了个脑袋,疑惑道:“好像是条鱼?” “都走了这么远,应该能吃鱼了吧!”林二白不太确定的说道,又问羊小干,“天干,你会捕鱼吗?” 不待羊天干回话,边上便传来了惊恐的叫声:“救命啊!” 第695章 怪鱼 另一边沐浴在晨光下修炼的几人,以及看热闹的魏某人。 闻声,立时往齐安的方向奔去。 船夫被惊得手一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老天爷保佑呀,他和家人就靠着这船吃饭,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 “小安人呢?”王玄之直接用上了惊鸿,第一个到了几人身边,却不见齐安的人。 紫芝已经完全吓懵了,嘴巴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用手指向出事的位置。 王玄之顺着甲板往下看,面色也是为之一变,羊天干正一手抓住船边的铁扣,另一只拉着齐安,两人在风浪中摇摆,下方有一只长相奇怪的鱼。 随着齐安的摇摆,而变着方向跳跃,张着一张长面利齿的口,似要将其吞吃入腹。 “阿耶、阿娘,小安以后会听话的,再也不调皮了......”齐安吓得小脸煞白,还求上了死去的父母。 王玄之在甲板上,足尖一点,瞅准了时机,在那只鱼再次跃出水面时,他正好落到了鱼唇上,用力一蹬,便将它踩入了水中,借着这股力量,抱着了挂着船边飞舞的两人。 运转灵力到关键时刻,道一紧急收回,慢了一步,待她过来时,人已被救了上来。 道一睨了还在抖的齐安一眼,“说了要听话的,你可要做到呀!” 说罢,她朝船外探头,发现那鱼紧紧跟在船后,似在啃着船身。 她眉宇间瞬间充满了杀气,眨眼便来到了魏清愁身边,“说,你引我们走这条航线,究竟有什么目的?” 魏清愁被捏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力的掰着道一的手,“唔...唔.......”你倒是先放开我呀,快喘不上气了! 道一的手微微松了些,但没离开能控制他脖子的位置。 待魏清愁又喘了一口气,她手上又微一用力,“说!” 魏清愁只觉得又快呼不上气了,好在这次对方留了余地的,他含糊不清的解释了起来,“我是不知道这鱼怎么回事,之前带别的人过来时,也没见过——不信,你们问他!” 他说的是船夫父子,“我近两年时常在码头上,他们也见过我的。” 王玄之扶着惊魂未定的齐安,朝道一点了点头,“码头上的人,确实都认识他。” 魏清愁与一般的交友不同,他接近众人的动机一开始便不单纯,最直接的便是钱财方面。 所以不管魏清愁看起来,多么的无害,他们也不可能全然没有防备。 在码头上打探一下此人的消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不正常的是,那些人看起来,与魏清愁很熟悉,而且仿佛默认了,他‘骗财’的举动。 而且魏清愁并不是那等,满口空话的套人财物的人。 至少,在怪鱼出现之前,他们都以为,魏清愁家中要么极缺银钱,要么就是这片码头的人,都不敢与其争锋。 不管是哪一种,他们花了银子,能找一条平安的路,便能算作钱货交易。 可,现在,这条路不安全。 魏清愁此人的问题不解决,接下来的路,也必然不好走了。 船夫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魏四郎君是个好孩子,他常年跟着我们跑船的,从未见他害过人,几位贵客,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道一的手又松了些许,但还未完全放下。 她语气缓和了几分,“既是如此,不如你们解释一下,为何我们路过,便会有这等怪鱼了?” 船还在顺水行驶,掌舵的是儿子,此刻他不在甲板上,只有船夫一人,他脸上写满了愁容。 前一刻,他还开心着呢,有这样一群人,路上都不会无聊了,这一刻,他只想掉头回去,早知道说什么,保证让他们抵达晋州啊,应该转头就走才是。 哎,可是,他家几代人,张着嘴等吃饭呢! “几位贵客,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船夫憋了半晌,一张黑脸隐隐透出几分红来,“我们也会捕了鱼,自己用来吃,或者卖,可这鱼之前从来没见过......” 他想到方才瞥到的怪鱼,如果不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有鱼长那个德行! “对对对!”魏清愁也忙跟着点头,“我们真的没见过这种鱼,更别说用来骗你们了——再说了,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谢小娘子一只手便能收拾我,倘若我真要骗你们,在岸上就好了,何必跟着过来,这不是把自己也搭上了吗?” “说得挺有道理的。”道一好像真信了他的话。 就在魏清愁以为会被释放时,对方的手指在他身上一点,然后如同揉面团似的,将他一团,扔在了甲板的帆下,“将他捆起来,等他什么时候想好了,或者说,故事编好了,再放......” 道一话音未落,羊天干已经龇着牙过去,一把抓起他,还从船夫脚边拿了一根极粗的绳子,站在甲板上一蹬,就跃上了帆杆,纵横交错处,利索的将人捆上了。 待他跳下来之后,魏清愁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他往下一瞧,只觉得头晕目眩。 顿时在心中哀嚎不已,他不偷不抢,只是同人讲个‘缘份’而已,何至于此啊! 偏生被点了穴,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他想大声呼救,这一张嘴,嘴里的话,先被风浪吹散了一半,另一半被他全吞回了肚子里,一双死死的瞪着那下方,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漏了什么。 道一见他这样,也知羊天干在替齐安出头,虽然魏清愁很可能是冤枉的,但......缘份这种事,就是奇妙得很。 而齐安小伙伴的好奇多过受惊,且有王玄之在,她也能腾出手来了。 “真是没有眼力,明知不敌,还一头撞上来,都放过你了,还要跟上来......”道一话音方落,飞身离开了船,如一片羽毛,一只飞鸟,落在了水上。 魏清愁都顾不上分析,这话是不是含沙射影的。 方才王玄之的轻功,已经让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眼下,见了道一的功夫,那种不详的预感,越发的强烈了。 “束缚——收!”道一大喝一声。 水化成数条藤蔓,将那只怪鱼,圈在了其中。 魏清愁:吾命休矣! 第696章 你们是什么关系 为了能顺利将鱼捞出水面,又不确定这鱼有没有毒性。 道一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以‘如鱼得水’术法,配合着‘束缚’,将那条怪鱼禁锢在其中。 怪鱼被禁锢,渐渐离开了水面。 它似察觉到了道一的意图,鱼尾打在禁锢的位置,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小波浪,待它离开之后,又恢复成了原样。 直到此刻,怪鱼才后知后觉。 它打不过这个人类。 怪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道一只觉得不忍直视,她多费了一丢丢灵力,线扯得更长了,就好似手上握着鱼竿,被禁锢的怪鱼,就如同垂钓一般,被拉扯了上来。 如果不是怕这鱼跑了,水里的东西抓起来费劲,她都不想用灵力再禁锢,总感觉这灵力,都快变得不正经了啊。 怎么说呢? 实在是这怪鱼,丑得有点儿像......人类。 怪鱼上了岸离了水,扑腾得更凶了。 ‘啪嗒——啪嗒——’ 它的尾巴拍打在甲板上,嘴大张着,里面的利齿,在阳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这是什么鱼啊,怎么长这个样啊?”被吓的是齐安,最先凑过去的还是他。 齐安眼里充满了求知欲,他方才有一半是被吓的,还有一半是被丑到了。 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猛然见到这么丑的鱼,被吓到了,也是正常的吧? 怪鱼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冲他的方向扑了一下。 禁锢圈像皮革似的,被拉扯了一下,又弹了回去。 齐安又不是被吓大的,向来是他捉弄人,哪里轮到一条鱼欺负他。 “嗷呜~”他两手做恶兽扑食状,小嘴张着。 怪鱼似真的被他吓了一跳,整个身体往后仰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被一个小娃娃吓到之后,它又多了一丝愤怒。 甲板被它的尾巴打得‘啪啪’作响。 “吵死了!”羊天干突然走了过来。 羊娘子死在水中,它对水没什么好感,对水里的鱼,自然也没什么好感了。 他的不耐和凶狠,在这一刻全然暴发了出来。 怪鱼被他的气势所慑,鱼身僵住了。 它老实下来,众人这才将它的形貌瞧了个清楚。 挂得最高的魏清愁,也看得明明白白的。 鱼鳞片比起普通鱼,要明亮许多,众人丝毫不怀疑,扯下一片来,就可以当成武器使用。 水中鱼类各式各样,如怪鱼这等鳞片的,也不是没有。 它怪异的地方,只在于脑袋。 它的眼睛不似鱼的眼,更像人类的眼睛,还有它的脸,已有半个人形,但还未完全成人脸,与鱼身相连的鱼腮位置,隐隐有化成人耳的样子。 魏清愁心里更是后怕,要是方才齐安掉了下去,被这鱼给吃了,他岂不是害死了一个孩子吗? 紫芝见两个小伙伴,欺负这鱼,也凑了过来,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它,“这鱼还能吃吗?” 桅杆上的魏清愁又是一抖,这哪是什么不知事的富贵人家出门,没有一个人是他惹得起的啊! 道一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他,旋即和王玄之交换了个眼神。 她朝几只笑了笑,“这事儿当然要问你们了,办法都交给你们了,今日能不能吃上这只鱼,就看你们的了——二白,别光站着看,这事儿你也有份!” 开玩笑,林二白做饭最好吃,不叫他叫谁! 恰在此时,钱小羊和蛮达从船舱里出来了,他们的手里,还一人拿了一样东西。 待看清是什么时,桅杆上的魏清愁激动了起来。 “泥们布冷(你们不能)......” 钱小羊拿着的是一个包袱,而蛮达手中,则是拿了一枚令牌。 “二郎君,这些是魏四郎的行李,别的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只有这令牌,瞧着好像有点儿眼熟......”钱小羊话落,蛮达便将令牌递了上去。 他们走过来时,地上的怪鱼,已经不想再动了。 它今日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遇上这群人。 全然忘了,在水中时,它是跃过了多少兄弟姐妹,才得了头筹。 王玄之见到令牌的瞬间,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接过令牌,摩挲了一下有字的那面,便将令牌收到了袖子里。 他来到羊天干身边,轻抚了一下他的脑袋,“天干,将人放下来吧。” 羊天干小嘴嘟着,不是很乐意,但还是往桅杆边上走了。 如挂上去那般,顺利的将人放了下来。 魏清愁顾不上发软的双腿,他径直到了王玄之面前,“令牌还我。” “令牌是谁交给你的?”王玄之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只手借着袖子,轻轻抚摸着令牌,意味不明的问道。 先前十分健谈的魏清愁,此刻却如同一个哑巴。 王玄之便静静的等着他,良久,魏清愁道:“令牌还我,其他东西都给你们,银子我也不要了。” “看来给你令牌的人,对你很重要。”王玄之又道。 魏清愁不复先前的调笑,他肃着一张脸,“东西是我的,不是什么人给的。” “哦,是吗?”王玄之将令牌递到他眼前,“那你解释一下,上面的‘卫’字,作何解?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姓卫的,而不是魏。” 魏清愁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眼神也戒备起来。 他双手紧握在身侧,死死咬着唇,“你在说什么,魏某听不懂,而且就将我化名了又如何,出门在外,谁又没有几个行走江湖的名头,这不足为奇吧?” “确实没什么稀奇的。”王玄之见少年如此,欣慰的目光中,还带了几分对方看不懂的惋惜。 他将令牌还给了魏清愁,同时说了一句,“你同卫楠是什么关系?” 魏清愁伸手去接令牌,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毫无防备之下,险些脱口而出,“他是我......” “卫楠是谁,你问他做什么,与我又有何干系?”魏清愁拿了令牌之后,迅速退到了甲板边上,只要纵身一跃,就能跳下水去。 至于生死,不知也。 “一早便说和你说过了,我是王家二郎,也是这枚令牌最初的主人......”王玄之微微叹了口气。 第697章 水的问题? 魏清愁直接愣住了,他又重新了下手中的令牌,踏出甲板的一只脚并未收回,仍旧垂在船舱外面。 他仍由汾水河上的风吹着,冷眼看着王玄之:“我不知王郎君是什么意思,找两个人翻到魏某的包袱,便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不得不夸赞一句,王郎君心思敏捷。” “只是,你说的事情,与魏某人何干?”魏清愁将令牌收进了怀里,感受到胸口的那份踏实,面上也多了一份从容,“不管你们如何编造故事,这块令牌都与你口中的故事,毫无干系。” “你别冲动!”王玄之见他半个身子都往外去了,深怕魏四郎想不开,举身赴了这汾河水。 “你别过来!”魏四郎制止了王玄之过去的脚步。 从怪鱼出现,再到魏清愁被提溜上桅杆,接着又是什么令牌背后的故事,牵扯出故人相逢不相识,船夫父子已然震惊到麻木,没有了灵魂的操持着船。 魏清愁大半个身子,在船舱外晃荡,倘若此时来一阵大风浪,他随时都在掉下去的危险。 而且,船行了一日,早到了汾水河深处。 即使会水的人游回岸边,也需要一定的体力。 尤其是,眼下,这水里的怪鱼,虽被捞上来了一条,难保没有其他的。 王玄之半步也不敢再往前,但双眼却紧紧他,生怕他掉了下去。 “我不过去,但你先看看令牌的另一面,上面是否刻画着一支笛子.......”王玄之一面说话,一面解下腰间骨笛,“你尽可拿去比对,此笛与令牌,是否一样。” 魏清愁下意识的,将令牌翻转过来,他的瞳孔微震。 另一面,果如王玄之所言,上面确实有一面笛子。 伸手接过对方扔过来的骨笛,仔细比对了一番,确实分毫无差。 令牌是玉制的,与骨头的颜色,原本应该有一定差距的,可不知这骨笛是如何制的,打磨得极为精细,竟如玉色一般,王玄之没说之前,他一直以为是玉笛。 是以,令牌上的骨笛,与他腰间的骨笛,连色泽都出奇的一致。 他应该相信他们吗? 魏清愁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将骨笛又扔了回去,“确实挺像的,难为王郎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如此合适的说辞。” 魏清愁笑了起来,“我还是那句话,世间的巧合,如此之多,也不差这一桩了。” 他的笑中,竟含了几分解脱。 “别动!”在魏清愁还未反应过来时,王玄之已到了他身边,抱住他就往甲板上跑。 与此同时,一直分神注意着他们的道一,也在此时动了起来。 “束缚——起!”随着道一的话音落,又是一只怪鱼被捆了上来。 怪鱼甫一离水,又是好一阵折腾,若不是那层防护的灵力,只怕甲板早已被洞穿了。 魏清愁有些后怕,他可以死,也不怕死,但怕这样不体面,死无全尸的死法。 “你打算从他们的嘴里,游回家,还是永远的成为它们身体的一部分?”道一开口便直击要害。 魏清愁:“......”,快别说了,他身上的肉已经开始疼了。 他咳了咳,指着两条鱼,“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从未见过的。” 道一懒得理他,方才这人还想英勇就义呢。 她别过头去,不让自己去怪鱼的脸,生怕自己忍不住,把那脑袋当成果,一下子给它捶得开花。 “你们看得怎么样了?”道一问林二白几人。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后,由齐安开口,“我们怀疑这鱼可能是中毒了,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变成这丑模样。” “能看出来中了什么毒吗?”道一又问。 众人齐齐摇了摇头,林二白迟疑道:“这毒不致命,但是能让它们的身体发生改变,成为如今这样的怪物......” “什么人会往水里投毒,其他的鱼有没有事呢,人吃了会不会出问题?”道一又问他们。 “有人在汾水河投毒?!”船夫差点儿站不稳,他全身的希望可都在这一条汾水河上呀! 道一摇了摇头,“我让你们看鱼,并不是真的只让你们看鱼,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漏了?” 羊天干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紫芝羞愧的低下了头,小眉头皱了起来。 齐安和谢灵均若有所思起来。 林二白的目光,则是转向了王玄之。 道一将他们的变化尽收眼底,眼中满含欣慰,“这一次,就不加你们的课业了,下一回,再答不上题来,每个人可是都要加课业的哦。” 羊天干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似是现在都能感觉到酸软,罚他什么不好,让他写字! 齐安的小腿肚子,已经开抖了起来,他真的站不住啊! 紫芝只感觉双脚重若千斤,扛着沙袋行走,非常人所能行之事啊! 谢灵均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因为他最大,所以他们走过的路,都只有一条,自己是每条都会体验一番,个中滋味,比家中厨娘做的饭菜还要丰富几分。 “你们可以问一下他们呀!”道一指了指钱小羊和蛮达。 谢灵均双手一合十,“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妖怪对水的感知,应当是差不多的。” 齐安几个也陆续反应了过来,他们没有舍近求远,而是揽着羊天干,想要从他的口里,知晓这水的变化。 羊天干:“......”,昨儿个才同他称兄递道弟的人,都是假的吧。 他忍着心中,对水的厌恶,与钱小羊他们一块儿,浅尝了一下汾水。 “怎么样,怎么样?尝出什么来了没?”见羊天干上来了,几人叽叽喳喳的就围了过来。 羊天干的眉头高高皱起,“没尝出什么味儿来。” “给!”紫芝又递了实打实的一瓢过去,眼含希冀,“你再尝尝看?” 羊天干:“......” 生怕他们再弄更多的水给自己尝,羊天干这回品得极慢,众人的呼吸都吓意识的放轻了。 而另一边,王玄之告诉魏清愁,“卫楠死了之后,他的遗体由弟兄们,秘密送回了卫家,但他身上的那块令牌,却不翼而飞,没想到他早早便交给了你......” 第698章 被污染的水 “什么遗体不遗体的,我听不懂!”魏清愁下意识的回话。 王玄之却是摇摇头,“其实,你同卫楠生得很像,虽然你们的性子南辕北辙,但有一点儿,你们更像,那便是守护一个秘密,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过就是想骗你们一点儿钱,你作何要编这么个故事来骗我,”魏清愁的双眼模糊不清,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便朝着他吼道:“我都已经说过了,不要你们的钱了,你们也不至于,想要我的命吧!” “哎......”王玄之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们有此一遭,都是王某做事不全。” “卫家在晋州,魏四郎到了地方,还请代为引见。”王玄之并未提出要帮助的话,可是他话中弥补的意思很明显。 魏清愁在情感上很想怪他,但理智却告诉自己,这事儿也怨不得王玄之。 倘若不是卫家遭逢大变,家中急需银钱,大哥也不必另谋生路,寻了王玄之做主子,最后办事时,没了性命。 他低垂着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王玄之也不强求于他,“如今这世道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不管是水上,还是地上,魏四郎君,莫要再有方才的举动,一个人的命,是很珍贵的。” 魏清愁正要说什么,就被一阵欢呼声打断了。 “小一姐姐,我们知道了!”紫芝等人,从羊天干不断的品尝中,分析出怪鱼出问题的缘故了。 羊天干手中拿着一个木瓢,一脸呆愣的看着欢呼的几人,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帮上了他们的忙。 “小天干很厉害呢。”王玄之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水中的问题,是天干品尝出来的,这鱼能不能吃,还有待商榷。”道一给他们泼了盆冷水,又转过头来问羊天干,“天干,你从这水中,发现了什么了?” “我,我吃着着不像是毒,和平日吃饭时用的水,不太一样,吃着不舒服,我认为吃多了,对身体很不好。”羊天干努力回忆着,“这水不像是有毒,倒像是不干净......” “天干,你的舌头还真厉害。”道一清了清嗓子,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略微不自在的接着说道:“可还记得,你们上岸之前,见到的事情?” 蚌珠? 贝壳? 水螺? “......” 任他们想遍了,水中飘上岸的东西,也没想出什么不对味儿来。 道一双手叉腰,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挨个儿敲了一顿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的,都玩儿得挺开心的是吧,周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倘若我们不在身边,一条怪鱼飘上来,吃了你们,都没人知道。” 两条怪鱼:“......”,真的没人心疼它们吗? 船夫: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 魏清愁: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一定不选择上这艘船,家底被人掀了不说,还有一位如此‘凶恶’的小娘子,一路上还能有安稳的时候吗? 王玄之含笑望着这一幕,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小一说得对,我们眼下不是在家中,此行会有诸多不确定与危险,你们可不能放松警惕,危机随时都会来临......” 谢灵均为首的,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排排站着老实认错。 “你们几人,从小身处的环境不一样,但都是很聪明的孩子,我不希望因为此行,而出任何的意外,同时,我也希望,你们回京之后,都有所得。”王玄之眼中随时都带着笑,看着十分好说话。 但此刻的他,眼中没有任何笑意,无端给人压力,也清楚的传递了,他的认真。 魏清愁也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了,他对每条生命的尊重,包括他口中一直在提的卫楠。 “好了,现在告诉大家,你们在岸上都发现了什么?”王玄之话锋一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羊天干。 羊天干被看得莫名,先是道一,再是王玄之,为何都这样看他,这两人在想什么? 等等? 他好像有一点儿,与众人不同。 羊天干往船边挪了挪,朝船下看了一眼。 汾河的水,随着船往前行,分成两道,待船过后,又迅速恢复了原样,只剩下些许微波在荡漾。 而他,方才,喝了这洗过船身的水。 这些水,在上岸上,好像有人在洗脚? 洗脚? 羊天干不确定的,又重新回忆了一下。 他的脸有点儿绿。 不止有人在洗脚,远处有人在凫水,还有一些,穿着十分朴素的人,在水里洗小孩子的屁股,一堆如同蛋花的东西,一圈一圈的在水中晕染开来。 还有...... 羊天干想不下去了。 他的几个小伙伴,陆陆续续的看向他......手中的瓢,眼里写了心虚,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羊天干:“......”,爪子好痒,甚至还想磨牙。 “看来你们已经想得很明白,但是据时间的验证,这些东西,并不足以令河水发生改变,它们经过一段时日的沉淀,便会重新恢它们原有的面貌......”王玄之同他们说起,关于河水能自我修复的事来。 “不错,安道说得,但有一点,倘若水中加上一些的东西,使它们不能消化,或者需要更久的时日,久到,人类的寿命不足以等到,亲眼见证它们恢复原貌。” “而在那期间,水是否能食用,水中会发生什么事,委实不可预知。” 道一有件事,没告诉几人的是。 那便是灵气或许已经复苏了,不止能修炼的人有影响,即使不会修炼的,在灵力充沛的条件下,日积月累之下,也会好过之前。 那么,在水中生活的动物呢? 它们在两个条件的影响下,又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也就是说,这两条鱼属于吃坏了肚子。”齐安学着那些掉书袋学子,摇头晃脑的,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只有羊天干阴恻恻的看着他,似是在想从哪里下‘爪’。 “那么,这两条鱼,现在能吃了吗?”道一笑眯眯的看着他。 她挑了挑眉,“大家可还等着吃晚饭呢。” 齐安:“......”,他不敢说还没检查出来。 第699章 林二白的世界 最后的结论是:鱼能吃。 道一将术法控制成了绳子,如同一条棕叶般,穿过了鱼的腮,将它穿了起来,保证它不会逃脱,也伤不了人时,她便撒手不管了。 杀鱼的事,交给了羊天干。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这两条鱼的鲜血的。 紫芝负责打水清洗。 齐安则是负责归类。 林二白准备做鱼的作料。 几人忙得不亦乐乎,向来只吃青草的钱小羊,这段日子,也跟着吃了不少荤食。 他感觉适应良好,偶尔开个荤也还不错。 蛮达是荤素不忌,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都好。 两只也想过去帮忙,结果发现,被完全排在了外面。 算了,他们还是帮忙开船吧。 船夫父子:你们不要过来啊! “把盐递给我。”林二白完全一副主厨的气势,将人指挥得团团转。 “他与平常倒是有些不同。”靠在栏杆上的道一,微眯着眼,享受着河风,轻嗅着美食的香气,随意的说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玄之心中那份怪异,又带几分熟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他的目光,随着林二白的身影而移动着。 似是在记忆的深处,藏着这么一位故人,只等着某一日,将他记起来。 可是,他认识的人里,并没有一位林姓者。 难道,林只是一个假名? 转念想到,这段日子,林二白对自己名姓的熟悉程度,又不像是虚构出来的名姓。 且这段日子,林二白的表现,亦不是那等想脱罪,或是有目的接近他的人那般,就好像与他们的相遇,完全只是一个巧合。 虽然,他们的相遇,的确只是一个巧合。 前提是,他没有说过那句,‘见过不良帅骑高头大马的样子’。 林二白之前是逃难到灵台村的,也许在路上见过陈夷之,也算是一个巧合。 但两个巧合放在一起,凭他断案多年的经验,便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可是,林二白究竟想做什么呢? “把大蒜给我拍烂了!”林二白丝毫不知,有人正试图掀开他的底,只一味的指使着几人。 “哦哦,好的。”平日里聪明得不行的齐安,此刻拿着大蒜头,皮都没剥,就往那案板上一拍。 随意‘啪’一声,他的脑袋上,也跟着挨了一下。 他顾不上委屈,只疑惑道:“二白哥,你打我做什么?” 林二白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案板上,被他拍得稀碎的蒜,“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你有啥用啊!让你拍个蒜,不是只让你拍蒜,谁家的蒜,连皮一块儿吃的啊!” 紫芝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结果被林二白抓了个正着,“还有你,明知他做的不对,为何不告诉他?” “我们在水上待的日子,将近月余,你们这船浪费下去,还未到晋州,只怕全都饿死在船上了......”许是经历过苦难,林二白见不一点儿粮食浪费。 平日里对着紫芝,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此刻训得她一脸口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途径码头,都可以......”谢灵均也被他突然变脸,吓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人都被他挨个骂了一遍了。 “还有你,我还没说你呢!”林二白见他搭话,火全朝他一人发去了,“你比他们都大,读过的书也是最多的,怎能不明白,一粒粮食的珍贵。” “天上飞的,你能保证日日都有吗?码上补齐货物,你能保证,身上的银子永远花不完吗?”林二白指着一旁,被切得大小均匀的,剩下俩脑袋,死不瞑目的鱼,“你又能保证,水里的都能吃吗?” 谢灵均打出生起,就从未操心过衣食住行。 只有此次外出时,他吃着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穿着不如平日华贵,住的也不如在家惬意,但这一切,都让他充满了新鲜感,并无不适之处。 可是,他从未想过,当这一切远离他时。 他又当如何? 衣食无忧的他,也只能想到,粮食变粗糙了,没有色香味,难以入口,更遑论下咽。 只这一点,也够他难受的了。 “二白说的对,是我做得不够好。”谢灵均有错赶紧认。 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林二白的火气也缓和了几分,又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几人了。 “二白可真不错呀,免得这群孩子长成那‘何不食肉糜’的家伙,看着就想揍一顿。”道一这话也就是玩笑罢了,按照几人的生长环境,无论如何,也是长不成那种的。 王玄之却是笑不出来,他在想,凌虚子收养她与抱一时,正值战乱,论师父再有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养大两个孩子,着实不易。 三人都吃了不少苦吧。 只是三人性子乐观,并不觉得那些日子苦闷。 可是,他心疼他的小一啊! “安道,你怎么了?”身边人的气息似有些苦涩,道一顿时惊觉。 王玄之望着眼前鲜活的人,心弦为之一松,人已在他身边,当思往后才是。 他笑了笑,“想到一些事,回头告诉你。” 道一见他不复方才的低迷,正要说点儿什么,双眼忽的一亮,鼻子动了动,“好香呀!” 她寻着香味儿,便凑到了林二白身边,“二白,二白,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一边儿等着去!”林二白在做饭的时候,仿佛进入了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谁也进入不了。 “呵呵,二白,做饭着实认真。”道一尴尬的笑了笑。 受他们的感染,魏清愁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想,这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王二郎君,一会儿可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他径直来到王玄之身边,朝他释然一笑。 王玄之颔首:“求之不得。” 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道一,微阖双目。 她仰望着蓝天,听着水浪声。 有人在做饭,有人在讲故事。 有人...... 咦,道一发现,她的心境,似乎变得更加明净了。 看人干活儿,还有这般好处吗? 道一露出口森森白牙。 看着忙碌的人群,不知又起了何等心思。 第700章 卫家 “哇,二白,这鱼,你是怎么做的?”道一夹了一块鱼。 许是吸收了灵气的缘故,鱼肉质比平常吃的还要鲜嫩,一口下去,人都舒服了许多。 一行人,便是船夫父子,都有几手内家功夫,用在水上防身罢了。 他们也受邀,吃这香得流口水的鱼。 一口下去,仿佛身体的沉疴全都消失了。 紫芝和齐安年纪小,还没有什么感受,他们的内劲,也只修炼出来一点,眼下,他们的注意,都在鱼肉本身上,这种鱼本身,已没了多余的细刺,吃起来也极是方便。 鱼肉有淡淡的清香,不软也不硬,既不费劲,也不会没有嚼头。 而锅里的作料,将鱼肉所有的优点,全都发挥了出来。 白、嫩、滑、鲜。 道一又吃了几块,这怪鱼,确实吸收了些许灵气,但这点儿灵气,早就不够她用的了,她吃鱼多是味美,以及用来饱腹所用。 倒是几个有内劲的人,感受到了,与他们平日,修炼时,截然不同的气息,顿时精神一振。 下筷子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魏清愁原本打算,众人围在一块儿,吃东西时,向王玄之坦白的。 可是,那鱼肉吃上一块,他被绑在桅杆上的不适,瞬间为之消散。 他也顾不上许多,同人争抢了起来。 一阵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后,摆放在甲板上的小桌上,只剩下了一堆簪子粗细的鱼刺。 “嗝~”谢灵均毫无仪态的靠坐在一边,用手揉着肚子,显然是撑得不行了。 其他几人,也陆续坐在边上,抬个手,都感觉肚子里的东西,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了。 方才抢吃时,感觉怎么吃都不够。 待反应过来,就好似怀胎几月一般,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 道一直接点了齐安和谢灵均,“一会儿,你俩把碗筷洗了,不会的可以请教小芝,但记住,不许偷懒啊!” “知道了~”撑得有气无力的两人,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王玄之是众人中吃得最少的,但也比平常多食了几块,虽未撑着,但他也如众人一船,靠在栏杆上,右手微支着下颌,任微风轻拂着他的乌发,他的长衫。 “诸位,茶余饭后,可想听上一段故事?”同样微撑的魏清愁,径直坐到了王玄之的对面。 众人明白,他们不过是旁听罢了。 王玄之收回了眺望的目光,正襟危坐,“魏四郎君,请!” 魏清愁‘噗嗤’一声,竟笑出了声来,“王二郎君这般郑重,我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欣慰的,大兄总算没有找错人,能得如此对待的主家,也是大兄的幸事。 王玄之接话道:“不如,从卫家没落说起吧。”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卫楠时,对方的年纪比魏清愁还小,经过一番考察,才最终决定留下他。 当时打动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卫楠的骨子里的坚毅。 他只是在卫楠来时,听他说起过,自家没落了,后面又派人去查过,证明其人所言非虚。 如今,也是头一遭,面对属下的家人。 “其实,我们家没落,并不是什么大秘密,熟悉我们的人都知晓,”魏清愁很平淡的说起这件事,“听家中长辈说起,当年我们家也是曾经富贵过的,我也只有零星的印象......” “只是,我三叔说,有人在暗中对付我们家,所以,出门在外,我们都会小心谨慎些。” 魏清愁说到这里,扶着拦杆起身,行了个礼,这才笑道:“与诸位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卫清愁,之前有诸多隐瞒,还请见谅。” 不是,你隐瞒了个啥啊? 这就是你说的小心谨慎? 众人都有些无语。 卫清愁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他也觉得这名字,改得太没有水准了,可三叔说,真真假假,才是最难捉摸的,好在,他这几年也没出什么事。 “家里是怎么没落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曾经我问过三叔他们,可是没人愿意告诉我。”卫清愁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辈的,关于曾经的家,还有一些印象,可是比我们再小的,记忆里只剩下苦日子了。” “但是真正让我们这些小辈,想要努力赚钱,还是因为阿翁生病了,每月都需要不少的钱财去买药......”卫清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平日里我们阿翁前,阿翁后的,可是真当他出了事,我们什么也帮不上忙。” “令祖,可还康健?”王玄之问他。 卫清愁点头,“每月药材不断,但好歹性命暂时无忧。” 他又道:“从阿翁倒下的那刻起,卫家所有人,像是一夜之间,全都长大了似的,几岁的孩子出门回家之后,也知晓不能吵到阿翁,乖巧得令人心疼......” “大兄也是在那时候,下了决心,卫家不能再没落下去了,不管什么人,都能上门来欺负我们......”卫清愁看了眼王玄之,“他道是京都最是富贵,因此,大兄在一天夜里,背上包袱,便独身一人出门了。” “待我们发现时,只看到了他房里一封信,以及他所有的存款,那段日子,我们几乎都在一块儿,所以我清楚的知道,他一文钱都没带出门。”卫清愁胡乱的抹了下眼角,“等我们追出去时,大兄早就没了身影,询问路过的船家,说是头一天夜里,便已经乘船出门了。” “你在码头,也不只是为了赚钱吧。”谢灵均忽然开口。 卫清愁凄然一笑,“是啊!” “大兄走了之后,家里人都很惦记他,直到半年后,他寄了第一笔银子回来,我们才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他从不告诉我们,自己在忙活什么。” “我们家之前有过水上的生意,所以我便寻了家里的舆图,做着拿人钱财,替人躲避风险的事——偶尔,我也想,当年,大兄就是从码头离开的,会不会有一日,我能接到他回家......” “直到,他的尸体被人在一个夜晚送了回来......” “在那之前,大兄先将这块令牌,寄了回来......” 第701章 令牌的用意 卫清愁说着,又将令牌递了出去。 王玄之接过令牌,一寸寸摸索,上面并无改造的痕迹,也就绝了令牌里藏物这一途径。 卫楠的令牌表面十分光滑,想来是时常摩挲所致。 王玄之绝了将令牌,带走的心思。 他将其还给了卫清愁,“这块令牌你们收好,切记,以后不可再轻易示人,否则会给卫家带来灾祸。” 卫清愁没问是什么灾祸,端看卫楠失去了生命,他也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而王玄之不将令牌收回的用意,他大概也猜到了。 他将令牌妥善收好之后,又接着说了起来,“自大兄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家里人都有些接受不了,可是还得悄悄的办大兄的葬礼——这一切都是瞒着阿翁的。” “阿翁身体本就不好,我们害怕他受不了打击。” “办完大兄的葬礼之后,为了不让阿翁瞧出什么来,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 “我也像从前那样,在码头替人领路......”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 听完卫家的事,众人只感觉水上的风浪,每一下,都好似拍打了在他们心口。 再抬头看看天,蓝色的天都变得灰蒙蒙的,低下头来,清澈的水,也变得浑浊不见底。连飞过的鸟儿,随时会俯冲下来,在他们的头顶啄上几口。 “你拿着令牌,是为了找出卫楠之死的真相吗?”道一打破了这份沉默。 令牌如此重要,不该由他一个小辈拿着才是。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卫清愁想在卫楠离开的地方,找到与他相识的人,顺藤摸瓜,查清他死亡的真相。 之前,竹七带了一伙人,监视关三阎五等人,被他们的人发现了,卫楠替众人挡下了毒,让其他人顺利撤离,只是因为逃亡过程中,耽搁得太久。 卫楠最终不治身亡。 他中过毒,在卫家人见到遗体后,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了他们的。 在没确认他们的身分和来意时,卫清愁是宁死,也不愿意透露丁点儿关于卫楠的事。足以证明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好,冒着生命危险,查出真相,极有可能。 “是!”卫清愁不再隐瞒。 一行人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聊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苦的只有船夫父子了。 他们究竟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听下去吧,总感觉有生命危险,不听呢,又百爪挠心。 王玄之等人,似也忘了他们的存在。 一直在讨论着,关于卫家的事。 他们是如何没落的,暗中出手的人又是谁。 最终,目光又落到了,眼下唯一的证物上。 虽然,这与卫家没落没有关系,但卫楠在死之前,将令牌送回了家,这一举动,本就令人深思。 “清愁,你可知,你大兄的令牌,倘若没有我的允许,是不能离身的,便是他死了,令牌最终还是会回到我的手里......”王玄之问他。 卫清愁点头,“方才王二郎君将令牌给我时,我便猜到了。” “卫楠向来知进退、懂分寸,若说他会令牌,无缘无故寄回卫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卫楠寄回令牌时,可有提到过什么?”王玄之又问。 卫清愁摇摇头,“当时同令牌一块儿寄回来的,还有一封信,上头只说了让我们好生保管,切勿被人发现,也莫要同外人提及。” “那块令牌有什么稀奇的?”谢灵均疑惑道:“不止是王谢两家,便是其他世家权贵,都会养上一些自己的心腹,所用令牌制式虽不同,但也大同小异。” “是呀,我们家也有的。”齐安的眉目飞扬着。 家中没有令牌的紫芝,一脸崇拜的看着齐安,使得他越发的自得。 林二白对此的反应,倒是平平,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事。 入了王家的钱小羊和蛮达,他们身上就带着一块儿,不过是制式不同的令牌,也认为稀松平常。 羊天干半点儿提不起兴趣,什么令牌那般稀奇,能吃吗? 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王玄之轻抚了一下腰间玉笛。 他顺势将其再次取下,“若说这块令牌的独特之处,便是与我这骨笛的关联了。” 王玄之将骨笛示与众人,“卫楠是知晓规矩的,若无我的令,他断不敢将令牌寄回家——但他却偏偏将其寄回了卫家,只要我想追回这枚令牌,势必会查到卫家。” “卫家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个秘密。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且不怕我伤害卫家,说明此事于卫家无害,但却是与卫家有关,但他有什么不能直言的缘故,只能如此迂回,来让我查下去。” “卫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吗?”道一首先反应,就是遇上什么妖怪了。 “没有,除了阿翁生病之外,家中后辈并未遇到奇怪的事。”卫清愁的话,让他们的线索,再次断了。 众人垂眸思索起来,船跟着水流在悄悄的行进。 船行至一处四下开阔,行了大半日,仿佛在原地一般。 望着相同的景色,不止眼睛看乏了,没了新鲜感,仿佛连神智也变得迟钝起来。 “谢三、齐小安,你们在这儿打什么瞌睡,故事也听完了,碗筷还没洗呢!”道一‘咆哮’一声,就连难得飞到水中央的鸟儿,都被她给惊走了。 在甲板上昏昏欲睡的一行人,顿时精神振奋。 待谢灵均和齐安,懒洋洋的起身后,静悄悄的水面上,传来碗筷‘噼里啪啦’的声音,众人的眼皮,控制不住的,枕着这‘悦耳’的‘天籁’再次,悄悄的阖上了。 日升月又落,时光在重复。 就连景色,也大差不离的。 新鲜的几日过去,就是无尽的等待,何时能上岸。 每当几只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时,就会被王玄之和道一,轮番提点。 旁边的卫清愁,对此只有一个感觉,万幸他已过了,这般需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提点的日子。 只是,望着众人的打闹嬉戏。 偶尔,他的心中,也如眼前的水上光景,空空落落。 曾经,他与大兄,也是这般光景。 “大兄啊,你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呢?”卫清愁喃喃道。 第702章 金毛狮子鱼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我家小店的饭菜,绝对能让你不虚此行......” “我家的客栈,是每个到晋州的人的选择,只要你住进去,一定不会吃亏的......” “我家的更好,能看清整个码头......” “我家的清幽,适合读书......” “我家的宽敞干净......” “......” 听了月余的风浪声,甫一进入人声鼎沸的人群,道一等人,终于感觉活了过来。 众人任着伙计疯狂的将他们的话,一股劲儿的塞进他们脑海里。 待塞得差不多了,钱小羊这才摇着头,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伙计,最终选择了那位,宽敞干净的。 小二很是殷勤,忙招呼他们入住。 钱小羊办理入住时,还顺便问了一嘴,“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出名的小吃?” “客官,你要问这个,还真是问对人了.......”小二笑容满面道:“你们来得可真是巧了,我们‘日暮’码头上的日落,可是远近闻名的,早晨的日出,也是不俗的,但真要看日出的话,你还得移步,往前走上一小段路,那儿有一个小码头......” “不瞒客官,我们家的吃食,虽不如酒楼里的出名,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厨子,平常人家吃不到的......” “行,一会儿的午饭,就按你的说的,捡几样外头没有,又能饱肚子的来。”一路行来,钱小羊已经知晓,什么样的饭食,最适合他们了。 小二连连应是,忙招呼人,帮着他和蛮达搬行李。 王玄之等人梳洗过后,方一下楼,同福客栈的伙计,便将饭菜端了上来,还冒着丝丝热气。 众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尤其听钱小羊打探到,有大户人家的厨子转道来此,更多了几分期待。 他们此行,说不定还能吃上一些,圣人都没吃过的东西呢? 在船上的日子,不是吃水里游的,就是天上飞的,自己带的都是干粮,路过一些码头补给,也至多能吃上两三天,新鲜的也不能买太多,再久便会放坏了。 即使有些鱼,身体里有灵力,但是总吃一种食物,也是会腻的。 此刻闻到新鲜的食材,就好比窒息的人,重新得到了呼吸,鱼儿入了水。 筷子在桌上,仿佛夹出了残影。 但一桌子人,有一个人是例外。 卫清愁看着满桌子菜,却没有动筷子,眼中竟还有哀痛之色。 “卫四郎君,是饭菜不合你口味,还是你想家了?”谢灵均见他没有动筷子,便小声问道。 一桌子耳聪目明的,吃了个大半饱,闻言,都竖起了耳朵,伸出筷子的速度,齐齐慢了一半,唯有王玄之从容依旧,吃完最后一口,他徐徐放下筷子。 “据闻晋州有一道金毛狮子鱼,选用汾水河里,上好的鲤鱼,以热油炸烧,其外形似猛兽狮子,有着长长的毛须,其色金红,极是养眼;吃上一口,酥脆酸甜,鱼肉酥嫩入味......” “即使在船多日,食过的鱼不知凡几,再吃这一道金毛狮子鱼,依旧不会觉得腻。” “而当初调查卫楠背景时,他的消息里,便有这一条,爱吃家中厨子做的金毛狮子鱼。”王玄之说罢,便起了身。 众人亦跟着起了身,同时,反应过来,方才钱小羊说的厨子,应当就是卫家出来的了。 卫清愁没有胃口,起身便匆匆往家赶了。 因卫家情况不明,所以只有道一和王玄之前往。 余下的人留在同福客栈休息。 原先的卫家是大户人家,在城中有一所算得上气派的宅子。 但因没落之后,只得抵押出去。 所以,卫家如今换了一户近水的宅子。 距离日暮码头,不到半个时辰的距离。 码头上人来人往的扛着行李和包,路很不好走,耽搁了些时辰。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卫家。 如今的卫家,只是一个二进院落。 方走到大门口,便听到院内的小儿嬉戏。 三人脚步一顿,面上齐齐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来。 “哇,是四叔回来了~” “四叔~” “......” 一群小萝卜头,朝卫清愁扑了过来。 卫清愁只感觉连日来的奔波,顿时一扫而光。 他一手捞了一个,可着劲儿在他们脑袋上揉了揉,又轻轻捏了捏,他们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又拍了拍他们的屁股,“去找你们阿娘,四叔今日有客人。” 小萝卜头们,这才将目光,转到了道一两人身上。 看到王玄之时,几个小萝卜头呆了一瞬,以为见着了神仙下凡,给他们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可是当他们目光转到道一身上时,她浑身的气息,吸引着他们去靠近。 道一也大方,直接就从黄布袋里,摸出几张黄符来,一人送了一张,“来来来,给你们几个见面礼,随身佩带着,除了沐浴,晚上也别取下来哦。” 她一眼便看出来,这几个孩子住在码头边,每每入夜之后,便容易惊梦。 那符,有镇惊安神之用。 卫家虽然没落了,但几个孩子面容皆不差,证明被养得很好,而且在收符之前,他们看了一眼卫清愁,才伸手接了黄符,一一谢过道一。 黄符甫一入手,他们便感觉到精神一震,随即欢欢喜喜的跑远了。 孩童的嬉闹声,与他们渐行渐远...... 跨入二进后,仿佛从叽叽喳喳的春日,顷刻走进了纷纷落叶的秋日。 开放的百花,似也在刹那间凋零。 卫清愁遇到平日照顾卫家主的老仆,他轻手轻脚上前,低声问道:“姚叔,阿翁怎么样了?” 姚叔轻叹口气,摇摇头,正要开口,就见他身后站着两人,疑惑道:“四郎君,来客人了?” “他们是来寻阿翁的,也是我的客人。”卫清愁小声问他,“阿翁在歇息吗?” “是阿苽回来了吗?”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卫清愁留下一句‘二位稍待’便匆匆的进了屋,好一会儿,他才红着眼出来,长揖一礼,“让两位久等了,阿翁身体不方便,他想见见你们......” 第703章 卫三叔 “咳咳......”卫家主的屋内,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点了烛火,当是伸手不见五指。 伴随着老人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的,还有浓重的药味儿。 王玄之的鼻子,尚算不错,闻出里头有好几种珍贵的药材来。 想来,若非卫清愁等人卖命,老人只差早没了药材钱。 道一则是借着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室内,以及屏风后,跟着光影跳动的朦胧人影,有种似梦似幻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梦境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似的。 道一轻轻晃了下脑袋,“卫四郎君,卫家老太爷,这病是一直如此,不能见光吗?” 卫清愁正要绕过屏风,闻言,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嘴,无声道:阿翁久不见外人,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亦是无声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不会介意。 同时,心中,亦有了个准备。 但真见着卫家主时,还是被他的模样,给惊到了。 昏暗的灯光中,老人躺在深褐色衾被里。 他露在外面的肌肤赛雪,面上、脖颈处、手背上,皆是根根青筋突起,仔细打量,似能看到血液在里面,徐徐流淌着。 为了让两人看清卫家主的情形,卫清愁提了一盏小灯,将床榻上的情形,照得越发的清楚。 “老三,你先回去歇息吧。”卫家主同移到床尾的人说道。 “阿苽,照顾好阿耶。”坐在床角,处于卫家主屋中,光影之中的人,一面略带疲惫的说道,一面替老人家掖好了被角,这才起了身。 卫清愁忙拱手一礼,“三叔,你放心吧!” 这便是卫清愁口中的三叔? 道一忙从卫家主身上移开目光,方才在屏风后如镜中观花,此刻原本面对面的人,因为行礼而躬下了腰身,又不得见,她怅然若失的收回了目光。 王玄之同样注视着卫家主,但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不可能全然放松,察觉到屋内有其他人时,他便分了一份注意力在此人身上。 此人比杨渊源差了不少岁数,但看着气韵却是有些相似。 但细微之处,又有所不同。 杨渊源是感情上受到了打击之后,与其说放下了所有的情感,不如说封闭了自己的心,感受不到任何的鲜活与美好,这便是当初找着他时,看着像要飞升,但却始终被困在竹林的缘故。 而此人,面上不见风霜之色,只有照顾老人之后的疲累。 在遭逢家变后,还能有此心境。 此人,要么是没心没肺,感受不到苦难,要么,如杨渊源一般,刺激过度,封闭了自己,还有便是一种可能,历经世事之后,他仍有一颗澄澈的心。 那颗琉璃般的心历经风霜之后,令其意念豁达。 卫家主令其回去时,他并未立时起身,而是先替老人家掖好被角,其熟练程度,不亚于家中下人。其间的真情流露,使得他相信此人,是通达之辈。 得知,此人便是卫清愁口中的三叔时。 王玄之的眸光微凝,敢让侄子行那半真半假之事,他对卫三叔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见过卫老太爷!”两人一道上前行礼。 王玄之中规中矩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道一整个人笑眯眯,丝毫看不出来,她方才还在遗憾,没有见着卫三叔。 卫家主瞧她乐呵着走近,精神好似也跟着好了几分,“小娘子好生有福气,老夫这副鬼样子,没吓坏你们就好——小郎君也是个有福的。” 呵,谁没年轻过啊! 人老成精,他哪看不出来,王玄之看似稳重,实则护食的模样。 哎,可惜了,这般好面相的小娘子,若是没有主,倒是可以给自家屋里定下一位了。 “阿翁,你别吓我啊......!”卫清愁见他突然精神起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起来,“阿苽听你的话,好好找一户人家,一定让你看到我成亲的——哎哟,阿翁你打我做什么?” ‘那日’还未说出口,卫清愁只感觉头上,挨了一棍子。 不疼,但咯得慌,还就是有外人在,脸上有些绷不住了。 可是,见到老人缓缓收回的手,他又上前,替老人塞进了被窝里。 卫家主又是欣慰,又没好气道:“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你哪眼只见我不行了?” 他难得精神一回,被这小子误会成啥了? 前段日子,就听到隐隐的哭声,偶尔的门缝、窗户缝隙里,好似见到有白色的幡在空中一闪而过。 该不会,这些臭小子,背着他提前哭上了,甚至连招魂幡都挂上了,就等着他升天了吧? “阿翁,瞎说什么呢,你一定会好的。”卫清愁说得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却瞪着一双眼,企图让床上的老人相信。 卫家主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干瘪的嘴角抽了抽。 “阿苽,你都多大的人了,生死有命,便是现在就去了,也是阿翁的命,还有客人在,你看看自己像个什么样?”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辈岂敢,令孙孝顺,老太爷慈祥,真是羡煞旁人。”王玄之夸赞道。 说着,他的手似是不经意的,便摸到了腰间的骨笛。 王玄之猛然忆起,几岁生辰时,阿翁送生辰礼给他,好似说过一些什么话。 当他要细想时,却被道一的话吸引了心神。 “卫老太爷,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前一刻还笑眯眯的道一,此刻却将小脸,肃成了一块铁板,“你这病当有六七年了吧,一开始好似简单的风寒,郎中看过之后,吃了药,却怎么也不见好,反而变得越发的严重起来......” 你都说完了,还问老夫做什么? 卫家主是真的病太久了,想翻个白眼儿都费劲,只能无奈叹了一声,“小娘子,好眼力!” “谢小娘子,你有办法治阿翁的病吗?”卫清愁激动起来。 他见过道一抓怪鱼,还有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隐身符,齐安得了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消失了一刻钟,很难不相信,她没有办法呀。 “治病得寻根溯源,我还有一件事,要问卫老太爷。” 第704章 你害死过什么人吗? 道一瞥了眼趴在床头的人,一时踌躇着,没有开口。 当着人孙子的面,揭老人家的底,便是她面皮再厚,也没到这个地步。 “阿苽,你去吩咐厨房,备上一桌酒菜,晚饭留客人在这儿用饭。”卫家主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后劲不足的他,猛的咳了几下。 卫清愁忙替他顺了顺气,“阿翁,你莫要着急,这些事,我回家就办好了,不会怠慢客人的。” 卫家主忍着不适翻了个白眼儿,这个傻孙子,难道没听出来,哪里是想让他去吩咐厨房,就是想让他出去啊! 又是翻白眼儿,又是动怒的,卫家主喘气得更厉害了。 卫清愁又替他顺了几下,“阿翁,你身边可不能离人!你看要不是我在,你这气背过去了,可怎么得了?” 卫家主:老子这是被你气的,你真看不出吗?! 道一同王玄之对视了一眼,在船上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缺心眼子? “你出去!”卫家主用尽全身的气力,吼了这么一句。 卫清愁可委屈了,但他不说,“阿翁,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大声喊,我就在门口啊。” “......”卫家主有些生无可恋。 仰望着漆黑的帐顶,他想一定是自己上辈造了什么孽,才会有这么多‘孝子贤孙’吧。 “令孙,一片孝心,可动天地。”王玄之真心实意的夸赞。 卫家主:“......”,心更塞了呢。 道一咳了咳,她坐在了床前的小杌子,代替了卫家的孝子贤孙,直勾勾的看着床上的老人,“卫老太爷,我想问的是,在你生病之前,可有做什么亏心之事?” “咳—咳——”卫家主连咳几声,雪一样的脸上,瞬间起了红梅点点。 道一忙替老人家,输了头发丝那么点儿灵力,替他顺了口气,“卫老太爷你可不能激动,你要是现在出事了,我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呀。” 卫家主:“......”,不愧是他好孙子找来的人,一样的气人。 他又做好了心气不顺的准备,实在是这两年,自己明明不想生气,可是奈何身体不争气呀。 但,等了片刻,发现身体不止没有不顺,反而特别舒服。 卫家主盯着道一的眼睛,又亮了几分,“谢小娘子,你真的有办法,替我治病吗?” 道一眼皮子一跳,可算明白,卫清愁像谁了。 她故意端着一张脸,“卫老太爷,你得先回我的话。” 王玄之险些笑出声来,下一瞬,落在卫家主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深思。 按小一的意思,卫家主的病,应当是他早年做了什么,不当行之事引起的。 卫家主的老脸一僵,想了半晌,还是一脸沉重的摇了摇头,“老夫并无亏心之事。” “那你害死过什么人吗?”道一直接了当,不再同他绕弯子。 莫说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便是王玄之都是面色微变。 “别咳!”道一看着又激动起来的老人,忙道:“你眼下的身体,撑到天明,亦不会有难受的感觉。” “......” 卫家主:你可真是个好人啊!这同把人治好了再杀,有什么区别呀? “你生病之后,家里除了替你请郎中,还请了人来看‘风水’,却都没有效果,甚至看‘风水’的人,甚至被吓跑过吧。”道一凝视着床上的老人,“说吧,你害死了谁!” 只见,整张床上身萦绕着的白色雾气,尤其是卫家主的身上,几乎化为实质的缠绕在他身上,在她话音落时,雾气涌动像是活了一般,开始涌动起来。 雾气与深褐色衾被交织在一起,如同远山青黛。 卫家主闻言,又激动了起来,“你是如何得知的?” 道一只是看着他,让后者的心里直发毛。 卫家主仔细回忆起来,一点儿想不起来,有害过不应害之人,“可我也就在战乱时,杀过几个心怀不轨的下人,平日里连只蚂蚁都没踩过......”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除了.......” “除了什么?”道一忙追问。 “当年圣人起兵之前,大晋四下乱起,晋州也不安稳,我怕家里出事,严防家中小辈出门,不想有下人起了贼心,想趁乱偷东西,被我撵出了家门。” “后来,听管事的人说,那个下人,后面又回来了......” “你令人杀了他?”道一惊讶。 卫家主叹了口气,“我卫家虽小,也不能容忍背叛之人,是以,老夫并未见过那人,只让他们把人打发走了便是,只是没想到,又过了一段时日,听说他死在了家中......” “还是住在他附近的人发现的,因为闻到他的家中有臭味,这才发现他人已经死了,因他之前在我家做过下人,有不少人识得他,见他出事了,便上门来报......” “管事心软,便出了点儿银钱,让人将他葬了。” “你可有隐瞒什么?”道一看着越发激动的雾气,只觉得扑朔迷离。 卫家主点头,“我都快死了,没有骗你的必要。” 道一不置可否,又问他,“那你可知,那下人是怎么死的?” 她一面说,一面尝试去接触雾气。 平常只要雾气见到她,便会主动亲近。 但卫家主身上的有些奇怪,不止不亲近她,反而隐隐有些排斥她。 卫家主想了想,“这事儿确实也要怪我几分,当年撵人出门时,没有给他留下退路,将他身上的银钱,尽数收回了,又因此事传扬开来,被别家所家,他也找不到好的活计了。” “据管家说,他后来是饿死的。” 饿肚子的感觉,道一也有过,不过尚在能忍受的范围。 王玄之也见过饿死的人,但他本人却从未有过衣食上的忧虑,但是夜里在书房忙碌,时刻都会有温好的汤食。 “既是饿死的,便不该来找你才对。”道一眉头皱了皱。 雾气拒绝了与她沟通,这是一定要卫家主死啊。 倘若,没有深仇大恨,又何至于此? 她暂时放弃了与雾气接触的打算,目光在屋中细细打量起来。 王玄之适时问了一句,“老太爷,你以为,其人的心胸如何?” 第705章 活着的执念 卫家下人行了偷窃之事,是其行为不端,与其心胸没有确切的关联。 虽说不一定是心胸开阔之人,但也未必是全然的恶人。 这一点儿,卫家主不用请管家,他自己便能回答,“老夫虽然本事不济,但自认有几分看人的能力,当年那人被撵走之后,我瞧着他并无怨恨之色。” “而且当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错,求饶一番之后,见老夫心意不改,并未强求,便干脆的离开了。”他又叹了叹,“后来他再求上门来,哎,老夫——当时世道乱,若非老夫懦弱,害怕家中生乱,也不至于害了一条性命。” 许是人老了,变得心软起来。 提起旧事,不免多了几分伤感。 “那就奇怪了,既然此人心胸开阔,即使他是饿死了,也是他自己犯错在先,没道理会记恨到你的头上来。”道一疑惑的看着雾气。 她又检查了一下,屋子的四周,并无阵法之类的。 进卫家时,她也用心留意过,于风水这一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屋子没有问题,那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出在病人本身上了。 道一又看向了卫家主,雾气仍在不断的跳跃着。 同方才没什么区别。 咦,不对! 道一目光一凝,雾气又增实了一分。 如若她一直看着雾气,对方一点一点的增长,很难发现它在不变化。 雾气竟然在成长,道一悚然。 而且之前,她输在卫家主身体里的灵气,所剩无几。 她之前见过的雾气,都是因人与妖怪死后执念所化,人是白色的,妖怪是黑色的。 它们的强大与否,皆由执念的强弱所决定的。 直到今日,她才知晓,雾气还能再长大。 但转念一想,雾气能为她的修为,提供一份力量,相应,它们也应该有吸收的能力。 此前,她遇上的,雾气皆出现在死者身上。 卫家下人的雾气,不在自己的尸骨上,却出现在了活人的身上。 道一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它们在自己尸骨上时,或者也在成长,但死人的尸骨,力量极弱,能维持着白色雾气就不错了;但在卫家主身上,却能一点一点的凝实。 力量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可是,白雾又是如何,跑到卫家主身上的呢? 现在她能想到两个可能。 一是,卫家主在说谎,这个下人是他害死的,所以对方回来复仇了,这种说难也好解决,只要化解对方的仇恨即可,倘若仇恨不能化解仇恨,强行祛除,不过是两败俱伤。 二是,卫家主几年前,遇上了阴魂不散的卫家下人。 她目光一转,“老太爷,你在生病之前,走过夜路吗?” 卫家主:“?” 他老眼里全是迷茫,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屋内只有他一个人,另外两人,只是他梦中来引导他的使者,所以,他是真的要死了吗? “黑白无常,竟是一男一女吗?” 道一:“!” 王玄之:“?” 二人面面觑,卫家主这是生命走到尽头,回光返照出其他毛病来了? 道一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尽数甩出了脑子,“老太爷,你还想治病吗?” “想!”卫家主尽全力的点头,他岂止是想,做梦都想啊! 道一长舒口气,还好,脑子没有完全坏掉。 她同王玄之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时绕过屏风,守在了门边。 卫家主体虽弱,但眼力真如他所说,确实不俗。 他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顿时惊起来。 瞧他们人模人样的,支开他的后辈,该不会是想替他家那个下人报仇吧? 关键,那人还真不是他害死的啊。 卫家主觉得自个儿冤死了。 道一只觉得这老头儿,古里古怪的,人老了,脑子还灵活得很,就是灵活的方向不太对。 白雾拒绝与她接触,道一便不强求。 她想了想,既然白雾能吸收卫家主的生机,且能替自己提升自己的修为,那么,它们应当能吸收灵力。 思及此处,道一不再犹豫。 她这次的灵力,并未通过卫家主,而是直接给白雾。 感受到了灵力,白雾如同孩子一般,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吞食着灵力。 随着灵力被吸收,白雾又浓郁了几分。 验证了推断,道一便不给它‘喂食’了。 忽然断了‘粮食’,白雾散乱的晃动了几下。 下一瞬,它便离开了卫家主几分,竟朝着道一的方向涌了涌。 可是下一刻,它又瞬间缩回到了卫家主身上。 白雾不满的又拉扯了几下,可最终,都被拽回了卫家主身上。 它挣扎数次无果之后,似是终于发现,自己离不开卫家主了。 白雾不再挣扎,萦绕着卫家主身上的雾气,开始变幻着形状。 道一似是看到了一双‘人手’,它还捂着一颗大脑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不止如此,它还一面哭,一面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道一,又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 道一:“......”,她不擅长猜谜啊。 比划了半晌,见道一无动于衷,雾气像是受到了打击。 稀薄的白雾,逐渐凝聚在一起,占在床上的位置,也在渐渐变小...... 最终只剩下拳头大小,浮在卫家主的心口。 “谢小娘子,老夫的心口处,可是有什么不妥吗?”卫家主艰难的吞咽了一口,方才还觉得不错的身体,此刻又变得无力起来。 他眼看着这位谢小娘子,比划那么几下,然后就站那,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最后定格在他的心口。 道一凝神片刻,见白雾变成拳头大小,但并未停止吸收老人的生机。 卫家主的生机,仍在一点点的流逝。 道一不再耽搁,指着老人的心口,“老太爷,你的脖子上,可有佩戴什么东西吗?” “不可能的,你在胡些说什么!”卫家主苍白的脸色,忽然变得难堪起来,因为激动,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你们走吧,老夫不治了!” “阿翁,你怎么了?!”趴在门上的卫清愁,听到了动静,着急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第706章 锁魂阵 “卫四郎君,稍安勿躁,令祖无事!”王玄之隔着一道门,安抚他的情绪,但效果不怎么好。 “你们想要对我阿翁做什么?”卫清愁将门拍得‘啪啪’作响,“别以为把门关上,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你们几个过来,将门......” 卫清愁抓到了院外,刚好几个路过的下人,方想叫他们过来,将门给撞开。 屋内传来了一声暴喝,“阿苽,让你去吩咐厨房,你还愣在门外做什么?” 卫清愁一呆,他顾不上自己委屈上,关心的问道:“阿翁,你真的没事吗?” “再不走,老子就是被你气死的!”屋内再次传来暴怒声。 卫清愁灰溜溜的,跑到了一边的墙角,悲愤的扯着墙边开着的桂花树。 待冷静下来,他才想起来一件事,“方才阿翁的声音,比起阿耶也不遑多让,莫不是真让那两人给治好了?” 思及此处,卫清愁面上便是一喜,“这么好的事情,得和三叔他们分享才是。” 刚走了两步,他又踩着一地的桂花回来,接着折桂花,“哎,三叔才刚睡下,这会儿天色尚早,家里都是一些小娃娃,我同谁去说啊?” “哎呀,我可真笨!”卫清愁拍了一脑门儿的桂花,“三叔睡着了也可以再叫醒嘛,反正现在家里,也没啥事,能比得上阿翁的身体了。” 拍拍身上的桂花,卫清愁整理好衣裳,便去寻卫三叔了。 另一边,神色悲痛的卫家主,他的瞳仁好似,方才经历了一场地动。 他有瞬间忘记了悲痛,忘记了身在何处,甚至忘记了他自个儿是谁。 “谢小娘子,你使的什么仙法?!”卫家主张着的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说辞。 方才,就在方才! 他眼睁睁的看着,道一从黄布袋里,掏出一块,好似会发光的石头。 然后,自己就好像回到了,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候,门外站着不听话的子孙,他想训两句都不用掂量着,生怕那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背过去了。 而且,训完四孙子后。 卫家主奇迹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 正当他以为自己痊愈了,一顿能吃三大碗饭时,却发现,他还是那个他,翻身都艰难的他。 所以,这一切,竟只是他的幻觉吗? “老太爷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道一不慌不忙的将噬梦虫收了起来,正好扔到了小毕方的脸上,它啄了一下对方,“迟早把你这只‘虫子’吃了,敢砸本尊的脑袋。” 噬梦虫:当它乐意吗? 九娘掀了一下,幽绿的眸子,“你俩有功夫在这斗嘴,不如想想,怎么帮‘小可爱’,把外面的那团东西弄到手,我感觉到,应当是小可爱能吃的东西。” “当真?”小毕方对小可爱还是很上心的。 肥遗不止一种,他们的家族居住在不同的山头,便有不同的形状,浑夕山上的小可爱,则是一头两蛇身的模样,但它们还有飞禽形状的。 小毕方对他们有一种天然的亲近,这等离得远了些的肥遗,就算是亲戚的亲戚了吧。 其实,几只都对小可爱很上心。 他们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倘若找不回族的人话。 那以,他们几个,就是各族仅剩下来的族人了。 于大部分人类而言,他们是异类,只剩下它们之间,相互扶持了。 “先说好了,一定要弄到手,一会儿就不要这张脸,也要帮小可爱,明白吗?”九娘不放心小毕方,又叮嘱了一句,“尤其是你,可不能拖后腿。” “知道了,知道了,本尊一定帮它弄到手。” 道一只觉得眉心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同卫家主道:“先别管这把小把戏了,你方才那么大反应,是想起来什么来了吗?” 卫家主的老脸又僵住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哆嗦着,半晌,才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来,“谢小娘子的眼力,倒是比老夫还要好上几分。” 他取下那块玉,却没有立刻交给道一。 而是满眼怀念的说道:“这玉,从老夫出生起,便一直跟着老夫,据老夫死去的阿耶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历经数百年,也算是卫家的传家宝玉了。” “当年卫家出事,急缺银钱,老夫病得快要死了,也没想过,将它当了换钱。” “老太爷,高义!”道一由衷的夸赞。 这世间有许多像他这样的人,而她恰巧见过另一位这样的人。 当年吃不饱饭的人,还有住在师徒三人的九霄观。 凌虚子即使再饿肚子,没想过去偷去抢,更没动过把观卖了的念头,观里面有代代祖师留下来的‘传承’,那是九霄观历代的信仰,决不可动摇。 卫家主无暇消受这份赞美,他又摩挲了一下润滑如油的玉。 “直到老夫生病之前,这块玉从未离过老夫的身。”他的话中带着几分怅然。 道一目光随着他手的移动而转动,方才卫家主将玉取下来时,白雾纹丝不动。 她微微俯过身去,白雾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挣扎着想要离开卫家主手上的玉。 “老太爷的意思是,这块玉曾经离开过你,而你说的不可能,是因为不相信,带走这块玉,又将它还回来的人,会对你不利,是吧。”道一托着下颌,目不转睛的盯着白雾。 卫家主:“谢小娘子果然聪慧。” “那就让我再猜一猜,老太爷一直不说姓名的那位,是方才离开的卫三叔,对吧。”道一直接了当的戳破了,卫家主一直不愿相信的事。 “三郎不会害我的,当年老夫生病,他说城里有位高人,可以替这这块玉开光,他足足跪了七七四十九日,那位高人才被他的诚意打动,愿意替他拿去的玉开光。” “当时,他将玉带回来,替我戴上之后,老夫确实好了许多。” 卫家主接着道:“老夫年纪大了,早就经不起折腾了,绝不是什么玉作祟,二位,请回吧!” “可是你知道,这块玉里面有什么吗?” 道一不待他反对,又道:“是锁魂阵!” 第707章 养花之道 “什么锁魂,锁鬼的,老夫一概没听说过。”卫家主不耐烦的摆摆手,“谢小娘子出去找阿苽,你们要多少银子,卫家都会尽力给你们的。” 这是想拿钱堵他们的嘴了? 卫家上下果然,团结一心。 “老太爷一心为了卫三着想,家中小辈,亦是为了你,四下奔波,什么都愿意付出,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卫家如今虽然没落了,可是有这些孝子贤孙,再往后绵延数代,亦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 道一走到了窗边,走到了君子兰旁边,指着其中一片坏死的叶子。 她道:“老太爷,如若不及时处理最底下这片叶子,影响这株兰花的美不提,它从根部烂起,有可能会整株坏死,当然了,也可能不会……” 卫家主:“……”,这不等于说了没有说吗? 老人嘴角一抽,却不知从何入反驳。 道一的话明着是说兰花,但暗中却在提点他,真要因为一个人,而毁了整个卫家吗? 卫家主接话道:“老夫确实没有听说过,而且这玉由我自己小带到大,有没有问题,老夫比任何人还清楚。” 他也看向了兰花,“更何况,兰花最喜枯枝腐叶,这叶子处理得不及时,它烂在泥里,焉知不是另一种守护呢?” 道一:“......”,这老头儿,放在那什么清谈的时代,估摸也是不输的。 她咳了咳,“其实,老太爷也无须如此担忧。” 卫家主:“......”,你一张嘴,我家老三都快成弑父之人了,还要他如何淡然? 他静静的看着道一,似在等她解释。 道一问他:“老太爷,你难道没想过另外一个可能吗?” “什么?”卫家主一愣。 道一:“卫三叔将玉将给了别人,那个开光的人是谁,他又是否可信?” 她的话令老人茅塞顿开,眼前一亮,“谢小娘子当真觉得,是那个开光人的问题?” 道一顿时觉得无语,老人家啊,你是年纪到了,可以自行选择入耳话的年纪了吗? 可能,她说的是可能啊! 道一最终决定尊老,不和老人家掰扯。 她不开口,卫家主就当她默认了。 道一摇头,“老太爷,你的玉可以给先看一眼吗?” 犹豫半晌,卫家主最终还是将玉递了过去。 道一伸手接过,玉上面除了残留的温度,还有玉本身便是触手生温的玉料。 她暗赞了一句,好玉。 接着便端详起这块玉来。 玉是一块半圆,中间为空心的,就好像饼子被人咬了一口,上面的雕花,与青铜器的相仿。 卫家几代人相传,玉质越发的水润,上头的雕花,栩栩如生。 看完了玉,再看人。 不出道一所料,卫家主身上的生机,并未再往外泄。 玉上白雾犹存,没有了生机吸食,它开始躁动起来。 道一不敢耽搁,此白雾遇见灵力便吸收,生机亦是,她拿在手上,虽能抵挡一阵,但也做不到时时抵抗,需得尽快解决才是。 她双手飞快的掐诀,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个隐息法阵。 若非她的身影一直在,门口的王玄之,是不可能安然等在原地的。 道一的气息消失了,白雾立刻失去了目的。 它更加躁动,原本凝实的它,四下散开来。 只有一点儿烛火的屋内,顿时被大雾弥漫着,就像冬日的早晨,整个眼前白茫茫一片。 昏暗的屏风前,影影绰绰的,卫家主瞧得不太真切,他好像看到了道一,又好像她不在屋内。 瞬间安静下的房间,他只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心跳。 “咚—咚—咚——” “谢小娘子......”卫家主心里有点儿慌。 他刚看到,就见对方在嘴边竖了根手指。 卫家主立时噤了声,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心神高度紧张起来。 而且,他细心感受下来,玉离开身体之后,就好像压在身上的巨石,于顷刻间,不翼而飞。 卫家主的心又沉了沉,他盯着站在那手舞足蹈,且念念有词的人。 道一遮掩好自己的气息,正要查探玉内的情形,腰间的黄布袋,鼓动了起来。 她随手拍了一下,“都给我老实点儿。” 袋子里的动静,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闹得更大了。 道一无奈,只得伸手把‘闹事’的抓出来。 “你们闹什么?”道一随意抓了一只出来。 她看到手上的妖晶一愣,“小可爱,它们的良心,已经被小胖子全吃了吗?——真是令人发指啊,它们竟然推你出来顶罪。” 听了全过程的小毕方:“......”,它是有多不挑食,连良心这种东西都吃。 九娘用前肢捂着狐狸嘴,幽绿的眸子,尽显笑意。 小毕方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小道士说的没良心的,就是你们,这个你们包括你,还有小白。” 九娘无辜的摊了摊前爪,“还不是因为你,把我们良心给吃了。” 噬梦虫一个也惹不起,它只能不出声儿。 小毕方又哼了哼,“本尊大度,不同你们计较。” 它心道,要不是九娘生得好看,铁定烧光它的毛。 趴着的九娘,拢了拢毛发,距离冬天越来越近了,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了。 冬日早些来也好,它可以每晚出去,抱着小道士睡觉,这里面舒服,总归不如外面自由啊。 它惦记的道一,正同小可爱大眼瞪小眼。 “你是说,你想吃了它?”道一指了指满屋子的白雾。 困在妖晶里的肥遗,用力的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两条小尾巴,也摇出了狗尾巴的感觉,越发的可爱起来。 道一又问它:“你能直接吸收吗?” 肥遗尝试了一下,果断摇头。 它都不用说,道一就明白了。 执念强留魂魄在人间,而这锁魂阵,又将其锁在了这一方小小的玉中,靠吸食卫家主的生机,用以维持自己的生命,好得以留存世间。 锁魂阵一日不解,强留在里面的魂魄,就会一直吸食下去。 但凡靠近的生灵,它无论愿意与否,为了生存,便会主动吸食。 道一摩挲着玉壁,之前想着,强毁了阵法,再和这魂魄交易。 眼下,为了小可爱,她得另外想个法子了。 很快,她便有了主意。 第708章 它主人去哪了? “小可爱,我现在替你搭一座桥,你去玉里小住一会儿,可行?”道一同小可爱商量。 小可爱问:“这阵法会不会迷失了本尊的神智?” 它虽然如今看起来小,但好歹是上千年的老怪物了,哪里是个笨的。 道一想了想,“小可爱,你当时弱得跟只小鸡似的,还想着吃了我,如今它连个活物都不算,你还怕什么。” 小可爱:“......”,它这不是想稳妥一点儿嘛。 再则,当初若不是它神识没跟着一块儿沉睡,差点儿就成了人类的大补汤了,能不谨慎一点儿嘛? 妖怪也是很惜命的好吧。 它沉痛的点了点头,没办法呀,这是拿命赌尊严呀。 妖怪的尊严不可侵犯。 生怕对方反悔似的,道一立刻掐诀。 小可爱吞咽了一口,“小道士,你这桥可得搭结实点儿啊。” 临了临了,小可爱心底又有几分发虚。 道一只当没看见,原本它还没这么弱的。 只是本就没有身体的它,又离开了能源源不断提供养分的身体,寄居在长蛇妖晶中,只能由道一每日提供些灵力,保阵法不灭,它不死。 如同游魂一般的存在,没有寄居之所,吃一点儿‘食物’,也只能靠她传送。 长此以往,会慢慢的消失于这天地之间。 小可爱原身是肥遗,身体也能算作是蛇类的一种,与大地这方面的感知,远超普通人和妖怪的感知,所以它才会生了惧意。 道一只觉得奇怪,这些妖怪,难道没有能直接修炼魂魄的功法吗? 据她了解,修为高一些的妖怪,有名头的妖怪, 咦~ 眼前不就有一只吗? 虽然是人类,但同样是魂魄修炼,可以先给小可爱试试,不行便及时止损,再替它另想办法吧。 与给卢穗搭的桥,大同小异。 道一轻车熟路的便搭好了。 她朝肥遗笑了笑,“小可爱,放心去吧,我在一边守着你呢。” 小可爱顿时有了勇气,它勇敢的踏出了长蛇妖晶,一往无前。 肥遗朝着卫家祖传的玉走去,只要一想到,里面是它的‘食物’,后面还有人护着,它就有了无限的能量。 玉壁内,与外壁如出一辙,碧玉一片。 四下升腾起了,白茫茫的大雾,肥遗只能看见自己半截身子。 它依靠着妖怪的本能,寻找着锁魂阵中的‘吃食’。 同样在找‘吃食’的白雾,在查觉到桥延伸过来时,白雾伸展又收缩,如是往复,如人吞咽一般,直到桥接了过去,它像是饿了几天几夜,快速的吸食起来。 道一可不惯着它,只保证一点儿灵力,徐徐输送,完全属于不解饿的状态。 同时,她还随时注意着,桥那头的动静。 桥的另一边,肥遗进入玉里的锁魂阵,两条小尾巴瞬间翘了起来。 它高昂着小脑袋,似在自家领地巡逻,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半晌,它都没看到,躲在玉里的‘人’。 它便顺着灵力走动的方向,徐徐向前飘。 突然,小可爱发现,有一处朝四周吸食着,如同一个漩涡,要将进入玉中锁魂阵里的所有生灵,尽数吸食进去,自己的身形,也渐渐不稳起来。 它用两条蛇身,吸附在玉壁内,也只能减缓往前移的速度。 而且越靠近吸食的中心,它的身形便越发的不稳。 身形一点点往前移,此刻的它如同蛇过油壁,完全被动着。 靠得更近了,里面的灵力,有一部分是它熟悉的,便是道一方才给的了。 还有一些,不知它在何处吸食的。 突然,肥遗的眼前一亮。 源源不断的生机在翻涌,如冬去春来,枯树发出的嫩芽般。 这一刻,它忘记了恐惧,也忘了前方是有吞噬能力的漩涡。 肥遗松开了,吸附在玉壁上的两条尾巴,整个身体,如同被‘龙吸水’卷走一般,径直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它被‘生吞’了进去,锁魂阵还来不及消化,这个‘庞然大物’。 肥遗的身体,不再被吸动。 它顿时明白,此刻,眼下已到了锁魂阵的中心。 令它奇怪的是,身体的能量,在阵中心反而没有被吸走。 不止没被吸走,反而在源源不断的往它身体里钻。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肥遗瞬间警惕起来,但它也没忘了吸收锁魂阵,送给它的‘见面礼’。 到嘴边的肉,都不咬上两口,那才是真的傻了。 吃了东西,一会儿也好,才有力量打架嘛。 肥遗想了想了,顿时不着急了。 锁魂阵这缺德玩意儿,强掬来的‘主人’不露面,那它就是另一个主人了,吃自己的东西,也没啥不对嘛。 肥遗越想越觉得有理,吃起来也更香了。 它却不知,道一有瞬间,差点儿直接将玉里的阵给毁了。 方才,就在肥遗进入阵中心,外面连接的桥直接就断了。 桥是以符为媒,灵力做支撑。 没了灵力,符纸瞬间,便掉在了地上。 道一方想出手时,感受到里面的‘贪吃蛇’,顿时无语了。 她原想重新再搭一座桥,后来想了想,还是先让小可爱,自己先努力一下吧。 肥遗并不知道,道一对它寄予厚望。 它此刻完全忘了,应该还有一个‘主人’在的,正美滋滋的徜徉于,锁魂阵给它带来的好处。 源源不断的生机,到了它的身体里。 同时补充的还有灵力,恰巧的是,这份灵力,正好是水属性的,与它完全相合。 直到,锁魂阵中的灵力,逐渐稀少,如枯木逢春的生机,又再次回到了枯萎的模样。 它才意识到,这阵中有古怪。 肥遗打量着这一方,碧绿带白雾的空间。 白雾中间,应当有一个原‘主人’才对。 可是,它都快把对方的家给搬空了,也不见有人出来。 真是怪哉。 “小道士,能听到我说话吗?”肥遗朝外面喊道。 它现在变小了,脑子不好使也是正常的,与其耽搁时辰,不如让有能力解决的人来。 道一还没回话,躺在床上的卫家主,先一步激动了起来。 他指着玉壁‘啊啊啊’了半晌,“它它它......” “小可爱,怎么了?”道一听出了它的焦急。 第709章 扭曲的脸 卫家主简直要疯了,他此刻很想找一个人分享下,他此刻的心情。 苍天啊,大地啊,谁懂他啊,戴几十年的玉佩,竟然开口说话了! 但屋里只有门后和床前两个人,他目前能找的只有一个,不搭理他的道一。 他就:“......” 小可爱忙同道一说玉壁内的事儿,“本尊进来了许久,也不见原来的家伙在,你说他躲哪里去了?” 道一掂量了下玉佩,又输了一丝灵力,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她顿时有些无语了,“小可爱,方才是你在吸收灵力吗?” “嘿嘿~”玉壁内的小可爱腼腆一笑,“小道士,你的灵力还真不错,滋味精纯,可以再来......” 道一气结,她没好气道:“你再不好好干活,就住在这玉壁里面吧。” 小可爱:“提提也不行嘛......” 道一严辞拒绝:“不行!” 她想了想,又道:“你试试,将里面的灵力、生机,全部吸收了,再看看......” “好,本尊试试。”小可爱应下。 道一握着玉佩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渴望的眼神。 “......”,老人家啊,有什么直言便是,这样怪渗人的。 等到能开口说话时,卫家主却发现,此刻的他,仿佛失去了声音。 他伸手指了指玉佩,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哦,你想说玉佩发声是吧,老太爷勿惊,”道一了然,她笑眯眯的:“这与方才一样,都是戏法,我吃饭的行当,当不得真的。” 卫家主:“......”,他左脸写着老年痴呆,右脸写着十分好骗,横批傻子吗? 卫家眼下是个什么情形,他们一概不知,道一是断然不会同他们什么都提的。 她当着卫家主的面,轻轻的敲了下玉壁,“小可爱,你在吗?” 玉壁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玉壁内的小可爱,两条小尾巴,相互抚摸着另一个肚子,唯一的一颗脑袋上,露出满足的笑来。 它没想到,小小的玉壁内,藏货如此不俗。 若非此阵有违天理,它都想住在里面,让小道士随便找个人给对方戴上,不消多少久,应当就能很快恢复了,至于为什么不让道一戴上,她又不是个傻子。 可惜,它有自己的修炼功法,之前报复齐家,也是他们吃了它在先。 而且,此阵给它一种极邪气的感觉,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少碰为妙。 一口气吃太多,小可爱有些撑着了,如今的身体,一次吃不了太多的‘食物’,待消化之后,又接着吸收,如是往复几次之后,玉壁内的白雾,终于散尽了。 白雾徐徐尽散,唯余一片碧绿。 小可爱终于可以看清,玉壁内的情形。 碧绿的玉壁,常年有人蕴养,十分的温润,又经过灵力、生机等的洗涤,比之前者,还要好上几分。 而且此玉,是卫家祖传的,经过几代人的蕴养,里头如同仙山福地一般。 锁魂阵未灭,但是阵里的灵力、生机,悉数被它吸收了。 小可爱在阵中央,四下打量。 转着转着,它的小脑袋,不期然,对上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啊——有鬼啊!”小可爱大惊失色。 它的两条尾巴,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可爱,怎么了?”玉壁外传来道一关切的声音。 道一同卫家主大眼瞪小眼,她正愁找不到话说,闻声,顿时来了精神。 来了来了,终于有活儿干了。 小可爱只觉得,她比平日积极许多,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它道:“没事没事,等下再同你联系。” 道一:“......”,说好的,让她表现呢? 她哀怨的看着玉壁,卫家主都瞧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可爱退后两步,看清了那张‘鬼脸’。 说是‘鬼脸’,都算是一句恭维的话了。 仔细看,那是一张变得极其扭曲的人脸,此刻十分痛苦的在阵中挣扎着。 人脸在不断的挣扎过程中,越发的扭曲起来,就好似人在水面照镜子时,被一颗石子溅起了波浪,人脸随着波浪变幻成各种形状。 这什么锁魂阵,也太可怕了吧! 小可爱吞咽了一口,“小道士,我找到玉壁中的原主人了。” “真的,他在哪里,能好好说话吗?”道一问它。 小可爱沉默了一瞬,看着仍在不断变幻着的人脸。 它道:“大概是不能了。” “出什么事了?”道一心下有所猜测。 小可爱:“应当是生魂,被强掬在阵中,想要破阵而出,不得其法,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它有些后怕,还好没打这个阵的主意,否则,下一个扭曲的就是它了。 道一想了想,“小可爱,你找下在生魂旁的方位。” 卫家主的嘴,今日大抵是合不上了。 他只觉得脑子都是懵的,什么玉壁开口,什么原主人、生魂的...... 不就是一块玉吗,它怎么那么多事? 小可爱一头雾水的,在阵法里,转悠起来,“我找到乾位了......” “乾位对应的是哪个方位?”道一又问。 小可爱在玉壁里,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它顺着乾位,正对着的方位看去,“正对着的是,坤位。” 道一一怔,竟是以先天八卦起的阵。 她朝玉壁里说道:“小可爱,你找一找,其中有一个方位,和其他的不一样,看起来像是钥匙的孔一样,那便是破阵的地方。” 小可爱如她所言,在阵中游走着。 从乾一开始,再是兑二...... “小道士,我找到了。”小可爱停在了坎位。 “你等一等,我替你送一把钥匙进来。” 道一无声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阴恻恻的。 她掐起了诀,“看一力,天下不识君能有得者......” 诀起,符成。 道一搭了一座桥,“小可爱,用你的尾巴,卷上‘石斗符’,扔到‘钥匙孔’上去......” 小可爱闻言,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刻将做好了准备。 “来了!” 小可爱只见一团光影,从外飘进来,因为有灵力缘故,直奔它而来。 它立刻伸出一条尾巴,上前接住了‘石斗符’,就往一边的‘钥匙孔’扔去...... “砰!” 第710章 把你捧在手上 ‘砰’声之后,玉壁内烟尘四起。 坎位上的钥匙,瞬间便被破坏了。 “咳—咳—咳咳—”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卫家主听来,只觉得玉里的‘人’,比他还病得严重。 门口的王玄之,听到了这大动静,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来,看着门外攒动的人影,将所有心神,都转移到了门外。 “呸—小道士,你想害死本尊呀!”小可爱在玉壁,连吐了好几口,才将一句话说清楚。 道一面色不改,既然决定要同行,那么便要收起来,那些小心思,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会用行动告诉对方,手伸长了是要被砍的。 这是她在九霄观,学来的生存之道。 “小可爱,你想换个家居住吗?”道一不动声色的问。 玉佩里面的锁魂阵虽然被毁了,但此极适合设阵法,再设一个也不是难事。 而且此玉壁是是卫家主的,住在里面,等于是选择留下来,不再与他们一块儿上路。 锁魂阵的诱惑,一般游魂是抗拒不了的。 肥遗又急于恢复,难保不会起了其他的心思。 如果,肥遗有这等心思,她也尽早做好准备。 早早将其送归回浑夕山,以免留下随时会在身后,背插自己一刀的同伴。 住在玉壁内,小可爱立刻摇了摇头,想到外面的人看不见。 它道:“我还是喜欢妖晶里面。” “哦,那你还在里面做什么,等着过冬吗?”道一不带感情的说道。 如若此刻有一面镜子,她就会发现,自己上扬的嘴角。 小可爱:“......”,臭道士,用完就扔,太没高人风范了。 没了锁魂阵,无须再搭桥,它迅速的出了玉壁。 “这么快就出来了,里面没有灵力了吗?”道一戏谑的看着它。 小可爱哼了哼,“你们人类不是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么,我特地出来给你送礼的,不用感谢。” 它说完这话,其中一条尾巴,就卷到了头顶,往前一递。 小可爱的尾巴上面,卷起的白雾已经淡不可闻,连其间的魂魄,都快维持不住了,这是一道即将消散的灵魂。 “你是卫家下人?”赶在对方消失前,道一问对方。 那魂魄虽然虚弱,但有灵力的滋养,到底又多了几分灵智,闻言,他点了头点头。 “你是被人强掬在此,并不是怨恨卫老太爷?”道一又问。 这一次,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忙点了点,只剩下头颅的身影。 “是谁,将你困在其中的?”道一再问。 卫家下人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很快,他的脸又变得扭曲起来,像是有人在拉扯面团一般,一块一块的将其撕碎,顷刻间,便消失于无形。 “......” 道一看了眼小可爱,“你在里面对他做了什么,怎么他那么害怕你?” 小可爱:“......”,它就应该在玉壁里长住的。 它狠狠的吸了口气,蛇嘴巴变得鼓鼓的,“小道士,你再这样,本尊就吃了你!” “就是就是!”袋子里的小毕方,深以为然的点头。 九娘斜睨了它一点,幽绿的眸子,越发的深邃起来。 噬梦虫:它现在只想混口饭,这俩混蛋,别拖它下水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等你吃成个大胖子,看谁养得起你,到时候,我就把你丢到大街上——咦,小可爱,你......”道一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道士,怎么了怎么了?”小可爱,眨了眨它的竖瞳。 “你竟然变成大可爱了!”道一惊喜。 她伸手掂量了一下它的身形,“一顿‘饭’的工夫,你竟长这么大了。” 小可爱这才发现,它已不止道一巴掌大,身体盘在一起,足有对方腰身粗了。 不等它高兴,头顶又响起了阴恻恻的声音。 “小可爱,我的灵力好吃吗?”道一磨牙。 她高兴过后,待想起来,对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还是有点儿气。 气的不是对方食用她的灵力,而是小可爱竟然为了吃这一口,对她行骗! 哼,不可饶恕! “小可爱,以后你与我们同吃住。”道一笑眯眯的,托了托妖晶,“你瞧,把你捧在手掌心呢。” 吾命休矣! “.......”,小可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也没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道一将长蛇妖晶收起,看向早就呆住的卫家主。 她握着妖晶挥挥的,“老太爷?” 卫家主回过神,就见床前,一位小娘子,拿着一块‘石头’,还是会开口说话的,从他的玉佩里,还带出了什么原主人,咦,对了,他的玉佩...... “你在找这个吗?”道一十分贴心的送上玉佩。 她还告诉卫家主,“玉佩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以后,你再传多少代,都没有问题——只是,老太爷一定要提醒后人,这块玉不要再轻易示与外人,免得再生什么意外。” 卫家主接玉佩的手一顿,话题又转到了卫三叔身上。 他假装没听懂,将玉佩又重新戴了回去。 “老太爷,其实你维护儿子的心,晚辈也能理解,但如果他是被人陷害的呢,你不想还他一个清白吗?” “还是你想等着其他人出事后,再有人出来替天行道吗,你能保证,那人的手段,能如晚辈一般温和?”道一真怕对方避过不谈,那样,她只能来硬的了。 无论是以邪术害人,还是害人,她同王玄之都不会置之不理。 卫家主也听出她话中的强硬,更何况,她的话也有道理。 既然道一能看出卫家的问题来,难保没有其他人看出来。 眼下只有他的身体不适,待这件事扩张出去,原本没落的卫家,恐怕会不复存在。 “你当真不会伤心三郎?”卫家主迟疑。 道一:“只要他没做过,又何惧人来查?” “好,叫阿苽去请他三叔来。”卫家主终于下了决定。 王玄之仔细辨认着,屏风后的动静,闻声,迅速拉开了房门。 只听“哎哟”一声,咕噜噜的滚进来了一个人。 卫清愁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打着哈哈:“呀,这门怎么就开了呢?” 王玄之两人忍俊不禁,卫家主的气血径直上涌,“还不快去将你三叔请过来!” 第711章 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其实,我们去找卫三叔便好。”道一害怕老人家,接受不了真相。 卫家主却是叹了口气,“孩子们都是老夫看着长大,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道一想到寻了她多年父母,也闭口不言。 她把玩着新到手的‘奇石’,大有一日将其盘出浆的想法。 王玄之好笑的摇摇头,目光落到卫家主身上时,又多了几分深思。 卫家主的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当中。 距离卫三叔去而复返,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且瞧对方一身干净的衣裳,想来还没来得及睡下呢。 他眼底有阴影,想来是照顾了卫家主一宿的缘故。 门大开着,这回两人终于,得以看清卫三叔的真容。 王玄之与方才的感受是一样的,不过是见了真人之后,越发的具体罢了。 那层朦胧的纱扯了下来,道一终于将人看了个真切。 她的目光随着卫三叔而移动,生怕他从眼前消失了一般。 若不是王玄之了解她的为人,换个人只怕都要误会她变心,对卫家三叔一见钟情了。 道一的目光极为专注,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卫三叔的脚步一顿,他摸了一下脸,“小娘子,是卫某身上有何不妥之处吗?” 道一只是摇了摇头,仍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这下子,别说躺在床上的卫家主了,便是才到的卫三叔,也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对来了。 卫三叔在道一身上问不出话来,他绕过屏风,走到了床边。 卫家主身上盖着的,除了被子多了些褶皱外,与他离开时,并无多少差别。 老人的气色,也同先前一样。 唔,瞧着还好上了几分。 而且,外面门一直开着...... 卫三叔惊喜道:“阿耶,你好了?” 只有人好了,才能见光。 道一闻言,看了眼,手上的妖晶,目前只有他们知晓,玉佩里面有一个鬼魂,而且鬼魂并不是自愿,而是被人强掬了在玉阵中。 倘若她没有猜测的话,卫家主不能见光,当是这个鬼魂的作祟。 正常的鬼魂死亡之后,便会去阴间排队,等待下一下转世轮回。 有执念的则不一样,凭借强大的执念,强拖着灵魂不转世,只有消除了执念,他们才会安心转世。 卫家下人的鬼魂,又是另一种情况。 他应是被人强行扩大执念,再利用他的执念,将其魂魄困在了阵法当中。 道一猛然心惊起来,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心思是何其的细腻。 且看锁魂阵设计得如此巧妙,便知对方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 究竟是谁,会设计陷害卫家? 卫家如今已经没落,对付他们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她一开始才会怀疑,是卫家三叔,想要在半沉没的船上,抠出三斤钉来。 但是,这会儿见了卫三叔此人。 道一又有些摇摆了。 卫三叔眼神清明,瞧着为人也是极其正直的。 还有一点,她越看越觉得卫三叔眼熟,她觉得熟悉,又没有恶感的人,还真是稀奇啊。 道一越发的好奇起来。 跟着窜进来的卫清愁,见他这模样,直接就跳脚了,“谢小娘子,我三叔虽未成婚,可你也不能总盯着他看啊,你未婚夫还在一旁呢,顾忌一下他的感受啊。” “无事,小一喜欢即可。”王玄之笑笑。 他此刻像极了一个软柿子,任谁都能捏上几下。 道一像是吃了蜜一样,心里甜甜。 她挑了挑眉,“卫四郎君,你有意见吗?” 卫清愁:“......”,他还有什么立场和意见? 卫家主只觉得眼睛疼,这个棒槌。 他挥了挥手,“客人都快饿了,让你吩咐下去,你去了吗?” 房门大开着,卫清愁无处可躲,他这回倒是走得干脆。 如此,道一两人对卫三叔,又多了几分思量。 卫清愁出门在外时,张口闭口,皆是卫三叔。 如今,见有他在,便放心的离开。 这位卫三叔,很得人心啊。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道一回头,看到了神色闪避的卫家主。 她不容拒绝的开口:“卫三爷,我有一事想请教你。” 卫三叔一愣,他看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眼道一,这才点点头。 走近了才发现,卫家三叔眼底的倦色。 卫三叔又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真正请他过来的是道一。 他看着道一:“谢小娘子,有事尽管直言,卫某尽力而为。” 道一:“老太爷才生病的那段日子,卫家所有人都在为他的病奔走,你当时做了什么?” 卫三叔不明白,她问这些事做什么。 但只要一想到,或许能治好卫家主,他又打消了那份疑虑。 “当时,什么法子都试过了,阿耶的病也不见起色,后来我偶然听人说起,附近山上有人上特别灵验的高人,由于平时不爱下山,所以,知道他的人才特别少。” 卫三叔又道:“当时阿耶的病,怎么也治不好。我便想着万一高人有办法呢。” “然后呢,你怎么做的,老太爷的病有起色吗?”道一又问。 床上的老人,神色微动,到底没有开口。 方才道一的话,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些许痕迹。 不过,卫家主只相信是有人陷害卫三叔,而不是卫三叔想要害他。 卫三叔如实答道:“我仔细问了高人的位置,然后去寻了高人,对方只说需要病人的一件贴身之物,方才能治病,但真当我拿去时,高人又不愿意治了。” 道一追问:“为何?” 卫三叔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来,“高人只道阿耶的病,乃是不治之象,便是治,也不过是拖延时日而已。” “高人不愿意治,所以卫三爷长跪了七七四十九日,替老太爷换来了一线生机吗?”道一心下有些唏嘘。 倘若玉佩设阵法一事,卫三叔并没有参与。 那么,在当他得知,是自己卫家主如今这般光景,又该如何原谅自己? 卫三叔老实摇头,他笑了笑,“谢小娘子夸张了,不过是求了几日,高人慈悲!” 道一凝神片刻,看着他的笑容,脱口而出:“卫三爷,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第712章 啊,原来是你~ 莫说卫三叔,能听到道一话的,所有人和妖怪,都是一愣。 王玄之呆了一呆,九霄观已能通玄到如此地步了? 卫三叔老脸一红,“谢小娘子,使不得,我有意中人,你有未婚夫......” 果然是一个姓的,他与卫清愁反应,如出一辙。 卫家主若不是知晓一丢丢内情,他脑子里想的也是大差不离的。 “卫三爷,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道一面不改色的打断他。 “嗯?”卫三爷又愣住了。 道一却转头告诉王玄之:“老太爷,可以见光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 王玄之立刻明白,道一想让他做什么了。 他先将卫家主的床幔放下来,又将窗户,开了一点儿,加上门外的光线,不至于使老人家,突然见光,被光伤室,又得以让卫三叔的容颜,尽数暴露出来。 “果然如此,我就说卫三爷,眼熟得很。”道一托着下颌,绕着卫三叔,转了一圈。 她道:“之前还有些不确定,但看见你那傻笑,伤确定了。” 卫三叔:“......”,初次见面,是否有些不礼貌了? “卫三爷,你于年轻之时,是否与人争夺过一位女郎,最后却以失败告终。”道一揭人伤疤,连个过程都没有,“听你家那侄子说,为了那女郎,至今尚未婚配......” 卫三叔:“......”,越说越过分了哦! 他暗中磨了磨牙:阿苽,你死定了哦! 卫家主:“......”,幸好有床幔,保存了他最后的体面。 卫三叔拱了拱手,笑得十分坦荡。 他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谢小娘子何故提及?” 生怕道一误会了他的意思,又道:“小娘子早已嫁做他人妇,如今再提,未免有损对方声名。” 道一挑了下眉,轻勾唇角,和王玄之是一样的君子呢。 她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了,还请卫三叔见谅。”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道:“卫三叔,你不想见见故人,询问她如今,是否安好吗?” “你见过她?”卫三叔一愣。 道一点头,“若非羊娘子提及,我又怎么识得卫三叔呢。” 王玄之一愣,讶然的看着卫三叔。 他并不是惊讶羊娘子与卫三叔认识,没料到的是,卫三叔竟为一面之缘的羊娘子,守了这么多年。 按照他们遇到羊天干之后,道一从羊娘子妖晶里看到的过往。 羊娘子与卫三叔,真可谓是萍水相逢,两人话都没说过几句,就被一个叫周纪月的男子打断了,两人至此没再见过,至少羊娘子的记忆中,没有此人的身影了。 倘若真是为了羊娘子,卫三叔真算得上是,一厢情愿了。 情之一字,说起来简单,但一眼望过去,有千万种可能。 即使遍翻古籍,也无一人能道尽说明,其中的点点滴滴。 王玄之自认比不上,古往的圣贤,他自也是说不明白的。 因此,对于卫三叔的行为,虽不能理解,但他愿意尊重对方。 “你识得羊娘子,她如今怎么样了?”卫三叔一喜。 他眼中的沉寂,突然掀起了波澜,眸光湛湛的看着道一。 道一正斟酌如何开口,又听他问,“我记得她当时怀有身孕,跟着周圆圆离开了,她......他们的孩子,有多高了呀?” “哎~”床幔后的卫家主,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方才见过玉壁有人住,石头会开口,此刻已经开始怀疑,是他们卫家的风水不对,遇上什么小人,导致整个卫家流年不利。 “羊娘子的孩子啊,卫三叔想见一见吗?”道一问他。 见她的孩子? 卫三叔只要一想到,那孩子有可能像周圆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可是转念一想,万一像羊娘子呢,而且不管那孩子像谁,都是她的孩子的啊。 “可以见他吗?”卫三叔小心翼翼的问。 道一点点头,“只要你想见,随时都可以。” 她道:“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我们受卫四郎君邀请,替老太爷看病,”道一指了指,正在床上伤春悲愁,怀疑人生的卫家主,“现下病已治好,只要找出病因,老太爷可安享晚安矣。” “当真?”卫三叔眼前一亮。 道一不答他的话,而是问床上的人,“老太爷,你现在感觉如何?” 卫家主手放在心口,摸着那玉佩,看着眼前担忧的儿子,他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最终,他看着卫三叔满面的忧色,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夫身体轻松了不少,想来过不了几日,便能行动自如了,说话不像之前大喘了。” 卫三叔闻言,转身就朝道一行了个礼,长揖到底,“方才是卫某心切,还请谢小娘子,哦不,神医原谅。” “无妨无妨,一会儿记得给诊费就行。”道一摆摆手。 卫家父子:“......”,神医瞬间就变得亲切起来了呢。 “卫三爷,现在请你仔细想一下,那个替老太爷玉佩开光的高人,可有什么异常之举?”道一立刻变得郑重起来,“这件事很重要,它关乎到老太爷生病的来龙去脉。” “听谢神医的意思,阿耶的病不是病,而是人为的?”卫三叔面上带了怒色。 道一点头又摇头,“这就要视那位高人,是位什么样的高人,我才能下定论。” 卫三叔不敢再耽搁,一五一十的说起了高人开光一事。 “当时,我四下求医,就连观里、庙里都去求过,依旧不见成效,一日偶然的机会,我听到家中下人提及,说是在临海山附近,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德道高人,十分灵验。” “不管成与不成,我都得去试一试。” 卫三叔眼睛红红的,不敢与卫家主正面相对,“后来,真的让我见到了高人,甚至求到高人,帮阿耶治病......” 若非相信那头儿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 道一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便是凌虚子那老头儿,骗吃骗喝到临海山了。 她又问:“开光时,你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还记得高人如何做的?” 第713章 人跑了(仲秋快乐!) “我记得,我记得!”卫三叔激动得手舞足蹈。 卫家主默默的将头,别到了床内侧。 卫三叔的手势、身法虽有所偏差,但王玄之见过道一施法布阵,与这有几成相似。 道一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卫三叔的比划,让她确定了一件事。 开光的高人,便是布下锁魂阵的人。 “卫三爷,你不妨现在就找人去衙门报案,道那所谓的‘高人’,下毒谋害老太爷。”道一不确定,晋州的衙门,会不会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所以,还是下毒稳妥一些。 “下毒?”卫三叔声音都高了几分。 “三叔,谁下毒了?”去而复返的卫清愁,正好在门外听见这一句。 他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径直跑到了屋里。 卫家主回头:“......”,这个棒槌,今日怎的这般闲。 他方要开口,王玄之替他解了这一个难题,“卫三爷,除了那位高人,还有你家的那位下人,也要一并找到,你能找到高人,那个下人功不可没。” 卫三叔一怔,“小四,你立刻去衙门一趟,就说临海山附近的扶风道人,给咱们家老太爷下毒。” “扶风道人不是替阿翁治病的吗?怎么成下毒的了?”卫清愁一愣。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外院走了一圈,回来完全听不懂三叔说的什么了。 “你赶紧去!”卫三叔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没变,甚至脸色也和方才一样,但卫清愁就像只兔子似的,一戳一蹦跶,瞬间就到了门口。 “三叔,我现在就去!”卫清愁的话音落,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还请谢神医王郎君稍待,我现在便将高山叫来。”卫三叔很快也没了影。 过了约莫两刻钟,卫三叔去而复返,脸上还带着愤怒。 “人跑了!”卫三叔进屋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有些懊恼,“早晨我还见过高山,没想到竟然在眼皮子底上,让他给跑了。” 王玄之并不觉得奇怪,“高山若是心中没有鬼,他便不会跑了——如此也证明,当年他同卫三爷提及,那位高人,并非偶然,而是别有居心。” 他提醒卫三叔:“卫三爷可以先从其他下人入手,查一查,高山平日的行踪,且今日他走得急,他在卫家的东西,应当还未销毁,仔细找一找,或许还有迹可循。” 卫三叔点点头,“此事我已吩咐下去,管事已在排查了。” 他又问道一:“谢神医,我阿耶,眼下可需要吃点儿什么吗?” 道一摇了摇头,“老太爷正常进食即可,不过,你们买一些补充元气的药材,按郎中的吩咐,每日给老太爷准备一点儿即可。” 她又道:“你们买药材,可以去城里的冯氏药铺,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行。” 卫三叔印象里,城中是有那么一户,极小的药铺,他们为了买更好药材,平日去的都是同仁。 今日道一特地提了提冯氏药铺,难道里面的药,比京城开过来的同仁,还要好上几分? 卫三叔有些激动的点头,“多谢神医指点。” 道一有些发愣,冯氏与他们有合作,且是他们出京之后,谈成的第一笔生意,她想给自家人拉拢点儿生意,也没什么问题吧。 而且她看过冯家的药,确实很好。 冯家有自家的药地,可以保证药材的品质。 这才是她敢放心,让旁人去买的底气。 王玄之心知,两人之间,有一个美妙的误会。 他倒也没有戳破,“眼色天色尚早,不如卫三爷,带我们去那个高山的住处查看一下。” 卫三叔又是一愣,旋即反而过来,“二位不只是来拜访阿耶吧?” 卫家主:傻子啊,他们还想查你呢,不赶紧让人走,还往家中扒拉啥啊?! “咳—咳—”道一清了清嗓子,“方才不是说了吗,受卫四郎君之请,替老太爷看病的。” 卫家主:“......”,他都忘了这两人来,到底是干嘛的了。 卫三叔连连点头,“两位贵客,这边请。” 他走到门外时,早有下人在外等候,待他们离开,便由他们照看卫家主。 三人很快就到了高山的住所。 卫家只保留了照顾老太爷的下人,还有厨房的、浆洗的,还有两个杂役。 所以,卫家的小郎君,许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去做。 而下人都住在偏院里。 高山是其中一个杂役,两个杂役的床挨在一起。 因为要查高山,管事早让此人候着了。 卫三叔指着守在偏院的杂役道:“王郎君,他是流水,与高山住在一处的杂役,你有什么都可以问他。” 王玄之颔首,他走到屋内,“流水,高山睡的哪一个床?” 流水指了靠窗的位置,“他睡外边,我睡里边,隔壁是厨房和浆洗的——再过去就是老太爷院里的住的。” 王玄之走到窗户边,朝外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他的东西都带走了吗?” 流水躬着身,“回王郎君的话,东西都带走了,除了随时床上的,什么也没有剩下。” 王玄之收回了视线,他的目光落到了高山的床上,“他平日里,可有与大家不同的地方?” 流水挠了挠脑袋,“这,大家做的活儿都一样,他瞧着也没什么不同啊,一样的关心月钱,关心各房的事,还担心老太爷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对啊。” “高山担心老太爷的身体?”王玄之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流水一愣,“是啊,我们都很担心老太爷,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仔细想一想,高山的担心,与你们有何不同之处?”王玄之提醒他。 流水顺着他的话,皱起了眉头。 而跟来的卫三叔,却在看见道一的举动,张大了嘴。 道一此刻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她在偏院的小院里,四处扒拉着花草树木,这还不算,甚至跳上了屋顶。 她用手遮在眉毛的位置,打量着目之所及的位置。 “晋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啊。”道一感叹起来,“安道,检查好了吗,咱们去日暮码头吧……” 第714章 早有预谋 “……”不是,好端端的去码头做甚? 卫三叔没弄懂,她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王玄之正在检查高山的床,闻言,他道:“恐怕要先等上一会儿了。” “怎么了?”屋顶上的声音懒洋洋的。 王玄之有些无奈,“高山床角的墙上,刻了些符文......” 闻言,房顶上的人,如同一条蛇似的,沿着瓦片倒挂着,背贴着房梁,‘游’进了屋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是什么样的符文?” 卫三叔俩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王玄之指了指墙根,“你瞧......” 道一看了过去,在墙的转角处,两面墙合围处,确实刻写了符文,“字真丑!” 她的话,令在场的人嘴角抽了抽。 卫三叔庆幸,自己的字,尚算拿得出手。 他道:“谢神医,你识得上面这上面的字吗?” 道一点头,“这是最简单的‘风行术’。” 她的话音落,就见卫三叔和流水,一脸求知若渴的望着自己。 她咳了咳,“换句话来说,就是跑路用的。” 道一满眼的嫌弃,“这道符文被人修改过,同原来的‘风行术’,差的可不止零星半点。” 她想了想,比划了一下,“这就好比一个轻功卓越之人,与行将就木拄着拐杖的老人,他们站在一块儿比赛,看谁跑得更快......” 两人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老者拄着的拐,还没有伸出第一步,身负轻功者,早已飞出数里。 一时间,他们看着墙上的‘风行术’,眼里露出羡慕来。 即使只得到一个修改过的,也是天大的运气呀。 道一瞥了眼俩人,又道:“原来的‘风行术’,比起这两者间的差距,有过之而无不及,远非我形容的这般——但,这门术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道一像看傻子似的,“正常人狂奔几里地停下来,他之后会做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我知道了,体力跟不上,要喝水吃东西!”流水恍然。 他骄傲的挺了挺胸膛,今日竟比三爷还会答题,够他出去吹一年了。 卫三叔:“......”,他又没有狂奔几里地的需要,不懂才正常吧。 “卫三爷,你家的杂役,为何会术法?”王玄之出声打断了,他们对术法的探讨和追求。 卫三叔一愣,他回看着另一个杂役,他问道:“流水,你与高山同住,可是也会什么术法?” 他眼底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似是在说,快回答你会呀! 流水:三爷,这个小的真不会呀! 他苦着一张脸,“三爷,小的也不清楚高山是怎么回事,就是每到了夜里,他睡觉时,都会摸一摸这什么‘风行术’,有一回我问他,高山道是家乡流传的下来的,可以镇宅保平安的。” 王玄之问:“流水,高山平日里表现如何?” 不等流水答,他又道:“譬如,于日常生活中,比其他人看起来,聪慧一些......” 流水的头摇得跟着汾水河上的波浪似的,“他同我们都是差不多的,若是聪明过人,主家早让他去前院忙活了,哪里还会和我挤在一起......” 卫三叔清了清嗓子,“高山与流水差不多的,所以我才会替他们起这个名,免了争气之苦。” 流水伤心的看着他,三爷,你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疼我们的三爷的。 卫三叔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二位,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王玄之点头,“照小一所说,这是修改过后,威力大减的‘风行术’,倘若高山不会功夫,资质也不好的话,那么,他刻在墙上的用意,便显而易见了。” 道一接话:“哦,就是他记性不太好,生怕自己忘记了,刻在其他地方,又显得太刻意了......” 卫三叔:真没什么其他伟大的理由吗,譬如,要将此术发扬光大之类的雄心壮志,这样他很能接受啊...... 他又看了看那道被摸着,油光水滑,宛若天成的符文。 问道:“高山学‘风行术’,就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道一点头:“如果高山不是着急回家吃饭的话,应当就是用来逃命了的。” 卫三叔:“......”,谁拼了命学术法,就是为了回家吃饭的? 王玄之浅勾了一下嘴角,“高山早知有今日,这说明老太爷的事,他是知情的,只等着事迹败露的那日,以这‘风行术’逃之夭夭。” 下一瞬,他面色微变,“小一,你现在可还追得上高山?” 道一也反应过来了,“我试试看吧,但他跑得那般快,若是没见着接头人还好,倘若见着了,只怕我们赶过去,血都冰冷了......” 说话的同时,道一摸出一张黄符来,正是她之前用过的追踪符,接着,又捞出了小毕方。 原本她想将九娘捞出来的,但九娘的身形太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遂退而求其次。 卫三叔两人:脑袋大的布袋,还没那小胖鸟一半大,你是如何做到,一根鸟毛都不露的? “追踪,去——”唱和毕,黄符应声而去。 道一双手一抛,半梦半醒的小毕方,也跟追着黄符去了。 “安道,去日暮码头等我~”道一说完,人便不见了。 第一回见人施法,卫三叔和流水两人直接看呆了。 好半晌,卫三叔先回过神来,“谢神医她......是真的神仙吗?” 王玄之笑着摇头,“小一的本事,是她打小一点一点修行出来的,哪是什么神仙转世啊。” 卫三叔不禁肃然起敬,也放弃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还叮嘱流水:“今日见到的事,切记不可胡言。” 原本他想禁止流水四下散播的,但转念一想,道一两人,一个不隐藏,一个不遮掩,反而大方的展示,还有方才王玄之的话,都让他明白,该如去做了。 卫三叔又问王玄之:“王郎君,我有一事不明。” 王玄之:“但说无妨。” 卫三叔:“谢神医为何一定要你去日暮码头?” 方才在房顶道一这样说,离开前还特意叮嘱。 若是不弄明白,他今夜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第715章 烦人精与老滑头 最终,王玄之只是笑了笑。 未免卫清愁遗忘了,他和卫三叔再次交待了,同福客栈的地址后,便离开了卫家。 临行前,他交待卫三叔,有高山,或是那个开光高人的消息,第一时间去同福客栈找他。 “你说去日暮码头,能做什么呢?”卫三叔撑着下颌,望着空空的院落,喃喃出声道。 流水在一旁,随意接着:“日暮码头,除了看日落,还有什么吸引外地游客的,他们总不可能,去看人家码头的工人做活吧。” 卫三叔回过神来,拍了他一下,“干活儿去,谢神医才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呢。” 流水捂着脑袋,心里有很多话,但他不敢说。 谢神医看着年纪不大,玩一会儿又怎么了嘛。 老年人哪懂得年轻人的快乐。 卫三叔目光转动间,看到了老太爷的院子。 他想起了正事来,“走,我们去县衙看看,陶县令查得怎么样了。” 流水:三爷啊,你还记得,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吗? 哎,谁叫他是拿钱办事呢? 流水认命的跟着他往县衙去。 晋州汾水县,以汾水河为名,能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县衙,正是因为汾水河带来的便利。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山吃水。 陶县令的政绩,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 自码头修建之后,汾水县的商客往来,是越发的多了,汾水县的整体经济,每年都会往上涨一涨,不多,但足够在位的县令,过得顺风顺水,甚至不愿意挪窝。 陶县令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平县令,出了名的会审时度势,但今日却犯了难。 他看着卫家的状纸,又看了一眼,另一边,昨晚里,放在他枕边的一封信。 说是信都是夸奖了,就是一张白纸,连个信封都没有。 他早晨起来,看见纸上的内容,头发都差点儿吓飞了。 “闭衙三日,有违皮此令者,死!”陶县令将那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是给他的。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顺手拿起另一边的状纸,大意是说:“卫家老太爷被人下毒暗害,险些没了性命,幸得神医相救,捡回一条性命,卫家已经找到下毒的人,希望衙门去抓人。” 陶县令一会儿看看左边的,一会儿看看右边的。 门外的不良人,隔一会儿便会来问询。 陶县令一直下不了决定,临海山上有修道之人,虽不能呼风唤雨,但观中有不少子弟,个个功夫不俗的。 如今卫家告的是,山脚下人有人冒充山上人的身分,给卫老太爷下毒,倘若他不去查,万一,山上的修道者,齐齐下山找衙门麻烦,他又当如何应对? 可若是理了此事,万一信上的是真的呢? 他这们汾水县令,岂不是就做到了尽头? “县令,县令,你快些拿个主意吧。”不良人又在外拍起了门,“卫家老三来了,询问我们抓捕到人了吗。” 陶县令:“......”,他现在都没下令,能抓到才有鬼了。 他迟疑片刻,想起一件事来,“你方才说是谁来了?” “是卫家的那个三爷。”门外的不良人又重复了一遍。 陶县令:夭寿哦,怎么是那个难缠的家伙。 “卫三不是在家侍奉他家老太爷吗?”陶县令看着两张纸,顿时头大如斗。 不良人咳了咳,“县令,卫老太爷被人治好了,眼下只想抓下毒之人。” 所以,他就跑过来来折腾本县了是吧! 陶县令本就被两张纸折腾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是越想越生气。 陶县令将两张纸,都收归在了袖中。 他拉开书房门问道:“人现在何处?” 不良人指了个方向,“候在正堂呢。” 陶县令:“......”,耽搁这么久,他怎么还没走呢? 两人磨磨蹭蹭,一刻后,还是见到了,卫遇时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卫遇时也就是卫三叔,其实他那张脸生得不差,就是年轻那会儿,衣食无缺,尽干些猫嫌狗烦的事儿来。 好比遇上羊娘子那会儿,正是他缺乏争取心之时。 且他一番‘抢人’的言论,也令得对方越走越远。 可,自从卫家没落之后,卫遇时不止没有收敛,反而比从前更令人烦心。 他想要做一件事,能缠到你合理合法的同意。 你说烦不烦人! 陶县令到时,那位‘烦人精’,哦不,是卫遇时正背着手,欣赏着县衙的照壁。 照壁上的菊花、紫薇花,皆是向阳而生,雕刻之人的手艺极好,花朵栩栩如生。 陶县令嘴角微翘,不是他陶然自吹,这块照壁,每日都派人打扫的,莫说花瓣了,花蕊都是根根可见的。 这块照壁,早已成为了汾水县县衙的一个象征了。 “陶县令,你来了~”卫遇时见到了他,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这些年,得卫遇时笑脸的,有几个好受的? 陶县令心中登时‘咯噔’了一下,不会真被他这乌鸦嘴说了。 卫遇时这家伙,真是来坑他的? “卫三爷,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陶县令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卫遇时心中暗骂一声,脸上立刻带了哭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抱着陶县令的大腿,“陶县令,你可得替我阿耶做主啊!” “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来。”陶县令被他惊得魂不附体。 卫遇时还是当年那个能屈能伸的他,没有丝毫的改变。 陶县令扶了半晌,没将人扶起来,他看了一眼,杵得跟块木头似的不良人,不停的朝他使眼色。 不良人忙过来,一块儿将人扶了起来。 卫遇时以手掩面,偷觑了他们一眼,又嚎啕大哭起来,一股脑的将事情禀明。 他也没有点明,之前已有人报过案了。 双方都像是第一回,听到此事的样子。 “真是岂有此理!”陶县令愤怒起来。 卫遇时忙跟着点头,“陶县令也觉得过分是吧,我阿耶差点儿没了性命,还请你替他做主啊!” 陶县令:“......”,他现在该如何委婉的拒绝? 对了,卫遇时方才说的什么来着? 陶县令眼前一亮,“你说的那位谢神医,眼下身在何处,本县需要她的口供!” 第716章 死因是什么?(国庆快乐!) 道一这会儿,早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上哪儿去寻人? 卫遇时眯了眯眼,又委屈巴巴起来,“陶县令,你先带人去临海山角找找看,卫某怀疑有人招摇撞骗,想陷害临海山修道人的名声!到最后,还会影响汾水县的名声!” 他说得义正言辞,还关乎县衙,陶县令再推辞,便说不过去了。 “能否断案,还得将你口中的那位神医请来,以免冤枉了好人。” 陶县令做完最后的挣扎,便吩咐不良人,象征性带几人出去了。 县衙能做到这样,卫遇时心知不能逼太紧了,正好他也需要时间,去找道一。 首先,他得派人去同福客栈打听下消息。 而道一呢,跟着小毕方,到底去了何处? “毕方—毕方—”小毕方飞至一处,但在空中盘旋起来。 道一远远的追在小毕方身后,待她到时,小毕方都已经将毛发梳理得差不多了。 “小道士,你可以再晚一点儿来的。”小毕方在树梢上,高昂着头颅。 道一无语,“人呢?” 小毕方骄傲的伸出一只翅膀来,“喏!在那里。” 道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待看到那具冰凉的尸体,不详的预感便成了真的。 她非常的气愤,还不忘检查地上的尸体,“死者年约三十,死亡时辰不超过一个时辰,死者手上有长期干活留下来的老茧,应当就是卫家的杂役高山了。” “尸体表面,并无明显的伤痕,根据尸体的症状,排除中毒的可能。” 道一又确认死者的脉搏、颈脉、心跳皆无之后,这才开始检查内里。 在翻动死者时,她发现,此人身下,压着一团灰烬。 道一用手指捻了一点儿灰烬,轻轻嗅了一下,“小胖子,回去通知安道他们,死者用的是符咒,若无意外,应当是一道‘风行符’了。” 它方才在城郊,众鸟的面前,营造的神鸟形象,瞬间崩塌。 “......”,小毕方气呼呼的扇着翅膀,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待小毕方离开之后,道一看着地上的人叹了口气,一开始只是猜测他是高山,有黄符在,她几乎可以断定,死者就是高山了。 想这高山替人办了事,得了一张‘风行符’,又日以继夜的学着‘风行术’,只为着今日出逃,将来能得什么大造化,结果等待他的,是生命的尽头。 道一看了他的头顶一眼,或许是高山大梦将成,他并无执念,走得突然也干净,她想从中找点儿线索也不成。 她将高山放好,又从头到脚仔细查验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外伤。 道一又按压着高山的胸口,倾着耳顷听,里面一点儿声响也无,这显然不是正常的。 她想到对方会用术法,便想剖开验一验。 但道一并未立刻剖开尸体,此处不是在长安,也不是王玄之说了算,还是等到汾水县衙的人到了再说。 在等待的时候,道一也没有闲着。 为防生出意外,她先以灵力探之。 纯白色的灵力,在死者胸口盘桓片刻,便徐徐的进了死者胸口。 灵力生于万物,也可以滋养万物。 但道一的灵力,进入死者的胸口,在未完全停歇的脏器内,如同泥牛入水,半点反应也无,甚至灵力逗留久了,竟有慢慢枯竭的迹象。 她忙将灵力收回,再次查探时,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灵力再一次,覆盖在死者的身体上方。 这一次灵力比方才的要少上一些,待进入死者身体之后,道一突然增加了灵力。 灵力在死者体内,四下游走。 当先的便是死者的五脏。 道一闭上眼,仔细感受灵力触碰到的位置。 许久,她才睁开眼。 道一面上带着疑惑,正当她要细想时,被突来的动静打断。 她仔细听了一下,是杂乱无章的脚印声,还有一只鸟在天上高鸣,“毕方—毕方—” 道一顿时收起了心思,耐心等人到来。 待见到人影时,她站起身来挥挥手,“谢三,我在这儿呢!” 谢灵均面上跑出了薄红,他抬眼一看,自家二姐正兴奋的挥手,只是有些奇怪,为何没有叫走在最前面的二姐夫,难道,俩人吵架了? 他眼前一亮,往前指了指,“二姐夫,在那里呢!” 谢灵均说话时,还带着几分激动。 王玄之却是脚下一顿,神色自若的朝道一走去。 跟着他们来一块儿来的,还有衙门的两个不良人,以及一个仵作。 听到小毕方来报,王玄之立即让卫家人通知衙门。 出了人命,陶县令已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否则他这县令也算是到了头。 王玄之示意卫遇时和灵均先别动,等衙门的仵作验过再说。 道一抬眼望去,不解的看向了王玄之。 王玄之冲她点点头,“都跟着卫四郎去日暮码头了。” 道一:“......”,把这茬儿忘了,她也想现在就去! “死者男,年约三十左右,死者表面并无伤痕,也无中毒迹象,死亡原因,暂时不清楚,得等到回衙门,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汾水县仵作说出了他的检验结果。 其中一个不良人道:“卫三爷,你且先认一认,可是你要找的人?” 卫遇时这才上前,他看了一眼,便摆了摆手,“他不是我要找的骗子,但他是我卫家的下人,与骗子合伙,吃里扒外,陷害我家老太爷,也有他一份,你们带走吧。” 两个不良人,顿时觉得头大。 出衙门前,陶县令特地吩咐了,让他们行事低调一些,最好不要让人发现,他们已经出来办事了。 现在,抬一个死人回衙门,算不算违令了呢? 还有啊,仵作,你这检验不行啊。 死者伤口都没有,不是中毒,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两个不良人,做不了主,又找不出原因。 这尸体,还得由他们抬回去。 两人齐齐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架子。 他们将尸体装好之后,正要离开时。 另一个不良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卫三爷,记得叫上你说的神医,去衙门里配合调查啊!” “卫三爷,你可别忘了啊!”先前那个不良人,又强调了一次。 第717章 陶县令的选择 道一默默的调头,走到了王玄之身边。 她侧过头去,小声的问道:“他们说的是我......吗?” 王玄之看了看心虚的卫遇时,认真的点点头,“我想是的。” 道一:“......” 她眼珠子一转,一个健步,跑到卫遇时跟前,“卫三爷,你可记得,又欠我一次啊。” 卫遇时一脸懵的看着她,就见道一身形一转,跳到了两个不良人面前。 “嘿!两位差爷请留步!”她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几人前行的脚步。 眼前突然窜出个人来,两个不良人险些将架子扔出去,然后拔刀了。 “小娘子,意欲何为?”走在前面的不良人问道。 道一摇摇头不语,指着卫遇时道:“问他!” 卫遇时:“......她便是陶县令要找的谢神医!” “啊......原来是谢神医啊。”不良人肃着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来。 眼下虽不知神医是真是假,不随意得罪会看病的,总归没坏处吧。 道一严肃的点点头,“我可以随你们回衙门调查,但是你们得让我参与验尸。” 她抬手制止不良人开口,“我会医术,验个尸而已,有什么难的。” 前面那个不良人,刚想说他们做不了主。 后面那个不良人,立刻说道:“都听小神医的,你想怎么验都成。” 同时,他还给前面那个不良人,使了个眼色,如此骄傲的一位,年轻的小娘子,能检验出个啥,别被尸体吓坏了,就千恩万谢了。 前面的那个不良人,顿时反应过来,“小神医,那你跟上了啊!” 他抬着尸体就往前跑,生怕道一反悔似的。 后面的不良人被他拖得一个踉跄,险些扑倒架子上的尸体。 仵作常年跟着他们跑,也算是练出来了一身本事。 再者,他们地位不高,也没啥好抱怨的。 跟着跑,验完尸体,拿钱,收工,回家! 三人还特意放慢了一点儿速度,结果,道一稳稳的跟着他们身侧。 她还朝抬尸体的两人招呼,“需要我帮忙吗?” “多谢小神医的好意,我们没问题的。”两个不良人齐齐摇头,开玩笑,若是让个小娘子帮忙抬回去,他们以后在汾水且,还要不要做人了? 道一疑惑,“是吗,可我看你们喘得厉害,需要走慢一些吗?” 两个不良人咬咬牙,又加快了步伐,“我们还能走得更快些。” 道一:“陶县令很着急吗?” 两人用力吐出两字:“着急,他很着急!” 道一笑了一下,“陶县令可真是一个好官!” “......”,跑得只剩残影的两人,没办法再多吐一个字来。 反观道一,神态悠闲,面不改色,宛如闲庭漫步。 两人就:“......”,好气哦! 等他们一气奔到县衙时,将尸体抬到验尸房,手脚松懈下来的瞬间,整个人都脱了力。 两人望着后面,跟来一串人。 待看到谢灵均,不过衣袍有些乱,同样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他们在心中哀叹,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啊! “谢三,瞧瞧你成什么样了,不过是跑一段路,就像家里破产了,明日便要去街上争地盘似的,今晚吐纳再加半个时辰!”道一毫不留情的批评他。 谢灵均看看她,又看一眼,似是压根儿没动过的王玄之。 一股豪气自他胸中升起,“二姐,我会努力的!” 两个不良人:“......”,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道一连个眼神都没给谢灵均,她微眯了一下眼,“差爷,那位便是陶县令吗?” 瘫坐在地的不良人,顺着看了过去,顿时弹了起来。 “陶县令!”两人异口同声。 在验尸房里的仵作,也出来行了个礼。 陶县令眉眼直跳,“听人说,你们抬了个死人回来?” “回县令的话,确切的说,死人是这位小神医发现的。”不良人一句话,就交待了两件事。 陶县令又将目光转向道一,“你便是卫三说的谢神医?” 道一骄矜的点点头,“正是,陶县令唤贫道来,所为何事?” 陶县令回头看向那俩不良人,怎么回事,你俩什么都没和人家说吗? 两位不良人委屈啊,他们明明说了,请小神医回来配合调查的啊。 “是这样的,小神医,卫家老太爷病了许久,听闻今日已大好,多亏了你医术精湛,只是这中毒一事,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陶县令搓了搓手,“卫老太爷病了多年,说是中毒,不太可能吧。” 道一正色道:“毒分很多种,有见血封喉的,也有毒不死你,熬也能熬死你的。” 她瞥了眼卫遇时,又道:“卫老太爷便是属于后者,陶县令若是不相信,给贫道一日时间,调配一副差不多的药,你尝一尝便知道了!” 陶县令:“......”,他又不嫌命长! “对了,陶县令,这两位差大哥同意,让我也跟着仵作验尸!”道一说完就跨进验尸房了。 等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仵作把尸体验到哪个地步了,真急死她了! 陶县令:“……”,还有没有王法了,到底谁才是一县之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个属下:你们究竟带了个什么人回来? 两位不良人,无辜的摇摇头。 陶县令运了运气,下意识就想进验尸房,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儿,充斥在他的鼻尖。 他顿在了原地,方要派人将人叫出来。 “陶县令,王某有一事与你相商。”王玄之赶在两人离开前,开了口。 陶县令:“……”,跟来的这些人。又是做什么的? 他挥挥手,心里委屈的不行的不良人,方要行动,又被王玄之拦住了。 “陶县令……” 王玄之上前一步,“里面的人参与了谋害卫老太爷,你可能替死者开口,找出证据,替卫老太爷找到幕后主使?” 陶县令脚步又是一顿,他示意手底下的人先别动,“敢问郎君如何称呼,你能找着证据?” “陶县令愿意让她去验尸,找到证据,就成功了一半。”王玄之不愿把话说死了。 而且,据他观察,这位陶县令似乎对这桩案子,不甚积极。 得想办法弄清楚,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才行。 第718章 陶县令的选择(二) 才一半的机会? 陶县令直觉就想摇头,另一半怎么办?让他拿命填吗? 幕后之人神通广大,能如入无人之境,将纸条放在他的床头上,肯定也能悄无声息的取了他的性命,这样想着,陶县令只觉得脖子一凉。 他缩了缩脖子,正要拒绝。 就被两个不良人,带到了墙角树下。 “县令,依小人之见,那位王郎君,定然是忽悠你的。”抬着尸体,走在前头,被道一吓了一跳的不良人李平,如是说道。 李平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他也没想到,平日里甚是配合他们的县令,今日如此‘下’他们的脸面。 真是怪哉! 另一边的李仁,也跟着劝说起来,“我们赶到城郊的时候,那小娘子吓得像是不会动了似的,她哪有什么胆子验尸,县令不妨做一个人情。” 李平连连点头,“卫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如今虽然没落了,焉知他们没有后手,且看那位王郎君,模样不俗,气韵更是逼人,瞧着便不是小户人家养得出来的,万一他们是卫家的靠山......” 陶县令远远的瞥了两人一眼,又指了百无聊赖的某人,“他又是何人,跟来县衙做甚?” 谢灵均:“......”,他好像什么人也不是呢。 他灵机一动,指着验尸房门,“里面验尸的是我阿姐!” 陶县令:“......”,如此骄傲,他还以为里面是圣人呢! 他一时有些气结,现在是什么人,都敢骑到他头上来了。 想到那封信,再看看验尸房。 陶县令只感觉脖子有点儿凉! 搁平常验验也就罢了,卫家是苦主,既能平卫家的怒火,还能得民心。 关键现在,与性命相关...... 可...... 陶县令看了看,身着皂衣的两位不良人,又垂眸,他身上穿的是绿衣裳啊。 他朝王玄之走去,两位不良人在后面,只能干着急。 急着急着,忽然就不急了,随他们去吧! 陶县令站在王玄之两人面前,他上下打量他们。 面色凝重的问道:“王二郎君,你们找着证据,可能抓到真凶?” 陶县令对抓住真凶一事,近乎迫切。 王玄之直觉这其中有古怪,他略一沉吟,作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另一个墙角。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正是丹桂飘香的季节。 两人站在桂树下,只觉得香满扑鼻。 陶县令紧张的心思,也是为之一松。 王玄之轻拂一下,肩上方落下来的桂花,“陶县令,可是遇着了什么难处?” 陶县令闻言,下意识的四下看了起来。 见院子里安全,四下无人。 他咬牙道:“倘若你们承诺能够抓住凶手,本县便许你们查案的权利,直到本案结束。” 王玄之有些意外,能让一个太平县令,将天平朝他们倾斜,想必,是这凶手,做了什么不应行之事。 他问道:“陶县令,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此人竟如此细心。 陶县令激动起来,他们能力越强,这说明自己越安全啊。 他想了想,从袖中将那封信纸抖落了出来。 陶县令递了过去,“王二郎君,你且看!” 他那丢烫手山芋的模样,逗乐了王玄之。 待接过信纸,王玄之敛了笑意,“陶县令,这封信是何时到你手上的?” 陶县令摇摇头,“具体的时辰,本县也不清楚,但是本县昨夜睡下时,家里都没有这封信,早晨醒过来,就发现枕边有这封信了。” 王玄之略一思索,“这信,可否暂时交矛王某保管?” 陶县令恨不得,将那份危险也一块儿转移,可惜,只能在脑子里想想。 他搓了一下手,“你们会保证本县的安全吧。” 陶县令不会功夫,那神秘人来去自如,也不是不良人能对付的,王玄之自然不能让他真的出事。 陶县令虽喜欢和稀泥,在大事大非面前,他的脑子却十分清醒,将汾水县治理得不错,且他还是朝廷命官,岂容旁人随意威胁。 王玄之安抚他:“陶县令今夜可安然入睡。” 他说话的同时,右手在背后做了个手势,待他话音方落,墙角一侧的桂花,猛然落了一阵花雨。 陶县令不住的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他还差点手舞足蹈起来,最后只有那嘴角的胡子,怎么也压不下去。 谢灵均瞧着与他们家,相仿的手势,半点声响也没露。 他望了一眼验尸房,又看了一眼陶县令,“陶县令,小子可否进去看一眼?” 陶县令解了心头大石,正是开心的时刻,又要仰望他们一行人,自是无有不应者。 他点点头,“小郎君不怕被吓到便进去吧,只一点,莫要乱动里面的东西,一切按照张仵作的吩咐。” 谢灵均连连点头,“小子明白。” 关于验尸这方面,王玄之是完全可以放心,交给道一的。 所以,他并没有跟着进去。 王玄之又弹起肩头的一小朵桂花,如在自家后院一般闲庭漫步,神情闲适。 在陶县令看呆了时,他随口问道:“陶县令可知,卫家可与什么人结过仇?” 陶县令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本县在汾水县多年,卫家除了几年前出事,就属今日的事最为严重了。” “几年前,卫家出事你可知具体详情?”王玄之又问。 陶县令仍是摇了摇头,“只听底下人说起,道是卫家生意失败,具体的不得而知。” 卫遇时几次想插嘴,都被王玄之的眼神制止了。 王玄之再问:“卫家做的是水上生意,莫不是与这水路有关?” 陶县令摇头,“只听说他们家赔了不少,走的哪条道,确实不得而知。” 王玄之见他确实不知情,也不再追问此事,而是问起了汾水县的民生。 这一点陶县令还是说得上话的,他同王玄之侃侃而谈,面上多了几分红光。 倒是两位不良人,走得近了些,听到王玄之的话,又看了眼卫遇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王玄之瞥到二人的举动,并未立时召他们,继续同陶县令说起这汾水民生。 与此同时,验尸房里的道一,也有了结果。 第719章 火灼 “陶县令,验尸结果出来了。”张仵作拿出了验尸记录册子。 他满眼的震惊,来不及收回。 陶县令可不想接这记录,他刚想让张仵作直接说结果,斜刺里便伸出了一只玉手,接过了张仵作递来的验尸记录。 “死者五脏俱毁,经检验确为火灼!”王玄之念出了记录上面的内容。 卫遇时和谢灵均都是见过尸体的,白白净净的,要不是确认断气了,还以为人睡着了,哪里火烧过留下来的痕迹? 两人齐齐凑了过去,争先看了起来。 陶县令被他们勾起了好奇之心,暂时忘了那份嫌弃,踮着脚站在边上,努力瞪大着眼,恨不能将眼睛烙在上面。 “人是被火烧死的,有什么稀奇的?”陶县令双脚落地,这才开了口。 他还当是什么变态杀手,想出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杀人手法。火烧这等法子,虽然少,但他又不是没见过。 而且那死状,呃......不能想不能想。 再想,他好几日都不用吃肉了。 “被火烧死的人,确实没什么稀奇的,但如果他表面完好,只烧坏了脏器呢?”道一晚张仵作一步出来,正好接上陶县令的话。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不破坏外表,只烧肚子里,人又不是锅灶,怎么可能只把肚子里面的东西烧坏了,而不在外面留下任何痕迹。”陶县令的眉眼一跳,他下意识的反驳起来。 道一拍了拍方才净过的手,“以常理论之,确实不可能。” 她道:“不如,陶县令问一下张仵作,他方才在死者肚子里都见到了什么?” “死者的肚子里?”陶县令后知后觉,这才回过味儿来。 他吞咽了一口,看向道一和张仵作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你二人方才在里,对死者都做了些什么?” “死者表面无伤,我们只能将死者的肚子剖开了!——呐,是他动的手!”道一说完,还不忘将‘犯人’指出来。 张仵作:“......”,你在里面,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用一种负心人的目光,看着道一,想让她心生愧疚。 后者表示:愧疚是什么,能吃吗? 张仵作深深吸了口气,“......谢神医的验尸手法,独具一格,属下也是第一回见识,原来尸体还可以剖开检验.....” 陶县令:“......”,谁想听你的剖尸历程? 又听他接着道:“剖开之后,我们才发现,死者的死因,确是内脏被火烧过——可是作案手法,属下一时不能检验出来。” 陶县令那停了许久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了。 他想到了神秘信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床头,以及里面那位,被火烧坏内脏的人。 陶县令艰难转身,看了一眼张仵作,“......你觉得以人的能力,可以做到这些吗?” 张仵作:“......”,县令啊,你别吓属下啊! 他验了大半辈子的尸体,也听了不少别的仵作的验尸经历,就算是这样,他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啊。要不是为了糊口,他也只会祖传的手艺,谁来验尸哦! “属下以为,不如问下谢神医的意见。”张仵作果断抽身。 更何况方才在里面验尸,他抖着手切了一具尸体,都是听人指挥的,答不上来也是正常的。 道一也没勉强他,在陶县令看过来时,她点点头,“想要做到这件事很简单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戏法,贫道也能做到。” 就在几人以为,她要当场表演时。 道一却转头问王玄之,“现在的问题是,那人烧死高山做什么?为何又要选择如此手法。” 她看到这些手法,很容易先入为主,还是问旁人来得好。 “不错!” 王玄之回应她的话,“就目前来看,只有卫家老太爷中毒一事,其中疑点颇多,而高山又牵涉其中,利用他的人想灭口,也在常理之中。” “而以火烧其脏器,想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只当高山是死于意外,或是疾病突发,凶手或许也没想到,有人会将尸体剖开,发现里面的问题。” “等一等,你们如何确认,不是死者吃了什么,将尸体的脏器腐蚀,而一口咬定是火烧的?”陶县令终于转过了弯来。 “火烧与腐蚀过的确实很像,但腐蚀过的灰烬,如熔金银那般,是粘在一起的,而烧过之后的灰烬,除却一些特殊的特质,大多数都是风一吹便散。” “这一点,张仵作想必深有体会。”道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 张仵作:“......”,能没有体会吗? 剖开死者肚子,他都做好被各种汁水喷一脸的准备,结果里面是全是焦黑的,因为太过吃惊,他呼气重了些,扬了满面的黑灰。 哎,七星床上现在还没整理呢。 “七星床上还有,遗漏的灰烬,县令若是感兴趣,可......”张仵作的话还没说完,陶县令便连连摇头,“无须如此,本县自是信你们的,查案谨慎些好,本县方才是例行询问。” 张仵作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儿,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眼下凶手没抓到,案子的进度便断了,王某想先行告辞,在城中四下查探一番......”王玄之拱手一揖。 他似是看出陶县令的挽留之意,又道:“陶县令尽可安心在衙,王某自会妥善处置,信件一事。” 陶县令这才安了半颗心,陆续将人送了出去。 待出了衙门之后,卫遇时这才开口道:“谢神医,杀死高山的人,是否就是教他‘风行术’的人?” 道一沉吟片刻,“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排除是两个人。” 谢灵均左右看看,默默的没有开口。 这一路上,他觉得自家二姐和未来二姐夫,两人简直默契得不像话。 是什么消息,他听漏了吗? “想什么呢?”道一拍了下他脑袋。 谢灵均忙摇了摇头,胡乱说道:“我在想,这一路上的怪事,未免也太多了,以前与同窗们出去游玩,就没见过这么多怪事......” “啊,我是想说,阿姐,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止一个人吗?”他见道一脸色不好,忙改口道。 第720章 日暮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 道一又拍了他一下,“走了,我们还要抓紧时间找凶手,别让他逃出汾水县了。” “哦~”谢灵均老实跟上。 卫遇时原想先回一趟家,见见卫老太爷。 道一却在此时拦住了他,“卫四爷,你不如先去一趟同福客栈,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卫遇时一愣,他现在满心满眼的想抓到凶手,难道凶手在客栈里?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凶手,谢神医肯定不会让他独自去的。 怀着满腔疑问,他转身去了同福客栈。 “卫四爷这是怎么了?”王玄之方与送行的李平兄弟分开,便见到卫遇时的背影。 道一弯了弯眉眼,“送他去见心上人的孩子。” 王玄之无奈摇头,“走吧,我们去日暮码头!” “好啊!”道一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儿,高兴的应下了。 复又行了小段路。 道一忽然停了下来,走在她身后的人,险些撞了上来,“二姐,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道一看着迷糊的人,“卫四爷去找人了,你不替他引路,仔细小安他们将他当成了人牙子,一顿好打。” 谢灵均一抖,落在那几个家伙身上,完全有可能的事啊。 他来不及分辨道一的神色,便匆匆往回赶了。 道一这才收起嫌弃的神色,拍了拍手掌,“这才对嘛!” 王玄之笑了笑,“走吧!” “好勒!”道一的声音,越发的欢快。 “......” 另一边,陶县令高座。 他再三确认了一遍,“你们听得真切?他们当真出去查案了,而不是敷衍本县的?” 方才送人的李平兄弟,回来便同陶县令说了,道一几人的话。 摸了摸袖中的银两,而他们和王玄之说的事,则是闭口不谈。 对方只是打探与衙门无关的消息,算不上是贿赂,二人有致一同的认为。 “县令,你就放心吧,他们当真去查案了。”李平拍着胸口保证道。 李安也在另一边,将胸膛拍得‘啪啪’作响,“属下瞧见,他们并不是回客栈,除了查案,还有能什么?” 陶县令想想也是,但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案子能破与否,事关他的性命。 他道:“你二人也出去找线索,别整日待在衙门里,本县看着就心烦!” 兄弟二人:“......”,往日也不见他这么说呀! 奈何官大一级,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只得领命出去了。 却说道一两人,也不着急赶路,就在街上慢慢的走着。 “叮零零——” “哗啦啦——” “......” 许是县城就在水边的缘故,集市上卖的东西,几乎都与水中的相关。 许多铺子门口,都放着硬壳做的铁马,河风一过,便会发出‘叮当’声,不同的壳挂在一起,声音还不同,极是悦耳动听。 道一的耳畔,拥过一阵一阵铁马被风撩动的声音,如流水一般‘哗啦哗啦’,令人不觉心旷神怡。 她原本还有些急躁的心,在听到铁马与风结合的声音后,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王玄之走在他旁边,也不出言打扰,只是小声的为她介绍着,都是一些什么壳做的,还有些稀奇的,他也叫不上名字的,便会问一下店主。 偶尔人多拥挤时,替道一挡一挡。 听到声音好听的铁马,道一就会去铺子里看一下,用手抚一下,再听上一听,待听店主报了价钱,摸摸小有资产的荷包,她选择了保护荷包。 “大娘,请问这串铁马怎么卖的?”道一站在小摊边上问。 摊位后是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单看其面相,堪堪初绽的桃花,可是那一双手,便能看出其,劳作的艰辛。 妇人远远便瞧见了两人,只是道一进了很多铺子,也问过不少摊贩,到她摊子面前,手上仍是空的。 这也不妨碍她的热情。 人未语,嘴先扬。 “这些都是奴家自己做的,不值当什么钱,小娘子给十五文便够了。”妇人见她着实喜爱,又怕她和之前一样转头就走,所以比往常只高了五文钱。 道一暗暗咂舌,心下嘀咕起来,十五文钱都可以买一斤米了,想当初她在道宅时,一文钱掰成了几文钱,现在让她大手大脚的,一串铁马,就花掉几顿米饭,着实有些不舍得。 当然了,买符纸的另算。 妇人瞧她模样,嘴角微抽。 两人的衣裳,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又观他们的模样,对铁马稀奇得很,并不像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是以,这两人一定是外地来的肥羊。 结果,这肥羊,一毛不拔。 “大娘,你这铁马着实漂亮,可我还想再看看其他的......”道一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会附和微风,翩翩起舞的五彩斑斓的铁马。 下一瞬,她果断扭头,“安道,我们再往前看看吧。” “好!” 王玄之应下,却付了两文钱给妇人,“你们这做铁马的材料,可是在汾水河边捡到的?” 妇人接过铜钱,笑着点头,“小娘子勤俭持家,小郎君真聪慧,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 “多谢大娘祝福。”王玄之笑容愈深,说罢,便立刻赶了上去。 妇人看着他的背影,羡慕的说道:“我家那口子,若及他一半聪慧,再不济,生得有他一半,这辈子,我也知足了......” 旁边的摊贩听到了,挤眉弄眼的笑道:“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家那口子。” 妇人勉强笑了笑,又招揽客人去了。 两人复又行了一段,已能看到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扛着包,给船卸货的伙计。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撑小船的艄公,在距离码头远一点儿的位置,将自己的船停靠好。 待道一他们到码头时,汾水河上静悄悄的。 两人行在码头卸货处,正值斜阳落在水面。 落霞与孤雁一起飞翔,秋水和辽阔的天空连成一片,浑然一色。 “日暮码头,名不虚传啊!”道一轻叹。 两人肩并着肩,靠坐在栈桥头,说罢,她头一歪,便靠了过去。 “嗯!”王玄之垂眸,唇角轻勾。 第721章 关联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动弹。 道一闭着眼,远远望去还以为她睡着了。 她忽然开口问道:“安道,你说凶手害卫家的目的,是什么呢?” 王玄之沉吟片刻,“我觉得此事,或许与羊娘子有关。” “嗯?”道一半睁开了眼。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这事儿怎的与羊娘子扯上了关系——你说卫四爷,还真是他吗?” 肩上骤然失去了温度,王玄之有些不适合。 王玄之失神了片刻,这才看着,恨不得立刻冲到卫家,拿下卫遇时的某人,无奈一笑。 他道:“与卫四爷有关,但此事也非他所愿。” “嗯?”许是方才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会儿她有些迷糊。 王玄之提醒她,“羊娘子与卫遇时,他二人,你可还记得,都与谁有过关联?” 道一眉眼一亮,“周圆圆!” 王玄之嘴角一抽,之前听她说起,只怕那周方,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他道:“嗯,当初你说周圆圆消失之后,他便再也没在羊娘子面前出现过,而与他相熟之后出事,又与羊娘子有关联的人,只有卫遇时一个。” 道一不解:“可是,这与卫家有何关联?” 她道:“周圆圆若是想要灭口,何须如此迂回,只要卫遇时不能开口,不就行了吗?” “原因也分很多种,有可能是为了隐瞒羊娘子之事,也有可能是对卫遇时早就生了怨怼之心,再有可能便是身分的不便,就看那周圆圆是哪一种了。” “你说的都有可能,哎,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消失在人海中了呢?”道一长叹。 她说着突然想起一事来,猛的侧过身来,“不对啊!你是怎么会认为,卫家的事,与周圆圆有关的?” “哗!”岸边栖息的鸟儿,因她的大动作,惊走了一片,齐齐窜入了夕阳的余辉中。 王玄之招了招手,示意她重新坐下来。 道一重新坐下,鸟儿们则飞向了更远的天际。 王玄之道:“你还记得先前在衙门时,那两位不良人吗?当时我见他们欲言又止,便在出衙门后,又向他们打听了一点儿关于卫家的事。” “他们道‘卫家与周家,当年闹得还挺凶,就是那个叫周圆圆的,与卫家四爷,当时城里到处都是关于他们的传言,说甚一女嫁二夫,又说那女郎生得,如何如何的貌若天仙,才引得两人大打出手,茶楼的说书先生,偶尔也会拿出来,说上一两段呢’。” 王玄之没告诉道一的是,两位不良人在说起这段往事时,那叫一个唾沫模飞,神采飞扬,与他们在衙门干活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道一想了想,“羊娘子的事,当时在集市上,见过周圆圆的人不少,不止卫遇时一人,可是偏偏就卫家倒了霉,这中间会不会还有别的事?” “还有,周圆圆为何会选择在祥和村,与羊娘子结为夫妇后,为何又弃他不顾,他又去了哪里?” 她越说越觉得,周方此人行事诡秘,“就我所见,卫遇时与周圆圆,两人之间,不该有如此深仇大恨才对。” 王玄之轻叹了口气,他的小啊,没有见过黑暗,真好。 他道:“周圆圆能弃怀了孩子的羊娘子不顾,便足以证明,此人的心狠,倒过头来对付卫家,也算不上什么问题了,关键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道一:“如果真是周圆圆做的话,或许我知道一点儿原因。” 王玄之乐得陪她,“愿闻其详。” 道一:“你还记得天工阁失火的案子吗?” 王玄之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高山的死,与鸓鸟的火有关?” 道一点点头,“嗯,确切的说,是同一种火。换句话说,凶手的手中,有鸓鸟,或许不止一只。”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因为太快,没来得及抓住。 “天工阁失火,只抓了一只鸓鸟,只查出了贺田与玃如,为了验证天工阁的背后,是否还有人,是以,当初并未查封,倘若杀害高山的凶手,手中真有鸓鸟的话,他们与京里与脱不了干系。” “而这一切的关联,现在知晓,有一个叫周圆圆的。” 道一突然想起,当初陈夷之和她阿姐等人被带走,救回来的一个采风官。 她道:“采风官周编也姓周,会不会与周圆圆有什么关联?” 王玄之想了想,“长安城中姓周的人不少,在周为官且有能力者,亦不在少数,我即刻去信一封,请杨世伯查一查,周编的族人,或是与其有所关联之人。” 道一突然来了精神,“咦,你不如顺便问一问,杨东亭被刺一案,他查得怎么样了?” “你啊!”王玄之摇头失笑。 当初刺客,可不是奔着杨东亭去的,只是他刚好在场,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一道问问。” 想伤陈夷之的人,即使杨世伯不查,他也不会放过的。 “哎呀!”道一猛的跳了起来,“你说我们要查周圆圆,怎么不去问下卫家四爷呢?” 码头上栖息的鸟儿,再次被惊走。 这一回它们扑棱的声音更大了,似是在诉说它们被吓两回的不满。 道一嘿嘿的笑着,丝毫没有打扰到它们的心虚。 许是鸟儿扑棱水面的动静过大,王玄之只轻轻‘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近乎黑色的天空,“我们现在便回去吧。” 道一身形顿,这才用力点头,嗓音都大了几分,“正好回去看看,小天干和卫四爷,相处得怎么样了!”说罢,她在前头,走得飞快。 王玄之回望了一眼背后,夕阳早就沉下了水面,只余逐渐吞噬残阳的无尽黑暗。 “......” “小一姐姐啊,你快回来啊!” “我快拉不住了啊!” 走在同福客栈的门口,道一站在楼下,都听到了楼上,‘深情’的呼唤。 她脚步一顿,“安道啊,不如,咱们去逛逛夜市,吃饱了才回来?” 王玄之挑了挑眉,方才不是你要看热闹的吗? 道一:她饿了还不成吗? 第722章 闹剧 “咳咳,你们做什么呢?”道一站在门外喊道。 原本热闹的厢房,所有人的动作为之顿,齐齐扭头,看向了门外。 道一见里面的情况,恨不得扭头就走。 齐安和紫芝,正死死的拽住羊天干。 谢灵均挡在卫遇时面前,似在劝说他,又是在替他挡住来自背后的威胁。 齐安力气最小,他坐在地上,抱住了羊天干的双腿。 方才的鬼哭狼嚎,就是他发出来的。 此刻,他瞪大了眼,看着门口。 又努力眨了眨,发现道一真的回来后,他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阿娘啊,你可算回来了!” 隔壁几间厢房出来看热闹的,瞧她这么年轻,就有这般大的儿子,不免瞪大了眼。 道一:“......”,她刚才就应该扭头就走的。 她磨了磨牙,这臭小子,方才还唤‘小一姐姐’呢! “快些进来!”道一待王玄之进了屋之后。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既告诉了外人,她很不好惹,也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众人见她进来,也不拉人了,老老实实的站成了一排。 道一在桌边寻了一把凳子坐下,齐安眼珠一转,一个健步,跑到桌边,替她倒了一杯水,“小一姐姐,辛苦了,来喝杯水,解解渴。” 道一斜睨了他一眼,手指微微动弹,却没有接过水杯。 谢灵均反应也不慢,抢过水壶,‘咕噜咕噜’的就倒上了一杯,“来,姐夫,喝水~” 紫芝和林二白,面面相觑:怎么办? 与此同时,没了钳制的羊天干和卫遇时,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啊!你放开我!”羊天干瞬间腾空,像一只蜘蛛似的,在屋顶上挣扎起来。 “咚!”道一猛的一掌,拍在桌上。 她怒道:“先说一下,你为何要伤人!” 方才若不是她出手及时,只怕卫遇时的心都没有了。 闻言,羊天干愤怒的看着卫遇时,双眼通红,后者只是哀伤而又怀念的回望着。 “说呀!”道一又拍了一下。 她是真的生气,“你们这群家伙,平时是不是偷懒了,练了这么久,几个人都抓不住一个小天干,出去别说跟着我学过功夫,我还要行走江湖呢!” 不等几人‘狡辩’,她又看向羊天干,“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是你出手伤人的借口,倘若他犯了什么事,你抓了直接进官府便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心被伤成了几瓣的卫遇时,听到这里,他也顾不上悲伤了,忙道:“我没有犯过事!” “小天干,你听到了!所以,你下来了,能好好说话吗?”道一问。 羊天干龇着牙看着卫遇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道一这才将他放了下来,同时,她的手边,递了一杯刚倒的水。 她顺手便接了过来,‘咕噜咕噜’就下了肚。 齐安:“......”,真是个卑鄙小人啊! 谢灵均:“......”,吾命休矣! 两人看着王玄之收回了手,默默叹了口气。 王玄之笑了笑并不多言,他端起自己的那杯喝了起来。 是人都会犯错,可是犯了错,企图蒙混过关,这绝对是不行的。 没来得及献殷勤的林二白和紫芝,暗道:好险,险些错上加错! “过来!” 道一将羊天干放了下来之后,朝他招了招手。 羊天干对着卫遇时,龇了龇牙,这才不情不愿意的走了过去。 “他欺负你了吗?”道一拉着羊天干问。 羊天干想了想,还是老实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道一轻声道:“我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狍鸮的本性,倘若真的要食人,齐安他们才是上上之选,年纪小,肉质嫩,你不可能选择一个,肉质柴得硌牙的人。” “......” 上上选的几人有些无语:天干啊,我们拿你当朋友,你拿我们当菜吗? 柴得硌牙的某人:他也没老到这个地步吧? 羊天干低着头,就是不愿意开口。 道一有点儿犯难了,他二人闹成这样,将来如何收场? 王玄之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施施然道:“小天干,你可是觉得,他欺负了你的阿娘?” 羊天干垂着的头,并没有抬起来。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道一也反应过来,这一场闹剧,是怎么回事了。 她拍了拍羊天干的小手,“小天干,当年并不是那样的,这位卫四爷,只是见在街上见你阿娘生得好看,所以上去说两句话而已,倘若你阿娘信任他的话,或许她也不会身死了。” 羊天干终于抬起了头来,却是将目光转向了王玄之。 他道:“像他这样好看的,走在路上也一样吗?” 道一憋着笑点头,“是的。” 羊天干又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才问道:“真的不是害我阿娘吗?” 道一保证:“嗯,他只是想同你阿娘说两句话,就被你阿耶带走了。” 提到周方,羊天干反而没那么激动了。 他对那个人也没什么感觉,指着卫遇时道:“我阿娘都死了,他还来做什么?” 道一:“他想看看羊娘子的孩子,也就是你,如今过得是否安好。” 羊天干小脸一紧,别过了头去,“不用他看,我过得很好。” 道一暗中‘啧啧’两声,正色道:“误会都解开了,再者,上门是客,小天干何必动怒呢?” “没事,没事,小天干和我闹着玩儿的呢。”卫遇时终于找着机会插话了。 方才道一板着脸的模样,愣是让他没敢开口。 羊天干并不领他的情,只是哼了哼,还没等他多得意,小手又被拍了一下,这回用了些力。 “去,和他们一块儿站好!”道一毫不留情。 卫遇时瞧着,心疼坏了,“谢神医......” 道一挑眉,“卫四爷有话要说?” 卫遇时忙摇头,他总感觉道一和小天干,都对自己有敌意呢。 “今日有份参与此事的,没拉住小天干的,内息运转加半个时刻,我会亲自检查;没将客人安顿好的,写一篇自我反省,交给安道审查,吃了晚饭便开始。” “......”,屋内一时怨气极重,却没有任何声音。 第723章 牵扯 平时热闹的晚饭,今晚却格外的安静。 卫遇时只当这是他们的规矩,也跟着埋头苦干。 待吃到卫家厨子做的菜时,只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又干下了一大碗白米饭。 直到撑到肚满肠肥,这才放下了筷子。 唔,还是自家厨子做的好吃,合口味啊。 “卫四爷,我们有一事相询。”几乎是卫遇时放下筷子的同时,王玄之也跟着放下了筷子,他擦干净了嘴角和手,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卫遇时一直看着羊天干,闻言,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他欣喜的说道:“你们知道吗,当初我见着他阿娘时,就想着能生一个这样的孩子。” 在场的人齐齐抽了抽嘴角,他们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四爷啊,你同人家只一面之缘,连人姓甚名姓,家住何方,是什么人都没弄明白,就想着同人生孩子了。 卫遇时说着说着,发现厢房内很安静。 他抬眼一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盯着他,除了羊天干埋着头,哎,还真是伤心呢! 卫遇时:“抱歉,方才一时有些走神了,王郎君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王玄之:“你可还有周纪月的消息?” 卫时遇一愣,“谁?!”旋即反应过来,“哦,周圆圆啊。” 道一两人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卫遇时道:“当初与他闹开之后,周圆圆想娶羊娘子,但他家里人不同意,后来他便带着人跑了,再后来,周家许是受不了被人指着说,也跟着搬出汾水县了。” 王玄之并不意外,他道:“后来周家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卫遇时摇头,“我连周圆圆去哪都没找到,更没心思去管周家的事。” 王玄之沉默片刻,“......你能将周圆圆的长相,画出来吗?” 他记得在祥和村时,道一提过,周圆圆的面相有些熟悉,至于是个如何熟悉法,他却是不知。 卫遇时有心与他们亲近,忙点点头,“那死小.....那家伙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的,谢灵均已极有眼色的,递上了文房四宝。 卫遇时确实没有骗人,他略一思忖,气沉丹田后,便开始作画了。 众人只见他笔走如龙蛇,没有丝毫的停滞,好像他在画自己的心上人,而不是他的情敌。 道一等人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微妙。 “好了!”约莫一个时辰,卫遇时停了笔。 他吹了吹墨,这才将位置让开,王玄之第一个走到了桌后。 他盯着画像上的人,问道:“小一,你看是他吗?” 道一站在旁边看,“羊娘子见过的,要稳重一些。” 她说得保守,这也不乏,卫遇时趁机打击报复,将人画得‘跳脱’了几分。 王玄之点头,“确认为同一人就行。” 闻言,道一面上一喜,“你认识他吗?” 王玄之摇摇头,“有些不太确定,所以想请杨世伯,帮忙确认一下。” “那感情好,码头上说的事,也别忘了告诉他呀。”道一提醒他。 王玄之莞尔,“嗯,都记着呢。” 卫遇时瞧着,只觉得心塞塞,他如果娶到羊娘子,一定比他们还恩爱! 其他人已见怪不怪了,他们现在只祈祷,道一想不起他们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 王玄之回自己房间写书信去了,道一看向他们的目光,立刻变得阴恻恻的,“可别忘了,我方才说过的话哟,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道一指着门口,“小天干、卫四爷留下,其他人全都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齐安第一个反应过来,率先跑出了门。 其他几个见状,也一溜烟跑出去了。 卫遇时咂舌,“跑什么,后面又没有鬼追......” 道一咳了咳,“小天干,你喜欢他吗?” 羊天干疑惑的看着她,下意识的摇摇头,“不喜欢。” 呃,道一又换了个说法,“他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可以教你读书、写字,能让你像棵小树苗一样,茁壮成长,最后,成为一棵这么大的树。” 她说着,双手张大,比划了一个最大的圈。 羊天干半晌没开口,倒是一旁的卫遇时,激动了起来,道一冷眼过去,他瞬间冷静下来。 良久,关天干才说话。 他道:“小一姐姐,你和那个男人一样,也不要我了吗?” 道一愣住了,从认识他到现在,她还是头一次,听羊天干唤自己小一姐姐。 她一直以为久离人群,这孩子学东西慢,没想到他都记在心里,只是没说。 道一走过去,摸摸他的小脑袋,“小一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呢,但是这次我们去安道的老家,是有要事需要办的,能留给你们的时间,很有限,我不想你长大了以后怪我们。” 羊天干沉默了,如果道一只说为他好,他肯定不乐意,但是怕自己长大了怪他们,他就要多思量思量先,虽然,他的小脑袋,目前也想不到多少东西。 最终,他将目光转向卫遇时,“为何是他,不是别人呢?” 道一嘿嘿笑了,“咱小天干多厉害的人,只对他有感觉不是吗。” 甭管好坏,有感觉就是不一样呀。 她话锋一转,“卫四爷,麻烦你也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私密话,同小天干说。” 卫遇时:总感觉要被坑了。 道一拉着他坐在一旁,“小天干,其实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他喜欢你阿娘,且见你的目光,待你视如己出,只有他才是真心待你好之人。” 她有件事没告诉羊天干,在见到卫清愁时,就发现他与妖怪有缘份,但不明显,可是在遇着卫遇时后,那条线才清晰起来,而且这一人一妖之间的牵扯,远不止如此呢。 末了,她眼珠子一转,“我们也不知何时才归来,待太原的事结束,我们还从汾水县过,若是你不喜欢,可同我们一道,再去京城......” 她说这话也是经过考量,命数归命数,但也得看两人的缘份不是。 “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们一道去太原。” “你先仔细想一想,卫四爷就在门外等你。” 第724章 被捕了 道一出门,和卫遇时打招呼,“你先帮忙照看一下小天干,我去去便回。” 她说完,便进了隔壁。 卫遇时自是欢天喜地的,想也没想的,又回了房。 道一走进隔壁厢房,只见王玄之正伏案疾笔。 “安道,怎么样了?”她轻声问道。 伏在案边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道一轻叹,又走了过去,快到他面前了。 王玄之这才抬起头来,笑道:“你都说好了?” 道一摇头,“还差一点,先来看看你这边如何了。” 闻言,王玄之一乐。 他从边上,抽出一封信来。 王玄之道:“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道一眨眨眼:“你能一起说吗?” “......” 王玄之自是不能了,他道:“那便先同你说坏消息吧——今日的信一旦寄出去,杨世伯兴许会回咱们一份‘厚礼’,做好随时挨骂的准备吧。” “呀,真是生得道貌岸然啊,如此俊郎君,竟生了一张碎嘴,待回京了,咱们给他编个麻袋吧~”说到最后,道一认真的考虑起来,这个可行性。 王玄之一梗,又道:“还有一个好消息,邢大被捕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道一人都站直了。 她迫不及待的接过信,“消息属实吗?” 王玄之示意她看最后,“你瞧是谁给咱们送来的消息?” “茂松,陆小九寄来的呀,住京里,他消息可真灵通。” 道一话里还带了几许遗憾,这般热闹的事,经过飞鸽传书,早过去不知几时了。 咦,不对。 “我们已走数月,算算日子,岂不是近日才发现的事,杨世伯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些,还以为刚出京,就能听到邢有余被抓呢——对了,杨世伯手上有证据吗,能定那个讨厌的家伙的罪吗?” 道一的话又急又密,王玄之认真等她说完。 他这才说道:“目前自是没有证据的,但杨世伯既然敢抓人,就一定做好了治邢有余罪的准备。” 道一:“杨世伯就这样将人抓了,邢尚书没有意见?” 王玄之:“茂松信上只提到,杨世伯寻个了由头,当街将人抓了起来,直接关进了牢里,邢尚书都没见着。” 道一如他所言,在信上也找到了。 她小小的感叹了一句,“哎,真想看一眼,邢尚书那个老古板,当时是什么表情啊。” “你啊......” 两人却是不知,在这场抓捕行动中,有一个最是憋屈之人。 眼下,他与邢大郎,同处一座牢房,区别就在于,两人是邻居。 杨东亭被关几日,仍回不过神来,早晨天不见亮,朦胧间,感觉有一人站在他的床前,瞌睡瞬间走了大半。 不待起身,一双有力的手,直接将他按了回去,来人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言道:“今日你去东市,遇见邢有余那小鬼,径直上前招惹他,大伯好替你出气。” 说罢,肩上的力道瞬间消失,人也走了个没影,来去如一阵云雾。 杨东亭只觉得在做梦,方闭上的眼睛,又瞬间睁开,唤来伺候的小厮,“方才,我大伯来过吗?” 小厮点头,“大郎君特意吩咐小的前来告诉郎君一声,别忘了他方才交待的事。” 杨东亭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方才的事并不是在做梦。 他立刻翻身下床,“去叫人打水来。” 小厮应声而去。 杨东亭想着大伯的吩咐,不敢在家多耽搁,径直往西市去。 瞎逛了一会儿,果见得那邢有余也在。 他记起伯父的吩咐,假装没看见邢有余,便朝他的方向行去。 “哎哟,赶路不长眼,你眼瞎啊?!”邢有余被来人撞了个趔趄,幸好身后下人眼疾手快。 杨东亭装作惊讶的看向他,“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不良帅的手下败将啊!” 不愧是来完成任务的,开口便将邢有余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提旁的人还好,提起陈夷之,邢有余只恨不得将他的嘴给撕烂了。 杨东亭见他双眼喷火,觉得还可以再加一把火。 他凑到邢有余耳边,“哟,这是被不良帅打怕了,连嘴都不敢还,真是胆小如鼠啊!” “杨浩,我撕了你的嘴!”邢有余推开左右,就朝他扑了过去。 杨东亭见状,立刻转身,奈何西市正值赶集,人多得他根本挤不动。 就在推搡的人群中,两人扭打在了一块儿。 杨东亭武艺平平,好在邢有余功夫也不算太好。 在拥挤的人群里,两人只能靠拳头。 你一拳,我一拳。 不一会儿,两人眼底、嘴角都挂着淤青。 杨东亭眨一下,疼得嘴角也跟着抽起来。 他一时有些后悔,心暗:大伯这是要他命啊,他一会儿要怎么去学堂? “让一让,让一让,大理寺办案!”熟悉的声音传来。 肚子上又挨了一拳的杨东这,眼角泛起了泪光,伯父,你终于来了! “何人在闹市寻衅滋事!”陈夷之带着蒋七等人。 一边喊着‘大理寺办案’,一边往里挤,很快就看到闹事的双方。 “哟,还都是熟人呢!”下一瞬,他收起了笑,“统统带走!” 杨东亭也没敢说出,是大理寺卿他伯父的吩咐,老实的跟在他们身后,倒是邢有余,看到陈夷之,简直要把他吃掉,“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我是不良帅,你在长安街上闹事,有人递了状纸在大理寺,我们就有权管,带走!” 蒋七和吴四带人一拥而上,将邢有余牢牢抓住。 许六则是带着其他不良人,不让邢家下人走脱。 不良帅说的全部带走,那就一个人都不能留下! “伯父到底想做什么啊?”杨东亭回忆他被抓的经历,只觉得他可能还在床上做梦,只是当他闭上眼再睁眼,还是冰冰冷冷,四四方方的牢房中。 同时,陈夷之也在问杨渊源。 顶着刑部尚书的压力,一直不放人,绝非一般人能干的事。 不愧是老一辈的烦人精。 “杨寺卿,你将他们关起来,意欲何为?”陈夷之不觉得将一个人关起来,就能关出罪名来。 杨渊源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公文,笑道:“本寺卿手头那么多公文,待到不忙时,再处理他们这一桩小事,也为时不晚,羡余若是无事,便去忙其他的吧。” 语罢,一只庞然大物,飞上了他的案头。 是那只食量极大的海东青,杨渊源额角的青筋直跳,“慢着,你也一起瞧瞧,你那位好兄弟,又给本寺卿,‘派’了什么‘好’差事来。” 他将公文往边一摊,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邢有余之事才处理一半,王玄之还有没完没完了? 陈夷之咳了咳,他们这位上峰,近来的脾气,是与日俱增啊! 他不敢耽搁王玄之的大事,立刻取下海东青脚上的信来。 “杨寺卿,出大事了!” 第725章 卫楠的意图 不忍见道一失落,王玄之手指轻点着几案,说出他的猜测来,“京城的事,我们眼下猜不出个结果,但卫楠将令牌托回卫家,我已有了眉目。” 道一催促他:“快说快说!” “令牌本身其实并无意义。” 王玄之道:“令牌在人死之后,会重新回到我的手中,如果没有上交,我一定会查这件事,只要查他的令牌,就一定会查到卫家的事。” “周家也就顺理成章了!”道一拍掌。 她道:“也就是说,卫楠很可能在京中,发现了什么!” “你说,在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跟踪邢有余,也就是说,邢有余也与周家有关联。” “对,换句话说,卫楠可能认出了周纪月!” 提到这一点,王玄之叹了口气,“卫楠当初能被我收下,也是因为他的记性好,当年周家的事生时,他都好几岁了,记得周纪月才是正常的。” “周方与鸓鸟有关,又与邢有余有关,那么关三阎五也同他相识,是不是可以说,豪彘他们中的毒,不说与此人有关,他必然也是知情的,至少他知道,毒从哪里来!” 道一接着分析,“而鸓鸟身上的阵法,出自玃如之手,卫老太爷身上的玉佩里,亦有阵法,我观其走势,亦可推断为同一出处。” 说到这里,她朝门外看了一眼,又屏息听。 半晌后,她才压低声音,“还记得刘家村的‘’四象聚邪阵‘’吗?我观其手法,亦是大差不离的。” 王玄之微微坐直了身体,他此行除了回太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查在京城出现,害了刘家村几口人的匪徒,若是周方此人也与此有关联。 他敛眉道:“周幻月此人极为关键,得尽快将人找出来。” “如此一来,卫家就极不安全了。”王玄之想着如何安置。 道一却是笑笑,“此事,我已有主意,安道静候便是。” “嗯!” 王玄之一边收拾桌子,一面同她道:“小一,我们要尽快启程了,这一切当真是那周纪月弄出来的,他不会在原地等我们!” 道一:“再急,也得先检查那几只的课业啊!” 王玄之一时也有些头疼,几人的课业不一样,还不能马虎对待。 他轻叹:“走吧。” “......” “二姐,你把话再说一遍,我刚才好像幻听了。”谢灵均捂着心口,一脸的痛心疾首。 道一哼了哼,扬了扬拳头,“需要我帮你清醒一下吗?” 谢灵均往后退了一步,强笑道:“不用了,我听清楚了。” “小一姐姐,我们还没有看日落呢!”齐安不想马上走。 下了日暮码头,就听同福客栈伙计,把日落吹得天花乱坠的。 不看一眼,怎么甘心? “日落?”道一问,他点点头。 道一眼珠一转,“我们下晌看过了啊,怎么,你们不知道这事儿?” 齐安震惊,旋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你们,竟然抛弃了我们!” 紫芝和林二白,亦是满眼控诉,指责她‘偷吃’的行为。 就连她腰间的黄布袋,也在不停的跳动,她立刻拍上去,这才老实下来。 “谢三,你的自我反省写好,就直接给安道,若是时间够,咱们还能赶上日落。”道一也不想犯众怒,毕竟林二白还得做饭啊。 不知她的‘险恶用心’,众人皆是面上一喜,立马保证,一定在落日前完成。 “小安、二白,你二人近来内息如何了?”道一转而关心起他们的修为。 林二白:“小一姐姐,我的丹田进来热乎不少,身体也变得轻盈许多。” “嗯!”道一点头,“你这年岁才开始,已经很不错了,继续努力,今日加练的别忘了。” 林二白:“……好。” 道一转头:“你呢?” 齐安摸摸脑袋,“我丹田也暖乎乎的,有时不吃也不觉得饿,赶路也不觉得累了。” 他越说越觉得神奇,换做以前,乘船月余,只怕早就累得不成人形了。 每日不止学习,还要练功,心底的排斥,也在日复一日的所得中,消失于无形中。 道一最后将目光落在紫芝身上,“小芝,你呢?” 紫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我只得了一丝气感……” 道一心下叹口气,却没有多说什么,而在看到她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件事。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虽然有人修炼会比较快,到若是基础不牢固,也比不上人家后来居上的,你们先修炼,我们去看看小天干。” 道一说完,同王玄之使了个眼色。 “小一,怎么了?”王玄之出来便问她。 道一小声问:“你还记得小芝的阿姐,紫樱吗,我方才忘了同你说。” “紫樱身体里的锁魂阵,与卫老太爷身体里的一样,害死高山的凶手,确实鸓鸟和玃如有关。” “倘若真是我们推测的那般,周纪月与此事有关,那么他害秦王做什么?” 王玄之摇头,也示意她莫要再说了,“此事事关重大,带我禀明圣人后,再做打算。” 事关朝廷,道一也不再多言。 她道:“我们去看看小天干和卫四爷。” 两人再次回到天字三号房,方才喊打喊杀的羊天干,老实坐在卫遇时面前。 道一脚步一顿,又换上笑脸,这才敲门进去,“你们这是握手言和了?” 羊天干:“……”,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和好了? 卫遇时:“……我们本来关系就很好。” 羊天干:? 道一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论不要脸,卫遇时定有一席之地。 她问:“小天干,你想好了吗?” 羊天干:“我想读书!”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帮得上你们。 似看懂了他的未尽之言,道一摸了摸他的脑袋,“明日一起看看日落,好好的和小安他们玩一场吧。” 羊天干点点头,“嗯!” 卫遇时心里酸得不行,到他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能得到小天干的喜爱的。 王玄之突然开口:“卫四爷,王某有件事想和老太爷商量。” “正好,我也去看看老太爷。” 第726章 分别 翌日清晨。 卫遇时带着卫清愁前来送行,他看着船上的一行人,心里复杂得很。 一面感激他们带来了羊天干和羊娘子的消息,还治好了老太爷。 另一面,对于王玄之昨夜说的事,他实在难以接受,从前和自己一起撵狗捉猫的人,会是诸多事情背后的元凶。 甚至,包括卫楠的死,也有他的份。 “卫三爷,和老太爷商议好之后,尽快做决定,这是王某对卫楠的承诺。”船即将出发,王玄之提醒他。 卫遇时点头,“卫三代表卫家上下,感谢王二郎君的仁厚。” 他又转头看向道一,“此番多亏了谢神医,阿耶不能前来,他托我备上谢礼一份,以表心意。” 道一那句‘救人乃是医者本分,无需如此客套,’,已在嘴边,在见到卫遇时手上的东西,登时咽了回去。 “此番也是老太爷的造化,还有你们对他的敬爱之心,才轮得到我帮一把手,怎担得起如此重谢。” 虽然,她也很想要。 “我家老太爷说了,物是死物,若是看得重要,一根草也可以是宝,若是不看重,便是万金,亦不足贵。” “经历过生死,他老人家如今只想栽花种草,看着孙子们健康成长便好。” 他将东西递了过去,收回了手,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道:“阿耶道‘此次,也是他老人家不光彩,用了阳谋’……” 卫遇时道:“这块玉在阿耶手里,对他来说有害无益,是我们把祸事交给了你才对……” 道一将玉收进了布袋里,“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那动作有几分迫不及待。 卫清愁眼角抽了抽,你倒是收慢一点儿啊,卫家的传家之宝呢,他都没摸上几回,将来虽然不会传给他,可那是传家宝啊。 道一看到他一脸的心痛,心情顿时又快慰几分,“不管如何,这都是卫家的传家宝,那几分危险,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卫遇时拉扯了一下,不怎么争气的侄子,“谢神医喜欢就好,老太爷的这份谢礼,也不全是坏处,他老人家也能安心些。” “老太爷宅心仁厚,是个有福之人——哦对了,差点儿忘记了,这些符纸,你拿回去贴老太爷床头和门窗,还有一些,依样贴小儿门户里。” 卫老太爷的佩玉有锁魂作用,里头有生魂被困,他长久与佩玉在一起,身体受到了一定影响。 锁魂阵被破,佩玉本身是古玉,且玉身完好完好,能吸引生魂的,除了它,还有老太爷。 短时间不显,时日一长,卫老太爷和卫家小儿们,可就得遭殃了。 三不五时的病一场,不在话下。 她拿走了玉,还有个老太爷呢。 道一说着,立刻从袋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黄符,“我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就送些符纸,希望我们归来时,老太爷能健步如飞了……” 昨夜里听过羊娘子的事,卫遇时哪儿敢轻视她的东西,一脸欣喜的接了过来,“多谢谢神医。” 王玄之在旁边,将那块令牌,又交给了卫清愁,“切莫再示人。” 卫清愁抚摸了一下令牌,迅速的收回怀里,同时郑重点点头。 相互赠了礼物,道一叮嘱卫遇时:“小天干便交给你照顾了,如果他瘦了一两,我就……揍他一顿,二两,就两顿,三两……” 被她指着的卫清愁:“……”,他真是何德何能,安危系在一个小儿吃饭上。 更令他心碎的还在后面,卫清愁忙不迭的点点头,“谢神医放心,小天干吃不好,我也揍他一顿。” 卫清愁:“……”,这还是之前,对他们疼爱有加的三叔吗? 卫遇时表示,小天干只有一个,侄子可以有无数个,随便揍。 道一拉着羊天干到一旁,“小天干,对你好的人,不要随便发脾气,可是如果别人欺负你,也不能忍着,只要不伤其性命,都可。” 她又道:“倘若有人害你性命,或是卫家性命,你无须留情。” “一切以自己性命为主。” “记明白了吗?” 羊天干用力的点点头,目光又投向船上的人,“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道一摇头,“昨晚答应过,要陪你们一起看日落的啊。” 羊天干这才笑了,其他几个在道一背后,冲他挤眉弄眼的也跟着笑了。 道一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只是照顾羊天干的情绪罢了,路上有的机会收拾他们。 她拍着羊天干的肩膀,笑道:“去吧” 羊天干欢呼,齐安立马过来接应,不一会儿,几人又在码头附近,开启他们的挖宝大计。 道一看着心中一动,自己也好久没玩儿过了,待她回头一看,王玄之和卫遇时等人,早就加入了挖宝的一员。 她不再耽搁,也扑了过去。 汾水时不时拍打着水岸,还带来一些水里的东西。 很多都在街上见过,只有一小部分不认识,道一等人捡得不亦乐乎。 随着时间的流逝,汾水拍上岸的位置,越来越靠后,几个玩儿得跟疯子似的孩子,来不及跑快,衣裳都被打湿了。 “接着!”齐安从岸边,淘了一把湿漉漉的泥沙,就朝林二白扔去。 林二白一闪,他背后的谢灵均被丢了个正着,后者立刻抓起一把,回丢过去,正好走过的紫芝被糊一脸。 紫芝不甘示弱,捧起大把,天女散花一般,雨露均沾,一群人都被撒了。 路过的钱小羊和蛮达,跟着遭殃。 两只:“……” 他们对视一眼,既然躲不过,那就加入吧,弯腰抓起一把,追着几个孩子,引得他们嗷嗷乱叫。 另一边的几人,但是安安静静的捡着水里的东西。 道一见此,眼珠子一转,摸到了混战的几人身后,从地上淘起一大把,扔了就跑。 夕阳西下,一群人在码头,你追我赶。 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时候。 齐安几人还在兴头,半分不见离别之苦,同羊天干兴奋的挥手,“等我们回来找你啊……呸呸……呸!” 因他的手举太高,袖子里的泥沙,倒灌下来,直接吃进嘴里。 “哈哈哈哈哈……” 羊天干笑着送走满船的欢声笑语,卫遇时揽着他,“很快能再见面的……” 第727章 桃花 “玩儿够了吗,今晚的大字、文章,别忘了写。”道一赖到瘫坐在甲板上的人身,‘好心’提醒他们。 “啊……!”甲板上的人,好一阵哀嚎。 他们看着道一,像看恶鬼似的,累得全身指头都不想动,打坐是最理想的时候,偏偏让他们写字。 真要命啊! 道一说罢,还嫌弃的皱起眉头,“你们这身脏衣裳,可得赶紧换洗了,等到下一个码头,就不用再行水路了,倘若谁脏兮兮的,就自己花钱住店吧。” 这话很管用,原本动弹不得的人,瞬间弹地而起,齐齐涌入船舱内。 他们身上是有银子,齐安和谢灵均带的最多,紫芝和林二白则是陈家准备的,王家也有帮准备一些。 可是,那都是出发前的事了。 上了马车那一刻,他们每日身上只有是个铜板。 没收银子的道一表示,担心他们乱花钱,又怕他们走丢了,所以,这十个铜板,是给他们救急用的。 要花掉救急银子,是一件要命的事,谁也不敢再耽搁下去。 待人都进去忙碌了,站在‘顶端’的道一,随意抖几下,又变得神清气爽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船夫,不免好奇,“你们每次出船,都走这么远的吗?” 船夫:“……”,我们也不想呀,奈何知道得太多,你身后那位给得也太多,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了。 “以后谢娘子想去哪里,吩咐一声便是,我们不收钱。”船夫尴尬的笑了笑。 道一了悟,“那就多谢大叔了。” 船夫‘呵呵’笑了两声,低头整理绳索,不再同她多言。 日落月又升,清辉洒在他们头顶。 道一看着随时会羽化的某人,他的背后,一片巨大黑幕,还伴随着水上升起来的明月。 她想起隐藏在暗中的人,“那个太平县令,你是否安排了人在暗中保护?” 王玄之点头,“他虽无大功,但也没有大过,总归是条人命,这与记他糊涂理事,是两回事。” 道一莞尔,“可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保护着,随时担心脑袋会掉。” 王玄之嘴角微翘,“威胁陶县令是倚仗他们的神秘,事情已然败露,凶手极大可能,已经离开了汾水县,杀陶县令,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原本的计划。” 道一笑眯眯的,“所以,你是故意没同陶县令说的。” 王玄之理所应当的点头,“这是他糊涂做事,应得的代价,让他担惊受怕一段时日,上头的结果下来,他反而能坦然应对。” 道一微眯眼,认真的看着他。 良久,微风拂过。 道一轻声道:“安道早些歇息吧!” 事事周全之人,却不能周全自己,她心中微叹,望着前方黑黢黢的水面,只希望能尽快到太原。 王玄之轻轻‘嗯’了一声,如水面微风,泛起一点点涟漪,“小一勿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心歇下。” 接下来的路更难行,要养好精神,打胜每一场战争。 还有师父的吩咐…… ———— 汾水河上,一艘渡船随着波浪摇摆,背着逐渐沉入水中的明月,驶向日出的地方。 平滑如镜的水面,探出一颗红彤彤的脑袋,似在好奇迎面而来的大船。 船上的人,或站或坐,皆是吞吐着第一抹晨光,好似在与那颗圆脑袋打招呼。 打完招呼,又开始忙碌的一日。 日子就在忙碌充实中,一点点的过去。 被‘虐’得生无可恋的几只,无一不是在掰着手指头,数着上岸的日子。 复行了大半月,终于到了下一个码头。 “终于到了!”几只长叹。 吃了半个月的鱼,再好吃,听到鱼这个字眼,都觉得胃里不甚舒服。 道一摸摸肚子,她吃得也有些发腻。 一路行来,应是之前推测的水和灵气复苏的缘故,奇怪的鱼还不少,不过能吃的很少,都被她用来,给几只练手了。 王玄之吃得最少,但日复一日的吃差不多的食物,再吃几日,也该吃不下去了。 所以,这是一次皆大欢喜的上岸。 接下来的路,则无需再乘船,是以,一行人搬起行李,尤其积极。 船夫父子也跟着搬,他二人的心情尤为复杂,还以为他们不乘坐苏家渡船,自家捡了个大便宜。 便宜确实捡到了,他们以后不管出不出船,都有收入来源,只是没有从前的自由。 唉,谁大半夜窗前站了一个人,让他们签卖身契,也会毫不犹豫的啊! 几人的行李很快就搬到码头上,只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和日暮码头的不同。 码头上行人稀疏,客船也就三两只。 “此处乃是桃花镇,自是不能与汾水县相提并论。”王玄之替众人解了惑。 “既然桃花镇有码头,说明有值得此处兴建码头的理由,既然此镇以桃花为名,可是与桃花有关?”谢灵均倒是反应快。 王玄之欣慰的看着他,“确实如此,据地方官员递上来的公文,之前有一桩案子,便是与此镇有关。” 哟,未入镇,先听奇闻。 众人的疲劳感顿消。 他们都等着王玄之的下文。 王玄之等着马车启动,便同他们说了起来,“此案于情于理,却是两种断案法。” “有一株古桃树,只知传了数代,未知年岁,乃是一户江姓人家数代传下来的,江姓传至如今,一直相安无事,但是直到他们隔壁来了一户姓何的人家。” “何家人把树砍了?”林二白惊讶。 王玄之摇头,“并非如此,而是江家的桃花瓣,落在了何家,两家的纠纷,因此而来……” “不会吧,桃花出墙,与人无关,何家这也不容许?”齐安寻思,待回长安,就把墙角的一枝梅,修剪修剪,免得与人起了争端。 王玄之再次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而是因为,何家将此花瓣收了起来。” “桃花是桃花镇的生计来源,江家古树的桃花,更是出名,两家这才起了纷争。” “他们抢夺花瓣,所有才会闹上公堂?”道一的鼻尖微动,细嗅起来。 第728章 桃花之争 “嗯,江家认为,桃树是他们的,花瓣自然也是。”王玄之点头。 他道:“而何家却说,花瓣既然自己进了他们院子,那便是他们的,若是不同意,就要砍了江家伸出墙的桃枝。” “江家当然不愿意砍掉古桃树,更不愿意将桃花瓣分给何家。” 王玄之接着道:“何家却不是个好惹的,他们只给江家两个选择,要么和他们共分掉在他们院子里的桃花瓣,要么就把多出来的花枝剪掉。” “两家僵持不下,你们猜,他们是怎么闹上公堂的?” 齐安:“他们一个想要,另一个不给,是不是直接打起来了,聚众闹事,也会被扭送官府的!” 他这说话可是有根据的,从前跟着表兄岳冲,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表兄他们为一只鸟,都能打一场架。 来收场的,不是长安县就是万年县的县令,有时还会惊动京光尹,总之只要不出人命,府衙做做样子,说教一番,再将他们放回家去。 毕竟,在天子脚下这种地方,出来的狗,它都极有可能大有来头。 谁也不想去招惹,一群无事生非,又背靠大树的纨绔子弟。 谢灵均:“还有可能是江家的,把何家的桃花都偷了回来,又或者是何家把江家的树枝给据掉了。” 两人说完,看向了林二白和紫芝。 紫芝眨眨眼,“我赞同小安哥哥的。” 只剩下一个林二白,他道:“我认为和灵均说的一样,两家甚至动了手段,还因此闹出人命,所以,才会惊动官府,最后交到大理寺。” 齐安和谢灵均对视一眼,他们竟把这茬儿给忘了,但是林二白,怎的对官府之事,好似,比他们还熟悉。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二人。 还有为官几载的王玄之。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与二白说得大差不离,江何两家为了独占,不惜下毒害对方。” “江家将毒下在何家收拾好的花瓣里,何家则是同样如此。他们最令人稀奇的还后头......” 王玄之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两家不止想法一样,便连做法亦是相同,最后,他们买药的药铺,亦是同一家铺子,衙门一查一个准。” “桃花镇上酒香扑鼻,镇上的人以此为业吗?”道一揉揉鼻子。 她和师兄曾偷喝过凌虚子带上山的酒,记不清是什么做的,那会儿他们还小,只记得满口辛辣,吃什么都不管用,最后等到老头儿回来,以为能得救。 结果,老头儿不止没帮他们解辛辣,还扬言要收拾他们。 两人只能满观的逃跑,凌虚子一面追,一面骂道:“两个混蛋,竟然敢糟蹋我的宝贝。” 那酒宝贝在哪里,两人当时并不明白。 他们对凌虚子的酒,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不过,后来老头儿看得紧,没再让他们得手过。 后来,师兄下山倒是喝过几回,也言个中的滋味妙甚。 为此,初初下山时,道一也偷偷尝过,觉得不足为奇。 当时店里的伙计如何说来着? “有一个叫桃花镇的地方,专门酿酒的,他们那里出的酒,全是用桃花而制,且因人而制,小师傅一定能找着,你喜好的那一口......” 因不喜好喝酒,道一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未曾想,今日竟到了桃花镇,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呀。 王玄之:“小一说得不错,此镇上的人家,都以此为业,尤以为江家为最,只因他家那株古树,江家酿出来的,总是比旁的酒香醇几分。” “也难怪,何家把着不放了。”谢灵均深以为的点头。 别看他们现在和王家关系,真触碰到了有利家族的事,两家也是分毫不让的,虽不如江何两家,闹得这般难堪,暗里过了千百招。 诸如崔、李几家,亦是如此,但这不妨碍,他们关系好呀。 “现在他们怎么样了,两家害死的又是谁?”道一问。 王玄之:“江家害死了何家好酒的老太爷,何家则害死了江家的酿酒师傅。” “后来,下毒的和出计谋的,都被官府判了刑,两家至此再无往来,且成了仇家。” 听到后面,众人都有些唏嘘。 远亲不如近邻,两户本该守望相助的人,最终,成了不可化解的仇家。 “自那以后,江家便狠下心来,将墙直接砌高,挡住出墙的桃花,与墙挤在一块儿的,则被他们剪掉,连片叶子,都不愿留给何家。” “何家直接将他砌出来的部分砸掉,道是墙是两家的,怎可由江家一家作主,总之,只要江家砌,何家便砸,闹得不可开交,又没办法解决。” 道一:“如今还在闹?” 她皱眉,“长久这么闹下去,耗的可是双方。” 王玄之却是摇摇头,“并非如此,此事吃亏的还是江家,他们虽占了桃花之利,但能酿出好酒的酿酒师死了,生意自此一落千丈,旁边还住着一户,与他们成仇的何家,一点小事,便闹得人心惶惶。” 他又接着道:“桃花镇的人,起初,还当乐子瞧,后来,都当成家常便饭,不再过多理会,被这两家缠上,可轻易脱不开身。” “何家损失的老太爷,亦是他们的顶梁柱,两家都在同一时间,损失最重的人,他们的不甘,可想而知——而这才是何家不愿放手的缘故。” “江家至少还有一棵古桃树,没了好的酿酒师,生意虽不如从前,到底能维持家中生计。” “江、何两家的事,在当地为众人所知,只要不再闹出人命,官府都不想再去管这两家的‘闲事’,而那砌上又被砸掉的墙,倒是吸引不少游客前往。” 齐安朝他靠近,带几分讨好的问道:“我们今日会在镇上歇脚吗?” 谢灵均也跟着点头,“哎,是呀,姐夫,在船上又生活半个月,真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呀!” 道一拍板:“那行吧,今日就在桃花镇落脚,明早出发,在这之前,务必将需要的生活物资备齐!” 她说完,朝着王玄之暗暗发笑。 真是一群傻子啊,他们原本就打算在此落脚的呀! 丝毫不知被嫌弃的几只,一下马车,便开始活动手脚,同时四下张望起来。 砌上拆掉,再砌上的墙。 你在哪里呢? 第729章 孕事 将行李都放在客栈时,钱小羊和蛮达轮流看守。 其他人则是采买之事,直接抛在脑后,来到集市上后,便开始打听,江何两家的在何处。 “几位都是外地来的吧!”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同他们攀谈起来。 道一笑眯眯的,“大娘,你可真厉害,我们刚到,一路都听闻镇上,江家的桃花酿最是好喝,想买点儿来尝尝,就是不知道怎么找他们。” “你们可真有眼光,说句实在话,你们除了想买桃花酿,其实还想去看热闹,对吧?”大娘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不等道一他们否认,便替他们指起路来,“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再往右走到底,左边巷子里,看到一面墙,见了就知道了......” 说罢,拎着她的菜篮子,不再多逗留。 道一望着大娘,匆匆离去的背影,嘀咕道:“看来江何两家的事,在这镇上,真的不足为奇——但谁让咱们是外地来的呢,走吧,瞧热闹,哦不,买桃花酿去。” 殊不知,他们也是镇上的热闹。 从晋州汾水县启程时,道一便放出了小毕方和九娘。 眼下灵气比之从前,丰盈不少,自是让两只出来修炼为益。 一只站在她的肩上,闭目养神,将那只极容易识别的腿,盖在羽毛之下,而九娘,则是行在她脚步,亦脚亦趋,比家中养的狗还乖巧。 路过的人见着便心生欢喜,但见几人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便绝了拿钱买的心思。 道一几人,顺着大娘指的路,他们很快便找到,大娘说的地方。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听王玄之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见,又是另一回事。 江、何两家中间的古桃树,眼下光秃秃的,它靠着的那面墙,因何家之故,如经历过战乱一般;而古桃本身,挨着墙的位置,因江家的原因,连一枝细条,都没有多出去。 “汪—汪——”江家的门是紧闭着的,但桃树下,栓着一只大黑狗,见到陌生人,便不停的叫唤,屋内的鸡鸭也‘咯咯’、‘嗄嘎’的叫着。 一时间热闹非凡。 为了避免,他们成为江何两家,门前的热闹。 道一让九娘上前,她则是凝眉,看着江家的房子,半晌无语。 王玄之几人,只在她身边,安静等候。 大黄狗见九娘过去,一身的毛瞬间炸起,它龇着一口利牙,喉咙里含糊不清的‘呜呜’着。 九娘无语:“......”,是它不够美,还是不够威武? 大眼只想将不速之客驱散,哪管得来的是人是鬼,是美或是丑。 小毕方半睁眼,斜眼着它。 大黄喉咙里的声音,还有其他的鸡鸭,全都在同一刻,被人下了哑药一般。 江家的动静来得快,去得也快。 除了住在旁边的何家,倒是没人注意到。 何家听到声音,他家的大门,‘嘎吱’一声拉开,是一位看着年约在三十左右的妇人,她提着气势,张嘴便想开口,但发现并不认识他们,所有的话全堵在嗓子里。 妇人不吐不快,难受得紧。 她打量着道一他们,目光在王玄之和谢灵均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两人有些不适,大胆的妇人他们也不是第一回见,只当没感觉便是。 妇人却不放过他们,“两位小郎君可是来投亲的,你们同江家哪位有亲呀?” 她笑吟吟的,“瞧你们生得富贵,也不知他家哪个,有如此亲戚,还真是好福气呀。” 说到后面,众人都只感觉她的牙口酸溜溜的。 “我们不是来寻亲的,就是想来看看,酿出闻名于世的桃花酿的古桃,有何奇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道一挡在两人身前,同时隔绝妇人近视的目光。 妇人的脸色一僵,江何两家,如今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又是来看他们笑话的。 她哪还有心思再看王谢两人,只想道一他们赶紧走。 “婶子,你知江家的人去哪了吗?”道一当没看出她的窘迫,“我们想买一些桃花酿,好拿去送人。” 妇人看她说得认真,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孩子,也极守规矩,并没有东张西望。 她瞧着不像是来看热闹的,这才没有立刻关上门,把人撵走的举动。 而且道一等人的衣裳,看着就值钱,何家大不如前了,她也不能给家里招祸。 可妇人又不想便宜江家,遂道:“他们家新娶了一个妇人桃夭,怀着孩子,一大早就带着新媳去城里找郎中了......”她左右看看,这才瞥着嘴,又小声道:“我瞧着那肚子,怕是要坏事。” 道一眉头又是一皱,“婶子这话可不兴乱说的,你又不是郎中,如何看得出来?” 妇人被她的话一堵,又道:“小娘子你还年轻,不懂得这生娃,可就是过一道鬼门关,那小娘子生得年轻,平日里又不忌口,肚子大得脚尖都见不着,即使生得下来,那新妇只怕再也生不得的。” 王玄之在后头,听得心肝直颤,面上却是不显。 道一点头,“婶子经验富足,定是三年抱俩,儿孙满堂了吧!” 妇人又是一梗,她就一儿一女,就这样还差点被何家压得抬不起头来,要不是何家势弱,娘家势强,她为护一双儿女,早被何家啃得骨头都没了。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嫁鸡随鸡,不帮何家,难道替江家说话吗? “呵呵,小娘子真会说话。”妇人只得勉强一笑,却是收敛许多。 道一又问她,“婶子,你可知他们何时会回来?” 何家那妇人又道:“江家的老幺,可宝贝他媳妇儿了,郎中都说了,还有大半个月才生产,非得着急忙慌的,央着全家一起,把人送县城里,这一时半会儿的,应当是回不来的。” “也就是江家二老护着他,要不然,那桃夭一个小娘子,哪能劳动整个江家。”何家妇人根本没发现,自己话里的嫉妒之意。 这本是人之常情的事情,道一等无权置喙。 她又问:“江家去的县城哪间医馆,婶子你知道吗?” 第730章 同仁堂 何家妇人,不欲再答,手心忽的一凉,她低头一看,竟是一粒细碎的银子。 道一肉痛得不行,但迟则生变。 正是因为江何两家有仇,桃花镇上,又只得他们住得最近,有什么动静,只何家才是一清二楚的。 未到江家之前,她断不会出此下策。 钱花出去了,饭没吃上,别提多难过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何家妇人捏捏手上碎银,约莫有半两,她顿时喜笑颜开。 说两句话,便有半两银子,即使这群人是来看热闹的,今日也值得。 她道:“这事儿我也不知真假,今早起来时,就听到隔壁闹得厉害,江家老幺,一个劲儿的撒泼,把一家人全给闹出来了,就说家里人不顾他媳妇儿的死活。” “必须要带他们家娘子去检查,要不然,谁也别想出家门。” 道一挑挑眉,“这位江家老幺,很疼他的娘子嘛。” “还不是看中人生得貌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何家妇人十分不屑。 她道:“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妖精,把这江家老幺迷得神魂癫倒的。她要天上的星星,江老幺就不会给月亮,江家这段时日,被折腾得够呛。” 何家折腾的能力也不差呀,这是在场众人的心声。 “婶婶好,听说这面墙是之前‘打仗’留下来的,我可以去你家看一眼吗?”齐安从背后,探出个脑袋来,十分乖巧的站在何家妇人面前。 妇人的孙子,也才生了一两个月,正是喜好孩子的时候。 方才被美色迷了眼,此刻见齐安,声音顿时轻柔下来,她侧过身子,“小郎君喜欢,便进来看吧。” 紫芝也讨好的冲她笑笑,说了相同的话,跟着齐安进了何家院子。 谢灵均几人,老实的站在王玄之身后,何家只有一个妇人,两个孩子能进去,他们却不能随意。 “哇,真的是刀砍的。”齐安惊呼出声。 何家妇人面色一窘,心道这破孩子,可真讨人厌啊。 紫芝老实许多,她一言不发,在墙上东摸摸西摸摸。 她趁何家妇人同道一在交谈,迅速还在地上捡了一小枝,迅速藏在袖子中。 紫芝估摸应当是风吹过来的枯枝,瞧着比簪子粗不了多少,因此才没引起江何两家的注意。 那边何家妇人收了银子,说话也利索起来,“大早的江老幺就闹着,要带他媳妇儿去看郎中,镇上的他还不同意,非说县城的郎中才好。” “我记得,当时说的是同什么堂来着?“何家妇人一时忘了名字。 道一替她补充:“同仁堂。” “对!就是同仁堂!”何家妇人兴奋起来,“据说是京城那边开过来的,里头的药是全县最好的,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家中但凡有点儿条件的,都会选择去那里。” 同仁堂在京城,能与他家相比的,也没有几家。 它除了药材才贵,诊金过高,却是病人的首选。 卫家为何被掏空得那般厉害,正是因为同仁堂,如同将钱丢进柴火里烧一般。 “咦,你们这儿没有一个冯氏药铺吗?”道一似是十分惊讶,“他家的药材,我前不久才用过,价钱便宜一半不说,药效比同仁堂的只好不差。” “真有那么好?”何家妇人将信将疑。 道一用力点头,“当真,我骗婶子又没好处。” 何家妇人摸摸袖子多出来碎银,又觉得她不像个坏人。 道一瞥到她的动作,嘴角微抽,“今日多谢婶子,要不是你,我们买口吃的,也不知要绕大的弯子呢。” 她冲院里的两人喊道:“走了,我们先回客栈。” 何家妇人闻言,眼波一波,“其实,我们家的桃花酿也不错的,小娘子不妨考虑考虑?” 道一下意识的摸向荷包,这妇人好生黑的心思。 拿了她的银子不说,还想让她再花一笔。 还真是让她做梦成功了! 道一:“既然如此,我们便买一坛吧。” 她问王玄之几人,眼含威胁,“一坛够你们喝了吧?” 本想趁机多买一坛的,谢灵均见此,忙摇摇头,“不用不用,我还未及冠,不宜多饮。” 林二白只比他小三个月,同他反应是一样的。 王玄之则是含笑点头表示赞同,并未多言。 蛮达确实好这一口,但他的心神,全在江老幺夫妻恩爱上头,听到旁人夸赞这对夫妇,他顿时想起蛮悦来,他的悦儿,究竟身在何方,如今又是否安好? 是以,对于只买一坛桃花酿,半分兴致也无。 何家妇人见此,终于明白过来,她今日是眼拙了,没看出来谁才是当家做主的人。 但何家如今这般光景,能卖出去一坛也是好事,她乐呵呵的就去搬桃花酿。 道一冲那边还在看热闹的‘四只’招手,“都赶紧回来!” 隔壁院里,九娘正在试图向大黑狗展示美貌,它偏生不信邪,这黑狗是因为怕那只鸟,才安静下来,而不是因为它的美貌,最终却证明,大黑真的对它没有感觉。 闻言,气馁的翻墙而过。 小毕方停在古桃树上,不太愿意挪窝。 只是小道士的脾气,有点儿阴晴不定,它只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弱鸟,不太想挑战她。 瑟瑟发抖的大黑:你把话再说一遍? “九娘,你怎么了?”道一见她垂头丧气的,不免好奇。 九娘:“......”,莫问,再问下去,它心都要碎了。 小毕方见此,眼珠滴溜滴溜的转,凑到道一耳边,嘀嘀咕咕一番。 道一惊得合不拢嘴,“九娘啊,你要相信自己的美貌,是那只大黑狗不懂事了,狐狸的美貌,是它能看得懂的吗,让它多看你一眼,都是对你的高攀。” “小娘子,你们要的桃花酿来了。”何家妇人去而复返,只是在靠近她们时,脚步顿了又顿。 这小娘子委实奇怪,教导狐狸跟孩子似的,狐狸再美,能当脑子用吗?它再聪慧,能和人一样,听懂你这长篇大论吗? “多少钱一坛呀?”道一问。 妇人:“给个二十文就成!” 道一:“......”,竟比那铁马还贵五文!她刚才就该扭头就走的。 “拿好!”钱货交清,道一将桃花酿,交给谢灵均,“婶子,我们有事,便先告辞了。” “慢走呀,若是喜欢,记得再来买呀!”何家妇人朝他们喊道。 她的话音未落,道一等人,瞬间消失在拐角。 何家妇人转身,笑容满面的回屋去数银子了。 绕过拐角的道一,则是大松一气。 她心有余悸的说道:“好险好险,这婶子委实厉害,再待下去,只怕你们的月钱,今日得全折在她手上了。” 几人:“......” 不等他们抗议,道一:“走,我们去县里的同仁堂。” “天都快黑了......”抱着个大坛子的谢灵均,他还想说,大家都饿着肚子,被她无声驳回了。 第731章 绿云罩顶 王玄之忽然开口,“小一,你是觉得江家,有何不妥之处吗?” 道一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回头,隔着巷子,朝那江家又看了过去,上头一片绿云缠绕,将整个江家笼罩在其中,给人一种不详又不舒服的感觉。 她揉揉眉心,“我瞧江家绿云罩顶,却不知是何故。” 道一话锋一转,又道:“方才听那何家婶子言,江家老幺的新娶的妇人,不知其来路,生得又貌美,我想去见见那位叫桃夭的小娘子。” 王玄之:“绿云,乃是何物所致?” 道一摇摇头:“我也是第一回见。” 王玄之点头,“你认为那桃夭来路不明,极有可能便是造成这绿云的源头?” 道一眼下也说不清,“直觉这其中有些关联,只一时说不上来。” 王玄之点头,“既是如此,我们现在便去同仁堂。” 他吩咐道:“阿达,回去同小羊说一声,晚些时候,我们再回来,你便留在客栈,与他一道看守行李吧。” 蛮达:“是,二郎君!” 几人方出巷子,紫芝这才神神秘秘的,从袖中,摸出那一小截枯枝,献宝似的递了过去,“小一姐姐,你瞧瞧,这是那古树上掉来的。” 道一伸手接过的同时,问她:“小芝,你这是在哪寻了什么宝贝?” 紫芝小脸一红,小声道:“小一姐姐,这是我在何家墙边捡到的,听他们老说江何两家的古树,如何如何的神奇,便想着,这一截古树枝,或许对你有用。” 小儿心思纯朴,只想着把最好的奉上。 道一十分感动,她本想劝说,紫芝现在还小,自己并不需要她的报答,但这是小孩子懂得感恩的初心,还是不要抹杀了才好,只要她快乐就行。 略一思忖,她道:“咱们的小芝真可爱,这桃枝我很喜欢。” 她更喜欢的是紫芝背后的那片赤诚之心。 紫芝没想到,随意捡的一根桃枝,能得道一如此喜爱。 她的小脸又是一红,双眼贼亮,“小一姐姐喜欢就好。” 道一没再多想,她正要将枯枝放进袋里,肩上的小毕方,脖颈一转,长喙朝着她耳语起来,“小道士,这枯枝,似有几分灵力。” 九娘也轻扫一下她的腿脚,似是赞同小毕方的话。 因是在大街上,两只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开口说话。 道一闻言,仔细感检查这枝丫,上面的断痕,已有些时日,且枝丫太过细小,又离开了树杆,随着时日不断的流逝,它枝丫内的灵力,也跟着渐渐消失。 真是怪哉! “一截小枝,尚有此能力,为何整株古树,我却感受不到,它磅礴的能力,”道一小声嘀咕,“方才靠近它时,只以为是古树的自身的能量。” “小一,你在说什么呢?”王玄之似听到她在说话。 道一环顾四周,只觉得此刻不是说事的时候,只摇摇头,“晚些时候告诉你。”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人也没闲着。 谢灵均与林二白,正是对琼浆玉液感兴趣的时候,满大街上,都是卖这些的,或清香、或浓烈各种香气,齐齐扑鼻,他们的人还在,心早就飞往不知何处。 齐安和紫芝,正是好奇心强的年岁,见到各种颜色的桃花酿,仿佛看到了百花盛开的春日,他们在花间扑蝶嬉戏,好生快活。 道一乐得几只安静会儿,便任他们看去。 他们问过镇上的人,进城需要半个时辰。 道一大手一挥,“正好趁此机会,欣赏一下,沿途的美景,也好了却你们活动筋骨的愿望。” “......” 齐安几人已然麻木,争辩也无甚意义,还不如老实跟着走,省一些体力。 待到日薄西山,几人终于赶到城门口。 眼看着守城的兵士在收拾东西,城门即将关闭。 道一暗施灵力,将谢灵均推出去,他堪堪在两个守城兵士面前站稳,立刻恢复假笑,同两人打招呼,“差爷,我们今日着急进城,能将我们放进去吗?” 他说着,一把握住其中一人的手。 那位兵士感觉手心微沉,是铜板的味道啊! 他眼睛微亮,假装不耐,“赶快赶快,没见着城门都快关上了吗?” 谢灵均作揖谢过,朝不远处的几人招手,“快些!” 道一勾勾唇角,“安道,咱们进城吧。” 王玄之眉眼弯弯,“好,这回倒是多亏了灵均。” 谢灵均听到两人的话,牙根痒痒的,“快些吧,再磨蹭,就真进不了城了。” 两人这才不再多说,待他们入城之后,背后‘咚’的一声,城门彻底全上! “小安,去问一下,同仁堂怎么走。”道一指使齐安。 齐安眼光一转,在街上寻找问话目标。 他最终找到一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大娘,请问同仁堂怎么走呀?”齐安乖巧可爱的凑过去。 妇人卖光一天的菜,正赶着回家,冷不丁眼前窜出个小孩子,定睛一看,生得粉雕玉琢的,小脸因赶路的缘故,格外的红,像极了家中待收成的疏果。 她笑着上手,摸摸齐安的小脸,“小郎君,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齐安凑上他的小脸,眼中顿时含了委屈,“大娘,不我不舒服,是我阿娘,她又怀了小宝宝,近来一直赶路,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听桃花镇的村民说,同仁堂的郎中厉害,我们特地赶来的......” 道一见他指向自己,直觉便不好,但隔得有些远,这小子又贼精,竟没听清在说啥。 大娘怜爱的又在他脸上捏了捏,“你阿娘生得可真年轻,还有你阿耶,生得可真俊,难怪你这般可爱,他们来咱们汾县,绝对是找着好地方了。” “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 “谢谢大娘,你人真好,你会长命百岁的~”齐安谢过大娘,喜笑颜开的回了队伍。 大娘目送他寻着家人,担忧的看了眼道一,这才提着自己的菜篮离开。 “小安啊,你同大娘说了什么?” 齐安在她出手前,‘咻’地溜出一丈远,回头朝她吐舌头,“你来抓我呀!” 道一:“......”,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她哼了声:“你给我等着!” 第732章 挖坑 “我替你开个方子,你回去记得内敷药外用,不出三日,便有成效。”老郎中同病人下了诊断后,正要提笔写方子,门外突地传来一声惊呼。 “救命啊!!!”同仁堂外响起宛如震天雷般的呼救声。 老郎中的手一抖,方子上的字,被涂得黑漆漆的,他只得撕了重写。 哎,一张纸得费不少钱子,回头从诊费里找回来! 莫说老郎中,同仁堂其他的郎中和病人,都被这惊呼,震得忘乎所以。 直到,其中一个郎中,手上不知觉,用力的按压下去。 “嗷!”一声杀猪惨叫起,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他们看向呼救的人,一位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满面通红,额角全是汗珠。 秋收都过了,孩子怎么还热成这样呢? 一众老郎中初初打个照面,以为是这孩子病了。 可方才,听其中气十足的吼声,又不像呀! 同仁堂的学徒,见小孩子上门,立刻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小郎君,可是哪里不舒服?” 来者正是齐安,他摇摇头,又换成一脸伤心的模样,“不是我,是我阿娘,她才怀了孩子,我们忧心她,方才一时情急,还请诸位莫怪小儿无状。” 晚他一步的道一,正好听到这里。 嘴角又是抽了抽,齐安这小子的脑子,转得是真快,脸皮也在要与不要之间,端看其心情。 分明是被她‘追杀’,这会儿倒成他一片‘爱母’之心了。 她若是再追着不放,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道一翻了个白眼儿,“安道,你的好‘大儿’,你不管一管?” 王玄之清清嗓子,“犬子无状,惊扰诸位,还请原谅。” “果真虎父无犬子呀,一样的气质脱俗,一样的温和有礼。”堂中有人夸赞起来。 齐安眉眼飞扬,他朝道一得意的挑挑眉,面向众人时,又委屈巴巴的,“郎中,快帮我阿娘看看吧,我们路过桃花镇,听说这里的郎中特别灵验,半点没敢耽搁,特地来找你们的。” 有不严重的病人,见他可怜巴巴的,心下一软,“小娘子怀孩子,可是了不得的事,看她这么年轻,更是马虎不得,郎中,你先替她看吧。” 郎中轻按一下他的胳膊,听到他‘嘶’了一声,这才道:“我是治跌打的!” 病人讪讪一笑,“轻,轻点儿......” 郎中又哼一声,替他敷上一块药膏,“切记,这几日不要用力,莫要去搬重物。” 病人脸色一垮,“啊,可我不干活儿,就没有钱,家里怎么办!” 郎中:“那你尽管去,以后搬不动了,别来找老夫!” “这位大叔,方才多谢你美言,这是我的零花钱,都给你,这几日好好在家养伤!”齐安一咬牙,将自己的钢板,全给了那位胳膊受伤的大叔。 大叔没受伤的那只手,将他的钱推了回去,“多谢小郎君,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 “大叔,你便收下吧,这是小安的一片心意,你家中也有孩子吧,回去替他们买一些糖吃,就当我们给小孩子的见面礼。”王玄之跟着劝说。 大叔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他黝黑的脸上,全是感激之色。 不过是开口帮忙一句,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小郎君,如此的热心。 回头,一定要每日,替他们祈福。 越想越觉得,几人是他的贵人,原本他不想来同仁堂的,这家的诊费、药费,足以让他家中,为这一笔药费,节衣缩食几个月。 可为了能好得快些,能尽快上工,也只能选择同仁堂。 其他没开口的病人,见此,倒也不觉得眼红,能来同仁堂的,大多家中,都不缺这些银子。 齐安出手阔绰,同仁堂的也见怪不怪。 学徒上去领道一,去一旁排队等候。 他们坐在角落里,学徒还替他们端来了水和点心,“几位稍候,师傅他们一会儿便看好,到时,我会来提醒你们的。” “如此,便多谢你了。”王玄之点头谢过。 待学徒要离开时,道一突然小心的问道:“你们堂里的郎中,医术真的很好吗?” 学徒一脸骄傲,“那是自然!” 他想了想,低声道:“令郎方才说的桃花镇,今日也来了一位孕妇。” 学徒在身前比划,“肚子有那么大,还有几日才生产,他家人不愿回家,东家只得让他们一家在后院里待着,那妇人可娇贵了,全家人跟着伺候呢。” 道一:“那肚子里怀的难道是金子吗?” 学徒也笑,“嘿,谁说不是呢?” 他刚想说什么,却看见道一身边的人也不少,他嘴角微抽,“有家人疼爱,也是一件好事。” 道一没注意他的意味深长,她又问学徒:“我们来得不巧,刚到镇上,就听说他们家人来同仁堂了,听镇上的人说,那位小娘子,生得可美了,真的吗?” 学徒没有半分犹豫,猛的一点头,“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娘子,她眼珠子一转,我这心......” 他猛然住嘴,自知失言,便不再同道一他们多说,“几位若有什么需要,唤我便是。” “多谢你了。”道一笑笑。 她转过头来,看向谢灵均,“你身上的黄符,用光了吗?” 谢灵均一愣,“没,怎么了?” 道一:“你想个办法,去后堂,将江家新媳引出来!” 谢灵均浑身汗毛直竖,“阿姐,你不会这么残忍吧?” 道一转头,示意他看,“小安、小芝,你舍得吗?” “还有二白,我们一块儿。”谢灵均果断拉上盟友。 道一点头,“去吧,多多保重!” 这话令两人心中更没底,“不行,你得把小毕方和九娘借我。” 道一:“你没发现,堂里的人,都在看它们吗,借给你谁来吸引注意?” 谢灵均:“......”,我二姐可能想坑我,但是没有证据! 王玄之还是有些担心,“小一,他们去安全吗?” 道一摇摇头:“只有他们把事闹出来,咱们才好解决呀。” 王玄之替她倒了杯水,“希望他二人一切顺利!” 第733章 闹事 两人朝学徒借厕所,正好会经过后堂。 眼见,后堂越来越近。 谢灵均小声问:“二白,你怕不怕呀?” 他将所有的黄,全都捏在手里,这才安心些。 林二白同他一样,却没想太多,“小一姐姐,就在堂外,有何可怕的?” 谢灵均:“就是因为她在堂外,我才不放心的呀。” 林二白拿符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谢灵均卡住了,他摆摆手,“算了,我也说不上来。” 两人趁学徒守在茅房外时,悄悄从另一面翻出去了。 根据记忆,返回内堂。 “据学徒所说,今日住进内堂的,只江家一户,所以只要我们找到有人的院子,应当就是他们无疑。”谢灵均两人躲躲藏藏,总算到后堂了。 林二白也点头,他伸手一指,“你看,那是不是江家人?” 谢灵均本来有些不确定,待看到一位年轻小郎君,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还朝身边的人喊道:“大嫂,你也动动手,夭娘体弱,摔了怎么办?” 又朝年老的妇人道:“阿娘,你也是,站着干嘛,夭娘难受,快过来帮她捏捏腿。” 被他唤大嫂的人,心中气结,碍于家人的淫威,只是捏着鼻子上前,扶着那位怀孕之后,还腰肢款款的小妇人,她咬牙道:“弟妹,你可真是好福气呀!” “大嫂,你说什么呢?”小妇人微微一笑,眸若盈盈秋水。 扶着她的妇人,好一阵迷糊,回过神来,不敢再看她,低头扶着小妇人。 年老的妇人,身形有些肥胖,待小妇人坐好之后,她半坐在小兀子,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替她揉捏起来,不过片刻,手段酸软起来。 “大哥,伞放这边,别晒着夭娘。”小郎君又使唤起兄长来。 “阿耶,你大兄一点儿小事也做不好,你快帮帮他呀!”小郎君急得很。 屋内还有两个年纪大的,小郎君不耐烦的同他说道:“阿翁、阿奶,你们年纪大了,身上病多,别过给夭娘了,尽量离她远一些呀。” 二老乐呵呵的点头,“乖孙孙这几日就要出世,我们心中欢喜,就站门口看看,不过去。” 哪知伞方搭好,躺在逍遥椅上的小妇人,不悦的蹙眉,“江老幺,把这伞拿开,我不喜欢!” “快快,拿开!”江老幺像得了圣旨一般,又指挥起江父和他兄长来。 躲在假山后面的两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咋舌。 “灵均,你在家敢这样做吗?”林二白转头,认真的问他。 谢灵均想想压榨,两个阿姐,还有父母的画面,根本想不出来呀!倒是结果,令他打个冷战,“二白,可不举胡说啊,现在该想想办法,怎么吸引他们的注......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林二白挺身而出,绕过假山,走到江家众人面前。 林二白惊叹:“哇,好生漂亮的小娘子!” 他像个不谙世事的......浪荡子,第一回出家门,便遇着了美人,挪不开脚。 谢灵均嘴角一抽,他敢肯定,这绝对是和陈舒光学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哪来的登徒子,毛都还没长齐,就学会调戏人了!”江老幺很生气。 林二白像是没听懂,他道:“呀,生得这般美,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江老幺勃然大怒,“竟敢觊觎夭娘,来人,快来人,把这登徒子给我撵出去!” 却说候在茅厕外的学徒,久等人不出来,听到江老幺的吼声,他心道不好,趴茅厕上一看,两人早就不见了,他立刻跑在大堂去唤人。 林二白脖子一梗,“你这人好生奇怪,那小娘子都没生气,你看她还冲我笑呢,你着什么急?” 桃夭:“?”关她什么事? 躺在逍遥椅上的小妇人,心中虽疑惑,但在江老幺转头时,眸子霎时间泫然欲泣。 江老幺怒火更甚,他就要冲过去揍人。 林二白一指他身后,“你看,你看,小娘子又冲我笑了。” 江老幺回头,这回改梨花带雨了。 “我要打死你!”江老幺真怒了。 替小妇人按胳膊和腿的两位妇人,低垂着脑袋,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真是怪哉! 谢灵均见林二白被追,他则去挑起,另外两个老实干活的男人的怒火。 “你说这两个大男人,也真是奇怪,他们的娘子低三下四的伺候别人,他们不帮着自家娘子便算了,还跟着一块儿不要脸,莫不是他们见小媳妇儿貌美,心中也起了邪念?” 谢灵均说这话,可是有根据的。 方才两个妇人瞧没瞧见,他不知道,但他们在假山后面,可是看得分明。 在撑起大伞时,两人都先后同桃夭眉来眼去,还不‘经意’的摸过她的手,这中间没有鬼才怪。 一直伏低做小的两个妇人,登时抬起头来。 “好啊,你个老不死的,亏我为江家做牛做马,替你生了几个儿女,你就是这么糟蹋老娘的吗,你竟然起了这等恶心的心思,她可是你的儿媳妇儿!”江母着就同江父拉扯起来。 江家大媳闻言,离公公远了几分。 这才看向自家男人,初嫁时,她也存了过好日子的心,可这一切都因弟妹的到来,变得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大郎,你真的喜爱她,胜过我吗?”江家大媳并未大吵大闹,而是平静的看向丈夫。 江大郎君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底气不足的反驳,“胡说什么呢。” 看清他眼中的心虚,江家大媳的心却在霎那间死去,“今日过后,你我回去,各过各的日子吧。” 一个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她却忍了这许久,也不知究竟在期待什么。 “小郎君,多谢你了!”江家大媳朝谢灵均行了个礼。 江大郎在外人面前,被下了脸,他登时大怒,“我要杀了你!” 谢灵均拔腿就跑,“救命啊,杀人了!” 他这一嗓子,惊得后院的鸟绕道,林二白见状,也跟着嚎叫起来。 学徒正带着主事的人,还有闹事者的‘长辈’,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就往江家住的院子赶来,听到两人呼救,脚步越发的快。 第734章 赔礼 同仁堂主事见院中鸡飞狗跳,脑瓜子都是疼的,他朝院内大呵一声,“何人在此闹事?!” 院子里的乱象,顿时为之一静。 很快,又各自追打起来。 除了安静躺在逍遥椅上的桃夭,其他人不是在打人,就是在逃命。 尤其是江母,一面同丈夫扭打,一面还满品污秽。 逍遥椅上的小妇人,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满院乱象。 小妇人眼波流转间,跟着同仁堂主事一块儿进来的人,无论男女,仿佛被她这一眼,撮走了魂魄,除了跟她同样,在欣赏满园‘春色’的道一。 道一同小妇人的目光,不期然对上,后者眼波微动。 她朝对方意味深长的笑笑,又唤醒同仁堂主事的神智,“是我的家人无状,这便教训他们。” 随着道一话落,王玄之便如一条游龙,穿梭在混乱的人群当中,顷刻间,便将闹事的元凶到众人跟前。 王玄之:“你二人无礼于同仁堂的客人,还不赶紧同他们道歉?” 谢灵均和林二白惊魂未定,想也没想,便作揖行礼,“是小子无礼,还请原谅。” 同仁堂主事暗松一气,好说话就成。 他扭头同江家人道:“今日是我同仁堂,安排不同,让几位受惊了,你们今日的花费,全由同仁堂出了。” 同仁堂如此大度,他们也不好再揪着他们的错不放。 只是,谢灵均两人。 江家人怒目而神,江老幺道:“同仁堂原本就无大过,是这两位小郎君,贸然闯入我们住的院子,又无礼唐突我家人,他们今日不给个说法,便将他们扭送官府。” 谢灵均两人视若未闻,甚至背着同仁堂的人,朝江老幺等人,还扮起鬼脸来。 江老幺等人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吐出来,他直接将怒火,对准道一两人,“他二人辱我家人,眼下又百般挑衅,还请两位,给个公道!” 道一等的就是他们,与自己主动攀谈。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又将手搭在齐安肩上,“这位郎君也看到了,我家小儿诸多,难免会疏于管教,今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江老幺也是要为人父的人,他自认也不是那么不讲理之人。 道一的话在情在理,可胸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王玄之见此,在一旁帮腔,“小儿无故惊扰诸位,王某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不如请同仁堂的郎中,替夫人请个脉,王某瞧她大着肚子,莫要受惊才好。” 小妇人桃夭正同人,暗送秋波,冷不丁被提到,险些被江老幺发现,面色一色有些扭曲。 江老幺心中一紧,“夭娘,你还好吧?” 桃夭眼波一转,顿时化为痛苦,“江老二,我好难受,你让他们都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们!” 江老幺胸中之炎,瞬间他为担忧,“好好好,夭娘,你别着急,我现在就让他们出去!” “阿耶、大哥,你们还不赶紧的,让这些人出去,惊着夭娘的肚子怎么办?”江老幺朝家人怒吼。 江父和江大郎立刻行动,“诸位先出去吧,别忧着江家未出世的孩子。” 同仁堂的人本想离开,但见道一等人,站在原地不动。 主事者孙柜手,他同王玄之道:“江家人既然不再计较,几位还是随我回大堂吧。” 道一摇摇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来看病的说辞,“我亦有孕事,心中慌乱,正好向那位夭娘讨教一二。” 孙柜手:“令郎不是都那么大了吗,夫人怎的还像没生过似的。” 道一轻哼:“我才多大,哪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来,你瞧我像是生过孩子的吗?” 她盯着齐安:“这小子是我们的义子,难道收养孩子,犯了《大晋律》吗?” 某个将《大晋律》背得滚瓜烂熟的人,祈祷眼前的柜手,莫要诓骗她才好! “让他们走,妾身现在不想同他们说话,啊——”桃夭闻言,立刻出言拒绝,甚至呼起痛来。 孙柜手连连摇头,“夫人,你也看到了,对方并不愿意,你还是同我们一块儿离开吧。” 道一忽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一贴方子,之前怀孕时,家中有人送来的,说是将来我肚子难受,便贴在身上,便会觉得舒服了。” 她说着,便从身上的黄布袋里,摸出一纸黄符来。 道一手拿黄符,朝桃夭走近。 “快让她走啊,别让她过来,我不需要她帮忙!”桃夭在逍遥上,越发的痛疼难忍。 美人蹙眉,江老幺心疼得不行,“夭娘,你这般难受,不如请她帮忙看一下,不行再让她走好不好?” “啪!”回应他的,是一记耳光。 桃夭打完人,又重新躺回去,‘哎哟哎哟’起来,“你这木头脑袋,是要气死我吗,我都说了不要她治,你赶紧把人给我赶出去!” 她怕江老幺不听,怒道:“你再不赶她走,以后别想进我房!” 这可是很严重的威胁,不止江老幺,江家所有的男人,都挺身而出了。 可是不等他们走近,便被王玄之拦住,“几位,我家娘子说过要替尊夫人治病,她也是替几个小儿赔礼道歉,你们休得阻拦,否则,别怪王某不近人情。” 孙柜手等人一愣,这小娘子就是来他们家看病的,哪里会治人,就要上前阻拦,被谢灵均几人挡住,“阿娘(阿姐)、小一姐姐要治人,你们不能过去。” “她根本就不会医术,别闹出人命来啊!”孙柜手直觉要遭。 简直太荒谬了,哪有强买强卖的赔礼道歉。 道一畅通无阻,即将走到桃夭的面前。 桃夭一慌,对江母和江家大媳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给我拦着,还有屋里的两个老东西,等着我被人弄死,带着江家金孙,去见十殿阎罗吗?” 两个老人步履蹒跚,颤抖着身子,从屋内走出。 江母倒是想拦,可她哪里拦得住,江家大媳原本也想上前,可是想到方才的事,她的脚步一顿,又低垂下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桃夭娘子,我这是在同你赔礼道歉呢。” 道一笑得极是温和,“别怕,我手脚很麻利的。” 她每靠近一步,桃夭的脸色越发难堪。 “滚!”桃夭袖中鼓动,一条绿色的藤蔓,已悄然生出。 第735章 桃之夭夭 道一只作未见,她往前行一步。 眼下,距离桃夭,只一步之遥。 “夭娘,此黄符贴在肚子上,可保大小平安,当初是一位高人所赠,今日你我有缘,便当作赔礼送你了。”道一满眼不舍,十分肉痛的样子。 桃夭:“既是如此,还请夫人收回,夭娘舒服多了。” 道一摇头,“夫人有病哪能不治呢?” 桃夭大喝:“你别欺人太甚!” 道一笑了:“也得对方是人才行啊~” 桃夭大怒:“你在逗我?” 道一又笑了:“是啊,我在逗你,那又如何,总比你害人强吧。” 桃夭兀自冷静下来,冷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速速离去,我不与你计较。” 道一:“如果我不离开呢?” 桃夭眉间秋波,皆化为狠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道一半分不惧,径直上前,两人之间再无距离。 她道:“夫人,我已然到了,你能奈我何?” 两人之间的话,众人听得分明。 孙柜手问身边人,“你们能听懂,她们说的什么吗?” 他身边的人一愣,老实摇头。 孙柜手又将目光投向,挡住他们去路的人。 王玄之含笑道:“夫人替江家夫人诊治,无须忧心。” 他心下却是明白,只怕这桃夭娘子,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而是半道来的妖怪。 谢灵均他们早就想见识妖怪,奈何一直没什么机会。 此次道一的反常,让他们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是以,他们干起活来特别卖力,神情也异常的激动。 那边桃夭心神虽在道一身上,却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她道:“你就不怕这么多人,因你的多管闲事,而遭遇什么不测吗?” 道一还是笑笑:“我既敢让他们来,自能护他们周全!” 她的手在空中比划起来,落在孙柜手和江家人眼里,就以为她在跳大神。 “小辈好生狂妄,今日便让你来得,去不得!”桃夭再无耐心,同她攀扯下去。 她明白再不行动,道一手中的动作结束,那符就该贴自己身上了。 绿色的藤蔓,自她袖中伸出,直取道一心脏。 道一腰如清风拂柳,向后倒仰,避开这一击。 藤蔓径直打向她身后的假山,‘咚’的一声,假山碎成数块,碎石还胡乱的砸向众人。 众人被这变故打懵了,他们看向藤蔓的来处。 竟是从桃夭袖中出来的,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身上怎能藏得如此巨物。 藤蔓是数枝细桃枝,缠绕在一起,上面还有新发的嫩芽,越往后枝丫越粗。 桃夭的藤蔓是真正的桃树枝,而道一的是虚幻的灵力。 “你对我家夭娘,做了什么?”江老幺看到这一幕,心疼起来桃夭来。 道一都有些无语了,“你没看到,你家娘子,不是人吗?” 江父和江大郎,忙将人扯到一边去。 江母与江家大媳,则退到另一边,生怕被桃夭伤到。 江家二老因腿脚不便,本是出来帮桃夭撵人的,但两人还未近前,变故就已发生,他们完全躲避不了。 王玄之在关键时候,掠起惊鸿,将两人带到了众人身边。 与众人一齐,看向战斗中的一人一妖。 “姐夫,你看得出来这妖怪什么来路吗?”谢灵均虽在问他,眼睛却盯着前方,一刻也不敢松懈。 不止齐安几个,还有其他的人,也都凑了过来,想听王玄之怎么说。 王玄之心中有所猜测,却没有替他们立刻解惑,“等小一收服这只妖怪,你们自会知晓。” 桃知双手枝丫长数丈,径直朝道一打去。 道一双手快速掐诀,“急急如律令,斩邪!去——” 众人只见一道紫色的似符咒的东西,凭空出现,接着又出现金色的光芒,在后头推着紫符往前,金色的光有一些融入到紫符当中,如同金色的活水,绕着紫符上的符文流转。 紫符应声,朝着桃夭的藤蔓而去。 桃夭的‘双手’与紫色符咒相交,只听“砰!”一声,两者触碰的瞬间,犹如夜幕下的升上长空的烟花炸开,眼前不同的是,它炸开之后,是一阵浓烟。 待浓烟散尽,众人这才发现,桃夭的两只‘手’,已然变得焦黑,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啊!”桃夭的尖叫声传来。 她的面容逐渐扭曲,再无方才的荡漾春情。 很快,那张脸上,变得沟壑纵横,脸亦如手那般,由无数的细桃枝组成。 桃夭抖着身上的枝枝,任由它们向四下蔓延。 站在边上的人,见此,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直到一个,他们认为桃枝攻击不到的地方,这才摸着躁动的心口,劫后余生的喘口气。 桃夭很快,变成了一株,由成千上万的桃枝,纠缠在一起的桃树。 它的身上发出嫩芽,又长成新条,桃枝上开着粉嫩的桃花。 桃夭一抖,万千朵桃花,纷纷如雨下,它们打着漩,尽数朝道一袭去。 道一双手飞快掐诀,“束缚——起!” 随着她话音落,一道绿色藤曼,在她的周身,竖起了坚强的壁垒。 桃花瓣落在上面,如被人吹拂,不停的往地上落下。 壁垒中的道一,再次掐诀,“如鱼得水——” 不等桃花落地,他们复又腾上半空,那原本粉嫩柔和的花瓣,顷刻间,化为片片利刃,齐齐奔向桃夭。 桃夭化出的嫩芽,亦如道一般,竖起一道,树墙。 桃花瓣打在树墙上,众人竟听到了短兵相接之声。 花瓣源出于桃夭,是以,即使化为利刃,对其造成的伤害,亦不过是划出些痕迹来。 待花瓣悉数化为乌有,树墙亦随之变幻。 它如同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朝道一伸出数不清的脚,要将她黏在自己的网上。 道一接连闪躲,凡是她方才站过的位置,眼下全是窟窿。 她堪堪站定,背后一道疾风扫来。 道一闻风而躲,跃上了院中屋顶。 桃枝追随她而去,房屋被砸得‘噼噼啪啪’的。 道一在房顶上奔跑起来,心下亦在思量起对策。 她在人群中巡睃,双眼一亮,“有了!” 第736章 巢穴 “小胖子,热闹好看吗?”道一朝下方喊道。 待在王玄之肩上,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小毕方,冷不丁被唤道别号,只得无奈展翅飞过去。 王玄之则待在原地,护着那些没有功夫之人,目光紧锁在道一身上,一只手压在骨笛上。 小毕方飞过去的途中,闻到桃枝的味道。 它的身形一顿,竟是转了个方向,直奔桃夭的主干而去。 道一:“......”,这破鸟什么情况? 小毕方即使是一只幼兽,它的威严,也是不容侵犯的。 桃夭看到它朝着自己过来时,全身的桃枝,都是一抖。 原本它一身光秃秃的枝丫,再次发出新叶子来,不一会儿,整棵桃树,变得十分茂盛。 它们不停的卷缩、伸展。 小毕方高高抬起的头颅,并未收回。 它斜睨桃夭一眼,后者的绿叶又裹得坚实了几分。 道一:“......”,合着它打了半晌,还不如小胖子一个眼神? 小毕方没注意到她的心思,它抖擞着青色带红斑的翅膀,朝桃夭叫道:“毕方—毕方——” 妖怪之间的等级森严,比起人类之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桃夭虽心中不服,但对于小毕方的靠近,它却生不出任何的心思。 刚才见小毕方朝它飞去,只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此刻听到它的叫声,终于明白心悸是何缘故,那是从骨子里产生的恐惧。 桃夭的不服,皆化为恐惧与臣服。 它明白自己是被迫的,但整株桃树变得软趴趴的,立在院子里。 小毕方距离桃夭越近,它心中的恐惧越甚。 “那只鸟在做什么?”孙柜手等人远远望着,他身边的学徒好奇的问道。 孙柜手:“......”,眼下这个情况,莫说一只鸟的想法,他连人都分不清了。 学徒的问题,也是其他人的想法。 “小胖...小毕方,它想对那树妖做什么?”谢灵均也在问王玄之。 王玄之:“或许是想利用自己的威压,不战而胜吧。” 道一开始也认为是这个原因,但这小胖子,之前在抓妖怪时,可没有那么积极的。 而且它那时尚未成长,她放出指不定被胆子大的妖怪,当大补药给吃了也说不定。 所以,这家伙,难道是看上桃夭的美貌了? 可是,桃夭现在就是一棵树啊! 道一的想法逐渐离谱,但她并未放松警惕,暗中掐诀准备着。 小毕方在这段时间,已经飞到桃夭的上空。 它并未多作停留,径直飞到桃夭‘头’上。 小毕方在它的头顶上踩来踩去,离得近的道一,甚至听到踩出来的声音。 桃夭:“......”,倒也不必如此侮辱同类。 道一的嘴角微抽,这小胖子到底想做啥? 小毕方来来回回踩,等到它终于停下来,又用嘴去叼旁边茂密的枝叶,在桃夭的头顶上,盘出来一个巢穴时,众人终于明白,它到底在做什么。 同仁堂学徒:“孙柜手,你看那只鸟,它在小妇人的头顶做巢穴。” 孙柜手:“......”,真是多亏你提醒,要不然我还真被蒙在鼓里。 熟知小毕方的一行人,反而静悄悄的看着它作妖。 九娘瞥了它一眼,便将目光收回,不过是妖怪本性作祟罢了。 道一径直朝它们靠近。 面目全非的桃夭,头上顶着个大巢穴,瞧着竟有几分滑稽。 它身上的树枝,又在生长新的枝条,随时会对道一出手。 小毕方用爪子在桃夭头顶,不耐烦的拍上一爪子,“给本尊老实点儿!” 桃夭委屈极了,但它又不敢多说。 一身桃枝,竟将自己缠绕起来,像是一个没得到糖吃的小孩子,躲在角落里,独自‘呜呜哇哇’。 小毕方见此,又不耐烦的朝它脑袋拍了一下,甚至用白色的长喙啄了它一下。 桃夭:“......”,它以后还会长出,飘逸的长发吗? 见它老实之后,小毕方半睁的眸子,渐渐安心的合上,它竟在自己做的窝里,打起了瞌睡。 众人:“.....”,还打吗? 道一额角直跳,“小胖子,你给我起来!” 小毕方懒洋洋的睁开眼,“小道士,你做什么?” 道一:“.....这话是我想问你的,你是打算就住这只树妖的头上了是吧?” 当然!小毕方差点儿脱口而出。 它及时改口,“一时见它亲切,没忍住嘛。” 道一嘴角抽了抽,“你编,你继续给我编!” 她虽是如此说,心中却是信了几分。 毕方鸟一族出自章莪山,此山并无草木。 但传说毕方鸟于神树建木降生,且毕方鸟的五行属木,又是木之精,五行之中,木能生火,是以,毕方鸟能够产生火种。 毕方鸟的成长,除了阴阳火,也需要如建木一类的树木。 道一想到这里,眼前一亮。 她看着桃夭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狂热。 桃夭的枝丫,不安分的摆着起来。 江老幺忽然出声:“你这小娘子,把我的夭娘,弄到哪里去了?” 他猛的挣脱其父和兄长,跑到了道一和桃夭中间。 道一:完蛋,还有这一茬儿! 现在桃夭可是江家媳妇,而且桃夭如果使用的是它的本体,那么它还是江家的古桃树。 她要如何做,才能带走江家儿媳,还有他们数年的生计来源。 王玄之沉声道:“江小郎君,你家娘子就在眼前,方才众人可是看得分明的,你赖小一做什么?” “对呀,我们都看见了!”谢灵均帮腔。 齐安冲他‘略略略’,“有人舍不得貌美娘子,眼见它变成了妖怪,也要当瞎子。” 紫芝也跟着笑道:“见色忘义,当瞎子!” 林二白木着一张脸点头:“当瞎子!” “你们......!”江老幺还想说什么,被江父和兄长,又按着拖了回去。 同仁堂众人:好像摊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孙柜手等人,默默的看了一眼,地上晕着的几个伙计。 道一意味深长的笑笑,“江郎君,你想要娘子,还给你便是。” “不,我们江家不要此女!”江母厉声道,江家大嫂从旁附和。 “他们想要老娘,还没资格呢!”顶着个鸟巢的桃夭,冷声道。 第737章 你好香啊~ “夭娘,你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被江父两人死死按住的江老幺,忙在此时,向她表起了衷情。 桃夭一身枝丫闻声一动,不屑的说道:“给老娘滚一边儿去!” 江老幺哀伤的看着她,“夭娘,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了?” 他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看着道一等人,“他们拿我要挟你,所以你为了保护我,才想赶我走的。” 在场之人,无不为之青筋跳动。 这江家老幺,莫不是脑子被鬼偷走了吧。 江父和江大郎,恨不能掩面遁,与这样的人成为亲戚,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可是他们根本不敢松手,这货就像一头蛮头,只会横冲直撞,眼里也只有那个桃夭。 想到桃夭,父子二人的目光都闪了闪,再看向早已看不出原样的人,他们默契的将江老幺拉得更紧了。 道一嘴角直抽抽,她没想到情感这种事情,也会使人变得不再像人。 江老幺分明就是被爱懵逼双眼,不等桃夭开口,自己便替她找好理由。 桃夭眼下即使只是一棵树,也被他这番表白,弄得恶心想吐。 它的枝丫耸动,就在它想一条子抽死江老幺时,头上冷不丁的又被啄了一下,“老实点儿,乱动什么。” 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道一清清嗓子,“咳咳,夭娘子,你先变个人形吧,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商量。” 那边王玄之便立即同孙柜手商量起来,“这是我们与江家人的事,与你们同仁堂无关,还请行个方便,我们需要立刻回桃花镇。” 孙柜手:他很不想行方便呢,这么好看的热闹,比那些闹事的病人,强多了呀! “几位客人,你们能自行解决,同仁堂便不插手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随时会伸出援手的。”孙柜手客客气气的回道。 哎呀,会变成树的小娘子呢,生平第一回见,可惜,马上就见不着了。 孙柜手很想跟到桃花镇去,奈何腿还有些软,他只得遗憾的同两家人告别。 被惦记的桃夭,此刻也有些犯难。 它明明被人揭穿,准备大杀四方,然后逃之夭夭的。 可眼下,它的脑袋上,被一只毕方鸟筑起了巢穴,稍有不顺,就会挨骂,更别提再打架。 但是,让它听从一个人类的吩咐,它以后还怎么同类中混下去? “麻利点儿,让你变就变!”见它半天没动静,小毕方又拍了它一下。 桃夭:“......”,谁懂啊,它的委屈。 它这样想着,还是顺着小毕方的台阶,将自己又幻成桃夭的样子。 “夭娘,你终于回来了!”江老幺是最激动的。 他同左右两人道:“阿耶、大兄,你们看到没,我的夭娘,那他们又给放回来了。” 父子二人,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二人默契的不作声。 奈何江老幺不老实呀,他看到桃夭就激动,“你们快放开,我要去接夭娘回家。” 道一跟着点头,“放他过来吧,一会儿我们正好要去江家,今日之事,必须有一个了结。” 江家父子只得无奈松手,看着那个傻子过去‘送死’。 桃夭也不负众望,在江老幺即将靠近她,想牵她手时,直接一脚,便将人踹出丈远。 “砰!”一声重物落地。 与此同时,那些不会功夫的人,默默的又离桃夭远了些。 江家祖母拄着拐过去,大声哭诉道:“你这小娘子,好生没有道理,我孙儿有哪点对不起你,要如此作践伤害她。” “阿奶,夭娘不是有意的,她肯定是生气,刚才被人欺负,我没过去帮她。”江老幺缓过神来,忙替桃夭说起了好话。 江家祖母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我滴傻孙子哟,我是在帮你啊! 此人绝对是一个人才啊! 众人再看江老幺,对他佩服不已。 没了江家人哭闹,同仁堂也不好再插手。 孙柜手为了热闹,哦不,病人的安危,他想再挣扎一下,“小娘子还怀着身孕,都快生产了,来回奔波,对胎儿不好吧。” 学徒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柜手啊,你是没见方才,那小娘子有多灵活吗? 孙柜手只当没瞧见,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他懒得同他们计较,今日错过这一场,未来不知何时,还能再看下一场了。 江父出面,“多谢孙柜手好意,我们便不多逗留了。” 孙柜手只得含着不舍,将这一行人送出同仁堂。 离开同仁堂时,王玄之特地嘱咐孙柜手,桃夭之事,无须遮掩,若还有此类异样之事,尽管报与朝廷知晓,或是通知京城的同仁堂,他们自会有办法处理的。 孙柜手记下他的话,“多谢王郎君劝告。” 一切都准备就绪,因王玄之临时租了两辆马车,于乘坐马车一事上,又起了分歧。 其实就是桃夭和江老幺。 桃夭不和江家人同乘,江老幺又死活不愿同她分开。 桃夭:“你再过来,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江老幺:“夭娘最是爱惜我了,怎会舍得下毒手——他们居心不良,我要保护你。” 道一几人:少年啊,把嘴角的血擦干净,再来说这话吧。 桃夭正想一掌劈死他,被道一制止了。 道一冲江家人喊道:“还不快过来帮忙,准备明年清明,替他烧元宝蜡烛吗?” 江父和江大郎过去逮人,哪知,江老幺那货,竟然抱住了桃夭的大腿,合江父两人之力,都拉扯不开。 道一伸出一指,在江老幺胳膊上的麻穴一戳,他顿时松开了手。 为防止江老幺再搞事,道一直接点了他的穴位,令其动弹不得。 总算安静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思。 江家马车在前,道一他们的马车在后。 前面一辆马车里,众人各怀心思的坐在一起,后面一辆马车,则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方才还打得不开可交,这会儿却坐在了一起。 齐安等人方才离得远,没瞧多清楚,此刻恨不得眼睛,粘在桃夭身上。 桃夭半分不在意,她直视着王玄之,连眼都不舍得眨。 半晌,桃夭舔了舔唇,十分饥饿的样子,“你好香啊~” 第738章 孕事真相 马车上的人,瞬间将目光,投向了王玄之。 王玄之一时无言,“......” 道一却是眸光一转,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王谢两家的一些消息,是互通的。 谢灵均知晓,王玄之喜梅。 他本人身上并未熏过香,只有衣裳会用梅香来熏染。 梅香清冽,常人凑近,都不见得能在他身上嗅出个味儿来。 可今日,这桃夭却说他好香,莫不是因为她是树怪的缘故,对于植被都有一种天然的感应。 就像小胖子,此刻与她的相处模式一般。 明明第一回见,就像几十年的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妇。 桃夭幸好听不到他的心里话,要不然非吐血不可。 她以为变回原型,那只毕方就会离开自己,结果呢,毕方不止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方才它是树时,筑巢用的是树枝,眼下用的却是变为乌发的树枝。 原本极是柔顺的‘乌发’,此刻变成了一个巢穴。 齐安和紫芝,见桃夭不敢动弹,两人一左一右,将其夹坐在其中。 两人非但不害怕,反而对桃夭特别好奇。 他们先是试探靠近,见桃夭没有反应,最后,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伸出他们的‘魔爪’。 旁的地方,齐安他们也没敢伸手,只在小毕方的附近,摸了又摸。 齐安惊叹:“哇,她的头发摸起来,跟真的一样。” 紫芝:“她的头发好顺滑呀。”哪里像她一直是枯黄的。 道一见她又是失落,又是羡慕,便道:“你以后勤加练功,很快也会有她这样长发。”关于她身体缺乏营养的事,确是没有提及。 紫芝用力的点头,“小一姐姐,我会认真练功的。” 桃夭:“......”,人类的小孩子可真烦呀,它能不能拍死这两只啊。 她又转头,看向道一,方才这小娘子同它打架时,可是凶得很的,怎的这会儿就大变样了。 桃夭分在这些人身上的心神,包括头上作乱的手,只停留了不过片刻,又转向王玄之。 “有那么夸张吗,我也来试试!”谢灵均也跟着起哄。 他半起身子,横在一人一树之间,挡住桃夭看王玄之的眼神。 如在家里,欺负阿娘的小猫小狗一般,可着劲儿的揉桃夭的‘乌发’。 要不说,他从前被猫嫌狗厌呢,也是有缘由的。 桃夭原本就是嗅到的香气,不看人也无所谓,无论谢灵均挡不挡,都没有区别。 可是他上一顿瞎揉,可比那两只小的烦人多了,还有一个,与他称得上是难兄难弟的林二白,也壮着胆子,一块儿上手揉搓,它哪还有心思,去闻什么美味。 眼见桃夭要发火,道一这才出声,“你们老实些,仔细它把你们吃掉,我可帮不了你们。” 几只这才停下手,只留下风中凌乱的桃夭。 与此同时,马车内,突然有人没忍住,‘噗嗤噗嗤’的笑了起来。 有道一的带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头江家人乘坐的马车里,江父正在劝说,被点穴后还不老实的江老幺,“你听听,他们相处得多么的美好,二郎啊,夭娘她不是一个人,是一只树妖啊,要是同咱们家的人坐一起,谁也不够它吃两口啊。” 闻言,车内的人,均是打了个哆嗦。 江大郎和江父,皆是后所不已。 他们掀起一点车帘,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很快,便缩回了手,生怕被前面的树妖发现。 江家人不知的是,他们惧怕的树妖,在前面的马车里,‘乌发’被几只揉得形如天女散花,正中则居着小毕方,连怒气都不敢撒。 道一以望气术观之,发现桃夭的绿色雾气中,夹杂着少许的污浊之气,并无不可清除的孽债,是以,她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解决桃夭的事。 她直接问道:“桃夭,你为何要对江家人出手?” 桃夭看了她一眼,并不作答。 道一也不着急,她又问:“你可是那江家的古桃树?” 这一回,桃夭倒是高傲的哼了声,能不应么,再不答一句,头上的爪子,估计就要给它脑袋上,钻一个洞了。 它又不是生养毕方鸟的树木,可经不起它的折腾。 道一再问:“你生于江家,他们世代守护着你,为何你要幻作人形,去吸食他们的精气?” 王玄之敏锐的发现,道一问的是他们,也就是说,桃夭应当与江家其他男子有染。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桃夭做的远比他想的还要多。 桃夭不承认这事,“你这小娘子,好生无礼,我心慕江家郎君,与他结为夫妇,这有何不妥之处。” 道一指着她的肚子,“你根本没有怀身孕,却告诉江家人,说你怀了孩子,这便是证据。” 车上的人都盯着桃夭的肚子时,王玄之却在同时,瞥向了道一的肚子,耳根微微的红了。 桃夭勾唇笑道:“小娘子好生没道理,你也不骗他们,说自己怀有身孕吗,怎的只许你骗人,不许我同江郎开个玩笑吗?” 齐安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受他感染,没一个能忍住的,便是王玄之亦浅浅的勾着唇角。 道一:“......”,她把这茬儿给忘了,妖怪在某些方面,可是天赋异禀的,比如,探究人的身体。 她道:“我们来同仁堂时,已去过江家,见到了你的本身,特意来汾县找你的。” 道一看着桃夭的肚子,“你这里面倒也不是真的空无一物,而是江家人的精气吧,贪心的你吃多了,是想在医馆里,找一些助消化的药材吧。” 桃夭终于正视起她来,“你一个小娘子,如何懂得这般多。” 道一笑眯眯的,“哎呀,我刚才没告诉你吗,我是从九霄观里下来的。” “没听过!”桃夭摇头,却也大致明白,对方的来路了。 道一仍是好脾气的笑笑,“原本就不出名,没听过也没关系——只是你这随意吸食他人的精气,此举不止损人类的运道,更会害他们折损寿元,同时,也会折了你自己的修炼之道。” 她问:“你为何要行这两败俱伤之法?” “他们活该!”桃夭怒道。 第739章 捡枝 “吁——” 桃夭方说完这话,驾马车的车夫,但喝停了马匹,“几位贵客,到了。” 谢灵均撩开车帘,车夫已站在一旁,就要伸手扶他,后者径直跳了下去,后面的人,也有样学样,接二连三的跟着跳,最后就剩下道一三人。 王玄之看着,像只野猴子的谢灵均,无奈摇摇头,待回京之后,还有一番‘苦头’要吃。 所有人都下了马车,两位车夫领了银钱,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在镇上,招揽进城的生意。 站在江家门口,看着里面的绿雾冲天。 道一问桃夭,“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靠近本体,桃夭的力量又强了许多,整株桃树都踏实不少。 它也没想到,此行,不过是去一趟医馆,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人和鸟。 源源不断的力量,流进它的身体,舒展着每一条枝丫。 桃夭舒服了,头上的小毕方,也像回到了家似的,险些就沉沉睡过去了。 实力强悍许多,桃夭也不惧道一。 它懒得回道一的话,就想回自己的本体中休养。 刚走一步,头上的小毕方还没动作,双脚却被刚解了穴的江老幺抱住,“夭娘,我这一路好想你呀,担心他们欺负你,你一个怀有身孕的,如何打得过他们。” “......” 众人:此人的脑子真被树妖吃干净了吧。 顶着众人目光的桃夭,似看懂了他们的想法,可她也冤枉得很啊! 天吃怜见,她真的只吸食了江家人的精气。 桃夭脸上火辣辣的痛,这个没用的东西,简直把它的树皮都丢完了。 她抽出一只脚,就朝江老幺身上踢,“你给我滚开!” “咚!”江家大门被他直接撞坏了。 桃夭心里这才舒坦几分,实在受不了这个蠢货了。 “二郎,你没事吧。”江母还是很心疼他的,同江家二老,一块儿将人扶起来。 江老幺跟入了魔似的,“阿娘,你们别怪夭娘,她一定是怀孕了心情不佳,平时她不会这样的。” 道一他们同江家人此刻的心情,竟出奇的达到了一致。 桃夭的面容有几分扭曲,要不是这个江老幺傻子,在江家二老心中有地位,她才会不选择他,实在是蠢得没有边际了。 本体近在眼前,桃夭懒得理会那个傻子卖蠢。 它想刚回到本体,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夭娘子,事情没说清楚,你可不能‘回家’。” 江老幺急了,“夭娘,你不是没有家吗,还说我们家就是你家,你离开了我们,你能去哪儿啊!” 扶着他的三人,深感无力。 桃夭:“......”,它就随口扯一句谎,怎么还真有人信。 有那么瞬间,桃夭怀疑,这样的人真值得它用心算计? 道一等人,都懒得管那个,为爱‘瞎了眼’的江老幺,任他在那瞎嚎,只要不过来捣乱便成。 “夭娘子,原来你无家可归啊。”道一意味深长的问她。 桃夭再次感觉树皮被丢光了,她道:“此事与你无干,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若我对他们出手,你到时可别后悔。” 她说的虽是众人,但目光却是打量着王玄之。 王玄之神色坦然,手亦是随意的搭在骨笛上。 道一小脸一绷,“你大可以试试!” 她盯着江家的密布的绿云,又道:“你与江家有何仇怨,宁愿毁了自己千百年的道行,也要害他们性命?” 依照常理来说,桃夭应江家而生,即使江家先祖不在,即使她不答报,也不应害人才对。 可根据今日的所见所闻,桃夭与江老幺成为夫妇,也是她害人的一环。 闻言,桃夭的脸色,瞬间变得狠厉。 她道:“叫你不要多管闲事,方才已给你留了一条活路,既是如此,你也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桃夭的话落,那株古桃树,无风自动起来。 光秃秃的枝丫,晃着晃着,竟是如枯木逢春般,陆续发出新芽来。 道一却不急着动手了,既然她决定想把这株桃树拐走,那就不能伤了对方才是。 她道:“夭娘子,有话好好说嘛,你这样大动肝火,很是伤元气的。” 古桃树有瞬间的静止,接着又疯狂的摇摆起来,新芽也因此发得更多,瞬间由嫩黄变得青绿,倒是省了一个春夏的光景。 虽在同仁堂见识过一回,可真当事实摆在眼前,家里的古桃树和桃夭是一个人,给江家人的冲击,着实不小,尤其是那江母,她还往隔壁看了一眼。 江母只要一想到,隔壁那个碎嘴,以后逢人便说,她眼瞎,想儿媳妇想疯了,竟找了个树妖,她就恨不得原地昏死过去,不再见这疯狂的一幕。 江家大媳却是少有的安静,她站在院里,比古桃树更像一棵树。 江家的三个男子,倒的那个不算,神情倒是有几分古怪。 江老夫人心神全系在那个傻孙子上。 王玄之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他同谢灵均说了一句悄悄话之后,便作一副看客的模样。 他一阵叽里咕噜,紫芝听得眼前一亮,连连点头保证,便来到古桃树边,弯下腰在古桃树周围转悠起来。 桃夭眉头紧皱,却没有对她立刻出手。 道一见此,手上开始掐诀,以备不时之需。 片刻后,紫芝站起身来,一只手高举,兴奋的喊叫起来,“安道哥哥,我找到了!” 闻言,王玄之朝她笑着招手,“小芝,过来。” 众人加一树,完全没看懂,这两人在搞什么。 紫芝仿佛不知晓,背后有树妖似的。 她手里举着一根枯枝,边喊边跑,“安道哥哥,小芝找到你要的东西啦。” 桃夭听到这话,眸中尽是愤怒。 紧随而来的,便是方才新生长出来的万千条枝丫,如同绳索一般,朝着紫芝挥打过去。 与此同时,道一也大喝一声,“束缚——” 她的绿色灵力幻化出来的藤蔓,缠绕在古桃枝上。 紫芝背对着她们,对此一无所知。 她将捡到的枯枝,交给了王玄之。 王玄之摸摸她的脑袋,夸赞道:“做得很好!” 又对准备大打出手的桃夭道:“王某知晓,你为何对江家人下死手了。” 第740章 折枝 睡了半晌的小毕方,听到王玄之的话,顿时清醒过来。 它雄赳赳气昂昂的踩在桃夭头顶,低下高贵的头颅,在桃夭脑袋上啄了一下,后者吃痛,动作也停滞了一下。 道一趁机,将其紧紧缠绕起来,“夭娘子,现在能听我们说几句话了吧?” 桃夭:“......”,有本事,你现在就放开我! 众人:“......”,被五花大绑起来,听上他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呀。 道一可不觉得胜之不武,而这桃夭,看着心机深沉,其实还单纯得很。 她能感觉到,相比起食五谷杂粮的她,对方的灵力很是精纯;真论起修为来,同是玄三级的修为,对方还隐隐压她一头。 此番多亏有小毕方,压下她的气势,使得对方不敢拼全力。 而且,据她观察,桃夭的目的,只有江家人。 如果,她想摆脱自己的控制,只需拼尽全力,将在场所有的人,齐齐卷入自己的枝丫中。 那时她有所顾忌,完全不是桃夭的对手。 桃夭想害江家人,但是又不想完全损了自己的道行,说明此事是有商榷余地的。 道一完全没想过,对方会不同意她的要求。 所以,她已经开始美滋滋的做起了梦来。 熟知她这笑容的王玄之,轻笑着摇摇头,这才上前一步,同桃夭说道:“你的委屈,王某已然明白,你想如何做,才能平息心中的怨恨?” 桃夭并不答话。 王玄之将紫芝捡到的桃枝拿出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谢三,二白,你们听明白了吗?”齐安一左一右拉扯着两人。 谢灵均:“姐夫拿着那条枯枝,问题应当就出在那上面。” 林二白也点头,“我认同。” 齐安:“我是问,那枯枝出什么问题了?” 两人齐摇头,“不知。” 齐安:“......”,他还不如不问呢。 桃夭看到那条枝丫,不断的挣扎起来,无数桃枝,与道一的‘束缚’纠缠,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王玄之心下了然,看来他猜对了。 他道:“你是因为折枝之恨,所以才报复江家人,对吗?” 桃夭没有回他的他,但也安静下来一些,枝丫不复方才的躁动。 众人看向了王玄之,尤其是江家人更不明白,不过一个拆两条枝丫而已,怎的就上升到,要报复他们全家了。 王玄之道:“旁的树,王某不清楚,但是夭娘子,已然有了灵性,那么它的感知,或也旁的草木不同。” “春去秋来,掉落的属自然变化,但你们为了不让它伸出墙去,让何家获利,便砍掉它的枝丫。” “要知道,我们人身上,亦会有自然掉落的,譬如说头发,可若是被人贸然剪去,便是切肤之恨,夭娘子的枝丫,无异她身体的一部分,诸位,无疑是在分尸.....” “分尸?!!!”墙头上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何家妇人知道隔壁人回来了,便想爬墙偷听,没想到刚爬上墙,就听这么惊恐的话。 她尖叫一声,从梯子上滑了下去。 何家妇人闭着眼,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她小心的睁开眼一看,腰上缠了一条藤蔓,不等她想明白,就凌空飞了起来,她朝下一空,大脑瞬间空白一片,跟着双腿软绵绵的落了地。 “既然来了,便一起听听吧。”随着道一的话落,王玄之便让谢灵均几个,去隔壁将人全请过来。 几只跑得飞快,像衙门里的人,去拿人似的,生怕对方跑了一般。 何家的男人们,在外奔波一日,正好回家,便被几个小孩子,请到了隔壁。 他们一进门就看到,院里有数不清的桃树,还有一种长不认识的绿色藤蔓,相互纠缠在一起,正当何家主事人,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时。 他猛的发现,那些桃树枝,都是从江家媳妇儿,桃夭的身上长出来的。 “妖怪啊!”随着他一声惊恐的尖叫,何家其他人也跟着乱吼乱叫起来。 江家一时有些混乱,道一的灵力也在此时,悄悄收回了些。 桃夭发现枝丫能动了,它朝着何家人的屁股,一人抽上了几下。 嫩枝条如长鞭,刚才还鬼吼鬼叫的,一个人开始‘嗷嗷’直叫。 道一等他们老实了,这才多腾出些灵力,桃夭也跟着‘老实’了。 哼,让他们欺负她的树! 何家人被抽得老老实实的,连带着江家都收敛许多。 王玄之接着道:“你江何二人,本应守望相助的邻里,却长久陷入利益之争,导致两家交恶。” 他指着旁边的墙,“此墙乃是两家共用,但因利益不合,便造成江家想砌墙,何家存心破坏。而如此不利两家之举,源头便是她!” 何家人见是桃夭,完全在状况外。 “她不过是一个妖......小妇人,与此事有何干联。”何家那主事人问道。 王玄之反问:“你两家因何事,起了纷争?” 何家人顿时语塞,江家人也不想在此事上开口。 他们两家的事,虽闹得人尽皆知,但叫他们自己开口,把这些事情捅出来,还是难以启唇的。 两家支吾半晌,也没一个开口的。 齐安那小子,眼珠子一转,“呀,我们在码头上,好像听谁说过,有两户人家,在抢什么古桃树的花瓣,听说能卖钱呀,难道就是他们吗?”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两户人家,“是真的吗?” 被一个小孩子这样真诚的问起,江何两家都感觉有些抬不起头来。 王玄之摸摸他脑袋,夸赞道:“小安真聪明,是他们呢!” 他又道:“江家不愿何家得了利,何家又想分一杯羹,所以才会惹出这后面诸多的事来。” 江何两家被人当面点出心思,一个个的都不敢看他。 王玄之却将目光转向桃夭,“他们折你枝条,所以你不顾自身修为,也要报复两家人。” “什么?!”何家人听到这里不干了。 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凭什么报复他们?再看向桃夭时,眼里全是怒火。 “咦,不对,她何时报复过我们?”何家妇人一愣。 他们家根本没出过事,哪像江家,自娶了新妇,热闹得很。 道一回答她,“那是因为,它与寻常的妖怪不同。” 第741章 精怪 连妖怪都没见过的江何两家,完全没听懂,道一说的是何物。 道一当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她尽可能细致的,让这些人明白,妖怪的存在,究竟是什么,还有另外的种族,诸如小毕方之类的神兽。 在与众人说过妖怪的事后,又同他们解释起来,“但桃夭并非是妖怪。” 众人:“嗯?!” 你说半天的妖怪,就为了告诉我们,那桃夭不是妖? 见此,王玄之好笑的摇摇头,同时,也好奇的看着道一。 齐安几个更是听入迷了,这些事情,他们翻遍经史子集,也是找不到的呀。 “若是我没瞧错的话,桃夭是乃是精怪,它汲取天地之灵,而逐渐有了灵智,开始了修炼。”道一有些可惜的说道:“若是我再早几年来,或许桃夭也不至于,走上这一条路。” 她接着道:“她与江老幺成婚,便是报复的开始,也是‘自甘堕落’的开端——若你再不及时收手,你便会彻底的从精怪,变成妖怪,到那里,你还能保持本性吗?” 被挑明身分,又说中其变化,桃夭垂眸不言语。 道一从王玄之手中,取走那截枯枝,“你因断枝之恨,你便向江家展开你的报复,而隔壁的何家,亦有份害你断枝,是以,他们亦是你要报复的对象。” 何家瞧着比江家受的报复,还要严重几分。 江家不知是何缘故,除了半死不活的江老幺,其他人都选择闭口不言。 倒是何家,先前他们见过那位妇人,闻言,她顿时不干了,“我们家又没招惹你,凭什么报复我们!” 许是受她这话刺激,桃夭一改先前的沉默。 她怒道:“你家平白得我花瓣,得了好处,不思图报,反生贪心;若非你家贪心,想将我占为己有,不停的拆除江家砌的墙壁,江家又怎会断我枝体。” 话匣子一经打开,便再也停不住。 桃夭说完何家,又怒指江家,“还有你们,亦是贪心不足,我便是伸展出去又如何,竟还要断我枝体,让我生生受那切肤之痛。” 她越说越愤怒,“当年,我亦非你江家人所种,我好端端的生在此间,却被你江家却主人自居,因我不愿离开,这片生长了千年的古地,倒叫你们这些个凡尘贼子,占了便宜!” 不愿意离开,并非不能离开。 道一心下一喜,拐树有望啊! 而在听到桃夭说及占便宜时,在场的男子,脸色几乎都有所变化。 王玄之注意到这一点,他的视线又转过,江家女郎,再到何家女郎,他想自己明白,江家女郎为何不愿意出声,而何家女郎至今被蒙在鼓里。 有些人想粉饰太平,但桃夭偏偏不让。 她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完全报复回去。 可是,她对道一并没有太多的愤怒,否则也不会甘心被她束缚。 道一的到来,也让桃夭冷静下来,以一身修为报复之后,又当如何? 桃夭想到这些事,对江何两家,更是咬牙切齿。 她谁也没招惹过,到头来,被人折枝,又险堕妖道,真是弄死这群人啊! 许是桃夭的目光太过明显,江何两家的人,齐齐抖了抖。 桃夭生长在人群中,对人类的习性最是熟悉,更懂得打蛇七寸的道理。 她对两家的妇人道:“只为了更多的利益,他们便争夺我的花瓣,两家从此便交恶,可是,你们知晓,他们赚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呢?” 桃夭的声音,充满了恶意。 两家的妇人,很想将耳朵捂起来,接下来的话,一定不是她们想听的。 两家的男人,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可桃夭满身桃枝,让他们望而却步。 “他们啊......赚到钱,想的是如何抛弃糟糠啊,若不然,怎会同我混在一起,还被我连哄带骗,修了一点,那‘采阴补阳之术’,连带着你们也受牵连呢。” “你骗人,夭娘,你不是这样的人。”江老幺不愿相信。 他万万没想到,从春季生到夏季的桃叶,竟可以为自己从头到脚,量身打造一套衣裳。 当初,他还夸过绿叶配初春的花,煞是好看。 桃夭这次却破天荒的理他了,“你是江家最受宠的,也是最笨的一个,我只需要在你背后装装可怜,你就能把整个江家闹翻。” 她伸出一条桃枝,勾起江老幺的下巴,“这些日子,你闹得不错,我很欢喜。” 江老幺却像呆了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头,同身边的人道:“阿娘,你听到了吗?你总说夭娘不好,可她刚才说喜欢我了。” 江母一怔,猛的推开江家二老,对着地上被摔两次,半死不活的江老幺拳打脚蹋起来,直到拉扯不动,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江家大嫂犹豫一下,还是上前搂着她,自己默默的垂泪。 婆媳二人,前所未有的团结。 何家妇人见此,根本顾不上嘲笑江老幺,她同自己男人扭打起来。 许是身体精气被抽空,何家那妇人竟稳占上风。 她一边疯打一边红着眼骂道:“好你个何大,当初娶我时,都说过些什么?如今竟为这么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抛弃当初的誓言,明日老娘就回家!” 听到娘子要回家,何大这才慌了。 就她那五个舅子,个个五大三粗的,只来一个,他也吃不消啊。 何大郎忙讨起饶来,嘴里不停的说着好话。 桃夭:“他同我在一起时,也这样说过!” 何家妇人眼见着,都要被哄好了,她轻描淡写一句话,直接给何大郎下了生死状。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被推在地的江家二老,直接拍着大腿哀嚎起来。 他们开始羡慕起,早死的何老头儿,不用看着这些,坏了纲常的子孙不孝。 两家乱成一锅粥,道一听得头都大了。 她清清嗓子,“诸位有什么事,晚些时候再哭,现在,我只问你们一件事,夭娘子的真容已现,你们愿意再同她生活在一起吗?” 第742章 利益 哭诉的忘了哭,扭打在一处的,也跟着停下动作,皆看向道一。 桃精长在地里,还能自己走路不成? 哎,也不对,那桃精可会走路了,它还能跟着上镇呢。 道一看出了她们的疑惑,指着那桃树:“桃夭虽能幻化成人形,但它的本体在此,怎么也越不过这江家大院的,若你们愿意与桃夭生活在一块儿,我们现在便离开桃花镇。” 说罢,便带着众人,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不行!”江何两家的人,异口同声。 便是江老幺也跟着叫住他们。 道一施施然转身,她努力板着一张脸,断不能让人瞧出来她的高兴。 她道:“诸位可是想让我们带着桃夭离开?” “不行,桃夭不能走!”这一次是江父出言相阻。 不等道一说话,那头何家的人却是耐不住了。 何家那妇人,第一个不同意江父的话,“这什么精怪不精怪的,咱先不提,一棵破树,将自己弄成狐媚子,咱两家的男人,差不多被她勾搭个遍,再让她留在镇上,还不知有多少人家要遭殃。” 她说着转头对地上的人道:“江老幺,你很喜欢做这绿毛乌龟是吧!” 江何两家男人此刻不愿提的事,再次被何家那妇人捅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他们的心中,甚至对在场的其他男人,产生了敌对的心理。 只因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桃夭的那个例外。 但是看到躺在地上的江老幺,几人的心,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被何家妇人喊破,又有几道明里暗里的目光,江老幺便是想装死都做不到,他扶着江家阿奶和江母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脸受伤的看着桃夭,“为何要如此待我?” 众人:“......” 便是何家那妇人,都被他这一手,给弄得不知如何反应。 桃夭的桃枝又痒了起来,道一这次及时制止了她。 她道:“你便是抽死他,那脑子也不会变精明的。” 所有人的嘴角都是一抽,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 道一同江父说:“你们愿意留下她也成,我们这便离开。” 她说罢,便招呼王玄之等人,再次准备走出江家。 “等一等!”这下不止江父,江大郎、江家祖父、江家阿奶,齐齐挽留。 道一让王玄之带着人先走,她半回首,蹙眉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江父搓搓手:“那个,桃夭是精怪,你们这样走了,我们没办法......” 道一面无表情的回他:“桃夭是你们要留的,出什么事,也应该由你们去承担。” 江父面色一变,又道:“倘若不是你们今日来捣乱,我们江家......” 他看到道一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的说不下去了。 道一:“你既如此认为,又何必拦我们?” 江家祖父腆着脸:“小娘子莫要生气,他就是一个棒槌,什么都不懂,我们就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棵树,恢复它本来的模样?” 听到前面,道一还认为这江家祖父,是一个能顶事的,可听到后面,她却是笑了。 道一:“你们折其枝不够,如今还想‘杀人灭口’吗?” 在江家人发愣时,她又道:“精怪修炼本就不易,你们险些毁其道行,这才引来桃夭的报复,如今她不再追究,你们应当庆幸才是,竟还得寸进尺的,想要害其性命!” “简直一派胡言,我们何时害人性命了?”江大郎急道:“它不过是一株桃树罢了,怎的到你这小娘子嘴里,就成了这般严重的事。” 道一点头:“是啊,不过一株桃树,你们千般万般不舍,又是为何呢?” “......”,江家的人都语塞了。 王玄之也在此时,领着齐安等人重新回到院子。 他道:“桃夭出现时,江家还未曾在此安家立户,多年过去,江家靠着桃夭发家,不思回报,险些损其根本,而今为了利益,在亲眼见到桃夭成型的情况下,竟还想要将其打回原型。” “利益动人心,王某等人也说不得什么,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 他接着道:“小一,江家此举,便是将来,他们全家被桃夭害了性命,也怨不着旁人,你切勿再插手此事。”王玄之一改往日温和,“倘若他们执意如此,谁也救不了江家。” 道一心领神会,她点点头,“也对,我没道理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她同两家人道:“你们承了桃夭的恩惠,她也从未要求过回报,但你们因自家私心害桃夭,她报复你们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江家舍不得桃夭,我们也不好再做那恶人。” 江大郎:“你这小娘子好生没道理,你分明就能收拾这精怪,为何要害我江家性命,你与她又有何异?” 道一笑了,“因果关系,我已然说得很明白,是你们执意如此,怨不得任何人。” “你!”江大郎一怒。 “够了!”江家祖父声音不大,但足够阻止他接着往下说。 江家祖父深深的看了眼道一,“小娘子福缘深厚,能遇上你,是我们江家的福气——至于这位桃夭娘子......” 他顿了顿,道:“我江家着实小了些,委屈桃夭娘子了。” “阿耶(阿翁)!”江父和江大郎同时上前一步。 道一双眼微亮,让江家祖父瞧了个正着,她也不在乎,“江老爷大度,我也不能小气。” 她笑眯眯道:“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道一转头又问桃夭,“你愿意离开江家吗?” 桃夭愣住,她一直以为今日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结果道一与江家你来我往片刻,却变成了去留。 道一见此,又问江家祖父:“可否借你家屋子一用,我与桃夭有些话想谈。” 江家祖父闭上眼点头,树都让出去了,也不在乎借一间屋子了。 “夭娘子,请吧。”道一邀请桃夭。 桃夭反应过来时,她的一只脚,已经在堂屋里了,这下再反悔,也没什么意思,索性直接跨了进去。 道一在关门时,冲王玄之弯了弯眉眼,随即合上大门。 王玄之清了清嗓子,同在门外翘首以待两家人道:“桃夭的事解决了,接下来便轮到你们了。” “......” 第743章 特性 江何两家的人一愣,他们能有什么事情? 王玄之并未立刻替他们做答,指了谢灵均出来,“三郎,你来说说,他们各家所犯何罪?” 谢灵均一愣,瞬间便调整好心态。 他在心中,把江何两家的事过上一遍,这才谨慎的说道:“江家先是不经何家同意,便私自砌高了墙,而何家亦是如此,他们行的是毁坏之举。” “诚然,这些自有律法会断......”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谢灵均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人,着重是男子,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且不论桃夭是人还是精怪,她有一层在人间的身分,便是江老幺之妻。” “与其私通,犯的乃是人伦之罪,律法上亦有公断!” 王玄之赞同的点头,“这些事,诸位心中先有个数,一切等桃夭之事了结,再行决断。” 他说完,便带着谢灵均,来到江家一角,小声同他道:“方才你的判断都对,但有一点,江何两家的女郎是无辜的,你以后做这些事时,需得再谨慎几分。” 谢灵均连连点头,“安道大哥,我知了。” 他不明白,王玄之让他做这些事的理由,但既然跟着出门游历,总要有所收获才行吧。 王玄之却是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这些时日听惯了姐夫,突然换了称呼,他竟有些不习惯。 心念一转,他的目光,落到紧闭的门扉上。 屋内,道一正和桃夭在协商。 桃夭虽跟着进门,但她眼中还带着戒备。 道一看着桃夭微卷的发丝,如同在灶前烧火时,被火苗‘舔’了一下。 方才下手,着实狠了些。 道一清了清嗓子,“江何两家,因那‘采阴补阳’之术,也算是倒了大霉,之后他们两家若不行善积德,只会越来越差,你还想报复这样的人家,让自己堕落成怪物吗?” 桃夭一时语塞,却也没有立刻回她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是如何判断,院里的古桃树是我的?” 道一拿出紫芝捡到的树枝,拿出一早便准备好的说辞,“这上头有你残余的气息,你也知晓,修道之人,对这些的感应,远非常人所能比。” 关于她看到的一片绿云,却是只字未提。 桃树还未到手,道一自然不会和盘托出。 桃夭活了上千年,见识过的人不计其数,自然看得出道一有所保留,但对方说得又合情合理,她深知自己再追究下去,也无济无事。 最后,只问了一件事。 “即使我是一个精怪,但你如何判断,我是在报复,而非报恩?”这也是桃夭想不明白的,此人一到同仁堂,但拆穿她的伪装,甚至大打出手。 道一笑了笑,老实同她说道:“判断出你是精怪,又是桃精,这后面的事情,便很好推断了。” “嗯?”桃夭不解。 道一卖了个关子,她关桃夭,“听过《神奇秘谱》吗?” 桃夭摇头,但根据目前的情形,也猜出几分来,“此书与我有关?” 道一点头,“据《神奇秘谱》截,桃精在诸多树精中,桃精最善护卫自身。” 她还道:“或许有一件事,在你们精怪中,广为流传。” 桃夭又是一愣,“何事?” 道一:“《异苑·赵翼》载:晋义熙年间,赵翼与其长子共伐山桃树,树忽流血,父子二人惊而住手。几日后,其三子失踪,十几日后,赵翼一家听到空中有谈话声,其中还夹杂着歌声、哭声。” “当时赵翼便对着空中大喊,‘你既是神,为何不现身?’桃精的回话在空中,“我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家宅子北边有棵大枫树,南方有座名叫石楼的孤峰,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人兽皆不能上,我心中不痛快,便将你家小儿放在石楼的树梢上。”” 见桃夭听得认真,道一又接着道:“当时赵翼全家叩头请求,桃精这才应充,放其小儿归家。” 桃夭缓慢的点点头,“此事,我的记忆中,倒是有一点印象。” 道一暗中松口气,幸好在长安时,多赌了一口气。 瞧瞧,这便是她多背书的好处。 “夭娘子既然也知,便也晓得,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伤你是无心之过,今日想留下你,亦是其心贪婪,但真论动起手来,二十户这样的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与他们耗在一块儿,百害无一利。” 她的耳尖动了动,又道:“他们方才在外的谈话,你也听到了。江何两家有罪,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桃夭都听进去了,但她还有疑虑,“可是我不报复他们,又该做什么?更何况,自我有记忆以来,便在这片土地上,如今能去哪里呢?” 等的就是你这几句话。 道一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显。 她利索的打开腰间黄布袋,示意桃夭过来,“你且瞧瞧里头。” 肥遗与噬梦虫的身影,瞬间吸引住桃夭的目光。 道一又小声与她说:“还记得那只白毛狐狸吗,它可是九尾狐呢,被人断了修为,也是我捡到的。” 不等桃夭思考,她又凑近几分,“还记得那只胖乎乎的独脚小鸟吗?它离开家族来游历的,非建木不栖的,但谁叫你合了它的眼缘呢?” 桃夭想到高傲的毕方鸟,独独看中自己,心中起了层层涟漪。 但她还有些迟疑,这份不决最终化为目光,落在道一身上。 道一咳了咳,对方这是还没有完全信自己啊。 她直接将九娘、小毕方,招了进来,连噬梦虫都放了出来,最后出来的肥遗,却是自己想出来透透风。 桃夭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紧,莫不是这小道士,劝说不成,还要对它动武? 她正要准备出手,便感觉手心一软。 桃夭下意识的一捏,毛茸茸的。 “讨厌~”九娘碧蓝色的眸中,尽是蛊惑人心的笑。 桃夭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 她伸出手,无意识揉捏着九娘的尾巴。 手中柔软的触感,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第744章 烧 “喵~喵~” 一个小女孩儿,同一只大花猫,满院子的追赶。最后还是大花猫服了软,将自己的肚皮,交给了对方,小女的手很软很软,不一会儿,大花猫便打起小呼噜。 彼时春寒已过,微风轻拂,阳光透过头顶上的树,点点洒在一人一猫的身上。 院里突然静悄悄的,只余一人一猫的呼吸。 还不能幻化人形的桃夭,便是他们背后的那株树,桃叶郁郁葱葱。 桃夭原以为过了上百年,她早早便将那一段寻常忘记,可今日手中的触感告诉自己,她并不是忘记了,而是将其潜藏在内心深处。 只消那么一瞬,轻轻的触摸,它便如江河倒灌一般,悉数涌来。 桃夭摸摸九娘,又看看道一。 她知晓道一言不尽实,但观其身边的九尾狐、毕方鸟,还有肥遗、噬梦虫,每一位都不是被迷了心智的,换言之,它们是自愿跟着道一的。 道一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桃夭猜不出来,但她想,自己可以用一双眼,亲自去看。 更何况,千百年待在一处,也显得腻歪,它想换个地方走一走。 只是,她一株桃树,又能行多远? 桃夭眼珠一转,“倘若我同意,与你们一块儿出门,你又待如何?” 道一暗喜,反问于她,“这要看夭娘子的喜好,你若是不想见人,我这‘布袋小屋’,再来几个你,也是住得下的;倘若你喜好热闹,可以同九娘它们,一块儿上路。” “夭娘子,以为如何?” 桃夭并未说好与不好,只是抬抬下巴,示意她往大门隔绝的院里看,“我的根在此,如何能移动?” 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更何况,古桃之名,自古有之,你们就这样带着我上路,想必不会太平吧?” 道一:“......”,不止人老成精,这树也一样。 她很快便振作起来,挺挺胸膛,“知晓有凶险便不敢往前行,我又何必下山,倒不如现在便回观里,一日三柱香,供奉祖师,也省得丢人现眼。” “更何况,夭娘子只是不想移动,而不是不能移动,对吧。”道一冲桃夭挑挑眉。 桃夭:“......”,讨厌没有边界的修道者。 但今日这事儿,她现在还晕晕乎乎,总感觉哪里不对,是以,桃夭并不想便宜道一,“院里我的本身,你找人挖出来,旁的话不用我多说吧?” 道一不住点头,只要树答应跟着走,别的她都行。 这边想着,道一拉开堂屋的门,就见院外两家如丧考妣的脸。 她脚下一顿,又立刻肃着一张脸,“我与桃夭并未商议妥帖,你们将这桃树连根挖起,我要做法渡了它去。” 道一见江家人犹为不舍,长长的叹口气,“精怪在漫长的修炼中,开启灵智,原本它们从不吞噬人类或兽类精血,只吸纳天地灵气,萃取精华,从而保证纯净的本源。” “如柳树精、桃花精、人参精、蚌精,皆是如此。” 话锋一转,又道:“桃夭因你们之故,已堕落成妖怪,它们若是心存善念还罢,若是一心向恶,对人类便是一种灾难。” “是何灾难,想必,你们已深有体会,无须我多言。” 江何抬眼一看,桃夭站在堂屋,阴恻恻的看着他们。 若他们没那本事,还强留一只妖怪在家中...... 想到那个后果,两家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殊不知,桃夭盯的是道一。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娘子满嘴胡话,没一句实的。 哎,不对,她一个小娘子,为何会捉妖,还有她方才提的什么下山,她究竟是做什么的? 桃夭只觉得头顶又要发芽,赶紧制止自己想下去。 江何两家虽肉痛得不行,但他们更惜命,除了...... 江老幺一听,要将桃夭连根拔起,推开扶着他的江母和江家阿奶,就想阻止他们挖桃树根。 道一刚想将人捆起来,就见一条树枝,先她一步。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桃夭,看来她的忍耐已到极限。 道一清清嗓子,同王玄之几人道:“辛苦你们了,现在便将桃夭连根拔起吧。” 那厢江老幺完全不能理解,“夭娘,他们要害你性命,你快放开我。” 桃夭忍无可忍,喝道:“你闭嘴,我愿意去死,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见江老幺还要开口,桃夭又道:“我非凡人,之前的身分自是做不得数,与你的夫妇关系,自是不存在,你也休要再来我面前碍眼,若非修为的缘故,我早将你吃了。” 江老幺备受打击,原来他以为的夫妻恩爱,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江家也没人去关注他,因桃夭之事,一个个都自顾不暇。 这下没人再敢出言阻拦,道一也撸起袖子,同王玄之等人,‘吭哧吭哧’挖起来,江家院子里,一时间只有挖土的声音,风一阵一阵的,还带着新翻泥土的香气。 因为怕伤着桃夭的根,他们挖得极细,所以进度有些慢。 每一条根挖出来,上头的泥土,都没有完全去除,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根,便让它们埋在地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株桃树,这才完全从土中被挖出来。 道一不要钱似的,从袋中掏出一把黄符,围绕着桃树转一圈,她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咒语,手上不断的掐诀,最后,她一挑眉梢,“小胖子,火!” 小毕方配合的飞过去,吐出一丝火。 “如鱼得水,去——”随着她话音落,火星便朝着桃树去。 被火星点着的桃树,一开始只是一点,‘轰’的一声,宛如被一条火龙包裹,很快便烧得一丝也不剩。 屋中的桃夭,也在火起的瞬间,配合着惨叫几声,接着便消失不见。 先前还舍她不得的江老幺,在那一番绝情话后,也不见有多少反应。 “烧毁一株汲取天地之灵的桃树,我心下不忍,十分难过,不愿再看,”道一满眼心痛,“安道,剩下的事,便交给你了。” 说罢,她便带着几只,一溜烟的不见了。 王玄之:“......” 众人:“......”,烧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第745章 泥土 一气窜出几里地的某人,往后看看,见没人追来,这才拍着胸口,长舒口气,“呼,吓死我了。” 跟上来的几只:“......”,整个院里,最可怕的就是你吧。 道一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她收回灵力,束缚着的力量,也跟着消失不见。 一株桃树,缓缓现出形来。 “夭娘子,你如今在世人眼中,可是一株死树了。”道一笑眯眯的。 桃树晃动几下,桃夭的身形再次出现。 她看着道一的眼神,可谓是一言难尽。 桃夭抚摸着越发卷曲的长发,“这便是你说的稳妥的法子,我怎么觉得你这人有些不靠谱?” 道一咳了咳,“小胖子的火,你也晓得的,控制不住,在所难免。” 桃夭懒得同她掰扯,“你方才那符是什么作用,怎的那些人,没人发现你做的手脚?” 道一‘嘿嘿嘿’的笑起来,“不过是能遮掩你身形一刻钟的‘隐身符’罢了,再多一会儿,咱们就得露馅。” 修道之人,有这些东西,倒也不稀奇。 而且,道一能让那几只跟着,想来她还有别的本事,自己若是跟着,指不定也不会亏。 桃夭转而关心起自己的大事来。 她指着本身道:“你难道想我这样跟着你们?” 道一跟着瞧去,桃夭的原身,比之寻常桃树,大上数倍,需得一人合围,方才能抱住。 倘若就这么跟着他们一块儿走,先不说如何带着桃夭出行,就这么大一个目标,他们的行动,完全就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夭娘子,你可有法子,呃,原身可能缩小?”道一先前也没想那么多。 一开始,她只想着把树拐走,现在把树种回去,还来得及吗? 桃夭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这人好歹再诚心一点呀,就这样的,我倒担心起,与你们在一起的未来了。” 道一厚脸皮的笑笑,“我这是相信你们呀。” 桃夭:“......”,如此厚颜,狐狸和毕方,都是她这般骗来的吧。 她同道一开口,“小娘子,我可以将身形变小,但这树原本是在土里的,即使你带走一部分泥土,我也如那离开水的鱼,以后该如何?” 道一一呆,在桃夭发火前,机灵的拍拍脑袋,“有的,有的,既然应下夭娘子一块儿上路,此行担保夭娘子无忧,切勿为此困扰。” 九娘碧蓝的眸子睨了眼道一,她敢拍着胸脯说,道一之前肯定没有准备。 小毕方则是沉浸在,有树可栖的喜悦中。 在桃夭的原身上,上窜上路,不亦乐乎。 既是没有后顾之忧,桃夭这才开始缩减身形,直到一枝株钗大小,宛如一座小珊瑚。 与此同时,道一也从身上,拿出一块泥来。 幸好,她想起来,之前凌虚子送的礼中,便有这么一份,令她大为不解的泥。 除去金银,其他的东西放在家中不合适,她一直随身携带着。 令她更惊奇的是,这泥土,放在身上一段时日,竟新鲜如故。 道一心中有个猜想,但还需要佐证。 她将桃夭的原身,栽种于其中。 桃夭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几分,真如三月桃粉,娇粉可人。 道一的猜想成真,更想揍凌虚子一顿,也不提醒她一句,万一泥被她扔了,或是放坏了...... 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许是太过舒适,桃夭的身形一晃,又回到原身,抖抖树枝,上头竟开始开起花朵来,很快花谢,又发起新芽来,嫩绿如春,教人满眼新意。 解决桃夭的问题,道一便决定回头找王玄之他们。 小毕方却在此时不干了,“桃树这般大小,我如何栖得身?” 道一:“......” 她拍拍小毕方的脑袋,“实在不行,你也缩小呀。” 成日端着个小胖子,她也累得慌。 小毕方高昂着的脑袋微偏,看看桃树,又看看道一,似在思考什么。 最终,在道一面前,它将自己的身形,缩得只眼珠子那般大小。 道一嘴角直抽抽,待反应过来之后,便抓住小毕方,一顿疯狂的蹂躏,“好你个小胖子,成日让我们捧着,好故意看我们笑话是吧?” 小小毕方假意挣扎一番,不一会儿,便栖息到桃树上。 它啄啄青红的鸟羽,很快便舒服的闭上双眼。 道一棒着桃夭,龇牙咧嘴的看着小毕方,左右瞅瞅,最后将桃树,放在九娘的头顶。 不等九娘开口,她便道:“哇,九娘你戴这株桃钗,可真真漂亮。” 九娘:“......”,这家伙现在越发的会骗人,哦不,骗狐狸了。 不过,心里美滋滋的,是怎么回事? 最终,九娘也没反对,一鸟一树,住在它的头顶。 九娘寻思,它何时才能回到原先的修为,貌美如花的它,也不至于当一个‘苦力’呀。 此间事了,道一拍拍手掌,“我们回去找人吧,出来痛哭过一回,也没那么难受了。” 九娘:“......”,我瞧着,你倒是开心得很。 道一带着她往回走,没几步,便看到远处,一队人马,朝着他们赶来。 “安道,我们在这儿呢。”道一看清人后,高兴的挥挥手。 待人走近后,道一左右看看,这才问道:“江何两家怎么样了?” 王玄之回身,眼神示意身后的人。 谢灵均上前一步,“我们报官了,江何两家的丑事,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摆平,但弄到官府,一定得按律法来办,我们猜测,最后一定会用银钱来摆平。” “二姐,你说这是不是,又替夭娘子,回报了一番呢?” 竖起耳朵听的桃夭,不小心又开出一朵花来。 道一虽背过《大晋律》,到底对官府里的门道不熟悉。 她不会对两人的做法指手划脚,只是点点头,忧心的看着王玄之,“安道,此一行,我们耽搁太多时间了,还是尽早启程吧。” 王玄之明白她的顾虑,眉目又柔和几分,“嗯。” “接下来,要加快赶路了,平日谁偷懒的,这一回,可不许在路上哭啊!”道一冲几个小萝卜头喊道,也不等他们叫哭,冲着前方,喊了一句:“出发!” “晐咳,小一,是这个方向......” “咳咳......”众人憋笑不已。 “......” 第746章 息壤 “小一,你在想什么呢?”眼前人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王玄之将书合上,放在几案边,他关切的问道。 道一瞥了眼几上的《战国策》,骨头又软上几分,她指了指,趴在几边的九娘......头上的桃夭,“哎,你说我们去桃花村做什么的?” 她又朝指着车窗外的几个,兴致勃勃要骑驴的人,齐安那家伙甚至倒着在骑,“他们指不定都偷偷尝过一口,而我连味儿都没沾上。” “咳咳......”王玄之万没想到,她在馋桃花酿。 他看着小桃树心及上面的小毕方,提了个建议道:“不如,来年待夭娘子开花时,咱们亲自酿一些,还可以用来送人,我瞧师父他也挺喜欢喝的。” 听到凌虚子,道一的精气神,顿时回来了。 她用手戳戳九娘头上的桃夭,“这老头儿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穷得都在街上要饭,还能拿出这等好东西来......” 王玄之听出她的羡慕之情来,他问道:“师父他送来的这块土壤,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道一嘿嘿笑了,“你瞧这株桃树的长势多好,无需浇水,也不需要晒太阳,它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精神几分。安道平日可听过关于这方块土壤的消息?” 回到原身的桃夭,本想反驳她几句,但在土壤上受到的实在好处,又让她闭了嘴。 王玄之老实摇头,虚心求教,“何等土壤,竟有如此神奇之效?” 道一又笑笑,“此土名为息壤,《百妖谱》有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 “原来如此......”王玄之了然的点点头。 道一原本想与他细说,此土于修道者而言的好处,却被王玄之的话给吸引住了。 “既然此息壤有此等妙用,夭娘子的生长,定然也是与普通桃树不同的,小一既然想喝桃花酿,不如等她开花之后,收集起来,咱们自己动手酿制,如何?” 道一眼前一亮,欢快的应下:“好啊!” 桃树一抖,总感觉头顶凉飕飕的。 下一瞬,道一又看着桃夭叹气,“可惜,它这番为报复江何两家的人,肚子里装着他们的精气,一时半会儿估摸是消化不了的,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啊。” 王玄之这才明白,桃夭的肚子,并非完全是假的。 桃树也低垂着枝丫,原来这才是她露馅的主要原因。 没等道一低落下去,王玄之从车厢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来,放在小几案上。 他道:“先前不晓得你好这一口,便使小羊他们去隔壁的杏花村,买了些杏花酿,或许比不上夭娘子这等古树所酿的,到底是远近闻名的花酿,应当也不错的。” 道一闻言迫不及待的,拔掉小罐子盖子,只听‘啵’一声,杏花酿的味儿,弥漫在整个车厢中。 闭目佯装小憩的九娘,鼻尖微动,竖起双耳,长睫微动。 桃树也微微晃动,桃夭暗道:这也难怪,江何两家要争它的花瓣,它的花瓣酿出来的,一定更好香、更好喝。 道一晃晃罐子,倒出来一小杯,抿上一口,这才问道:“你使小羊去,就买了这一点吗?” 王玄之摇头,“老家的礼,先前派人送信时,便一块儿送过去了,这杏花酒,是五叔爱喝的。” 道一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王五叔,王荣的父亲。 她缓缓放下杯子,问起这一路上,都没有提过的话,“王五叔,他......” 王玄之上翘的嘴角,瞬间便如水面一样平。 他道:“五叔他们知晓堂弟的遭遇,与五婶亲自去濮县,迎堂弟回的太原......” 话题一转,他又道:“五叔他们很想见你......” 道一的呼吸一滞,她当然明白王玄之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刚想问对方还好吗,下一瞬,便问不出口了。 王荣是王五叔夫妇离开王家之后,两人生的第一个孩子,之后还有弟弟妹妹,那日王荣走丢,也是因为,父母身边,还跟着比他更小的孩子。 一时疏忽,便是天人永隔,再见已是白骨。 他们找了王荣近二十年,只找到一具骷髅架子,杀人犯至今没有下落。 王五叔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道一轻声说:“会抓到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王玄之听懂了。 他温柔的笑笑,“我相信小一,所以,小一也要相信我。” 道一用力点点头,她正要再说什么。 车厢外面传来敲击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齐安讨揍的话,“小一姐姐,你们在车里面吃的什么呢,这么香,别是背着我们偷吃吧。” 道一:“.....”,她还没说几人,偷喝桃花酿的事,对方竟‘恶人先告状’了? 她气呼呼的从车窗掷出一杯,倒好的杏花酿,“接不住的,今晚倒背二十八星宿,再推测出明日,老天爷是笑脸还是哭脸......” 一行人,除了道一,夜观星相这一块儿,半调子都算不上。 真让他们去算,一算一个不准。 这也是道一变相的,找他们‘麻烦’。 谁也不敢马虎,谁知道后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呢。 倒骑驴的齐安,在驴背上手忙脚乱的呼起来。 谢灵均几只,忙跑过来帮忙。 道一在马车里,瞧得乐不可支。 马车里的气氛,也不似方才,提到王荣那般低沉。 一行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复又行一段路。 快到太原时,最先有反应的是蛮达。 他几乎都贴在钱小羊身上,不停的搓着手臂,用钱小羊的话来说,‘阿达那是恨不得,将我身上的皮毛扒下来,穿在他的身上。’ 出发前是中秋,路上行了数月,又因为案子,耽搁不少时日。 在太原城外,道一掀起车帘,外面白茫茫一片。 她想起在长安的过的第一个年,也是这样银装素裹,家家户户添挂上红灯笼,红绸子。 雪中一片红,满长安的‘傲雪红梅’。 “小一,就快到了。”他们的队伍入城之后,王玄之道。 据王玄之的指示,钱小羊驾着马车,在城中直行一道,左拐右拐一段路,便在一处萧瑟的府邸门前停下。 众人陆续下车,道一站在府邸前,心中暗暗一叹。 第747章 白色 他们并没有先去王氏老宅,而是先到的是王五叔家。 站在王五叔家门外,叽叽喳喳的齐安,瞬间安静下来,小脸上写满了难过。 只一个转念,道一便明白是何故了。 齐先生的长子、长媳,在齐安五岁时,因一场意外没了。 齐家当年定然,也是挂了招魂幡的。 五岁,是早早便记事的年纪,对这些有印象,也不足为奇。 再看紫芝等人,除了两只妖怪,也就谢灵均,面色好一些。 道一心下暗叹口气,与王玄之对视一眼。 二人的视线,又转到王五叔的家门上。 临近年关,王五叔家的整座宅子,都被白色包围着。 与道一记忆中,年关里的‘傲雪红梅’,没有半点相似。 “小一,我们在五叔家落脚,待安顿好,再去老宅拜访。”王玄之率先打破沉默, 其他人便也听他的吩咐,下马车之后,悄悄的伸腿、伸腰,活动酥酥的筋骨。 来的路上,便已听过,关于王荣的事,是以,下马车之后,谁也没有去多嘴问上一句。 蛮达哈了口气,上前去叩门,仍是被门上的大铁环,给冻得一个激灵。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飘着的雪花越来越大。 蛮达叩门之后,便耐心等待。 他听到门后,有人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缓慢的朝大门行来。 声音越来越近,蛮达忙站直身体。 他堪堪站好,大门便被拉开。 一道苍老的身影,展露在众人面前。 老人疑惑的看着蛮达,后者躬身一揖,正要说明来意。 “福伯!”王玄之抬阶而上,同老人打着招呼。 被他唤福伯的人,名叫王福。 看着五十左右,他微眯着双眼,仔细盯着王玄之。 他有些不太确定的,又有些激动的问道:“是六郎君家的二郎君吗?” 王玄之笑着点头,他晓得福伯疑惑的原因。 大伯与父亲是亲兄弟,按他们那一支的排行,父亲行二,但与老家的合在一起,父亲行六,兄弟二人也生得像。他与父亲生得像,与大伯也有些像。 且他跟着大伯父的日子更长,神态举止间更似大伯父。 老家的人也多是知晓的,见着他一时不确定也是正常的。 “福伯,五叔、五婶他们在家吗?”王玄之同福伯简单叙旧,便问起王五夫妇来。 福伯先前的喜色,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二郎君来得正好,你也劝劝他们吧,这段时日,尤其是夫人,她一日吃的,还比不上往常一顿。” 五婶饭量本就少,这跟没吃有什么区别? 王玄之也忧心起来,“福伯,你带我们去见见五叔他们吧。” 福伯这才注意到后面的人,“他们......” 王玄之:“福伯,我和小一有事同五叔商量,这些孩子问候一下,便安排他们歇息去。” 小一? 二郎君的夫婚妻! 福伯老眼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我这便去安排。” 他狼一般的目光,使得道一不自觉的瑟缩一下。 王玄之用手抵着唇,掩饰着笑意,眼角微弯,“福伯,我们先去见五叔他们吧。” 手脚不知该往哪放的福伯,顿时有了着落。 他高兴的‘哎’了一声,“郎君他们还在堂屋里。” 道一等人闻言,心下皆是一沉。 王五叔家宅内的白色,比之门外,尤甚。 众人的心,不免又沉了沉。 他们跟着福伯,到了王五叔家堂屋。 堂屋正中一个黑色的‘奠’字,四周尽是白麻布。 让道一松口气的是,正中并未停放着一口棺椁。 王荣死了一年多,再这样停放一段日子...... 福伯领着人进去,夫妇二人浑然不觉。 王玄之走过去,轻轻的拍王五叔的肩头,“五叔......” 王五叔如梦初醒的抬头,“老六......?” 再仔细看,“你是二郎......” 王玄之心口一痛,五叔的事,多是听大人说起的,可不论他满身才华,便是一个正常人,变得如此浑噩,也是令人心痛不已的。 他点点头,“五叔,是我,安道!” 王五叔先是一愣,下一瞬,便激动起来,“娇娘,是安道他们来了......” 一直低垂着头,无声无息的坐着的妇人,闻言,瞬间抬起头来。 道一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即将枯萎的树,瞬间发出新芽来。 她突然站起身来,冲到道一面前,抓住她的手,“是小一吗?” 道一看看王玄之,这才点点头。 王玄之见状,冲福伯示意。 福伯便将谢灵均等人带走,眼下的情形,王五叔夫妇,也没有心情与几个孩子说什么。 堂屋顿时安静下来,屋外雪花飘着,白灯笼上面的字,也一点点的被它覆盖。 屋内燃起灯火,为这一片雪白,覆上一层薄薄的暖意。 “小一,你说我儿他......”不管多久,提起儿子,王五叔声音都是哽咽的。 王五婶更甚,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直直的看着道一。 道一又看看王玄之,见后者点头,这才一点点的说起,与王荣的相遇来。 一人一尸的相遇,算不上多么美好,在寻常人听来,是一件晦气的事。 可是王五叔夫妇,却反复琢磨着。 王五婶无声的落着泪,拽着道一的手,不自觉的用上力,“荣儿,他在水里,该是多么的冷啊......” 道一只得拍拍她的肩,想想,还是安慰道:“其实堂弟他,感受不到河水的冰冷,当时他心里只想着回家,可我找不到,所以在遇到安道的时候,一起将他埋在了濮阳。” “五叔、五婶,此为安道之过,未将他带回家.....”王玄之跪在地上请罪。 夫妇二人,忙将他扶起来。 王五叔比五婶清醒些,“小一,你方才说,荣儿想回家,你是如何知晓的?” 他看向王玄之又迟疑的问道:“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你们又是如何知晓荣儿身分的?” 之前王玄之送过信回老家,但为了不走漏风声,只是简单的说明王荣身分,旁的事一点没提。 此刻,王五叔问起,他自是要一一回答的。 但有一点,他还是得道一肯定之后,这才与夫妇二人说起。 王五叔心痛的说道:“荣儿竟是被拍花子抱走的?!” 第748章 红绳再现 沉浸在伤痛中的夫妇,心神只在儿子身上。 王玄之说的道一的能力,两人此刻却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也不与之多言,而是肯定王五叔的话。 “堂弟,确实是被拍花子抱走的。”王玄之又道:“当日具体的情形不明,只知拍花子带走堂弟后,又交给一个瞧不出身形的人,至此下落不明。” “那天杀的拍花子,我家荣儿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我家荣儿?”王五婶心痛难当。 她虽是在问话,可在场的人,哪个不明白,拍花子的目的,就是拐走小孩子卖掉,以换取金钱。 “五婶,那个拍花子至今不曾抓到,你们对当年的事,还记得多少?”王玄之问。 王玄之原本一开始,不打算同王五叔夫妇提这些事的,可是,他见夫妇二人,为着王荣的事,如同两具会走会动,但不会思考的骷髅架子。 王荣并非家中独子,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原本幸福的一个家,因为王荣被拐,而蒙上一层阴影。 夫妇二人因王荣之事,对其他兄弟姐妹有所疏忽,是人之常情。 这一切,要怪,只能怪那拍花子。 便也不能再让王五叔夫妇,接着消沉下去。 王玄之的话,令夫妇二人,又回到那个,原本很是欢喜的午后。 因为王五叔的坚持,所以他们离开王家老宅,在晋阳县附近的村庄落脚,与王氏老宅的人并无往来,直到那个午后,王荣失踪...... 当日中午,因为王荣的两个妹妹年幼,当时情有身孕的王五婶在家哄他们睡觉。 长姐当时在学刺绣,一个人在房间里。 王五叔正在算着一家的开销。 谁也不晓得,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王荣从后门偷溜出去,甚至来不及见识,晋阳县城的风光,便被人掳走。 王五叔夫妇的回忆,听着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王玄之原本也不打算,从他们的话中,找到线索,只是想让夫妇转移注意而已。 他正要劝说两人,就听道一插话:“五叔,堂弟当年的名字,就是叫王荣吗?一直听五叔五婶唤堂弟荣儿,难道失踪之前,便是这个名字?” 夫妇二人一愣,王五婶更是悲从中来。 一直不曾哭出声的王五婶,此刻突地放声大哭,“有的,荣儿有名字的,我们给他起名叫平安,王平安‘望君平安’......” 王玄之忽地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底。 先前一直忽略的问题,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变得十分清晰。 他道:“五叔,之前有一件事,我们一直不曾注意......” 王五叔看向王玄之,听他道:“堂弟被人抓走之后,也姓王,他的姓氏不曾改变——会不会,‘收养’堂弟的人,一直知道他家中情形?” “你说有人故意抓走我儿的?”王五叔目眦欲裂。 王玄之点头,“方才经小一提醒,侄儿以为不无这个可能。” 王五婶听着,更是肝胆俱裂,若不是道一扶着,根本就站不稳。 她哭诉道:“我儿那时才六岁工,谁能与他有那么大的仇恨啊!” 王五婶的哭诉令王五叔冷静下来,他也觉出不妥来,“平安他才六岁,能与什么人结如此仇怨?” 他的视线在自己与王玄之身上流转,“莫不是因为王家?” 这一点,王玄之也拿不定主意,他迟疑道:“此事,只有找到那个拍花子,才能下定论。”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道一,当时她只验了王荣的死因,并未说过拍花子的事情,后来再提,拍花子之事查起来,犹如石沉大海,半点消息也没有。 他想,既然是在晋阳发生的事。 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王玄之说着,便寻门外候着的福伯要了纸笔。 在等候时,王玄之又问起王五夫妇,王荣......王平安失踪那日的事来。 他的眼底有着不忍,但最终化为坚持,脓血只有挤出来,伤口才会好。 王玄之道:“五叔、五婶,堂弟走失那日,你们可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他觉得凶手既然有目的的选择王平安,那么,一定有什么事情,触动到拍花子,又或者说是,那个带走王平安的黑衣人。 想到黑衣人,王玄之眉心微动。 近两年时光,黑衣人委实也太多了些。 这其中,是否有些关联? 王五夫妇,如凌迟一般的回忆那日的事,却始终想不起来,有何特殊之处。 只是回忆,便教王五婶,宛如去骨般,整个人软绵绵的。 道一分去身上大部分的力量去扶她,王五婶的手在道一身上,她不安的胡乱抓上几下,正好抓到道一脖颈间的绳子,整个人如同被人点穴般。 王五婶愣怔片刻,整个人异常激动,“安道,红绳,红绳!” 王玄之心领神会,几乎是瞬间,他脑中便想过许多事,最终只是化为隐忍,“五婶说的红绳,可是看起来十分老旧,起编织手法不好的红绳吗?” 王五婶已没有心神去猜,他是如何知晓的,只点头道:“当时,平安拿了根绳子回家,说是交了新朋友,要同他们一块玩耍,我见那绳子样子普通,便以为是村里的人,因此没往心里去......” 她依靠在道一身上,下一瞬便要背过气去,“哪里会想到......” 即使心中有所猜测,等福伯送来纸笔,王玄之还是将红绳再次画出来,他道:“是这样的吗?” 王五婶死死拽着道一的胳膊,用尽身上剩余的力气点头。 “五婶!”道一飞速在她身上点穴,“五叔,先让五婶歇息吧。” 王五叔沉痛的点点头,儿子重要,妻子同样重要。 如果不是为了留下来,寻找拍花子的线索,他也想陪着妻子。 待王五婶回房之后,王玄之这才神色凝重道:“五叔,方才五婶所言,侄儿可以断言,堂弟失踪一事,并非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王五叔强压怒火,脑子却转得飞快,“是因为那根红绳吗?” 第749章 牵连 “五叔,那根红绳很普通,但牵涉到的背后,却是错综复杂,与我们一直在查的案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王玄之简单与他说了,红绳与天工阁背后的事。 又道:“堂弟兴许是,无意间撞破了什么事,才会被人当成目的的。” 王五叔紧咬牙关,“我的平安当年才六岁,他能知道什么?” 王玄之也不敢下断言,五岁的孩子看到什么,会被人如此对待。 倘若抓走王平安的人,真是他一直在追查的对象,他想即使那些人做下再恶的事,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件寻常的小事而已。 当时,他在濮阳,怎么就没将此事,彻底查清楚呢? 王玄之盯着红绳,怔怔出神。 道一生怕他自责,便主动开口,“安道,之前有件事,我一直不曾问你。” “嗯?”王玄之一愣。 道一:“你去岁夏天的时候,去濮阳做什么,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查那个刘县令?” 王玄之摇摇头,看看眼前的两人。 他又打量着,堂屋外白茫茫一片。 “之前京中有一些流言,圣人命我去查清此事,但一切都因堂弟的死,变得无从查起,后来京中天工阁,在上林苑夏猎,又有人借羊皮卷,企图再次掀起流言。” 道一恍然,“当时你将羊皮卷收得那般快,原来是怕我看到流言,被圣人猜忌呀。” 王玄之点头,“后来,贺家因天工阁一事,流言在贺田的手中,再次中断,流言便无从查起。” 至于流言是什么,既然王玄之没提,两人也不再多问。 王玄之却提到另一件事,“小一,堂弟因一根红绳被人抓走,抓他的黑衣人,身上有着狼图腾,之前李重远害下水镇人时,与一人合谋,手上戴着同样的红绳。” “虽然与李重远合谋的那人,没看到他身上的狼图腾,但我怀疑,红绳应当是同一根。” 王玄之看看自家五叔,这才道:“这件事也能证明,京中流言与堂弟有关,更与他背后之后脱不了干系。” 王五叔的拳手捏得‘咯咯’作响,他好好的一个孩子,却被这些人偷走了,还让他牵扯在什么流言之中。 这些都只是王玄之查到的只言片语,还有他们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呢? 孩子走丢多年,他们一直寻不到人,可在心中,也抱有过幻想,孩子会不会被需要小孩子的人家买去,即使家里差一些也没关系,他们疼孩子就行。 可是,这一切,都在王平安的尸骨见天之后,化为泡影。 王五叔问:“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王玄之两人不怀疑,倘若对方就在面前,王五叔会立刻挥拳过去。 他摇摇头,“若真与我们查的是同一伙,对方的身分,目前还不清楚,但我们知晓的是,那群人在京城周边,还做着‘土匪’的勾当,这些年间接害死不少人。” “此番,我们便是为此而来。”王玄之这话说得极小声。 他道:“此事,便是圣人也知,黑衣人一直不揪出来,便是个隐患。” 王五叔听明白了,王玄之是奉着圣命的。 带谢家小娘回老家上族谱是真,暗中替圣人查案子也是真。 王五叔想了想,道:“安道,如果有用得着五叔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 如果能亲自替儿子报仇,他想平安在下头也能安心些。 王玄之点头,“眼下便有一事,需要五叔帮忙。” 一面聊天,一面作画。 王玄之画出那个拍花子的相貌,递到道一面前,“小一,你看像吗?” 道一冲他竖起大拇指,“拍花子本人看到,都会迷糊的。” 王玄之咳了咳,“拍花子是在堂弟捡到红绳之后,才起意将他抓走......” “我原本猜想,拍花子只是在晋县落脚的人,可对方在堂弟捡到红绳回家,能迅速查出他的身分,又做出应对,叫人找不着痕迹,当时拍花子极有可能......原本就是晋县人。” 王玄之道:“五叔,晋县我们不熟,还得靠你了。” 他心知,王五叔得找些事做,满心的悲伤,才不会将他淹没。 王五叔重重的点头,他拿着画像,“这是十几年前的拍花子?” 王玄之点头,他便没有再多问,后者心中暗暗松口气。 五叔五婶他们的心神,现在都在王平安身上,不会去多想,拍花子的相貌从何而来,即使知晓,也只会猜测,是他查到的,并不会往玄之又玄的方面猜。 “五叔,你查拍花子时,别打草惊蛇,此人是唯一见过黑衣人,还活着的人——极有可能,与他们有所牵连......” 能有什么牵扯? 不就是拍花子,替那黑衣人,拐卖小儿,换取利益吗? 王五叔满腔悲痛,化作怒火。 但他还留有理智,“明日是你们回族中的大事,我若不出现,恐引起他人怀疑。” 王玄之提醒他:“五叔,你也早些歇息吧,五婶也让人担心,堂弟、堂妹他们,也需要人照看。” 王五叔想起几个孩子的担忧,心里一暖,想到王平安,心中又是一痛。 “你们也早些歇息吧,族里的人,并非完全好说话。”王五叔同样提醒他们一句。 三人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回屋。 分别时,道一安慰一句,“安道,你放心吧,拍花子和黑衣人,都会抓到的。” 王玄之有些哭笑不得,他还没来得及安道一的心,倒先被她先宽慰一番,但心底的暖,让他站在漫天雪地中,也不会觉得寒。 “小一,都会好的。”王玄之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但道一好像听懂了,她眉眼弯弯,“当然会好啦,否则白瞎我跟着跑这么久。” 王玄之:“......” 他还想说点什么,道一已经踩着积雪,蹦跳着回屋。 又看一眼,几个孩子住的院子,发现都熄了灯,他这才回自己的院子。 另一边,回自己屋子的道一,却是忧心的望着王玄之在的方向。 最终,她只是和往常一样,打坐练功。 “......” 第750章 我想挖咱家祖坟...... 翌日一早。 道一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她的思绪逐渐回笼。 昨夜因为担心王玄之,练功之后,心里搁着事,听着外头‘呼呼’的大雪,也不晓得几时才睡着,连今早的早课也跟着错过。 道一竖着耳朵仔细听,外头的人,是五叔家的,正准备他们回族里的大事呢。 错过了早课,道一也不着急起床。 她一面梳洗,一面听着外头的动静,想来是得五叔的令,家中下人热热闹闹的。 道一听着他们的絮叨,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好起来。 “二娘子生得真好看。”伺候道一的丫鬟,年纪看着与她差不多。 小丫鬟来时,被特意叮嘱过,要好生伺候,是以,她并不敢胡乱的开口。 方才见道一的眉宇点点展开,小丫鬟提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这才敢试着同她说两句话。 道一低头,看到水中的脸。 她嘴角微抽,自己长什么样,她还是有数的。 “我们何时过去?”道一不愿在容貌一事上,过多得计较,又不想小丫鬟难做。 小丫鬟能被挑出来,也是能听明白话的。 她笑吟吟道:“吃了朝食便过去......” 道一见她似有未尽之言,转念一想,随意问道:“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小丫鬟忙摇摇头,她朝四下打量一番,这才凑近,小声道:“二娘子,老宅那边的人,不是很好说话,你仔细别让他们挑出错来。” “多谢你的好心,我明白了。”道一笑着点头。 这些话,定然是五婶他们,提前安排好的。 否则,一个小丫鬟,哪敢掰扯主家的闲话? 一行人,有条不紊的用过朝食,便朝着老宅行去。 五叔家距离老宅,乘着马车,不过一刻钟。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便下马车行走。 到老宅时,里面已有一些人在等候。 道一作不经意的望过去,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 她心中惴惴,该不会人都到齐了,就剩下他们吧...... 五叔、五婶,就走在前面,王玄之借着他们遮挡的机会,悄悄同她道:“你别看他们年纪大,其他辈分都比我们小,还有一些是平辈的,年长的还在后面呢......” 道一瞬间不慌了。 她笑眯眯的跟在三人身边,跟着王玄之一一打招呼。 “十七哥......七嫂......”两边都和和气气的认识一遍。 王氏族长,领着其他人,陆续到场。 王五叔夫妇,领着两人上前,“族长!” 族长点点头,“好孩子,正阳近来可安好?” 正阳是王玄之祖父的字。 王玄之面上一抹苦笑,“阿翁还是老样子,安道都快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老族长咳了声,“正阳这个老......” 他瞥到道一,又改了口,“回头再说这些,先办你们的事要紧。” 闻言,族中有不少人,都盯着道一。 道一明白他们的想法,来前,自家阿娘也提过的。 不过,该是她得的,她不会拒绝,不该她的,也不会伸手去多拿。 她此番跟着来上族谱,是了却两家大事,但她心中,还有一件私事。 这件私事,才是她主动跟着出来的目的。 道一不着痕迹的打量王玄之,他应该也猜到自己的想法,但族中其他人,会同意自己的做法吗? 看着不太好说话的族人,根本没同道一他们谈所谓的条件。 正好也省道一的事,她不擅言辞,也不想难得回来一次的王玄之,同族人去掰扯这些。 二人祭拜王氏先祖后,便开始上族谱。 由族中德高望重的叔祖叮嘱二人,一番和和美美的祝辞,接着便由族长,亲自替道一上族谱。 如此郑重,除却看重王玄之一家子外,还有便是道一的身分。 她是谢家女,‘王谢’从来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将名字刻在族谱上时,道一明显感觉到,身上似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东西。 她正在思考着,怎么同族中人提出自己的想法。 那厢王玄之已经开口,“族长,我想带小一去灵前祭拜先祖。” 族长白眉一皱,这事儿并非不合规矩,只是觉得他们有些操之过急。 他刚想说话,又听王玄之道:“堂弟的事,安道心中有愧,想去祖先坟前请罪,也想让他们认识小一。” 道一怔怔的看着王玄之,心中翻滚得厉害。 不知在何时,王玄之早就了解她的心思,甚至为了不让她为难,所以主动提及去看祖坟。 族长的一腔话,在听到王平安的事,尽数咽了回去。 他看看王五叔夫妇,长长叹口气,“也罢,你们想去便去罢,只是我们这些老骨头,便不跟着你们去折腾了......” 族长话音落,方才唤过的十七叔,又接着叮嘱他们,“你们去祭拜便早些去,都快用午食了,过了时辰可不行,还有如此距离清明有一段时日......” 道一瞬间听懂,这是不让他们动坟前的一草一木呀。 可惜,今日她偏偏要去动动土。 道一跟着王玄之他们出王家祠堂,嘴角便落了下来。 “小一,莫要担心。”王玄之小声安慰她。 道一深深吸口气,她不应该低落才对。 人都到晋县了,还怕解决不了吗? 可是,她为何还有些担忧,忧心到呼吸都有些不稳。 道一偷偷看王玄之,她想,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吧。 爱‘凑热闹’的族人,都跟着他们去王氏祖坟。 站在山角下,抬眼望去。 道一嘴角紧紧抿着,越往山上走,她越发的沉默。 “小一,真有问题吗?”一直注意着她的王玄之,眉头微皱,心下亦是一沉。 道一再次抬眼,祖坟位置,它上空的气流,如同镜子被人碎成数片,不停的切割着祖坟。 走得越近,情况就越发的严重。 虽然心中早早就在猜测,可眼前的情况,还是让道一十分的愤怒。 她憋着火气,同众人一块儿拜过先祖。 随后,道一便朝着此行,辈分、年纪都最大的人,道:“十七叔,我想开咱家祖坟......” “......” 十七叔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震惊的看着道一。 “小一,方才风有些大,我人老了,没听清你说的什么......”十七叔还抱有幻想。 道一掷地有声:“我想挖咱家祖坟!” 王家众人:“......”,她疯了吧! 第751章 君有疾 道一刚入王家族谱,确实是王家的人了,说是自家祖坟,也没啥毛病。 但是你一天的日子都没过完,就想着挖祖坟,会不会太过不厚道了? 呸呸呸,重点是,她怎么一来,就想着刨王家的祖坟? 王氏族人,自认还是很理性的。 都等着道一,给一个理由。 道一的目光,缓缓的落在王玄之身上。 她徐徐道:“君有疾,君知否?” 王玄之从善如流的点头,“之前在濮县,你替我把脉时,便提过……。” 道一又抿着唇,“可我在那之后,便不曾再提及,也没有替你治疗的举动,你可知为何?” 王玄之颔首:“当是如太冲那般,与王家祖坟有关吧。” 他的话音落,族里人先炸起锅来。 “安道,你说些什么浑话,好端端的,你有什么病,怎的还同祖坟扯上关系了......”有族人跳出来,不满的指责起来,“快同先祖道个歉,他们会原谅你的......” 他们看着道一的目光,更是不满。 族人的激烈反对,都在意料之中。 若不是,了解道一的为人和本事,换一个人来说要刨祖坟,王玄之想,他也不会同意的。 祖坟啊! 那就是王家的根。 可如今,有人在暗中动王家的根基,短时间还不明显,时日长久…… 道一丝毫不在意,这种事不是信任与否,而是太过惊世骇俗。 她看着王氏族人,神色凝重,看着其中一人,眸色又深几分,“十七叔,恕我直言。你的长子,如今是否瘫痪在床。” 道一虽是在问话,可语气里的笃定,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道一‘不负众望’,再次点出几人,“五哥,你家近来尝出怪事,家里人出门,也十分的倒霉……” 王五哥倒吸一口凉气:“九弟妹……你是如何得知的?” 众人:“……”,这个二愣子,她一定是在诓你! 道一的目光扫过王家坟茔,又继续说道:“四哥四婶,你们在最近这段时日里感觉到,有婴儿在夜里啼哭,且声响越来越大……” 王四夫妇齐声脱口而出:“九弟妹。你如何得知的?” 有件事,族里几乎没人知道。 他们夫妇掉过一个孩子,当时为孩子伤过痛过,可那孩子从未回来看过他们。 近来,确实他们的梦魇。 若说,老五家的倒霉事可以打听,可他们家这件事,道一又是如何知晓的? 夫妻二人下意识的去看祖坟,很快又摇摇头,提醒自己理智些。 可随着道一轻描淡写的指出,不少人心里开始动摇,真正叫他们彻底倒向道一,还是十七叔家里的事。 “十七叔……”道一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语重心长道:“……小一,十七叔不晓得,你在哪里打听到,族人的事……”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着痕迹的从王玄之身上划过,意味深长道:“十七叔行得正,家中没有可供你茶余饭后的消遣。” 道一轻轻哼了哼,“十七叔瞧着便是光明磊落之人,可是,你敢保证,后人皆是孝子贤孙,一点错处也无吗?” 她看着十七叔的面容,神情越发的凝重,那是被后人连累,晚年凄凉的相。 十七叔:“……”,这是诅咒他吗? “你!”十七叔身边的青年男子站出来,偏生碍于她是女子,不好与之理论,便将矛头指向王玄之,“九哥!” 王玄之:“小一做事自有分寸,十一,你莫要激动。” 王十一:“……”,是他太激动吗,分明是道一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 正想着,就见道一直愣愣的看着他,不一会儿,便摇摇头,“不是你。” 不是他什么? 片刻工夫,王十一反应过来,又是庆幸,又是忧心。 不是他,又是谁? 家里兄弟那么多,他怎么找? 不对,他被道一绕糊涂了。 道一说过这话,便朝十七叔行礼,“十七叔,虽然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我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那人做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是除了影响你们一家,假以时日,整个王家,都会伤到筋脉……” 十七叔逃避的神色一顿,直面道一:“此话当真?” 道一:“我与你们第一回见,没必要编这么多谎话骗你们。” 方才没被点到的,小声嘀咕起来,“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挖王家祖坟,所以才编这么多故事?” 道一耳朵尖,但她没有接对方的话,眼见十七叔有松口的迹象,又被这人的话,吓得退缩起来。 这可不行。 看来得下一剂猛药。 “十一弟,十七叔近段时日,是不是神神秘秘的,好似有什么瞒着大家。” 王十一经她提点:下意识点点头,待他想起来,身在何处,又转而笑笑。 他不知的是,那笑容多勉强,即使知晓,也只能强笑。 总不可能,在这么多族人面前,揭自家阿耶的短吧? 道一见父子俩,仍不为所动。 她又道:“我原本不想提这些的,可谁叫安道也和诸位一样,身体不适呢。” 虽然有些不合适,王玄之还是微微勾唇,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柔和。 王十一看着快‘羽化登仙’的人,脑子一抽,问道:“他有何不适之处?” 道一背过王玄之,几不可闻的随口说了几句话,回头问他:“方才我说过什么?” 王玄之:“……你何时察觉的?” 他一直以为,道一只晓得他不能动用没劲,没想到她什么都明白,却一直不提。 她这些日子的奇怪,也有缘由了。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奇怪。”随着道一的话,王玄之心绪难得的起伏不定。 他可以肯定的是,道一这话,是在‘回报’自己当初,揭穿她身份说的话。 “当时,我问你话,你毫不停顿的离开牢房,我没在意,后来在书房里,你一点都没听到我在说什么,那时,我便开始留心,你的耳力,似有不妥之处……” “后来在与你的相处中,渐渐发觉不对,你与人交谈时,多是盯着他人此处……”道一指着自己的唇。 “真正让我确定你耳力有问题,还是在陈三发现死尸的案子里……” 王玄之面色微变。 第752章 挖吗? 道一又抿着嘴,她也不想提这桩案子,但是追本溯源,就是这样的。 陈三发现的案子,案犯正是崔文渊。 乍然提起此人,恍如隔世。 可是,道一明白,此人在王玄之心中,是一个无解的结。 崔文渊的性子并没有变,他只是想要再站起来。 可惜,选错方法,再无可回头之路。 道一不想王玄之去和一个死结拧巴,她又道:“你当时背对着陈三,他根本没说话,你以为他说过什么,还有后面陈三蹲下来说话时,你根本看不到他的嘴,所以根本不能分辨他在说什么。” “安道,还需要我再细说吗?” 王玄之摇摇头,他原本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早就漏洞百出。 他有些心虚的夸道:“小一真聪明。” 哪知,这话还是惹恼了道一:“若我聪明,早早便将你抓到晋县,按在王家祖坟前,将你的耳朵治好了。” 王玄之摸摸鼻子,无辜又无奈。 他道:“现在我们人已经回晋县,小一想做什么,我定然全力配合你。” 王氏众人:“......”,真是个色令智昏的家伙。 她想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她想刨王家祖坟啊! 再则,眼前的女郎,真不到被人迷昏头的地步吧! “九郎,你......”十七叔想劝他两句,别为此事,同族里闹得不愉快。 至于方才道一说的,只要留心就能打听到,他还是没放在心上。 王十一直接绕过他,抢先一步,“九弟妹,你说有人会害王家,可是当真?” 道一勾唇,面上却没有任何笑容,“四哥、五哥,十七叔,还有安道,他们不是用亲身经历告诉诸位,事情已经发生,再不及时制止,方才我说的后果,只会更严重。” “安道的耳朵,与祖坟有关,我观所有人的面相,亦是如此。” “而害王家的人,不在此处。”道一摇摇头,“照此推断,若无意外,王家祖坟的变故,当与此人有关。” 十七叔劝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道一先前说什么来着? 他的后世子孙中,有不孝之辈。 近来,老三总是心神不宁的,他察觉出一点问题,生怕族里人知道,便帮着隐瞒他的事情。 瞒得过族人,却瞒不过一个屋檐下,最亲近之人。 王十人紧咬着牙关,“若是找到此人,可能解决坟地的问题?” 他这般问,便是相信道一的话。 道一深深的看他一眼,摇摇头,“不行,必须将坟刨开。” 王十一内心满是挫败,要将祖坟挖开,不知他的哪位‘好兄弟’,犯下如此严重的错。 十七叔的脸色,已然灰败。 王玄之观众人神色,心中沉甸甸的。 他问道一:“坟墓有甬道、耳室,能否从此处着手?” 道一沉默。 她的不语,给王氏族人,心底又蒙上一层阴影。 良久,她才道:“我需要先下去看看,方才能下结论。” 立刻便有人跳出来刺她两句,“既然不确定,为何一口咬定,要刨我王氏祖坟,别是什么人派过来,坏我王错根基,好一家独大的吧?” 前面的话还能说是,道一的为人问题;后面的话则是在暗指,她背后的谢氏居心不良。 王玄之直接便冷下脸来,“十七弟想说我识人不清,带着人祸害王氏吗?” 王十七吓得脖子一缩,不管怎么样的,他哪敢承认这个话。 其他人也被吓一跳,王玄之的为人,他们还是很清楚的,何时这般不给人台阶。 被人当面说两句,都能笑颜以对的人。 “九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王十七瞥半天,说这么个话来。 王玄之看向其他人:“十七叔、四哥、五哥......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被他叫到的人,都避过王玄之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王五郎怕他误会,忙解释道:“老九,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刨祖坟,这事即使我们做得,也说不得,传出去王家还有什么声名?” 这才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 道一可以理解,所以她并没有生气。 她道:“你们不开祖坟也可以,像四哥、五哥、十七叔家里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后面便是我也无法帮忙......” 末了,指着王玄之道:“如安道耳力受损的,将来他会更加听不清,直到完全失聪!” 这让众人心里犯起嘀咕。 是看着族人,一步步走向衰落,还是看着道一刨祖坟? 在场的人,都拿不定主意。 对于道一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反正能做主的人都没来,道一不等他们的话,便绕着祖坟走。 一圈下来,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对众人道:“若是你们不同意,那我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下安道一人,你们尽快下主意,我们此事事了,在晋县待不了几日,在那之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说完,很想背着手,潇洒的离开。 但来时,心神都在祖坟上,路根本不熟,只能背过身去,等着他们一块下山。 王玄之主动牵起她的手,“小一,我们先回去吧,这段日子你也够累的。” 手上传来的温度,仿佛直达心底,道一只觉得暖洋洋的。 待两人动身,其他人也着急回家。 尤其是十七叔,年纪虽大,扶着王十一郎,跑得是最快的。 他得在祖坟的事情暴出来,查清楚老三都做了些什么。 王四郎和王五郎对视一眼,他们也得回家看看,自家近来霉事不断,究竟是道一说的那样,还是另有原因? 一行人,各怀心事。 除被点到名的几位,其他人下山之后,直奔族长家里。 族长正喝着温水,闻言,毫无气度喷出一小口,余下的水,硬生生的憋得他老脸发红。 “七郎,你说什么?”族长怀疑自己上年纪,耳朵不好使了。 王七郎又重复一遍,他神情郑重,“族长,我瞧九弟妹,不像信口开河之人。” “以你之见,同意挖王家的祖坟?”族长睨他一眼。 王七郎摇头,“我只是觉得王家好些子弟倒霉,并不像巧合。” 族长小抿一口温水,“带他们二人过来见我。” 第753章 族长的决定 族长家的外院。 王玄之问:“小一,你紧张吗?” 道一笑眯眯的,半点不见忧心,“圣人面前,我都敢玩火。” 王玄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无奈的笑笑,带着人往院内走。 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一件事。 圣人于他们而言,只是君;王氏是他们的亲人。 两相比较下,在王氏做起事来,若无断腕之力,则会束手束脚。 二人到堂屋时,屋内早已站满了人。 粗粗扫过去,王氏能用之人,几乎都在此处。 若房屋突然陷落,王氏也会在这个时代除名吧,道一暗想。 “二娘,你今日在王家祖坟前,所言可是真?”族长浑浊的老眼里,带着一丝端详。 旁的人唤道一‘弟妹’、‘嫂子’,可道一到底没过门,身为一族之长,自不会犯在口舌上,让人诟病,他照着谢家的排行,叫的二娘。 道一:“这般大的事,自然不会同安道的亲人开玩笑。” 她仔细看着族长的面色,心中暗惊。 道一脱口而出:“族长,你的后辈中,近来可有腿瘸之人?” 族长佝偻的脊背,瞬间坐直。 其他族人,亦震惊的看着道一。 族长的目光如电,“二娘,你说这些话,可有什么依据?” 道一瞥向族长身边的王七郎,见他朝自己露出个善意的笑。 她瞬间心领神会,祖坟前发生的事,祖长完全知晓。 此刻,他这般问自己,究竟有何用意? 道一仔细端详老人的神情,又看看始终站在她身后的王玄之。 她把心一横,“族长,我瞧你的子女宫,当是儿孙满堂,幸福美满之像,不应有腿瘸这等变故,可偏偏,你的后辈当中有人出事,此事并不寻常。” 族长握着杯盏的手,筋骨根根凸起。 “二娘想说,是王家祖坟的问题?”族长平静的说道:“可我王家祖坟,已有几百年,向来平安无事......” 他的眼中没有怀疑,也没有信任,就像是在与人话家常。 道一点头,“那是自然,因为这些事,也是近些年来才发生的。” 她道:“诸位,可有发现,摊上事情的,皆是王氏子弟中,有前途,或是早些年间,气运较好之辈......” 道一也不怕人笑话,“安道的出众,世人与族人皆瞧在眼中。” 下一瞬,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在那背后,却无人知晓,若他一遭不慎,只怕早已遭不测。” 道一将王玄之习武,又不能动用内劲,直至耳朵几至失聪的事,告知王氏众人。 她又道:“族长与诸位叔伯兄弟,你们仔细回忆,近些年来,遇上的事,与安道是否有相似之处。” 经她这么一提点,在场的人下意识的就回想起过往。 越想越觉得不对,甚至后背起出一身冷汗。 族长想到瘸腿的孙子,心中更痛,那可是他最优秀的孙子啊...... 若是天意还罢,倘若是人为...... 他咬住稀疏的牙,“风水方面,我族中亦有会看之人,倘若风水被人动过,为何会全然无查觉?” 道一:“普通的相士,只能看普通的风水,而我是修道之人,与他们所见,自然不同。”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祖坟前拿话刺过她的人,又再次开口,“你说是就是,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信!”王玄之往前一步,站在她身边。 “她是你未婚妻,你自是信她,可是老九你别忘了,她想刨的是王家祖坟!”男子很生气。 见他如此,王玄之反而很欣慰,“六哥,你护着族里,我很开心,但我信小一,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还因为在京中时,已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你可记得阮家大郎?” 王六郎一愣,“太冲,他怎么了?” 阮思与王玄之交好,其他的王氏子弟,也与之有些交情,其中便有王六郎。 早些年两人还偶有鸿雁传书,但后来...... “太冲的眼睛,突然失明,想来你们也听过,但其中的内情,想来你们还不知晓。”王玄之道:“是阮家的祖坟生出变故来,才导致他失明的。” “太冲失明一事,确有耳闻。”有人附和。 “可他的眼睛,不是复明了吗?又怎么会和祖坟扯上关系。”王六郎还是不解。 王玄之耐心道:“六哥,你不相信的话,可问一下太冲,此事亦是小一解决的。” 他敢说这个话,就代表是真实存在的。 堂屋里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 老族长放下杯盏,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他盯着道一:“王氏祖坟真让你动了,你可能解决问题?” 道一点头,“自然,我此行便是为此而来。” 她道:“诸位生于王氏,上受先祖庇佑,下有子孙争气,便是改朝换代,后世子孙不该在同一时间,这么多人出事......” 很多事情,没被点破之前,浑然不觉。 眼下被道一说破之后,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族长想到在家中,闷闷不乐的小孙子,心里的郁气更浓。 他只觉得有一张网,朝着王氏铺天盖地的洒来,教人无法呼吸。 但是动祖先的坟墓,心里的那一关,始终难过。 恰在此时,王四郎和王五郎急匆匆起来。 进门时,两人对视一眼,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 两人进得堂屋,目光就死死的锁在道一身上。 “九弟妹!”两人唤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道一胳膊上直接起了层鸡皮疙瘩,她含笑以对,“四哥、五哥,怎么了?” 王五郎急道:“我家老三刚才掉水里,要是发现得晚一点,人就没了。” 王四郎想说的事情,比较隐晦。 他不敢直言,只道:“家中确实有怪事,九弟妹可有时间走一趟?” 道一心知肚明,却是摇摇头,“若不将祖坟的事解决,不过是饮鸩止渴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族长身上。 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族长很多时候,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并非不知情。 他的目光,扫过堂屋所有人。 最终停在道一的身上,“挖!” 第754章 宝地变凶地 动土非一日之功。 王氏动祖坟是件极大的事,当天族长带着众人在祠堂向列代祖宗告罪。 翌日一早,他们便跟着道一上山。 道一在人群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十七叔的身影,她眉头微皱。 王玄之:“小一,怎么了?” 道一摇头,“无事。” 她走到王家祖坟前,恭敬的祭拜,“王家先祖,今日动土,实乃情非得已,倘若你泉下有知,亦明白,此举是为王氏后人着想,还请你见谅。” 道一示意拿着锄头的人,先在一边等候。 昨日,因着族人不信任和反对,她有些细节,并未完全看透。 今日,她想要再仔细查验一番。 道一再次绕着坟地走一圈,最终,她的目光,落在祖坟的两个方位。 乾、艮。 她问道:“两处的小水塘,是何时出现的?” 族人面面相觑。 有个年迈的族伯,摸着发白的胡须,谨慎的说道:“至少有十年,我记得当时族里人,想过处理的,但将水塘里的水弄走之后,不过几日功夫,里面的水,又自动涨满。” “祖坟周围无故出现水塘,又清理不干净,当时我们便请风水先生来看过,说是坟边有水,旺子孙,是好事,说明祖坟的位置,是绝佳的风水之地。” “我们听着有道理,便也由得这水塘在此了。” 道一肯定那族伯的话,“那先生的话不假,正常来说确实如此。但坏就坏在......” 她话音一转,“水塘没有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位置——你们且瞧艮位,艮山处有水直冲坟墓,此为‘淋头水’,你们仔细听,此水有震耳之响。” “震耳淋头水,后代出聋子。”道一这话是对着王玄之说的。 她又道:“不止如此,王家祖坟除艮位之外,还有乾位也出现问题,水塘一旦出现,此坟主人的后人,极易出瞎、聋、哑、拐、秃五种人。” 因她的话,众人的呼吸都轻上几分。 道一接下来的话,犹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她道:“除这些之外,此水塘出现的坟地,此坟地易绝后!” 在场的人,很想反驳。 他们王氏好好的,怎么可能绝后。 但,既然同意来此挖坟,对道一的话,也是信上几分的。 尤其是家中出过事的,顺着她的话一想,越发觉得可信。 “二娘,你以为当从何处开始挖?”族长不想大动,但更不想王氏就此没落。 道一:“先将通往耳室的甬道打开,我想下去一探究竟。” 她道:“若非乾、艮两处的水塘出现,此地原是绝佳的风水宝地,安道这一辈,及后一辈的人,也不会出现如此多的伤、残,甚至死亡......” “将利于王氏的风水宝地,变成害王氏的凶地。” “若非有深仇大恨,何至于赶尽杀绝?” 道一同族长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几人,上前去挖开耳室的甬道。 甬道是活的,自也不存在,日深月久后,不能立刻进去的问题。 她留下这些话,便往甬道里去。 王玄之也跟着下去,族里还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跟下去。 待人不见,那王六郎便凑到族长身边,“族长,你真信他的话?” 族长的目光落在耳室被挖开的地方,听到王六郎的话,头也不回,“你若能将族里的事解决,我也信你。倘若没有那本事,便将嘴给我闭上。” 王六郎:“......”,他也想解决呀,这不是没本事么。 其他的族人见此,自也不会去多嘴说什么,同族长一样,紧紧的盯着耳室的动静。 跟着道一进耳室的几人,见她走在最前面,如逛自家园子一般闲庭漫步,不由瞪大双眼。 王七郎扯扯王玄之的袖子,“九弟妹,怎的如此熟悉王家祖坟?” 王玄之耳力不便,他的声音有些大。 道一虽走在最前,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替王玄之作答,“墓室无外乎就那些,都是大同小异的,我找不着才奇怪吧。” 王七郎等人:“......”,你一个小娘子,知道这么多才奇怪吧。 既然已经跟下来,再想这些也无甚意义。 随着越发的深入,王七郎等人,感觉身上极不舒服。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身上剥离开来。 王玄之尤甚,他只感觉常年不能用的内劲,在此刻翻腾得厉害,像是自发的,与什么在对抗一般。 他们的难受,道一瞧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最终,在耳室供奉的桌前停留。 道一:“右边耳室,可与左边的一样?” 王七郎忙点头,“一样,一样的。” 道一眸光一凝,转到供桌后边,里面有一副棺椁。 棺椁是石头做的,上面刻着一些花纹。 道一凑近看,“棺椁上面的纹路,是一开始便有的吗?” 王七郎几人先是拜拜,这才凑近看。 然后很老实的摇摇头,“棺椁上面的灰尘还挺重的,应当是一早就有的吧。” 王七郎说着说着,反应过来,“九弟妹,你是说棺椁的雕花有问题?” 王玄之看着雕花,心中也是后怕不已,庆幸他带着小一回来看看。 “小一,这可是什么阵法?” 道一点头,“此阵名为‘传灵’。” “传灵?”众人异口同声问,声音中不自觉的带着几分抖。 在墓穴里说灵,正常人都会怕几分的。 道一:“我现在需要检查右边的耳室。” 跟着她下去的人,又再次往右边耳室去。 站在外面等消息的人,就这样看着他们,来来去去,一言不发,心里急得要命。 到右耳室,他们直奔棺椁。 “果然如此,当真是‘传灵阵’!” “砰!”谁也没料到,道一会突然出手。 她直接推开棺盖,一股难言的味道,立时在耳室里弥散开来,“你们过来看。” 几人依言围拢过去,齐齐惊呼出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王玄之想伸手去摸,被道一制止了,“你们看过就别再靠近棺椁。” 听道一的话,走远一些的几人,心里顿时好受许多。 王七郎功夫平平,第一回感觉到,气海翻涌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第755章 传灵阵 道一:“害王氏的元凶,便是这棺椁里的东西。棺椁如今被打开,你们靠得越近,被它无差别吸食的机会越高——”她笃定地说道:“若我没猜测,最凶的还在主墓室中!” “什么?!”王七郎的心‘砰砰’的直跳,“九弟妹,你说这些还不算?” 道一看着棺椁里,黏黏糊糊的东西,轻轻的‘嗯’一声,像是怕打扰到什么。 她对王玄之道:“安道,祖坟风水周围的灵气,几被黑气掩盖,你先带他们出去。” 黑气! 王玄之瞬间心领神会,“七哥,你们先随我出去。” 王七郎等人不想出去,他们跟着下来,就是想看墓里有何变故,道一又如何化解。 他们现在上去,算怎么回事? 王玄之:“你们留在此处,小一没办法放开手脚。” 最终,商量的结果。 是其他人先上去,王七郎留下来。 对此,道一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心想,只要他一会儿不后悔就好。 王七郎被这一眼,看得心里没有底。 他碰碰王玄之的胳膊,“九弟妹刚那是什么意思?” 王玄之想想,还是作罢,他道:“你等下便明白了。” 王七郎的心里更没底,他打量起右耳室来,一边瞧一边搓着胳膊,还不忘和两人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此,道一在心中‘呵呵’两声,没有问题,他们下来做什么? 她弯下腰去,细嗅棺椁中的东西。 同时提醒王玄之两人:“你们离得远一些,别靠太近。” 王玄之又往后退一步,王七郎跟着跳上一大步,站在背后悄悄的问他,“你怎的如此听她的话,小心将来夫纲不振......” 道一有些无语:“七哥,你可以大声一点的,安道指不定还没听我听得清楚呢。” 背后说人被当场抓,王七郎有些尴尬。 他搓搓手,正想说几句挽回:“九弟妹,那个,我.....” 下一瞬,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只见道一弯腰,伸出手指,戳着棺椁里那堆恶心的东西。 待手指沾上东西后,她这才起身。 沾上东西的手指,放在鼻尖下,仔细嗅起来。 道一下定论:“是血液。” 王七郎看着她手指上沾着的东西,只觉得胃里有些翻滚:“主墓的耳室,有些年头没开了,什么样的血液一直不干涸,还会像泥鳅一样扭啊扭的,更重要的是,人的血液,怎么可能是绿色的?” 道一却是冲他咧嘴笑笑,“七哥真聪明,立马就能找到问题的关键。” “啥?!”王七郎有那么瞬间,怀疑自己听不懂人话。 道一:“七哥方才不是说,人的血液,怎么可能是绿色的吗?” 她‘嘿嘿’的笑道:“如果不是人类的,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哈?!”王七郎这下是真怀疑脑子出走了。 道一的话分开都能听懂,合一起总觉得比话本子还离谱。 她说这些不是和王七郎解释,而是在提醒王玄之。 果不其然,王玄之已然做好防备的姿态。 道一双手快速掐诀:“斩邪——去!” 王七郎只见道一抛出一道紫色的符纸,双手不停的变换着手势,嘴里念念有词,很像四哥家里请人来跳大神时,那些和尚道士念咒的样子。 紫符飘浮在棺椁上方,大小仿如量体裁衣一般,与棺椁无二。 在道一念‘去’时,紫符俯冲而下,覆盖在绿色的血液上面。 ‘滋滋滋’,又腥又臭的味道,在耳室中散开,不一会儿,烤焦的味道,也跟着传出来。 “唔~”王七郎紧咬牙关,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 道一等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 便同两人道:“还在左耳室!” 外头的族人,只见他们三人,出右耳室,又到左耳室。 王七郎根本没空看他们,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 到左耳室后,道一如法炮制。 原本道一可以直接掐紫符诀的,但她考虑到,主墓室里还有更邪恶的存在,她决定省点力气。 棺椁里血液虽是活的,但到底没有反抗的力量。 只要驱除便好。 只是费一点功夫,便将两边的血液清除干净。 道一这回没有再出左耳室。 王玄之抚着腰间骨笛:“小一,你烧干两边的血液,这是为何?” 道一:“两个耳室里,有‘传灵阵’,阵中传的便是王氏子弟的‘灵’,尤其是天资出众者,先是剥夺你们身上的气运,再是你们的生机,便是死亡之后,你们的魂魄,亦不得自由。” “好生歹毒的阵法!”王七郎不顾形象的‘碎’上一口。 王玄之摇头,“毒药亦可救人,险恶的是用心,与这些阵法无关。” 他道:“小一将阵法破坏,可能完全隔绝那暗中的怪物,吸收王氏子弟的生机?” 道一摇头,“只是切断耳室与主墓室的关联,此阵成型数年,王氏子弟将其当成先祖供奉,与之早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比之阮家的还要麻烦几分。” 王玄之还要再说,却见道一伸出手指在唇边比划。 他立刻噤声,还将王七郎拉扯至一边,示意他放缓呼吸。 左耳室中只有从甬道吹过来的风,将棺椁前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的,除此之外,别无声响。 王七郎下意识的吞咽一口,眼神询问身边的人,出什么事了? 王玄之一手护他,一手握笛,示意他莫要乱动。 王七郎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里。 “来了!”道一打破一室静谧。 “呼~”好似有个无形之人,将左耳室中的烛火吹灭。 双眼失去方向,王七郎唯有紧紧抓住身边的人。 他其实很想放声尖叫,但他更怕影响两人判断。 “喳喳—喳喳——” 王七郎猛的抬头,在暗室中打寻起来,“九弟,哪来的鸟叫?” 数年不曾开启的墓室,哪来的活鸟? 道一:“终于现身了!” 她屏心静气的等待着,灵力早已萦绕在指尖。 只是那怪物,似是非常的狡猾,只是叫过一声后,便再无动静。 片刻后,道一忽然反应过来:“糟了!” 第756章 喜鹊? 守候在外的王氏族人,听到一声,类似于喜鹊的叫声。 有人面色一喜,“是喜鹊!莫不是先祖显灵,我们王氏......” 若是平常,祖坟出现这等‘喜事’,老族长一定是开心的,但他没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且,三人还在墓地里,喜鹊叫声从墓穴中发出。 怎么都让人觉得怪异。 老族长忧心忡忡,努力的瞪大双眼,想看清墓地的情况。 “快看,那是什么?”王六郎惊呼出声。 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庞然大物,自祖坟中破土而出。 那物飞的方向,还是朝着他们来的。 “喳喳—喳喳——”庞然大物尖叫两声。 王六郎顺势扶着族长,张大着嘴,“世上有这般大的喜鹊吗?” 他的话,在场的人都回答不了。 不过片刻,那大物已经至他们面前,张开翅膀。 众人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 只有一只眼睛,还有四只翅膀。 “它不是喜鹊!”王六郎为自己的发现惊呼。 老族长:“......”,就这样的怪物,还不如是一只长大的喜鹊呢。 “它想做什么?”见这怪鸟站在众人面前,王四郎问道。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它的每一片黑羽,都发起光来。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身上有一股拉扯之力。 只是,有人轻有人重。 老族长的面色,很快就变得青白起来。 王五郎高呼:“快将这怪鸟撵走,它要害我们!” 族中的青壮闻言,上前一步,拦在老人的前面。 哪知,那怪鸟,‘嗄嘎’怪笑起来,“孙儿们,本尊可是你们的老祖宗,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欺师灭祖了!” 怪鸟的话,叫众人迟疑起来。 莫不是真是王家的先祖显灵? “它就是害王家的元凶!”道一的声音,从怪鸟的身后传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 老族长慢些,王四郎上前,帮着王六郎一块扶着他,想要远离那怪鸟。 但老族长的身体,就像是在长在地里一般,两人怎么都拖不动。 两人同时还感觉到,身体里面往外拉扯的力量,不停的在增长。 王四郎和王六郎双腿发软,中间的老族长几乎站不住。 道一不等到他们身边,径直掐诀,高喝一声:“斩邪—去!” 紫色的符咒,向怪鸟的后背打去。 怪鸟似有所感,它双翅膀一扇。 地上的草草、泥土,夹在扇动的风中,挥向王氏众人。 怪鸟本身,却是原地腾空,瞬间飞上高空。 紫符眼看着就要砸中,来不及退走的三人。 “束缚—去!”道一及时出手,稳住三人的身形,但追着那怪鸟而去。 王玄之带着王七郎,落在惊魂未定的三人身边。 “族长,你先带着他们离开。”王玄之见老族长面色不好,立刻与他说道。 老族长身上无甚气力,说话也软绵绵的,他只能点点头,“四郎、五郎......” 两人不想离开,或者说年轻一辈的想留下来。 族中老人都看出来,也认为他们该经一些事。 若非他们在此浑身不适,本该留下来指点他们一二的。 “我们先带族长离开,安道,此处便交给你们了。”年老的族伯交待。 王玄之郑重点头,“安道会带他们回去的。” 老人们走得并不快,走到半山时,还能见到,飞在天上的一人一鸟。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年老,眼睛花,竟然看到另一只奇怪的小鸟,飞奔向道一和那只怪鸟。 嘴里还叫什么什么‘毕方’、‘毕方’的。 倘若他们回来看看,就会发现,是天上飞的,还有地上跑的,甚至长在土里的,都跑出来帮道一,对付那只从墓穴里跑出来的怪鸟。 怪鸟只次想抓回老族长他们,都被道一他们阻拦。 它看着道一的目光,极为阴冷。 一身皮毛的九娘,缩了缩脖子,“不愧是墓地里出来的,看着就挺吓狐狸的。” 怪鸟:“......” 虽恨道一,但怪鸟没有立刻动手,它道:“身边带只一只毕方,一只九尾狐,你就是那道一?” “我是,那又如何?”道一无所谓的回了一句。 心中却犯起嘀咕,这妖怪应当和外界有所联系。 “就凭你,能伤到本尊吗?”怪鸟道:“只要你现在离开,不管这件事,本尊便不同你追究。” 道一‘呵呵’的笑起来,“你不同我计较,我偏要与你计较。” “如今我也算是王氏的人,你伤害他们,便是伤我的家人。”道一说着,直接扔出一张紫符,“斩邪—去!” 小毕方则是绕着怪鸟转,逮着机会就啄上两口。 怪鸟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坏本尊大事,原好心饶你一条命,不领情,那便受死吧!” 道一跟着冷笑出声:“王家那么多人出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在这装什么绝世好鸟!” 她嗤笑道:“说什么大事,不过是‘坐享其成’,被我等发现你的无耻行径,恼羞成怒罢了。” 王玄之护着身后,王氏一干年轻子弟。 王四郎和王五郎站在他身边,望着天上,口吐人言的怪鸟,王四郎开口:“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怎么会在我们先祖的坟墓中,它想做什么?” 王玄之将耳室里的发现,都告诉他们。 末了,道:“四哥、五哥,还有族中其他人倒霉,皆是被此鸟,收走族中气运和生机。” 王四郎的双眼,几乎瞬间便蓄满血丝,“宝姐儿,也是被它害死的......?” 他们夫妻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宝姐儿没有的,可如今却得知...... 王五郎一惊,“四哥,什么宝姐儿?” “本尊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你一个无名观出来的小道士,竟妄图与本尊斗,既然你说与他们是一家人,今日便让你们一块上路。”怪鸟的话,盖过所有人的声音。 玄六级! 怪鸟的力量,陡然上增。 道一朝小毕方施眼色。 “呼~”小毕方瞬间发起猛攻,火焰不要钱似的,朝怪鸟烧去。 怪鸟双翼一动,那火瞬间熄灭,“雕虫小技。” “怪物好生厉害,老九(九弟),怎么办?” 第757章 合奏 王玄之正准备帮忙时,一条‘水龙’从他眼前飞过。 “那是?!”王七郎惊问道。 顺着‘水龙’的来源一看,竟是乾、艮两处,水塘里的水。 道一停下手势,白色的灵力,推着紫色的符咒,“如鱼得水—去!” ‘水龙’像个听话的孩子,头顶着紫符,就往怪鸟身上撞。 “撞上死!撞死他!”王七郎两只手握成拳手,替‘水龙’呐喊助威。 王四郎几兄弟看过去,也不自觉的,学起他来。 王玄之取下骨笛,幽扬的笛声,坟地响起,凭添几分诡异。 道一听出这是《凤鸣诀》里的‘摄魄’,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 她招起的‘水龙’,径直缠在怪鸟身上,小毕方见状有多远飞多远。 怪鸟只被‘水龙’缠住片刻,它挥一挥翅膀,‘水龙’便化作满天风雨,散落一地。 它嗤笑道:“小道士,你也明白等级之间的差距,方才只是给你机会而已,本尊给你活路你不走,如今可怨不得本尊,到地底下后悔去吧。” 越是到这时候,道一越冷静。 她再次将地上的水,凝成‘水龙’,转瞬间又变成‘冰龙’,“凝水成冰——去!” “砰!”‘冰龙’撞在怪鸟的身上,好似鸡蛋砸在石头上,顷刻间,碎成冰渣子。 冰渣子没有长眼,站在下方看打斗的几人,忙不迭的逃窜起来。 王六郎一边跑还一边问:“九弟妹这是什么功夫,怎么就朝自己人打?” 王七郎反驳他:“要不是九弟妹拦着,咱们早死怪鸟手里了,这会儿还能躲冰渣子,你就偷着乐吧。” 王四郎、王五郎两人有些无语,逃命的功夫还在斗嘴。 两人一人拉一个,将他们分开,专心逃命。 王玄之足尖一点,运起惊鸿,眨眼间,便离开冰渣的位置,笛声仍在继续。 道一那边的术法,仍在变着花样的扔。 直到又是一记‘凝水成冰’,怪鸟突然出声嘲讽道:“玃如那家伙的本事平平,倒是没想到,会有人将它看得这般重。” 怪鸟认识玃如? 那就更不能让它离开。 道一心下发狠,面上也跟着笑起来,“呵,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妖怪,你看不起玃如又如何,人家住的是长安城坊间最豪华的小慈恩寺,而你呢,只能躲在墓地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不敢见人。” 怪鸟被骂得有些发蒙。 听得她这信手拈来的谎话,王玄之的笛声差一点出错。 住在长安城里不假,属于两不管地段,也只是维持寺庙的生活罢了。 怪鸟下意识就想反驳她。 它在墓地里,吸收的可是整个王氏的生机与运道,比待在小慈恩寺的玃如,只能偷鸡摸狗的好太多。 但转念一想,它在墓地里‘孤零零’的,对方大摇大摆的混迹在人群...... 怪鸟猛的摇头,“小道士休要乱本尊心境。” 道一‘啧啧’摇头,“这般修为,真是可怜呐~” 怪鸟大怒,厉声尖叫起来,“喳喳—喳喳——” 道一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她甩甩脑袋,就见王玄之的几个堂兄,在坟地又哭又笑。 王四郎抱着虚空,神色愧疚,“宝姐儿,是阿耶不好,你别生阿娘的气,晚上别吓她好吗?” 王五郎心有不甘的说道:“可恶,明明是我家大郎的魁首,怎的就成郑家那孩子了?” 王六郎同王七郎,他们近年来不曾出什么事。 此刻听得两个哥哥的话,不由得对视一眼。 “六哥(七哥),你知道宝姐儿吗?”兄弟二人同时发问,又齐齐摇头。 “郑家那事儿我知道。”王七郎懊悔,“五哥家的大郎,这事儿还要怪我,那次考试,是我帮忙送笔墨,因为太过匆忙,结果送出去的是我家二郎,平日练笔墨用的......” “咳咳,行了,老七,现在不是回忆过去,怎么让他们清醒过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王六郎也不好偏帮。 今日怪鸟出现,他相信太冲的失明,真如道一所言。 四兄弟因怪鸟的叫声,变得一团糟糕。 道一快速从黄布袋里,找出古琴来。 她盘膝而坐,指尖抹挑勾踢,磅礴大气,似钟非钟,宛如天际降下的神音,与王玄之的笛声相和,一点点的盖过怪鸟的叫声。 不受怪鸟叫声控制,王四和王五郎从混沌中醒来。 “老六、老七,发生何事了?”两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王六郎兄弟二人,忙将方才的事,与他们大致说一遍。 末了,王七郎还多嘴问一句,“四哥,宝姐儿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的话音方落,脑袋就被人狠狠一拍。 “六哥——”王七郎回头想问他干嘛,就见他在同自己使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啊~那个,六哥,你说这个怪鸟,刚才用的什么妖法?” 王六郎给他一个白眼,如果他知晓原因,现在里面打架的人,就会多他一个。 王七郎也不是真心想问他,摸摸鼻子又接着观战。 这边兄弟四人各怀心事,那边呈三足鼎立之势。 道一弹琴,王玄之吹笛,第一次配合的两人,似演练过千百回。 她将这一切归功于王玄之,自己只会弹琴,且只会《伏羲诀》那本谱子。 “难怪它们会败给你,原来你手中还有这等武器。”它最厉害的音攻,被两人出手拦下。 怪鸟不敢再掉以轻心,但它不惧就是了。 道一与它,差着两个等级,一切的招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白搭。 虽是这样想着,怪鸟的心里却有些发憷。 道一弹得正投入,她忽然抬起头来,“嚣,我还有更厉害的本事,你想知道吗?” 乍然被人叫破身分,怪鸟心神一震,接着便被道一的话,吸引注意力。 “什......什么本事?”被唤作嚣的怪鸟,神色间似有挣扎。 道一琴音不停,边上笛声也不绝。 她的目光幽绿,嚣看得越久,眼神越发的迷离。 “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道一清秀的小脸,在嚣的眼底,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第758章 切断 嚣猛然惊醒,它想振翅高飞,却发现身子动弹不得。 它低头一看,身上捆着与那小道双眼颜色差不多的藤蔓,上头还有根根黑刺。 “难怪你不受我音色蛊惑,原是得了谿边那家伙的本事。”嚣说得满不在乎,心底却掀起狂风暴雨。 它与谿边不熟,但听过那家伙的事,竟和玃如一般,折在此人手中。 思及此处,嚣胸口的怒火更甚。 要不是因为,它在王家祖坟里住着,这些重要的消息,怎会轻易错过。 那些人传给它的,也只是一点消息。 害它就这般赤手空拳的迎上对方。 嚣挣扎间,绿藤上的黑刺,朝着它的肌肤刺进去。 短暂的麻痹,让它意识到,道一手上不止那两个家伙的性命。 此刻,嚣的胸中不止有怒火,还有恐惧。 它害怕步上那些家伙的后尘。 身体动不了,但它的意识还在。 它可以控制体内的灵力。 嚣为保住性命,什么也顾不得了。 它体力的灵力疯狂运转,随即,王家祖坟上方刮起一阵怪风。 “糟了,它想一次抽走王家所有人的运道和生机。”道一惊。 方才在耳室,她只是断开耳室与主室的连接,并未切断王氏与坟场之间的联系,贸然断开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怕会伤到王氏子弟。 嚣很聪明,它以王氏子弟诚心供奉,来获取他们的力量。 这一点,于天道来看,是合情合理的。 只要蒙蔽天机,它所得便不会受天谴。 如今,嚣不管不顾,直接从王氏子弟身上抽取,等同于在天道面前,自曝其短。 它如此的不顾后果,也从侧面,证明一件事。 嚣的实力,如她所想的那般,并不如表现的强。 否则,她的绿藤,根本捆不住对方。 这也是见王玄之吹笛,自己会不断摇法术的缘故。 只有让他不厌其烦,才会有空子可钻。 她唯一遗漏的是,嚣与王家人的羁绊。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王玄之的笛声,开始变得不稳。 边上的四兄弟,尤其是王四和王五,不是另外两人扶着,只怕已摔倒在地。 “小胖子!”道一高喊一声,便回奔墓室。 托嚣的‘福’,墓室被炸出个大洞。 她从那个洞钻进去,顺着甬道,找到王家先祖的棺椁。 与耳室的大差不离,主墓室的棺椁,与左右耳室相连的传送阵已被破坏。 道一朝棺椁行了一礼,“前辈,得罪了。” 随后便是一掌,将棺椁推开。 “咦?”道一朝棺椁里看去,里面除了一些血液之外,还有一截断尾。 让道一奇怪的是,王家老祖的骨头,竟未腐化。 不过现在,让嚣的东西污染,得分开才行。 “束缚—去!”绿色的藤蔓将尾巴捞起来。 道一担心不能一次烧毁尾巴,直接扔出紫符,“斩邪—去!” 嚣的尾巴似被雷击中,一阵‘噼里啪啦’后,就变得焦糊。 道一挥挥手,灰烬和墓室里的灰尘融合在一起。 轮到血液时,道一有些犯难。 “唔唔——” “谁?!”道一惊。 “是我!” 道一不太确定,“小......大可爱?” 袋子里的肥遗松口气,只要能出去就好。 可不可爱的,谁在乎呢。 “对,是我,快放我出去。”肥遗有些急。 道一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它出出来了。 放一个也是放,索性将九娘他们一块儿放出来。 肥遗被道一拿在手心,它在长蛇妖晶里蹦嗒起来。 道一的表情一言难尽:“......别人的坟墓里,你就那么高兴吗?” 九娘的碧蓝眸子转了转,独自在墓穴里闲逛起来。 墓穴里没有适合草木生长的,桃夭连地都不愿意下,就着那巴掌大的息壤,蹲在道一肩膀上。 肥遗的眼里,只有棺椁里的血液,它指着血液,“快,把我放下去。” 道一依它所言,将它放在棺椁边上。 “不是,把我放在里面。”这下道一确认了,“里面的血液对你有用?” 肥遗“嗯”了声,就被道一放在棺椁里面。 “咕噜!”肥遗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它刚想到血液上,结果出不来。 道一忙解开阵法,就见肥遗像是狼看到肉,扑到血液上,‘呼呼’的吸起来。 不一会儿,血液吸光。 生怕有一滴漏掉,它把骨头都舔过一遍。 道一:“......”,王家先祖,请您原谅它还是个孩子吧。 肥遗还舔舔嘴,控诉的看着道一。 道一心虚,“那个,先前不知道,你需要这个,下手太快了......” 肥遗心知不能怪她,只是心疼被烧掉的血液。 哎,都怪自己刚才睡懒觉。 “臭道士,你们好了没有啊?!”小毕方在外面高声叫道。 道一一把捞起肥遗,将它收好,闪身出墓穴。 就见小毕方被嚣追着打。 见到她的身影,小毕方立马调转方向,朝她飞来,“臭道士,它怎么跟疯了一样。” 小毕方心有余悸,它简直倒八辈子霉哦,刚才还以为这小鸟,都是装出来的实力,结果在道一进墓室后,它的实力大涨,瞬间便挣开束缚。 对方展现出来的,可是实打实的本事,完全追着它打。 道一随口应它一句,“哦,断了它‘吃食’来源而已。” 小毕方翅膀一顿,差点被嚣打中。 它忙不迭的扑腾起来,落在道一肩上,羽毛丰富的胸口,一鼓一鼓的。 嚣追着它过来,看到道一,那一只眼里,都是恨意。 它恨那些人,让它在墓室孤独多年,更恨道一,让它功亏一篑,多年的守候,成了泡影。 “你找死!”嚣刚才猛的吸收能量,此刻,实力又高出一截。 一旁的几兄弟就倒霉了,王四、王五昏迷,王六、王七也瘫坐在地。 王玄之完全听不到声音,眼前也变得模糊。 他只能借助一点身影,分辨敌我。 “小一,它抽走我们所有人的生机和运道,你小心一点。”王玄之知道眼下情况很糟糕,也不知族里其他人怎么样,但他眼下离不开,也不能离开。 一时半会儿,道一也没办法。 她唯有拼尽全力,拖延时间。 第75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玄之虽不能过去帮忙,但他发现另一个问题。 道一切断与嚣的联系后,他身体的内劲,可以使用了。也是这内劲的缘故,方才嚣吸收,他还有保持身形不倒。 王玄之继续吹笛他的骨笛,道一不停的扔着术法。 “放弃挣扎吧。”嚣挥动翅膀,道的一术法便失去作用。 道一不理它的嘲讽,术法没用,便扔符纸。 她就像一个被逼到末路的人,各种符纸,胡乱的朝嚣撒去。 王玄之看不到她的情况,心中再是着急,也不敢轻举妄动。 笛音未绝,嚣只觉得脑子有些昏涨,它甩甩脑子,心道不好。 它突地猛扇翅膀,四只翅膀,一对用来飞翔,一对用来战斗。 道一被它扇得摇摇欲坠,跟着嚣不停的叫唤着。 有那么瞬间,道一以为是真喜鹊到来,好事将近,提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 她幽绿的眸子,紧盯着对面的嚣。 倘若不是受这双眼睛的帮忙,她真会被嚣瞒骗过去。 一人一鸟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之间拉近。 道一扔符纸正顺手,再往布袋里摸东西时,面色突地一僵,“糟了,符纸没有了。” 嚣‘哈哈’大笑起来,“臭道士,这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道一的手在袋子里摸来摸去,脸上的焦急也不像假的。 最终,她一咬牙,扔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一样的东西。 “接着!” 嚣哪里有手,它下意识的用作战的一对翅膀,去接住道一扔过去的东西。 “青......长蛇?”嚣的那一只眼,只乎瞪直了。 它抬眼看向道一,有些怀疑这小道士,是不是将它认识的妖怪,全都屠了个干净。 听到它又认识长蛇,道一都已然麻木。 妖怪之间有关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是看到长蛇妖晶的缘故,嚣的神情似有些不对。 所以,它没注意到的是,长蛇妖晶里有活着的肥遗,外头还附着一块如玉般的小石头。 “《九曲玲珑·两仪转》......”道一唱喝一声,嚣抱着的妖晶同时起变化,那不起眼的,如玉石般的石头,泛起淡淡的白光,将嚣包裹在其中。 被嚣抱在怀里的长蛇妖晶,从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拖着两条长长的身子。 趁嚣晕乎的时候,肥遗溜出妖晶,小心的绕着它转到背后。 对着那断掉一小截的尾巴,‘啊呜’一口。 眨眼间回到从前,嚣正享受着底下人的奉承、巴结,随口一句,便有不少人或者妖怪,替它跑断腿也要办到,修炼的资源也是唾手可得。 钱财、美色,修炼资源,它什么也不缺。 突地,它的身上一疼。 到手的一切,也跟着那股疼痛,变成镜花水月。 它来不及对道一出手,尾巴上又是一疼。 嚣回头一看,是一个一首两蛇身的魂魄,正在吞噬它的血肉。 不止如此,它方才吸收的生机、运道,也跟着一起流逝。 嚣立刻摆尾,想将对方扔下去,却发现是徒劳。 它想用自己的修为,将对方震下去。 令它更害怕的是,对方不止没被震开,反而吸收得更快。 嚣发现无论甩不掉对方,便打算换个法子,“肥遗,你与我们才是同类,竟然帮着人类对付我们!” 肥遗吃得贼起劲,两条蛇身在不断的壮大,已然接近它原来的身形,几凝成实质。 听到嚣的喊话,它连头都不带抬的。 道一也趁此机会,再次扔出她的术法,“束缚—去!” 嚣被捆得结结实实,它这次再无力量一举挣脱。 它被捆得结实,道一也不敢托大。 又重重捆了好几道,这才来到王家几兄弟身边,摸出几张符纸,贴在他们身上后,再念几句咒语,保住几人的元气,这才大松一气。 至于王玄之,她暂时没动。 嚣与王家坟墓的已断开,原先王玄之与如今的嚣一样,一旦使用内力,便会被嚣无情的吸食,如今他无须顾忌,可以自由的使用内力。 只是方才被嚣吸食得太狠,一时回不过神而已。 道一又来到,嚣的面前。 此刻,它已经被肥遗吸食掉不少的修为。 “你这臭道士,竟然骗本尊?!”它一只眼,淬毒似看着道一。 道一眨眨眼,无辜的看着它,“你我一无交情,二无来往,何须如此动怒,不就是还剩几张符嘛。” 嚣气极! 那能一样吗? 一个是走投无路,另一个是尚有余力。 早知道这样,它......它也没力量,一次性拿下对方。 谁叫它自己,外强中干呢。 如若不然,又何须在王家坟墓里,藏这么些年。 “小可爱,够了哟!”道一见它吃得差不多,及时制止它。 嚣一愣,对方竟然在帮它? 肥遗意犹未尽的吐吐信子,又猛吸一口,这才回到妖晶里。 道一:“......”,她身边怎的都是恶死鬼投胎。 在嚣有些期盼的眼神中,道一喝喝一声:“斩邪—去!” 嚣:“......”,人与妖果真没有信任可言。 道一如果听到它的心声,只会摇摇头,如果它作家无辜的王氏子弟,她也不是不能考虑放过它一马。 片刻后,嚣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一块妖晶。 妖晶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 道一承认吞咽一口,她承认自己可耻的动心了。 但这块妖晶还有大作用,眼下她还不能吃。 捧着妖晶,道一走到王玄之身边。 “安道,你还能走吗?”道一问完,发现对方没有反应,便用手去碰他的手。 王玄之愣住,笛身停止。 眼前模糊的身影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小一......” 他的话音方落,腰间一股熟悉的约束感。 王玄之低头,一片绿油油的藤蔓。 他刚想问一句,就听到王七郎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 原是道一,一个人扛不动几个。 索性,全将他们捆起来。 径直往山脚下带。 山脚上,看到‘人肉风筝’一行人,个个张大着嘴,“那是什么......?” 听到王七郎的尖叫,还在道上草丛中,若隐若现的道一,齐齐沉默了。 眼见着人近了,有人随口问道:“你们说族长看到这样的小娘子,会不会后悔,让她刨王家祖坟?” 第760章 祠堂 “九弟妹,慢点儿,慢点儿,我要吐了......”王五郎也醒了,他想还不如不醒呢。 任谁睁眼就见自己在天上飞,速度还奇快,也会被吓到的吧。 道一:“马上就到了,你们忍一忍。” 最难受的王四郎:“......”,他可能要交待在此处了。 幸好,道一不骗自家人。 下山的路,她飞奔起来,确实挺快的。 “咦,你们怎么没走?”道一睁着眼,看到山下的族人,心中微暖。 “族长命我们在此等候。”其中一个看着精神不错的族人答。 道一:“多谢老族长的记挂——四哥他们需要休息,先带他们回去吧。” 众人也顾不上问东问西,忙上前去扶人。 看着东倒西歪的几人,他们总算明白,道一为何要放‘人肉风筝’。 “等一等!”所有人的身形一顿,齐齐看向道一。 道一:“......” 她摊摊双手:“我没说话呀。” 道一话音落,却见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她的身后。 她不由得犯嘀咕,该不会王家祖坟,还有‘脏东西’没收拾干净吧? 这样想着,道一也转身看去。 草丛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时隐时现。 眨眼间,那道身影,已到道一面前。 道一‘呵呵’笑着,“呀,是九娘呀,把你们给忘了。” 九娘:“......” 它抬起眸子,控诉的看着道一。 连带着它头顶上的桃夭,也不满的挥舞着树身。 “狐......狐狸,会.......” “讲话!” “树,会自己动......” “咚—咚——!”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倒地。 道一咳了咳,走到那两人的位置,对着他们人中,微使巧劲。 “痛~” 两人一前一后醒来,就听道一问他们,“三哥、八哥,你们没事吧?” “九弟妹,有狐狸会说话,快跑!”王八郎看到九娘,立刻提醒她。 道一‘呵呵’两声,“八哥,这是我养的,呃,有点儿灵性,会说几句话,你别害怕,不吃人的。” 说着,悄悄的拍了下九娘的屁股。 九娘:“......”,她能叫非礼吗? 因为九娘的缘故,王家的离开的速度更快。 回到王家之后,道一去看过族长,年纪大,又被嚣吸收气运、生机,就一口气吊着。 她尝试着用嚣的妖晶,输些灵力过去,没想到还真有用。 老族长的命是保住了。 她也趁机向老族长,要了个方便。 眼下,她拿着那块妖晶,带着九娘几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在王家老宅里四下转悠。 经王八郎那个大嘴巴,整个王家都知道,她有一只会讲话的狐狸。 每走几步,便会遇上一两个王氏子弟。 明着同道一打招呼,趁她不注意时,便与九娘‘抛媚眼’。 道一:“......” 好不容易得个清净,桃树上的小毕方,来来回回的蹦跶,似是在表达它的不满。 “小胖子,你不喜欢这么多人吗?”道一伸伸懒腰,随意的说道。 “哼!”小毕方气呼呼的。 道一弹弹它的冠羽,“哎呀,小胖子别气呀,我知道你想吃这块妖晶,但是你想想它是怎么来的,你下得去嘴嘛,咱们得让它‘还之于民’呀。” 小毕方又‘哼’一声。 道一‘嘿嘿’的笑起来,“小胖子,你不是忘了小可爱怎么来的吧,它在齐家还有人供奉呢,由它去对付嚣,才是最好的,一个是从正道得来的供奉,另一个是歪门邪道。” “小可爱那点功力,还没个身体,万一被对方吃了怎么办?”小毕方还是很生气。 道一有些回过味来了,逮着它的脑袋使劲揉揉,“哎呀,还以为咱们的小毕方,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其他妖怪呢,没想到这么担心小可爱呀。” 小毕方鸟脸别向一边,青色带红斑的羽毛,在阳光下,显得越发的红。 “放心吧,咱们不是在旁边吗,而且那嚣,也不像表面的那样强,而且它为了对付我们,所以才会一次吸收那么多王氏子弟的气运和生机。” “因为吃太多,它撑着了。” “它一时消化不了,也暂时控制不住这股不属于它的东西。”道一耐心和它解释道:“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干扰它的思绪,安道吹的‘撮魄’,也能影响它。” 道一:“要不然,小可爱怎么会那么顺利的啃到它呢。” 她笑笑:“嘿嘿,最重要的是,它在墓地里,已经吃过那嚣的尾巴了......” 至于舔王家老祖骨头的事,她选择忘记。 “二娘子,留步!”道一同几只聊得正开心,突地听到前方传来人声。 她抬眼一看,“何嬷嬷,怎么了?” 何嬷嬷想到连族长都礼待的人,忙笑脸迎上去,“二娘子有所不知,前面就是王家祠堂......” 道一握着嚣妖晶的手微用力,“祠堂?” 她望着前方闭着的门,又打量四周,旋即朝何嬷嬷笑起来,“嬷嬷,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何嬷嬷被她这笑,弄得心里没底。 她试探的问道:“二娘子,需要我去做什么?” 道一双眼一眯,笑得越发的可爱,“你帮忙找人告诉族长一声,就是祠堂了!” “啊?!”何嬷嬷完全在状况外。 道一拿着嚣的妖晶,无聊的坐在王家祠堂外,撑着下颌望着蓝蓝的天空。 九娘趴在她身边,桃夭也伸展着树身,小毕方栖息在树上。 王三郎带人赶到时,就见到这样的场景。 他咳了咳,“九弟妹。” 道一立刻回过神来,“三哥,你来了。” 王三郎:“九弟妹,听说你选择在祠堂......” 跳大神几个字,在他的舌头打了个转,终于没说出来。 道一点头,“祠堂的位置绝佳,王氏子弟的信念集于此,选择祠堂安置嚣的妖晶,是最好的选择。” 王三郎过来,也不是和她讨论的。 祖坟都被她刨过,也不差这一桩。 他是几兄弟中,唯二还活蹦乱跳的,受族长之命,来给道一开门的。 祠堂的门打开,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 道一找到最高的牌位,王离。 名字,与祖坟里的一样。 她有些心虚的祭拜,随后,便将嚣的妖晶,放在其牌位后面。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大元......” 第761章 王四郎的请求 随着道一的咒语落下,整个王家,就像沐浴在阳光中。 之前难受得要死,几乎丢掉半条命的人,此刻舒服得不行。 “九弟妹,你刚才念的是什么?”王三郎‘付出’的少,此刻‘回报’也不多,但身处的环境,哪个舒服,哪个难受,他还是有所感觉的。 道一:“净天地咒——” “九弟妹,九弟妹,他们都醒了,你快去看看吧!”王八郎一边跑挥着手。 道一眼睛一亮,“我这就去!” “......” “安道,你看得见了吗?”道一的手在王玄之面前晃啊晃的。 她也不确定,‘净天地咒’之后,妖晶上面的力量,多久才会返回到王家受损的人身上,而且小可爱还吃掉大半力量,这让她的一颗心,始终是悬着的。 王玄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小一这几日是没吃饭好吗,怎的看着瘦了些。” 道一:“......”,她吃得不能再好了,好到下人以为她肚子里装着饿死鬼呢。 下瞬,她反应过来,双眼亮得吓人,“安道,你看得见啦!” “嗯~”王玄之认真的点头,“不到半日的功夫,也明白太冲这几年的不易。” 道一笑:“那你回京的时候,多给他带些礼物。” 王玄之应下,“嗯!” 道一做贼似的,发现他屋子四周没人,这才小声道:“对了,有个事,我想让你帮帮忙。” 王玄之:“嗯?” 道一凑近几分,“之前在你们家祖坟时,不是收服嚣了吗,但我还没来得及看它的过往,它与那么多妖怪认识,如果不看一看的话,万一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呢?” “可是,现在在王家祠堂,如果我说要再布阵法,也需要人守着......” 如果是那样的话,道一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王玄之:“这事儿好办,祖坟重修之后,需要祭祀祈福,此事定然非你莫属,你再提出祠堂也一并祈福,到那时,外面的事便交给我吧。” 道一眉眼弯弯,“行,这事就这么定下。” 接着,她又说起另一件事,“嚣的妖晶力量很强,即使只剩下一半,我也怕闻到味儿的,像小胖子它们那样的,过来王家抢夺,王家都只是普通人,到时我一并在祠堂布置一个阵法,你看如何?” “咦,不如在整个王家布置个阵法,反正也不算什么气力。”道一戳戳手指,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这事儿,还得你同族长谈,毕竟动王家老宅风水嘛。” 王玄之的一颗心,像是被泡在糖里。 道一思虑得这般周全,除开她本身的责任外,更多的还是不想让她担心。 虽然道一可能并没意识到,看着神色认真的她,王玄之神色又柔和几分。 “一会儿我便去同族长谈,对了,你先去看看灵均他们,听说你刨了王家祖坟的事,几人正商量着,怎么和族长赔罪,谢齐两家的礼还是很重的......”王玄之最后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道一迷糊瞬间,立即拍着大腿站起来。 这段时日做的事,都没同几只通气,就是怕他们担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谢家不止不用赔礼,应该收礼才对。 万一谢灵均那家伙,脑子一抽,拿出谢家的宝贝,王家是收还是收呢? “安道,你好好养伤,我先出去看看啊!”道一就跟火烧屁股似的,顿时着急起来。 结亲归结亲,亏不能吃呀! 道一这般想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看王玄之,暗中点点头,不错不错,晓得护她,是个好夫君人选呀,可惜,她早早定下咯,别人没机会啦。 她翘着嘴角出门,迎面撞上被人扶着的王四郎。 “四哥,你身体不好,怎的不多休息呢?”道一忙迎上去。 王四郎惨白着一张脸,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似的。 他看着道一,眼神中带着期盼:“九弟妹,其实是四哥有事求你。” 道一心中暗叹口气,“四哥,这边风大,去你院里说吧。” 王四郎激动的点头,“有劳九弟妹。” 道一见他这有气无力的模样,想想,还是在他后背,虚空画起符来,“本师安精神,祖师安精神,玉女安精神,安我精神,护我身形,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急急如律令!......” “......本师收魂归,祖师收魂归,仙人收魂归,王女收魂归,精神寿数还依旧,洞口桃花各自飞。” 片刻间,一道符画成,落在王四郎的背上,肉眼可见五个童子,齐回道一掌人,为人气见,接着各吸一气而归。王四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 “四哥,你无须多问,这些只能护你一时,待它的作用消散,你还是同之前一样。” 道一怕王四郎忧心,又道:“不过,四哥也不用太担心,之前你们失去的气运和生机,这段时日那妖怪,会悉数还给你们的。” 身体好不好,自个儿最明白。 经这一手,王四郎对她的本事又信服几分。 “九弟妹,就是这里。”王四郎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触及到院门外时,惊道:“音娘!” 方才还在道一身边的人,眨眼间就到院门口。 道一:“......”,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差点死掉的人。 她恭敬的行上一礼,便从另一边将人扶住,“四婶,无须如此见外,门口风大,有什么事回院里说吧。” “嗯!”陆音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上力气。 道一浑然未觉,将人扶进院里,待其坐稳之后,这才悄悄的活动下手腕。 “九弟妹,四哥有事求你!”王四郎说话前,眼眶便红红的,说着这话,他便要下跪。 道一忙扶住他,“四哥。” 结果另一边,刚坐好的陆音也跪下来,“九弟妹,你就帮帮我们吧。” 道一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干脆往椅子上一坐,“四哥四嫂,如果你们真那么爱跪的话,等你们什么跪舒服了,再来同我说事吧。” 夫妻二人:“......” 王四郎硬着头皮,扶着夫人,“九弟妹,对不起,都是我们太过激动了。” 道一这才满意:“我大概猜到,你们找我做什么,可是关于那位宝姐儿?” 第762章 宝姐儿 “九弟妹,你真聪明。”王四郎由衷的夸赞。 道一跟着笑笑,哎哟,之前都是听人夸王玄之,第一回听人夸她聪明,还是王家人的,这感觉还不赖。 她道:“我瞧四哥、四嫂,当是儿女双全的迹象,可因为祖坟出变故,所以你们如今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但你们的子女宫,证明你们曾经,确实有过一个女儿。” “是宝姐儿,一定是宝姐儿。”陆音泣不成声。 陆音的哭声,听得道一的心口有些发沉,这也是她方才选择,帮助王四郎的原因,她怕接触到,关于宝姐儿的事,王四郎会扛不住。 道一:“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能看出两人有过女儿,但一些具体的,还是被人为改变的事,有些瞧得不太真切。 而且关于宝姐儿的事,王家几个兄弟都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呢?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陆音伤心得说不出话来,都是王四郎在回话。 王四郎面上带着笑,他此刻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显然宝姐儿的到来,是令王四夫妇非常高兴的一件事。 “......” “宝姐儿,快快出来呀~”陆音摸着微凸的孕肚,不用说话,眉眼都带着笑,嘴角不自觉上扬着,坐在光里的她,显得十分的柔和。 王四郎忙碌一日,回到家里,见到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笑着上前,抚摸着陆音的肚子,“阿音,阿音——” 王四郎的声音突地拔高,激动不已,“她,她在踢我!” 陆音掩着唇,轻轻的笑了,纤细的手覆盖在他的大掌上,“宝姐儿在同你打招呼呢......” 正说着,王四郎又感觉手心被踢了一脚,“呀,这小丫头,劲儿还挺大的。” 陆音又笑笑,却是没有说话。 转眼间,便到宝姐儿出生的日子。 两人都没想到的是,那日,出来的不止一个。 还有一个,呼吸弱得不行,是个小子。 一同出来的宝姐儿,身强体壮的,两个小孩子睡在一起,时常被宝姐儿‘拳打脚踢’。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便将两个孩子分开放。 宝姐儿的双生弟弟,因为体弱,一直没有对外说生了两个,为了好养活,连洗三、抓周,这些宴会,都没有举办,只说孩子身体不好,不能见风。 所以,族人只知道,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 原本族里有人想上门庆贺的,但他们不想委屈另一个,因此,推辞了。 “如今才发现,我们没有委屈小四,可是宝姐儿呢,她身体强壮的出身,有什么错呢?是我们忽视了她啊。”王四郎的喉咙有些干。 道一没接话,个中对错,岂是她一个外人,能下定论的。 “因为小四身体不好,我们的心思都在他身上,生怕他被风吹,生怕他冻着,吃不好,对宝姐儿便诸多忽视,我们那时想,她吃得好睡得好,自然是没有事的。” “我们真该死啊,根本不是合格的父母。”王四郎一面回忆,一面懊悔。 陆音在旁边,泪水都快流干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啊,不管他们身体好坏,应当一视同仁,不该理所当然的以为宝姐儿什么都不需要,她只是一个孩子啊。”王四郎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他抹了把脸,“倘若不是长久以来的习以为常,宝姐儿现在说不定,比三郎还高呢。” 道一静静的听着,“宝姐儿出什么事了?” 她有些想法,还需要再证实。 “她......” “后面的让我来说吧!”陆音紧握着双手,闭了闭眼,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心。 她道:“一日,因为小四生病,当时请郎中回来,我便将宝姐儿忘在房里了,待小四的病情稳定,我再回到房里,只看到宝姐儿,她......” “宝姐儿了无声息的躺在那里,我一开始还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当我去摸她的时候,发现她全身冰凉,不知何时,没了呼吸......” 道一只觉得指尖泛凉,原以为最是寻常的午后,却有一个小生命,悄无声息的没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道一追问。 陆音又哭,眼中已流不出泪:“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后面叫郎中看过,只说是冻着了,可那是六月的天啊,怎么会冻着呢?” 她一下子握着道一的手,“九弟妹,你一定知道的,对吧!” 道一拍拍她的手,“四嫂,你冷静一下。” 她转头问王四郎,“四哥,麻烦你说下,宝姐儿的生辰八字。” 王四郎:“正月十五。” 道一掐着手指头,开始算起来。 “宝姐儿的生辰,乃是天官赐福的日子,且她出生那年,武德元年,正是大周朝立的日子,倘若没有意外的话,她不止有个极其美好将来的日子,甚至会盖过一众弟兄的风头......” “是我害了宝姐儿啊......”陆音险些摔倒,王四郎将其抱住。 陆音捶着他的胸膛,“如果我不嫁过来,会不会宝姐儿......” 王四郎捂着她的嘴,“音娘,别胡说,你我有情,与旁的事无关。” 道一深知这又是一段奇事,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 她道:“宝姐儿的死,当是与祖坟里的妖怪有关,得她的气运和生机,比一百个普通人的还好。” 可她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忽视就是忽视。 倘若陆音真守着的话,宝姐儿离开前,也不会觉得孤单吧。 但那个生病的王小四,也是无辜的。 所以,她才认为此事没有对错。 无论如何做,受到良心谴责的,都是有良心的那一个。 道一想想,“你们今日来找我,想必不是告诉我宝姐儿的过往,而她的死因,这两日,你们也能猜到一些,你们想问的是,其他的事吧,譬如我昨日说的哭声......” 王四郎精神一震,“九弟妹,你能帮忙吗?” 陆音强忍着哭,期待的看着她。 道一环顾四周,“你们想问的是哭声,还是那哭声的来源?” 两人不语,她又道:“你们以为宝姐儿的魂,仍在宅子里?” 第763章 暖玉的由来 王四郎带着希冀的问道:“九弟妹,她在吗?” 他问出这话后,全身的力量,似是被抽干,全靠着薄弱的陆音扶持着。 道一摇摇头,夫妻二人眼底的光,瞬间消失。 她又道:“这事儿,白天不好看,今晚我再过来看一眼。” 王四郎夫妇,眼底瞬间迸发出希望来。 道一说完,便溜回王玄之的院子。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王玄之已经大好。 道一感慨,不愧是修习过内功的人,比起王四郎,他伤得更重,恢复得也更快。 “小一,有什么事,你直说吧。”王玄之见她快将碗里的肉,戳成泥,不得不言。 道一顿时坐直身体,又见王家仆妇守着。 食不言,寝不语。 她也不想让王玄之为难,吃饭的速度,比往日快不少,最爱的肉吃在嘴里,也没吃出什么味儿来。 王玄之宠溺的笑笑,“慢些,我人在此处呢。” 待仆妇将桌子收拾干净,人都退出屋子。 道一这才神神秘秘的问王玄之,“安道,四哥和四嫂,他们从前有什么事呀?” 她原想直接问,这两人之间的感情瓜葛,话到嘴边,又认为太过八卦。 王玄之笑着反问她,“你真不知道?” “啊?!”道一傻眼,“知道什么?” 王玄之咳咳:“四嫂她姓什么?” “陆——爬墙陆九?!”道一眼睛贼亮,堪比捉妖怪,“茂松与四嫂,他们是什么关系?” 王玄之:“四嫂是茂松的堂姐,说来四哥与四嫂能成,也是因他之故。” 能爬人家小娘子墙头,陆茂松做的事一定很有趣。 道一不由自主靠近他一些,“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王玄之抚额,背着人说闲话,还是头一遭。 实在是道一亮晶晶的眼太好看,不怪他嘴不严。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茂松是个闲不住的,最爱四处游走......”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片刻,陆云为穗娘四下寻访,只为找一块暖玉。 道一摸摸脖颈上的暖玉,心中暖洋洋的。 “有一年,茂松来晋县——小一,你知,他那块暖玉,是从何而来吗?”王玄之及时止住话头,反问她。 道一瞪大眼,艰难的扭着脖子,望向王四郎的院子,“不会那么巧吧?” 哪知,王玄之点头,“正是四哥的。” 道一不得不竖起手指头,“王氏子弟年轻一辈,气运最好的,除你便是他,四哥的脑子也不差,他是怎么‘同意’,将暖玉‘卖’给茂松的?” 王玄之轻咳一声,“茂松那人,你对他还不太了解,为达目的,不拘一格的。” 道一夸张的捂着嘴,一副我没想到,陆云竟然是这样的人。 眼中的光却亮得吓人,“难道他是从四哥那里抢的,还是偷的?” 王玄之掩唇,眉眼微弯,“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难道是骗的?”道一越发好奇,“四哥年轻时候这么容易上当的吗?” 王玄之微微避开她发亮的眼睛,“这事儿,都快成四哥的野史了。” 道一脑子里一时间,闪过无数野史书。 但她不知,两人到哪一步了。 她微讶,挡不住眼神更亮,“茂松为那块暖玉,该不会牺牲了自己吧。” “咳咳,浑说些什么呢?”王玄之伸手点她脑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道一顺势抓住他的手,像以前晃凌虚子和师兄一样,“那是怎样?” 王玄之好一阵晃神,他嘴角微挑,“茂松先是与四哥他们叙旧,无意得知四哥身上有一块暖玉,但是听说暖玉要送给未来的娘子,他便起了黑心思......” “第二日,茂松便起身告辞,临行前,他告诉四哥,自家堂姐要来晋县,让他暗中关照一下。” “他......”道一作为一个合格的听故事的人,她吃惊的捂着嘴,“哎呀,茂松真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王玄之:“......确实。” 他道:“四哥根本不设防,以为是茂松的堂姐来了。” “巧也不巧,当时族里的姐妹,都出去参加宴会,四哥想找个人帮忙都没有,只得自己去招呼对方。” 王玄之说到这里,也是好笑,“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招呼的茂松,与茂松堂姐,是同一个人。两人乘船同游,四哥醉在船上,翌日,暖玉不见,只有茂松的一封信......” 道一好奇:“茂松坦白了?” 王玄之摇头,“他若坦白倒也没后来的事了。” 想起陆云做的事,王玄之也觉得有些离谱,关键这离谱当中,还带着几分合理。 若是其中一环出差错,只怕都不会成事。 “他同四哥留信,道是家中急催,一早便回陆家了。”王玄之叹,“我四哥只觉得陆家小娘子,‘惊为天人’,一心惦念,又发现暖玉不见,当时只他们二人。” “四哥没想着报官,他直接找家中长辈,要娶陆家小娘子。” 道一张大着嘴,“陆云的堂姐,没打死他吗?” 王玄之笑:“只差一点,若不是后来他未婚妻出事,陆家堂姐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道一叹:“他运气还真好。” 王玄之又道:“后来,四哥发现,名字虽然对上,但四嫂不是他要找的人。” “四哥毁婚?”道一瞬间又来了精神。 王玄之:“......倒也没有,他就是想找出那个骗他的小娘子,找回自家暖玉。暖玉是拿不回去了,陆云看堂姐都快赔进去了,主动坦白此事。” “四哥气得不行,但婚约都定下,还是他自己嚷着要娶的,他也不能毁人家小娘子的名声,王陆结亲,也果件大事,由不得他任性。” 道一抚额,“四哥他们的婚事,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王玄之点头,“刚开始四嫂以为,四哥喜欢的是茂松扮的小娘子,对四哥有些冷淡......” “可我瞧着,他们很恩爱呀?”道一不解。 王玄之笑:“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所有人,包括做局的茂松,也被咱们的四哥骗了?” “啊?!”道一顾不得同情王四郎,“这又如何说起?” 第764章 宝姐儿(二) 王玄之:“是从一次宴会开始的,四哥那时就已经看中四嫂,无奈没有机会,又不好贸然开口,给人一种,四嫂与他私相授受的说法。” “哪知,茂松正好撞到他手上。” 道一吞咽一口,“安道,你的兄弟,脑子都是这样的吗?” 王玄之清清嗓子,“小一,你忘记八哥他们啦。” 道一微松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满门妖孽。” 王玄之:“......” 两人谈话间的工夫,天色渐渐变暗了。 道一心思一转,“安道,你要一块儿去四哥院子里吗?” 王玄之点头,他也想尽一点自己的力。 两人到时,王四郎夫妇,一早就准备好了。 生怕道一东西不齐,他们还将做法事的东西,全给备上了。 道一:“......”,她看起有那么的不务正业么。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四哥、四嫂久等了。” “九弟妹,你看下还缺些什么?”王四郎搓搓手,生怕准备得不够齐全。 奈何道一刚听完他的故事,对他还有些阴影。 看到王四郎这‘纯善’的模样,还以为他又要‘使坏’。 道一赶忙摇摇头,“够够够,够了,我带的够了。” 她怕两人不信,立刻从黄布袋里,摸出大把的符来。 接触到王玄之的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么的傻气。 道一将东西又塞回布袋里,想敲敲某只的脑袋,这才想起来,小毕方和九娘它们,眼下都在外面‘望风’呢。 出气不成,只得作罢。 道一在王四郎的院子里转,三人跟在她身后。 到其中一间屋子时,道一突然停下脚步,三人也随之停下,紧张的看着她。 她竖起手指,“嘘!你们听......” 三人猫在她身后,竖起耳朵听。 王玄之的耳力,尚在恢复中,听不到。 王四郎夫妇的耳力是正常的,他们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两人的神色瞬间被吸引。 陆音拽着王四郎的手,极是用力,“四郎,你听听,是不是咱们的宝姐儿?” 王四郎也不敢肯定,他怕自己说错,引起陆音的期待,跟着便是重重的失望。 “九弟妹,是她吗?”王四郎小声问道一。 道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间屋子,“这是谁住的?” “是小四的!”王四郎一愣,“难道不是吗,之前你也说是哭声,难道是小四在笑?” 王四夫妇大失所望,陆音喃喃道:“宝姐儿不出来,是还在怪我们吗?” 道一面上神色不显,心中却犯起嘀咕。 她之前只是看王四夫妇的子女宫,根据一些提示,做出合理推测,有的准,有的不准。 这还是跟那只狌狌学的呢。 一分本事,能说出十成来。 道一也不好将话说死,“咳,我不知里面的是否宝姐儿,但整所小院,只有这间房里,有些不同寻常。” 她说着就往前行一点,来到屋门口。 “九弟妹,笑声怎么停了?”陆音想推门而入,手刚放在门上,屋里的声音就停了。 道一也以为里面的声音,是在听到他们的动静,已经跑了。 她摒心静气,示意其他几人不要开口。 不一会儿,屋里又传来‘咯咯咯’的笑声,似是小儿在嬉闹。 “是小四的声音。”王四郎小声道,他侧身问陆音:“小四今日和谁在一起。” 陆音摇头:“小四体弱,自小就和别人玩儿不到一块儿,平日根本没有朋友。” 道一心中已然有数,“等下我们进去,你们不能激动。” 她一面说着,一面推开房门。 屋里的欢声笑语,就像被人掐住喉咙,戛然而止。 王小四正和一个,看着比他大一点儿的小女孩儿玩儿,看到父母,‘噔噔噔’的跑过来,“阿耶,阿娘,你们来啦!” 夫妇二人勉力一笑,王四郎蹲下来,抱住儿子,“小四,她……是谁呀?” 王小四脱口而出,“阿耶真笨,这都没认出来,她是小四的阿姐呀。” “你再说一遍,她是谁?”王四郎下意识的摇晃着王小四。 “阿耶,你捏痛我了。”王小四眉头一皱,呼起痛来。 “四郎,你快松手……”陆音想起帮忙,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看向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小女孩。 小女孩怯生生的站在一边,不似他们推门进来,看到的那般活波。 “你是……宝姐儿?”陆音小心翼翼的确认,想上前触碰,近在咫尺,又不敢伸手。 “你是小四,对不对?”道一站到王四郎的后面,从荷包里,摸出一个褪色的拨浪鼓来。 “铛铛铛……”拨浪鼓的声音响起。 王小四和那个小女孩同时被吸引注意,都盯着她手上的拨浪鼓。 道一笑眯眯的:“宝姐儿,你也喜欢呀,那这个给你吧。” 小女孩儿看看王四郎夫妇,见他们流着泪点头,有些疑惑,还是伸手结果。 小女孩儿伸手接过,“谢谢姐姐。”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十分讨喜。 “宝姐儿说错了哟,你应该叫我九婶婶。”道一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然后又摸出一样东西来,“宝姐儿,跟九婶婶出去玩儿好不好?” 宝姐儿伸出的手,立刻收回去,“不行,我要哄阿弟睡觉。” 道一指着王玄之,“你九叔会哄的,九婶婶带了不少礼物来,你帮忙看下小四喜欢什么,好吗?” 宝姐儿听到是关于弟弟的事,迟疑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王四郎和陆音两人齐齐看向道一,“九弟妹,宝姐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一摇头,“出去再说。” 夫妇二人,跟着道一和宝姐儿出了王小四的屋子。 “宝姐儿,你一直都跟着弟弟吗?”出来之后,道一直接问她。 宝姐儿不明所以的点头,笑嘻嘻的回她:“对呀,我和弟弟一直在一起。”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道一又问她。 宝姐儿挠挠头,“九婶婶真笨呀,我们出生就一直在一起呀。” “什么?!”陆音两人大惊失色。 道一叹口气:“我明白原因了。” 第765章 宝姐儿(三) 道一:“倘若我没看错的话,宝姐儿与小四出生那日,两人之间,便有一种旁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感应,直到宝姐儿离开......他们的那种感应仍在。” 宝姐儿眨眨眼,十分的俏皮可爱。 她歪着小脑袋,“九婶婶你说什么离开呀,我一直和弟弟在一起呀。” 道一蹲下身去,轻轻的揉揉她的头皮,“宝姐儿最可爱了。” 宝姐儿害羞一笑,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看一眼王四郎夫妇,又不敢上前。 陆音两人看得心口直抽抽,“宝姐儿,来,快过来,到阿娘这里来。” 宝姐儿看看道一,后者朝她点点头。 她立刻‘蹬蹬蹬’朝陆音跑去,小嘴一咧,“阿娘~” 陆音早就蹲下身去,待她跑近,一把将人抱住,“宝姐儿......” 她用的力道,比以往都大。 可是,当陆音感受到,她拥抱着的,只有自己的温度时。 那一点温度,刹那间,变成最骇人的事。 “宝姐儿......”陆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的双手穿过宝姐儿的身体,只是虚虚的将人抱在怀里。 “为什么?”陆音不明白,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抱宝姐儿的,可为什么在不能拥抱的时候,才想要拥抱呢? 王四郎也在一旁蹲着,他红着眼,将母女二人,一块儿抱进怀里。 他同样只抱住一个人,“音娘......” 夫妻二人无助的看着道一,“九弟妹。” 这两年见过不少孩子的案子,道一最怕的也是遇上孩子的案子。 孩子会做什么,遇见什么,少数天生的之外,多数有由‘有心人’引导的。 像宝姐儿这样的,有父母在,却被忽视,是王四郎夫妇的错,可另一个孩子体弱多病,需要多多照看,也是事实,但无论如何说,忽视便是忽视,是他们不能推脱的责任。 但这其中,还有妖怪从中作梗...... 道一无声的叹口气,“宝姐儿的命格原是极好的,正因为如此,才会引来妖怪觊觎,倘若她能顺利长大,将来的前途原是不可限量的。” 至于是什么前途,眼下人没了,道一也没有细说。 她又接着说道:“便是你们日夜守着,此番,她也会有此一劫。” 说到这里,道一后悔不已。 她一直知道五玄之的身体问题,如果能早些过来,是不是能帮助宝姐儿,让她少受一些苦。 虽然,宝姐儿可能并不知道。 “宝姐儿,九婶婶有件事想问你。”道一已明白是什么情况。 但王四郎夫妇不知道,所以,她想让宝姐儿亲口说出自己的经历。 宝姐儿嘟着小嘴,认真的点点头,咧着一口不齐全的小牙,依偎在父母身边,“九婶婶,你问吧。” 道一:“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和小四形影不离的?” 宝姐儿小眉头高高皱起,“九婶婶,你又忘啦,我刚才和你说过,我和阿弟出生就没分开过。” 道一瞬间反应过来,又换了个方法,“不好意思呀宝姐儿,是九婶婶的记性不好,这样吧,九婶婶再问你一件事,你想一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不用开门、开窗,就能进小四的房间的?” 她指指树叶间隙里,露出来的月光,“你还记得是从何时开始,阳光照在身上就难受,反而月光,让你很舒服?” 宝姐儿的小嘴嘟得老高,“九婶婶,你说的这些,我一直记得有的呀。” 王四郎夫妇早就泪流满面,他们看着宝姐儿满满的心疼、后悔和自责。 道一紧了紧手心,“宝姐儿啊,九婶婶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九婶婶你可真笨呀,怎么这么多事情不知道。”宝姐儿‘笑话’她,但还是拍拍小胸脯,“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道一摸摸她冰冷的脸,“宝姐儿真厉害。” 她示意宝姐儿看小四的房门,“小四有没有你这样的能力呢?” “唔~”宝姐儿有些疑惑,她不解的看向父母,“阿弟,怎么和我不一样呢?” 陆音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她不敢看宝姐儿,又不愿错过任何一眼。 道一摸摸她的脑袋,“是呀,你们怎么会不一样的呢?” 她柔声道:“小四只是身体不好,但他和你是同一日出生,照道理会和你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他白日里可以出门,能晒太阳,可是身体比他好的你,反而不行呢?” 听着她的话,宝姐儿苦着一张脸,“对呀,为什么呢?” 道一:“小四也能照月光,但他没有你那种舒服的感觉,也不能像你一样,直接穿墙而入,你还能轻飘飘的飞起来,他多跑几步,都会累得气喘吁吁的。” 她牵起宝姐儿的手,小姑娘的手,比寒冬里的水还凉。 道一眼眶也有些红,她有些哽咽的说道:“你这几年,是不是从来没有生过病,身体也没有不舒服过,连一点咳嗽都没有,最不舒服的,可能是白日里偶尔贪玩...不对,想跟弟弟出门去,结果被太阳晒到,会难受几日......” 宝姐儿连连拍掌,“九婶婶真厉害,连这个都能猜到。” 道一深深的吸口气,“可是,宝姐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宝姐儿摇摇头,她咬咬嘴唇,“九婶婶,你这么厉害,能告诉我吗?” 道一轻轻的‘嗯’了声,她指着王四郎夫妇,“你是他们的女儿,可是他们也能在阳光下行走,却不能像你一样,穿墙入户,飞檐走壁。” 她一点点的引导着宝姐儿,“你见过的哥哥、姐姐,还有叔伯婶婶,他们哪一个,都与你有些不同。” 宝姐儿的身形晃了晃,清澈的眼底,还有一片迷雾,“九婶婶,为什么会这样呢?” 道一:“你有没有听过故事呢?” 宝姐儿双眼一亮,“我听过,我听过,阿娘同我们讲的。” 陆音一愣,她并没有跟宝姐儿讲过,反而是小四生病难受,为了哄他睡觉....... 她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在宝姐儿去世之后。 小四因为生病的缘故,一直朝着虚空,‘咯咯咯’的笑,那时,他们都以为,小孩子生病,中了邪的缘故,没想到竟是因为...... “那么,宝姐儿,你听过鬼故事吗?” 第766章 离开 “鬼故事,好听吗?”宝姐儿眨眨眼。 宝姐儿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大人的时候,带着一种天然的孺慕之情,令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道一利用从水镜先生那里学来的胡诌,哦不,说故事的本事。 她将一个人的各种正常,以及离奇的死法,一一拆解给小姑娘听。 随后,她又将哪些人死后,会变成鬼,变成什么样的鬼,也做了详细的分析。 “当一个人成为鬼之后,他们也会拥有不同的能力,但是有的鬼,他可能什么能力也没有,就像人一样,他们因为能力不同,在世俗人眼中,就分出三六九等。” “可是成为鬼之后,也有些不同,他们拥有一些是鬼就会的本事,譬如随意穿墙入户,害怕日光.......” “九弟妹......”陆音很想阻止道一再说下去。 可是,她又害怕因为自己的不懂,使得宝姐儿在他们的院子里,‘受苦受难’,而他们却不知。 他们也不清楚,之前为何从未见过宝姐儿,但今日能见到,但他们清楚,一定是道一做过什么,才会让他们见到,离世几年的女儿。 道一说完,便安静的坐树下的石凳上,静静的看着宝姐儿。 宝姐儿的眼神,从期待的听故事,逐渐开始变化。 良久,她的小眼神里,带着自己都不懂的恐慌,“九婶婶你是说,我也是鬼吗?” 宝姐儿没发现的是,她说完这句话,整个身体变得透明了一些。 虽然只与她相处一会儿,但道一对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有着极大的好感。 道一强忍着不舍点头,“是呀,宝姐儿在五年前,就已经变成鬼了呢。” “宝姐儿......我的宝姐儿......”陆音再也按捺不住,放声痛哭。 她用尽全力,拥抱眼前的小姑娘。 可是她又忘了,自己根本触摸不到她。 宝姐儿笨拙的回抱她,一双手从陆音的心口穿过。 没被道一点醒之前,她只觉得这些事好玩儿。 可现在,宝姐儿的心里有些慌...... 她无助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阿娘,阿娘,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和你抱抱了?” 王四郎看着分明拥抱在一起,但却完全无法感受到对方的母女。 他哀求的看着道一:“九弟妹,虽然很为难,但是四哥想求求你,能帮帮他们吗?” 道一看着这一家三口,让宝姐儿就这样离开,确实太残忍了些。 她道:“但是,只有一刻钟,时间长了,对宝姐儿的灵魂会有影响。” 得到道一肯定的答复,王四郎的手脚,不知该放在哪里。 他道:“谢谢九弟妹!” 道一看向王小四的屋子,“也让他一起看看吧,这些年都是宝姐儿在陪他,虽对他有些影响,但如果不是宝姐儿护着,只怕他也不能平安度过这么些年。” “宝姐儿,她......”王四郎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事。 他想仔细追问,但此刻又不是合适的时间。 王四郎抬起手来正要敲门,‘嘎吱’一声,门自动打开。 他的手险些拍在王玄之的脸上,“九弟,怎么了......?” 王玄之的面色有些尴尬,也有些疲倦。 他侧过身,将屋内的情景,展现在王四郎眼前。 王玄之:“四哥,我哄了许久,可小四他的精神好像很充沛,怎么都睡不着。” 王四郎一眼望到屋内,王小四并未睡在床上,而是在屏风外的榻上,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屋外。 “阿耶!”看到王四郎,王小四‘唰’的一下,踢掉盖在身上的厚被子。 被子掉在地上,王小四缩下软榻,踩在上面的时候,还差点被绊倒。 “小心一些。”王玄之吓得直接用上惊鸿,抱着王小四转了个圈圈。 他拍拍王小四的后背,“小四,你没吓到吧。” “咯咯咯~”王小四极是高兴的笑起来,“哇,我会飞喽,我和阿姐一样会飞喽。” “小孩子嘛,摔一下没关系的。”王四郎听到王小四的话,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酸。 他从王玄之手中接过王小四,“小四是不是也很想阿姐呀,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好想阿姐呀,想得这里好难受呀。”许是双生子的默契,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但又不能完全的表达出来,只以为是想念宝姐儿所致。 王四郎眼中含着泪,他点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找阿姐。” 王玄之也意识发生什么事,便跟在父子二人的身后。 他们来到院外时,道一正好替宝姐儿施好法。 宝姐儿的身体虽然冰冷,但除道一之外,其他人也可以触摸她。 “四郎,四郎,我能碰到宝姐儿了,她的手软绵绵的,细长细长的,将来弹琴一定很好听......你教她作画,也一定画得很漂亮。”陆音看到他们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劲儿的唤着王四郎。 王四郎抱着儿子,飞快的跑了过去。 一家四口,又哭又笑的搂抱在一起。 王玄之来到道一身边,像之前她揉宝姐儿的脑袋一样,“小一,别难过。” 道一摇头,“我不难过,只是替宝姐儿遗憾。” 王玄之只当没见着她湿漉漉的眼角,“难为宝姐儿了,以前活着的时候,父母因为弟弟生病,总是忘记她,后来她不在人世,只有小四能看见她......” 那种情况下的宝姐儿,有无数个与亲人,擦肩而过,却被冷漠以待。 她不能理解,可是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弟弟生病,所以才没人看得见她。 宝姐儿和弟弟在一起,不止因为他们心灵相通。 还有可能是她想照顾王小四,希望他身体好了之后,家里的人能够不再忽视她。 “阿娘、阿耶,我要离开了。”第一次被家人这样拥抱在一起,宝姐儿很开心,但她自从听懂道一的话后,此刻又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牵连。 她知道,自己应当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宝姐儿.......”王四郎和陆音同时叫住她,却又不敢开口挽留。 王小四:“阿姐,你去哪里呀,可以带着我一起去吗?” 他下意识紧紧拽着宝姐儿的手,不想让她离开。 第767章 五年 “九婶婶,谢谢你~”宝姐儿同道一行礼。 她的礼节十分标准,如若不说,根本不晓得,她从未学习过。 宝姐儿,确实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 道一伸出手,在她离开之前,与她的手指相碰。 第一次灵魂与身体分开,翌日一早,宝姐儿像往常一样,等着下人打水梳洗。 可是她等啊等啊,等来家中挂起白布,就好像今年冬日的雪一样。 宝姐儿才一岁多点,她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样,只知道那几日,她的阿耶、阿娘很伤心,连她伸手要抱抱,两人都看不见她。 被直接无礼,有一便有二。 宝姐儿该到吃饭的时辰,也没有人替她准备。 反正她也不饿,哼!宝姐儿气鼓鼓的想。 晚上睡觉,连个守夜的人也没有,她感觉害怕呀,可是阿弟生病了,阿娘他们要陪着阿弟,我是一个姐姐,要照顾阿弟才行,就把阿娘他们让给阿弟吧。 只有一晚哦,阿娘,你们明天一定要来我看呀。 蜷缩在被窝的宝姐儿,委屈又大度的想道。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 等到第三日,宝姐儿看到,陆音夫妇,悄悄的埋了一口小黑棺椁,家里的白布没过多久,也陆续撤下来,那种让她特别难受的氛围,总算消失了。 孩童早夭,入不得祖坟。 就连王四郎家里的仆妇,也不得对家中挂白布一事多言。 是以,外界并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没了。 宝姐儿根本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她只知道自那一日起。 不止阿娘他们,就连家里的人下,也开始无视她。 宝姐儿想起,她偶尔听过的话本子,很多下人都是学掌家人的,他们喜欢谁,下人便喜欢谁,他们无视谁,下人也会照着做...... 难道因为她是一位小女郎,所以,阿娘他们不喜欢自己,不想要自己了吗? 宝姐儿揣着糊涂,整日在宅子里游荡。 直到,有一日,她被太阳灼伤,远远见到父母。 凑近些,还能闻到阿娘身上的香气。 宝姐儿下意识的闭眼,享受的吸着。 她伸出双手,“阿娘,我好疼呀,你抱抱宝姐儿呀~” 可是,陆音两人与她擦肩而过,嘴里还念着,“小四的又伤风了?这次的郎中,一定要请个好一点儿的,每次都弄得小四反反复复的,好好的给折腾瘦一圈。” 王四郎甚至还‘踩’到她的脚,感受到什么,下意识的回头看看,眉头一皱,疲惫的揉揉额头。 “四郎,怎么了?” “无事,可能是太累了。” “......” 夫妇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宝姐儿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她拿着被太阳‘烫’出个窟窿的手来,抹着不停掉的小豆子。 “阿娘他们真的不要我了吗?”宝姐儿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自己。 她想起父母刚才着急,就是为了阿弟。 宝姐儿嘟哝着小嘴,泪水还在眼里打转,“应该是阿弟,他的病比我手上的伤严重,所以才会离开。” 想到这里,宝姐儿有些着急,“阿弟,不会出事吧!” 她也不知怎么的,心念一转,人已到王小四的房间。 屋里药味很重,闻着很呛鼻,这是她从来没喝过的东西。 宝姐儿撇撇嘴,“原来要阿娘他们抱抱,是要喝这么难闻的东西呀,我才不稀罕呢。” 她嘀咕得很小声,但床上的王小四,瞬间,眼睛瞪得极大,一直看着她。 宝姐儿往左,他也往左...... 两姐弟玩儿得不亦乐乎,都‘咯咯咯’的笑起来。 “四郎,你看小四在看什么?”陆音有些害怕,“他是不是烧糊涂了,所以......” 王四郎嘴中安慰她无事,第二日便请‘高人’来看,恰好因为郎中的方子对了,所以王小四身体大好,然后他看不到自己的阿姐...... 为了能看到阿姐,王小四人小但鬼精,他猜出自己生病,才能见着阿姐,所以这几年,他总是小病不断...... “......“ “阿娘、阿耶,你们要好好的呀~”宝姐儿笑着挥手,“阿弟,这几年阿姐很开心......”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来,并不是真的看不见她...... 陆音跪在雪地里,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个挽留的声音来。 王四郎就在她身边,情形差不多,他一手揽着陆音,怀里还躺着王小四,另一只青筋直冒的手,深深的陷在雪地里冻得通红,雪被他揉作一团。 王小四像是感应到什么,他哭得撕心裂肺,“阿姐,你不要走~”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阿姐,好像鱼儿吐泡泡沫一样,泡泡炸开,阿姐也不见了。 “我要阿姐,我要阿姐......”王小四本能的恐慌起来。 王玄之直接点其昏睡穴,他直接昏倒在王四身上。 王小四虽陷入昏睡中,但他的哭声,早已留在青柏院的每一个角落,不停的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太上台神,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通达仙灵,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固,魄不丧倾,急急如律令!”净心神咒毕,睡梦中还在抽搐的王小四,渐渐安稳下来。 原本没注意到的陆音夫妇,似在这一刻有所感应。 两人紧紧抱着王小四,他们浑身的知觉,也似在此时回来。 道一左右瞧瞧,又念了一段,安慰神咒,“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明,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 又在王四郎一家三口身上,各拍一张护身符,免得三人在这天寒地冻的院里,冻出个好歹来。 做完这一切,同大病初愈的王玄之,悄悄的离开了青柏院。 出了院子,道一深深的吸口气。 雪后的寒凉,争先恐后的灌进她的肺腑里。 她的灵力随之涌来,顷刻间,便将这些寒意祛除。 王玄之轻抚去她肩上的雪花,柔声问道:“你刚才都看到了?” 道一的声音闷闷的,“她只求一个拥抱,得到了,所以心愿已了。” 两人都未指名道姓,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在说谁。 宝姐儿,真是一个单纯的好孩子啊。 道一搓搓手,“安道,我们走吧。” 第768章 豆腐与蛟龙 翌日,王玄之去寻道一。 见她坐在窗边,把玩着一块玉璧,桌上的饭菜都凉了。 他道:“小一,还在难受吗?” 道一回过神来,“安道啊,一起吃吧。” 王玄之摇头,唤来下人,“将吃食热一热。” 道一不好意思的笑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下人忙道不敢,动作又利索几分。 “安道,你这么早就过来,不怕族人说你‘闲得慌’?”道一摩挲着玉璧。 王玄之:“......” 还有心思笑话他,应当好些了。 王玄之暗松一气,他一早便去四哥院里看过,王小四哭着闹要阿姐,四哥两人一夜未睡,因道一祈福过,身体看着还好,精神的话,只能交给时间了。 宝姐儿的事,道一虽未尽数告诉他,但他能猜到,宝姐儿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 虽能猜透,但始终不是宝姐儿,她才是这件事的亲历者。 宝姐儿的事,提起来,就像这冬日的寒气,能钻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王玄之见她一直在把玩玉璧,遂问道:“小一,你这块玉璧,倒是挺新鲜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道一扬扬手中玉璧,“你说这个啊,是狌狌送我的。” 狌狌! 王玄之的面色微变,“原来当时,狌狌送你的是一块玉璧。” 道一直接将玉璧递过去,“我一直忘了这东西,这几日突然想起狌狌,才记起来,身上还带着它给的东西。” 王玄之没见到狌狌给东西,他猜想那会儿应该在暗室里。 狌狌与文渊是一体双魂,所以,它能拿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文渊身上的。 但那块玉璧一上手,王玄之便知,并非崔文渊所有。 玉璧的一面,雕刻着一块豆腐。 王玄之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他再三确认,确实是一块豆腐。 而另一面,是一蛟化成的龙。 委实奇怪。 两幅画印在王玄之的脑海里,他将玉璧递回去。 他问道:“小一,当时,狌狌可有说什么?” 道一瞬间想起,狌狌当时得意的样子。 她好一阵牙酸,“当时,它只告诉我,长安城里有很多的妖怪在等着我,旁的什么也没说。” 王玄之:“那它当时神情如何?” 道一面色一僵,她能说当时,她与狌狌在相互伤害,都被对方气得跳脚吗? 她不好意思挠挠头,最终还是实话实说。 王玄之沉默良久,才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狌狌是故意的?” 道一更加不好意思,“我当时真的没注意到,是我疏忽了。” 王玄之摇头,“别往心里去,我也只是一个猜想,万一猜错了呢。” “那家伙故意激怒我做什么?”道一觉得这妖怪的脑子,跟人就是不一样。 王玄之微叹:“你别忘了,狌狌并不能完全做主,那是文渊的身体。” 道一‘呵呵’傻笑,她怎么可能忘记。 她只是不想提,免得王玄之不开心罢了。 至于更深层的理由,待道一要细想。 王玄之又道:“倘若是文渊做的主,那么这块玉璧,一定是他有话想告诉我们。” 道一有些愧疚,将玉璧又交给他,“早知如此,我应一开始就给你的。” 王玄之推了回去,“文渊既是给你的,说明交给你,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道:“他们说长安城里有更多的妖怪,这一点小羊他们也说过,而你也发现许多妖怪,但它们都是无害的,是以,并未下手驱逐。” “但这是文渊给出来的信息,我们后来一直没碰到过,与他有关的人、事或妖怪,是不是代表,文渊提到的妖怪,正蛰伏在长安城中,随时等着,给我们一击!不——” “应当是给你一击。” 他并不能捉妖,妖怪最想对付的,是道一。 王玄之忧心起来,“小一,你得将玉璧放好,别再轻易示人。” 道一笑着点头,将玉璧玉布袋里一放,在黄布袋外拍几下,“放心吧,除了我,没人能拿出来。” 王玄之这才安心些,“小一,我们得赶快办好,早些回京城。” 道一开心起来,能回家过年,谁留在外地呀。 王家虽也是家,不过,夫家嘛,哪有娘家自在家。 她想香香的阿姐了。 有些事,不经想,一旦想了,就停不下来。 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些急切,“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王玄之‘嗯’了声,“我们先准备,等那边传来消息,随时可动身。” 道一刚要点头,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疑惑的问道:“对了,这两日,怎的没瞧见十七叔,他去哪里了?” 王玄之摇头,“自从在祠堂告罪后,我也没见过他......” 他立刻想起来,道一说十七叔子孙不孝的事,“小一,十七叔他......” 恰在此时,下人们端着重新热好的朝食归来,王玄之立刻停止了问话。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吃得食不知味。 旁边伺候的下人,还以为是吃食不够好,颇有些懊悔,早知道,他们就该重新换一份,不该因为主子好说话,他们就忘乎所以了。 一顿饭毕,两人都有些撑,便在院子里随意走走。 “咯吱咯吱~” “安道,你看这里的雪没有清理哎~”道一像是发现宝贝一样,在那条小道上,反复踩着积雪玩儿。 雪,真是白玩儿不腻啊! 王玄之也跟着踩一脚,小道上便多出一双,大许多的脚印来。 两人玩儿得不亦乐乎,院外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呼救声,“二姐,救命呀!” 道一脚下一滑,幸好反应快,一个飞速的转身,稳稳当当的站好。 她抖抖衣摆,这才道:“急吼吼的成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火烧到你眉毛了。” “这回真是火烧到眉毛了!”一到晋阳,谢灵均就带人出去疯。 他今日终于舍得现身了,结果上来便是求救。 道一朝他身后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她问谢灵均:“其他人呢?” 谢灵均被他一训,老实站好,听她发问,顿时又急起来。 一个健步,拉起人就跑,“二姐,赶紧吧,再晚去,小胖子就把人烧死了。” 第769章 幻觉 道一甩开他的手,“等等,你刚在说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胖子才放出来几天,它就敢出去放火了? 谢灵均急得又上手,“哎呀,二姐,你先去花间客看看,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去晚了再出事了。” “小一,我们先过去看看吧。”王玄之有些担心,“小毕方从来没这样过,该不会遇上什么‘同类’了吧?” 闻言,道一精神一震。 谢灵均的面色,却有几分古怪。 两人已同意立刻出门,他也不敢在此时,说出全部的实情来。 反正,等人到了,什么都知道了。 应该不会怪他的吧......?谢灵均有些不确定的想。 等他念头一转,院里哪还有两人身影。 他深深吸口气,又赶紧去追两人。 两人匆匆赶到花间客,外头围着许多人。 “让一让,让一让。”道一两人往里挤。 前头围观的人,被挤得‘哎哎’两声,“别挤别挤,站后头看也一样。” 谢灵均哪敢多耽搁呀,“我们是事主的亲戚,过来帮帮忙的。” 那人一指,“喏,刚才过来好几个人,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花间客门外,老实靠墙,站在一排,他们面前,还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 那几人动一下,他们面前的壮汉,鼻子里哼一气,便不敢再动。 道一两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直接出手,在前面那些人身上,轻轻的一点,那些人身上麻掉瞬间,趁着那个空隙,带着两人,冲到最前面,然后,被人拦住了去路。 道一就:“......” 她深一口,告诉自己,不气不气。 “小胖子,你给我出来!”道一的声音,中气十足。 客栈里拉扯的人群,顿时为之一静。 林二白和紫芝对视一眼,拉着小胖子的脚,更用力些。 偏生的它力道大,齐安就差把自己当绳子,缠在他身上,三人仍旧拦不住一只‘发疯’的神 他们此刻有一个共同的想法,绝不能让小胖子伤到人。 就连九娘都挺身而出,挡在小毕方要烧的人面前。 钱小羊和蛮达,拦着对方的下人,他们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动手,也不敢随便的放人过去,万一伤到紫芝他们,回头肯定被扒掉一层皮。 反正,该做的,他们都做了。 剩下的,交给道一吧。 五人一狐,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 道一在楼下喊完之后,静候片刻,结果连根羽毛都没见着。 围观的人便笑了起来,尤其是刚才替他们‘引路’,被强行挤开的人,声音最大,“哎,都说这法子行不通,让你们老实站我背后,偏生的不信。” 花间客的壮汉,也适时围拢。 道一:“......” 王玄之正要同花音客的伙计交涉,客栈里有人正好转头,看到了他们。 那人正死死的抱着一,极别扭的歪着头,艰难又好笑的说道:”“九哥,你来了,你赶紧来替我们做主呀。” 王玄之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看道一,率先走进客栈。 既然事主一方,确实认识,花间客的伙计,也不好再拦人。 但其他人,可别想跟着进去。 见他们进去,有人此跟着混进里面,又被铁板一样的壮汉拦住去路。 脸差点贴对方胸膛上,壮汉鼻子里哼出气来,路人忙陪着笑,“呵呵,没站稳。” 两人刚进去一会儿,微喘着气的谢灵均便到了。 他就是事主之一,根本就没人拦他,便放进去了。 谢灵均的脚步,刚踏进一步,便想抽出去。 “人来齐了,那便开始吧。”道一坐在争执的双方中间。 王玄之陪坐在一旁,并不言语。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谢灵均头上,他尴尬的收回脚,“瞧瞧,我这记性,年纪轻轻的,差点记不清门里门外。” 齐安悄悄的朝他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谢灵均的嘴角还没翘起来,便听到自家二姐阴恻恻的笑声,“原来是你记性差的缘故,否则,怎会连王家的弟兄都不识得了,今日之事,倒是怪不得你了。” 他顿时头皮发麻,苦笑着一张脸。 谢灵均求饶,“好二姐,我错了!” 道一猛的拍桌,“你有什么错,是我这段时日太过放纵你们,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放火了。” “背着人就可以了吗?”齐安小声嘀咕一句。 “嗯?小安在说什么,大点儿声,我没听清。”道一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齐安忙站直摇头,“小一姐姐,我说我好想你。” 道一:“......”,她如果真没听清,那也是不信的。 她转转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处,“二白,你来说。” 林二白硬着头皮,站到人群里。 被这么多人盯着,他很是拘束。 林二白摸摸胸口,仿佛在从中汲取力量,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说起话来,与齐安几个相比,显得沉稳又老实,且进退有度。 “我们原先是打算四下逛逛晋县,后来灵均说花间客的吃食不错,他们的东家掌年在外做生意,南来北往的,吃食也是天南地北,属于此地的头一份。” “我们抱着好奇便同意了,一开始吃得蛮好的,直到他们进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王玄之突然揉了揉眼睛,他方才好似在林二白身上,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再细看,林二白还是林二白,并无任何幻影。 王玄之心道:莫非是被嚣夺取生机、运道的后遗症? “九哥,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一进来,还没坐热乎呢,九弟妹带着的那只奇怪小鸟,径直朝大哥扑过来,可把我们给吓得呀......”王十一忙不迭接话。 两边都是自己人,王十一的话,并无任何的偏颇。 道一点头,“双方的话,并无任何的疑义,待我弄清原委,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王十一郎话又快又密,他身旁边王大郎,脸色很不好的点点头,僵硬的说道:“辛苦九弟妹。” 道一:“大哥放心——小胖子,关于今日的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令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惩罚那只小鸟。 “他身上有令人讨厌的气味!”小毕方跳着脚喊道。 第770章 真那么巧合? “什么气味?”道一习以为常的点头。 花间客里的人,还有王十一郎,他们看着小毕方,一个个跟活见鬼似的。 “小鸟会开始说话呀!”良久,王十一郎,才结结巴巴指着小毕方的说道。 道一:“咳咳,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胖子,你方才说什么气味?” 小毕方控诉的看着王十郎,“他身上的气味,和那个讨厌的嚣一样!” “箫?和九哥身上的骨笛一样的吗?”王十一郎有些发蒙。 道一无语的抽抽嘴角,王玄之敏锐的发现,王十郎的面色不对,神色间,甚至有些心虚。 “小一,我们先带他们回老宅......”王玄之突然提议,道一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同意他的话。 一行人同花间客的伙计说好,正要离开时。 王五叔匆匆赶来,一进酒楼,便寻到他们的身影,“安道,你们也查到了?” 王玄之几人一愣,他立刻反应过来,王五叔问的是什么。 他扶着王五叔的胳膊,轻轻的他胳膊上点了几下,“小儿辈打架,还惊动五叔你了,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 王五叔焦急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问伙计,“你们掌柜呢?今日我王家后辈在此生事,想当面同他赔罪。” 王五叔沉寂多年,但他的名头,外头的人可能不熟悉他,但在晋县不知晓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花间客的伙计正好是认识他的。 他们又没什么损失,还招来不少看热闹的客人,哪好意思要对方的赔礼。 伙计就能替东家做主,“可是不巧了,我们东家外出进货,得有一段时日才回来,届时请五爷你来品尝新鲜的吃食,你们可一定要赏脸啊。” 王五叔绷着一张脸点头,“那便多谢你了,回头你们东家回家,可一定要记得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伙计笑着将他们送出门,这和虚虚的抹把汗,便投身迎接下一批客人。 那边回到王家的一行人,气氛委实低迷。 王八郎迎面碰见他们,向来多话的他,都只是打完招呼,便离开了。 “小胖子,将方才在酒楼里的事,再说一遍。”到十七的院里,道一便不容分说道。 提到这个事,小毕方就来火气。 回王家的路上,它都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吐火烧王十郎。 此刻有机会,一吐心中郁闷。 小毕方是一点没有保留。 它道:“别看这家伙,生得人横人样的,但他身上的那股味儿,可难闻了。” 王氏子弟的皮相都不差,小毕方再怎么不喜他,这一点儿也是无法否认的。 王十郎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阴沉。 他盯着小毕方,眼睛里似有刀子。 小毕方半点不憷他,又接着道:“你们也晓得,我可是很挑剔的,不是什么人都瞧得上的,我长这么大,就吃过溪娘一滴血,可是半分人肉没沾......” 它每说一句,王十一郎的就离它远一些,眼带惊恐的看着它,没想到这鸟它能吃人啊! 小毕方道:“我也就爱吃一些妖怪罢了。” “你说的那些,与我无关,何故放火烧我。”王十郎终于开口。 小毕方冷哼一声,“方才在酒楼不是说过了吗,你与那嚣的气味一样,我讨厌你!” “讨厌我就可以随意放火了?——九嫂,这事你得给我个说法!”王十郎不满。 小毕方还要开口,被道一制止了。 她盯着王十郎......的头顶,上头“大兄,旁的人不知晓,身为王家这一代的长子,族里很多事,应当都瞒不过你,午夜梦回间,你可听见过,宝姐儿的哭声?” 王十郎面色大骇,很快便镇定下来,“宝姐儿的事,我也很痛心,九嫂是在指责我,没有帮四弟他们吗?” 道一摇摇头,“大兄,你很明白我在说什么。” 她道:“风过亦会留痕,更何况你的手,伸太长了,那不是你该染指的。” 王十郎紧了紧手指,“九嫂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道一:“王家祖坟的事,想必在座的人都听过,里面住着一只妖怪,你们也知晓。但是你们知道,那只妖怪,是如何顺利进到王家祖坟的吗?” “此事我听族里的人提过,九嫂该不会想说,此事与我有关吗?”王十朗前几日有事外出,正好不在族里。 道一:“不错!” 王十郎面皮一抽:“九嫂真会说笑。” 王十一郎跳出来:“大兄不会这样做的,那可是全族的罪人!” 他的话,令王十郎的脸色更难看。 道一板着小脸:“在正事上,我从不说笑。” 王十郎嗤笑一声,指着小毕方:“就凭一只鸟的话,你便相信,我会带着妖怪害族人?” 道一摇头,“我并没有告诉你,嚣是妖怪,最主要的是-——我是用自己的肉眼看到的。” “呵,你的肉眼有什么特殊,我......”王十郎的话还没说完,感觉身边有人在拉扯他。 他皱眉,“十一,你做什么?” 王十一郎:“大兄,九嫂就是凭着一双肉眼,找出祖坟的妖怪,她真的看得很......” 准字在舌尖绕了绕,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王十郎,“大兄,你......” 王十郎冷笑,“你信她不信大兄,怎么,九嫂给你灌迷魂汤了,还是......” 眼见他要说出无可挽回的话来,旁边插进一道声音来,“他的话不作数,那我的呢?” “你——五叔,你也信她的空口白话?”王十郎很是痛心。 王五叔比他更痛心,“不,是我亲自查到的。” 他看着眼前的晚辈,浓浓的失望浮现在眼底。 王十郎见他这样的神色,眼底郁气更甚。 “五叔,你为了帮九嫂,连这样的谎话也编出来了,她真的值得你们这样做吗?”他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十分受伤。 “花间客的东家,与你有什么关系?”王五叔步步紧逼。 出乎意料的发问,所有人都看向了王十郎。 他往后又退了一步,“五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他要跑,快,拦住他!”谢灵均惊呼起来。 第771章 为了什么? 王十郎转身就跑,大门就在眼前,他的嘴角轻勾。 下一刻,只感觉腰上被东西缠住。 他低头一看,是一条绿色的藤蔓。 ‘嗖’的一下,他就被拉回屋里。 道一嘲讽他,“哟,十弟,话都没说清楚,走什么走呢。” 众人:“......” 王十郎阴恻恻的看着她,后者半点不带怕的。 道一:“十弟,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现在是五叔找你有事呢。” 她双眼弯弯的,可在王十郎看来,这笑跟蛇的身体一样冰冷。 “五叔,你都查到些什么?”方才在花间客里,王玄之只是猜到,东家可能问题,但他没想到,那东家会与自家弟兄有所牵连。 “你们一个个的,都见不得我是不是?”王十郎红着一双眼,“九哥,你也相信外面人说的,不相信自家弟兄,要治我于死地吗?” 外面的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王玄之微冷,他道:“与旁人无关,我只信我眼前看到的,十弟,若你什么都没做,方才跑什么?” 王十郎‘呵呵’冷笑,“眼下你们人多,自是你们说了算,我如何辩驳,都无济于事。” 王玄之:“倘若你没做过,我们自不会冤枉你;可你若真的做过伤害族人之事,便是十七叔也护不住你。” 王十郎面色一僵:“你们说的事情,我都没做过,方才听你们提妖怪,我只是一时害怕,才会想要离开。” 听到这里,道一都想给他鼓掌。 奈何,小毕方说的气味,她看见的孽债,不能成为让人信服的证据。 只有拥有实际的证据,才能令对方无所遁形。 王五叔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他问王十郎,“十郎,花间客东家给的好处,你拿了多少?”只要一想到花间客的东家,再看王十郎,他的心几乎被寒冰包裹。 王十郎摇头,“我听不懂五叔在说些什么。” “你自己看看!”王五叔气极,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径直扔他脸上。 王十郎的脸,被纸的边角划出一条细小的血痕来。 他满不在乎的一抹,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纸来。 只一眼,他的瞳孔猛的一震,纸在他的手中被攥得变形。 他的嘴唇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五叔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根本就没见过,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 王五叔眼底的失望之情,再也藏不住。 他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张纸来,示于王十郎看,“旁的可以说别人污蔑你,那这一张呢?” 那张契约书上,有一枚印章,梅花中绕着一个笔走龙蛇的‘妙’字。 王十郎只觉得心口跳得‘咚咚咚’的,喉咙也干得厉害。 他一开始,声音涩得厉害,“也......也许是谁,拿了我的印章,去同人签这些东西,只为陷害我,毕竟我是王氏子弟......” 王五叔:“呵,你还记得自己是王氏子弟!” 他又反问道:“那你可还记得,这一枚印章,是如何得来的?” 王十郎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嗫嚅着嘴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枚印章,他如何不记得。 那是他在十岁时,阿耶亲手做的。 他打小便喜爱梅花,冬日下起雪来,只有雪地里的红梅,最是吸引他的目光。 它们是冬日里,最耀眼、最瞩目的存在。 阿耶知他喜爱,便在他十岁生辰那年,亲手雕刻送给他,里面的妙字,便是他的名。 收到印章时,他有那么瞬间以为,自己便是雪中红梅,享受着世人目光的洗礼。 自此,便是沐浴,他也会放在目之所及的地方。 这一点,几乎是族人都知晓的。 与那花间客东家签的契约中,也只有这一份,他用过那份印章。 当时那东家,认为旁的印章,都不能证明他的诚意,他一时脑抽,便同意了...... 小时,他以为他喜欢的是红梅,待渐渐长大之后,他才明白,他只是享受红梅,得到的瞩目...... “看来你还记得,也不枉费十七弟,这一番心血。”王五叔话锋又是一转,“可惜,印章不辜负人,人却辜负了那一枚印章。” 他道:“你这样做,教十七弟以后,如何面对族人?” 王十郎突然有些庆幸,他阿耶今日不在家。 可是,人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王妙之,你都干了些什么?!”十七叔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 王十郎竟不敢回头,他家阿耶,只有在怒极时,才会唤他的名,不唤字。 细细想来,他长这么大,记忆中只有一次,险些将阿弟遗失,才引来阿耶的怒火。 他难道真的错了吗? 王十郎迷茫的开口,“阿耶......” “孽障,族里可有谁对不起你,你竟做出葬送全族的事来。”十七叔气得胸口直发疼。 他近来一直觉得,王妙之心神不宁的,便带着人去查,没想到他这边刚查出来,那边证据都到手了。 即使是他查到,这么大的事,根本瞒不住。 灭族的事啊! 突地,十七叔想到之前,道一的话。 当时,她问她家中子孙是否孝顺,又说十一不是那个,害族人的凶手,也是王氏子弟。 他的眼里,突然充满了一丝希望。 “二娘,可有什么法子......?”十七叔近乎哀求。 道一摇摇头,“此事,需交由王氏决定。” 一旁的王十一郎,早就呆住了。 他前两日还在祖坟边想,究竟是他的哪个‘好兄弟’,做出坑害全族的事来。 没想到,竟是他的亲兄弟。 “大兄!”王十一唤出,平日在家的称呼来。 王十郎看着血亲,又看看族亲。 “我......”他一张嘴,嗓子干得厉害,“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会害你们......” 王十郎痛苦的抱着头,“我真的,我真的不想的,那郝东家只说借王家祖坟休养,因王氏子弟人才辈出,祖坟风水又好,所以.....” “你是个傻子吗,平日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十七叔就差跳起来骂人了,“那可是我们王家的祖坟,你竟然让外人进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五叔却不想再听他的理由,他道:“郝东家是人类,他为何要帮助一个妖怪?” 第772章 郝仁 王十郎摇头:“我不知道,郝东家只说是他好友养的宠物,喜欢待在坟地里,觉得王家风水好......” 王五叔:“你可知那郝东家是什么人?” 王十郎不解:“他不就是花间客的东家吗?” 王五叔怒极反笑,“什么样的东家,能养出妖怪来?” 他看着王十郎,又问道:“你可知,那郝东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他是一个拍花子,我家平安便是被他害死的,你竟与他为伍!” 王五叔咬着牙,将这话说完之后。 一口血喷出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五叔(五哥)!”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王十郎呆若木鸡,他被慌乱的人群,挤来挤去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我家平安是被他害死的!’ 若是前年有人同他说王平安是谁,他一定不知道。 可前段日子,五叔家带回一具白骨,族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那是五叔失踪多年的儿子,也是他的亲堂兄。 如今,他却与害死堂兄的人走到一起,动家族的祖坟,差点葬送全族...... “先不要动他!”道一立刻从右手的木镯子里,取出银针来,飞速的在王五叔身上扎起来。 这会儿都在担心王五叔,谁也没有去管王十郎。 原本此刻应是他逃跑的好机会,可他却像脚下生了根,再也无法挪动一寸。 王十郎看着昏倒在地的五叔,还有围在他身边的人。 他摊开自己的双掌,垂眸看了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王五叔悠悠醒转。 “五叔,你怎么样了?” “五哥......” 王五叔睁开眼,入目的都是一张张关切的脸。 他张张嘴想说话,被道一按住了,“五叔,你刚吐了血,现在最好别劳累。” 王五叔立刻明白她的用意,遂点点头,“辛苦二娘了。” “五叔,我现在就送你回去。”道一扶着他的胳膊,王玄之立刻扶着另一边。 跟过来的谢灵均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怎么办? 哦,对了,他们得留下来,万一十七叔把王十郎放走了,怎么办? 谢灵均可没忘记,一路上,他们听过多少回,王五叔家的事,以及那个拍花子,与人暗中有勾结,王十郎是唯一一个,目前,与那些人有牵连的。 得看牢了才行。 他递了个眼神给齐安:看你的了。 齐安撇撇嘴:哼,就知道压榨他。 谢灵均:谁叫你的身份,比我方便呢。 齐安:信你们这些人,才有鬼。 林二白和紫芝:还好,我们家贫,什么身分的,看不懂呀。 “......” 另一边,十七叔极力挽留,“五哥,你先在我家住下,待好一些再回去吧。” 王五叔摇头,“我怕你五嫂提心,小九,我们走吧。” “五叔,你慢些——十七叔,此事,你可先行告知族长。”临行时,王玄之如是道。 十七叔豁然抬头,眼中多了一份光。 出了十七叔家,王五叔看着王玄之摇摇头,“安道,此事不该你去说,仔细以后十七记恨你。” 王玄之微微一笑,“多谢五叔——不过此事,不管谁提醒,都没甚差别,十弟不管有什么原因,都不是他朝着族人伸手的理由,只有亲自去走一遭,他才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做错事,就得认。” 王五叔欣慰的看着他,可是一想到,另一个,他这心里就堵得慌。 玄之、妙之。 两人的生辰挨得近,所以,在起名时,两人的名字,是按着亲兄弟来起的。 他不相信王妙之,会真的为一己之私,置族人于脑后。 王妙之说的那些事,他相信都是真实的,他真的只以为是借个风水地,并非是为了害族人。 他为蝇头小利,不辩事非,亦当罚。 但暗中利用王家小辈,在他背后捣鬼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所以,那个郝东家,一定要找到! 上马车后,王五叔的第一句话就是,“安道、二娘,我找着那个拍花子了。” 王玄之:“是花间客的郝东家?” “是他!我依照你们的画像,找到与之相似的郝东家,但他与拍花子的身分相去其远,我用了一些手段,才查出来——当年他开花间客之前,还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一夜之间,忽地变得有钱,甚至开起了酒楼......” 如若郝东家真是那个拍花子,他的钱还能从哪里来...... 王五叔又咳了两声,脸色涨得通红。 王玄之忙替他顺了口气,“五叔。” 王五叔挥挥手,“我无事,平安能回家,已经比很多人好了,那些人他们不知来路,不知归途,一辈子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安道,你一定要抓住那个郝仁。” 他又看向道一:“二娘,我不知你有什么本事,但你能寻到平安,又能找出拍花子的相貌,这件下一定要捂得严实,切不可再让人知晓......” 两人郑重点头,“五叔,我们知道。” 王五叔:“要查的事,你们已经查到,族里的事也办好了,尽快启程回京吧。” 他抬手,示意两人听他说完:“趁花间客的掌柜还不知晓,我们已经查到他的底,早些抓到他才是——他是你们追查的,唯一一位与黑衣人有所牵连,还活着的人。” 孰轻孰重,几人都分得清。 “五叔,我们走后,尽量让陌生人,到家中来,那嚣的妖晶,至少要在族里摆十年,不可被有心人利用,免得害了族人。”道一叮嘱他。 她又道:“五叔,提到这件事,还需要你帮个忙。” 王五叔:“什么?” 道一:“装病,借机向先祖告罪,由我们陪同。” 王五叔嘴角一抽,他今日吐那一口,哪里还需要装。 虽如此想,他还是点点头。 道一刚才已经看过了,倒是不担心他的身体,情绪淤积在心中多年,他吐出来反而好了。 终归吐过血,补补就好了。 三人按照商量好的,得到族长的同意。 一道去了祠堂。 道一:“五叔,一会儿看见什么,你都别害怕。” 王五叔:别说了,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了。 第773章 虐杀之性 梁渠之山。 《百妖谱》有载:此山无草木,多金玉。......其兽多居暨,其状如猬而赤毛,其音如豚。有鸟焉,其状如夸父,四翼、一目、犬尾,名曰嚣,其音如鹊,食之已腹痛,可以止衕。 嚣善投掷。 它们在梁渠山上,捕食时,会使用简单的武器,并不需要它们亲自去追。 但是每个族群,总有那么一两个‘贪玩儿’的,它们喜欢看着猎物,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咽气,享受着杀戮,与猎物濒死绝望的哀求。 “嚣九,别再追了,出了山头,外面可不安全。”一只肥壮的嚣,叮嘱着年轻的嚣,“差点儿忘了,千万别出山头,之前也有出去的过的,后来它们都......” 年轻的嚣九也不回,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抓到猎物就回来。” 彼时,双方都不知晓,这是它们见的最后一面。 嚣九追猎物时,并不会立刻追上,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猎物身后,见对方要逃走,又立刻拉近距离,始终保持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既不会让猎物逃脱,又能让猎物以为,还有生的希望。 在猎物拼尽全力,以为能逃掉时,它再扑上去,从身到心的毁灭掉猎物。 今日,嚣九追着的既是它们对手,又是邻居的居暨,而被它追的,还只是一只幼崽,小崽子无论修为体力,与成年的居暨都没办法比。 小居暨它一面逃,一面回头看。 嚣九有时离它很远,有时几乎张嘴,便能咬到它的尾巴。 小居暨只有一条路可走,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能快过对方就行。 可是,小居暨哪里知道,身后的嚣九只是在捉弄它而已。 仓皇奔逃中的小居暨,猛地停住,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它勉强稳住身形,立刻转身,“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为何不肯放过我。” 嚣九的那一只眼珠子转了转,似是真的在思考。 良久,它笑了起来。 接着,嚣九恶劣的声音响起,“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 小居暨浑身的刺,根根倒竖起来。 它看看前面的嚣九,又朝背后看一眼,眼中带着一投狠劲,最后毅然决然的转身。 小居暨冲出了梁渠山的保护屏障。 外界的灵气稀薄,在它出来的瞬间,嚣九毫不犹豫,跟着它跑出来。 嚣九看到,那只小居暨有瞬间,仿佛溺水一般,它原本迟疑的脚步,瞬间变得坚定。 原是外界的灵气,不如梁渠山的充足。 嚣九与小居暨出了山,呼吸顿时变得不舒服起来。 小居暨大概也没想到,嚣九为抓它,竟连命都不要。 它不再示弱求饶,小居暨不待适应,便先一步逃离。 嚣九既然跟了出来,自不会放过它。 两只在外界奔逃,越走越远。 直到小居暨筋疲力尽,它们的路,才算走完。 喘着粗气的嚣九,用它其中一只爪子,踢了踢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居暨,“跑呀,接着跑呀,怎么不跑了?” 小居暨恨恨的盯着它,“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修炼的人或妖,尤其是心术不正者,最忌讳这些字眼。 嚣九闻言,一爪子,就将对方的肚子划开,黑乎乎的血液,‘滋溜’一下,喷到了它的爪子上。 但小居暨没有立刻断气,被其凌虐半个时辰,方才落下最后一口气。 嚣九收起爪子,满意的舔舔。 它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正如它所言的那般,追杀、虐杀小居暨,只是因为它的兴趣,它对小居暨的肉一点兴趣也没有。 器九走了几步,感觉体力有些不支。 它这才想起,方才它们已经出了梁渠山,眼下是在外界,没有足够的灵力,能让它快速恢复体力。 根据它的回忆,它们已经跑出很远,眼下它的体力不支,若是回程遇上什么‘不长眼’的,那就麻烦了。 嚣九又回头看了一眼,被它丢弃的小居暨。 明明是自己的玩物,却只能靠它来维持生活。 它每吃一口,脸色就变得更难堪。 嚣九有一种难言的吞了自家排泄物的恶心感。 小居暨很快就变得尸骨无存。 嚣九的体力得以恢复,它开始找回家的路。 循着记忆,还有它和小居暨的味道,它总算找到了来路。 嚣九迫不及待的,就往山上走。 “咚”的一下,它就被撞飞许远。 “怎么回事?”嚣九心里有点慌。 它平日凌虐弱小,也是因为它的背后,有整个族群做靠山。 如若回不了族群,它不就是孤身一只了吗? 嚣九不停的撞击,一次比一次弱。 许久,它想起追小居暨时,族兄是怎么叮嘱它的? 让它一定不要出山头,先前也有出过来过的,后来它们都...... 都怎么样了? 嚣九这下是真的慌了,难道都死在外面了? 它又想起小居暨的眼神,对方与它们同住一个山头,定然也早就知道这件事。 小居暨明知死路一条,所以要拉着它一块儿死! 想通这件事,嚣九只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 如果小居暨没被它吃掉,那么还有尸体,可供它发泄怒火。 眼下,什么也没有。 嚣九心里有恐慌,还有无法排解的怒火。 它狠狠一爪子,抓在屏障上。 又被一下子弹飞了。 嚣九摇摇晃晃起身,钻进了最近的树林。 开始了它新一轮的虐杀游戏。 只要在森林里遇见的活物,几乎都没逃过它的魔爪。 因为嚣九发现,这些动物虽不如小居暨,但它们的身体里,多少有一些灵气,还有它们的血肉,也可以供养自己的生机。 它以为这样的日子,要过许久。 直到,它再一次准备虐杀一只有低修为的乌鸦,直接被人拦住了。 来人头戴幂篱,一身宽松的衣袍,看不出身形,只能看出其人较高。 “那是我的宠物,你可不能伤着它了。”来人说话温声细语的,嚣九似乎还能听见他的笑声。 嚣九抬眼打量,来人与它同处一个树林,在一片乱斗的与它一身狼狈和血腥相比,对方反而倒像是游历者,误入此间。 但对方拦住它的那一手,让它不寒而栗。 “还给你便是!”嚣九将乌鸦扔回去,就打算离开,却被对方拦在身前。 它的戒备前所未有的高,“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774章 朱雀 来人又轻笑了一声,嚣全身的毛都张开了。 它悄悄的往后移着,眼睛一直盯着对方,“有什么好笑的,连脸都不敢露的鼠辈。” 来人突然不笑了,周围的一切,都跟着静了下来,连风吹来时,也绕着他们走了。 嚣九不由主的打着哆嗦,它这才发现,来人不笑比笑,更加的恐怖。 片刻后,来人又轻笑一声。 刹那间,嚣九似听到了冰雪消融的声音。 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生息。 风也自由自在的,徘徊在他们身边。 “宠物已归还,你为何不让我离开?”嚣九竟然觉得此刻的场景,有些像它之前,追着小居暨的时候。 思及此处,嚣九猛的摇摇头,它才不是小居暨那样的弱者。 嚣九又看看来人,正当它准备全力以赴时,它发现对方并无杀意,这让它暗暗松口气。 可对方一直不开口,又将它拦着...... 嚣九有些吃不准他的来意,便决心试探一番。 它展着翅膀,正欲飞翔。 来人再次挡在它身前,手臂轻轻一挥。 嚣九惊恐的发现,它失去了对身体控制,眼下,正以一种失足坠崖的方式往下掉落。 嚣九有些绝望的闭上那只眼,没想到会遇上,与它有同样兴趣的人类,它这回不死也得重伤了。 可是,当它落地的瞬间,身上并未传来任何的疼痛。 嚣九睁开眼,发现是那人的宠物乌鸦,被它压在身下,明明身体都快变变形了,乌鸦连叫一声也无。 它对乌鸦没有任何的同情,对其主人的恐惧,又多了一分。 前一刻,还在向它讨要宠物,一副怕乌鸦受伤害的模样,转过头来,就能让宠物给它垫底。 反复无常,又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最是可怖了。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嚣鸟是吧,我希望你能跟我走。”来人似在和嚣九商量。 嚣九却明白它没得选择,但让它和被它压得半死的乌鸦一样,当一只随时会被对方扔出去的宠物,它宁愿死! 来人似是明白它的想法,“它是宠物,你是我的得力干将。” 地上的乌鸦,眼里似闪过屈辱与不甘,但最终还是低下它的头颅。 嚣九一愣,“为什么?” 来人一指地上的乌鸦,“它再如何修炼,也达不到你的身手,与我要的结果。” 嚣九却是摇摇头,“我如今的实力,早就十不存一,根本做不到你说的......” 它心中还有句话没说,倘若它全盛时,兴许还能从对方手中逃脱,不过这也是想想,对方的实力深不见底,它也不见得能敌过。 来人道:“不过是灵力不足罢了,只要你跟着我,保证你能恢复如初,甚至比从前更强......” 他的声音极具蛊惑,嚣九抬起一只脚,猛的回过神来。 嚣九质疑道:“不可能,你该知道的,灵力如此稀薄,我如何能得大成?” 来人对着他的宠物,虚空一抓。 乌鸦都没来得及扑棱两下,就被他带到了身边。 还趴在乌鸦身上的嚣九,像菜一样,被炒翻了个面,它就:“......” 嚣九起身刚想问他,就见他的手指在乌鸦的头顶,虚虚一点。 一股充盈的灵力,便从它的指尖,传到乌鸦的身体里。 要死不活的乌鸦,片刻间,变得生龙活虎。 嚣九毫不怀疑,这会儿与它打架,输的会是自己。 那人一会儿便收了手,笑着问道:“如何,跟着我,这样的灵力,想要多少有多少。” 嚣九渴望的舔了舔唇,理智让它不敢轻举妄动,“为何一定是我?” 那人又笑了,还是先前的那一句,“不是说了吗,它不够资格,非你莫属。” 嚣九没有完全相信,但它打不过,又逃不掉,不得不逼着自己去相信。 它道:“我可以跟着你去,但如果没有你说的灵力,我依旧会离开。” 那人依旧笑笑,不再多言。 一人一鸟都明白,这笑意味着什么。 嚣九跟着离开,不可能再有归期。 但嚣九有自己的想法,此刻跟着离开,至少能留住性命。 此人手里若真有获得灵力的法子,它待恢复之后,再想办法离开也不迟。 嚣九跟着那人,曲曲折折的行了段时日。 又绕进了一处山中。 那里面有许多的人类,是真的人类,还是穿得亮晶晶的人类。 嚣九闻到人类的味道,它的眼睛‘咻’地就亮了。 “擦擦你的口水。”那人提醒他。 嚣九的鸟脸,瞬间就红了,有羞的有气的。 它瞪着他,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此人的声音只听得出是个男人,还以为到了地方,成为‘自己人’就能看到他的长相,结果,到了地方,还是那副见不得人的做派。 嚣九:“你可别忘了,让我跟过来,就是为了修炼,现在有人不让我吃,又是何解?” 男子‘呵呵’笑道:“就这等随处可得的,有甚稀奇的,更何况,这些人留着有用,倘若你愿意,他们也可是你的宠物......” 嚣九脑子里闪过,男子对待乌鸦的模样,再看不远处的人类,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燃起来了。 好在嚣九的脑子没有完全被这些蒙蔽,它还惦记着来此的目的,“你说的灵力提升的法子。” 男子一指人群,“他们便是!” 嚣九怒:“你耍我!” 男子不急不徐道:“你需要人类的‘帮助’,但不是他们。” 嚣九立刻追问:“在哪里?” 男子:“我已寻好一处地方,你按照这上面的地址寻人即可。” 嚣九离开前,男子强调道:“你恢复之后,便来此处,届时,自会有人与你交接。” “哦,对了!”走了几步,男子又回头,“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朱雀!” 事情,暂时就这样定了下来。 嚣九拿着地址,原想离开,然后躲起来。 但那样的日子,它知道不适合自己。 而且,谁能保证,除了那人,还会不会有术法高深之人。 它还是要尽快恢复修为。 就这样,它顺着地址,找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花间客的东家,郝仁。 第775章 一定要找到他! 郝仁带着焦急的嚣九,哦不,是朱雀,最终,敲定了王妙之。 王妙之先是在契约上,盖上自己最珍爱的印章,又与其签定其他的契约。 郝仁答应每年给王妙之一成的利,又应下帮其弘扬声名,能盖过他所有的弟兄,最好是整个晋县的有才之士,最好能比得过远在长安的王玄之。 玄之、妙之,通过朱雀的眼,能看到,这已成王妙之的梦魇。 道一看着王妙之,一点一点的走入郝仁的陷阱,就像当初见到王荣被拍花子带走一样,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小一,小一!” 道一猛然回神,对上王玄之关切的目光。 她摇摇头,“我救不了王荣,也救不了十弟。” “小一,这事本就与你无关,是你救了王氏子弟,也阻止十弟犯更大的错,否则将来,他如何面对地下的先祖。”王玄之见道一的脸色不对,他扶着她的胳膊,“小一,你看着我。” 道一渐渐的回过神来,“安道。” 她又瞥到,愣在一旁的王五叔,冲王玄之摇摇头,“我无事了,那嚣的妖晶,好生厉害。” 至于怎么个厉害法,她没打算提。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道一将方才所见的场景,与两人一一说来。 她道:“那地方,之前我在白虎那里也见过。” 王五叔听得目瞪口呆,他就见道一伸手,摸着那块妖怪留下来的,发着红光的石头,然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张张嘴,“小一,这便是你的本事吗?” 不等她回话,他又压低声音,“这事儿一定不能外传。” 道一拿对他推心置腹,他也不让她置身险地。 “五叔,我记下了。”道一的弯弯眉眼,称她的字,五叔这是完全认可她了呢。 王五叔:“既然那郝仁与诸多事件牵连在一起,你们明日便启程,早些抓到他——对了,这是郝仁外出的路线,此番他会经过水路,你们坐王家的船出去,兴许能追得上他。” 王玄之揭过路线图,“五叔,我们一定会替十二弟讨回公道的。” 王平安接回来之后,还未入族谱。 王玄之这般说,是认可王平安这个堂弟的。 王五叔心中亦是一暖,“你们放心,五叔会守着王家的。” “哎呀,我差点儿给忘了,幸好五叔提醒。” 道一突然开口,“我还没布置阵法呢。” 她道:“五叔,我今日便将布下阵法,将来若王家真的遇到危险,你带他们躲进阵法里。” 择日不如撞日,都不用王玄之借口祈福,再者,他们也等不了那个时候了。 说干就干。 道一撸着袖子干活。 想要帮忙的王五叔,看了一会儿后,发现什么也帮不上。 他便背着手盘算起来,道一他们回程的路上,需要些什么东西...... “......” 翌日一早。 道一他们辞别王家,踏上了归程。 王五叔还提出,让他们多几个人,被道一拒绝了。 如果要带护卫,京城王谢两家塞来的,都够两车了。 他们坐上马车后,道一同商量起郝仁的事来。 “带朱雀到王家祖坟的郝仁,与那位戴幂篱的神秘男子有关,而那男子与五字部有关,郝仁又与黑衣人有联系,这就说明五字部,与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属于同一个组织。” “还有一事,我们路过清水县,不是遇上投毒的案子吗。” 王玄之:“与嚣有关?” 道一点头,“那只黑暗中飞行的,就是嚣通过郝仁,找出来阻拦我们脚步的——我们一定要找到郝仁!” “也就是,二姐你们查的人,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谢灵均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对你不利啊?” 道一乐了,“你二姐我只懂抓妖,也晓得一件事,那些人能背着朝廷,搞出这么多的事来,就可以想象到,他们也不傻子,知晓我的存在,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谢灵均挠挠头,“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道一又乐了,“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待我们回京之后,你们几个的课业,若是不能完成的话,嘿嘿......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车马奔波一路,谁也没了看风景的心情。 他们很快便到了桃花镇码头。 许是早有安排的缘故,停靠在岸边的船,见到他们一行人,船上立刻便有人下来招呼他们。 将行李全部搬上船后,他们上船时,替他们扛行李的人,正好下船。 两拨人擦肩而过,道一认出了那几人。 不知,他们走后,发生了什么,江家的人,跑到码头上做伙计来了。 江家的人其实,也将他们认了出来。 尤其是江老幺,盯着道一肩上的桃夭,恨竟悄然生起。 被江父和江大郎给捂着嘴,拉到偏远一些的角落,这才放开他。 江老幺恨极,“你们拉着我做什么,她肩上的一定是我的夭娘!” 江父喝道:“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夭娘是一只桃树精,它的身体,有两间房那么大,怎么能和那小娘子肩上的相比,还有——别忘了,我们是如何到这步田地的!” “老幺,我们根本斗不过她,不许再去招惹他们!” 江老大也阴恻恻的补充道:“倘若,我知道你敢去招惹他们,我就杀了你,你给我记着。” 如若不是江老幺娶个妖怪回家,他的娘子也不会还怀着孩子,就与他和离。 这一切,都怪江老幺。 船已经渐渐远行,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 江老幺似是认命了,他同两人说:“我知道了。” 另一边,道一摸摸后脑勺:“总感觉凉凉的。” 王玄之也伸手替她量了一下,“是不是替家里布阵的时候,消耗过度了?” 道一绷着小脸点头,“极有可能。” 见王玄之一脸的愧疚,她吐了吐舌头,“略略略,骗你的。” 王玄之抚额,无奈又放心的笑了起来。 “你呀......好腥的味道,”他的鼻子微动。 道一眼尖的看向前方,吩咐艄公,“将船开到那边去。” 林二白等人,早就趴在栏杆边上,想要先一步看清,水里漂着的东西。 “呀,是死人!”齐安叫了起来。 第776章 冰霜 艄公掌舵的手一抖。 他们是王家的人,跟着主家见过不少大世面,但这么大的世面,原谅他们还是第一回见...... 船只离得近了,远处飘着的,也看得清清楚楚。 水面上飘着,不止一具尸体,用尸山血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打眼望去,全是死人,周围的水,红得像冬日里的梅花。 王玄之立刻吩咐下去,“先将人打捞起来,看看有没有活口,或者什么线索。” 幸好船只够大,装得下这些死人。 谢灵均几人,近大半年的工夫,撇去他们早前,各人的生活不提,每个人的功夫都是长进的,只是多少而已。 因此,在王玄之提出捞人时,道一补上一句,“谁捞得最多最快,我有奖励;可若是谁落下最后一名,我也会好好他的。” 道一的奖励是什么,但他们的受益便知一二。 身体更强壮,功夫相比从前,也是突飞猛进。 可要说最后一名的‘奖励’,效果也是显着的。 他们的字,写得更好看,文章也更顺畅了。 只是这最后一名,谁也不想得。 大家一块儿学习、练武,落到最后,几位小家伙的面子,挂不住。 哦,小家伙们现在,正是爱面子的时候。 而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林二白的字,与谢灵均的字,齐头并进。道一话音落,除艄公和钱小羊、蛮达,几人是直接冲出去的,不一会儿,便扛着一具具尸体回来了。 钱小羊和蛮达对视一眼,也帮忙去河里捞尸体。 船上很快,堆着不少尸体。 所有尸体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冰霜,道一将他们挨个看过一遍后,“安道,他们都是被冻死的,可又不像是被这场雪给冻死的。” 她说完,却没等到回应。 道一回身望去,王玄之盯着其中一具尸体在发呆。 她心里‘咯噔’一下,“安道,他是你的熟人吗?” 王玄之摇摇头,“还记得日暮码头吗,他便是当时路过的一位商人,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情形。” 当时这位富商,正在踢一位搬运的工人,因为那个工人不小心,在搬运时,不小心将箱子磕碰一下,是以,他对此人的印象比较深。 即使这样,他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 一船的人啊,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一条一条的人命。水上的生意不好做,从来都只是听过说,乍然得见,王玄之的一颗心,难受得紧。 倘若,大周人民能安居乐业,又何须冒这般风险,拼着性命不要去做生意。 道一见他脸色有些不好,轻轻的摇摇头,“我不曾注意到他们,只是他们的死法有些奇怪。” 人已经死了,王玄之再伤心也无用。 他只能尽力,替他们做一些事。 道一翻动其中一具尸体,“他们身上并无任何伤口,是活生生的被冻死的。” 王玄之想起一事来,他在水面上找寻,“商队的船只不见了,难道是沉没了,所以他们因为游不到岸边,所以活活冻死在水里?不对——” 王玄之猛然反应过来,“如今虽是冬日,也下着雪,但汾水河仍能行船,且水面上的冰,根本就不足以,将人冻成他们现在这副模样。” 死者身上,几乎蒙着一层冰霜。 汾水河并未冻上,泡在水中的尸体,身体上的冰霜,应当会溶解才对。 王玄之问:“小一,这冰霜你能看出什么来吗?” 他伸出手,正想捻下一点来,被一只挡住了。 “小一,怎么了?”王玄之不解的看着道一。 道一摇头,“你先别碰,我觉得这冰箱有点不太对劲。” 王玄之收回手,担忧的看向,还在搬尸体的几个小家伙。 道一安慰他,“他们没事,来回搬尸体时,内劲运转着,这冰霜一时半会儿伤不到他们。” 王玄之默,他庆幸那几只,没听见道一这话,不然非得怒一下,唔,也只能怒一下。 他垂眸看着方才想要捻冰尸的尸体,因为覆盖着冰霜,所以先前没注意到此人的容貌。能很快的认出那位富商,也是因为给他的印象比较深刻。 王玄之凝眸,端详片刻后。 他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王玄之:“小一,你过来看看他是谁!” 道一走到他身边,神情的变化,与其如出一辙。 道一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竟然是花间客的东家赦仁,难道是我们在晋州查到他的消息,泄露出去了,然后他就被人灭口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人身上的冰霜,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赦仁背后的人,掌握着许多的妖怪,有诸多手段,再是正常不过。 王玄之有不同的想法,“我相信如十弟那样,被人引诱的,只有他一位,而且,如今五叔振作起来,莫说族里后生,便是老一辈的,也不一定能讨到好。” “且知晓这些机密事的人,并不多,花间客的伙计,当时都只当我们寻人,是因为十郎与小毕方闹事,想请花间客的东客出来。” “若我所料没差,赦仁原本就是他们灭口的一环。” 道一长舒口气,“我还以为那群人真的无孔不入,咱们不管做什么,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呢。” 王玄之:“此番我们来晋州,原就没有瞒着人,所以赦仁的死,是必然的。” 两人谈话的工夫,水间的尸体,也被打捞得差不多。 几小只见他们面色不佳,老实的没敢在此时上前来讨赏和领罚。 他们见两人盯着其中一具尸体发呆,正要凑过去看看,就在这个时候,船猛的晃荡了一下。 道一的眉眼瞬间变得凌厉,“都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 她凌空一跃,站到桅杆上,扫视着大船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王玄之暗暗提着久不运行的气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贯穿着全身经络,待短暂的适应后,他又取下腰间的骨笛,站在船头戒备,“老李头,你们将船加速,全力前进!” 艄公老李头吞咽一口,瞬间明白,他们遇上大事了。 老李头想也没想的,就按王玄之的吩咐去办。 谢灵均等人,也拿他们的武器,背靠着背,警惕的看向船的四周。 船突然加速,正要冲过那片血海。 船身再次剧烈震动,船舱上的人和行李,都跟着东倒西歪起来。 道一看清下方的情况,厉喝一声:“老李头,加到最快的速度!” 第777章 遇袭(新年快乐) 船身晃得越发的厉害。 过往的经验,使得老李头不敢往水里看。 他听到道一的话,闷着头,咬着牙,使劲儿转着舵。 船只往前行,水下的东西也跟着在移动。 道一的目光,随着水下的东西转动。 船只路过血海,下头的东西被血水挡住。 就在此时,船只四周的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涟漪越来越大。 方才的小波浪,只够令船只轻微晃荡。 此刻,般头几乎竖直起来,又重重砸回水面。 方才捡回来的尸体,有大半又重新掉回汾水。 尸体入水,瞬间又飘浮上来。 血海下方,原就一片模糊。 因尸体的缘故,越发的看不清。 道一神情凝肃,调动灵力。 王玄之不停的调试着内劲。 谢灵均、林二白、紫芝、齐安,各守着船只的一角。 钱小羊在船舱内,抱着行李,瑟瑟发抖。 蛮达愣是咬着牙,没让自己跪下去。 两只一反常态的躲在船舱内。 众人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赶船的老李头,只会一点拳脚功夫。 遇上这种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 船如他所愿,只差一点,便能过血海。 众人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里。 就差一点! 冲过去! 船头方过血海,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 同方才的动静截然不同。 道一一声厉喝:“来了!” 她的话未落,整艘船凌空而起,距水半尺左右。 老李头第一个傻眼的,他只会在水面行舟呀! 下一瞬,他便无须担忧。 道一离桅而起,随即唱吟道:“束缚!” 整艘船,被数条细细的藤蔓捆绑。 道一控制着这些藤蔓,往上提拉。 船离原来的位置,又再往上半尺,径直带离血海。 道一在瞬间,飞回桅杆上。 许是没有反应不及。 躲在船下面的东西,并没有立刻跟上。 众人回头一看,船身下方之物。 一半在海,一半在清水。 瞧着竟是比船还大的物什。 齐安张大嘴,“那是什么鬼东西?” 血海与清水,瞬间混在一处。 是庞然大物在动。 道一嘴角抽了抽,如此大的怪物,还听不得一句鬼东西。 她合理的怀疑,是齐安的话,才让对方‘愤怒’的。 否则,怎么早不动,晚不动的。 齐安话刚说完,它就作起妖来。 怪物可能是真的生气。 它并没给道一等人多想的时间。 一颗颗如水晶的水球,迅速的砸向众人。 道一借桅杆之力,向上一跃,避开这些水球。 王玄之借着惊鸿,游走于水球之间。 紫芝几人,身法不如两人灵逸。 他们便运起内力,一颗颗打去。 水球持续不断,像是不会结束一般。 道一和王玄之并未出手,不停的闪躲着。 在水球快碰到老李头时,会替他打散水球。 老李头闷着头,只看手上的舵。 水球并未因此减少,反而成倍的在增长。 以内劲相拼着,逐渐有些体力不支起来。 谢灵均是第一个中招的。 他年长,平日只习骑射。 这等保命的功夫,也是跟着出京才开始学的,又不如林二白那般要命的学,也不如齐安有天份,和紫芝比都差上几分,所以,他是第一个被水球打中的。 被水球打中,谢灵均宛如提纯木偶。 道一方要出手,却见他又恢复神智,继续挡下一波水球。 她默默的收回手,看向水中大物,目光又冷几分。 同时,道一提醒众人:“水球有麻痹人反应的效果,约莫三息。” 谢灵均的脸一红,这是他切身得来的体验。 不想被水球沾上的众人,抵挡起来,更是花样百出。 道一还发现,这些家伙,竟晓得偷偷留余力。 不像方才,一股蛮力的抵抗。 还没见到敌人的面,就已经被它的水球累死。 道一很是欣慰。 同时,她也在考虑一个问题。 一直被动挨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看着下方,宛如游龙的王玄之,“安道!” 王玄之瞬间取下腰间骨笛。 ‘呜呜咽咽’的笛声,在汾水河面蔓延开来。 是《凤鸣诀》中的摄魂! 摄魂的曲调,原本有些沉闷,却因笛子的缘故,多了几分轻快。 随着曲子的深入,水球在一点点变少。 道一紧紧盯着水中大物,待发现这一点。 她立刻出手,“凝水—成冰——去!” 以庞然大物为中心的汾水,顷刻间,凝结成冰。 水球也在瞬间,戛然而止。 齐安等人,站在船边,瞪着那一团冰柱,几说不出话来。 比它们的船,还要大一半。 占汾水三成之二。 “小一姐姐,这水里怎会养出如此巨大的生物来?”齐安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道一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将对方冻起来,不过是想将对方逼出来。 知己知彼,方可制定对策。 冰块的形状,足够让道一看清,水中大物的形状。 对大物的身分有所猜测,正要开口。 ‘咔嚓’冰块处传来的裂声。 “它要出来了!” 道一心中微惊,困住怪物不过片刻,便已破冰而出。 今日,怕是有一场硬仗。 道一:“安道,继续!” 王玄之并不言语,汾水河上笛音不绝。 这一次,大物的身形,再无迟钝。 方才,它竟也是在试探。 道一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她看一眼几小只,还有船舱里,不敢出来的两只。 徐徐的吐口气。 今日势必有一场血战。 “老李头,往前走,不要停!” 道一丢下这句话,便吟唱起来,双手飞快的掐着诀,“急急如律令!斩邪!” 一道黑色的土灵力,推着雷符。 在冰块即将完全裂开时,落在上空。 “轰!” 冰块四分五散。 下一瞬,四散的冰块急转。 径直射向船上众人。 水球只是麻痹人几息。 如锥如刀的碎冰,奔着要人命去的。 道一仍如先前一般躲闪。 王玄之吹着笛子,踩踏着一枚枚‘冰刀’,穿梭其间。 林二白几小只,竟是各站一角,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阵来。 所有的冰块,触及到他们身边,几是贴着身子擦过去的。 因是冬日,冰块不及融化,便噼里啪啦的掉落汾水。 冰块完全融化,大物周身水光荡漾。 船亦随波而荡。 大物的动静,道一在桅杆上看得分明。 她提醒道:“它出来了,小心!” 第778章 千年王八,万年龟 随着道一话落。 一颗巨大无比的头颅,窜出水面。 船上众人愕然。 竟是一只乌龟? 生得还是有些奇怪的乌龟。 众人只见,乌龟的脑袋,生得如同鸟一般。 只是大得有点吓人,快赶上半个船头了。 加之方才拱动船身的动静,它的身子恐怕比船更大。 船舱里的两只,抖得更加的厉害。 道一心神紧绷,嘴倒是十分放松。 她看到那颗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所以,她盯着那颗巨头。 问船上众人:“千年王八,万年龟,你们猜它几岁?” 众人:...... 王玄之的笛音微顿,很快又恢复正常。 水波荡漾得越发厉害。 刺骨的汾水,一波接一波的,往船上袭去。 连桅杆上也没放过。 而且,众人还发现。 往桅杆上的水波,是最多、最猛的。 众人不由得默了默。 嘴贱要不得,关键时刻会送命。 哦,本身有实力除外。 没见,人家游刃有余,反而是他们这些池鱼,比较惨...... 心里叫着苦,下手可没半分软和。 只是,打着打着,众人发现。 “咦,震荡在减轻,冰刀也在减少......”紫芝轻呼出声。 齐安高兴接话,“我们这么多人打它一个,它终于打不动了!” 谢灵均和林二白也有点高兴,甚至有点小得意、小骄傲。 他们再努力学功夫,可是和妖怪打架还是头一遭,应该说除道一和王玄之,其他几人和妖怪动手,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所以,在他们看到,水中动静变小时,都以为打败了妖怪。 虽是如此,他们还记着王玄之说过,只要敌人没倒下,他们就不能完全放松。 因此,高兴归高兴,谁也没撒丫子的欢喜起来。 那么大一颗乌龟头,还立在汾水中,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呢。 与此同时,王玄之的笛音,随着震荡减轻,似也到了尾声...... 妖怪的攻击似在减弱,桅杆上的道一,闪避起来,越发的轻松...... 所有人的动作,都开始慢下来...... 好似,船上所有人,都默认水中像乌龟的妖怪,已然技穷。 船舱瑟瑟发抖的两只,却是一如先前的抖法。 仔细看的话,抖得要更厉害些。 在道一等人,与那长得像鸟一样的乌龟头对视时,汾水上的温度,在悄然变低...... 齐安第一个搓搓胳膊,“怎么突然感觉变冷了?” 紫芝打个哆嗦,附和道:“我也觉得有点冷。” 谢灵均:“莫不是倒春寒,提前来了?” 林二白翻了个白眼儿,出去莫说他是世家子弟。 实在是他这戏演得太过了,大冬天的还没过去,鬼的倒春寒...... 你直说又要下雪,可信程度还高一些。 “哦,我也觉得,倒春寒快到了......”林二白如是附和。 哼,谢灵均也想翻白眼,这小子别以为他没看到,回头再同他理论。 王玄之的笛声,一点点消失在汾水上。 道一的目光,更多是落在下方的几人身上。 她的嘴角勾起,眉眼弯弯。 倘若认真看去,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王玄之等人,与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船只在往前行,那只大龟与他们的距离,在慢慢拉远,只是汾水上的温度,越来越冷...... 直到,急行船的前方,出现一层薄冰。 老李头忙要调转船头,从另一边绕过去。 他惊愕的发现,好像绕不过去了...... 因为,船的四周,不知何时,都结上一层薄冰,就连来时的路,也结上一层,唯一没结冰的,竟是通往大龟的位置,送船入龟口,想也不可能。 所以,船被迫停在汾上。 钱小羊和蛮达,哆嗦着身子,守在掌舵人老李头身边。 一鸟、一羊、一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老李头胆子大点,“听主家的亲戚说过,谢二娘子喜好烤妖怪,待会儿真打下这只大乌龟,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分一口汤......” 两只妖怪抬眼看他,目光如电。 钱小羊更是想起,‘惨痛’的回忆来。 他想,果然还是人类最可怕。 老李头这样的人,连他们害怕的存在,都敢肖想一口汤,真是胆大包天啊。 可是,炖王八汤什么的,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老李头无所察觉,仍旧喋喋不休起来。 钱小羊和蛮达,叹口气,还是将他护得紧紧的。 两只到底还是将道一的话听了进去,喝汤什么的它们不想了,只希望只是他们这一船,被一只王八,全炖水里了...... 哎,真忧愁。 一只不会飞的鸟,和一只羊。 它们在无边际的汾水上,只能护着一个人类。 而它们,却靠外边的人类护着。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两只越想越偏,汾水也越来越冷。 道一等人看得分明,汾水上的冰,是越结越厚。 甚至有一些冰,已经开始,往船上蔓延着...... 船上死尸还剩下一些,他们身上大部分冰霜未散,此刻又再次被冰霜覆盖,完全看不清人形。 “原来,他们都是这样死的,而你这只鸟头乌龟,便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道一很平静的陈述着,与大龟隔着冰霜相望。 大龟张张嘴,众人听到一阵劈木头的声音。 道一听着大龟的声音,有了一个猜测。 她手上快速掐诀,高喝一声,“聚散—流沙——去” 众人等待多时,只为让这慢吞吞的乌龟出手。 冰霜起的那刻,道一感受到大龟的修为。 天级一级。 唔,有点难度,但还能接受。 只要不是跨越太多等级。 道一都有把握,能将众人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带回去。 众人:要求这么低的吗? 而且,这大龟的修为,好像有点奇怪。 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还是先把龟拿下,再慢慢研究吧。 ‘咔嚓’结实的厚冰上,出现裂纹。 有一就有二,裂纹一道道展开。 船上的几只,飞快的对视一眼,各往一个方向,飞出甲板,最后落在碎裂的冰上。 甲板上只剩下一人。 王玄之的笛音,自低谷攀岩而上。 笛音如风如气,悄无声息,密不透风的,一点点朝大龟靠拢。 与此同时,桅杆上的道一,再次掐诀,“如鱼得水—去!” 第779章 围! 冰层接连开始破碎。 道一使出的‘如鱼得水’,将所有的碎冰,串联起来。 碎冰似利箭,悉数回到大龟身上。 水下也升起冰棱,将大龟托起。 至此,大龟的身形,完全展露。 除去头像鸟,尾如鳖。 看起来,也就是一只平平无奇的乌龟罢了。 大龟被托出水面。 利箭一般的冰,丁零当啷,打在它的壳上,顺着龟壳掉进汾水中。 大龟的龟壳,一点划痕都没有。 它惬意的眯了眯眼,就像有人在替它挠痒痒。 道一双手飞快的掐诀,“束缚—去!” 大龟的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绿藤,这是道一首次使用囊囊的‘千足丝’技能,将原来的绿藤,再度细化,能分出成千上万条来。 绿藤上面带有黑色的小刺,每一根刺,都往大龟的壳里、肉里扎。 背壳上的刺,用力一刺。 “叮!” 船上的众人,听到类似兵器断裂的声音。 头、正面和四肢上的豪彘刺,弯如弦月。 “叮!”豪彘刺再次断裂。 大龟的嘴角动了动,一阵劈木头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似嘲似讽。 道一手指微紧。 两个术法下来,大龟龟壳与皮厚实的程度,简直超出想象。 刀砍不破,斧凿不断。 一直这样打下去,吃亏的还是他们。 待他们力竭,便是大龟反扑之时。 道一立时收手,没有人挠痒痒,大龟睁眼,好奇的看过来。 她吩咐舵公,“老李头儿,开船!” 王玄之的笛声微顿,又不疾不徐的 老李头儿缩在舵边,根本不敢出来看,发生何事。 听到道一的声音,还以为事情已经解决。 老李头抖抖手,又是活过来的一天呢。 他劫后余生的掌起舵来。 至于缩在船舱里的两位,仍旧跟个鹌鹑似的。 老李头找准方向,船徐徐驶出那一片血海。 船与大龟的距离,也拉出一段来。 齐安几人,见大龟没有动作,正要收手,就听道一疾喝,“它过来了,准备!” 道一站在桅杆上,望着堪称疾速的大龟,眼底有着浓浓的不解。 他们打捞上来的死人,从大龟刚才对他出手,使出的功法来看。 郝仁的船队,是死于它之手无疑。 但大龟只出手一次,就不再出手。 道一怀疑是否因为,他们正好路过,闯入大龟杀人现场,才会对他们动手。 让老李头开船,只是想试一试,大龟的目标,究竟是他们还是只有郝仁的船队。 大龟追上来,证明一件事。 他们与赦仁船队,都是大龟的目标。 如此,便不能善了。 而且,现在让道一走,她也不会走。 大龟如果只杀赦仁船队,或许还可以说,是那支船队路过时做了什么,引得它发怒。 但,大龟追了上来。 说明,他们也是大龟的目标。 换句话说,拿下大龟,就能找到郝仁背后的人。 道一下定主意后,并没有立刻动手。 大龟在追他们的同时,再次释放着无数冰锥。 在冰锥之中,还夹杂着水球。 脑袋大一个个的水球,朝着众人袭来。 “阵起!” 被大龟忽略的几只,在几个方向,同时出声。 王玄之的笛声,随之消失。 原来,他吹奏的正是《凤鸣诀》里的《摄魂》,有道一他们在前,大龟根本不会注意到,一直吹随着笛子的人,时辰一点点的流逝,竟变得习惯起来。 《摄魂》无声无息中,影响着大龟的感官。 所以,它的眼里只有船,而暂时忘记,列在四方的几个孩子。 在水上结阵,因不容易找着凭依和方向,很是不易。 可谁让大龟在中间呢。 四人的目的本就是它,直接以它为凭依点。 阵起时,大龟明显感觉到,四周竖起一道屏障。 竟想将它困在一小方天地之间。 这些人类该死! 大龟动怒,身上缠绕着的绿藤,一根接一根的断掉。 在最后一根断掉前,道一喝唱,“束缚,去!” 再次被全身缠绕的大龟:...... 大龟更怒了,它身上瞬间爆发的修为,极其强大。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绿藤被震碎。 道一不厌其烦,再次使出‘束缚’。 大龟震掉,如此往复...... 大龟没发现,它的身子,一点点被抬高,有一身子出了水面。 散掉的绿藤,也悄悄的在它身边堆积起来。 如同绿藻,由稀疏到密集,飘浮在大龟周围。 它的身体不知不觉被提起,直到悬空。 大龟低头,它整个身子露在水面上。 下方绿幽幽一片。 大龟摇摆两下,它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变得迟缓。 它怨毒的目光,看向王玄之,以及四个摆阵的孩子。 恨不得当场将他们撕得粉碎。 大龟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道一的法术,打在身上,都是不痛不痒的。 所以,它转了个方向,不管身后的道一。 径直挑了一个人。 唔,众人一看。 是倒霉的齐安。 他被第一个选中。 “束缚!” 道一再次使出术法,企图拖慢它的脚步。 大龟不过一顿,飞速向齐安。 齐安木着张煞白的小脸,他盯着越来越近的大龟,咬着牙,一动不动的站在冰块上。 大龟张着大嘴,近了,更近了...... 它知道,只要咬死其中一个,这方天地,便不攻自破。 大龟若此刻回头,它就会发现。 道一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想要牵扯住它。 她一只手在腰间的袋子里,掏啊掏的。 终于,掏出一只小胖子来。 “小胖子,醒醒!” 道一摇晃着,还在梦中的小毕方。 大龟急行的身体,猛的顿住。 它感受到一股,神兽的气息。 其威压,竟让它有种隐隐想要臣服的心思。 大龟顷刻间,调转方向。 它要吃了那只神兽。 届时,它一定是水中最强的。 虽不明白,它为何转头。 齐安,还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道一等的就是它过来。 小胖子乍然没晃醒,睁眼就看到如此庞然大物。 大龟看到它,眼里冒着贪婪的光。 道一:“你再多睡上一会儿,可就永远的睡过去了。” 小毕方:......很好,那只大龟,引起了本尊的注意! 道一轻拍它的脑袋,“小胖子,借点火!” 第780章 真身 小毕方醒来还没搞清状况,就被愤怒冲昏头脑。 它很是干脆的吐火,表现得极其大方。 一口气,吐出泰半的火来。 道一: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原本她还担心,火小了,对这只大龟,起不到什么作用。 小毕方的大方,完美的解决这一问题。 而且,小胖子,最近吃得不错,休息得也挺好。 这火好像比之前,更厉害了些。 桃夭真是太厉害啦! 哼,待收拾掉这只大龟,她也要找桃夭补一补。 道一心里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更快。 她将毕方火,包裹在‘束缚’术法中。 龟的行走速度,原是极慢的。 但大龟有修为,个子又极大。 它每行一步,便划出好大一段距离。 道一将它悬在半空,它则将自己的身子往下沉。 两相僵持之下,大龟四肢如桨在划船。 随着大龟的靠近,道一扔出去的术法也越来越多,都堆积在四方小阵中。 因大龟划水的缘故,四肢上更是沾染不少,就好像穿了四双绿色的鞋子。 道一的‘束缚’扔得差不多,大龟也近在眼前。 她掐诀的手,只剩下残影。 “束缚——” “千足丝——” “如鱼得水——” “去!” 大龟只见那讨厌的绿藤再次袭来,不耐烦的吼一声。 周遭的汾水跟着震荡,接而化为漫天冰刀,朝着船上的人刺去,更多的刺是飞向桅杆上的道一。 道一甩出一张符纸来,护在全身心吹笛的王玄之身上。 她则是飞身而出,千足丝线一般的绿藤源头,也跟着她移动。 道一凌空,俯视被‘绿藻’包围的大龟。 大龟高昂着头,不明白这个人类想做什么。 它嘶吼一声,汾水河上都是‘劈木头’的声音。 汾水带着道一扔出去的‘绿藻’,满天飞舞,最终向天空之上的道一而去。 道一:“如鱼得水——凝水成冰——破!” 半空中的‘绿藻’顷刻结成冰。 道一不停的掐着诀,“聚散——流沙——去!” 漫天的冰块,散如流水。 密密麻麻的落在大龟身上,以及它与水面之间的水上。 大龟如一块被染过色的布,整只龟都绿油油的。 见此,道一将剩下的一缕毕方火,以‘千足丝’,连接每一粒细小的水珠,包裹在其中的毕方火,闻到熟悉的味道,破水而出。 四方小阵中,顷刻间被大火吞灭。 大龟见着,飞到道一肩上的小鸟,先前那种不妙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直到大火烧起来。 大龟惊恐的发现,这火遇水不灭。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想过用火来对付它,最终都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可今日这火,委实奇怪。 毕方火愈演愈烈,‘毕毕剥剥’的在汾上烧着。 配上王玄之的笛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边疆战士,围着篝火烤肉跳舞呢。 龟壳厚实,如同铁锅,里头的肉,只差一些时辰,便可煮熟。 一阵肉香,若有若无的传出。 道一鼻子微动,双眼‘咻’地一亮。 她从黄布袋里,掏出一张紫色的符纸。 “雷符—去!” “轰!”毕方火遇上雷符,无异于火上浇油。 “咔嚓!”似是龟壳破裂之声。 道一心神微松之时,一道长啸划破天际。 四方小阵的几只,耳朵几被震破。 道一忙扔出几张符纸,护住几人。 天级一级的果然没那么简单。 不等大龟破火而出。 道一飞快的掐诀,凌空踏着罡步。 一张与大龟同等的符纸,横在上空。 道一的符成,碎裂声随之消失。紧接着,大龟上空,出现一抹黑色的虚影,与大龟生得十分相似,但体形,又大了数倍,占大半四方小阵空间。 “那是什么?!” “大龟灵魂出窍了吗?” “怎么是黑色?” “难不成是红色的?” “......” 眼见他们越说越偏,道一轻咳,“这是真身!” 道一心头火热,原来修为到天级,就能拥有自己的真身了吗? 倘若,她的修为到那个地步,以后也不用再请真君了吧。 实在是请一次真君,损耗可太大了。 晋升天级,就从大龟开始! 道一结出的紫色雷符,其上还有毕方火光跟着符纹在流转,如山间熔岩一般。 “急急如律令,去!” 火红色的灵力,推着紫色的雷符,朝着大龟的真身而去。 “砰!” 符与真身相碰,四方小阵动荡,阵法也随之破灭。 雷符的效果消失,大龟的真身,瞧着好似淡了几分。 “囚徒!” 大龟第一回口吐人言,它的话音落,几小只就被困在一个大的水球中。 另一个水球,朝道一飞去。 道一左脚踩在右脚上面,奋力向上一跃,躲过这只水球。 堪堪站定,就听到齐安咋咋呼呼的声音,“咦,我的动作怎么变慢了。” 另外三只也跟着附和。 道一心下便有了数,这水球能让人的行动变得迟缓。 她如今连地级都不是,如何能胜得过天级的。 这才是道一方才,一股脑就出杀招的缘故。 想着先下手为强,但结果看来,还是不行。 可,总感觉这大龟身上有点古怪。 天级一级强出她许多,为何不能将他们一击毙命,反而处处受限,被毕方火烧到绝境,才显露真身? 仔细感觉,大龟的气息,还有些杂乱。 道一暂时弄不明白缘故,她唤出桃夭。 桃夭放在她肩上,小毕方立刻化为小鸟,蹲在上面,恢复自己的损失。 道一嘴角直抽抽,喂喂,小胖子,大龟都打上门了了,你还搁这睡觉。 桃夭抖抖树枝,将小胖子抖到一边,到底没舍得将它撵走。 一枝桃枝,如同人手一般,指着道一,替她输送源源不断的灵力。 大龟见到桃夭,眼中露出贪婪来。 道一躲闪着飞来的水球,施出‘束缚’,将几只粗暴的扔到船上,又不停的结着雷符,她不知疲倦似的,一道一又一道的砸在大龟身上。 王玄之握着笛子的手发紧,眼眶微红。 他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骨笛传出来的声音,越发动听。 原本想将自己身体,从毕方火中救出来的大龟,为之一顿。 就是现在! 道一再次结出雷符,调动体内从鼓那得来的一丝神力,“急急如律令,斩邪!” “去!” 第781章 旋龟 雷符与真身再次相接,大龟惨吵出声。 ‘劈木头’的声音,越过汾水。 住在附近的人家听见,不免有些疑惑。 谁家砍柴的,跟劈到家里门板上似的。 绵长的长啸声后,大龟的真身,竟不复存焉。 道一不等大龟反应,再次掐诀,朝下方火势中心打去,“束缚,去!” 又被要走一口火,小毕方更不想离开桃夭了。 桃夭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他们了。 谁叫道一给出息壤更好呢。 火势越发的旺盛,大龟被无数绿藤缠着,连下水都不得。 道一防着它再次使出真身,可奇怪的是,大龟的叫声,越来越弱,不见它反抗,也不见它真身再现,就好像使出那一招后,全身再没力量。 连困住四小只的水球,随着它惨叫弱下来,水球也不再拥有困住他们的力量。 几只一得自由,立刻跑到船尾。 “不要过来!” 道一烧得正起劲,就怕这几只不长眼,跑过来帮忙,反而添乱。 没听说过,水火无情么。 他们要做的事,已经做完。 剩下的,便是她要做的事了。 耳边笛音不绝,大龟的脑子浑浑噩噩的。 它疼得四肢和头,都缩到龟甲里。 龟甲被烧得滚烫,薄弱点的位置,隐隐泛着红。 里头挨着壳的肉,‘滋滋滋’的冒着烟。 它的肉身与壳空间并不大,只能小心翼翼的在壳中躲藏着。 还是不能避免,被烫到。 大龟没想到,它坚硬无比的壳,以往都是用来保护自己,今日却成了它的催命符。 它更没想到的是,因为四肢和头缩回壳里。 上头,还沾着一些‘绿藻’,也被道一点燃。 此刻,它是进退两难。 道一可不给它机会选择,杀那么多人,又对他们穷追不舍的,能是什么好龟。 打死再说! ‘束缚术’不断以‘千足丝’的模样,前扑后继进火海中。 道一能感觉到,大龟的气息在减弱。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大龟的气息完全消失。 道一还是让火烧了好一会儿,才停手。 烧起来的烟,也渐渐散去。 大龟被烧后的模样,也展露在众人眼前。 直到这一刻,船上传来的笛声,才停止。 道一忍住,不让自己回头往船上看。 她飞身过去,检查大龟的生死。 “凝水成冰!”大龟身下的水,顷刻间,结出一片厚厚的冰层。 大龟的身体,顺顺利利的落到冰面上。 道一落在冰块上,从黄布袋中取出那对匕首,这才近前看大龟。 她拿起匕首,直接往大龟的背壳上插。 “当!”匕首与龟壳甫一相接,火花四溅。 道一收起匕首,大龟纹丝不动。 她这才转身,朝船上的人喊道:“它已经死了!” 紫芝几个喜上眉梢,内劲一提,便飞朝她飞过去。 王玄之也要跟上,瞥到道一的眼神,脚步一顿,老老实实的盘腿在甲板上坐下。 船舱里抱团的两只,在威压消失后,又听到道一的话,也跟着探出头来。 但见船上还有人,且那龟虽死,也是它们心中越不过去的山。 是以,两只没有过去,直接护在王玄之身边。 道一见王玄之老实,这才冷哼一声, 齐安停在冰块上,脚下一滑,直接撞在大龟壳上。 另外三人,稳当落在四周。 见此,哈哈大笑起来。 谢灵均笑着问道:“二姐,这到底是个什么龟,怎的生得这般大?” 林二白:“是呀,从前我们在河里摸鱼,见过的龟,都没这么大的,最大也就一个人脑袋而已。” 紫芝跟着点头,“我也没有见过。” 齐安哼了哼,拿手戳着龟壳,“这么大的乌龟,也没几个人见过吧。” 道一用匕首敲敲龟壳,‘当当当’的响着。 她道:“莫说你们,我也是今日才见着这龟,正常情况下,它也不可能出现在汾水河中。” 齐安也学她的样子,用手在龟背壳上,‘当当当’的敲上几下,还侧耳倾听几声,就蹲在边上等着。 片刻后,他的小表情还有瞬间迷茫,似在说,这龟壳怎么没告诉他答案。 道一被他逗乐了,不禁笑道:“这龟在《百妖谱》上有载,‘有山名曰密山,其阳多玉,其阳多铁。豪水出出焉,而南流注于洛,其中多旋龟,其状鸟首而鳖尾,其音如判木。无草木。’” 谢灵均恍然,“原来如此,我说它的叫声,怎么听着像是在劈木头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谢灵均的话落,他们踩着的冰块,似是动了一下。 待众人再细细感应,冰块没有丝毫动静。 道一想到匕首之下,比玄铁还坚硬的龟壳。 心思一动。 她对几只道:“你们列一方隐息阵,将此处围起来。” 林二白几人虽不知用意,还是老实去列阵。 道一将两把匕首都别在腰间,空出的双手,径直放在龟壳上。 黑色的灵力,渗入旋龟壳,于其脉络上游走。 待到灵力,覆盖上整个龟壳。 道一唇角微勾,“舍得出来了。” 冰上有片刻静默。 龟壳中才有声音出来,“你怎知我在此?” 赫然是先前,喊出‘囚徒’的声音。 道一当然不会告诉它,龟壳上的黑雾,浓郁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乐呵呵道:“你这龟壳,我瞧着很是喜欢,想带回去,打几件东西。” 旋龟默。 它迟疑的问道:“肉身被你毁掉,为何连我的魂魄也不放过?” 道一‘呵’了声,“真是好笑,分明是你先动的手,如今不敌,便怪在我们头上,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趁着旋龟不注意。 意识往它的神识里面钻。 旋龟自是抵抗不从,当然也没什么用。 道一只觉得奇怪。 旋龟等级高出她太多,但实力并没有多少。 因此,用意识与旋龟神识接触,她多留了个心眼。 万一它是神识比较厉害呢? 旋龟没抵抗几下,就被她的意识入侵。 待看清里头的情形,道一才明白。 她能跨越这么多等级,将旋龟打死。 并不是什么好运,也不是她功力突飞猛进。 旋龟不敌,自有它的道理。 第782章 母旋龟的爱 密山。 哗啦啦的豪水,向南边洛水流去。 豪水之中,一群有人大的旋龟,游走其间。 它们以豪水为武器修炼,各自的术法。 “玄四,看招!”一只旋龟出声道。 碗粗的冰柱,便往其中一只旋龟身上打去。 叫玄四的那只旋龟,闻声,立刻往边上躲去。 冰柱却没有打到它在的位置,而是拐了个弯,打到另一只旋龟上。 边上的旋龟,哈哈大笑起来。 “玄八,你的本事还是不到家呀,连冰柱打哪都控制不住。”有旋龟嘲笑起来。 使出冰柱的那只旋龟,四肢齐用力,整个龟身,转了个方向,改为背对着嘲笑它的旋龟群。 如今日的事,早已屡见不鲜。 在族群中,弱小便是无理。 玄八出生前,生它的那只旋龟,意外受伤。 在生下它之后,便龟缩在水中洞府养伤,至今不出。 因此,玄八自小就跟着族人修炼。 但它在母体着跟着受损,不足月便破壳而出。 修炼起来,总是比旁的旋龟慢一些。 就连族长见它,也总是摇头。 玄八心中苦闷不已。 它丢下嘲笑自己的族人,一溜烟回到洞中。 其母正在养伤。 母旋龟看到神情低落的孩子,张张嘴想说话,就见玄八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眼神又暗淡下去。 母旋龟还是不忍孩子如此难过。 它尽量温和的问道:“小八,你去哪里了?” 玄八抬头,眼底尽是怨恨。 “你还好意思,问我去哪儿了?” 母旋龟的话,让它的怒火,似有了开口的地方。 每一个字,都穿过母旋龟坚硬的外壳,扎向它身上最薄弱的位置。 母旋龟心口疼得厉害。 但它更心疼小旋龟,“小八,你这是怎么了,它们又欺负你了吗?” 母旋龟想用头去蹭蹭小龟。 玄八偏过头去,拒绝和母亲亲昵。 此刻的它压根听不进这些话。 它只记得每次和族人修炼时,那一张张嘲讽的脸,还有那些讽刺、嘲笑的话,不停往耳朵里钻,直插脏腑,使得它的一颗心,就像被人用手揪住一样。 可即使再难受,它也不能表现出来。 族里的那些人,看到你难受、弱小,只会嘲讽得更厉害。 玄八只想着自己受伤厉害,没注意到母旋龟受伤的眼神,只是转瞬即逝,被一抹坚定取代。 母旋龟问:“小八,你真的很想变强大吗?” 玄八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只是变得强大,族里的那些人,才不会看不起我,更不敢欺负我!” 它甚至不满的嘀咕一句,“若不是你整日躲在洞里,它们怎么敢如此欺负我!” 母旋龟的眼神很是受伤,似是怎么也没想到。 它当初拼着丢掉性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如今是这般模样。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年受伤,二十个蛋,只保住这么一个。 它受伤之后,便失去产蛋的能力。 也就是说,玄八是它此生唯一的孩子。 也因为它受伤严重,才导致玄八受伤。 既然是它的原因,它就做出弥补吧。 听到玄八的话,母旋龟的眼神越发坚定,似下重大的决定。 它道:“小八,阿娘有一个法子,能助你提升修为,只是......” “有此等法子,你竟藏了这么多年!”玄八十分的不满,“所以,阿娘,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欺负我,而无动于衷!” 玄八满脑子都是亲娘对自己的不管不顾,任由它被族人欺压多年的事。 母旋龟眼中的光,暗淡下去。 它高昂着的脑袋,也在此刻低下去。 “是阿娘对不起你,小八,你且随阿娘来吧。” 玄八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激动的跟着母旋龟,离开洞府。 一大一小两只旋龟,在豪水中穿梭。 很快,就到一僻静处。 母旋龟先一步停下来,“小八,此处乃是阿娘当年练功的地方,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打扰我们。” 玄八催促道:“你说的提升修为的功法呢?” 母旋龟多年了它几眼,这才道:“小八,你照往常一样修炼。” 玄八照它的话去做。 “阿娘会助你的......” 玄八这时才意识到什么。 它想睁开闭上的双眼,可是被欺压的过往,又一一浮上心头。 最终,它的双眼紧闭。 所以,它没看到,母旋龟留恋的看它一眼后,才决绝的出手。 它将自己的修为,悉数传给玄八。 母旋龟的修为,一点点填充玄八的经络。 没等玄八高兴太久,母旋龟那边便后继无力。 原是受伤太久,压根不能撑到倾囊相授,便已气绝过去。 玄八沉浸在修为上涨的喜悦中。 母旋龟的咽气,被它看成是不中用的表现,“才传这么一点,就不行了。” 说罢,便匆匆离开。 母旋龟的尸身,被不在意的玄八,抛之脑后。 玄八从来不曾感受过,灵力充沛的滋味。 它终于有一点明白,族人为何看不起它。 如今,它有一身灵力,看到路过的同族,感受到它们身上微乎其微的灵力,也同样打从心底瞧不起。 玄八带着满身灵力,它找到昔日的几位‘好友’。 它提出,欲再战一回。 以玄四为首的几只旋龟,没想到玄八竟有如此勇气。 几只旋龟,都等玄四发话。 玄四仔细打量玄八。 玄八同时也在打量着对方。 它的心里还暗暗发紧,该不会被玄四发现什么了吧? 玄八虽有母旋龟的修为,可它尚未完全融会贯通。 可它实在是忍不住,想要一雪前耻。 玄四许是也看出这一点,所以,它没怎么犹豫,就同意玄八的要求。 甚至,还提出,要找一隐秘的地方。 它道:“玄八,这回我们换个地方,换个玩儿法,不然族里那些个老家伙,又说我们在欺负弱小,你说这能怪我们吗,哎,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呢。” 玄八和往常一样,生气又不敢动手。 它见玄四打消疑虑,又装作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放着狠话,“此次若我输了,任玄四你差遣!” 玄四无所谓道:“虽然不是很想收下你,但见你这么恳求的份上,便给你一个机会。” “走!” 玄四几只旋龟,却是不知,这一去,便是它们此生最大的噩梦。 第783章 同族相残 “玄八,你想做什么?!” 玄四不停的往后退着,四条腿恨不得长上翅膀。 玄八总能在即将逃离的时候,追到玄四的面前。 “跑啊,怎么不跑了?”玄八明知故问。 但它话里的得意,却让玄四胆寒,它朝四野望去,一股绝望,笼罩在它心头。 玄四怎么也不会想到,玄八竟会此等恐怖的功法。 它能吸收同类的修为。 “玄四,此处还是你自己挑的,怎么,给自己挑的坟墓,不太满意?” 玄八就在玄四的周围,优哉游哉游动着。 玄四心里如何后悔,从它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它不禁哀求道:“小八,咱们是同族,你若放了我,今日的事,我保证不会告诉其他族人的。” 玄八嗤笑一声,“玄四,没看出来,你是如此的天真呀。” 它道:“你要弄清一件事,其他几位族人,都是为你陪葬的,我今日主要的目的,只有你。” 在玄八的眼里,若不是玄四起头,其他几个旋龟,哪有胆子找自己的麻烦。 所以,玄四必死,其他几只,就当是收一些息钱。 玄八的话,令玄四陷入绝望。 刚才,玄八还吸收同类的修为,玄四根本不是对手。 玄四只能拼尽全力,为自己博一个出路。 玄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它不屑的笑道:“玄四,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 反正求情没有。 玄四的神情反而坦荡许多。 它道:“玄八,我们平日虽欺压你,可从未伤过你的性命!” 玄四强调:“同族相残,乃是大忌!” 玄八笑着附和,“你说得确实不错。” “可我也记得你们曾说过一句,”玄四刚看到一丝希望,又被它这话弄得,忐忑不安。 玄八高昂着头,“你们曾说,弱者不配生存在这个世上,就应该受你们欺负——怎么,如今反过来,就不行了吗,我只是取你们性命,又没折辱你们,这都不行吗?” 玄四:...... 玄四差点被当场气死。 欺负和要命,完全是两码事好吗。 玄八却当成是一回事,“好了,玄四,你说再多,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说来也多亏你们今日挑选的此处,倒也省我许多气力。” 它话锋一转,“其实,挑在此处,你们也存了不让我回去的心吧。” 玄四友骇,“你胡说!” 只是到底底气不太足。 玄八笑,“即使你们今日不取我性命,我想全须全尾的回去,也是不可能的吧。” 玄四这回是彻底没话。 它突然发了狠,道:“既然你不肯给我活路,那也别怪我了!” 玄四扑向玄八,“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玄八没想到,它竟然敢反扑。 立刻运起身体里,几股不太熟练的修为反击。 可它没想到,玄四的目的不在此。 它并非要与玄八拼个死活,而是用最后一击,放出求救讯息。 玄八暗道一声,“糟糕!” 它没想到,族人来得那么快。 其中,甚至有一个长老。 那个长老是玄四的祖父。 玄四身上有它放的保命符,趁玄八没注意的时间,它一并捏碎了。 长老见到玄八,便感受到它身上,属于自己孙子的修为,还有它留下的保命符的气息。 “玄八,是你害我孙儿!” 玄八根本来不及遮掩,就被揭穿。 它只能被迫离开。 玄八一身修为,虽不太熟练。 用尽全力来逃命,倒是让族里的人,一时半会儿奈它不何。 直到,追出密山。 为防被人发现,它们还伪装成人类的模样。 玄八逃无可逃,与族人正面对上。 它被愤怒的长老,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弥留之际,玄八怒喝一声,“我不甘心!” 它不甘心,也不服,自己被欺压多年,终于有机会反抗,却即将殒命。 “你想活下去吗?”宛如天籁的声音,在玄八耳边响起。 玄八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想活下去!” “好,我帮你!” 随着那道声音话落。 玄八发现,追它的族人,包括那位在族人不可一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带着孙辈都爱人追捧的长老,此刻像一尊石像,被点在原地。 随行的旋龟,它们惊恐的吼道:“玄八,你做了什么?” 长老:“玄八,放开我们,饶你不死!” 玄八四下看了看,并没找到出声的人。 它试探长老等人,发现它们真的不能动弹。 玄八又支棱起来,它拍着长老的脸,“长老,你不是要取我性命,替你孙子报仇吗?你倒是来呀。”它轻点自己的脑门儿,“哦,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时玄四还同我求饶来着,你是没瞧见它那模样,和人类养的哈巴狗,也没什么两样。” 长老气得脸色铁青,“玄八,同类相残,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玄八摇头,“我只知道,如今这么做很痛快,那就够了,至于你说没有好下场,倘若真有天道,它又何其的不公,你们祖孙在族里做的事,死千百次,也不够的。” 长老被他当众揭脸皮,怒喝道:“还不赶紧将我等放开!” 玄八简直要被气笑,“长老,看来你还没搞清楚情况呢。” 长老被它的话说得一愣,接着就看到,让它终身难忘的一幕。 玄八当着它的面,将它带来的族人的修为,全都吸收了。 族人像只小像一样,被它捏死了! 长老:!!! 一次吃太多,玄八有些撑。 但尚能接受。 它站在长老面前,“你孙子也是这样死的呢。” 长老再次:!!! 它忙道:“玄八,你不能杀我,我给族里留了信,而且我在族里一缕魂,若我死了,你害死同族的事,瞒不住的。你不如放过我,回头我替你向族人求情。” 玄八冷哼一声,便开始吸收它的修为。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长老怎么也没想到,连它孙子都瞧不上的玄八,自己竟会命丧它手。 咽气的长老,没看到玄八背后,有一人徐徐行来。 “小乌龟,你做得很好!” “足够狠辣,我很满意!” 第784章 玄武 玄八无故打个寒颤,半响不敢回头。 它隐隐有一种感觉。 来人的话,好像在告诉它,如果刚才它下手没有那么干脆利落,死的就会是自己。 而且,来人叫它‘小乌龟’。 它可是旋龟,才不是什么‘小乌龟’。 玄八很想硬气的吼出来。 可对方不曾露面,便将它的身份猜测出来,还制住长老一行。 来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想要杀死它,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可是它还活着。 他还说欣赏自己,或许它有一线生机。 玄八想通这一点,僵硬的转头。 只见来人,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头上戴着幂篱,将身形也笼罩在其中。 唯有能辨别的,只有他的声音。 比长老的听起来,要年轻一些。 而且,男子说话,温温吞吞的。 半点不像方才暗中出手,又夸赞它心狠手辣的人。 “你是谁?”玄八警惕的问道。 来人乐呵呵的,“我是来帮你的人。” 玄八看看一地同族的尸体,也不知信是没信。 它道:“我都不知你是谁,怎么相信,你是帮我的?” 那人轻笑,一指地上的长老,“今日若非我来得及时,你早已成为它们手下的亡魂,就这,还不够吗?” 玄八张嘴就想说当然。 可是一股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着它全身。 玄八:!!! 这人完全不讲武德,根本就说不通道理嘛。 玄八僵着一张脸,木然的点头,“够了!今日多谢你的相助。” 又道:“他日若有机会相逢,我再报答你的大恩。” 男子自然听出它的退意来。 他道:“救命之恩,当以性命来报。” 玄八:!!! 还是要杀它吗? 男子就像没看到玄八的惊恐,问它:“如何,要跟我一起离开吗?” 他的话落在玄八耳朵里,自动变成另外一个意思。 跟我走,活;留下来,死。 前方即使有龙潭虎穴,它也只能闭着眼闯。 “大恩不言谢,话虽如此说,可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玄八到底还是怂了。 至于方才,男子说的‘以性命相报’,一人一龟,只当没有发生过。 玄八准备跟他离开,男子站在原地不动,盯着它,似在思量着什么。 玄八心里一紧,便听他道:“小乌龟,既然你决定跟我离开,现在便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玄八:...... 果然,还是没有逃过吗? 说吧,想让它去杀谁。 从方才对方欣赏它的语气来看,应当就是看中,它杀同族都不手软,适合当一个人类说的杀手。 幂篱往男子脑袋一边倾斜,他道:“小乌龟,现个原形,让我瞧一瞧。” 玄八:老子是旋龟,不是小乌龟。 它恨不得上前,堵住对方的嘴。 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变回原形。 和旁边死后,现出原形的旋龟,除大小外,没什么区别。 男子:“还以为能吸收同族的小乌龟,有什么不同,还不如死掉的那只小乌龟呢,罢了,勉强收下吧......” 他的语气有些惋惜。 玄八到底不敢细问,他到底在惋惜什么。 但有一种预感,问太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而且,它很识趣的,没有提自己母旋龟。 总觉得,后果不是它想看到的。 玄八又幻化成人形,跟着男子,翻山越岭,到一隐蔽的山中。 里面有的人,着装统一。 而且,有三个领头的人,哦,并不能称之为人。 甫一相见,玄八便感应出来。 三个领头的,与它有着相似气息。 思及此处,玄八惊觉,它连男子是人是妖,都分不清楚。 可是,那又如何。 它打不过对方呀! 男子不管几只想什么。 他当着另外三只的面,对玄八道:“以后,你就是玄武。” 玄八便以玄武,领着一支队伍,在山中安顿下来。 它唯一庆幸的是,男子真的没想过要取它性命。 还好吃好喝的,养在山中。 即使如此,玄八的危机仍没解除。 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大刀。 所以,它很努力的想要消化,吸收过来的同族修为。 玄八想,真到那一日,即使打不过对方,或许还有逃命。 可是,它生来体弱,并不是想,就可以完成的。 吸收过快,便有爆体的危险。 让玄八如此着急,还有另一个原因。 带它来此的男子,他隔三差五,便从外界带人来。 有修为低下的妖怪,还有它随便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类。 它记得有一群人,同他一样,无比的努力。 瞧着和它竟有些相似,恐也是怕被当成弃子。 它记得几人中,以一人为首。 他叫什么来着,哦,阿生。 当时,出于相同心理,它还想让阿生到自己麾下。 可是,男子断然拒绝。 将阿生他们,分给那只没头脑的老虎。 山中无岁月。 族人的修为,这些年,也消化大半。 玄八眼睁睁看着,山中的人,来来又往往。 它始终被困山中。 又是一日。 先是脾气暴躁,虐杀成性的朱雀被派遣出去,多年不曾见它回来,玄八猜测,或许,它早就死在外面了,男子的手段,它是相当清楚。 后来,笨头笨脑的白虎,被派遣出去,也再没回来。 而青龙,它的权力是最大的。 它可以自由进出山中。 听说,它是第一个被带进来的。 当初,青龙手底下的人,出了纰漏。 它都可以直接越过朱雀,调遣它的下属。 也得亏朱雀被派遣出去,否则,就它那火爆残忍的脾性,不晓得还要如何闹腾呢。 当然,这些都跟它没关系了。 因为,玄八要开始操心自己。 它以为老死,或者,被人打死在外面的人,又再次回到山中。 这一次,男子是来找它的。 玄八心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真轮到自己头上,它心头大石反而落地。 男子吩咐它:“出现在此处的两支船队,你要将他们一个不剩,全留在汾水河里。” 玄八刚要离开,就听男子又道:“其中一支船队中,有一人特别厉害,若你拿不准,可去京中寻此人相助......” 第785章 有点眼熟 山中五字部,不知成立多少年。 可‘四神兽’,也就它们四只。 青龙向来自由,朱雀和白虎,或许再也回不来。 玄八自是怕死的,它深怕自己,走上两者的后路。 它出于谨慎,问了一句,“此人很厉害吗?” 男子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即使是妖怪,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玄八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它并未到汾水河上等船队,而是根据男子给出的地址。 去找他说的那个人...... 玄八没想到,它们在山中过着艰苦日子。 此人,于繁华的长安城中,有一席之地。 蹲守一日,它还发现,此人家中,往来宾客不少。 它等到天黑,才悄摸进宅。 待它刚行至还亮着灯的书房外,屋里就有一道人声传来,“来了,便进来坐一坐。” 玄八那一刻想,如果它是朱雀和白虎,全身的毛应当都炸了起来。 谨慎起见,它还左右探看过,只有它在。 屋里的人久不见它进去,也不再开口。 玄八想起临行前,男子的话。 此刻,它终于相信了。 玄八推门而入,见对方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就转身关门,老实得不得了。 男子看起来四十出头,样貌不俗,看得出来,年轻时的他,也是不差的。 看着十分儒雅的男子,玄八却没过多亲近的想法。 脑子里一直记挂着,幂篱男子的话。 玄八只想赶紧说完,就离开。 眼前的人很危险,玄八相信自己的直觉。 它将来意说明,便老实坐在一边。 男子垂眸思索片刻,替玄武制定那一套杀人手法。 前者顺顺当当,遇到道一他们,这才被反杀。 玄八的一生,至此为此。 道一收回意识,对如今只剩下灵魂,满眼不甘的玄八道:“你害死了唯一对你好的族人,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你应该庆幸,有一个爱你的阿娘。否则,今日,本道定要你魂飞魄散。” 道一的话,令玄八不解。 “你难道没发现,很多事情,并非是你心中所想,但如今,亦成你的执念?”道一也是有阿娘的人,她实在不想一个母亲付出一切,乃至生命,接受这一切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在玄八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道:“是你阿娘,当初将一身修为传给你,甚至让你练成吸收同族人的功法,但它也不放心你,便将自己残存而又虚弱的魂魄,附在你身上,看着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玄八没有听到母旋龟的付出,它只听到一句,自己身上附着残存的魂魄。 “我就说自己这些年的修为,进展缓慢,却原本是因为它附身的缘故!” 玄八气得哇哇乱叫,没注意到,有一缕极弱的魂魄,从它的身体中离开。 道一看得分明,这是母旋龟,再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 既是如此,她下手也不用再手软。 假玄武,好歹也沾点玄武的边。 它没吸收完的能量,就让她来帮忙消化吧。 道一将它的魂力吸收,是水系的魂力。没有魂力支撑的玄八,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她将带着玄八魂力的水系灵力,运在匕首柄上,就着那一柄匕首,将龟亏与龟肉分开。 一边切一边念叨,“若不是玄八这魂力,还真不一定能切开它的躯体。” 待分开之后,道一将玄八的肉,扔到船上。 正在打坐恢复的王玄之差点被砸到。 他摸摸鼻子,小一还在生他的气呢。 王玄之也不打坐,他站船头,打量着四下有无往来船只。 而道一,又从黄布袋里,掏出一个,与荷包生得很像的小袋子,对着玄八的壳照一下,壳便被收进袋子里。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幕。 再看那个袋子,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 他们一直以为,道一放东西,就是身上那个黄布袋,没想到内里还有别的乾坤。 只是一个袋子,怎么能装下那么大的龟壳。 可是,野兽都能成精,一个袋子,多装一点点,又怎么了? 众人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似乎这样能好受一些。 道一将玄八处理完,这才对结阵的四人道:“大家都回船上吧。” 四只立刻飞回船上,只是甲板位置,能下脚的地方,并不多。 道一最后一个上船。 她来到玄八的肉身边上,将一对匕首挥出残影,很快就剔出几坨肉。 将这几块肉,放到一边。 道一又拿出张符纸,贴在剩下的肉上,再收进袋子里。 王玄之:方才就是想砸他一下,对吧? 船上位置腾出来。 众人觉得更可怕了,是怎么回事? “二白,这些肉都交给你做,其他人都去帮忙。” 道一擦干净匕首,将其收好。 林二白这才带着三人上前收拾,连船舱里的两只,都跟着出来帮忙。 钱小羊戳了戳肉,“哼,让你吓唬我!” 蛮达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王玄之这才认命的上前。 他来到道一身边,“小一,是我失言了。” 道一半晌不开口,他又道:“我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是我不想看到你们受伤。” “我......”道一满肚子话,在看到王玄之苍白的脸,又说不下去,“我只是不想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就这么把自己玩儿没了。” 她其实真的没有生气,只是恨自己修为不够高。 否则,又何必让王玄之,以自身精血喂骨笛,用以麻痹玄八的意识。 王玄之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道:“小一,我真的没事,如今还能用内功,回京后,很快便养回来了。” 道一转头就同林二白说:“炖一锅汤,都给安道!” 她小声威胁王玄之:“喝不完,我揍你!” 王玄之:“......” 他长长的舒一口气,总算是揭过一茬儿了。 王玄之怕她再想起,忙岔开话题,“小一,你方才那只旋龟灵魂中,都看到了什么?” 道一:“它叫玄八,是五字部里的玄武......” “对了,它还去京城,找过一个人,我瞧着有点眼熟。” 第786章 羊天干生父 王玄之:“既是在京城,或许你见过也说不一定。” 他又细细问了玄八,进京之后,入的哪个坊,去的什么位置。 奈何道一没走遍京城,坊间并不完全熟悉。 所以,她只有说一个大概。 王玄之根据她说的周围的环境,判断出一个大概位置。 具体的,还要等回京再详查。 不是没想过让杨渊源去,一是对方如今是大理寺卿,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二是玄八是有一身修为的妖怪,对方都能察觉,可见,此人不简单。 贸然让杨渊源的人上门,不止打草惊蛇,还会枉送无辜者的性命。道一摇头,“不对,我见过的人,一定能想起来。” 王玄之:“或许是这人易容了?” 道一摇头,“我瞧着不太像,呃,到底应该怎么说呢......” 她一时卡住,不知该如何形容。 恰在此时,谢灵均被几人推出来。 谢灵均一个趔趄,站在她面前,“阿姐,这龟肉有什么作用?” 道一‘嘿嘿’的笑起来,就是不告诉他,龟肉的作用。 反倒是借机训斥了他几句,“平日叫你好好读书,你偏不信,连个龟的名堂都说不出来,你好好想一想,待回京后,你那疏松得如同水草的课业,该如何处置吧。” “......” 谢灵均的头皮一紧,但他还是想玩儿。 难得出来游历一回,且他相信,如他们这般,一路所行,皆遇妖怪的游学,有几人遇上,还能全身而退的? 所以,不趁着机会,多见识一番,写什么课业呀,对吧? 更何况,他又不是不了解,龟肉的作用。 这不是被三个好友‘出卖’,被逼过来打探她的心情么。 谢灵均直接忽略课业这个话题,问起他真正感兴趣的来,“阿姐,你将肉收起来,不会坏吗?而且这肉放久了,再吃也不如今日鲜美呀。” 道一径直翻个白眼,“你是半点没看到,我贴的那张符呀。此符名为‘禁止’,但凡被此符贴上,或是在此符的范围内的,一切事物,都是禁止的。” ‘禁止符’还是从豪彘刺,能让人麻痹一刻钟,得来的灵感。 谢灵均恍然,“所以,这龟肉运到京城,和今日的口感,是一样的?” 道一:“那是自然。” 她招招手,“你过来。” 谢灵均附耳过去,就听她道:“回京之后,你替我找一些买家,将这肉卖出去,回头你我二八分成。” “二分?”谢灵均眼前一亮,“阿姐,我八......”在道一的眼神下,默默的改口,“阿姐,你八我二,回头保证给你找客源......” 耳力大好的王玄之,听了全过程,他就...... 他想告诉两人,只要说出龟肉的来源,其用途无须言明,自会有人出高价采买。 不缺钱的人家,只缺如旋龟内,这些稀罕的物什。 如先前的耳鼠,由圣人赐给臣子,有一部分人,可是尝到‘鲜’和‘甜头’的。 就等着道一出‘新货’。 可是,看着高兴的姐弟,王玄之还是没忍心,打扰这份美好。 道一两人‘分好赃’,便各忙碌了。 谢灵均回到小伙伴群中,忙着做饭的林二白除外。 紫芝和齐安,止不住的看他。 实在是这人,扎眼得很。 像遍野开满的鲜花,怒放着它们的生命;又像锅中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开个不停。 “不就得她两句话,有这么开心?”齐安撇撇小嘴。他看道一还是冷着脸的,也没瞧出来,她给谢灵均什么好话,能把人开心成一个两百斤的傻子? 两百斤紫芝不认同,但傻子,她认为还是很像的。 谢灵均将这一切,都归咎为,嫉妒。 他能不高兴吗? 家中管得严,眼看着,就多出一笔意外之财来。 到那时,他就挺直腰板去天工阁,带走那一块,早早便相中的玉石,待他成年以后,做自己的私印小章。 哼!谁也不知道的那种。 道一瞧着眉飞色舞的谢灵均,一时间思绪有些飘远...... 她最先想到的,便是阿姐。 浑浑噩噩十余载,如今,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肆意的活着。 一切都要归功于,一对疼爱他们的父母。 想到谢瑨和秦云。 道一难免想到,当初认她回家有凭证。 见过阿姐的都说,阿娘年轻时就是那个模样。 阿弟则是各占一半。 她穿回当初下山那套,活脱脱的年轻谢瑨...... 等等! 道一猛然回神,“安道,我想起在哪见过那人了。” 王玄之正好接到,海东青送来的信,正要取下,听见道一的话,迅速将信取下。 海东青老实的跑去钱小羊身边,后者抱着它,便开始新一轮的投喂。 王玄之收信的同时,问道一:“在哪里见过?” 道一兴奋异常,“我想我找到,小天干的生父了。” 她道:“之前在羊娘子的执念中,我见到的是年轻的周纪月,今日在玄八的执念中,我瞧见的是中年的他,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而且,如今的他与羊天干,仔细瞧,还能看出相似之处来。” 虽是如此说,道一总感觉,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道一将这怪异感,暂时压下,反倒说起另一件事来。 她道:“其实玄八的执念如此深重,皆因母旋龟的爱,它知晓孩子犯下大错,想尽量的去弥补,所以,它将玄八的过往,一日日刻画在心底。” “它想在将来的某一日,说出这些事,保全孩子一命。” 可惜,玄八不争气。 道一摸摸包里的妖晶,不争气有不争气的好啊。 对此,王玄之也无话可说。 情感一事,向来不足为外人道哉。 如羊天干生父,做出来的就不是人事。 说起羊天干,王玄之提出另一事来,“待过日暮码头,我们还要接小天干。” 又接道:“根据你看到的分析,他的生父,极有可能就藏在宣义坊,届时,待我们回京,便能知晓其中真相,正好海东青送信过来,可去信,让杨世伯的人,留个心眼便是。” 道一也点点头,此人如此危险,还是不要让普通人近身去查。 “啾啾!”海东青吃饱喝足,舒服的叫唤了两声。 道一忙问王玄之,“杨家世伯又送什么信来了?” 第787章 接连灭口 王玄之将信纸从袖中掏出。 两人凑在一起看,面上所载内容,令二人的面色,均为之一变。 二人异口同声道:“邢大郎死了?!” 王玄之眉头微蹙,“邢大郎不止死了,还是死在牢里,这下杨世伯有大麻烦了。他当初以东亭与其当街斗殴为由,将二人关押在牢中,如今东亭完好,邢有余死了,刑部尚书不会罢手的。” 道一肩上的小毕方,在此时,不满的叫了两句,打断两人谈话。 它嚷嚷道:“小道士,我好困,近期内不要叫醒我。” 道一摸摸它的脑袋,“今日你辛苦了,等二白的肉做出来,吃完再睡吧。” 小毕方的脖子瞬间抬高。 叼着桃夭,就去一边蹲守。 桃夭:“......” 道一想了想,又将九娘放了出来,狠狠的在她头上揉了几把,这才放任九娘去活动筋骨,随后,便跟着旁边和小毕方蹲守,等着吃旋龟肉。 她摩挲着手指,颇有几分不舍。 瞧着有些好笑,王玄之不禁摇摇头。 道一很快收拾好心情,与他说起信上的消息。 “不止如此,邢有余一死,他与关阎两家的线索也断了,如今只剩下阮家咬死他们害太冲的事不放,才能将他们继续关在牢中,但这样做应当也不能长久。” 道一有点烦躁,真相近在眼前,她就是抓不住。 王玄之见她如此,便说起信上的另一条消息。比起前一条来,后一条更才是方才,两人同时为之动容的原因。 他指着信末,“一位周姓的起居郎,于家中起夜,踩到积雪滑倒,不治身亡。” 道一如今听不到一个‘周’字,“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周方吗?” 王玄之摇摇头,“起居郎的职位,看似不显于人前,但其位涉及到的秘辛,以及对圣人日常琐事的了解,整个朝堂怕是没多少人能比得上他们。” 他怕道一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详细解释了一番,“身处他们的位置,有些事无须花费力气,便可得知;如我们王谢两家,也不如他们自在。” 道一很想翻个白眼,说了半天,就是正大光明,与偷偷摸摸呗。 王玄之轻咳一声,“正因起君郎的特殊,杨世伯也不好再查下去。” 查一个周方事小,窥探圣踪,可是大罪。 王玄之庆幸,之前经道一提点,圣人或许对世家有想法,也将这件事同家中提过,有姻亲关系的亦知晓,杨家也在其中,杨渊源自不可能给圣人留下把柄。 道一沉默片刻后,问他:“起居郎死掉,圣人会插手吗?” 王玄之点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圣人绝不会允许,有人窥探自己的行踪。圣人插手此案,杨世伯便不能往下查起居郎的身份。” 道一:“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王玄之点头,“只怕我们担忧的事,成真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查到赦仁之前,他的结局便已注定,正要查周方,他也死于‘意外’。” 王玄之问道一,“你相信如此巧合的事吗?” 道一摇头,“还有邢有余,我们只不过是猜测,他与周方或许暗中有所关联,也跟着死在牢中,手法是出奇的致,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块儿去。” 她的心里很不舒服,“邢有余犯的法,自有家国律法来判,这些人简直不拿人命当回事。” 闻言,王玄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便暂时压了下去。 他方才有一个猜测,邢有余出事,关家和阎家的两人,怕是也麻烦了。 ‘咕噜咕噜’,阵阵香气,从船头飘来,气愤中的道一,很不争气的饿了。 她们如今在船上,什么也做不了,做不如吃饱一点,才有气力杀回京城。 道一可没忘记,当初离京时。 王玄之如‘丧家之犬’,昔日巴结他的人,送行中可一个也没瞧见。 心中有盼头,道一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她径直走到林二白身边,从案板上,捞起一块刚切好的肉,便往嘴里送,“呜呜,二白,你这是怎么做的,好好吃呀,像是烤的,又像烧的,一口下去,香气全在嘴里散开了。” 王玄之下意识的摸了下肚子,转身去寻钱小羊了。 他也得将事情尽快忙好才行。 近两年,他在不知不觉间,增添不少口舌之欲。 钱小羊将海东青喂好,正在替它梳理羽毛。 蛮达在边上,轻撞了下它一下,“二郎君来了。” 钱小羊梳理的爪子,瞬间改为合抱,将海东青呈给王玄之。 海东青:“......” 蛮达:“......” 王玄之:“......小羊,钱族长近来,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钱小羊挠挠头,“二郎君,如今在水上,我的族人,没办法传递消息。” 王玄之颔首,“待回京之后,你回一趟家中,就说省亲便是。” 钱小羊点头,能回家他当然是高兴的。 王玄之又看看蛮达,后者忙道:“我与小羊一块去它家中守着。” 王玄之这才抱着海东青,去船舱里写信。 若是道一在此,就会发现,这封信,不是写回京城的。 王玄之叮嘱海东青:“送信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 待海东青离开,王玄之才起身出船舱。 不知道一他们在做什么,一个个往嘴里塞着肉,趴在船舷边上,叽叽咕咕的,激动得不行。 王玄之走到他们身后,“怎么了?” 谢灵均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就掉水里,手上的肉没拿稳,喂了汾水里的鱼。 “姐夫,是你呀。”谢灵均惊魂未定。 王玄之:“……”,他也不吓人吧? 可是,这会儿没人理他。 还是道一好心,替他解了疑问,“我们在看水下的东西。” 王玄之第一反应,就是还有妖怪。 可再看,道一双眼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一副捡到宝的模样,又觉得不太像。 王玄之四下打量,看到船上还剩下的几具尸体,突然福至心灵,“你们想打捞郝仁船队的货物?” 道一笑眯眯的点点头,“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京城,不如在郝仁的货物里找找看,或许有线索呢?” 她绝不是那种贪图宝物的人,一切都是为了查案!!! 第788章 摸宝 她的一双眼亮得吓人,王玄之微偏过头去,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应该应承的话来。 道一却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安道,你说掉在水里的东西,咱们捡到了,算谁的呀?” 王玄之...... 他就知道!!! 王玄之轻咳一声,“正常来说,就算是我们捡到,货物也是属于别人的……” 道一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弱下去。 王玄之又补充道:“待能打捞起来再说……” 有些事,他此刻不好明言。 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就不美好了。 道一想想也是,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她就搁这流口水。 郝仁船队遇害位置,血水还未散去。 道一他们定下打捞的位置,就在血水的附近。 现在的问题是,谁下去打捞。 紫芝水性虽好,可她年纪太小,虽已经过立春,但天上仍时不时的飘洒着白雪,汾水上面仍有未解的冰层,真让她下去,东西没捞上来,人就先沉下去了。 蛮达是天上飞的,钱小羊是水中游的。 老李头要开船。 齐安也因年纪小排除。 道一的目光,在剩下的几人中来回。 其实主要是看王玄之,观其唇色有几分白,但胜在气息平稳,倘若在水下真遇到什么事,自己应对及时,便不会出事,所以叫上他,道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道:“安道和我一块儿下去,二白和灵均接应,其他人整理。” 这话说得,好像已经打捞起来,无数宝物似的。 但谁也没在这时候泼冷水,天上掉下一的富贵,谁又会嫌弃多呢? 道一和王玄之准备好之后,双双跃入汾水中。 齐安脑子一抽,脱口而出,“瞧着怎么像殉情呢?” 众人...... 虽然......但是......就真的挺像的。 瞬间没入水中半尺的两人,只隐约听到一点声音,具体说的什么,倒是听得不太真切。 两人在水中比划着,便往水底游去。 天冷的缘故,水中鱼蟹都不太爱出来活动,除玄八这个脑子有病的,大多都在冬眠。 两人往下游,水底不如上边凉,倒是能见到一些鱼类在活动。 有些鱼生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道一的眼光都差点挪不开。 王玄之甚至有点怀疑,她嘴边的水,不是汾水。 两人一直往水下游,越是往下,便越艰难。 估摸着时辰,已下潜三尺左右。 终于看到了郝仁商队的沉船。 船只比他们的大一半,其上所载货物,更是不可估量。 道一几乎是‘闻着味儿’,就往一个方向游去。 王玄之也在此刻,往另一件货物的方向游去。 若不是在水中,道一只怕要欢呼起来。 在她面前的,是几箱子药材。 此刻,她没闲暇去想,赦仁他们哪来的药材。 满脑子汇成一句话:都是我的啦!!! 道一往袋子里装药材时发现,这些药材虽浸过水,可一点没有损害它们的本质,只因它们身上都有着灵气,保护着药材本身。 方才就是这些灵气,吸引她过来的。 可若时日一久,灵气也耐不住消耗,迟早有一日,这些药材,会重新变为废材。 道一捡得心安理得。 船舱另一头的王玄之抽空看一眼,便又低头,全当没看见。 药材这东西,到时上报,只说浸过水,损耗亦是常事。 道一的小脸,不知是激动还是水给冻的,通红通红的。 她捡着捡着,发现一件事。 药材里面有好几株龙胆,虽说灵力不如先前,她在冯前取的那一株,即使这样,也够道一吃惊了,毕竟当初冯家因为株龙胆,差点儿被人给灭门。 思绪一闪而过,道一又被另一箱药材惊到。 竟是一箱子的五色石脂。 《药经》有云,“五色石脂指的是,青石、赤石、黄石、白石、黑石脂等,味甘,平。......久服补髓益气,肥健不饥,轻身延年。五石脂各随五色补五脏。生山谷中。” 一箱啊,整整一箱啊! 道一眼都红了,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啥的。 同她得到的魂力一样,也能强化五脏,甚至效果更好。 瞧瞧它们这生机勃勃的小模样,别提多动人了。 “赤芝、青芝、紫芝、白芝......”每收一味药材,道一的嘴角,就往上扬一点,到后面嘴角都有些麻木。 等发现所有的药材箱子,空空如也时。 道一难得的有点心虚。 她可没忘记不是一个人下来的呢。 道一抬头,就看到对面水里站着的人,正拿着一件物什,正在......发呆? 发呆? 他在水里发呆?! 还要不要命了? 道一赶忙游到王玄之身边,轻扯他袖子,将人思绪拉回来。 两人忙开始把箱子捆好,再扯动绳子。 一直趴在船边,等半晌,没动静的齐安等人,顿时激动起来,“来了来了,快拉!” 捆好的货物,就这么被拉上船。 其中有一小箱,王玄之指了指道一腰间的袋子,又指了指绳子摇摇头。 道一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让自己‘中饱私囊’啊! 王玄之看懂她的意思,可此时,他也不能开口说话,就让她......高兴一会儿吧。 两人将重要的货物找着,最后一趟时,王玄之明显有些气力不济,道一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就是滥用精血的下场,又不得不拉着人往船边游。 王玄之也知,此番是他的过。 帮忙可以,反成拖累还不如不出手。 眼见着还有一段距离,案上的林二白,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来到甲板的左侧,猛的往右侧跑去,一个飞扑,在空中还腾挪一圈,径直落在水中的两人身边。 两人登时惊呆了。 道一:没想到林二白的水中功夫,竟是如此的不俗。 王玄之则是透过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任由两人,将他拉上船。 这期间,目光一直落在林二白身上。 明明很温柔的目光,林二白却感觉,脸上的皮肤,似被烫伤一般。 他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又忍不住转回来,“二郎君,你没事吧?” 王玄之摇摇头,起身往船舱走,“小一,你能进来帮我疗伤吗?”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主动要治伤。 道一自然是同意的,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进去她就后悔了。 第789章 大有来头的宝贝 “二白,你说安道大哥方才那样盯着你做什么?”齐安托着下颌,好奇的问道。 紫芝忙不迭点头,“若你是一位女郎,我都怀疑二郎君,他看上你了!” 什么? 这还了得! 谢灵均的眼神,‘咻’的转向林二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刻意营造出一种阴森森的声音来,“怎么,你小子也想学那历史上的‘慕容皇后’?” 林二白打了个哆嗦,别说学,就是连想都没想啊,他可真是太冤了。 但有些事,不是他想说就能说的。 林二白勉强笑道:“有没有可能,是二郎君没见过我凫水,太过吃惊,才会那样的?” 谢灵均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信么,我姐夫可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林二白摊摊手,“比起这个理由,二郎君看上我更不可能吧。” “这话倒是说得不假,我姐夫眼光没那么差。”谢灵均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林二白无语的抽抽嘴角,反正真话他说过了,这些人只爱听假话,到时候可不能怪他。 谢灵均其实也不是真的信,可表面看来,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听着还算合理。 齐安和紫芝挑起两人的‘矛盾’,便没再管,而是在整理地上的宝贝。 紫芝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就是阿姐带她到河边采摘荇菜,哪里见过这么多宝贝,眼睛都给看花了。 她还学着做买卖的人,金银锭子,各拿出一枚来,放在嘴里咬,咬完拿出来一看。 整条船上,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是真的,都是真的。” 齐安打小衣食无缺,可也没到这种,财物用船堆的地步呀。 他的目光着重在那些稀缺的物什上,至于金银,他也爱呀,谁也不会嫌钱多的。 两小只这边摸摸,那边摸摸,欢喜得不行。 差点打起来的两只,受到感染,也跟着帮忙整理。 钱小羊和蛮达,也老实在一旁,帮忙搬箱子。 船舱外倒是一片和乐气象。 船舱内,王玄之神情少见的凝重;道一也不是很开心,她收起来的唯一一箱珠宝,竟然不是给自己收的。 王玄之让她拿出来时,她的心,那叫一个沉痛啊。 心痛归心痛,道一还是要了解失去它们的原因。 她问王玄之:“你让我将这一箱子,单独收起来,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最贵重?” 王玄之摇头又点头,“确实因为它们最重贵,甚至贵不可言。” 他打开箱子,拿出其中一方砚台,“此砚名为歙砚,产于黄山山脉与天目山、白际山之间的歙州,乃是四大砚之一,又因其另外一个名字,‘龙尾砚’,莫说寻常人家,便是权贵之家,也极少有人能在明面上使用的。” 涉及到‘龙’,便是有关圣人。 道一懂其中的道理,旁人敢用,便是对圣人不敬,对皇家不尊,容易倒霉。 而歙砚只是箱子里,最普通的宝贝。 道一眼前一亮,“咦,照安道你这样说的话,郝仁背后的人,除那姓周的,还有一位高权重之人在背后,照着这一箱子宝贝,或许就能找到?” 王玄之点头,“一切都只是猜想,这一箱子宝贝,就先暂存于你手,不可让旁的人发现。” 道一不太高兴的应下。 空有一手宝山,却不能动的痛苦。 谁懂啊!!! 王玄之见她闷闷不乐,便开口提醒她,“其实,这一箱子东西,多是那些皇子皇孙,或是跟皇族沾边,又或是圣人赏赐过的人家,才可使用。” 果然,道一立刻来了精神。 她‘不怀好意’的问:“齐王也在内吗?” 王玄之点头,“圣人成年的儿子,都在宫外居住,齐王也不例外,齐王府的宴会,我也去过几回,齐王府中的东西,倒是一等一的好。” “还有一点,圣人心胸还算宽广,齐王府中有一些好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圣人都不会计较的。” 王玄之见她有点失望,不由得好笑,“圣人不计较,只是让我们暂时分不清,那些是圣人赐下的,还是齐王自己在外赚的,如若齐王府上的真有问题,此番赦仁船队出事,齐王便会收到消息,将东西收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就我认识的齐王而言,他不像做下这一切的幕后黑后,真要说的,他倒像是一个,被人推到明面上的黑手。” 道一了然的点头,她懂。 齐王的脑子不好,乃是众所周知之事。 就齐王在上林苑做的事,即使他不是黑手,道一也迫不及待的想回京,找他好好算算账。 京中也有人同样在盼着他们的归期。 杨渊源每处理一张公文,便会抬头看一眼窗边。 直到处理大半,窗边仍旧没什么变化。 他唤来心腹,“近日,你可有瞧见,那只肥大的海东青?” 心腹嘴角一抽,主子啊,问来信就问来信,怎的还攻击人家海东青呢? 他腹诽归腹诽,还是老实答道:“主子,海东青才离开几日......” 道理杨渊源都懂,可他就是想早点见到王玄之。 自家侄子都快搭进去了,那群人还在‘游山玩水’。 他一颗平静的心,似有破冰的迹象。 杨渊源将公文往边上挪了些,干脆不处理了。 他盯着窗户的位置,又问心腹,“杨武,你说他们现在走到哪里了?” 杨武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木了。 他道:“据太原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应该快到京城了才是。” 杨渊源‘啧啧’两声,“看看,看看,你都懂的事情,那群家伙怎的不懂呢?” 所以,王玄之一行人,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 斩玄八、捞宝之后。 道一原打算早些回京的。 但路过日暮码头时,他们又去了一趟卫家。 不过月余,再见到羊天干,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同。 唯一没变化的是,望着他们时,眼里的那股熟稔。 待道一尤甚。 道一站在他面前,笑眯眯的揉揉他的头。 对于他在码头,能准确接到他们的事,也不多言。 她轻声问道:“小天干,我们现在要回京城,你要同我们一起吗?” 第790章 韶华满眼新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不等羊天干开口,道一便告诉他,京城近日有一位周姓的起居郎,死于非命。他们猜测,此人有可能就是周纪月,也就是他的生父。 羊天干微弯的微眼,登时没了温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边上的卫遇时,额上都急出汗来。 羊天干才开口,“我想跟着义父,待我学成那日,再来寻你们。” 听到他的称呼,道一半点也不意外。 之前就看出来,卫遇时与妖怪有缘。 道一尊重羊天干的选择,同这对父子说了会儿话,她便在卫清愁的带领下,去探望卫家老太爷。 王玄之等人顺势留下来,几只小的拉着羊天干出门,分享着最近一段时间,双方的见闻。 屋里只剩下王玄之和卫遇时。 他先开口恭喜卫遇时,“恭喜你。” 卫遇时叹口气,“小天干我是真的喜欢,但我有时在想,如果收养他的条件是在如此情形之下,我倒是宁愿从来都不认识他......” 王玄之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害卫楠、卫家老太爷,还有害死羊娘子的人,极有可能是小天干的生父,此事对他来说,极其的残忍,你们如今......对他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京中传来消息,起居郎的死是一个意外,我们怀疑,他很有可能是被人灭口,小天干待在卫家也好,你们尽量不要外出,尤其是小天干,虽然我不知晓,周纪月为何要骗羊娘子,但小天干很可能成为,幕后之人的目标。”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真要论保命,卫家的人,不是小天干的对手。” 卫遇时这才松口气,“既是如此,便让他随你们进京吧。” 王玄之摇头,“小天干愿意留下来也好,我们此番还不知京里是个什么情形,带着他过于引人注目。” 京城接二连三的死人,带死的都是那种,不可忽视之人。 邢有余本身激不起太多浪花,但他的老子刑部尚书,搞不好就要闹出人命来。 为查出凶手,邢部尚书最近抓人,闹得京城人心惶惶的。 还有起居郎......连圣人都惊动了。 听完王玄之的分析,卫遇时也觉得羊天干留下来比较好。 事情说得差不多,道一他们也回来了。 “卫老太爷的身体恢复得不错。”道一当着卫遇时的面,又说了一次。 卫遇时和卫清愁叔侄俩,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道一他们在卫家,待了两日,便再次启程。 临行前,她告诉羊天干,“小羊,如果想我们了,就和卫三爷来京城。” 羊天干原本低垂的脑袋,一下子昂得高高的,重重的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 船再一次离开,羊天干不舍的挥着手。 卫遇时牵着恋恋不舍的羊天干,“你哪日起去京城,我便带你去。” 他心中记挂着王玄之的话,同样也在乎羊天干的感受。 哪知,羊天干却是摇摇头,“等我学好本事,再去找他们。” “好,都依你。”卫遇时笑了起来,眼里的温柔,能将人溺毙。 卫清愁在边上不停的搓着胳膊。 他家三叔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动感情。 啧啧,瞧瞧这副德行...... 日暮码头,在三人的身后,渐渐的成为一个黑影...... 码头上的船只,唯余下两道荡漾的水波,薄薄的冰层漾出圈圈涟漪,一圈又一圈,直到四野的土地退却冰封,新芽儿从地上、树上冒出来...... 试水的鸭子,在水中‘嘎嘎嗄’,盛开的桃李树下,抑扬顿挫之声不绝于耳。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也在这个时候,悄悄的抵达京城脚下。 早早等候在城门口的下人,踮着脚,伸长脖子望着远方,待看到熟悉的马车,欣喜的迎上去,郎君、娘子‘辛苦了’之类的话,在城门口此起彼伏的响起。 马车上的人,很快都被接走。 “二姐!”道一方进家门,听到有人唤她,转头看去,一个圆滚滚的人,朝她飞扑过来。 她忙伸出双手接人,被‘撞’个正着,悄悄的呼出口气,回头得让二婶扣点阿妹伙食了。 谢道茹丝毫不知,在她表达满腔思念之情时,对方却暗戳戳的,想要扣她伙食。 “三妹,怎么就你一个人?”道一好奇。 按照阿娘的平日的表现,她不会来接谢灵均,怎么也要接自己的,可阿娘不止人没到,在她回到府之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还有二婶和阿姐...... 道一回家的喜悦,顿时淡上几分。 她问:“三妹,家里出什么事了?” 谢道茹扬起的嘴角,跟着就是一撇,“就是那几个世子闹的,这些时日,家里的门坎,都快被他们,还有他们请来的人踏坏了,阿耶和大伯整日都躲在官衙,就是不想见他们......”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他们说动了,李尚书的夫人,从中说和,大伯娘和阿娘,带着大姐前去赴宴......”谢道茹一张嘴着,显然十分不满今日之事。 道一点点头,“三妹,他们在什么地方见面?” 谢道茹记得清楚,“是城外的一处庄子,叫‘桃源山庄’,眼下正是桃花开放的时节,他们便约在那处,阿娘说不过看看桃花,今日全当还尚书夫人一个人情。” 道一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她想问谢道茹‘桃源山庄’的具体位置,正好看到同样迷茫的谢灵均,拽着人就往外走,“阿妹你在家中等着,我将大姐他们带回来。” 谢道茹很想跟着去,但她记得阿娘的话,“小茹啊,今日本该带着你一块去,但是你自己什么样,我们一家都清楚,别给大姐添乱,好好在家等着我们啊。” 谢灵均被拉到城门口,他还没有还魂。 城门就是他们坐马车进来的位置,所以,他到底有没有回过家? “阿姐,出什么事了?”谢灵均茫然的跟着出城。 道一摇头,“我心中不安,想和你一块去寻大姐。” 家里人的卦,她算不出具体的东西。 她只能根据一些事情,来占卜吉凶。 可是,此刻,道一没时间占卜,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心慌、不安得厉害。 谢道若,有危险!!! 第791章 无耻的卫贞 “砰!”桃源山庄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倒,守在门口的人,最后一位,是和门一块飞进院里的。 侍卫握着刀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人一脚踩在胸口,疼得他直抽抽。 道一居高临下的问,“我阿娘,他们人呢?” 谢灵均终于回过魂,下一瞬,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苍白得可怕。 道一脚下的人,不发一言。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谢灵均往年来过桃源山庄,根据眼前的情形,即使来的路上,道一来不及说什么,他也猜到大概是什么事。 道一脚下用力,那人便晕了过去。 谢灵均在前头跑,道一嫌他慢,直接把人拎着指路。 两人七弯八绕的,总算到一处院子。 院中站着许多人,僵持在一间房门外。 屋子时不时传出一阵怪异,听着又有几分暧昧的声音。 道一脸色铁青,她分清对面的人,上前便是一顿招呼,抓着人就扔出去。 谢灵均每次都在她扔的位置,下意识就是一脚,对方便被踢飞,晕过去。 他还无辜的摆摆手,“都是女郎可不能碰,万一要我负责怎么办?” 对方还剩下的人,看一下地上五十有几的老嬷嬷,皆是嘴角一抽。 道一打出条到门口的路,她踢开房门,屋内声音一顿,又清晰的传出来,院外的人听到,秦云的脚下一软,多亏卢玉伸手扶着。 与此同时,两人交换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眼神。 谢灵均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看到一个嬷嬷张嘴就喊出个‘谢’字时,他的心情坏到顶峰,学着道一,径直飞起一脚,把老嬷嬷踢晕过去。 边上的秦云,眼角一跳。 好家伙,出去大半年,斯文儿子变身土匪了。 不过,踢得好! 回去,给他涨月例。 屋内声音不绝,道一径直往里走,只是在快到床榻时,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她一把拉开帷幕,脸上的古怪更甚。 只一眼,便放下帷幕。 她又重新走出去,对方的人见她,如临大敌。 道一虽不明白,中间出什么变故,本该被梁王世子算计的阿姐,此刻却不在屋内,但不代表,她不计较今日之事,“阿娘,你们都守在这里做什么?” 秦云在心中将梁王世子,凌迟一遍,都怪他,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 她‘虚弱’靠在卢氏身上摇摇头,胸口起伏不定,“今日是该让李夫人,给我一个交待?” 秦嬷嬷忙给秦云顺气,又听她道:“你请我们来赏桃源山庄,我竟不知,除却这漫山桃花,竟还有此间桃色可看,你竟如何折辱我谢秦两家!” 李卫贞也是有苦难言,她恨不得冲进屋里,将今日祸首给宰了。 她苦笑着一张脸,“阿云......” 秦云抬手,“唤我谢夫人。” 李夫人在看到道一时,心中那叫一个悔,可是,她又必须这样做。 她整理好思绪,便道:“谢夫人,今日之事谁也不想的,虽是意外,可若是说出去,对女郎的名志不好,倘若闹出人命来......还是早早定下来为妥。” 秦云抓着卢玉的手,微微用力。 倒不是急的,是气的。 她的两个女儿,都是失而复得,没想到,竟然有人算计晚成至此。 秦云离开卢玉的怀抱,直勾勾的看着尚书夫人,“卫贞,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卫贞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又坚定起来。 她道:“谢夫人,既已成定局,又何必闹得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呢?梁王世子本身也不错,出身皇室,多少人削尖了脖子,都想同他们结亲呢。” “既然你喜欢,不如你嫁好了?” 秦云简直要气死了,她方才还顾忌尚书夫人的面子,毕竟尚书夫人当初是晚成的有司,也算是给一个薄面,真算起来,还是李家欠他们的。 李尚书孙女李思,还是道一救的。 她以为李家都是好的,往常在一块儿参加宴会,也看不出来,这卫贞脑子如此不好。 卫贞脸色涨得通红,“谢夫人可不要胡言!” 她本身就是再嫁之身,能嫁给李尚书次子,费了她不少心思。 为此还抛弃了最重要的东西...... 本以为嫁进来,就有好日子过,没想到李尚书只看重长子,好在长子出事,唯一的女儿李思,也是个傻的...... 她的好日子已经来到,断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秦云的话传出去,那是要毁了她。 卫贞羞愤欲死的颤抖着手“谢夫人,我是一番好意劝告,你不听,还要污蔑于我,究竟安的什么心?” 秦云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梁王世子的好坏,与我谢秦两家何干?你若真觉得与他结亲好,我记得,你同李三郎也有一女,不如替她谋划一番。” “再则,你今日邀我们来桃源山庄,该不会忘了,尚书夫人是同你们如何说的罢?” 说到最后,她脸色一冷,“管好李三郎的后院,我谢家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卫贞也想到,出门前,尚书夫人的叮嘱,“今日是我厚着脸皮,用人情请谢夫人上门,多余的事,你一句也不要做,不该说的话,一句也莫要提。” 她紧了紧手中的丝帕,不该说不该做的,她统统都说过、做过了,付出这么多,只有看到结果,婆母才会轻拿轻放,再则,说成一桩亲事,世人只会夸赞她。 卫贞欲再开口,一旁看着好戏的道一,意味深长的问她,“你当真要里面的两位,喜结良缘吗?” 卫贞认识道一,也见到她方才的凶样,这会儿看她愿意好好说话,都顾不上她身上的怪异,忙附和的点点头,“是呀,你阿姐生得虽美,可她之前的事,旁人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梁王世子愿与她结亲,是她的幸事。” 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道一是去岁才回家,肯定会嫉妒一直在家的长姐,想让她嫁得不好,也是人之常情。 道一脸色‘咻’地一冷,“这位婶子莫要乱说话,我阿姐可不在这所小院里头。” “至于里面的是谁,你们都不进去看一看的吗?” 卫贞和梁王世子的下人,被她的话震得魂不附体。 谢晚成不在里面? 那会是谁在里面? 第792章 作茧自缚 地上刚醒来的嬷嬷,听到这话,险些又晕过去。 下人要去扶她,被老嬷嬷一掌挥开,健步如飞的往屋里走。 卫贞忙跟在她身上。 秦云嘲弄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跟着进去。 她抓着卢玉的手心全是汗。 如果,她们今日没有早做准备,被如此对待的,就是她的宝贝女儿。 卢玉拍拍她的手,心示安抚。 心中也是后怕不已,幸好她们早有安排,自己也带闺女过来。 如此糟心腌臜的东西,不看也罢。 “啊!”是卫贞在尖叫。 “世子、世子......”嬷嬷慌乱的呼叫声。 梁王世子被惊,他迷迷糊糊的醒来,感觉身上疼得厉害,尤其是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和平日疼得不太一样。只要一想到,他今日得到那位‘飞仙’,这点痛倒也能忽略。 他头顶传来炙热的呼吸,还有一双如烙铁,禁锢自己的双手,都让梁王世子有些飘飘然。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强忍下心中的欲望。 梁王世子抬眼,就看到老嬷嬷死人一样的脸,美好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怒斥一声:“滚出去!” 何嬷嬷摇摇欲坠,她指指梁王世子身后。 梁王世子迷糊的脑子,总算回过神来。 他看到屏风后面,还站了不少人,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 梁王世子掀开一点被子,好让进来的人看清被窝里的‘郎情妾意’。 他面带三分歉意,朝着屏风后边说道:“谢夫人,今日......” 何嬷嬷心如死灰,世子啊,你好歹回个头吧。 她生怕梁王世子,再说出更加得罪人的话。 何嬷嬷忙上前,“世子,你回头看一眼。” 梁王世子心中暗骂她一声,进来得不是时候,他还没得来及,看一眼‘飞仙’被采摘之后的模样呢。 怀着这样美好的心情,当他回头,看到一个,满脸凶狠的男子时,瞳孔宛如地动。 “你是谁?!”梁王世子声音都惊变了形。 他着急忙慌的想起身,这才发现对方的一双手,还抱着他!!! 对方的双手和梁王世子雪白的身体相比,算不得白皙。 因此,也更加刺激他的神经。 对方不发一言,反而勾唇一笑,凭添几分邪气。 在梁王世子努力挣扎,还有嬷嬷和几个下人的帮忙,他手一松,还顺势拍晕一个下人,梁王世子跟着便光溜溜的滚到榻下。 何嬷嬷忙从地上,捡起一件长衫,裹在他身上。 梁王世子这才感觉,活了一半回来,可当他站直身体,发现身上的异样之后,那口气又吐了出去。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屋里的人,都不敢开口。 卫贞简直不敢相信,她眼前见到的一切。 梁王世子竟然和一个男人,在榻上厮混? 她方才还在外面,努力撮合谢晚成和他...... 得罪谢秦两家,回头还有婆母的怒火...... 想到这里,卫贞就很想去死一死。 卫贞想到这些,没注意到,最近的危险,已然来临...... “李二夫人!”梁王世子咬牙切齿的唤她。 卫贞一个哆嗦,看到他满身怒火,眼神阴沉得像是要吃人一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世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人呢?!”梁王世子忍着身上的痛,问得隐晦。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可谁也答不上来。 明明算计好的,里面躺着的应该是谢大娘子谢晚成。 她怎么就变成一个男人了呢? 梁王世子看到床上那个,来得莫名其妙的男人,身上疼得更加厉害。 但是,这个男人有些诡异,他方才一掌就打晕下人,绝不是个善茬儿。 必须先将这个诡异的男人抓住,不能让今日之事传出去。 梁王世子心里有股无名火,“来人!” 屋外传来脚步声,躺在床上的男子,眉梢一扬,邪气横生。 梁王世子心中一慌,朝门外吼:“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门外脚步声传来,不等他下令,秦云抢先发难,“世子,今日我们受邀前来,倒是不曾想,你竟有如此癖好,且如此的急不可耐......” “可不是急不可耐么,都等不及宾客散去。”卢玉阴阳怪气的接话。 梁王世子被两人说懵了,更让他心慌的是,自己放在院子里的人呢? 更让他傻眼的是,秦云还指挥人,将屋内的屏风搬走,床榻前的风景,站在门口一览无余。 门外没进来的人,皆瞪圆了眼,张大着嘴。 卢玉掩着嘴,一脸嫌弃,“哎呀,真是糟心,还以为是个什么绝世美人,让咱们的梁王世子这般急色,没想到,世子的口味如此独特。” 她每多说一个字,梁王世子的脸就黑一分,到最后,好似能凝出墨来。 秦云感激又赞赏的看着她,后者下意识的挺直腰板。 卢玉还冲她笑笑,似在说我厉害吧。 秦云微不可察的点头,卢玉就像走在路上,捡到金子一样开心。 可在面对梁王世子时,秦云的脸色,‘咻’地沉下来。 “我等前来赴会,你等竟在此行此污秽之事,将一众宾客的颜面置于何地?我谢家绝不容人如此侮辱,今日之事绝不能善了!”秦云只拿颜面说事。 可在场的人明白,她说的是梁王世子想算计谢晚成。 只不知何故,该在里面的谢晚成,变成了一个男人。 梁王世子也不是很蠢,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这是打雁不成反被啄了! “谢夫人,本世子记得,今日请的宾客,不止你们,还有谢家女郎,不知她人现在在何处?”梁王世子想得也很简单,只要揭露谢晚成失踪,照样名声不保,除了让他纳进府,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秦云深吸一气,正要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道一的声音便从外头传来,带着几分迷茫不解,“不知世子寻我何事,方才阿娘说里头太过腌臜不让进,你有什么事在屋里说就行。” 卫贞等人:你刚才打进屋,可不是这样的啊? 梁王世子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但满脑子都被怒火充满,只当是跟踪过谢晚成一两回,偷听过的缘故。 他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将谢晚成,拉进这滩浑水中。 丝毫不知,危险已然来临! 第793章 王玄之的谋算 王玄之正暗中拜谒圣人,就连张德也不知。 守在殿外的张德,见到行色匆匆的明镜,心里就是一咯噔。 这老货跑出一副不要命的阵仗,只怕关注皇城内外的人,都瞧见了。 哎,也不知是哪个衙门,又弄出幺蛾子来了。 张德慌忙迎上前。 像他在御前伺候,能不着痕迹的上上耳旁风;人家御史头铁,能直接撞柱,血洒两仪殿。 遇上这样的人,他只能比平日更小心。 明镜御史忙得飞起,他也没想到,离京数月的人,回来便给他送政绩。 他眼里是熊熊火光。 张德瞧得心惊胆颤的,他想提前知道一点消息,做个心理准备。 奈何,两人都到两仪殿门口,也没问出一个铜板来。 张德头皮有点发麻,看来事情很大。 他深深吸一气,“陛下,明御史求见。” 圣人心情很不好,不过不是对着王玄之,是因为他方才说的事情。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有一支如此骇人的组织,甚至有可能是军队,怎能不叫他生怒。 听到张德的声音,他看了眼王玄之,后者立即藏到殿后。 张德领着明镜进来时,就看到脸色阴沉的圣人。 明镜心中却是一喜,论靠谱还得是小友。 进宫前就收到消息,圣人的心情不会很好,趁着这个时候,他要告的人,才能得到最大的处罚。 要他说,也该! 圣人没什么心思的打量明镜一眼,发现此人情绪高涨,恨不得撸着袖子就上的气势。 他道:“明御史,因何如此急色?” 明镜嘴角一抽,‘急色’的人可不是他。 他执笏行礼,“陛下,臣要告梁王世子,当众行淫乱之事!” 圣人端起张德倒的茶水,方嘬一口,听到明镜的话,直接呛了下去,梗得他心口发疼。 他暗暗呼出口气,“明御史,你方才所言属实?” 明镜挺着胸膛,“老臣绝无虚言,而且,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 圣人的心情更不好了,当初过继这几人,完全没想到,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当初打完仗,立新朝,兄长没后人,他便着人从族里挑了几个来,寻思养着也就罢了,这些人的野心,他也听过,但给儿子一些压力,也没什么不好。 不中用归不中用,却不曾想,竟荒唐至斯。 九泉之下的兄长,怕是都要跳出来,给自己两巴掌,找的什么玩意儿,给他们继承香火。 圣人想到这里,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他一掌拍在龙案上,“张德,去查!” 张德应声出殿,发现迎面相携而来的好几位大臣。 他眼尖的发现,有和蜀王、汉王世子交好,也有与几位王爷交好的人,最让他惊讶的是,其中一位,早已不问世事的上一任祭酒,也跟着来了。 张德眉眼猛的一跳,直呼梁王世子要完。 旁的人能拦,白着胡子的老祭酒,他敢拦,人家就能倒地。 压根儿拦不起。 张德赶忙将人迎进两仪殿。 两仪殿顿时热闹起来,与清晨的集市,也不遑多让。 圣人脑壳都疼了,先让张德给老祭酒搬来凳子。 别事情还没说呢,老祭酒先倒下了。 老祭酒倒也没拒绝,一把年纪了,还是很爱惜生命的。 他从容坐下之后,便朝着圣人‘喷口水’了,“老夫原本在家养花种草,不想竟听闻如此污糟,李勇身为梁王世子,本该以身作则,可他竟带头乱了风气。” 后面噼里啪啦的说一通,不带重样的,将李勇从头到脚骂了一顿,若本人在此,恨不得没出生过。 圣人默了默,也不知是谁,把风声捅到老祭酒耳边的。 他无奈的给张德一个眼神,别将人给气坏了。 老祭酒先开口,其他人也不甘落下风,争先恐后的说起梁王世子的荒唐事来。 一个个就像藏在梁王世子床底下似的,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唾沫横飞,只是在看到圣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时,总算没说下去。 圣人觉得,不过一桩风流事,虽然对象是一位郎君,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且这等事自古有之,训斥两句便是,可也不知李勇那小子,是犯太岁,还是私下得罪人了,同时有这么多朝臣来奏。 即使他想放李勇一马,也得看满嘴口水的朝臣愿不愿。 尤其是明镜与前任老祭酒,都被惊动的情况下,更加不能轻放了。 圣人想了想,李勇挑来替兄长继承香火的,既然他不行,那便再换一位吧。 圣人一念之间,李勇的下场,便决定了。 但这帮朝臣,也该敲打一二了。 大周还有很多潜在的危险,没人去管,这么一点事儿,就跟闻到什么味儿的蝇子一样。 思及此处,圣人的脸又黑了。 他道:“李勇之事,朕稍后会让张德去传旨,至于诸位——朕以前觉得朝堂上可能之人少,倒是没想到,一件风流韵事,得不少有用之臣......” 方才说得最厉害的几个,此刻都心虚的低下头。 他们原本也不想的,但机会难得。 梁王世子得罪秦谢两家,他们趁机踩一脚,或许还能得两家好感,一举多得之事。 “陛下......” 圣人不想再听,“诸卿无事,便退下吧。张德,送一送傅老。” 朝臣心中又是一个激灵,关键,傅老先生也不是他们请出来的呀。 到底是何方神圣,想要害死他们! 怀揣着疑问,朝臣陆续退下。 “安道,出来吧。”圣人唤了一声。 王玄之应声出来,便听圣人问他,“安道,方才的事,你如何看?” 王玄之拱手,“梁王世子乃是皇室中人,一言一行代表着皇室......” 圣人身子往后一靠,微微勾唇,“安道也赞成重罚吗李勇,据朕所知,你二人之间的恩怨,犯不上如此。” 圣人说的是道一被梁王世子,在街上追的那次。 他摇摇头,“陛下,今日之事与小一并无关系。” 圣人笑了,“哦,可听闻她也出现在桃源山庄。” 王玄之也笑笑,没有半点紧张,“小一是想念长姐,没成想.....” 不管过程如何,李勇被人设计,也是能力不足的表现。 圣人只淡淡点头,“下不为例!” 很多事情,圣人看得分明。 李勇今日所行之事,谢家要反击也在常理,只是闹得有些大,皇室的脸面有些不好看,但倘若他不是李家人,不是皇室中人...... “多谢陛下!”王玄之手心微紧,圣人的疑心病又来了。 庆幸的是,如今有私心的王玄之,圣人反倒更放心,一个有软肋的臣子,对于圣人来讲,更好掌控。 在圣人看来,王玄之只是替道一阿姐解决麻烦,所以请来明镜,至于其他人,与他毫不相干。 事实如此,只有王玄之才知晓了。 当时他进城,便收到陈夷之的消息,登时便有了主意。 他进宫找圣人,陈夷之便去寻明镜,甚至拿着秦王留下来的手书,去请了老祭酒帮忙。 至于另外的朝臣,他们背后之人,与梁王世子有利益牵扯,只要看到明镜和傅老动手,就一定会跟着出手的。 牵扯出这么多人的梁王世子,在这个多事之秋,圣人绝不会轻拿轻放。 圣人秉着夜长梦多的想法,当即便下了旨,差人直接送到桃源山庄。 一心想要攀扯谢晚成的梁王世子,接到被褫夺爵位的圣旨,脑子就跟死了一样。 他双眼失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道一看他这怂包样,就手痒得厉害。 她问秦云:“阿娘,他没了爵位,我若出手揍了他,是不是就不算殴打皇室中人了?” 见秦云点头,道一坏笑着,朝李勇靠近。 众人:“......” 第794章 桃花 据当日路过桃源山城的人,还在有四野赏花之的路人形容。 青天白日的,桃源山中闹鬼了。 当日路过时,庄内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道一揍完人之后神清气爽,似带了几分同情的对李勇说:“哎呀,你说你做点什么不好,非要白日宣那啥,还同一名小郎......”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云给捂住了嘴。 有些话,她们年长一些的人可以提,道一......暴力就暴力些吧。 “阿娘,我想回家了,阿姐来信说在家中,给我煮了好吃的。”道一撒娇。 何嬷嬷等人被她的变脸,给惊到了。 李勇这时渐渐回过神来,他想起来今日的目的。 他张嘴就想将谢道若的名字嚷出来,被眼尖的道一发现,‘啪’的一下,又给抽脸上了,“呀,春日方到,竟有蚊虫,李郎君不用谢我哟。” 李勇被这一巴掌,打得半晌才回过神。 他再张嘴,吐出几颗牙来。 刚想说话,发现嘴马漏风不止,说话也含糊不清。 他没了爵位,下人更不敢多言。 另一个被吓傻的,是卫贞。 她扶着丫鬟的手,恨不得道一她们看不见自己。 可是秦云,怎么会放过她。 今日的事,有一半出在她身上。 秦云牵着道一的手,仔细看了看,手上没破皮,又替她整理了额前的发丝。 这才转头,冷冷的看着卫贞,“今日之事,我谢家定要李家给一个交待。” 说罢,便带着一行人离开桃源山庄。 卫贞脚下一软,丫鬟扶她,被她训一顿,也扔下李勇等人独自在院中。 至于今日事中一环的谢道若,此刻也像是在梦中。 她原本也是进了桃源山庄的。 进了桃源山庄后,就好似话本子里说好的一样。 她被人泼湿衣裳,山庄下人带她去换衣裳。 只是走的院子,根本不是客院,而是梁王世子的院子。 当时,她转身就想跑,被下人堵住去路。 不等她呼救,得意洋洋的下人,就被人从后打晕,露出一张让她心跳加速的脸来。 “谢大夫人请我来帮忙的。”陈夷之想伸手的,最终还是伸出心爱的银枪,牵着谢道若避开众人出了院子。 谢道若脸红得厉害,还是抓紧了银枪。 陈夷之帮忙的事,阿娘确实说过。 另一处角落里,陈舒光带着陆云,同一位带着幂篱的男子,叽叽咕咕着什么。 很快,男子进了梁王世子的院里...... 先一步离开的两人,私心里以为,终于有一个独处的机会。 就看到,本该在衙门的谢瑨,带着一脸菜色的谢庵,还有蹦跶得厉害的谢道茹。 两人:“......”,准备得果然周全。 几人就在山庄附近的山头,赏了一日的桃花。 美归美,就是拘束了些。 年轻一辈的想法。 谢瑨是恨不得,夺过那杆银枪,在陈夷之身上,狠狠戳上几枪。 可他不敢。 秦云看出陈夷之的心思,也看中他的本事,今日才会请来帮忙的。 呜! 他的两个闺女,还没好好香个够。 就全被叼走了。 可是,谢瑨也不敢再拖下去。 两仪殿的事,他已知晓。 那些人没有提晚成,不代表他们好心,只是有更大的谋划,不想晚成坏了名声而已。 都是那该死的李勇! 陈夷之不知道,因为李勇的作死,他距离抱得美人归,又近一步。 他此刻僵着手脚,站在谢瑨面前,从未这般无助过。 谢道若瞧着这一幕,是又羞又好笑。 时不时还要接受谢道茹,戏谑的眼神。 瞧着天快黑了,她便轻声同谢瑨道:“小一今日到家,我们都不在,她会不会担心呀。” 谢瑨嘴角一抽,担心的另有其人。 但他没有揭穿,还是点点头,“我们早些回去吧,小一出去几个月,也不知她瘦了没有......” 听到谢瑨这么说,谢道若是真的有些急了。 漫山的桃粉,也无暇再看。 陈夷之有心想同他们......她,多相处一会儿,奈何名不正,言不顺。 他有点憋闷,但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只能跟着下山,但看到谢道若行于漫山桃粉之间,宛如山间的精灵,教人的心一点一点跟着跳动、沉沦...... 而他们担心的道一,刚到城门口,就被人请走了。 若不是王玄之跟在一旁,秦云肯定不会让人走的。 她担心道一累着,“别什么事都自己上。” 又叮嘱王玄之,“好生照顾小一。” 王玄之郑重应下。 望着他们的背影,卢玉问道:“嫂嫂,既然担心,为何还让小一跟着去呢?” 秦云摇摇头,话中又骄傲又担心,“从小一回家那日起,我便明白,她身怀本事,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人帮不了她,但也不能束缚住她的手脚。” 卢玉:好吧,是她想太多了。 直到见不着秦云她们,道一这才问王玄之,“安道,出什么事了?” 王玄之压低声音,“是杨伯父请你帮忙的,邢大郎死了,邢部尚书一直在找他麻烦,东亭在牢里,遭遇过好几次刺杀,还有那个死去的起居郎......” 说到后面,道一不仔细,都听不清。 两件凶案一直没什么进展,凶手和线索,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觉着两个凶案,如此接近,凶手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倒像是同一个人做的......”王玄之小心说着,自己的猜测,“邢有余的尸体,被邢尚书保存起来,估摸是想从尸体上找线索,查出凶手。” 他建议道:“邢有余的尸体,虽不方便见着,但起居郎的背后有圣人,所以,今晚咱们夜探尚书府,如何?” 道一没什么意见,“尸体存放的位置,可都摸清楚了?” 王玄之点头,“羡余一直有留意,地点已经告诉我了。” 道一再没什么说法,她看向站在一边的人。 “杨伯父那边,没什么问题。” 王玄之顿了顿,又道:“这段时日,都是羡余在暗中护着东亭。” 陈夷之等人身上,都有她离京前送的符纸,加上陈夷之功夫不俗,保护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道一点点头,“既是如此,我们先去见杨家伯父,有些事,还需要当面问问他。” 第795章 周姓死者 “哟,真是稀客呀!”杨渊源哼了声,“两位怎的不再多游历一番,倒是舍得回京了。” 道一跨进门槛的脚,好像又有点痒。 她忍了忍,还是动了嘴,“不是听说京城有人不行了,赶回来送一程吗......” 杨渊源:...... 王玄之轻咳一声,上前行礼,“杨伯父。” 杨渊源勉强正色起来,“哎,可不是么,你们再不回来,我那在牢里的好侄儿,可真就不行了.....” 道一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杨东亭有他这个大伯,可真是他的福气。 她道:“既然杨伯父不急,安道,赶了这么些时日的路,我们也累了,就不打扰杨伯父办公,先各自回去歇息歇息......” 杨渊源...... 杨渊源简直无语,他虽然没有家里急,可也不代表,他是真的不急啊。 他只能将两人拦住,说起正事来。 若与杨渊源同辈的人在场,只怕笑掉大牙。 他杨渊源也有今天! 杨渊源说起他调查的结果来,“之前安道这小子来信,让我查一位京城姓周的人家,后来叫说与采风官有关,我每每查到关键处,线索便断了......” 所谓的线索断了,就是人没了,被灭口了。 道一和王玄之对视一眼,这些人与郝仁被杀差不多的。 几乎可以断定,背后是同一人,或是同一组织所为。 王玄之点头,“线索虽断,但幕后之人灭口的越多,手上能用的人便越少......此事,也间接证明一件事,我们距离幕后之人,越来越近,对方才会迫不及待的灭口。” 杨渊源同意他的说法,但他考虑得更多。 他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人都是被扔出来的棋子。” “从你们因为一个邢有余,查到,关三、阎五,又因为毒,将两家人与背后人联系到一块儿,再到卫家小子跟踪关、阎两家被人杀害,而卫家又有关联,足以证明,邢、周也是暗中有所联系的。” “只是因为,你们的介入,导致这邢有余被灭口,周姓官员,若无意外,便是那个起居郎。” “幕后之人好似无处不在,但其实有迹可循,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呀......” 道一两人赞同他的话,只要幕后人还要出手,迟早会揪出来的。 道一更关注当下的问题,“起居郎是谁,杨伯父查不出来吗?” 杨渊源摇摇头,“起居郎之死,最震怒的当属圣人,没人愿意沾染上,被朝臣踢来踢去,最后被我‘不情愿’的接手,借着便利去查,周家与那采风官,明面上没有任何关系。” 道一抓住其中的重点,“明面上?” 杨渊源没有立刻回她的话,而是看向坐在一旁,思考着什么的王玄之。 他问:“安道小子,你想到了什么?” 王玄之:“伯父或许不知,我当初遇见小一,是因为查一则流言,而那则流言,是采风官带回皇城的,倘若采风官与周家真有所联系,幕后之人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依照那则流言推测下去,幕后之人不外乎,就是皇城里的人......” 道一歪头,“可是他们弄这么多妖怪做什么?还有弄出妖怪背后的人,普通人可控制不了他们......” 是啊,妖怪他们图什么呢? 杨渊源突然想到了蕊娘,还有她当年发生的事。 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拿大周的百姓,作了交换?” 根据道一这两年抓的妖怪来看,妖怪需要人类身上各种各样的东西,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道一两人闻言,脸色都算不上好。 他们很想立刻,将捣动这一切的人抓起来,可与他们有牵连的人,都被及时灭口,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人。 “对了,虽然起居郎与采风官的关系查不到,可起居郎的身分,我想我应该查得没错,此人死后,我跟着仵作验过一回尸,他生得虽与年轻的周纪月有些差别,但仍能看得出来,他就是周纪月。” 道一捏紧拳头,真恨不得将那人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他们刚查到郝仁、周纪月,两人都被灭了口,邢有余与关、阎两家有联系,也被灭口。 那些人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真拿百姓交换,也不是不可能。 杨渊源看她的模样,忽然就不急了。 他不慌不乱的放下茶盏,这才说道:“周纪月虽然死了,但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们可以去查一个人,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两人被‘撵’出杨家时,还有些发懵。 道一回头冲着杨府大门,狠狠的哼了声。 王玄之无奈的笑笑,“我们先去看看羡余吧。” 他与陈夷之兄弟情深,回家之后,再去看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更何况,道一还是陈舒光半个师傅,两人去一趟,更是情理之中。 道一摩拳擦掌,乖徒弟,我来啦! “大兄,你在想什么呢?”陈舒光这几日有事请了假,才从外面回来,就看到陈夷之,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院里发呆,问半天也没个反应。 他伸手去摸,“也没生病呀,怎的就成这个样子了?” 实在不行就请个郎中吧,陈舒光拿自家兄长,也没什么法子。 他方要叫人,陈伯就一脸喜色的进院。 “大郎君、二郎君,王二郎君和谢二娘子来啦。” 陈舒光豁地起身,顿时将兄抛在脑后,反正这么一大活人呢,瞧着没病没痛,死不了的。 “师傅、安道大哥,你们来啦!”陈舒光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两人回应过他,王玄之便问,“羡余在家吗?” 陈舒光忙不迭点头,“在呢在呢,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哎,正想替大兄找个郎中看一看呢,也不知哪出了问题,我一回家,就看他傻坐在那,怎么叫都没反应。” 两人快步跑上,到院里一看,果如陈舒光所言。 陈夷之像个傻子一样。 道一眼眸一转,指甲一道绿色的灵力,飘向了陈夷之。 呆愣住的人,不一会儿便笑出声来。 道一嫌弃得不行,“咦,就这样的,我姐看不上!” 刚回过神的陈夷之,脸色一白。 王玄之好心替他解围,“羡余,今日我们过来是有事找舒光的。” 第796章 见面 陈夷之臊得慌,又不能像之前那样,和道一作对。 先前道一离京的他打架,被谢道若知道,不管什么场合的宴会,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呢。 所以,他只能憋着。 陈舒光瞧得乐了,“安道大哥,什么事儿呀?” 他算是听明白大兄发呆的缘故,这是思春呢。 哎,谁叫这漫天桃红,没有属于他的那一朵呢。 人没病没灾的,他也就不用管了。 王玄之问他:“禁军里新来了一个侍卫,他最近是不是休假了?” 陈舒光一愣,“安道大哥,你说的是周时节吧?” 王玄之‘嗯’了声,“你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进的禁军吗?” 按他们所知的周时节的家世,是不可能入得了禁军的。 陈舒光挠挠头,“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之前因为九娘家里的事,我们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面,还是最近他家里出事,我才见到他的。不过,倒是听其他人说,应当是通过齐王的手,真与假,我就不知道了。” 王玄之:“周时节家在哪里,你知道吗?” 陈舒光点头,“你们有事找他吗,我刚从他家里回来呢,正好他在家里,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道一好奇,“你去他家做什么?” 陈舒光:“前段时日,他家中有丧事,据他说是远房亲戚去世,过去帮帮,我和其他几个兄弟,瞧他忙不过来,便也告了假,一道过去帮忙,可丧事之后,他身体不舒服,这段时日都在家中休养,我从外面回来,顺道去了一趟他家中,才刚回家呢......” 道一二人对视一眼,这倒是同杨渊源的话对上了。 他为了查整个京城姓周的,禁军中的周时节也没有放过。 也因为这一点,注意到,起居郎去世之后,周时节身上便着白花,当日便告了假。 两者之间,说没关系都难。 可杨渊源查来查去,两人都只是出了五服的关系。 现下再经陈舒光的话比对,周纪月与周时节的关系,绝没表面那么简单。 思及此处,王玄之道:“舒光,现在带我们去周时节的家。” 陈夷之回过神,提着银枪,“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 四人匆匆赶到周时节家,周家的大门紧闭。 陈舒光脸色立刻变了,就要冲进周家,直接被道一拦下来。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陈舒光:“时节这段时日生病,弟兄们一直有去看他,他家白日从不紧闭门户的。” “照舒光的话,周家定然是出事了,或许我们又来了晚一步。” 王玄之冷静的和他们分析,“舒光先别冲动,我们分两路,一路从正门,另一路则从后面绕进去,你先将周家的地势,与我们说一遍......” 最后决定,陈舒光和道一走正门。 理由也是现成的,半个徒弟的好兄弟,她帮忙去看病。 “舒光啊,你说你的弟兄这段日子不好,可有说哪里不舒服,出门匆忙,我也没准备药材,不知道身上的合不合适,一会儿若是有什么缺的,你出去买一点吧。” 随着陈舒光推开大门,道一的话很是自然传入院里。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春风在回应他们。 道一眼神示意陈舒光小心,“舒光,你说生病的兄弟,住在什么地方?” 陈舒光不着痕迹的四下看了看,指着一个方向,“他的房间在那边......” 院里的风声,又大了些。 根据陈舒光的指引,周时节家并不大,两人很快就到他的屋外。 房屋紧锁着。 道一:“舒光,去敲门吧,别让你的好兄弟久等了。” 陈舒光忙上前敲门,“时节,你在屋里吗?” 一门之隔。 门后的周时节,被人捂住嘴,腰间比着把匕首。 他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方才在整理东西时,家里突然有人闯入,二话不说便抓住他。 同行的人,更是满屋子翻找。 找不着,正要逼问他时。 便听到屋外有人在说话。 那些人赶忙躲起来,又将他藏进屋里。 就成了眼下的局面。 周时节很想大喊,可腰间的匕首,让他不敢动弹。 他甚至想不明白,这些跑他家里做什么。 他一个小小的禁军,才上任几个月,与人无怨无仇的。 门外。 道一给了陈舒光一个眼神,便闪到了一边。 陈舒光深一气,猛的一脚踹过去。 “咚!”门应声而碎。 屋里挟持周时节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将刀驾在他的脖子上。 那人威胁陈舒光,“再进一步,我便杀了他。” 陈舒光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行。 那人又警惕的看向门外,“让你的同伴出来。” 方才他可是听到,两人在说话的。 那人话音落,便盯着门口。 “你是在找我吗?”道一的声音,却是从他背后响起。 那人的心有瞬间停止,他来不及多想,道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背后,抓住周时节的胳膊,就往屋外冲。 可迎面的路,被陈舒光挡住。 道一看到他这身行头,就来气。 一身黑衣,和竹山上那群人一样。 就是他们使得豪彘下山,害得山上人鱼族群失踪。 如今碰到这么一个人,啥也不想问,打了再说。 道一看到黑衣人想跑,飞快的掐诀,“束缚!” 黑衣人被缠住,包括拿刀的手。 陈舒光一把将周时节扯到边上,“你没事儿吧。” 周时节摇头,“你们怎么来了?” 陈舒光用的还是那套说辞,“我师傅听说你身体不好,特地跟我一块儿过来看你的。” 道一会医术,不是个秘密。 周时节也没有怀疑。 他感激的看着两人,“今日多亏你们来了。” 陈舒光也后怕,要不是他们来得及时,就要少一个兄弟了。 道一将人捆好,二话不说冲上去,拳头如雨下,落在黑衣人身上。 因为她看到了,黑衣人身上的图腾。 那个,独特的,狼图腾。 打他都算轻的。 周时节吞咽了一口,小心的拉着陈舒光,“其实他们就是找东西,也犯不上死......” 话音方落,又是几个人,被扔进屋里。 随之而来的,是王玄之与陈夷之。 周时节再傻也看出来,他们此行,不单单只为替他看病而来。 “舒光,你们和他们一样,也是来找东西的吗?” 第797章 再遇失踪者 陈舒光听到周时节的话一愣,“找什么东西?” 道一几人有些无语的,看向他。 连黑衣人眼底都有些不可置信,好似在说,你们不找东西,跑过来做什么? 道一他们确实不知道,周时节家里有东西,可是看黑衣人表现,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藏在周家,才会让他们顺着起居郎的线,摸到周时节家中。 若是他们来得晚一些,只怕周时节和邢有余等人,都是一样的下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陈夷之长枪一横,直指黑衣人。 他知道得不如王玄之两人多,有些事还没来得及通气,就马不停蹄的,来到周时节家。 不等黑衣人说话,他们的面罩被拉下来。 其中一人的脸露出来。 道一和王玄之脸色微变,同时出声,“是你!” 此人,正是之前‘断腿案’中,报案的陈三。 王玄之脑子转得飞快,脸色极少的难看,“你与陈五,是什么关系?‘断腿案’中,你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文渊是不是你们害的?” 道一和陈夷之立刻想到,陈五就是那个假苏清河。 陈三神情不屑,“呵,他不是自己害的人吗,与我们何干,其他的事,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他的话音落,其余几个黑衣人,已咬破舌中的毒药,登时气绝。 陈三死前一脸茫然的看着,不动的三人。 眼里似在问,怎么不上前阻止他们。 他们只要一死,这嘴可就再也撬不开了。 按常理来讲,确实如此。 可道一不是常人呀,她早就看出来,这些人孽债缠身,死不足惜,可他们身上又有一股奇怪的气息,给她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亲自动手,了结这些人的性命。 等陈三他们死去之后,陈夷之主动过去,将弟弟和周时节,带出房门。 道一这才上前,去触碰几个黑衣人的执念。 黑衣人的执念,比起她之前遇见过的人、妖,都要少。 除陈三之外,其他几个想的都是,怎么完成任务,杀更多的人。 而且,从他们的执念里,道一看到另外一件事。 邢有余和周纪月,不是死于他们之手。 她没验过周纪月和邢有余的尸体,所以,也不太清楚,他们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看来,还是得探一探邢部尚书府了。 到陈三时,道一终于明白。 几人身上复杂的气息,从何而来。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从小被人拐带的孩子。 因为被拐年纪小,等他们从小被洗过脑子,对小时的记忆,越来越淡,除非有契机,或是执念特别深,才会将家乡、家人,牢牢记在山中。 如王玄之堂弟,王平安那般。 看完他们的记忆,每一回出任务,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今日也不例外,他们势要从周家,找到东西。 至于是什么,就很模糊。 道一将陈三的执念,反复看过,确实无遗漏,这才收回自己的意识。 在道一允诺会送他们各自回家后,便将魂力都送给她,众人的魂魄这才去往他们最终的归宿...... “安道,我想我们又找着一批,失踪案卷上的人了......” 道一方收回意识,便同王玄之说起来。 王玄之轻轻‘嗯’了声,“回头我找杨伯父,寻衙门里的画师,试着将他们丢失时的面容画出来,将他们的遗骨送回家乡,他们这些年经历的事、犯的罪,也会一一送回去。” 事情总是残忍的,但事情已发生,他们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行。 道一见他虽是在认真说事,可情绪比往常要低落几分。 若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 她叹了口气,“安道,还有一事,我说了你莫要激动。” “与文渊有关?”王玄之先一步问出来。 道一点头,“陈三背后还有人,他们在京城是监视崔二郎君的。” 她说完也觉出不对来,“崔二郎君当年双脚受伤回家,还有什么,让人放心不下的?” 王玄之:“文渊即使空无一物,他身上也有一物,能令心中长戚戚的小人忌惮......” 道一认真的看着他,发现王玄之在说这话时,神情里有向往、有怀念,更多还是难过。 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崔文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真的只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吗?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包里的玉佩。 给她玉佩,又有什么用意?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却没有告诉任何人,”王玄之的语气坚定起来,“他比我们同辈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倘若他还在的话,或许这些事,早就被查了出来。” 他看着道一,心中不是没有遗憾的。 如果文渊也遇见一位,像道一这样的人。 该有多好啊。 道一虽不了解崔文渊,可她懂王玄之呀。 既然王玄之那样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将遇到崔文渊之后的事情,仔细想过一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他真有什么事想告诉你,那么一定就是在给我的那块玉佩上面,可,我无论怎么看,玉佩上除了带着些灵气外,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王玄之也是见过玉佩的,他摇摇头,“玉佩的事,待周家事了,我们再查。” 两人说完,道一摘下黑人的狼图腾,这才往屋外走。 屋外的陈夷之耳朵微动,停止了翻找。 道一他们看死尸执念时,陈夷之也没闲着。 陈舒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什么也不问,径直将周时节整理好的东西,一股脑翻出来,扔得满地都是。 道一他们出来,就看到一地的‘杂物’。 她大为不解,“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夷之:“黑衣人在找东西,我也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 道一无语,“他人不是在那儿吗,直接问不就得了。” 周时节:“......”,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不知道。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理智也有些崩溃,“你们到底在找什么,究竟想找什么,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那些黑衣人,我压根儿不认识他们!” 道一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认识周纪月吗?” 第798章 周纪月的爱 “什么?”周时节有瞬间发懵。 待反应过来,他戒备悄然爬上心头,“你们寻我族叔做什么?” 道一看着他的眼神,越发耐人寻味起来,“他当真是你的族叔吗?” 听她如此说,王玄之几人的目光,都落到周时节的脸上。 周时节下意识的就将脸捂住,“我族叔已经死了,你们想找他也没有用。” 道一摇头,“你与周纪月年轻时,生得有七分相似,与周纪月的另一个孩子,生得也有五分相似,我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只当是周纪月与另一个孩子的缘故,倒是将你给忽略了。” “真要说起来,你与周纪月才是最相似的。” “另一个孩子?”周时节问完,就知道糟了。 “周时节,你也看到了,若你真藏了周纪月的东西,还是迟早交出来的好,他身上牵涉数条命案,其背后的牵涉的势力,也不是你能抗衡的。” 陈夷之可不管这些,方才他也听到,关于崔文渊的事。 没下手揍周时节,已经是他克制的结果。 陈舒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他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但有一点不含糊。 自家兄长可能有时不太靠谱,可安道大哥还有小一师傅,从不乱来的。 周时节瞥了眼屋内的尸体,心里其实很害怕的。 如果不是王玄之他们到来,他今日兴许就没命了。 想到阿耶出事前的交待,还有从前为激励他,夸赞王玄之的话。 周时节使劲揉了把自己的脸,“其实,我早知会有今日。” 他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和几人说了起来,“王二郎君你知道吗,之前你当寺卿的时候,我族叔..阿耶,经常在我面前夸赞你,让我以你为榜样。” “他说像你这样的,在长安城里,才是最容易活下去的。” 众人静静的听着,院里吹来的风儿,越发的燥热。 周时节笑了笑,“如不良帅这样的性子,虽然不讨喜,也不至于没有活路。” 众人:“......” 陈舒光:原本大兄讨人厌,是众所周知的啊。 周时节突地敛去笑容,“可另一位就不行,阿耶说他太聪明,又不懂得敛藏锋芒,过刚易折。” “我原本是不相信,直到崔二郎君的死讯传来,我虽不知其中缘故,自那之后,对阿耶的话便深信不疑,此前,他从未在京城中公开,我俩的父子身份,只以出五服的族亲相称。” “最初时,我还怨恨于他,可至崔二郎君之事后,我隐约感觉,阿耶应当知晓一些什么,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告诉我,还说今后无事,不要去寻他。” “直到他出事前找到我......” 周时节的目光,最后,落在王玄之身上,“阿耶说,倘若遇到今日的情形,便将东西交给王二郎君,若是黑衣人胜出,便是死也不能交出去。” 他笃定道:“我阿耶一定认识他们,不然,不会如此了解他们。” 王玄之和陈夷之一时没有反应。 倒是道一点点头,“周纪月选择不告诉你,确实是为你好,如若你真的知晓那些事的话,只怕与他的结果是一样的......” 黑衣人恐怕与他们一样,在周纪月家中没找到东西,这才查起与他相关的人,找到周纪月,也费了一番工夫,否则,周时节等不到他们回来。 “你只需要将东西交给我们,待真相大白那日,你便会明白一切的。” 道一也不打算告诉周时节。 周纪月这人对羊娘子狠,对羊天干更狠。 但他对周时节的爱,是实打实的。 周时节有没有参与这一切,之后他们会查明的。 如今,就当是尊重死者遗愿吧。 周时节看了看满地的东西,“这些都是阿耶留下来的遗物,但都是掩人耳目的。” 陈夷之:......感情他方才翻了个寂寞。 周时节撩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腕来。 不甚白皙的手腕上,套着一根红色的绳子。 周时节还没来得及取下,就被道一抓住了手,“这条红绳,你从哪里来的?” “是,是阿耶留给我的......”周时节被她吓到,想把手抽回来,抽了半天都抽不动。 道一深深吸口气,松开他的手,“周纪月给你红绳时,有交待过什么吗?” 周时节点头,取下红绳交给她,“阿耶让我将这条红绳收好,别让任何人看见,还说倘若他出事的话,便让我带着这条红绳,去城南大安坊找一个人,那人会帮我的。” 道一接过红绳,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 红绳老旧,做工粗糙,被保存得十分完美,且因为有人经常摩挲的缘故,红绳表面似有一层油光。 她将红绳,示与王玄之二人,“这条红绳,便是之前与李重远联系那人,手上戴的。” 李重远害下水镇人的目的,至今都没找到。 王玄之接过,“你说的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周时节摇头,“阿耶出事后,我心中难安,原打算整理好阿耶的东西,便去找他,想让他帮忙寻一安全之所,可还没来得及......” 他指指屋里的黑衣人,“他们便找上门来......” 王玄之将红绳握紧,又问他口中的地址,“周纪月可有说过,此人为何要帮他?” 周时节:“阿耶说他帮过那人一个大忙,要还他一个人情。” “你现在便去大理寺,找杨寺卿,他会保证你的安全。” 王玄之收起红绳,便要带几人离开,突然看到陈舒光,“舒光,你护着他去。” 陈舒光拍拍胸膛,“安道大哥,你就放心吧。” 他们快到院门时,周时节喊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去大安坊找他时,不要直接进去,记得先将红绳挂在门上,否则那人不会出现的。” 三人对视一眼,出了周家,翻身上马,直奔大安坊。 因钱家编出来的闹鬼事件,越往城南去,人烟越是稀少。 等到大安坊时,几乎没有路人。 他们根据周时节说的,来到坊间一户人家面前。 站在门户外面,看不出任何明显的特征,且房屋处在巷子中间,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钻入一条七弯八绕的巷道之中,极适合逃命用。 王玄之拿出红绳,正准备挂上。 炙热的风吹来,带着一股腥气。 第799章 穆同 “出事了!” 王玄之说话的同时,大门被他一掌拍开。 门后的情形,一览无余。 院里杂草丛生,若非周时节说起,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人居住。 陈夷之抱着银枪,走在最前头。 顺着腥气的方向走去。 房子是一进的,穿过正堂来到后院,腥气更甚。 腥气最浓郁的地方,躺着一个全身上下被黑衣笼罩,不知生死的人。 “小心些。”闻着空气里的味儿,道一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并不是开始以为的血腥之气。 陈夷之上前一步,用银枪挑开那人头上,戴着的幂篱。 一张色白如纸的脸,就这么露了出来。 陈夷之立刻飞身上屋顶,警惕着四周。 道一则朝着那人跑去,王玄之则在四周查看情形。 “人还没死!” 道一走近就发现,黑衣人的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她二话不说,便搭上对方的脉博。 “你是谁?”道一直奔主题。 黑衣人中了一种蛇毒,且毒性来得迅猛,即使有药,也来不及医治。 即使如此,道一还是从身上,拿出一株龙胆来,之前在汾水里摸到的药材,都被她收着。 跟着,道一使出点灵力,替他延长一些时间。 活下来,不自动了结生命的黑衣人,近三载时光,还是头一个。 道一自是想从他的口中,了解更多的东西。 黑衣人被她硬喂了药,仍旧面无表情的靠坐着。 道一有点急,又只能等。 黑衣人就剩一口气,打不得骂不得。 双方都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 “小一,怎么样了?”王玄之查看完宅子回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黑衣人死水一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触及到他的右手时,下意识的动了起来。 王玄之注意到他的视线,将红绳递了过去,“这是你的东西?” 黑衣人想抬手接过,根本抬不起来。 王玄之便将红绳,放在他的一只手上,“它是我们从周家拿到的,你与周家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将红绳,紧紧攥在手中。 他看着红绳,眼里的温柔,与方才的死气,截然不同,“周纪月帮过我的忙......” 道一两人对视一眼,倒是与周时节说的符合。 王玄之又问:“他帮了你什么?” 黑衣人扬扬手中的红绳,极为怜异的抚摸着,“好看吗?” 红绳上的油光,出自此人无疑。 王玄之点头,“虽然做工不甚精细,编得还有几分歪扭,但能出来编它的人,用的是十成心意,自是再好看不过了......” 黑衣人明显一愣,眼里还有错愕。 红绳陪伴着他,已经有十七年了。 有时,他也会脱下黑衣裳,穿回在家时的衣裳,拿着红绳去问,相熟或是不相熟的人,绳子好看吗。 相熟的人说得比较委婉,陌生人则是直接说丑。 无一例外,没人夸过。 “谢谢你!”黑衣人拿着红绳,放在心口,“这是我妹妹三岁那年,和我一起去镇上,她见人家有在卖,便跑去一边偷学的。” “你妹妹很聪明。” “是啊,她真的很聪明,人又很懂事......”黑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每个字,都清楚的传到两人耳中。 道一仔细看着他的脸,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怔怔的看着她,“我叫穆同。” 轰! 穆同的话犹如惊雷,响在道一耳边。 他的脸和记忆中,某一张脸,渐渐的重合起来。 “你妹妹是溪娘!”道一的声音陡然提高,房顶上的陈夷之,都不由得眯了眯眼。 那不是林小乙害死的小娘子吗? 他们还在穆溪的尸体附近,捡到小胖子,开始了和道一三天两头的争鸟日常。 王玄之对溪娘的记忆,也很深刻。 他处置了林小乙,连带着他的属下,帮凶林小甲,还有心腹小潼,也已流放三年...... 穆同:“是啊,说来还要多谢你们,替我找到阿妹。” 道一难得沉默下来,就穆溪那样的情形,她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找到人。 穆同无力的抚摸着红绳,“我与溪儿最后一次见面,当时我告诉她,那是最后一次外出,待我回去之后,就替她安排亲事,可是没想到,不过寻常的话别,竟成了天人永别......” “我找了她整整五年啊!” “直到大理寺的消息传出来,我才知道,溪儿的下落......” “该死的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 穆同说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王玄之,“你替我找到溪儿,可我却对不住你。” 王玄之手心一紧,又听他道:“你们能顺着红绳找到我,想来也清楚,当年,掳走王平安的人,便是我......” “是因为,平安捡到了你的红绳,你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所以,才会抓住他的吗?” 王五婶说过,王平安有一日带着红绳回家,之后,人便失踪了,再找到,便是他的尸骨...... “他不是我害死的。”王平安被送回家,他的死,至今是王家人心中的一个结。 自然也是王玄之的一桩心事。 王家发生的事,或者说长安城中,只要称得上事的事,穆同几乎都知晓。 王平安被找到,甚至改名的事,他都很清楚。 自然也明白,王平安在王家意味着什么。 穆溪的事,他更是清清楚楚,可他恨,当初的自己急于脱身,没有抓住手中的势力不说,还被关了一段时日,这才导致,溪娘失踪后,连亲自寻回她的机会都没有。 “王五郎当初几与族中断绝关系,我原本想挑王家另一个孩子的,可是不巧得很,我只能带走他,三年前他出事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今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我们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你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对城中之事,了如指掌,皆因我是打探消息的一员,因我几次有功,成功升为‘罗网’的一个小头目,当初为了溪儿,想要脱离组织,这才侥幸留下一条命来。” 道一问:“你们是五字部掌管消息的成员。” 穆同不意外他们知道,根据他们二人的行踪,很多事,也能推算出来,“不止如此,我们‘罗网’提供消息,打探各家的事,然后告知上头,自会有人来处理。” “当初王家的事,也是如此。” 王玄之:“城中有哪些地方,是五字部‘罗网’的势力?” 穆同说了几个地方,“他们能来灭口,想来你们现在过去,也找不到什么的。” 王玄之看了眼屋顶,陈夷之的身形,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收回目光,“你说有专人盯着王家,除王家外还盯着谁?” 穆同:“王二郎君,心中应当有数吧。” 他微不可闻的勾唇,“自然是整个长安城!” 道一两人的心,猛的一沉。 王玄之突地,记起一事,“杨家可是与你们有关?” 第800章 阴差阳错 杨家? 不止穆同,连道一也愣住了。 要说杨家的事,那可就多了...... 王玄之究竟问的是哪一件? 王玄之:“杨伯父变成如今的模样,还有云锦姑姑,可都是因为‘五字部’?” 穆同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缓缓的点点头。 道一倒抽口凉气。 又听王玄之问:“为何要害云锦姑姑,他与你们要做的事,根本不相干才对。” 穆同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窘迫。 “其实杨云锦的事,也是周纪月的手笔。” 穆同断断续续的,将周纪月的谋划说了出,“当年杨云锦失踪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当时初入京城的周纪月,盯上了她,想利用她进入杨家.....” “可是周纪月没想到的是,杨云锦丢失之后,杨家选择隐藏真相,直言杨云锦病故,后来杨渊源接回杨云锦,也间接证实她病故,只有少数人知晓,其中的内情。” “周纪月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可他没料到的是,等他赶去的时候,杨云锦人不见了,几番辗转之下,遇着一个姓羊的小娘子,他还以为找到了人。” “但,直到有人找上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竟然找到一个。” “在羊娘子生产那日,周方才找到摆脱她的机会,溜回了京城.......” 王玄之听着,便觉出不对来,“周纪月没见过云锦姑姑吗,怎会把两个人弄混?” 穆同笑得有点凄凉,“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哪里能见到杨家小娘子真容,平时能看到个身形,都算运气好,也是后来,入了‘五字部’,有些人的真面目,我们才得以看清。” “周时节不是他的儿子吗,他当杨家是吃素的?”道一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这么大胆子。 最近,阿娘他们给阿姐挑夫婿,还真从里面,找出不少想吃软饭,还隐瞒家中有妻的,阿娘气得不轻,被阿耶暗戳戳的找人收拾了。 杨家如果知道,周纪月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他赌赢了,迎接他的,不就是泼天的富贵吗。”穆同反问。 王玄之:“你说有人找他,那人是谁,找他做什么?” 穆同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偶然听到他提过一次,抱怨自己,竟然同妖怪做了夫妻而已......” “那人难道,不是你们‘五字部’里的吗?”王玄之觉得奇怪。 穆同又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属于五字部中的‘罗网’。” 王玄之又问他:“杨伯父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趁乱,杀了他心爱的人,旁的什么也不用做,杨渊源自然就毁了,可惜呀,可惜呀,杀人如麻的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你们会出现,杨渊源会重回朝堂。” 穆同说起这件事,语气里有嘲弄,更多的还是释然。 道一:“我瞧你对溪娘的疼爱,不似假的,周纪月此人不堪相交,你又为何愿意帮他?” 听到穆溪的名字,穆同眼神瞬间温柔下来。 他道:“不管周纪月此人如何,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救过溪儿,我便会尽我所能的答报他。” 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 道一无话可说。 王玄之接着问他:“‘五字部’掳走的那些人,你可知,他们如今安在?” 穆同轻轻的摇头,“王二郎君,你心中很清楚,最早有被掳走的人,我那会儿都还没有进‘五字部’,‘罗网’那些人之前是个什么模样,我都不甚清楚,更遑论其他人。” 说到这里,他有些自嘲的笑笑。 ‘罗网’能听京城事,却摸不清身边人。 王玄之并不完全信他这话,“你在‘罗网’里多年,还当上一个小小的头,要知晓,这种暗地里的组织,能给出的信任有限,足可见他们并非,完全的不信任你。” “而你能接触到的,其实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你在‘罗网’多年不被上面疑心,除了明面上的忠心,定然也有你的生存方式。” “‘五字部’除了自愿加入的,便是被拐、被掳等等途径的人,一两个人还不觉得,有时人多,往何处去,‘罗网’里的人,不可能毫无查觉。” “依据他们的活动范围,想来,后来被拐的人的下落,你并非一无所知。” 道一在边上不住的点头,像穆同如此重情又冷血的人。 他最重视的人,早就死了,所以,他有没有执念,还要另外再说。 这些事情,等他死了,还一定能看到呢。 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比不过穆溪一根手指头。 从周纪月救过穆溪,他便毫无条件的帮周纪月,就能看得出来。 穆同毫不吝啬的夸赞王玄之,“王二郎君好生聪慧,我真想活到那一日,亲眼看到,‘罗网’被你们瓦解的那一日......” 像他这样,拼死拼活,混一个小头目,但真当事到头时,第一个被放弃的就是他们。 如今他被放弃,报复回去也是可以的。 想当初,他到京城附近,也是想着要给妹妹创造一份好的生活,没想到,一次被拐,万劫不复...... ‘罗网’真是罪无可恕啊! 他的话,令王玄之有片刻愣怔。 崔文渊死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穆同的话打断了他的想法,“他们拐到的人,都送往大周各处,瞧他们去的方向,很是偏远,应当在大山之中,每当需要拐一批新人时,就有一批老的尸骨,被处理掉。” “我曾经偷偷看过,被送回来的尸骨,全身黑黢黢的,且骨瘦如柴,好似劳累过度而死的。” 一口气说完长串,穆同歇了会儿,又接着道:“我怀疑,他们可能在某座山中,替人挖什么东西......” 王玄之的神色不变,似是早有预料。 他盯着穆同,良久,才问道:“你身处‘罗网’,为何能发现尸骨?之前你说过,害死穆溪的人,都得到了报应,可是有一人,至今仍活着。” “你是去找小潼报仇的,对吗?” 穆同惊讶于他的敏锐,“王二郎君说得确实不错。” “小潼如何了?” 第801章 买药材 “他......” 穆同只来得及说一个字,登时没了气息。 王玄之:!!! 他此刻,很想把穆同摇醒。 可是他知道,不过是徒劳。 王玄之将希望,寄托在道一身上。 道一自是愿意的。 小潼原本只需要判三年的流放,可王玄之却因他是心腹的身份,被判十年,开始她不懂,后来拼命学《大晋律》问过一嘴,是不是判得有些重。 最初王玄之没有回答,可后来,他给自己看过一副画。 自那次后,她才明白。 王玄之和心腹小潼之间的默契。 只有戏真,才会让人信以为真。 道一心思电转间,穆同的魂魄,徐徐升出头顶。 因执念,强留在此间。 道一意识方接触到,穆同的执念。 便听见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笑声如清脆的铁马。 “大兄,你饶了溪儿吧~”年仅三岁的小穆溪,像条小虫子一样,在床上扭曲打滚。 始作俑者正是年轻许多的穆同,他像逗小猫儿似的,挠小姑娘的胳膊窝和小腰。 直到小姑娘,滚不动了,这才罢手。 “小溪~”穆同逗完,又去哄她。 小穆溪抬头,头上两个小揪揪散在一边,两眼泪汪汪的。 下一刻,又将头埋进被窝里,撅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 穆同的心,一下就软了。 他耐心的哄道:“小溪,一会儿大兄带你去糖葫芦,好不好呀。” 小屁股停止扭动,小姑娘的头微抬,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穆同见状,嘴角的笑扬得更高,“哎呀,看来溪儿还在生大兄的气,连糖葫芦都不想吃了.......” “我要吃!”小穆溪一屁股坐起来,生怕说慢了,得不到吃,急得眼泪又要出来了。 穆同将小穆溪高高举起,带着她转了个大大的圈。 小穆溪破涕为笑,鼻孔里还冒出个大泡泡来。 穆同也跟着笑起来,胸膛一抖一抖的。 小穆溪更心了,在他身上扑棱着双手,“飞呀飞呀~” 穆同将人抱好,跑出房门,将她架在肩上,在院里飞奔起来。 小穆溪缺了牙的嘴,一直没合拢过。 院里的鸡,被兄妹二人,吓得满山跑。 疯够之后的小穆溪,如愿吃到糖葫芦。 作为回报,回家之后,她用灵活的小手,笨拙的编出一条红绳。 穆同揉乱她的小揪揪,问她,“小溪,你想每天都吃糖葫芦吗?” 小穆溪露出她没把门的牙,坚定的答道:“想!” “那好,我们把家里的东西,都卖掉,大兄带你去最繁华的京城,让你住大房子,吃最好的东西,好不好?”穆同柔声问他。 小穆溪的眼神很迷离。似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吃东西,要去别的地方。 在她看来,有糖葫芦的小镇,就已经很大很漂亮了。 不过,小穆溪向来不反对兄长的话,听到这些,她用力的点点头,“都听大兄的。” 小姑娘无忧无虑的模样,让穆同也开心起来。 父母死于战乱中,他茫然无依的带着妹妹,东奔西逃,终于在成家村里,暂时安定下来。 战乱一日不停,他们永远都不会得到安稳。 穆同暗暗发誓。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才不会在乱世中,被淘汰。 他要永远守护,这份笑容。 穆同决定离开,就将家里的活物都变物,当作上京的盘缠。 还有一些不能变卖的,便放在家里,请村里的人帮忙照看。 但其实家中,也就睡觉的床,还有桌椅板凳,这些都是当年,他初到成家村时,照着别人家的打造出来的,样子不太好看,但胜在实用。 房子则是村里人,看他兄妹二人可怜,帮忙盖的茅草屋。 虽然,他有预感,不会再回来。 可好歹也是一个家的念想。 最终也没下决心卖掉,只让村里人帮忙看守。 走的那日,不少人来送他们。 村民还担心,小穆溪在路上,吃不惯东西,送了一些吃食、旧衣等。 穆同一一谢过,只说将来出人头地,会报答他们的。 村民也笑着点头,并不放在心上。 兄妹二人怀揣着憧憬,踏上京城之路。 靠着之前躲避流民的经验,还有穆同自己揣摩出来的拳脚功夫,两人离京城越来越近。 许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一日,小穆溪发起高热来。 可是,穆同身上的银钱,根本不够在乱世中找郎中的。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遇到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 他希望穆同护送自己进京,作为交换,他拿钱请郎中救人。 此人,周纪月。 按照时间推算,正是抛弃羊娘子之后,辗转到京城附近的县城。 穆同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周纪月的银子剩得不多,但比穆家兄妹强,花掉大半请来郎中。 小穆溪幸运的好转。 三人结伴上京。 分别时,周纪月不知为何,留了住址于他。 穆同进京之后,才发现,京城的一切,贵到超乎他的想象。 也更加坚定,他想留在京城的想法。 他全身上下的钱,都不够在京城住一晚的。 听说城南闹鬼,还有不少荒废的宅子。 他一路打听到城南的宅子。 当晚便带着穆溪,住在宅子里。 白日出去干最累的活。 小穆溪则一个躲在宅子里等他。 时日一点点过去。 小穆溪越来越沉默。 穆同这才发现,将她一个人关在家里,是不行的。 所以,他们必须有一个住的地方。 穆同更卖力赚钱,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存不到更多的钱。 因为京城是一座不管你赚多少,都是花得多的地方。 事情出现转机,是有一日,他想找更多的活计。 然后,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被关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 无论他想怎么逃,最终都会被抓回去。 甚至,要接受更多的惩罚。 他唯一庆幸的是,家里的吃食够多。 小穆溪很早,便学会自己做饭。 可是,吃的终有一日会吃完,他必须活着出去。 穆同妥协了。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进的是一个叫‘五字部’的组织,因为他自身的特性,被分到‘罗网’。 因为他表现好,特许他一月回家。 一次偶然,他遇见周纪月。 发现他也是‘五字部’一员。 对方摇身一变,已是改名换姓,当起了起居郎。 进‘罗网’才知晓,每个人最终的宿命是什么。 穆同知晓,他与周纪月,迟早也有那一日。 穆同将红绳交给周纪月,只道当初救过他妹妹,将来若有大困难,可以将红绳挂在门上,他自会报答。 他在城外林家村,买了新的房子,但出于谨慎。 给对方留的,还是留城南的宅子。 几人一直都相安无事。 直到穆溪失踪,他遍寻不到。 ‘罗网’才真正意义的收服他。 可是,他‘醒悟’时间太短,根本就找不到人。 时隔五年,他从在外打探消息的,下属口中得知,大理寺找到穆溪的消息。 确认穆溪身死的那一刻,穆同就疯了。 从此,他只做一件事。 第802章 唯一的活口 穆同只为穆溪复仇而存在。 可是,直接、间接害死穆溪的人,都被判了死刑。 林家兄弟,因为无人收拾。 穆同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去乱葬岗鞭尸。 做完这一切,仍觉得不够。 小心翼翼呵护十多年的珍宝,就被这群人害死。 穆同心中的郁气,难消。 他将目光落到,还活着的小潼身上。 小潼受伤濒死,被一神秘人救走。 道一看到这里,总算是松口气。 只要人没死,一切都还有机会。 穆同的执念,因穆溪而起,关于周纪月等人,也只是与穆溪相关,才会被他牢牢记在心中。 为防遗漏,道一重新梳理穆同的执念。 这一回,道一将目光,落在那个拐带穆同的人身上。 她只觉得眼熟得紧。 倏地,她眯了眯眼。 想起一个人来。 确认无误后,道一便收了穆同的魂力,放他归去。 让道一意外的是,穆同的魂力,竟是火系的。 与穆溪的水系,既有不合,又有相融之意。 道一挑了挑眉,就看到眼也不眨的王玄之。 她笑了笑,“小潼无事,当时被一神秘人救走。” 王玄之大松一气,又听她道:“不过,我们需要赶紧离开此处,去寻一人,穆同的尸体......” “无事,会有人来的。” 王玄之的身边有暗卫,想来便是他们替穆同收尸了。 道一便撒手不管,她晃了晃,有一丢丢晕乎的脑袋,“我们得赶紧过去,还有,叫人去大理寺报个信,我们在就在西市等着他们!” “好!” 王玄之也不敢再耽搁,冲幕后之后,运筹帷幄,几次先他们之后灭口的狠劲来,若是晚上一步,只怕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两人为赶时间,直接在街上策马狂奔。 事后,被‘大公无私’的明镜御史,先旁的人一步,好一顿参。 然,两人皆不在朝中任职。 圣人都懒得理会。 倒是杨渊源,有点缺德,直言罚银钱。 叫道一心疼了好长一段时日。 没替自己卜卦的道一,此刻有些不安,她还只当又去晚一步。 跨下的马儿,被她骑得快飞起来。 临近西市人多起来,这才下马。 两人径直来到一户人家面前,敲响对方的大门。 ‘吱牙’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依旧是那个,干黄瘦小的中年男子,吴老六。 “吴牙郎,好久不见。”道一咧开嘴笑。 吴老六只觉得,那嘴中带着寒光,愣是打了个哆嗦。 不会又是什么不赚钱的买卖吧,吴老六的兴致不高,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但想到,二人出自王谢两家,应当不缺钱,又高兴起来。 吴老六谄媚的笑笑,“谢二娘子,怎的又想起小的来了。” 道一不同他多说废话,上前一步,就将人擒住,“别动!” 吴老六刚想大叫,乱抓人了,就听她又小声说道:“好一个大隐隐于市,‘五字部’的人口买卖,竟是在京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怎么会知道!!! 吴老六眼底满是惊恐。 不可能,一定是在诈他。 吴老六心中稍安。 道一见他老实下来,便问:“还记得穆同吗,你当年拐走的那个青年!” 吴老六还未沉下去的心,立刻提了上来。 他跟见鬼似的盯着道一,“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吴牙郎将你拐带的人,还有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可保你一具全尸!还会向圣人求情,只诛三族,而不是九族!”珠玉落盘的声音,落地便是雷霆。 吴老六看着王玄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暗中做的一切,一经查出来,岂止夷九诛,再多来几族都不够诛的。 王玄之的话,让他很是动心。 两人能找到他,说出‘五字部’和穆同。 他的事,迟早会被翻出来。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自己是哪里暴露了。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 唯有,两人去了一趟太原。 莫不是,郝仁说的? 吴老六满脑子的想法,最终化成一句,“王二郎君,此话当真?” 王玄之:“某从不虚言。” “好,我信你!” 吴老六做了亏心事,但他尚有一些良心,只是针对家里人。 他怕一切报应在家人身上。 大理寺的人来时,王玄之将原话告诉来拿人的许六等人,又对吴老六道:“我能做到的,杨寺卿只会做得更好,前提是你说的全是实话。” 望着大理寺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道一收回视线,“安道,我们真不用跟着吗?” 王玄之摇头,“这么多年,‘五字部’都不曾暴露过,只是因你之故,才不得不断尾求生,吴牙郎能安然在京中,想来,他并不是灭口的目标。” “或者说,他暂时不是。” “你是说,抓到吴牙郎的用处并不大?” 王玄之笑了一下,“不,他的用处很大,我们能抓到活着的吴老六,以幕后人心狠手辣的程度来看,也从旁证明一点,幕后之人并非神通广大,事事先我们一步。最主要的是,很多人终于可以回家了......” 道一沉默下来。 她就是一个走失的例子,但和这些人又有所不同。 在外十余载,归家的心却是一样的。 王玄之也想到这一点,“小一,世界在一点点变好,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 “嗯!”道一扬起个大大的笑脸。 一日连轴转,铁打的太阳,也开始回家了。 王玄之亲眼见到,道一进家门之后,这才转身回王家。 秦嬷嬷满脸喜意寻人,见她满眼疲色,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好好叮嘱她,“二娘子,这段时日辛苦你了,你先休息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我再来,届时有一个好消息通知你。” “什么好消息。”大脑处于睡觉状态,道一随口问她。 秦嬷嬷笑笑,“夫人他们会亲自告诉你的。” 说罢,便离开云海院。 道一也没多想,将秦嬷嬷的话抛在脑后。 她将身上藏着的药材,一股的倒出来。 小毕方、九娘和桃夭,就在边上看着她挑挑拣拣。 挑好需要的。 道一抱着药材嘿嘿的笑,“是该好好的补一补了......” 第803章 高兴 道一‘吃’完龙胆等药材,精神头十足,满面红光。 打出京起,就没歇过脚,雷打不动的早晚课,都差点被她丢掉,好在咬牙坚持下来。 今日用掉一部份药材,亏损的一点点意识,不仅补上,还扩张了些。 不止如此,因为意识强大。 一直被压制着的修为,蹭蹭蹭的往上涨。 身体隐隐差点跟不上,还好她及时拿出五色石脂。 五脏及时得到保护,并将其药力,流转到身体各处。 五色石脂分上中下三品。 郝仁船上的下品占大半,中品小部份,上品只有几颗。 道一没舍得用。 就这,她也一举突破黄级。 还在往上,到二级时,便停了下来。 哇,黄二级! 道一心里乐得快开花了。 涨修为很快乐,但道一停止再食用药材灵力,贪多不易嚼。 当她睁开眼时,就发现等着她‘吃’完的九娘,蹲了半响,早盘着尾巴睡着了。 桃夭倒是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会儿在桌上、一会儿在梁上。 倒是向来懒洋洋的小毕方,目光炯炯。 道一挑眉,“小胖子,你也想吃?” 小毕方没好气的翻个白眼,“这点灵力,拿来糊弄鬼呢!” 道一深吸口气,她决定不忍。 抓住小毕方,就开始揉脑袋。 小毕方晕乎乎的逃出来,控诉的看着她,“小道士,你趁我今日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偷吃其他好的了。” 道一:? 她分明是光明正大吃的。 它若是想吃,方才怎么不吱声儿? 还是说,小胖子鸟肥胆子也壮了,想找事儿了? 道一眼神危险的看着它。 小毕方本能的就要炸毛。 它的羽冠抖了抖,“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好讨厌。” 道一:??? 小胖子的胆子,是真的肥了! 她磨了磨牙,“把你的话再说一次。” 小毕方嗖的一下,就飞到门口,“唔,靠太近了,是真的太难闻了。” 道一简直怀疑人生。 她抬手闻了下胳膊,“没什么味道呀。” 一人一鸟的动静,吵醒了九娘,“呃,什么味道,好臭呀!” 道一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僵硬的转动胳膊,将目光转向桃夭,后者,往门前的房梁跳了些,一条枝丫捂住另一条枝丫,还有一条枝丫,像人一样狂点头。 道一不死心,再闻。 “真的很臭吗?” 九娘趴在床边,前爪盖在鼻子上,翁声翁气答道:“也还好吧......” 比起这两只,小毕方的反应,才是最大的。 要不是怕事后挨揍,它能直接跳出屋。 它的翅膀,牢牢捂住整个头,“不止臭,还非常讨厌!” 如果只有小毕方,道一可能要怀疑它的用意。 三只都这样说的话,她身上可能真的有问题。 方才她修炼完,还没到洗经伐髓的地步,即使有点东西,咳咳...... 妖怪和神兽的嗅觉,竟然厉害到这个地步吗? 道一难得有点心虚,但马上,她就反应过来,不对呀,另外两只说她身上臭,小胖子还说味道很讨厌的。 她分明很讨喜的呀。 道一眯了眯眼,“小胖子,你说是什么味道?” 小毕方翅膀拿开一点点,“很腥、很臭,还有一种熟悉的讨厌的感觉。” 又腥又臭? 道一想起找穆同时,大安坊宅子里,闻到的那股味道,就是这种感觉。 她的心里有个猜测,又问几只,“你们能分辨出来,味道的来源吗?” 闻言,小毕方、九娘和桃夭,只能忍着恶心,围着道一身边嗅个不停。 “这味道我和桃夭没有见过。”九娘伸了个懒腰。 桃夭的枝条不停摇晃,“虽不曾见过,但是感觉很不舒服。” 小毕方歪着脑袋,恶臭熏得它的眼白,都快翻到羽冠上去了。 它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有点像之前,在小春香捣乱的那条长蛇的味道,可还有一股,很讨厌的气息,若隐若现,我暂时分辨不出来。” “你说长蛇?” 道一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它的事儿呢。 呃,她是真的忘了,之前说的,长蛇是一对儿的事儿。 可她是随口瞎编的呀。 长蛇记忆中,根本没有另外一条长蛇啊。 当时怕那些不长眼的,在山里找宝贝呢。 山中没长蛇,可还有其他野兽、小妖怪呀,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宝贝虽好,命更重要。 小毕方飞远一点,对着门外长舒口气,这才点头,“嗯,气息有点一样,但又有一点不同,一半半会儿的又分不出来......” 道一有些无奈,“小胖子你说该不会大咸山的长蛇,都跑京城来了吧,还以为回家,能好好休息呢。” 小毕方倒是挺开心的,“多来几条长蛇给我吃吃也好,你一天到晚的借火,就当给我补补了。” 道一翻了个白眼,“你当街上的大白菜呢,任你挑选。” 因为小毕方打岔,她心底的焦虑,也散了些。 船到桥头超然直吧。 “二娘子,你醒了呀?” 春雨笑盈盈的出现在门外,“夫人他们在前厅等你呢。” 看到春雨的笑脸,秦嬷嬷的话再次浮上道一心头,“春雨,今日到底有什么好事,瞧把你们给开心得,是阿娘给你们涨月例了吗?” 春雨嘴角又往上扬了些,“月例自是涨了的。” 道一便不再多问,换了身衣裳,便跟着春雨往前厅。 刚踏进前厅,道一的脚步一顿。 家中有客人,还是熟人。 道一不经意的打量一眼,便迎上前去。 秦云看到她,眼前这是一亮,这群无聊的人,可把她给闷坏了,哪有她的小闺女香。 她招招手,“小一,快过来。” 谢道若则是红着脸,满脸期待。 道一快步上前,“阿娘,阿姐,咦,阿耶也在呀~” 谢瑨...... 谢瑨有点不想说话,他闺女的的心哟,偏到蛮夷去了。 “好了,小一,今日是有重要的事同你说,过来叫人......” 道一笑眯眯的一一叫过去,“乐奶奶,尚书夫人,......” 卫氏脸一僵,又把二儿媳给骂了一顿。 她乐呵呵的笑起来,“小一呀,怎么这么见外呀~” 道一也跟着笑笑,“卫奶奶~” 喊完人她就老实坐在一边,看着局促的两位主角。 终于明白,家里人的喜从何来。 她等着阿娘揭晓。 只是,李尚书的夫人上门,又是为何? 第804章 结亲 “大郎、小云啊,今日上门,也是为着这个苦......好孩子。” 乐氏招招手,坐在末座的陈夷之,僵硬起身,直手直脚的走过去。 在场的都是过来人,满心满眼的欢喜。 只有谢瑨的心口在滴血,看着陈夷之,恨不得十八般武器招呼她一遍。 他的闺女啊!!! 可瞧着谢道若含羞带怯的样子...... 哎哟,他的心口好疼,呜呜呜...... “陈家门第比不上谢家,但外头的礼,都是这小子的一番真心,我也算是瞧着这孩子长大的,如果他敢对晚成不好,老婆子我拄着拐上门,也要收拾他的。” 陈夷之脸色一白,生怕谢家改主意。 忙道:“不会,我绝不会待她不好的......” 断断续续说完,他的一颗心,跳得比边关的鼓还大声。 见众人意味深长的笑,陈夷之一张脸涨得通红。 其实,祭酒夫人上门。 也是几家私下里,早就谈好,今日上门只为走一个流程。 双方你来我往的,便将两人的亲事定了下来。 谢瑨虽不满意,但满京挑来挑去,也就陈夷之省点心,且谢道若中意他,至于陈夷之,哼,眼珠子都掉粘她闺女身上了,真想给他两巴掌。 好在有秦云看着,他也只能心里想一想。 自‘飞仙’后,盯着谢道若的人太多,再加上谢家的门庭,迟迟不定亲并非一件好事。 但若是挑不出满意的女婿,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唯有道一,还有点儿发懵。 她不过外出一趟,阿姐的闲事就谈好了? 道一瞥了眼艳若桃李的谢道若,内心哭得和谢瑨一样。 她的阿姐啊! 原以为要再过些时日呢。 不得不说,梁王世子的‘忙’帮得很好。 听说,梁王世子在京城待不下去,从前欺负过的人,如今加倍还到身上,一介庶民的他,根本承受不起,但听王玄之分析,其实他在京城还能保住性命,出京才是要命的事。 倘若梁王世子没有离京,她也要找他算账的。 唔,提到梁王世子,中间还有一个小卫氏呢。 道一正想着呢。 那边李尚书的夫人卫氏,便提到了小卫氏,“今日厚着脸皮登门,除了恭喜谢陈两家,还有一事,也想知会你们一声,我家的老头子,想让老二休了我那娘家侄女儿。” 桃源山庄发生的事,当日乐氏便听人说过,但传话的人又是添油,又是加醋的,她只能靠猜测来还原当日的实情如何。 阿韵为着这事儿,还在家里磨着老头子呢。 谢道若的阿妹,可不就是她最喜欢的道一么,不难怪孙女儿着急。 谢瑨夫妇一时没出声,乐氏也不好开口。 卫氏只能将目光转向道一,“小一啊,我家思儿说想你呢。” 道一笑笑,“我也想思姐姐,得空便上门看她。” 卫氏碰个软钉子,只得又看向秦云,“晚成的事,是我娘家那侄女儿拎不清,回头我再教导她一二,改日叫她上门.....” “卫老夫人.....”秦云打断她让人上门请罪的话,“李二夫人与你同出卫氏,若是能把人教好,便不会出现桃源山庄的事,我谢家不会罢休的,多的事,你也不用说了。” 卫氏老脸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瑨心中直冷笑,想害她闺女不成,临时靠山倒了,才想起来求饶,晚了。 不把她扒掉一层皮,他就不姓谢。 卫老夫人口口声声说侄女儿拎不清,她今日上门,也不见得清醒啊。 李尚书娶她,真是倒八辈子霉。 这些年,听闻李家后宅风波不断,如今看来,少不了小卫氏的功劳。 谢瑨眼眸一转,他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卫老夫人,找回失散的孙女,听闻李大两人为找她,颇费心神,不知他们二人近来可好?” 李思失踪,卫氏也生过一场大病。 虽然都是因为李思,但和大郎夫妇又有些不同。 她是被老二两口子给气的。 李思的事,少不了两人的参和。 谢瑨在此时点明这件事,也证明了他的态度。 此事谢家决不善了,也不谈和。 如果卫氏还想保她侄女儿,家宅就别想安宁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大郎两口子身体不好,只能指望老二两个,但谢家要是在这个时候,出手帮老大家......单单只是一个司业,李家还不会怕...... 真到那时,只怕李家要完啊。 卫氏一一望过去,谢家几口,神色各异,但在这一点上,是异常的坚定。 她苦笑一声,“是我老婆子强求了。” 谢瑨因为闺女定亲碎成渣的心,此刻硬得像铁。 他眼神淡淡的看着卫氏,“晚辈怜你家孙女,便多嘴提醒卫老夫人一句,有时候什么东西都想要,反而会失去更多,人最忌在取舍时优柔寡断......” 卫氏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乐氏只当没看见这一切,笑呵呵的恭喜两家结亲,又逗留了一会儿,便带着恋恋不舍的陈夷之离开。 大好的日子,谁也不会去提李家。 不管卫氏如何选择,他们只管做两手准备便是。 等人一起,谢家两房都围绕着谢道若打趣,直闹得她脸上的红云,烧到天际,再悄然隐去,方才有所消停...... 翌日一早。 道一神采飞扬的带着三只出门。 众人只见她,手里抱着个白狐狸,肩上站着一只独脚小鸟。 然后进了一家药材铺。 道一进的是冯诩与他们合作之后,在长安开的药材铺子。 她取出那块差点发霉的玉佩,“掌柜的,近来有新的药材吗?” 昨晚小胖子还说了另一件事,像长蛇气息的妖怪,比长蛇要厉害许多。 穆同是中毒死的,不是那妖怪会用毒,就是身上带毒。 她得多做些准备才是。 掌柜的接过玉佩一看,又恭敬几分。 她带着三只挑药材时,药材铺里陆续有人进来。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独身一人,进了药铺之后,东张西望的并不买药材,倒像是在找人。 认真挑选药材的道一,突然停了下来。 她和三只同时回头,与那个小男孩,看了个正着。 “我还记得你......”小男孩对道一说。 “......” 第805章 血二十 道一:? 道一感觉小男孩的气息很熟悉,但在她记忆中,确实没有见过对方。 她只迷茫一瞬,马上就想起来,小男孩身上的气息像谁。 她看小男孩的来历,便不好在人来人往的药材铺里谈了。 道一找掌柜借用二楼的房间,便带小孩和三只上去了。 “你和血蟒是什么关系?” 等掌柜的将门拉上离开,道一便开门见山的问小男孩。 小男孩二话不说,便跪在她面前,“求小一师傅救我阿娘。” “有什么事慢慢说,”道一忙将小男孩扶起,“你就是那一批小血蟒啊,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呀,对了,我还记得,你们一同出生的,足足有二十枚蛋呢......” 难怪气息如此熟悉,感情是她接生的小血蟒呀。 小毕方翻了个白眼儿,也就一年的光景,说得好像几十年没见似的。 它就说那个长蛇的气息复杂,原来和那吞过它的雌血蟒有关。 小男孩也就是小血蟒,闻言,先是一喜,下一刻又悲伤起来。 它哭诉道:“阿娘被抓走了,我的十九个哥哥、姐姐,为了能让我逃出来,拦住了强敌......” 道一惊:“何时发生的事,强敌是谁?” 小血蟒摇头,“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它和我们生得有些像,但它的身上长了许多长毛,与野猪毛很相似......” 竟然真的是长蛇。 道一的心情有点复杂。 两个月前她还在汾水上漂着呢,且事情过去这么久,眼下再着急也没用,只能先把事情弄清楚。 她问:“你们在哪里遇见它的?” “骨头山。” 道一:“.......”,要不说孽缘呢。 骨头山是它埋葬雄血蟒的地方,如无意外,能在此处遇到长蛇,只能是因为雌血蟒去挖夫婿的尸体。 “你走时情况如何了?” 小血蟒的眼眶通红,“阿娘想和它同归于尽,哥哥、姐姐它们也在帮阿娘的忙,可是它们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对方,只能拼着命也不要的拖着它。” “我是它们用命换来的。” 道一惋惜。 第一次接生,就是给此血蟒,足足二十条性命呢。 现在只剩下一条。 盯着眼睛变成竖瞳的小血蟒,道一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感觉。 雌血蟒带着十九条小血蟒,依旧挡不住长蛇,说明长蛇的修为,比它在小春香遇着的那一条,要厉害许多。 那么,最小这一条,又是怎么跑掉的呢? 好像听到了她心里的疑问。 小血蟒说起它逃命的艰辛来,“阿娘自知不敌,又见哥哥、姐姐牺牲自己,所以,它冒着当场被绞杀的风险,给我传了些修为,要不然,我还不能幻化人形呢。” 它比哥哥、姐姐还要早,化人形。 放在平时,小血蟒肯定很开心。 化人形的代价是阿娘和它们的性命,小血蟒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道一安慰它,“我们要尽快找到长蛇。” 她没说万一雌血蟒还活着的话。 “你们去找雄血蟒的尸骨,怎么会遇上长蛇?” 提起这个,小血蟒咬牙切齿进来,“它早我们一步,挖出阿耶的尸骨,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它敲断阿耶的头骨,阿娘当即便冲出去,和它缠打在一起......” 道一默,这事儿和她还真脱不了干系。 道一:“长蛇挖你阿耶的尸骨做什么?” 小血蟒摇头,恨恨道:“我也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 “如今也不知长蛇是否还在骨头山,我们先做好准备。” 道一和小血蟒说,“你一路赶来就是为找我吗?” 小血蟒点头,“我认识的人和妖怪里,只有你最厉害。” 它是道一接生的,再加上道一气息纯正,它对她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道一怜它,“那好,你先在长安等我准备好,咱们再去寻那长蛇,稳住你的身形,我们现在要下楼了......” 小血蟒点头,竖瞳不停的变化着。 半晌,终于稳定下来。 道一这才带着它们下楼。 “掌柜的,这些药材到了吗?”道一拿出一块尚未被吸食过的赤石脂,递了过去。 掌柜的伸手接过,上手一观,眼中露出浓浓的疑惑来,“咦...东家之前派人传来书信,说是要运送一批药材,我记得清单里面就有这种五色石脂。 “只是信都送来好些时日,一直不见药材过来。我写信过去问东家,他正带着人查情况呢。” 掌柜的说着,正要将五色石脂递回去。 他眼尖的发现,石脂的一角,刻有印记。 掌柜震惊道:“这...这是冯氏药材的标记!” 道一拿到药材,眼里只有灵力,也没注意到,那米粒大小的标记。 “掌柜的你确定?” 掌柜连连点头,“标记是冯氏独有的,东家每回派人送药材来都千嘱万咐,我万不会记错的。” 道一若有所思的收回赤石脂,“你传信给冯掌柜让他回来,药材的事交给我,这件事不是他能解决的。” 掌柜的见她神情凝重,也不敢轻慢,与伙计交待一下,立刻出去传信了。 道一在伙计的陪同下,挑选了一些可用的药材,便带着几只去找王玄之。 王玄之才看完海东青送来的信,便听下人来报。 他忙将信放在一边,刚出门就和道一迎面碰上。 王玄之看到小血蟒,疑惑的问道:“小一,他是?” “它叫血二十。”道一将小血蟒的事情说,顺便说药材的事,“安道,你说赦仁抢药材做什么?长蛇偷血蟒的尸骨做什么?想提升修为去猎杀其他妖怪,或许更快些。” 王玄之沉吟片刻,“赦仁抢药材,当是为哄上面的人开心,至于要哄的是哪一位,只能等我们查清所有真相才知晓,齐王和梁王世子一定在内。” “先前小春香出现长蛇,引得圣人出宫。” “小一,你可知为何?” “嗯?!”道一愣,“不是圣人和朝臣想看妖怪吗?” “你呀......”王玄之笑笑,眼波柔似水,“其实在你下山之前,朝中诸臣和圣人便隐有所觉,很多案件的发生超乎普通人的能力,即使江湖上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办到。” “你还认识江湖高手呀。” 王玄之...... 她是不是抓错了重点? 王玄之无奈笑笑,“江湖上的事,晚点说。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806章 斩妖司 道一:“什么?” 王玄之:“之前朝廷不确定,暗中作祟的究竟是何物,只是隐隐有一个猜测,又不敢相信,毕竟妖怪的实力强出人类太多,它们真作乱的话,朝廷只有拿命去填。” “这也是朝廷对外,从不宣之于口的原因。” “一旦承认有妖怪作乱,则会引起朝野上下的恐慌。” “人心终日惶惶,于朝廷不利。” “可是......” 他话锋一转,“直到因为你的出现,打破这一僵局。” 道一:“啊?!” 她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王玄之被她逗乐了,“你的能力,让圣人看到了希望,可圣人又不太确定,你能走到哪一步,所以,他给了我一个特殊的权力。” 道一:??? 王安道啊,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本事、能力是她的,圣人怎么把特权给你了? 她的目光过于直白。 王玄之想装看不懂都难,“圣人暗中成立了一个司,名:‘斩妖司’。” “圣人任命我为斩妖司的首领,许我权力可暗中招募,如你一般的能人异士,他道妖怪的事不能放在明面上,那便私下处置,之前的敕旨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道一:圣人的脑子里,住的是蜀国的山路吧。 她的无语太过明显。 王玄之耐心同她解释,“圣人也是担心,公布妖怪的情况之后,百姓知晓有妖怪的存在,万一斩妖司有个意外,对他们而言并非是好事。” 道一若有所思的点头,“斩妖司算是朝廷的衙门吗?” 王玄之一愣,“嗯,有圣人亲笔批文,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圣人亲批! 道一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就是你被免去大理寺卿,但还是偷偷领着朝廷的俸禄?” 王玄之:? 他是真没领到过什么俸禄。 说到这里,王玄之也反应过来,道一想问什么了。 他保证道:“晚点我进宫,和圣人提一下,你这三年的俸禄。” 道一狂点头,对呀对呀,哪能白干活儿。 他俩以后成一家,还在一个司里,这就是一家子白干活的呀。 哼,圣人净想些美事。 王玄之见她咬牙切齿的,生怕她现在偷溜进宫,找圣人要钱,赶忙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小一,文渊的玉佩你带了吗?” 果然,道一被他的话吸引。 如非必要,王玄之平日几乎不会提崔文渊。 她忙将玉佩找出来,“你看出什么来了?” 王玄之点头,从袖中将方才收到的信拿出来,“我怀疑文渊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道一疑惑的接过信,很快便看完了,“你是怀疑玉的来源有问题?” 王玄之点头,“不止如此,还有上面的图案,但我一直参不透其中的奥妙。” 该说不愧是崔文渊吗,王玄之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道一安慰他,“至少我们现在弄清其中一点,图案的秘密总有一日会解开的。” 她想到上元、中元节在街上猜灯谜的事,“再者,出谜题的人,肯定不会出太简单,要是谁都能解,出题的人还费这脑筋做什么?” 王玄之低落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许多。 他笑道:“小一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道一点头表示理解,事关好兄弟,王玄之还算矜持的,要是关于她阿姐,只怕撸袖子就干。 “信上说有人私采矿山,且是各种矿,而挖矿的人......”王玄之拿起书桌上的另一封信,“这是杨伯父差人暗中送来的,吴老六所知的,被拐卖的人,有一部份都在山中。” 王玄之眼眸微阖,“说到挖矿山,我想起之前京郊附近的几起案子.......” “玉山村被替代的贾三郎,我们在那里找到长右,我记得你的《百妖谱上》有载,它所在的山头,有种类不一的矿石,还有善政村被分尸的吴生,他被焚煮的锅里,有煮过的银子......” “还有我们之前遇到的其他妖怪,它们所在的山头,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玉石,品质不一,但比起人类的矿石,又好上许多。” 道一张大嘴,“你说‘五字部’跟疯子一样,到处砍杀妖怪,害人,就因为山头上的玉石吗?” 下一刻,她自己便给出解释,“妖怪所在的山头灵气比人间足一些,所有玉石质量非常好,‘五字部’不乏有修行之人,他们心动也是正常的。” 王玄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面带难色道:“小一,我们可能又要出京了。” 道一点点头,“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我想和小血蟒它们去找长蛇。” 说完,她这才想起,几只跟着进书房,就没坑声,包括着急求救的小血蟒。 几只老老实实的或蹲或坐,守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道一:“……”,王玄之会吃妖吗。 几只:“……”,你不懂人类的书籍,是多么的可怕。 “不是这个……” 王玄之的声音很小,“我想趁着幕后之人,先将矿山找出来,还有,我想去看看他……” 道一想想便同意了,“京城最近也没什么事,我回来还特意观察过,护坛符式并无异样,可以先出去看看。” 小毕方悄悄的翻了个白眼,把你眼里的狼光收起来,我就信你的。 去太原根本就没玩儿够,道一还寻思找个地方出去走一走呢。 这不,机会来了。 王玄之:“……那我明日去你家,和伯父伯母说明情况。” 正说着,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二郎君……” 王玄之:“进来吧。” 进来的是谢蓁身边的丫鬟,“二郎君,夫人让我给表姑娘送些糕点。” 说罢,将糕点放下便出去了。 道一眉梢微挑,“蓁姨和阿耶的感情真好,阿姐才定亲,她身边的丫鬟,都藏不住那份欢喜。” 王玄之抚额,是他的过。 道一回京就没和小姐妹见过面,一直在查案子,修炼,很多事不知道也正常。 他咳了咳,眼里也染上几分喜色,“大兄即将得偿所愿,我们都替他开心。” 道一:!!! 知道的她是出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轮回一世了。 只是半年时间而已,到底这些人‘背着’她干了些什么啊? 第807章 春天花会开 道一赶紧吃口梅花糕压惊。 她的脸色变幻不定,嘴巴动个不停,没一会儿,糕点就被吃掉大半,被几只眼巴巴的望着,她拍拍手,“一会儿我就去恭喜他。” 王操之的好事能成,还有她的功劳在呢。 都不用问,肯定是齐瑜。 王操之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说句糟蹋透顶也不为过。若非他心仪之人,蓁姨他们不会再草率的替他定下亲事的,谁知道定个不上心的,又会闹出多少幺蛾子。 齐瑜定亲,她都没听到消息,得抓紧时间上门恭喜呢。 也不知道,齐安回家得知姑姑要嫁人,脸色有多精彩。 真想看一看呀! 王玄之耐心等她吃好,喝完水,这才丢出另外几条消息来,“太冲也定下了亲事,还有许大郎,你猜猜他们都定下了哪家的姑娘?” 庆幸王玄之的体贴,道一才没被水呛着。 当真是春日浓,晨起的鸟鸣,都带着山涧的喜悦。 她张张嘴,“不是,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漏,哼,陆九在京城吃白饭的吗?” 王玄之:“......茂松回家了。” “因为四嫂的事?” 王玄之点头,“差不多是这样的。” 道一撇撇嘴,有点小伤心,“你就说吧,都是哪家的姑娘。” 见她这样,王玄之还是不忍心告诉她,陈舒光也在相看了...... 王玄之安慰她,“虽然你不知道定亲的消息,但他们能定亲,还多亏了你呢,你应该高兴才是。” 闻言,道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王玄之的话证实她的猜测。 “太冲与汪家娘子定的亲事,许大郎则是莲家的小娘子......” 好嘛,全是她救下来的人。 京城怎么就变小了呢,难怪,她总想出去走一走。 江湖才是真的大呀。 想到很快又可以出京,道一又来了精神,至于定亲的那几个,回头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她暗戳戳的期待着,“对了,你方才不是要和我说江湖事吗,你快说,快说!” 王玄之:“......你还记得之前查出狼图腾时,我说过的一位裴姓江湖人吗?” 道一点头,眼睛亮得吓人,“他又来京城了?” 王玄之摇头,“我也是近来才知道,他与阿耶还有陈伯父,是知交好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大表妹的事能顺利解决,他们帮了不少的忙。” 道一歪头,“这里面还有他们的事儿?” 虽然好奇几人怎么打成一片的,可阿姐更重要呀。 “是羡余找到裴叔叔的后人,借了点儿江湖势力,他不适合亲自动手,毕竟梁王世子是皇亲,打狗要看主人,圣人的面子还是要看顾的。” 道一眼眸微动,“和梁王世子在一起的那人......” 她顿了顿,“那人的牺牲委实也太大了些。” 果真是江湖人啊,不拘小节。 梁王世子:跟着我很吃亏吗? 王玄之隐晦的提一句,“那人的癖好有点特殊.....” “哦~~~原来如此......” 事情聊得差不多,糕眯也吃完了。 正巧丫鬟过来提醒,要吃午饭了。 道一这才想起,她忘了件事儿,“瞧我这记性!” 她忙从黄布袋中,摸出药材来,“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过完寒食、清明,就到四月八了,这是我替你们准备的乌木饭食材。” 王玄之接到手上一惦量,份量还不俗。 他侧身打量着,正在向丫鬟打听,午饭有什么好吃的道一,不自觉便弯了眉眼,嘴角不住上扬。 出来迎人的谢蓁,正好撞见这一幕。 她脸上的花儿,是开了一朵又一朵。 自家儿子有着落了,王玄之也不似从前,笑得跟个得道仙人一样,说话也温声细说的,里头却没几分真心实意,就这样的人,京城一抓一大把。 王玄之像极了她家那位,与王遗风的跳脱,倒是相处甚远。 侄儿眼下的模样就很好,心总算是实的了。 “大伯母(蓁姨)。”两人异口同声。 谢蓁的嘴角就没下来过,“小一,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瘦这么多,肯定是安道没照顾好你,今儿可得多吃一点。” “明明瞧着还和之前一样呀。”王操之探着脑袋出来,快速的打量一眼,“瞧着好像比之前还圆润了些......” 道一:再这样,我就告诉仙女姐姐,让她不要和你定亲! 谢蓁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就这样的还能找着媳妇儿,多亏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有小一的功劳。 她这儿子倒跟二叔一样,可惜没他的心眼。 “赶紧给我闭嘴吧你。”谢蓁没好气的挤他一下。 王操之:? 他无辜的看着王玄之,似在问,二弟发生什么事了? 王玄之爱莫能助,这事儿还得他自己去悟。 一顿饭除了王操之,其他人都很开心。 道一带着四只告别王家。 出去是三只,回家是四只。 当得知小血蟒是一条蛇,并且是那条在上林苑,出现过的雌血蟒的后代。 谢瑨几个知情人表示,他们一点都不怕! 道一同秦云知会一声后,就拉着谢道若写请柬。 两个人都不太懂,但有春雨、小雨她们帮忙,倒也很快就完成了。 请柬是给道一的小姐妹的。 马上清明了,怎能不踏青呢。 她绝对没有找人算账的意思。 接到请柬的齐瑜几人瑟瑟发抖,完了完了,她们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道一帖子送出去后,还不等到清明那日。 李思先一步递帖子,提前上门来了。 “思娘,你就这么想我吗~”道一十分热情的迎上去,将人抱了个满怀,还是她香香的思娘呀。 李思如今不太喜欢与人亲近,但很喜欢与道一的热情。 她同道一寒暄两句,又盯着她的脸瞧,“小一,我觉得你在外面累瘦了。” 道一捏着圆脸上的小肉肉,又摸摸肚子,“你和我蓁姨说的一样,瞧她把我当成猪喂了,前几日在王家吃的还没消化呢。” 李思忍俊不禁,“今日我是来和你说一件事的。” “啊,不是来看我的吗,真的好伤心呀~” 李思:收起你脸上的笑吧。 虽是如此,李思还是哄她,“我就是来看你的,顺便说一点事儿。” “哦,那你说吧~” 第808章 卫贞的秘密 “你知道我二婶,为什么要帮梁王世子吗?”李思的一句话,就让道一正形起来。 道一:“这也是我们没想通的,她好端端的害我阿姐做什么,还用那样恶毒的法子。” 李思:“我们家这几日可热闹了,你应当听说了吧。” 道一点头,事关陷害阿姐的人,她肯定不会忘记。 李家热闹得很,李尚书责令儿子休妻,尚书夫人和李二郎却拦着不让。 一家人为休与不休,闹得不可开交,正僵持不下。 道一好奇,“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出门呀。” 李思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我这不是来同你通风报信的吗。” 道一观她还能镇定自若的叫卫贞二婶,看来还不知道,自己失踪的真相,一家人包括她的父母,都有心瞒着她啊。 待会儿还得提醒她一下,别好心被人利用了。 李思父母的想法很好理解,他们眼看着不行,将来李家要依仗二房,怕唯一的闺女和他们闹翻,将来会吃亏呢。 其他人,她也管不着。 李思不知她操碎了心,“因为家里闹得太厉害,梁王世子害怕被报复,已经偷偷出京回老家陇西,正因为他离开,所以二婶的秘密,才被查出来。” “我二婶嫁进来之前,她成过婚,你知道吗?” 道一:“就这事儿?” 李思赶忙摇头,“不是的这件事,但和这个有关。” “二婶生过孩子,你听说过没?” 道一:“没听说过,但我从她面相看得出来,她命中有三子,其中一子已命丧黄泉。” 李思:“对!就是死了的那个孩子。” 她一个附掌,“那孩子是二婶与他前任夫君所生,和二叔一家瞒着家里呢,就是因为梁王世子知道她这个秘密用来威胁,二婶才会帮他的忙。” 道一不管李家二房的事,“她被威胁,就要拿我阿姐的一生去填吗?” “小一先别动怒,后面还有呢。”李思忙劝了两句,“二婶眼看着事情瞒不住,这才将事情和盘托出,说来这事儿,还与你们有关系呢。” 道一:“嗯?” 李思:“你同王二郎君回太原,是不是去过卫家?” 道一卡住的脑子,终于转悠起来,“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是卫家的?” 虽然都姓卫,可她从没往那上面想过呀。 李思点头,要不说世界小呢。 兜兜转转,都是那些人。 李思:“二婶的长子就是在卫家出生的,她之前的丈夫,家境比卫家还差几分,他家里人比较刻薄,私下里待二婶不好,卫家便找上门,将孩子和二婶都带回卫家了。” “二婶的长子还因此改姓,跟着她一块儿姓呢。” 道一:“......卫贞死掉的孩子,就是跟她回卫家的那个孩子。” 李思点头,“对,就是他,我记得好像叫卫楠。” 砰! 道一心头大石,猛的坠下。 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既知道我们与卫楠认识,为何还要出手?” 李思吐出口浊气,“这便是今日我来找你的目的。” “想必你听过卫楠小时吃过很多苦的事情,这些同二婶脱不了干系,她看到那个孩子,就会想到之前夫君虐待她的事情,对他便喜欢不起来。” “稍有不对,动辄便是打骂。” “直到那卫楠自己受不了,自己偷跑出去,二婶一开始也有些害怕,但在卫家的人都指责她时,更加厌恶卫楠,因此,一直没等到他回家,二婶便当他死了。” “二婶同二叔也是这样讲的,二叔倒是十分怜惜她吃了许多苦。” “后来二婶不知从哪听说,卫楠替王二郎君在做事,又见你们去过卫家,她从前做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只是没想到,卫家只字未提,但梁王世子去上门了......” 道一:“她是害怕安道出手,替他讨回一个公道。” 李思觉得这事儿吧,她二婶确实做得不对,但卫家人都没说,她更不好说什么。 她今日是来帮忙传话的,“小一,我祖母还有些话,想让我转达给你。” 李思深深的吸口气,她认为自家祖母的想法,不可能成功。 她道:“我祖母说二婶与卫楠是母子,想请王二郎君和谢家,看在孩子的份上,放二婶一马。” 李思说完脸有点红,“小一,我祖母年纪大了,人有点糊涂,你不用理会她的。” 道一直勾勾的看着她,“思娘,你很喜欢你二婶吗?” 李思脸色微变,“我......” 道一摇摇头,“有件事我原本只打算和你提个醒的,现在不得不告诉你,我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竟也有如此...无耻的一天,还有李尚书他们......” 她没想到李家,竟然利用李思说和。 道一将李思失踪,与她二婶有关系的事说了。 李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疼爱,都是假象吗? “有一点我必须明确告诉你,不管李家派谁来,我都不会原谅你二婶的。”道一目光坚定,“卫楠的功不能用来抵消她的罪,这是对卫楠的亵渎。”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有些厌恶,“她与卫楠是母子不假,但并无半分情分,她还想利用卫楠的死,换取自己的安生,让她做梦吧。” “卫楠因她一生过得苦,后面为了出人头地,吃了更多的苦头,即使黄泉之下,他应当也不想再看到卫贞,思娘你回去告诉她,李家若拿不定主意,王谢两家会替他们出主意的。” 卫老夫人回去之后,就该有个结果的事,拖拉这么久,就出来个糟心的结果。 李家还想着和稀泥,让他们手软呢。 别说有卫楠的事,即使没有,她也不可能和解。 现在有卫楠的事,更不可能放过她。 卫贞和李家众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搬出卫楠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让李家自己拿主意,原是长辈想给尚书府留个体面。 如今看来,这体面不送也罢。 “小一,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李思呆呆的点头,显然还沉浸在二婶欺骗她的事中。 道一:“你家里人都知道。” 轰! 李思只觉得天都塌了,为何全家人心知肚明的事,就瞒着她一人,还骗着她来做说客...... 道一拍拍她的肩头,轻声宽慰,“思娘,有些事我也不能说太多,得你自己去感受......清明那日,记得出来同我们踏青呀。” 李思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嘴角泛着一丝苦涩,“小一,我将来还能去道宅住吗?” 道一笑笑,“那你可要干活儿呀,我给了陈家租子的。” 李思心中一暖,“还没来得及恭喜谢大娘子呢,你代为转达一声,我便不去了......” 送走李思后,道一便开始磨匕首。 “小道士,你们杀人可是犯法的。”小毕方差点炸毛。 道一斜睨它一眼,“你忘记《大晋律》是和谁一起读的了?” 小毕方眼前阵阵的发黑,简直毕生难忘!!! 第809章 泪水要给值得的人和事 白日口口声声说,熟读《大晋律》的某人。 天方一擦黑,便和提早约好的王玄之,避过巡城的陈舒光等人,径直往城南去。 两人路过安乐坊某户人家,道一停下来,“安道,你先去找小羊他们,我去看看雪娘子......” 夜探香闺这等香艳之事,大抵与王玄之是绝缘的。 王玄之在思念道一时,也只在她家外的围墙底下徘徊,遑论是旁人,轻轻的‘嗯’了声,便往钱家行去。 道一望着他的背景,‘嘿嘿’笑两声。 脚下轻轻的一点,便跃上雪月家墙头。 “汪汪汪——”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 道一脚底一滑,眼看着犹如猛虎的黑狗,朝她扑过来,赶忙飞身上墙。 大黑狗蹲守在院墙下,不停的‘汪汪汪’,龇着一口尖牙,着实有点儿吓人。 道一吞咽一口,想她打遍妖怪无敌手,今日差点命丧狗嘴里。 她正想着,院里陆续有了动静。 “哪来的贼人!”阿树被狗叫惊醒。 狗一直叫个不停,他从床上瞬间翻身坐起,拿着床边的叉,快步朝狗叫声的地方去。 阿喜也被惊醒,她和里间的雪月道,“娘子,你在屋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雪月搭上外披,“阿喜,我与你一块儿去。” 阿喜点头,“娘子跟着也好,万一我们都走了,歹人进屋就麻烦了......” 三人前前后后到大门院墙处,远远的看到,阿树站在墙角抱着叉。 阿喜很生气,“阿树,那贼人呢?” 阿树嘴角直抽抽,一手扶着叉,一手往墙上指,“在那儿呢......” “娘子...娘子,”阿喜顺着望过去,她激动得一把抓住雪月的胳膊,“你快看,你快看......” 雪月早就看到了,她高悬的着的心落下,又高高的飞扬起来。 她莞尔一笑,带着几分打趣,“小一师傅,你怎么坐在我家墙头上?” 道一无语望天。 她真的只是出京,而不是回炉重造了吗? 雪月家里竟有一条如此凶猛的看家神兽。 她指指墙角下的大黑狗,“它让我上来的......” 雪月笑容更甚,“阿树你把大黑先带走吧。” 道一发现雪月的笑容里,似有几分苦涩。她寻思待会儿可得问问什么情况。 大黑被阿树带走前,还不甘的‘汪汪汪’几声。 它的目光紧紧盯着道一的腿,仿佛在说,小贼,你敢下来,看狗爷不咬断你的腿! 道一:“......” 道一就很后悔,看见小胖子睡得香,不该心软把它放家里的。 有小胖子在,看它还敢嚣张。 该她人仗鸟势的时候,怎么就没把小胖子带出来呢! “雪娘子,好久不见,你怎么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道一飞下墙头,走近两人,就见雪月的精气神很不好,阿喜只比她好一点点。 道一不像谢蓁蓁和李思,她说的是真心实意的。 雪月嘴角泛着苦,“都是我自己命不好......” 只是哀叹一声,她便不想再说。 她不愿意说,道一也不好强求。 边上的阿喜,却见不得这样,“小一师傅,你回来得正好,可要替我们娘子做主啊。” 雪月脸色顿时不好起来,“阿喜。” 道一脸色微变,“发生了何事?阿喜,你来说。” 她想到把她墙在墙上的大黑,还有拿着叉的阿树,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雪月瞪着阿喜,想要阻止她。 阿喜不理解,“娘子,现在小一师傅回来,有人替你撑腰了。” 雪月的嘴角更苦了,阿喜被她养得,太过于天真,很多事情不懂。 她虽说想重新过日子,可是又谈何容易呢,选在安乐坊便是胜在清幽,人少,很多人家是不愿意,与她这样出身的人,住在一起的。 但只要有人住在附近,就总是有事非的。 不告诉道一,也是不想她沾染自己身上的事非。 这些事,说来也脏她的耳目。 阿喜确实没想这么多,她之前在小春香都是雪月护着的,现在跟着搬家,受到委屈在外有阿树护着,在内有雪月开导,根本就受不得气。 道一的来到,让她找到主心骨,委屈有地方诉。 阿喜撅着嘴,“你是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有好多男人白天在门外,唱淫词艳曲,我们关于不理会;他们见我们害怕,胆子就越来越多,甚至夜里翻墙进来......” “有一回,有两人甚至摸到娘子的房门外,幸好小一师傅离开的时候,送的符纸,把人吓退......” “两人出去之后就乱说话,说娘子如何...如何,十分的下流无耻!” 阿喜现在说起,小脸都气得通红,“因为这两人传的谣言,更多人摸上门来,更有大白天的敲门,扬言要找我们雪娘子......我们不开门,还说什么娘子本来就是,只要陪好了他们,赏钱管够之类的......” “实在不堪其扰,我们就在集市里买了条大黑狗,这才吓退那些人。” 阿喜很不开心的嘟嘴,“大黑狗只能追那些不会功夫的,最近还有会功夫的人,在我们家房顶上盘旋......” 光是听听就觉得火大,道一不敢想象置身其中的三人,尤其是雪月,这段时间心里有多煎熬。 “雪娘子,这事儿不怪你;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才应该受到惩治。” 道一安慰雪月,“一个人的过往,并不代表他的现在和将来。你也不欠任何人的,反倒是想占便宜的人,他们反而欠你的,我会帮你讨回来的。” 她在脑海中找寻,可以帮忙的人。 很快,便想好了人选。 主管长安县的常县令,真是许久不见,有些想念他呢。 大半夜睡得正香的常县令,一个喷嚏将其夫人吓醒,挨了一巴掌,又呼呼睡了过去。 “小一师傅,谢谢你~”雪月笑眼含泪。 道一摆摆手,“这都不是事儿,对了,清明快到了,记得出来踏青呀。” 雪月摇头,“小一师傅以后莫要给我送帖子了,你先别急,我不是自觉低下,长安城贵人有贵人的圈子,你好歹要顾忌她们的感受。” 道一默。 她自觉人都是一样的,身边的朋友也如此。 可是,她忘了一点,朋友的背后有家人亲戚,这些人定然是不乐意的。 “行吧,以后单独给你开个盛大宴会。” 雪月‘噗嗤’笑出声,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呢,“我便期待着小一师傅的盛大宴会。” 她说着去接过阿喜递来的帕子,却被斜刺里伸出只白嫩的小手抢走。 道一走过去替她擦眼泪,“雪娘子,眼泪是最不值钱,也是最值钱的,咱们要留给值得的人和事,譬如,将来我百年归来,呸呸呸......待大黑老去的那日,你替它哭上一两场。” “也算是全了,它给你看家护院,你养它终老的情份。” 大黑:你就是在报复我! 雪月的感动,瞬间化为乌有。 她只能转移话题,“忘了问,小一师傅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第810章 又见太一山 道一:“我说出来逛逛,你信吗?” 雪月嘴角一抽,拿回了帕子。 她还是自己擦吧,哼,小骗子。 道一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说好的温柔似水呢,都是骗人的。 她咳了咳,“其实,我是去钱家的。” 雪月的眼神十分的哀怨,所以,这是顺道过看她的吗。 道一有点受不住她的眼神,她瞧着天上的星子,“哎呀,天色有些晚了,安道还在钱家等我呢,我得先走了,雪娘子我回头再来找你呀~” 雪月...... 道一的背影,有点落荒而逃。 阿喜羡慕的看着,道一飞出院墙。 她扶着雪月往内室走,“小一师傅可真厉害呀,娘子这下再也不用担心了......” 雪月的脚步一顿,“阿喜,今晚的事就算了,以后莫要什么事都去烦小一师傅,她救了我们,不代表她要负责我们的人生。” 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阿喜吓了一跳,呆愣愣的点头。 雪月瞧她这样,心中叹口气。 她将来也不知有没有自己的孩子,阿喜比她小了近十岁,她一直当成妹妹来看待,甚至是自己的孩子,今日的事让她感觉自己的教育好像出了错。 阿喜太不知天高地厚,很容易出错。 将来她若是成婚,算了,都在眼皮子底下,阿喜的命好,天生不用操心这些。 多给她攒些嫁妆吧。 还有小一师傅的礼。 道一走得急,可不知雪月的操心。 她赶到钱家的时候,王玄之还在问话。 半夜被叫起来的钱小关和蛮达,正一脸懵的站在边上。 两只完全忘记回钱家,要打探消息的事。 好在,钱小羊有靠谱的家人。 钱族长将他们在京城听到的消息,不管大小都说了一遍。 羬羊一族它们的外形,与羊没差别,修为差一点的跟着族人,以原形去集市,能听到许多人类听不到的消息。 什么周家媳妇儿的衣裳,在隔壁刘家床底出现......陈大家的那位抠完脚丫子不洗手,就去田屠户的摊子上挑肉。 听了一耳朵的王玄之:“......” 他甚至怀疑,钱族长它们躲人家床下听的。 羬羊不分轻重缓重,将事情夹杂在一块。 王玄之还得打起精神,以免错过重要的消息。 钱族长脑袋一点一点的,说到哪里也记不得,“最近还有不少的生面孔,他们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听族里的小子说,边关传来好消息,秦王打了胜仗,但圣人一直瞒着不给发消息,说圣人有可能是害怕秦王功高,怕消息传出来,秦王的名声盖过圣人......” 王玄之和正好摸进来的道一,看个对眼。 两人都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王玄之不管明里暗里,都是在替圣人办事。 秦王不好私下联系他,但一直与陈夷之有往来。 陈夷之没告诉他们,说明他也没得到消息。 秦王大捷的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王玄之:“老族长你刚才说,有很多生面孔进京?” 钱族长迷迷瞪瞪的‘啊’了声,“我刚才说过吗?哦,那就是说过了......” 两人:“......” 钱族长的呼吸一顿,“刚才说到哪了?” 两人再次:“......” 他敲敲脑袋,瞧我这记性,“话说那李寡妇......” “老族长......”王玄之不得不出打断他,此刻,他和道一有着相同的感受,为什么出京一趟,连羊都变了。 道一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李寡妇什么的,接着往下说呀。 王玄之嘴角一抽,得想法让道一少来钱宅。 他怕道一出去就问人家李寡妇...... “你方才说有许多生人进京,大概有多少人,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王玄之赶紧将这一老一少,从不正经的事上拉扯回来。 道一打了个哈欠,奔波大半宿,有点犯困。 钱族长也跟着打个哈欠,眼角泛着浊泪花,“嗯,族里很多小辈都看见了,说到这里,我这颗心就疼啊......” “哎~好几个族人,被他们拿来炖汤了呢......” 钱族长说得眼泪汪汪的,“小羊要不是跟着你们出京,只怕也没命了啊!哎,我这修为低下的孙子哟,操碎了阿翁一颗心啊......” 钱小羊...... 道一两人眼角直抽抽。 她都不敢打哈欠了,“老族长节哀,它们的恩情,我们会记下的。” “那你给它们补点儿工钱吧,就当人类的体恤银子吧。”钱族长眼皮也不耷拉了,眼也不花了,就着油灯的火光盯着两人,颇有几分猥琐。 道一: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看着老人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管从情还是理,这份银子都应该给。 羬羊一族愿意为她做事,她也不能寒对方的心。 道一当即便点点头,“这个是应当的。” 钱族长当即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就知道当初没选错人。” 道一:大可不必如此吹捧。 她将话引回正题,“伤了羬羊的人,活下来的族人里,有见过他们的吗?” 钱族长点头,“我们为找出凶手,由修为高的出城跟踪,即使这样,也折损了好几个——我这心好痛啊!” 他捂着心口说仇人的相貌,“一个个生得人高马大,脸上做了伪装,乍一瞧,并不打眼。” 道一顾不上安慰它,脸色有些发沉,“安道,你有没有觉得古怪?” 王玄之点头,“小羊的修为,在他们族里算低的,倘若不是你点明,我也瞧不出它的真身来,修为高一点的,就更不可能了,一群本事不俗的人,进京城想做什么?”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钱族长,那些人进京之后,都住什么地方?” 钱族长摇头,“他们每日进京,到城门落锁之前就会出京,并不住在城中,而且他们不是一起离开,都是单独行动的。至于住哪里,我们跟不上他们的速度,跟太近的都没有回来。” 坐下有一中年羬羊,突然插嘴道:“但是看那些人的方向,好像是往太一山那边去的。” 太一山,那不是长蛇的老窝吗? 道一瞬间坐直,“你们见过长蛇吗?” 中年羬羊:“长蛇不是死了吗?” 第811章 红霞vs红包 翌日一早。天方蒙蒙明,道一便睁开了眼。 她匆匆吃了两口早饭,便出门和王玄之汇合。 为防止再出意外。 道一还是决定带上小毕方,以及精神充沛的桃夭。 九娘的修为还没恢复,就留在家里陪陪她的家人吧。 迷迷糊糊的秦云听下人来报,她在谢瑨胸口捶了一下,被对方抓住挣脱不开,不满的‘哼’声道:“都怪你不行,把咱们的小一忙得像什么......” “云儿,小一的本事注定她不能像寻常女郎那样,至于你说的另外一件事,为夫今日上条子休沐,好好和你探讨一番,究竟行是不行......”秦云刚要开口,和他争辩道一的事,嘴就被‘呜呜’堵住。 秦云的‘老骨头’和床榻,‘咯吱咯吱’的比着,谁的动静更大。 ‘呜呜咽咽’的声儿闹个不停,隔着两道门都清晰可闻,屋外丫鬟的脸面色通红。 秦嬷嬷听得动静,嘴角一抽,郎君和夫人感情不分时候,太折磨他们了。她忙吩咐丫鬟下去,自己守着门口。 “夫人,为夫行是不行?”谢瑨眯着眼,看着身下艳若桃李的人。 秦云喘着粗气,想捶人,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她一张嘴,嗓子嘶哑得厉害。 “看来夫人还是不满意呀~”谢瑨打断她的话,在秦云惊恐的目光中,又俯身上去。 ‘老骨头’被大山压着,里里外外的拆个遍。 秦云瘫在床上,见谢瑨意犹未尽,她哑着嗓音忙道:“我的夫君很行,夫君最行,夫君长安第一行......” 谢瑨有些遗憾的盯着她的脸,算了,太过分了,下次就不好闹腾了。 秦云泪眼婆娑,面泛酡红,雪白的肌肤,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朝霞从窗户上投进来,朦朦胧胧的点染在秦云身上,洁白无暇的肌肤,附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在谢瑨眼里,此刻的秦云比悄然升起的朝霞,更为艳丽。 他的眼神变幻不定,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云儿,咱们多睡一会儿吧......” 朝霞升起又落下。 连番折腾,秦云看什么都像是,床顶晃动的戏水鸳鸯。 秦嬷嬷听够了,已经被秦云叫去休息。 谢瑨正在给她喂饭,即使丫鬟都在门外候着,秦云还是羞愤欲死,不用说丫鬟都知道,她全身软是为啥。 因为这恼人的夫君,她都没敢叫儿女过来一起用饭。 谢道若在绣嫁妆,谢灵均从小就习惯了,所以俩人根本不知道,主院的两人胡闹了一整天。 等她脸上的热意下去,她问丫鬟立春,“小一用过晚饭了吗?” 一大早就出门,秦云心疼坏了。 结果因为谢瑨,她这会儿才有工夫担心。 谢瑨讨好一笑,胡闹够了,自然是夫人说什么是什么。 立春摇头,“二娘子出去之后,就没回来呢。” 秦云那点子不自在,完全消失不见,“她有说去哪了吗?” 谢瑨都正色几分,“小一有交待过和谁一起出门吗?” 立春点头,“是和未来的二姑爷一起出去的。” 虽然心中有猜测,得到证实,夫妇二人都松口气。 秦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满。 她一记软绵绵的拳头,又砸在谢瑨身上,“都怪你,挑的什么姑爷,都不在朝廷做官了,反而比之前更忙......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谢瑨能猜到一些事,但并不完全。 且身在皇权之下,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尤其是,王玄之之前告诉他们,圣人对世家有想法。 他就更不能阻止王玄之了。 谢瑨握着她的拳头,往自己身上打,“夫人说的都对,是为夫的错,我就应该给小一挑个我这样的,每天就陪着她,什么事都不用做,不对,有些事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秦云这下是真忍不了,用尽全身的力,在他的腰上一拧,“今晚你睡书房吧!”说罢就将他一个人扔下。 谢瑨大惊失色,他都上条子休沐了,怎能独守空房。 他赶忙追上去,“夫人,云儿,我错了......” “......” 被两人念叨的人,天不见亮已到太一山。 为验证猜测,他们直奔长蛇长生的山洞,待行到附近时,绵密的细雨之下,隐约听到有人声。 道一他们便停在附近,寻了个隐蔽的位置。 “老七,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只要这件事一成,咱们还愁没有好日子吗?” 道一虚眯着眼,勉强看清两人的长相。 不认识。 两人的对话陆陆续续传来,山洞内还有震天的呼噜声。 人数不少! 长蛇洞七弯八绕的,挤一挤,少说也给住百来号人。 得出这个结论,道一他们决定静观其变。 “你俩想死吗?”一道声音从那两人的背后传出,“有些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若是青龙尊者在,你俩十条命都不够的。” “头儿,我们下次不敢了。”两人被吓得一个激灵,连连认错。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那个被叫作头儿的,走到山洞口,提点守夜的两人,“你们警醒一点。” “他们口中的青龙尊者,会不会是小胖子嘴里的另一条长蛇?”道一小声的问。 王玄之点头,“不如问一下小毕方?” 道一点头,摇醒小毕方。 “唔~唔~”小毕方的长喙被道一捏住。 “什么人?”守夜的人,厉喝出声。 小毕方瞪圆了眼,就听道一说:“你赶紧飞上天,学旁的鸟叫两声,别让人发现我们......” 守夜的见没有回应,其中一人道:“你在此守着,我过去看看......” 他的话音方落,小毕方憋屈的飞上高空,叫得十分难听。 “呸,吓死老子了,原来是只鸟。”那人出走的脚,又收了回来。 一阵盘旋,飞向远方。 小毕方绕了一圈回来,它气得冠羽都在抖。 小声责问道一,“臭道士,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道一:“你差点把人引过来,我不让你打消他们的怀疑,打乱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小毕方:“......”臭道士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道一:哪有你省事儿啊。 小毕方委屈,“谁叫这地方,有讨厌的气味,我刚睡醒就闻到......” “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道一眯着眼,“安道,有没有兴趣玩儿瓮中捉蛇......” 第812章 你的皮毛真暖和 两人一动不动的,蹲守在山洞外。 连日的雨,很好的遮掩他的行踪。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 天际泛起鱼肚白,雨势稍歇。 道一瞧着王玄之的脸,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红色的大包。她脸上乐开了花,嘴角憋着笑,“啊,这太一山的蚊子,可真是又猖狂又毒呀!” 小毕方:可不是么,它在此,都敢犯上。 王玄之无奈:“......”我的小一啊,你额头上面也没能幸免呀。 “嘘!”道一示意禁声。 王玄之的耳朵微动,‘沙沙’,有东西在地上爬行,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很快,一道长长的黑影,从他们眼前掠过,‘嗖’的钻进了,之前那条叫生长的长蛇,住过的山洞。 过了片刻,黑影没有再出来的意思。 道一:“安道,我们进去。” 还是小毕方打的头阵,它用自己肥胖的身躯,诱惑着守夜的两人。 见到它飞来,两人的眼里,同时冒出狼光。 “好久没见过这么肥的小鸟了,整日住在山上,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其中一个人搓搓手,就要去抓小毕方,被小毕方一爪子,抓在脸上。 另一人看清它的爪子,哆嗦着手指着它,“它,它,它是......”那个疯道士的爱宠毕方鸟。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两人都惊恐的发现,对方身后站着一个人,然后就被打晕了。 “小心些,这条长蛇比先前那一条的修为,要高出许多。” 进去之前,道一叮嘱几句,又将桃夭摸出来,放在肩上。 王玄之交待小毕方,“你去找羡余报信,就说城外太一山有巾匪,他自会知晓如何处置。” 小毕方看着道一。 道一嘴角一抽,“长蛇身上的阴火,给你留着。” 小毕方这才恋恋不舍的飞走。 “......” “青龙尊者,好像有人发现了我们。”说话的声音,正是训斥守夜人的头儿陈忠。 道一两人偷摸进去,在山洞的一个拐角处,看到之前长生藏宝的地方,乌泱泱站着百十来号人,正望着上首的一位,生得十分妖娆的女子。 女子吐了吐舌头,媚眼如丝的看着众人,“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办这么点小事都不行,还不如让我直接吃了你们,来得省事。” 站在前面的陈忠,额头直冒冷汗。他可不敢托大,尊者不止生得要命,说吃人也是认真的。 他忙解释道:“我们的人撤退得及时,没被人发现痕迹。” “哦~”女子软弱无骨的斜倚在榻上,似有顾忌一般,没有真的抓人来吃,只是懒洋洋的应了声。 陈忠不敢直视,他垂眸道:“尊者,今日可要挑选几个弟兄服侍你?” 闻言,人群一阵躁动。 羡慕、恐惧、向往者皆有之...... 女子‘咯咯咯’的笑起来,在阴暗的山洞里,格外的渗人。 候在她面前的一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笑声停下之后,厉眼看向一个方向。 “今日就不用挑人了,有上好的人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女子舌头‘嘶嘶’吐着,她的瞳仁变成了竖瞳。 陈忠闻言,心中一凛。 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老七、老六!” 陈忠心下一沉,就要往外走。 一道黑影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径直朝出口的一道泥柱飞去。 陈忠抬眼一看,座上的女子已然不见。 “有人潜入,各小队戒备。” 山洞里一阵窸窸窣窣,那头道一他们和女子打上了照面。 女子见到王玄之时,眼前一亮。 这人可比洞里那些歪瓜裂枣好太多,尤其是他身上的气息,让她恨不得立刻一口吞吃入腹。 再看道一,她的眼神复杂许多。 欣赏之下的掠夺,更多的还是仇恨。 王玄之眉头微蹙,“小一,它与长生的关系,或许不一般。” 女子听到‘长生’二字,眼里恨意更浓,“难怪它们都败于你手,果然是一群废物,但今日你遇到了我,你的修为,本尊要了!” 又指着王玄之,“还有你的身体、皮囊、血肉,本尊也要了。” 道一脸都气鼓了,竟敢打她的人的主意。 她不甘示弱道:“上一个这样说的妖怪,明儿个清明,已经能赶上一柱香了。” 女子狭长的凤眼一眯,一身气势尽压下道一。 天九级巅峰。 道一的脸有点儿绿。 她没想到高这么多。 “安道,你看住里面的人,她就交给我。”道一生怕王玄之又不要命,赶紧将人先支开。 王玄之看懂她的顾虑,暗中握了下骨笛,还是去将那群人堵在山洞最里面,只要撑到陈夷之他们来...... “真是狂妄!”女子见道一竟想独自对付她,不禁轻蔑出声,“之前你杀死的那些,可都比你等级差,今日你别想活着回去。” 玄武的修为看似比它高,不过都是偷来的,而她可不一样。 她是靠自己得来的。 道一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严阵以待。 而且,女子认识自己,如无意外,她就是‘五字部’里的青龙。 两人说话的工夫,道一率先出手,“束缚—去!” 女子手一挥,‘束缚术’荡然无存。 “如鱼得水—去!” 山洞附近的泥土、草、叶都都被卷做一团,径直打向女子。 女子长袖又是一挥,“雕虫小技。” “急急斩邪,去!”道一从黄布袋里,掏出一张紫色的雷符,念出咒语之后,便扔了过去。 王玄之与陈忠等人战得正酣,回头瞥了一眼,见她直接扔符,而不是画符,觉得有些奇怪。 雷符扔过去,女子像之前一样挥出手,那符直接将她白嫩的手,炸出一点黑灰来。 女子美丽脸庞,瞬间变得扭曲,“你在找死!” 道一充耳不闻,她一心一意的丢着术法,“束缚,去!” “同样的招,对本尊没有用!”女子见她招术重复,轻蔑更甚。 她再挥袖,如蛛网一般的绿藤,上面布满了雷电之力,且每一根上面,还长着长长的黑刺,碰到她的地方,还带着一点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道一心中微沉,却并不气馁。 对方的修为高出许多,许多术法不管用,但有一样管用,她就有办法。 “雷符,去!”又是一张雷符扔出去,道一很心疼,都是讨厌的妖怪,待会儿全得从它身上找补回来。 第813章 踏魁罡步斗法 伴随着土属性灵力的雷符,朝着长蛇飞去。 女子的手被灼伤,不会傻到再次用手硬接,黑色灵力送过来的紫色符纹。 它的长袖一挥,雷符与它的灵力撞在一起,山洞附近被炸出个硕大的洞口。 整个山洞都晃动起来,山石泥沙,‘哗哗’的往下掉。 王玄之与陈忠等人稳住身形,还要躲避对方的攻击,被突如其来的山石泥沙,浇了个满身。 双方都不在意。 陈忠他们要突围,王玄之一人死守着洞口,不让任何一人出去。 女子看到山洞被炸的模样,它是有些吃惊的,“难怪长生哥哥折在你手中,小娘子竟有几分道行,不过这点道行可伤不到本尊。” 果然是长蛇。 道一看它不敢用手碰雷符,心下大定。 又从包里拿出一张雷符。 这回她以火灵力将雷符送过去,甚至多加两成灵力,“雷符,去!” 女子明显能感觉到,这一道雷符,比刚才的厉害许多,但修为境界是一道鸿沟,是对方跨不过的坎。 若是让这样的小道士成长起来,对它们很是不利。 女子不再与道一拖延,它要将这样的人折在此处。 “无聊的把戏,至此结束了。” 女子再一次打落雷符,属于它黄九级的修为,这时才真正的展示。 一瞬间,道一被压得口吐鲜血。 她用手一抹鲜血,“亏我养了十多年,真是可惜了这么多血。” 某不靠谱的师父:胡说八道,分明是老夫养的。 女子闻到血腥味,再加上雨后的太一山,这一切都让它兴奋极了。 它的长舌头‘嘶嘶’的吐着,“小道士若你不同我们作对,不杀我的长蛇哥哥,或许我会留你一条命,好生的将你养着呢......还有你的那位未婚夫君,你二人可真让我着迷啊.....” 它说的好生养着,定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养着。 道一可不信她的鬼话。 她一面念着咒语,双手飞快掐诀,身前缓缓出现,一道巨大的紫色符纹,火红色的灵力流转其上,符纹如山间溪水,徐徐流淌其中,朝霞之下,望之熠熠生辉。 女子竟不敢直视。 它心中大骇,再不敢保留任何一丝灵力。 此女必除! 它长啸一声,整座山林间,都响起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太一山山角附近的百姓:谁家正经更夫,进山里敲梆子呀? 想法一闪而过,百姓们顶着朝霞,又开始新一日的劳作。 道一的雷符,与它的黑幕撞在一起。 黑幕比长生的更浓郁,附近被盖住的草木,顷刻间变得漆黑一片,很快就枯萎,山石泥地,也变得焦黑。 雷符于黑幕中炸开,犹如小石子,丢进浪花中。 只将黑幕驱散片记得,很快又被更浓郁的黑雾所笼罩。 黑雾飞速向道一袭去。 顷刻间,将道一吞噬。 “小道士,等你死了,你的血肉,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未婚夫君,我都一一接手了。”女子想了想,道一害死她的长死哥哥,正好用里面的王玄之来换。 没有道一的王玄之,根本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黑幕中没有任何动静,但女子能感受到,里面的人还活着。 “小道士何必做无谓的抵抗,我黑幕中的毒,可比长生哥哥的厉害多了,你强撑着也没有用的,不如早早放弃,还能少受些苦。” 女子的心情很愉快,但该有的警惕没少。 它没有贸然进去查看,反正只要等一等,那个小道士,很快就会死掉的。 女子对自己的招术,很有信心。 山洞里的厮杀声未歇。 女子暗骂一声,“全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还打不过一个人......” 不过下一瞬,它就开心起来,“如此优秀的郎君,以后便是我的了......” 女子正要进山洞,黑幕中忽然有了动静,它的脚步一顿。 黑幕中一道人影,若影若现,很快便显出她的身形来。 “打我人的主意,问过我的拳头没有。” 黑幕中出来的道一,身上披着一件,像野猪皮一样的东西。 女子一见,目眦欲裂。 道一见些笑笑,“莫慌,这不是你长蛇哥哥的,它还在大理寺的库房中,可能等着被做成药材,也说不一定,毕竟蛇也是药材的一种嘛,简直是大补呀。” 她将女子当成铜镜一般,左右的转着身子,“你瞧它披在我身上好看吗?” 道一瞧着气得面容扭曲的女子,“我之前捡到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就是长生的,今日情急之下拿出来,才发现,那股味道更像你的才对。” “清明雨后,别说,穿上它还挺暖和的。” “幸好你们长蛇,不似饕餮,狠起来,连自己的屁股都吃,要不然今日真得折在你的黑幕中。” 道一说得轻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黑幕过来时,有多么的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打我血肉的主意,还想抢王安道,你的蛇皮可真厚呀,藏头露尾的青龙尊者!” 道一瞬间收起笑意,气鼓鼓的看着青龙。 “接下来,就让你知道,有些人和事,不是你能碰的。” 道一双手飞快掐诀,脚下踏着罡步。 女子见状,也积蓄着力量,准备一击即中。 一道长七寸五分,阔三寸三分,厚一寸五分的牲木令牌,自道一身上的袋中飞身而出,竖于眼前。 阴斗自贪字起,至破字止。望北斗二十四拜,叩齿三十六通,转身再步阳斗。阳斗从魁字起,至魅字方止。望北斗二十四拜,复转身拜令牌,待祖气停息。 道一快速的念着咒语,“太极之先,天地要元,老君立教,密旨真传。......暮宿天边,贪财利己,霹雳当先,汝当听令,分厘无偏。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毕。 道一面朝北方,右手按着令牌,左手恰剑诀文,上击令牌一下。 有道两虚影,出现在道一面前。 二者言曰:“令召吾,何去使用?” 道一:“太上之法,受吾依旨,任吾之行,请神会合护吾之身,依吾变化,应吾之遁,随吾遮隐。急急如律令!”念罢,道一再击令牌,向两道虚影行礼,八拜之礼。 道一的身体,逐渐被神力笼罩。 她面无表情的看看向女子:“青龙,你可下山去找过雪娘子?” 第814章 吃醋? 青龙的脸色铁青,它万万没想到,道一居然能召神护体。 先前来的消息只说召雷神,听闻还是雷神本尊。召神的本尊,耗费的时辰,可不是一时半会儿。 它有信心,可以在道一将神召唤出来之前,就将其杀死。 可是,为什么,她能召唤的,不止一个神,还是一次两位? 青龙本不欲理会道一,但它现下没有法子,破坏神的护体神光。 正好借着道一问话的工夫,拖延一二,最好能等到,她的灵力耗尽,真神离开。 道一能不知道青龙的打算吗? 可这个问题很关键,决定青龙接下来的命运,究竟是被她切成几段,还是十几段的区别。 道一的眼神很冷,青龙无端的打了个哆嗦。 太一山住这么多年,它还是第一次知道,山上有些冷。 它不想让自己和人类低头。 因为,它嘲讽道:“不过是个低贱的人类女子,你竟自甘堕落,与她为伍。” 道一眼光冷光更甚,青龙还在说,“像她那样人尽可夫的女子,有什么好值得你惦记的?” “你是因为长生,所以才会去找过她?” 阿喜说雪月的宅子,晚上有功夫极好的人,摸到他们屋顶上。 那时,她俩觉得有些奇怪,但不想让他们再担惊受怕,所以才没说出来。 若当真是功夫高强的‘采花贼’,既然有本事上屋顶,进雪月的屋子根本不是问题。 那么,此人到雪月的宅子去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而且,那些男人,看似去得合情合理,但又有些莫名其妙。 她替雪月治病不是秘密,她只是离京半载,而不是死了半年,那些人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开罪于她,即使不怕她,也要掂量她背后的谢家。 她在雪月的宅子里,闻到过很浅的妖怪的气息,但城南向来有妖怪,她也没有多想。 可是确认青龙的身份。 它和长生是认识的,雪月与长生又有关系。 单看青龙恨她,去找雪月也就不足为奇。 她不取雪月的性命,并非是青龙心软。 而是用更恶毒的方式,在报复雪月。 方才在山洞看到的那一幕,道一更加肯定这个想法,所以有才此一问。 道一有个更离谱的猜测,该不会是青龙在吃醋吧? 她不太能理解妖怪的想法。 两条长蛇各玩儿各的,但深爱对方? 也不对,至于在长生的记忆中,可没有深爱的人、妖怪或者长蛇。 道一‘嘿嘿’奸笑两声,将正在骂人的青龙,给吓了一跳。 “......”,这人类的脑子,怕是有什么毛病吧? “你心心念念的长生,可没有想过你哟,它可能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成功看到青龙的脸越发的扭曲,道一冷哼,“所以你为了这样的长生,甘愿和你看不起的,你认为低贱的人类为伍,甚至与他们相亲,你以为你能高尚到哪里去?” “雪月是被迫沦入风尘,你一条长蛇,不好好在自己的大咸山待着,跑到自己看不起的人群中,与人类比邻而居,比起努力生活的人类,你才是真正的自甘堕落......” “你一个人类懂什么?!”不知哪句话,戳中它的痛处。 青龙再次向道一出招,黑幕将她再次笼罩,同时它现出原形,长长的尾巴,如梁柱一般,朝黑幕中的人袭去,周遭的树木皆应声而断,一大片山顿时光秃秃的。 与此同时,黑幕中金色的光芒大胜,将黑暗一点一点驱散。 最后一丝黑暗,也被消散不见。 那条粗壮的尾巴,径直扫向金光中心的道一。 道一双手不停的变幻着,火红色的灵力,再次绕着紫色的雷符流转。 长蛇的尾巴扫过来时,她的符咒方成。 她站在原地,由得长蛇尾一扫,金光顷刻间破碎,加上神力的火系雷符,也朝着青龙的脑袋劈去。 “轰隆隆!”太一山上雷鸣声阵阵。 许是符中有神力的缘故,此刻的雷符,竟有真天雷之威。 青龙的脑袋,被炸个正着。 它发出最后一声长啸,敲梆子声响彻云宵。 山脚下扛着锄头回家的百姓,闻声,不由得摇了摇头笑笑,“也不知哪家的更夫哟,连个时辰都分不清,请了这样的更夫,每月得亏不少钱哟......” 青龙的脑袋被炸开花,它的的身躯,在山林间狂舞着。 它所过之处,无一不受摧折。 更因连日雨水之故,空中飞着许多泥浆。 连带着山洞,都被它的长尾扫到。 山洞顶开始摇晃,王玄之运起惊鸿,在山洞即将倒塌前冲出来。 陈忠等人,则惊恐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却被突来的巨石,挡住身影。 蛇影在空中乱舞,他以惊鸿游走在其间,很快找到在尘烟中,那道娇小的身影。 道一就站在原地,看着青龙做最后的悲鸣。 王玄之忙飞到她的身边,见她仍没什么反应,他忙唤了声,“小一.......” 道一无视的眼珠,终于才有了光彩,“安道,替我护法......” 她说完用最后的修为,将桃夭取出。 桃夭身上的灵力,丝丝溢出,回馈道一。 王玄之拿着骨笛,眼中满是担忧。 他盯着蛇影,不停在山林间翻转,直到天色暗淡下去,它折腾出来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哇,安道你去挖矿了吗?” 道一睁眼就看到,浑身是灰,还带着血迹的王玄之,认识快三年了,何时见他这般不体面过? 王玄之嘴角一抽,心神顿时松懈下来。 他刚开口,道一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忙说:“安道,你再守一些会儿,且让我瞧瞧,青龙与长生究竟是什么关系,怎的长生对它毫无印象。” 王玄之无奈,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守着呀。 “好!” 道一嘿嘿笑笑,“安道最好了。” 王玄之:“......” 道一走到青龙身边,见它的身躯还一起一伏的,修为恢复得差不多的她,半分不吝啬,果断又是一道雷符劈下,这下青龙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不再犹豫,将手伸向那团,与黑幕有一拼的黑雾。 第815章 徐长老 大咸山。 “阿娘,你就告诉我,长生哥哥去哪里了嘛~”一条小小的长蛇仰头吐着蛇信子,在草丛里扭动着身体,和身边大它数十倍的成年长蛇撒娇。 成年长蛇俯视着它,冰冷的竖瞳,竟能看出几分温柔来。 它道:“长生自己偷偷下山,私自破坏人族和妖族,互不干扰的信条,族长发过条令,在族内你不要提起它,否则为娘也保不住你。” 小长蛇不开心,“阿娘,我可喜欢长蛇哥哥了,我和它约好的,等我们到发情期,我们就生一窝像我们这样的小长蛇的......” 啧啧,人家长生可半点不记得这事儿。 道一感叹,青龙的一片痴心,抛给瞎子看。 小长蛇也就是青龙小时候,它这时根本听不懂,成年长蛇的话,只一个劲的想要找到长生。 成年长蛇想到族长的话,又看小长蛇一点不听话。 “啪!”它的尾巴打在小长蛇身上。 啧,尾巴打人,原来是家学渊源。 小长蛇被打懵了,它打出生就有记忆,这还是蛇生中第一回挨打。 成年长蛇语气变冷,“大咸山的结界,因它私自打破,已有些松动,若被有人心得知,对我们整个族群来说,则是一个灾难,所以,你绝对不可以私自出山。” 它的竖瞳里,带着些恐惧,“一早说过不能再找它,你如果想下山,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认我这个阿娘,还有族里的一切,你都不能带走。” 小长蛇一时被吓到,不敢乱吱声。 可心里想找长生的念头,却是越来越强。 但它也明白,族里和阿娘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它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想。 时日深久,成年长蛇也看出它的心思,却不敢说出让它去追求的话来。 直到一个平静又普通的午后,大咸山上的平静被打破。 那一日,是除小长蛇外,所有长蛇的噩梦。 它们在山上,如往常一般活着动。 一群黑衣人,不知从哪个方向杀出来,见到长蛇一句不说,举起他们手中的屠刀,便开始大肆的杀戮,领头的黑衣人更是个中好手。 他的一双眼,比蛇还冷。 只有在闻到长蛇的鲜血时,眸中才闪过火热。 待山上的长蛇,被屠杀得只剩下,还有试图突破结果的小长蛇。 黑衣人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刀,朝小长蛇砍去。 他的眼中映照出小长蛇,惊恐的目光。 与此同时,小长蛇身后的结界被打开。 “老八,住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道一竖着耳朵听,可无论怎么听,都分辨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黑衣人的大刀,停了下来。 他盯着来人的身影,似有几分不满。 来人身上戴着幂篱,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火红衣裳的人。 他的脸上挂着道一熟悉的笑,是灭掉钩吾山狍鸮的那个红衣人。 道一大惊,忙屏息静气。 与羊天干看羊娘子的回忆那次,她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次不敢再大意。 几人如此的熟捻,且每个人做的事都不一样。 他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道一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 红衣人来到黑衣人面前,“老八,你还是这么的爱打打杀杀,瞧这小东西,长得多别致可爱呀~” “瞧你,见着大哥来了,也不喊一声的,大哥这心里难受呀~”他还想伸手拍黑衣人肩膀,被对方提走的刀劝回,“真是凶巴巴的,小心没有小娘子愿意嫁给你......” 红衣人收回手,来到小长蛇面前。 “听长老说起,你还有一个同类,在人群里混得如鱼得水,你想不想下去,同它做一个伴呢?” 族长被杀的恐惧,被长生的消息,冲谈许多。 小长蛇惊喜的问:“当真?” 红衣人嘴角挂着愉快的笑,“想要见到你的同伴,得先跟我们长老走,过了他那一关,你才可以去找同伴呢~” 小长蛇明白根本没得选择,比起那个黑衣人,红衣人更让它害怕。 它一定要活下去,才可以见到长生哥哥。 小长蛇就这样被带下大咸山,它甚至都没想起回头看一眼,为它逃跑争取时间的成年长蛇。 黑衣人首领看到小长蛇要走,他的大刀动了又动,却在看到戴幂篱那人,摇了摇头,他很不甘心的收起刀,一抬手,所有黑衣人作鸟兽散在大咸山各处。 红衣人的笑容越发的深,“还是徐长老厉害呀,能从老八手上留下活口,还一句话都不吭。” 戴幂篱的人,也就是徐长老,颇有几分无语,“......老八生性不爱说话。” 红衣人正要乐呵,便听徐长老道:“别光看着老八他们做事,你自己的事又做得怎么样了?” 他做出十分夸张的表情来,“哎,徐长老,让我喘口气行吧,驴子累了,也得吃两口草呢。” “一息,两息,好了,你滚吧~”徐长老最看不得他这样,“身为他们的大哥,瞧你这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儿正经都没有。” 红衣人勾勾嘴唇,“徐长老说得是,我这就去找‘人’玩玩儿~” 望着他的背影,小长蛇无端的打了个冷战。 徐长老竟好心宽慰它一句,“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小长蛇半点不敢多言,此刻它都不敢打听,长生哥哥在哪里。 徐长老带着它下山,夜行晓宿,避开人群,在长小蛇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处山间。 一人一蛇停在山石壁前。 徐长老在石壁上,点了几处,一道石门轰隆隆打开。 石壁之后,别有洞天。 里面竟然有生人,瞧着有几百人。 小长蛇的长牙有点痒,它好想吃新鲜的东西。 徐长老在它脑袋上一拍,小长蛇立马变老实。 “此处是‘五字部’,他们都是我的人,你以后也是,我需要有人在我不在时,看住他们,除非他们想逃跑,平时只要不伤他们性命,一切皆有你来定夺。” “我选中的青龙,‘五字部’欢迎你的到来!”徐长老伸出手邀请它。 小长蛇盯着那几百人,它的竖瞳不停变幻着,很快便接受它的新身份。 “多谢徐长老!” 第816章 青衣男子 山间的日子,与在大咸山相比,除了灵气稀薄之外,小长蛇没什么不适应的。 如徐长老说的那般,将人交给他之后,他很快便离开五字部。 青龙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会带人呢。 它不吃掉这些人,不过是害怕徐长老。 可徐长老临走时的,殷殷之语,一直在脑袋里不停的回旋,对它来说就像催命符。 它不得不用长蛇修炼的法子,去锻炼那些人类。 后来,青龙想明白,或许这便是徐长老的目的,就是想让这些人类,变得和蛇一样冰冷。 期间,徐长老回来过一回。 那些人的眼神,让他很是满意。 青龙暗松一气,看来它赌对了。 徐长老一高兴,也不吝啬,“你的发情期快到了吧,这些人可任你享用,记得留他们一条命就成。” “我可以去找长生哥哥吗?”青龙不太高兴。 它现在已经可以化人形,模样娇好,许是蛇类的缘故,还自带着媚意,每次山里的男人,看着它都走不动道,甚至有毛遂自荐想爬上床的。 一群臭男人,它还没找到长生哥哥,谁也别想沾它身。 徐长老沉默着。 他的脸被盖在幂篱之下,青龙根本看不见,可它就是知道对方生气了。 “念在你初犯,留你一条性命,但该有的惩罚,可不能少......” 青龙没反应过来,就被徐长老带到一处,与五字部不远的山林。 山林看起来十分寻常,青龙心下忐忑不已。 那里有一位,穿着青衣的男子,生得十分冷峻。 看到徐长老带着青龙过去,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徐长老对青衣男子道:“老七,青龙心心念着族里的心上人,你替它开导一二......” 说罢,便挥挥衣袖离开。 青衣男子一把抓住,想跟着离开的青龙。 将青龙身后一带,眼前的景致突地大变。 原先的树草木,化作一道坚硬无比的石墙。 青衣男子将它的手松开,从腰间取下一条长鞭来。 长鞭上带着倒刺,寒光闪闪。 青龙转身就往来处跑,却撞在一处透明的墙上,直接被弹回来,撞在石墙上。 它疼得五脏仿佛移了位,“那是什么?” 青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它,仿佛在看一条将死之蛇,“三哥的阵法,无人可解,你若想少受点罪,就老实受罚,莫要再逃跑......” 他的声音嘶哑,晦涩,听了让人很不舒服。 青龙不甘心就这么受罚。 青衣男子看出它的心思,“小小长蛇,不过方能幻出人形,便如此猖狂,徐长老说得对,你就应该吃些教训,才会懂得乖一点的好处......” 他提着鞭子一步步走近。 青龙忽地变回原形,几与成年长蛇身形无异的长蛇,向着青衣男子扑咬过去。 青衣男子提着鞭子站在原地,另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抓住青龙脑袋。 他凑到青龙的脑袋边上,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小青龙,还真是不乖呢。” 青龙的竖瞳不及闭合,就被青衣男子往山壁上一扔。 山壁被砸得咚咚作响,却没有半分损坏。 青龙的骨头,被摔得‘咔咔’作响。 它张大着嘴,‘哇’的一声,吐出口黑血来。 青龙无力的趴在地上,刚才那一摔,让它暂时无力盘起来,更别提保持人形。 青衣冷峻的眉眼,没有半分动容,盯着地上的青龙,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瞬,他便抬手。 青龙又重新变回人形。 它惊恐的发现,对方修为高出它许多,想要打败对方逃跑,根本就不可能,再加上那个什么阵法,想离开此处,必须得青衣男子同意。 真要受刑的话,它宁愿是原形。 原形的它皮糙肉厚,人形的它细皮嫩肉,根本经不过那样的鞭子。 青衣看到它白嫩嫩的样子,冷峻的眉峰有些松动。 他弯腰抱起青龙,敲开那块石壁。 石壁被打开,里面一股恶臭、腥臭等令人作呕的味儿,传来。 青龙紧紧抓住这个,令它恐惧的男人,此刻是它唯一能依靠的人。 青衣男子径直走过,一间间不同刑罚的房间。 来到最里面的一间,他一脚踢开房间。 里面什么样的刑具都有。 道一认得不太全,很多与濮县和大理寺的牢里不一样。 她看到邢房里,还有一张石榻,上面污痕斑斑,应当是之前受刑者留下来的。 青衣男子将青龙往房里一丢,重重的摔在地上。 青龙感觉五脏又移了位,它妖丰的面容扭曲起来。 耳畔有破风之声传来,“啪!” 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青龙的后背。 青龙疼得蜷缩,接二连三的鞭子破风而来,让它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它的惨叫声,让鞭子来得更快。 等青龙只剩下呻吟,青龙这才停手。 他走近青龙,蹲在它面前。 青龙下意识的后退。 青衣男子眉眼又冷下一分,捏着它雪白的下巴,“看来还是没学乖啊。” 青龙的脸色苍白,但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青衣男子每一鞭子,都准确的避开它的脸。 青龙媚意横生的眼波,点点泪光盈生其中,又添几分楚楚可怜,导致受过刑的它,如同历经风吹雨折后,越发娇艳欲滴的花朵,引人心生摧折之心。 见此,青衣男子眉宇间冷意稍歇。 青龙还以为刑罚到此结束,劫后余生的它,因为青衣男子还在的缘故,却不敢有任何的表露,待到他人离开之后,才敢悄悄的坐起身,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屋里的那张石床,上面有太多的人血味道,平日最喜的它,如今根本不敢躺。 翌日一早,青衣男子很早便过来,二话不说,又是一顿鞭子。 日复一日,久到青龙记不清进来多久。 它身上的伤口,因为妖怪的缘故,好得很快,第二天就只剩下疤痕,所以它的身上,总是新旧伤痕交错着。 一日,青衣男子抽完它后,说道:“今日便是你离开之时。” 此声犹如天籁,被打得麻木的青龙,眼珠子转了转,舔了舔干涸的嘴角,欣喜的问:“真的?”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东西,你必须留来。”青衣男子朝房门外喊了声,“带进来。” 第817章 蓝衣男子 青衣男子一声令下,房间里顿时挤满了人。 真正的人类。 青龙这时才是真正的害怕。 “你的那点心思,是‘五字部’中人最为不屑的,为断绝你的情丝,这些人便是你的新郎......”青衣男子无情的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间。 在离开之前,青衣男子封住它的修为。 青龙看到房门被合上,她伸出双手绝望的喊道:“不要!” 门重重的被合上,青龙绝望的落下眼泪。 它终于明白,青衣男子要它留下什么。 那些人一个个骨瘦如紫,一身脏兮兮的,衣裳破破烂烂的,眼光呆滞,在看见它时,如恶狼看到吃的,麻木的眼神,瞬间冒出绿光...... 有人飞扑过去,青龙被人类屈辱的压在身下。 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 青龙甚至分不清,或是不想去分清。 究竟是谁先完成的,青衣男子留下来的任务。 日月流转。 一个人倒下,第二个倒下...... 青龙察觉到被封的灵力,渐渐充盈起来。 它运转灵力,身上的人顿时没了气息。 青龙起身将人推开,又对那些不知疲倦的人勾勾手指,“都过来呀~” 直到房里,除青龙外,无一活口。 门再度被打开。 “终于有妖的样子了,果然还是妖更容易活下来,”青衣男子无情的声音响起,在刑室中无比的森冷,“青龙你应当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青龙的修为比原先高出许多,它原来伤势也大好。 它不着寸缕的从石床下来,行走间媚意十足,莲步款款行至青衣男子面前。 青龙眼波流转,“青龙明白~” 青衣男子闻着邢室令人作呕的味道,盯着它满身的污秽,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收起你的小技量,本尊不喜欢脏东西—你若是还想留下来,本尊便陪你玩玩儿......” 青龙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起小心思。 它原想借此吸收青衣男子的修为,没想到被对方一眼识破。 青龙被带出青衣男子的地盘。 临行前,它回头看了一眼,杀心它一颗心的石床,终于明白,那上面葬送了多少人。 徐长老准时出现,上下打量着,身上缠着树藤的青龙,“终于有青龙的样子。” 他对青衣男子道:“每年一度的大会上,老七你可以多挑两人。” 青衣男子的眼波总算动了动,“多谢徐长老。” 徐长老带着人离开。 路上他问青龙,“可想知道那些人是谁?” 青龙打了个哆嗦,直摇头,“都是些死人,问也无用。” 徐长老轻笑出声,“那些人可都是你的新婚新郎,宾客也都在,贺礼新郎们都亲手送上,你怎的如此无情,连自家夫君的消息,也不多问一句呢。” 青龙的手一紧,它没想到青衣男子,居然一直守在门外。 还有,徐长老是在试探,它对长生哥哥究竟死心没。 它当然不会死心,又不是少块肉,修为大涨,对于妖怪来说还是好事一件。 只是终究有些不甘心,被人捏着脖子去做,与自己选择自是不同的。 徐长老他们是将自己妖怪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却因为实力,它又不得不屈服。 山中修炼无岁月。 青龙的妖性彻底爆发,它彻底的放纵自己。 修为与日俱增。 徐长老后又陆续带来,白虎、朱雀、玄武。 五队首领都只见过一次面。 那次是徐长老将‘五字部’里的人,分散出去时。 当徐长老在点人,它的部下有一人多言。 徐长老轻描淡写的夸赞一句,对方的眼力不俗,不能坏了规矩。 那人便死在自己的手下。 它记得那人,昨儿个夜里,还与自己耳鬓厮磨...... 白虎是与它双修的人、妖中,修为最好的一个。 它也与最喜欢与白虎在一起,它的眼神与长生哥哥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目空一切。 所以,对它的消息便上心几分。 它看到那个骨格不错,好像叫阿生的,竟拒绝与自己双修,而他被分到白虎的队里。 青龙自己也领着任务,离开五字部。 还在路上的时候,它听到京城附近的消息。 有一户人家,被白虎骗来的天神劈死。 它真的很想很想,亲眼过去看一眼。 白虎竟然能召唤天神。 可现实却是,它走的另一条路。 与白虎截然不同。 它去的地方,有严寒、有酷暑等四季不一处。 那里的人,令它十分厌恶。 因为他们和青衣男子,那日送来的人,如出一辙。 他们被一个蓝衣男子的其手下,困在一处,不分日夜的在山洞中挖掘。 有金、有银、有玉等等。 由它去往各处收集,然后上交给蓝衣男子。 蓝子男子运往何处,它却是不得而知。 检查过质量之后,蓝衣男子每回都会给它一两块,“青龙,做得不错,这是徐长老吩咐让我奖赏你的。” 说罢,将两块有稀薄灵力的红色晶石,丢给它。 青龙接过,对灵力的渴望,让它忘记蓝衣男子的居高临下的行为。 即使计较,它也打不过,倒不如拿实在的好处。 青龙跑得更勤快。 奔波于各大山头。 它得到的越来越多,修为也越来越高。 一日,徐长老来信。 除土字部统领外,皆被一位横空出世的小娘子所杀。 交待青龙去京城早作部署。 青龙原不想去,去京城跑腿,哪有吃灵石香。 待有一日,它的修为高过徐长老等人,它许是就自由了。 可,徐长老在信中着重强调。 长生也是被那个,叫道一的小道士害死。 青龙的一生,因这个执念而改变。 它所有的仇恨,皆转到道一身上。 青龙照徐长老所言,带人去京城。 它原是和手下一块进京城的,有它出手一切都简单许多,万万没想到的是,京城被人布下防护阵,它只要一进京,就会现出原形。 青龙只得住在长生的洞中,日日等着手下来汇报。 看到长生生活过的洞穴,青龙对道一的恨,与日俱增。 它还给起了个,与长生是一对的名:永生。 “真是疯了!”道一实在没忍住,这一对长蛇脑子都有病。 青龙属下的行踪暴露,将发现它们的羬羊尸骨带回山洞。 他们还告诉青龙:道一回京了! 接着便是道一和王玄之找上门。 青龙死前的不甘,它没能替长生哥哥报仇。 它的怨念过重,魂魄也不甚安分。 道一看完,脑袋晕乎乎的。 她晃晃脑袋,与坚守在身边的人道:“安道,我在它身上看到,关于......” “快快快,他们在那里!”突来的人声打断他们。 王玄之:“是许六他们。” 道一打眼看去,“咦,羡余呢?” 她看看天色,后知后沉道:“小毕方凌晨就回去找人了,怎的现在才来,而且就他们三人?” 王玄之:“瞧蒋七他们的脸色,大理寺应当有变故。” “那我们赶紧回去!”道一取出青龙妖晶,将长蛇骨收好。 第818章 失踪案四 道一上前一步:“吴四,怎么是你们三个,其他人呢?”她望了望,没有小毕方的身影,“我家小胖子呢?” 吴四一脸苦色,“没办法,我们刚要出行时,张公公带来圣人的敕旨......” 蒋七沉稳许多,“是杨寺卿让小毕方待在大理寺的,其中的用意,他说王寺...二郎君明白的。” 王玄之点头,“辛苦你们走一趟。” 他指着跨掉的山洞,“长蛇住的山洞,想必你们也知道的,里头被困百十来人,是之前京城外,害死刘方家人的同伙,他们先前乔装打扮在京城各处,我怀疑他们在密谋什么。” “你们转告杨寺卿,我在与那些人交手时,他们双手的虎口有茧,当是使用同一种兵器所为,我瞧着倒是与常年在禁军中的舒光他们,有几分相似,又有些不同。” “洞口虽塌,但里面足够人活动的地方大,里面定然还有活口,他们拼杀都是不要命的那种,你们三人还是再找些人来为好......” 吴四三人感激,“王二郎君......” 王玄之摆摆手,“多的话不必说,此处便交给你们,我与小一先回城。” 三人这才看到,两人身上的狼狈。 忙给他们让开路。 道一走前问许六,“小朱厌怎么样了?” 许六嘿嘿一笑,“我娘子可喜欢他了,别看小许朱年纪小,本事不俗,我儿子受欺负,还是他帮的忙呢。对了,他现在偶尔还能上大理寺帮忙,他的鼻子可好用了。” “小许朱可太懂事了,这么小年纪,就知道给家里挣钱了。” 他乐呵呵的问道一:“小一师傅,妖怪的鼻子,是不是都这么好使呀?” 道一翻个白眼,摆摆手,“走了走了!” 她就是想听听,许六带个孩子回家,被娘子揍的过程,谁想听他家又多赚一份钱的事? 哼! 她现在也不缺钱。 圣人把欠下来的俸禄,都发了! 真是个大好人! 还有之前老头子给的。 她能数到手软! 道一下山的脚步飞快,王玄之不急不徐的跟在身侧。 直到走远了,王玄之这才问她,“小一,这条长蛇的身上,你可有看到什么有意的消息?” 道一边走边答,还带着几分疑惑,“怎么没看到,它抢雄血蟒尸体,打死血蟒它们的事?” 王玄之也不能回答,他的心思都在挖矿上面。 他问:“小一,你能记得那些大方,都有什么特征吗?” 道一点头,“不止记得,还有些地方,特别的眼熟呢。” 她一一数来,“有善政村、玉山村......还有《百妖谱》所载的山头,妖怪被赶被灭,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道一忽然顿住,“我想我知道天工阁的东西,来自何处了,难怪我总觉得熟悉,他们胆子可真大,抢来的东西,光明正大的卖,而且里面的东西,贵得离谱!” 这就是她的怨念了,才来京城那段日子,啥也买不起,真是不堪回首呀! 道一说得起劲,发现身边的人没动静。 她回头,“安道,你怎么了?” 王玄之抬眸,血污之下的双眼,亮如寒光。 道一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神色,“你怎么了?” 王玄之神色稍缓,“小一,若你没有看错,不,你见到的就是事实,那些人为了钱,捉了人去挖矿。” 他的拳头紧握,“符溪护着那人已经潜入一处,传来的消息不如你说的清楚,但都能对得上,有人为一己私欲,令许多人终其一生,有家归不得,终其一生,都只能待在见不得光的洞中。” 那些用来惩罚青龙的人,想必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已到极限,不能再进山,便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道一怒:“真不是人!”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长生记忆中,被他吃掉的两个人,与这些矿工穿得也差不多,他们很有可能,是逃出来的矿工,但运气真的很不好......” “要是我能识路就好了,早些收敛他们的尸骨也好。”道一垂着脑袋,语气很低落。 她的头上落下一只大手,很轻很柔,也很温暖,“小一,你能看到他们的处境,已经给我们指引明路,我们一定会找回他们的。” “嗯!”道一瓮声瓮气的应下。 王玄之想了想,最终还是牵上她的手。 “小一,根据你看到的那些矿工,他们的人数,也不足失踪名册上的名单,但若是加上‘五字部’散在大周各处的人,或许便是一份完整的失踪名册。” 道一自然回握,“这些人暗中牟利,又组建人手,还有如周纪月之类的官员,他们想做什么呢?” “是啊,他们所求为何......”王玄之的话,在山林中回荡。 王玄之将手握紧了些,“钱、权、兵,三者皆有,所求不过那一位罢......” 他眼神坚定的看着来时路,“小一,我们一起将幕后之人揪出来,还那些失踪者一个公道。” 道一郑重点头,“抓到对方的时候,你一定要让我揍个够本!” 她咬咬牙,“真是太坏了。” 王玄之莞尔,“好!” 一身尘埃,依旧不掩其风华。 道一看得有点呆,她忙转移话题,“对了,刚才蒋七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玄之耐心与她解释,“我虽暗中替圣人做事,杨家也在替圣人在做事,可王、杨二家走太近,圣人不一定高兴,杨伯父这是在避嫌呢。” “说到这件事,还是多亏当初你的提醒呢。” 圣人过完河想拆世家的桥,也得看世家掀不掀他的凳子。 道一嘴角愉悦的翘起,“哎呀,我也就随口一说,能帮到你们可真是太好啦~” 她看着快黑的天,“我们早点回京城吧,总感觉大理寺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了。” 王玄之也担心陈夷之,遂点头。 两人赶在城门落栓之前进城。 “小一,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家,再去看羡余。” 道一没反对,大半夜的去陈家,传出去就不太像话。 但如果是偷溜,则另说,道一乱七八糟的想一通。 至夜。 王玄之前脚刚到陈家,后脚她便翩然落地。 王玄之就:“......” 第819章 玉佩之迷 正在收拾行李的陈夷之,闻声提枪出来,看到面面相觑的两人。 他也:“......” 陈夷之利落收起银枪,“你二人也听说了?” 王玄之:“今日的敕旨,果然与你有关吗?” 道一惊:“圣人给你下的敕旨?” 陈夷之点头,正要让两人进书房说,就见听到动静的林二白,还有睡眼惺忪的陈舒光,都跑到院里来了。 来都来了,就一起进屋呗。 !!! 王玄之少了往日的迂回,直奔主题:“我听闻近来边关不太稳,圣人将敕旨单独下给你,可是想让你出京?” 陈夷之点头,“秦王上折子,青海头那边不安份,冬天的时候,就已经挑动不下十次战役,虽是小战,但边关的将士、百姓都不堪其扰,在关外的百姓,都搬进了关内。” “那些人冬日没有粮食,都跑来抢边关的百姓。” “秦王原想让朝廷的军队过去帮忙,可守边关的军士都不好调动,圣人便让我从京城带一支兵过去。” 道一:“你不是才订亲了吗?” 对象还是她阿姐! 万一啊,她不是说不好呀。 就是说万一陈夷之,有个什么闪失,缺胳膊少腿的,又或者人没了。 她阿姐可不能再折腾了...... 陈夷之出奇的看懂她的眼神,拳头握了好几次,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在面前的是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女士的妹妹,他绝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出手。 想想当初道一离京前,与他打的那一架,好几次在外‘偶遇’,他可没得谢道若的好脸色。 再打一次,他娶妻之日,将遥遥无期。 陈夷之深吸口气,“打退外敌,我便回京!” 道一:谁知道你是不是全须全尾的回京呀。 陈夷之:“......” 他告诉自己要学会忍,“圣人的旨意已下,再无回旋的余地,而且我的理想是上战场杀敌,此番我定会从战场上挣一个军功回来......” 陈夷之的未尽之意,在场人都听懂了。 道一也没办法,命这种东西,玄之又玄,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她只感叹,圣人真是不做人啊。 弄清楚敕旨,王玄之便和道一说,“小一,玉佩你带来了吗?” 道一愣了片刻,视线在他和陈夷之流转,便从黄布袋里拿出块玉佩,她交给王玄之。 王玄之拿出来给陈夷之,“你与文渊有过共同经历,你二人都去过军营,你能看出来,他给这块玉佩,有什么含义吗?” 他也是方才想起的,陈夷之要去军营,崔文渊也去过的,或许他有办法解开玉佩的含义呢? 陈夷之听到崔文渊三个字,根本就坐不住。 他都不等王玄之递过去,径直从他手上抢过玉佩。 陈夷之翻来覆去,通体莹白的玉佩,一面是蛟龙,另一面是豆腐,再没别的,连一个字都没有。 他皱着眉头,“玉佩和军营也没关系呀。” 边上坐着的陈舒光,默默的举起手来,“我能看看吗?” 陈夷之看他那怂样,手就痒得厉害。 王玄之却是冲他点头,“我们都看不出什么来,让舒光看看也好。” 陈舒光胆战心惊的接过玉佩,早知道他就不开口了,倘若看不出什么来,光看大兄的眼神,他今日都死定了。 他接过的时候,正好是豆腐那一面。 一块白白净净的豆腐,“文渊哥的手艺还挺好的。” 陈舒光说完,就看到王玄之和他大兄,两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惊讶道:“你们不知道吗?” 陈夷之揪住他的前襟,“文渊会雕刻?” 陈舒光赶忙拍拍他的手,“大兄,大兄别激动。” 王玄之也劝:“羡余,让舒光慢慢说。” 道一同情的看着陈舒光,长这么大不容易呀。 陈舒光:我的半个师傅呀,你真不救救我吗! 陈夷之慢慢平静下来,“舒光,你说!” 陈舒光:“那是我八岁的那年,我也是偶然碰见的,那日快到大兄生日了,我记得大兄很想要一把银枪,所以我就想去找些材料,给他打把银枪。” “那日我去天工阁,正好碰到文渊哥在里面,他当时好像在刻东西,我还看过呢,后来又碰见过几次,我看着雕工和现在的就很像......” “你怎么没同我们说过?” 陈舒光嘀咕,“文渊哥不让我说,我以为你们知道,也就没放在心上。” 王玄之眉心微凝,文渊为何要隐瞒此事。 陈夷之想到什么,立刻在书房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来。 他打开盒子,“这是文渊五年前送我的生辰礼。” 几人都凑过去,林二白紧了紧手,也跟着走过去。 他们轮番将玉佩拿出来比,陈舒光惊,“这就是当时我见着的那块,原来是送给大兄了呀。” 陈夷之握紧手中玉佩,“文渊想秘密送我玉佩,可以理解,但他为何要隐瞒,自己在天工阁做雕刻,还不让舒光告诉我们他会雕刻这件事?” 王玄之沉吟:“舒光八岁那年,正好是舒光腿伤回京两年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整日纵马斗狠,与我们也不联系,他待在天工阁里面雕刻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道一想起件事,“天工阁的东西来路不明,我们从青龙那里得知,都是私采得来,他是不是想告诉你们,天工阁的东西有问题?所以,才留下这么一块玉佩的。” 陈夷之:“可是他为什么要雕刻成这样,直接留玉料给我们,不是更好吗?” 道一:“天工阁都是对方的眼线,他或许是利用雕刻来混淆视听呢?” 她感觉脑子都要炸了,崔文渊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弄得这么复杂。 他的两个好兄弟,似乎有点搞不定呀。 “那个,我觉得蛟龙好像有点眼熟......”陈舒光弱弱的抬手。 陈夷之厉眼看过去,“说!” 陈舒光清了清嗓子,“我记得文渊哥好像拿着图册问过我......你们别急,让我想一想。” 他一合掌:“对了,当时他指着画册上的蛟龙问我,若是它一朝得道飞升,将会是什么模样的?” 陈夷之:“你如何回的?” 陈舒光:“我当时说的不知道,可是文渊哥告诉我——蛟龙一旦飞升,将会化为青龙。” 三人异口同声:“青龙?” 第820章 一清二白 莹白的玉佩上,雕刻着一条飞升的青龙,还有一块雪白的玉佩。 崔文渊真的只想,告诉他这两个兄弟,玉佩的来源吗? 道一都不太信了。 “一块白玉、一条青龙、一块白豆腐,文渊哥想做什么呢?”陈舒光嘀嘀咕咕的。 王玄之‘咻’地看向林二白,“二白,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一直没说话的林二白,瞬间被所有人注意到。 林二白的笑有点难看,“二郎君,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王玄之眸光深沉:“一青龙,二块白,一清二白,文渊想指的便是你林二白。” 林二白辩解,“还有青龙呢,二郎君怎么单单认为,指的就是我呢?会不会是你想错了?” 王玄之轻轻的摇摇头,“你从前习过字,但却在藏拙,还是小芝偶然发现告诉小一,去太原的路上,你们的学业都是我在检查,即使你用了心,却不能完全隐藏字迹。” “真正让我确定,你与文渊认识,还是因为你当时心急下水,谁教你凫水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他每说一句,林二白的脸便白一分。 王玄之接着道:“我之前只当你是误入灵台村,与文渊结过一段缘份,便不打算多问......”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神情似喜似悲。 “你当初说见过羡余骑高头大马的样子,你与文渊是在军营里认识的吗?” 林二白红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陈夷之两步跨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林二白,你告诉我真相!” “二白,没想到啊,你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你和文渊哥认识,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陈舒光知道的事少,他眼下满心的欢喜。 崔家二哥死得不体面,还有他做的那些事,都快成他大兄心中的结了。 他真怕自家大兄,憋闷死啊。 崔文渊差不多是死在自己手上,道一也只能等着林二白了,“二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现在需要崔二郎君的消息,或许对我们有利也不一定呢。” “你们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林二白眼中泪在转,他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流转,“你们不知道他受了多少的苦,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告诉我们......” 林二白却是摇摇头,“师父什么都没告诉我,只交给我一样东西,你们找到那样东西,便什么都知道了......” 王玄之的眼底有光,“你是文渊的徒弟?” 林二白哽咽着点头,“我是师父从战场上救下来的,我家里穷,爹娘把我卖给大户人家,然后他们让我代替家中儿子从军,我差点儿死了,是他救下了我......” “师父救下我之后,让我去了后勤,不再让我去前线冲锋,他真正教我是在他腿受伤之后,但教我之前,他说如果我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便教我......” 王玄之:“你很好,你做到了。” 道一觉得奇怪,崔文渊难道心里没有他的徒弟,所以,在他的回忆里,才没有林二白的吗? 林二白吸了吸鼻子,“师父教了我很多东西,后来他要回京,给我了一个离开军营的机会,我原本想上京城找他的,可是走到半路,出了点差错,遇到了圣女......” “他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回京呢?”道一想弄个明白。 林二白不可能撒谎,玉佩是崔文渊交给她的,事情也是他们查出来的,崔家二郎不会这么无聊,死了还想作弄他的两位好兄弟吧。 林二白有些低落:“师父说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存在。” 王玄之原想拍他的肩,最后还是轻拍在他头上,“你不是说文渊交了东西给你吗,那个东西应当是致命的,他是想保护你,不受到伤害,所以才不带你一块儿离开的。” 林二白红着眼看他,“真的吗?” 王玄之含笑点头,“文渊可不好接近,他愿意倾囊相授,说明他是真的喜欢你。” 林二白的身世,让他心思敏感多疑。加之又跟着文渊待过,心思更是藏得深沉。 倘若今天他不将这事说开,会是林二白心中的一个结。 这么小的孩子身世苦,又被文渊委以重任,守着秘密不敢相信别人,也不敢和任何人说,他的心里更苦。 林二白含着泪的眼,弯了又弯。 “文渊交给你的是什么?”陈夷之冷冷的问。 他没想到崔文渊的秘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林二白摇头,“师父不让我看,只说等到合适的时候,交给需要的人就行。” “东西在哪里?” 林二白:“我没带到京城来,至于在什么地方,你们应该知道的......” “灵台村!”道一三人异口同声。 林二白‘嗯’了声,“东西就在灵台村的某处,王二郎君能找到的。” “当初我想上京,结果迷路了,”林二白见几人都盯着道一,也想起她不识路的尴尬来,他忙道:“意外流落到灵台村,我发现那个圣女有点不太正常,便不敢将东西戴在身上,只能先藏起来,走的时候怕你们发现端倪,就没敢带走。” 王玄之长叹一气,“你还是真继承了文渊的衣钵呀。” 陈夷之紧了紧手中玉佩,“安道,灵台村我怕是去不了了,文渊的东西你一定要找到。” 王玄之点头,“我明日便启程,正好我要离京一趟,文渊的东西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理由。” 他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我现在需要进宫一趟,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和圣人禀告。” 事情说得也差不多,王玄之和道一便准备起身离开。 临行前,王玄之道:“羡余,我们京城再会。” 陈夷之闷闷的‘嗯’了声,“你们多多保重。” 两人出了陈府,踩着新建好的青石长街上。 王玄之望着皎白的月光,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文渊的心思深到,连自己都能骗过去,你从他的回忆中,看不到二白,才是正常的。” 道一想了想,这么好的月色,还是说两句吧,“你能和我说说你们三人的从前吗?” “......” 第821章 乾坤颠倒 翌日,天蒙蒙亮,一白一灰灰两骑直奔北城门。 灰骑行至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往前多跑了几步的白露被紧急勒停,“小一,怎么了?” 马上的道一懊恼,“我还发了帖子,邀请姐妹们踏青呢,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又出京了......” 她长叹一声,“冬天的梅花还能看上吗?实在不行,明年的梅花也成啊......” 王玄之有些歉疚,“小一......” 早晨的风大,道一鼓鼓嘴,“还是先把暗中搅动风云的人抓住,才能安心的赏花游玩,崔二郎君和天工阁有关联,证明他与那幕后之人或许也相识,他的东西指不定就是什么线索呢。” “还有青龙挖雄血莽骨,以及雌血蟒一家,在它的记忆中并没有,可能这事儿对它来说不值一提,可青龙并不是独自行事,它听那个徐长老的话,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走吧,安道,这一次我们要抢在他们前头!” “好!” 两人的话,很快消失在风里。 京里却是翻了个天。 收到帖子的几家上门赴约踏青,听到两人离开的消息都傻眼了。 “啊,小一怎么又出京了,我打扮了好久呢!”汪莲难得出门,“王家二郎君以前瞧着是个好的,怎的现在总是拐走我们的小一呀~” 连珊深表同感的点点头,“还没见着她是胖是瘦,美了还是丑了,人又跑了......” 孔心慈先前怀相不稳,没来得及去道一,张懿之前来相送,得一符纸,胎像这才安稳,得到请贴,早早的便准备早,今日一早便登门。 没想到,帖子上的人都齐了,只有下贴的人,不知身在何方。 道一走得急,都没得来及和众人知会一声。 谢道若代她主持今日的宴会,然,她心中记挂离京的道一,还有即将离京的陈夷之,众人踏完青,便匆匆散了场,而被他们记挂的某人,已到灵台村外。 两人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村外,便往村里走。 甫一入村,淡淡的血气充斥在鼻尖。 两人的神情皆是一肃。 道一和王玄之对视一眼,各自取出武器来。 她拿出短匕首,王玄之则是抽出腰间软剑。 两人在村里四下查看,村子并无打斗的痕迹,也没找到一个人。 “先找东西吧。”找了一圈,王玄之心中有了主意,他们来到林二白等人住过的屋子。 道一守在门口,王玄之则进屋翻找。 良久,王玄之从屋里出来,“小一,屋里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二白那家伙,该不会到这时候,还在哄我们吧?”道一感觉拳头有点痒,出京太快了,应该把人揍一顿再走的。 王玄之摇头,“他是文渊带出来的,既然开口说东西在灵台村,那便是有,只是我们找错了方向。” 道一...... 道一觉得,她连崔文渊都揍得轻了。 站在屋子门口,王玄之打量着村子,最终目光锁定在村子的莲花台上。 道一顺着看过去,嘴角一抽,“安道,你不会想说,东西就在那台子下面吧?” 对于灵台村的孩子来说,翠花圣女可是堪比鬼怪的存在。 林二白的胆子真是大得离谱,敢在她的每日坐莲花台下藏东西。 两人来到莲花台边。 莲花台是石制的,若非如此,只怕随着圣人死去,这座台子也不会再存在。 如今被村里的人,用来堆放一些农具。 如今正是春种的时节,农具却一件没少。 王玄之心中微沉,他将软剑放在边上,挽起袖子把农具搬到地上。 道一在边上戒备,抽空看他一眼,“安道,有线索吗?” 王玄之看着台子,反问她,“可记得我同你说过,文渊最喜设各种谜题给我们猜,二白选择这座莲台,倒是与他像了个十成十。” 道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学士给他起个名唤博便罢了,字还叫文渊。 崔文渊还完全对得起,他的名和字,就是有点伤旁人。 王玄之全身心在莲台上,他脑海中,闪过那个光风霁月的人,与他还有陈夷之,笑着说自己的想法,他的笑如夏日高悬的艳阳....... “你俩看好了,这是我新想出来的......”崔文渊拿出一个盒子,上面有无数个小小的方格子,“阿耶总说人不能算尽天机,我便要破这天机,近来研究《易》,我便做了这个,在鲁班锁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它可以按照我的方式,锁住我想守的东西,同时,还能传递我的想法......” “羡余,你来......”崔文渊说罢,便将盒子,推到陈夷之面前,最后,以陈夷之翻脸,两打了一架告终。 王玄之就坐在边上,对于隔三差五的架,早就不感兴趣,抱着那个陈夷之扔给他的盒子,想着崔文渊的话,便顺着周易的思路去解。 他刚要上手,那边斗得正酣的崔文渊,高声提醒他,“安道,若按错一步,这盒子可就没有了。” 王玄之抬眼看他,手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上坤下乾,此锁当为为乾坤颠倒。” “不打了不打了,”崔文渊两手一摊,任由长枪逼近面门,挑衅的看着陈夷之,“羡余你这个莽夫,看看人家安道,已经解开了我的锁......” 陈夷之‘哼’了声,利落收枪。 崔文渊笑着一拍他,“安道,长安城里的人,真是眼睛不好,总说我比你聪明,我看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我做了大半月的锁,你才一会儿功夫便解开了。” 王玄之弯了眉眼,笑疾风如清晨的朝霞,夏夜里的一缕清风....... 崔文渊夸张的捂着心口,退到陈夷之身边,推了推他,“羡余,你瞧他这模样,有哪个小娘子受得住?” 陈夷之嫌弃的推开他,“小娘子迷不迷他我不清楚,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小娘子一定很嫌弃。” 崔文渊受伤的看着他,“羡余,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陈夷之又哼了哼,走到王玄之面前,“你是怎么解开的?” “文渊方才提示过我们,他要破那天机,可不是逆天而行吗?这又是文渊第一次做,想来不会太为难我们的,乾坤颠倒,便是他要告诉我们的话。” 崔文渊乐得哈哈大笑,“下次我往里面放毒针,看你还敢不敢徒手解锁。” “......” 王玄之从回忆中抽身,他喃喃自语道:“二白是文渊的徒弟,如果要做与他有关的事,没有什么比他第一次做的鲁班锁,更有意义的了。” 他在莲花台的南北两位上,找到极为细小的标志。 上书两个字迹青涩,但有崔文渊影子的字。 乾坤! “上坤下乾,阴阳调转。” “开!” 莲花台的花瓣飞速旋转,中间的花蕊,似被花瓣托起,下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 “咦,里面真有东西......”道一伸手去拿。 第822章 争夺 两人的正面,飞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对方伸手去夺莲台里面的盒子。 道一想要阻挡,却被王玄之拉得往后又退上一步。 “啊!” 黑衣人发出惨叫,不过片刻,就没了声息。 道一嘴角一抽,“......崔二郎不是你的兄弟,是你的仇人吧?” 王玄之笑得有些苦涩,他不知道崔文渊藏着什么秘密,令他慎之又慎,只能先将盒子取出来,所以的疑惑,都将真相大白。 “小一,你在此处等候。”王玄之独自走到正西位,果然没有东西再射出来。 他的手按在正北位,另一手伸进去取里面的盒子。 盒子被他顺利取出,是一个巴掌大的机关盒子。 道一的头都疼了,“二白也没说,盒子上锁了呀,现在回京问他怎么解,还来得及吗?” 王玄之看着盒子,是无数个小块组成的,每一个方块上面,都有刻花。 “按照文渊的想法,如果打开的方法不对,这个盒子要么会自动毁掉,要么永远打不开......”道一正在检查地上那个黑衣人的尸体,闻言,她抬头看了一眼,“崔二郎君其实没有秘密,他就是想逗你和羡余吧......” 王玄之也说不上来,正要将盒子收起。 灵台村周围,又出来二十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两人的正面分开一条道,有一人从后缓缓走出,“王二郎君,将东西交出来,我们便不与你们为难......” 王玄之:“盒子是文渊给我的,你们想也不要想。”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拍拍手,又有一群黑衣人,赶着灵台村的村民出现。 申村长看到王玄之两人大喜,“王二郎君......” 盒子被王玄之捏得咔咔响,他的骨节都有些泛白。 王玄之先是看看村民,确认他们中,只有几人受了皮外伤,心下暗中松口气。 又将目光落到黑衣人身上,他们腰间并无图腾,“盒子可以给你们,但必须保证灵台村的村民,都活着......” 黑衣人很爽快的点头,“可以,但请王二郎君也不要耍花招,否则我这些手下的刀子,可不长眼呐。” 王玄之点头,“你先让他们走到莲台边上,我再将盒子交给你。” 领头的黑衣人一招手,有一个人上前,仔细检查过莲台,冲他点点头,“没有问题。” 黑衣人道:“王二郎君别介意,我们也是为了检验双方的诚意。” 王玄之高举盒子,“将人都带过来吧。” 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盒子上面,黑衣人让人将村民,送到莲台边,周围全是黑衣人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手里的刀架在申村长等人脖子上。 “给你们!”王玄之暗运内劲,将盒子扔向远方的高空。 所以人的目光,都跟着盒子移动。 有几个黑衣人飞身上去,只不过比他们更快的,是一条绿色的藤蔓,在他们的手,即将要碰到盒子的时候,被藤蔓捷足先登。 领头的黑衣人,回头,双眸中闪着怒火,“王玄之你出尔反尔——动手!” 其他黑衣人举起刀,就要往灵台村的百姓身上砍,密密麻麻的绿藤缠在他们的刀上,同时还有一道道泥墙,筑在灵台村村民的面前。 “谢道依!”黑衣人的目光,如果可以杀人,道一两人已经被他凌迟无数回。 王玄之以惊鸿游掠至莲台边,绕过黑衣人,捡起台边的软剑,便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剑起剑落,便有一个黑衣人倒下...... 黑衣人想要绕过他,去抓灵台村的村民,在道一的配合下,都被他一一拦住。 领头的黑衣人也加入战场,他刀刀往王玄之致命的地方砍,都被后者灵轻的躲过去。 他冷笑道:“王二郎君的身体,果然大好了!” 王玄之的眸色深了些,即使这些人身上没有狼图腾,但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问题,说明和那些人也是有关系的,也就是说,文渊也有可能,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他的剑更快更密。 领头的人黑衣人,再没有机会开口。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领头的黑衣人,每每都想将他往土墙边上逼,都被王玄之巧妙避开。 土墙之后的道一,直接拖着灵台村的村民,往天上一抛,她自己也跟着飞往远处,眨眼间,便将一群人,带到了距离灵台村很远的地方。 盒子在她身上,大部分黑衣人追着她跑。 道一拦着黑衣人,对那些村民道:“赶紧跑,去最近的官府报案。” 申村长闻言,立刻点了几个腿脚利索的,“你们先去报案。” 与此同时,道一再次使出绿藤,上面还带着豪彘刺。 黑衣人挥刀便砍,断掉的绿藤立马又再生出新的来。 豪彘刺扎进黑衣人的身体里,对方瞬间便动弹不了,他们惊恐的看着道一。 道一趁着他们不能动弹,将他们都点了穴。 等她握着匕首,飞身去帮王玄之时,背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道一停下回身看,那些黑衣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她看了一眼王玄之,见他那边暂时无碍,便折回去检查黑衣人。 无一例外,是咬破牙缝里的毒药自尽。 道一摇摇头,“真是一群没人性的。” “去死吧!”道一被这声音惊到,回头一看,是那个领头的黑衣人,他身上突然暴起一股力量,与方才的气势完全不同,原本与他势均力敌的王玄之,被这股力量震飞。 王玄之撞穿一间屋子的墙,才堪堪停下脚步。 “安道,你怎么样了?”道一立刻飞过去,扶住他。 王玄之摇头,擦掉嘴角的血,“无大碍,只是被对方的气劲震到。” 他看向外面那个眼睛通红的领头人,“他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小心一些。” 道一转了转手上的匕首,阴恻恻道:“放心,我出手会小力一点的。” 王玄之:“......”我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道一将两把匕首,挥得寒光四射熠熠。 领头人身上的力量还在持续暴涨,他看到道一冲过来,眼角的笑都带着冷意,“今日,我便你将你二人,还有那群无知村民,全都留下来。” “大言不惭!”道一握紧匕首,直刺他心口。 第823章 神秘人 道一将匕首,挥舞得如同,细密的小雨,令人找不出破绽来。 领头人索性不避开,他将一身的力量,逼到刀身上,对准道一来的方向,朝着她脖子的位置砍去。 道一冷笑一声,“区区邪术,也敢造次!” 说罢,她身上升起一道白色的灵力,筑成护体的光罩,将她笼罩在其中。 领头人的刀,‘咣咣’砍在光罩上。 刀砍不进,他的刀越来越红。 道一的匕首上,带着火红色的灵力。 她口中还念念有词:“仰启雷霆都司将,符图法力众官军,炊火都天邓元帅,银牙猛史辛天君。飞符捷疾张使者,五方五帝五雷神。......大赐灵威加堆护。急急如律令!” 匕首如切泥一般,插进了领头人的心口。 领头人的身上,起了阵阵黑色的浓烟,伴随着的还有他的尖叫,声音由大变小,到最后声息全无。 其他的黑衣人,看到他的惨叫,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恐。 下一刻,他们的眼神又变得无情、坚定起来。 他们和领头人一样,眼睛开始变红,身上的气息顷刻间暴涨,普通人的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如劈在石、铁之上,根本就砍不进去。 王玄之方才和领头人就是这种情况,此刻,他看到那些人都朝着道一围拢,他便在外面突围,将人制住,再扔到道一面前,由她来了结。 待到全部人被制服,黑衣人的身体已消失大半。 王玄之:“小一,你方才那般生气,是为什么?” 他还没见道一上手就是杀招,之前与妖怪对战,都会先摸清对方的底,然后才会全力以赴。 道一眼底的厌恶,还没有完全退去。 她道:“有些人一生的体质,导致他们一生都不能修炼,但世上除道术之外,还有巫术、邪术等,每种术法都有他们自己的修炼方式。” “强行令普通人修炼,提升身体能量,其实是燃烧他们的生命为代价,乃是倒行逆施之举。而且像这一群人这样的,很容易失去神智,成为被人摆布的傀儡,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做出来的,我一定要杀了那人!” 那些黑衣人,毫无感觉的眼神,令王玄之也很不舒服。 他点头附和道:“小一,我会陪你一起的。” 看着一地黑衣裳,王玄之还是问道:“小一,我们普通人出手,根本无法伤他们分毫,你可有什么法子?” 道一赶忙从黄布袋里,拿出紫色的符纸来,“这样的人,已不能完全称之为人,他们一旦运用秘法,与邪祟无异,所以我才会用雷神咒,将来如果再遇上,只消用符纸便可以。” 她见王玄之深思,气呼呼道:“如果你的血,是真不想要,现在就放了给我,省得我到处找.......” 王玄之:“.......” 他脸上难得的有着窘迫,“我不会再乱来了......” 看来还得回去再翻阿翁的手扎。 道一见他乖巧,也不再揪着他不放,径直来到咬舌自尽的黑衣人身边。 王玄之自发的站在她身边。 道一寻了个白雾稍浓,身上孽债,也就是灰雾最多的黑衣人尸体,心里有片刻后悔,领头人不应该下手那么重的,不过后悔也就片刻,身负邪术的黑衣人,不留尸体最好。 “你们想不想让自己的功夫,更上一层?”一个穿着黄衣男子,手里拿着一粒黑乎乎的丹药,他的眼里涌动着疯狂,对着一群黑衣人,说着诱惑的话。 黑衣人没什么感情的眼神,也出现一丝波动。 黄衣男子见他们动摇,将丹药一粒粒发给他们,待他们吃了之后,又教了修炼,其实就是催动丹药的方法,让原本不能修炼的他们,好似也能吸收灵力一般。 黑衣人服食过丹药之后,便与黄衣男子分开。 他们离开黄衣男子的炼丹的地方,一路左拐又右拐的,脚下极有规律的走了一段时间,眼前突然见到光明,回首一看,原来的入口,已然不见。 黑衣人的心口,猛的一跳,复又恢复正常。 他们感觉到身体的力量,与往日有所不同。 一行人,在山野之间徘徊,很快,从某处,入了一间院子。 院子里的门半阖着,屋里没有亮灯,黑黢黢的,但黑衣人的眼力极好,里面站着一个人。 所有人齐齐行礼:“主子!” 屋里的人开口,“如何?”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是刻意压低的效果。 领头人开口:“主子,一切顺利,黄大师的药有奇效,兄弟们的身体,已远非从前可比。” 屋时的人再次道:“做得很好,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领头的黑衣人欲往前一步。 一支普通的箭羽,破空而来,贴着他的脚尖插入地面。 领头人的脚步立刻停止,忙行礼请罪,“主子恕罪。” “下不为例!”屋里的人抬抬手,“速去!东西一定要带回去,若是带不回东西,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是!”所有人齐声应道。 临行前,混在黑衣人的那位,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 屋里的人似在走动,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一身气势,在他所见过的人中,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离开那座神秘的无名小院,一行人直奔灵台村。 “......” 黑衣人长年受人训养,除非受到大的刺激,否则不会在脑海中留下印象。 所以,道一能看到的东西也有限。 她将方才的事,同王玄之说了,还说起那个背影,“我觉得有点眼熟,印象里又没见过这人......” 王玄之:“黑衣人背后的人,如无意外就是我们要找的,京城一连串事情背后的黑手,你可记得,那座小院有什么特征?” 道一想说平平无奇,又觉得太过敷衍。 便再次回忆方才看到的,“我记得小院的屋里,好像点着熏香。” 她挠挠头,“京城里的权贵人家都会点,好像也没什么奇特的。” 王玄之闻言,却是捡起领头人的衣裳,放在鼻尖下轻嗅,“这香.......” 第824章 贡品 “你闻出是什么来了?”道一着急的问。 王玄之点头,“此香乃是郎州进贡的,极其珍贵,圣人赐下给王家的,不过一小盒,由大伯母收在库房里,至于还不曾用过。” 道一:“你都没用过,怎么知道是一样的?” 王玄之笑笑,“谢家库房里的,比起皇宫里,同样只会多不会少。” 道一麻了,再一次感受到,家族的富有和能力。 她问:“那你知道,有哪些人拥有这些香吗?” 王玄之:“御赐的极少,皇族几乎都能得一点,圣人还要留着赏赐有功之人,便是几位王爷所得也不多,平日里也用得少,像你见着的,无名小院当成熏香的,京城中明面上根本不得见,但根据先前的事来看,我们查的方向并没有错。” “幕后黑手的范围又缩小了,依目前的证据,可以证明,此人定是皇室成员。” 道一有点开心,“终于又近一步,把此人揪出来,就可以安心修我的道了。” 王玄之笑而不语,她是不是高兴得忘记,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夫了? 忘记也没关系,他有办法让她记起来的。 道一无端打了个哆嗦,身后突地传来脚步声。 她道:“有人过来了!” 王玄之:“是灵台村民带来的官府的人。” 他道:“我们再找找看,黑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直到官府的人到来,两人也没从黑衣人的身上,找到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或是标志。 “颜县令,黑衣人就在那边......”一位年青的村民,跑得满头大汗,给县衙的人指路。 颜丰一招手,便有捕役先行一步。 他们看到道一两人,及一地的死尸,忙抽出刀来,“你们是何人?” 王玄之表明身份,“我乃王家二郎,她是谢家二娘,也是某的未婚妻,今日途径此村,见黑衣人袭村便出手相助,黑衣人被制之后,便齐齐咬舌自尽,颜县令尽管找人验看。” 一会儿功夫,申村长也带着另一批人回来。 他听到这里,忙证明王玄之两人的身份,“他们之前帮我们查出圣女的事,于我们村子有恩。” “原来是前任大理寺卿,王二郎君有礼了。”颜丰见着他腰间莹白的骨笛,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经常听同僚,或是见过王玄之的人提及,王二郎君如芝兰玉树,别人见着就想绑自己家里养着,腰间随时有一根莹白色的骨笛。 今日可算见着真人,比之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拨人将黑衣人的情况,大致交接过后,王玄之便带着道一离开。 骑在乌鸦背上,道一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王玄之:“现在去羡余离京的必经之路,还有这个盒子,需要花时间打开它......” “......” 翌日,天不见亮。 陈夷之背着一个包袱,第一个便冲出城门,往青海头的方向狂奔。 出城数十里,远处有一座送行的短亭。 陈夷之眼尖的发现,亭中有人有马。 快要到短亭时,他急急勒停马匹。 “安道,道一,怎么是你们?”陈夷之先是一惊,转而一喜,“你们取到文渊留下的东西了?” 王玄之将盒子拿给他看,“取是取到了,但是打不开。” 看到盒子,陈夷之的手很痒,若崔文渊还在世,他能立刻提枪过去打一架。 陈夷之颇有些头痛,“皇宫里的藏宝阁也没这样的藏法呀。” 王玄之微微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好了,我们在此等人,除了说文渊的盒子外,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小心,此次去青海头,便是秦王,也不可完全信任。” “为什么?”陈夷之大为不解。 都有意于秦王,为何还不相信他? 王玄之将龙涏香的事告诉他,“如今我们不清楚,谁是敌是友,只是要皇族,皆有可能,所以,你不能完全相信秦王,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当初文渊便是在他的军营出的事,或许他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陈夷之突地想到一个人,他就是因为当初吴用的背刺,才会离开军营的,如今重回军营,有些账,也是时候该算个清楚了。 “安道,先前你们离京时,我在京里查到,吴用与京城的人,似有联系,若当真是秦王,此番我定要将他们全部揪出来!”他握紧长枪,似在发誓一般。 王玄之心下猛的一跳,“羡余,去了青海头你别冲动,那里是秦王的地盘,若他当真有问题,你才是最危险的,即使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舒光,还有与你才定亲的大表妹。” 谢道若的脸,咻的钻入脑海中。 陈夷之顿时冷静下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挣一份功回来,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过门。” 道一哼哼两声,“你不珍惜自己是你的事,如果你将来回不了京,我就劝阿娘替阿姐另寻一位,如意郎君......” 眼前人是心上人的妹妹......陈夷之在心中默念三遍,才面色正常的,同两人道别,“青海头距离稽胡不远,正好查一查太子身边的冯理,先前他回京之后,就一直躲在太子府上,并未出府,我们的人根本就查不了他......” 道一看着他孤零零一杆银枪,上去便要挑动大周,除圣人外,如今最尊贵的两位皇子,替他狠狠的捏一把汗,为阿姐,也为这几年的打打闹闹叮嘱一句,“你万事小心。” 陈夷之唇角飞扬,朝霞自他背后升起,百花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道一再次感受到这人,生得有多么的张扬。 她阿姐也是个极美的人,不知两人的孩子,将来会有多好看。 道一期待着,直到王玄之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羡余要走了......” 她尴尬的回神,“那啥,我们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陈夷之翻身上马,背对着两人摇摇手,头也不回的走过晨光里...... 王玄之收回目光:“小一,我们悄悄回京吧。” 道一:? 王玄之扬了扬手中的盒子,“或许二白会告诉我们,应当如何解......” 道一磨磨牙,“实在不行,我揍孩子也有一手的......” 第825章 带走 林二白心里藏着秘密,夜里总是睡不踏实。 即使被道一他们发现,今夜仍旧睡得不好,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眼睛依旧睁得极大。 昨儿个夜里陈夷之找过他,让他把师父和他相遇之后的事,再说一遍。 他将能说的,挑挑捡捡都同陈夷之说了,心中却是难以平静。 “咔!”林二白的耳朵一动,门方才好像响了一下。 林二白本就不多的瞌睡,顿时走得七七八八。 他立刻坐起身,紧盯着房门。 该不会又是陈舒光在搞鬼吧? 自打他拜了半个师傅后,家里的人没少被他折腾。 虽是这样想,林二白还是在枕头下,摸出匕首,只是没有抽出来。 他小心的靠近门口,屏声静气。 门缝里插进来一把刀,小心翼翼的撬动着门栓,因为手法不得当,所以一直没能撬开。 林二白捏着匕首的手心,已经冒出许许细官的汗来。 他半点不敢放松,然后听到刻意压低,雌雄莫辩的声音,“怎么撬不开呢?” 额上还冒着汗的林二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笨贼? “可以了!”屋外的人,小声说道。 木栓应声松动,林二白喉头不自觉的吞咽。 “嘎吱!”门从外往里推开。 林二白握着匕首,悄悄的站在门边上。 门外走进来两人,直奔林二白的床。 其中一人,高举一个长长的东西,朝着床榻上砍去,借着檐下微薄的灯光,林二白瞧着那物似泛着白光。 “咚!”那物敲击在床上,发出闷声来。 林二白心下一沉,眼神顿时变狠。 他抽出匕首,朝着高大的那道身影刺去,“去死吧!” 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矮一点的却是站在原地不动。 “你的动作太慢了......”声音在林二白耳边响起。 他瞳孔骤然一缩,匕首往身后刺去。 林二白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二白,我说过,你太慢了......” 闻言,林二白猛的回头,‘唰’屋里突地亮起灯火,照亮他眼中的惊喜。 “二郎君,小一师傅,真的是你们......”林二白很高兴。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王玄之手上的骨笛,不解的问道:“你们这么晚了,来我房里做什么?” 又是撬门,又是装暗杀的。 王玄之收骨笛的时候,道一从袋子里,拿出那个盒子来,“你知道怎么打开吗?” 林二白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肯定早就打开了。” 王玄之:“文渊将它交给你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 林二白:“师父告诉我,只要你们能解开这个盒子,就什么都明白了,里面具体是什么,他没有提过。关于解开的法子......师父说,如果是二郎君的话,一定可以解开的。” 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 王玄之看着林二白,良久,他道:“你收拾一下东西,等下便随我们出城吧。” 他总有一种预感,林二白一定知道盒子的秘密。 林二白一愣,“去哪儿?” 王玄之:“我们去哪里,你便去哪里。今晚的事情迟早会发生,幕后的人得不到盒子,一样会打主意到你的身上,到那时我们都不在京里,没人护你周全。” 林二白想也没想的点头,“我先去和舒光道个别,回来再收拾行李。” 他也没问,为什么要连夜走。 等林二白去找陈舒光,道一却是问了,“我们都不用回家再收拾一下的吗?” 王玄之:“我怕夜长梦多,幕后人被我们逼得紧,我怕对方狗急跳墙,得先将他的老底,全都揭开,我们身边的人才会安全,至于盒子,这一路我会想办法解开的。” “趁对方以为我们还在灵台村,悄悄的潜出城去,这样一来,谁也没办法探知我们的动向,而且,你如今敢在长安城里现身吗?” 啥?她有什么不敢的。 道一刚想反驳,突地想起,她下了贴子,却没有参加宴会,那一张张怨念的脸...... 她猛的打了个哆嗦,这些人随便一个单拎出来,都比妖怪还难缠啊。 王玄之眸中含笑,正要说什么,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安道大哥,师傅,你们今晚就要走啊?”陈舒光刚逗完小鬼,正要歇息呢,就见林二白匆匆忙忙进屋,说要跟着两人离开的事,把他瞌睡都给吓醒了。 道一‘嗯’了声,满意的看着他,“你好好在京城当值,等将来有机会,也带你出去玩玩儿。” 陈舒光眼前一亮,又故作不在乎的摆摆手,“哎呀,我哪里像玩乐的人,不还得在家里多赚点钱,大兄要娶嫂子,没点家底哪成呢。” 道一眯了眯眼,又从黄布袋里,摸出一把符纸来,“我们不在京里,你照顾好自己,这些符纸什么样的都有,王谢两家就靠你照顾了。” 陈舒光拍拍胸膛,“师傅放心,我一定看好京城等你们回来。” 道一:“人都走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带紫芝去我家,阿姐阿妹陪她玩儿,还有我阿娘......”一准把她当成猪来养...... 秦云知道道一在九霄观那些年,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把她心疼坏了,现在是想着法子的给她做好吃的,有一晚醒来,自己枕头上红彤彤一片。 大补也是大忌呀! “咳咳!没关系的,我正好有个伴。”陈舒光笑着她的提议,家里好不容易多点人,他才不要送走,庆幸当时找认识这些人的时候,道一还没回家,要不然,哪有陈家的事。 道一也就是提议,他不同意也没关系。 她道:“既是如此,你们在京城要多多注意,你守着皇城,别和那些禁军走太近,还有那个周时节,他的身世很复杂,你得多多留意一些。” “尽量不要与他走太近了。” 陈舒光一一记下,“你们外出路上,风高浪急的,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呀。” 他给了林二白胸口一拳,“别忘记给我带沿路的土产。” 林二白笑着应下,“小芝什么都知道,我们去做什么,你明日记得告诉她,免得她在京里被人骗。” “好!” “......” 第826章 贼人 趁着夜黑风高,三人摸出京城。 临行前,道一还叮嘱陈舒光,记得找人去把他们的马儿去牵回来。 三人改头换面,朝着皇城的南边而行。 直到看不见皇城,林二白才问,“二郎君,我们去哪里呀?” 王玄之喝了口水,这才回他,“我们此行要去岭南。” “岭南,那里不是罪犯流放之地吗?”林二白一惊。 王玄之叹:“是啊,那里有我想找的人,要做的事。” 林二白咬下一口饼,重重的点头。 道一手指微动,也不知那人如今怎么样了? “......” 几人离京,天气越来越热。 长安城随着时光的流逝,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杨东亭被圣人一句话,便从牢里被放出来,邢部尚书恨透杨渊源,与他斗成死敌。 杨渊源看着王家的方向,有些无奈的摇头,他也有办法,让自家大侄子出来。 可王玄之先他一步,让他承了情,又得被迫在大理寺还他的‘债’。 但没有这一茬儿,他也是要和那背后那只手,斗到底的。 他的情感找不回,但他的记忆、神智尚在, 王谢两家越发的低调,只说要筹备孩子的婚事,所有人几乎闭门不出。 与两家交好的世家等人,也都渐渐淡出各家宴会,有嗅觉灵敏的,闻到其中山雨欲来的气息,也早早的为自家做起打算来。 烈日笼罩的长安下,一片暗潮。 而搅动这一场风云的人,早已在京城的千里之外。 “......” 乔装打分的道一三人,在岭南最近的郴州的一个客栈落脚。 郴州为古楚地,当年七国争雄,秦、楚两地,皆被称作蛮夷之地,如今时移世易,秦地的都城,已是大周的都城,楚地同为大周的土地。 郴州与长安相去甚远,当地的风俗,与长安大不相同,此处的人尤其排外。 王玄之小声的同两人解释,“郴州就在岭南边上,此地不欢迎外来人,越往岭南走,只会更加严重,朝廷流放的罪犯,多在岭南,所以整个岭南道,几乎是一座罪城,你们到了此地,万莫要轻信任何人。因此我才会提议,先在郴州落脚,” 道一瞥瞥身上的‘奇装异服’,脸上裹着块布,只两个眼珠子在外面,回应的眨了眨,“我看郴州周围有一层淡淡的瘴气,比之岭南又如何?” 王玄之回她,“《隋书·地理志》上载:‘自岭以南二十余郡,大率土地下湿,皆多瘴病,人尤夭折。’” 提到瘴气二字,王玄之的声音越发的小: “由于岭南地处偏远,进出极为不便,各方便都比较落后,此地除那些被流放过来的,原本住在此处的人不多,那些人几乎抱成一个团,与流放者各成势力。” “他们排斥一切外来的势力,还包括一些饮食、医、药等流入,对于瘴气,外人根本不清楚瘴气从何而来,也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据闻岭南当地的人,闻瘴气色变。” 道一心中已然有数,她和林二白看了看客栈的人,与其他地方的好客不同,此处的人眼中,已有凶光,再往岭南,估摸更厉害。 她乐呵呵的,“既然来此处,待完全此行的目的,我们便一道瞧瞧瘴气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她感叹一句,“幸好安道你聪明,擅长不少地方的言语,否则,我们来到此处,可要两眼抓瞎了。” 林二白粗布面罩下的脸色有些白,他只是轻轻的‘嗯’一声,表示附和。 道一有点担心他,“二白,你点水土不服,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我身上带了不少药材,好及时为你调整用药。” 林二白点头,虚弱无力的应声,“嗯。” 道一又看王玄之:“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约莫还有两日光景,进岭南道,届时我们先入韶州......”王玄之小心说完安排,又替她夹了一块鱼,“尝尝郴州的鱼,和长安的有什么不同。” 道一见他给林二白,也夹了些易消化的食物,这才低头吃鱼。一口鱼下去,面罩下的脸色,就跟吃了黄莲一样,皱成一团。 她露出的眼睛,也跟着眯上。 王玄之忍俊不禁,又给她夹了些旁的菜。 三人吃完饭菜,又交待伙计送些水上楼,便闭门不出。 入夜。 道一正在打坐,窗户上的纸,被一根小竹管戳破,她立即屏住呼吸,悄悄飞近烟雾,以一团灵气,包裹住烟雾,过了一会儿,竹管被收回。 当匕首从门缝塞进来的时候,她嘴角一抽,这画面似曾相识啊。 道一躲门后,包裹着迷烟的灵气,就在指尖打转,她数着门外进来的人数,一二三...... 三人蹑手蹑脚的进屋。 一人往床榻边上走,还和同行的人道:“白日里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是个好的......” 另一人则是去翻道一的行李,“你动作快点,牙行那边已经联系好,你可别把人玩坏了......” 门后的道一眼神一厉,指尖的那团灵力,已经一分为三,朝着三人飞去。 道一厉喝一声,“那么爱牙郎,你们自己去吧!” 三人悚然一惊,不等他们有所反应,迷烟已经逼近面门,他们受惊之下,吸入了一口迷烟,很快,脑袋就开始有点晕乎乎的。 要完!三人同时想到。 三人一块儿倒下,道一还是点了他们的穴,这才去隔壁看情况。 隔壁去了五个,这会儿都被堵住嘴捆在地上,一见她进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几人没想到,两个看着弱不禁风,还带着一个半大孩子的人,竟然如此不好对付,他们这是栽了。 道一看清他们的神色,冷哼一声。 陈夷之他们和江湖裴家有联系,可是告诉过她,关于江湖上的一些事,老人惹不得,小人也不能随意招惹,还有什么病公子,小娘子,切莫随意伸手。 他们一下子占两位,这些人不是眼瞎,就是狗胆包天。 道一更顷向后者,于是,她恶狠狠的和王玄之告状,“隔壁三人想欺负我,还要卖给人牙子!” 王玄之温和的眉眼,顷刻结霜,“二白,今日我要替你师父,教一个他还没来得及教你的道理......” 第827章 瘴气 林二白意识到什么,与道一合力,将隔壁昏迷的三人,也拖到他们房间里来。 王玄之指着地上的三人,“二白,倘若是你的话,会如何对待他们?” 林二白盯着地上的八人,“全都扭送进官府?” 王玄之摇摇头,“岭南几成罪恶之城,连带着周边的城镇,也跟着遭殃,几处的官府也清白不到哪里去,若无十足把握,即使你前脚送进去,后脚也会被人放出来。” “更何况,我们此行不宜表露行踪。” 他淡淡的看了八人一眼,醒着的五人如坠冰窟。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林二白虚心求教,“二郎君,我们应该如何做?” 王玄之:“几人今夜行径,想来没少祸害别人,你并非官府中人,照江湖上的规矩处置,也不算冤枉他们。” 林二白虽未及冠,但在长安待了近两载,早已不是无知孩童,而是能挑起家中大梁的小子。他能在穷山恶水处,闯出名头,文渊泉下有知,也该十分欣慰。 醒着的五人就没他的好心情,一个个瞪圆眼看着王玄之,生得如仙人一样,怎的没有慈悲心肠呢? 待反应过来,要死的是他们,嘴被堵住的他们,‘呜呜呜’挣扎起来。 王玄之则是问道一,“小一,你挑两个,让二白练练手。” 五个人吓得都快失禁了,‘呜呜呜’的挣扎个不停。 道一没有半分怜悯,要不是他们被抓住,究竟谁可怜还不一定呢。 她痛快的点头,指出其一个昏迷的人,浑身的灰雾,几看不清人形,“二白,就先从他开始......” 巧全的是,正是那个刚才偷东西不算,还想在将人掳走前,偷香的那一个。 林二白抽出袖中的匕首,一个手起刀落,鲜血直迸,昏迷中的人忽的瞪大眼,嗫嚅的嘴角溢出血丝来,一双眼再也合不上。 今日换成齐安几个,可能还真没他利落。 林二白是在战场与崔文渊相遇的,那时的他不过几岁,便见过战场上的血腥,更在那时,便已杀过敌军,后又经历一系列变故,如今跟王玄之两人,也多是因为他的师父。 师徒二人的情分有多深,单看林二白守的秘密,便可窥见一二。 这些人妄想害他性命,阻拦他完成师父的遗愿,他绝不会心慈手软的,林二白犀利的眼神,在剩下的活口中游走,只等道一一声令下。 王玄之赞赏的看着他,“二白做得很好。” 文渊没来得及教的,便由他补上。 道一又挨着点下去,昏睡的从三人,变成五人....八人。 屋里此刻已是血腥、尿味混合。 味道在鼻尖徘徊,王玄之好看的眉眼微皱,却是没有开口。 至最后一人,道一迟迟没开口。 林二白用血淋淋的匕首,在他前襟上,将匕首擦洗干净。 那人双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如果你现在晕倒,我让二白立刻结果你。”道一阴恻恻的笑笑。 林二白顿时会意,他抽出此人嘴里的布。 布条骤然被拿,嘴巴麻木的他还来不及求情,便听道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瞧你手脚好得好,为何要做这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营生。” 男子四十来岁,生得老实巴交的,但做的事可没有一件老实的。 闻言,他一张老实的脸上,结满了苦瓜。 他道:“小人名叫钱永,几位大侠有所不知,我也是被逼才会这样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今日是第一回偷东西,之前什么都没有做过的。” 钱永叹道:“能安稳的过日子,谁想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 王玄之回忆着流放的名单,“你是罪臣之后?” 钱永点头,“祖上就过来了,我们也没办法回京,原本在此地都算是安家落户,日子虽比不上祖上留下来的,手札上记载的从前的风光,倒也还算过得去。” “日子真正过不下去,是近些年的事,也不知怎的,靠近岭南的人,几乎都失踪,再见都是尸体了,一个个瘦成皮包骨,当时有巫说是瘴气害的。” “岭南的瘴气近几年,还在往外扩张,但凡瘴气沾染过的土地,都不能再种东西,沾过的粮食都不能再食物,那边的百姓便出来抢我们的东西,我们又不离开这地,便打起了旁的主意......” 钱永没害过人,这一点道一倒是能确信,至于旁的,要看了才知道,而且那些的失踪的人....... 道一和王玄之对视一眼,“我们应当没来错地方。” 王玄之看向钱永,“想活命吗?” 钱永忙不迭点头,能活谁想死呀! “想活就给我们带路,如果你敢说谎骗我们,看见他们的下场了吗?”王玄之示意钱永看地上的人。 钱永一抖,看见了看见了。 不用再提醒他,旁边那个小子是个狠人。 王玄之满意他的反应,“照钱永的说法,估摸还得有人来。这客栈是住不得了,我们马上离开此处。” 道一赞同,但十分好奇,“我们分明穿得与你们差不多,你们怎的还能认出我们是路过的?” 钱永看见他们杀了人,也没多少变化的眼神。 他默了默,“本地的大户人家我们都清楚,还有你们的眼神,和我们这里的人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道一:感情伪装了个寂寞呀。 她问话的工夫,王玄之和林二白,已经将三人的行李拿好。 “我们赶紧离开......” 三人跟着钱永身后,一夜无眠。 “前面就是韶州,进去便在岭南境内......”钱永指着前方,上空灰蒙蒙的地界说道。 “眼下已是六月酷暑,寅时便有太阳长起,可此刻竟如冬日寒雾一般,着实不太寻常......”王玄之打量着前方,“再往里走,只怕会更甚。” 钱永点头,“郎君说得极是。” 他说着面有难色,“三位大侠,我......” “接着!”道一丢了一粒丹药给他,“吃下去,保你平安。” 这还是她来之前做的准备,早便听闻岭南的瘴气,她又怎会打无准备的仗。 钱永只能捏着鼻子吃下去,一脚踏进前路未知的迷瘴中...... 第828章 谁也不能信 有郴州的经验,他们没有再住宿。 钱永带着他产去了一农户家,将门敲开,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飞快的看他们一眼,就要关上门。 大门被钱永按住,“小孩,我们是来投宿的,并不是坏人......” 门被小孩子一点点拉开,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几人,“进,进来吧,反正我家也没什么东西。” 道一三人踏进小院,院里有一些不高的杂草,右手边有一间草棚,下面是厨房,房子就两间卧房,一间堂屋。 “贵客先喝口水,我去唤阿娘回来做饭。” 王玄之含笑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说着,给了他几两碎银子。 三人并未取下面罩,小孩还是看到的他的笑眼。 接过银子,欢快的跑出去,很快跟着回来一妇人,看起来三十左右。 妇人与三人打了个招呼,便穿了襜去厨房忙活。 王玄之和小孩子说话,道一则和林二白则在边上,坐着闭目养神。 烈日穿透迷雾时,妇人的饭正好端上桌。 饭菜很香,道一不由得食指大动。 一直忙着赶路,都没好好坐下来吃顿饭。 几人眉眼都舒展,妇人站在边上,双手紧张的在襜上搓了又搓,“都是家里的粗茶淡饭,你们随意用一些。” 道一见她手上都紧张出汗,忙安慰起来,“婶子做的饭菜很香,不如坐下来一块儿吃?” 妇人忙摆摆手,“你们给的银子,已经够我们一年的花费,哪里还能和贵客一道用饭。” “那我们不客气了,就辛苦婶子你再给你和孩子做一点。”道一笑眯眯的。 妇人眼中笑意更深,“多谢贵客惦记。” 钱永也在这时候开口,“我就是替贵人指路的,哪能和贵人一块吃饭,妹子也替我做一份。” 妇人依言应下,做的是最简单的面食,闻着香喷喷的,不爱吃面的道一,都可耻的馋了。 她夹起桌上的饭菜,和王玄之、林二白默不作声的吃着。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脑袋左摇右摆起来,“安道、你怎么摇摇晃晃的,二白怎么就睡着了......?这饭菜里没有酒......呀!” “咚!”话音方落,她一头栽在桌上。 王玄之惊:“小一......” “咚!”他也随之晕倒。 “真晕了?”钱永不可置信的看着趴在桌上的三人,他用手戳了戳最近的林二白,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么容易的吗......?” “钱老三,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妇人不满的嗔了声。 钱永:“不是,心娘......” 这几人真的和往常的不同呀。 他看到妇人的手,就要落到王玄之脸上,忙一把拉住他,“心娘,这几人你先别动......” 心娘被他拽住手,不满的打掉,“老娘在这岭南待了几十年,还是第一回见,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不尝尝味儿,你教我这心里,如何过得去?” 钱永急得不行,“咱们向来只求财的,今日怎么的要动人了。” 他也是因为这地方偏远,才敢和心娘合伙用这法子骗人钱财。 尤其是在岭南地带,外人人生地不熟的,根本就找不到他们。 心娘‘哼’声道:“老娘就是看中他这张脸,整个岭南都找不出一张,比他更好看的来.......你如果看不惯,边上还有......” 蓦地,她双眼圆瞪,跟见鬼似的,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合不拢嘴。 “咦,婶子不是很喜欢他的脸吗,你在抖什么呀?”道一弯着眉眼起身,但仔细看她,眼里根本没有笑意。 钱永:天要亡我! 明知这三人有鬼,他竟然还鬼迷心窍的和心娘合谋。 心娘一慌,“小娘子在说什么呢?” 道一拍拍林二白的脑袋,“行了,可以起来了。” 林二白起身后,道一指着桌上,被吃得干干净净的饭菜,“婶子真听不明白的话,不如把你腰间的荷包拿出来,里面的东西会告诉你,我们在说什么的。” 心娘下意识的捂着腰间的荷包,待反应过来,她的脸色和钱永也差不到哪里去。 此刻,她终于明白,钱永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是因为什么。 只是,等她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林二白‘唰’的一下,将匕首抽了出来,“二郎君,先杀谁?” 道一嘴角一抽,“.......”,小子,你很人狂魔的潜质啊! 心娘:谁家小子,如此凶残。 钱永:终究没有躲过这一劫...... 王玄之摇头,“他们虽不无辜,但罪不至死。” 林二白将匕首收回鞘里。 包括小童在内的三人,暗戳戳的想,他们的小命应该保住了吧? 林二白乖巧问他,“二郎君,我们当如何处置三人?” 王玄之仍是笑笑,眼里没有多少温度的看着三人,“钱永对岭南不熟悉,可是这位心娘与她家孩子,对岭南再熟悉不过,由他们带路,好过我们瞎转。” 林二白豁地看向不能再指路的钱永。 钱永一抖,他真的走到尽头了? 王玄之:“钱永,你伙同心娘两人盗取他人财物,已触犯大晋的律法,如今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可愿意?” 钱永马上点头,犹豫一刻钟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此番我们要在岭南游玩,便由你三人为我们领路,若是领得好,对我们下药之事,便不再计较,如何?”王玄之提醒他们,“别想着逃跑。” 道一望天,又在给人挖坑了。 钱永看到还真的在思考的心娘,忙拉扯他一下,笑呤呤道:“不逃不逃,我们都愿意。”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三人哪里露了破绽。 林二白盯着三人若有所思:这便是二郎君说的,任何人都信不得? 王玄之他们的理由是游玩,理所当然的在心娘家歇一宿。 第二日心娘母子老实不少,尽量离林二白远一点,连王玄之的脸也不敢多看,道一更是边都不敢沾。 应是钱永把郴州的事说了。 他们老实些也好,如此也好,省了道一三人的事。 王玄之根据之前收到的信,同心娘说了一处地名。 心娘面露惊恐,“你们去邕州做什么?” 见三人看她,心娘一慌,“几位想在岭南游玩,大可去往他处,邕州的人只会更恶,且是瘴气最盛之地,我们都不敢轻易踏足。” 王玄之:“无妨,我们就去邕州。” 第829章 一饮一啄 心娘三人战战兢兢的带路,生怕道一他们哪点不满意,便叫他们魂归故里。 等到了一处灰雾浓郁得,让人几看不清眼前人时,心娘几人说什么也不肯再进一步,“崔郎君,谢娘子,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王玄之和道一两人将姓氏都换作母姓,林二白倒是没有改。 心娘话落,见三人都盯着自己,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手,她心里一紧,“即使你们给药也不成,进了这云雾山,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生怕道一他们不信,钱永在一旁附和,“就算你们把我们杀了,我们也不进去。” 说这话时,钱永有意无意的瞥林二白。 林二白:“......”,他又不是真的杀人如麻。 先前那个怯生生的小童,倒是比两个大人镇定些。 云雾山‘吃人’的事,他只听大人提过,又没亲眼见过有人死,都是大人说的,恐惧不如心娘二人深刻。 王玄之看着眼前,一眼望去,不过一臂之长的云雾山。 他道:“你三人不想进去,也可以,但有一件事,须得如实回答。” 有机会活命,谁不珍惜。 钱永点头最快,“崔郎君你尽管问!” 王玄之:“先前你们说日子过不下去,失踪者众,为何没人报官,岭南大大小小也有上百位官员,为何无一人管理此事?” 钱永三人的脸,几能苦出水来。 他道:“若是告官有用,岭南也不至于,成为外乡人不敢踏足的地方,好不容易你们几个......” 意识到说漏嘴,钱永讪讪的停了下来。 王玄之点头:“既是如此,你们三人便在心娘的家里等着,待我们出来再寻你们......” 钱永三人见鬼似的盯着他,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 王玄之淡然一笑,“几位该不会忘了,为何被跟着我们一块上路吧?” 呃,不止想劫财,心娘还想劫色。 换几个普通人来,只怕下场有点凄惨,还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但,普通人想找死才会来岭南。 突然想通这一点,钱永的脸色跟便秘一样。 “回去好好等着,我们做完手上的事,便会回来找你们,可不要想着逃跑,否则......” 触犯律法,惦记小一。 无论哪一样,他都不能忍。 “不逃,不逃,我们一定不逃。”钱永忙拉着母子二人保住。 王玄之摆摆手,“行了,你们回去吧,这段时间手脚干净一点。” 三人忙不迭的跑掉,头也不回的那种。 “他们真的会在家里等着?”林二白不太相信,“为什么不送官,二郎君方才也说,岭南大大小小官员上百,难道没有一个肯管的?” 王玄之拍拍他肩,“背井离乡哪是那么容易的,他们的身份也不会允许他们走太远。” 他望着眼前的重重迷雾,“而且,他们一定会等下去的,若我们走不出这片山林,他们便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岭南的官府,只怕是想管的管不了,能管的......我会叫他们出手的。” 林二白深思起来。 道一在边上望着云雾山,像是在思考什么。 等两人说得差不多,她的眼睛也是一亮,“啊,有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道一没理两人,飞快的在黄布袋里翻找起来。 “小胖子?继续睡吧。”将小毕方放回袋子里,又接着翻找起来,“哟,九娘皮毛又顺滑不少......” 王玄之轻咳一声,嘴角一点点上扬。 林二白是直接笑出声。 “找到了!”道一拿出件披风来,“二白,你穿上它。” 正是用长蛇做的那件披风,之前和青龙对战时,才想起来穿一回。 道一二话不说,就披他身上,“云雾山外面的瘴气,可以用药物,但是到里面,我也不清楚瘴气浓郁到什么程度,你穿上会我也安心些。” 林二白按她为自己披披风的手,心里酸酸涩涩的,“你们呢?” 道一笑:“我有修为护体,安道如今可以用武,他的内劲强浑,倒也不惧......” 说着说着,她倒是想起件事来。 “我们先不进去,安道你在那坐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王玄之以为同是护身宝器,找了块石头,擦了擦这才坐下。 道一嘴角抽了抽,只当没看见。 她来到王玄之背后,双掌直抵他脊背。 王玄之脊背一僵,喉头滚动,一颗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磅礴而又绵长的内力,由道一的手掌传至王玄之四脚百骇。 他不敢再多思,忙运转内力,带领着‘新朋友’,在身体里找位置安置。 一传一输。 岭南的天刚擦黑,道一像个没事人一样收回手,“可算把这没用的东西交出去了......” 刚想问她怎么样的林二白:“......”,算了,看她脸色红润,死不了的。 王玄之双掌徐徐向下,呼出口气,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还以为道一怕自己内劲不足,在云雾山中出事。方才不敢打扰她传功,正想着是不是要传回去呢。 王玄之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很快,他想到一件事,“这是百老先生的内力?” 道一点点头,“我习的是灵力,他不清楚缘由,便将内力传给我,若不知他大限将至,我还以为他是别人请来害我的呢,当时将用灵力包裹存在丹田里,倒是一直忘了。” 林二白:身上的长蛇披风,突然不香了。 王玄之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自己得了这上百年的内力,有种被从而天降的饼子砸中,脚踩在棉花上一样。 看来,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呀。 “安道,你站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乍然传这么多内力,一时半会儿要完全消化还是有困难的,道一担忧王玄之,早知道不一次给完了。 王玄之从容起身,多了一甲子的内劲,立于迷雾中的他,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离他们远去。 道一心里有点慌,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胳膊,“安道?” 王玄之冲她笑笑,回握住道一的手,“多亏小一,我对云雾山之行,更有把握了些。” 林二白:此刻的我应该在云雾山里。 第830章 我好像来过这里...... 甫一入林。 三人眼前的景象...... 哦,没什么景象,走远点儿,自己人都看不清。 灰蒙蒙一片。 道一手上拿着罗盘,照着上面指示的方向前行。遇见有大树的位置,便会抬头看一看,他们前进的方向,和罗盘指示的是否相反。 就是迷雾浓得看不清脚下,总容易踩在咯脚的石上,或是什么老枝根、藤,三人好几回差点摔作一堆。 要不是道一也看过信,她都要怀疑有人在故意整他们。 “二郎君,小一师傅,你们说案卷上那些失踪的人,真是被从抓着从这云雾山过的吗?”林二白努力的眨眨眼,只能看到两人的轮廓。 王玄之‘嗯’了声,“有云雾山遮掩,当地的官府睁一只睁,闭一只睁,再加上岭南的人对此处避之不及,想要抓人从此过很容易的。” 道一看着罗盘,神情严肃,“不止如此,深入云雾山,我发现这里面的瘴气,有些不太寻常,不似完全自然生长之物......” 王玄之:“云雾山的迷雾,有人动了手脚?” 道一点头,“先前安道你说过,岭南瘴气自古有之,但早些年间可没这么恐怖。布置这么大一座瘴气,还影响到整个岭南道,我怀疑是有人利用,云雾山原本就有的瘴气。” “但凡接触过瘴气的人,都会生出不同难治的疾病,甚至还有可能引发瘟疫,但还不会落到无一活口的地步,更是连一座山头都撑不到走出去。” “我们只有穿过云雾山,才能找到人。小一,你说那些人带着人,是怎么走过去的?”王玄之眼睛咻地一亮,只要是人为的,那就有一定有破绽。 道一点头又摇头,“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阵法,但是现在我们连前路都看不清,如何辨别得了方向?” 等等?! 道一想给自己脑袋一下,“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 她和王玄之两人说,“等会儿你们跟着我走。” 说罢,双眼浮现出一抹幽绿。 云雾山的迷雾重重,登时一扫而空。 道一像走在寻常大街上一样,带着两人走得飞快。 走到一处时,道一突地停下来。 她疑惑道:“我怎么感觉这里,好像来过?” 林二白嘴快过脑子,“小一师傅,我们遇上鬼打墙了吗?” 说这话时,林二白感觉迷雾周围,到处都是鬼影,随时都会冲出来,然后将三人撕碎。 人都看不清,更别提山林情况了。 王玄之只能盯着道一的轮廓,等她回话。 道一的声音有些缥缈,“是在长蛇的回忆中......” 她指着前面雾气最浓的地方,“当年,这里的瘴气远不如现在浓郁,所以,我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王玄之顺着模糊的虚影看去,依旧灰蒙蒙一片,“小一,你确定是这里吗?” 道一点点头,想起他们看不太清,遂又‘嗯’了声。 王玄之:“你说长蛇在森林里碰到两个人,并且将他们杀死,根据你的形容,那两人极有可能,就是被五字部的人,抓去私采矿石的人。” “当年长蛇先是害死人,然后再入的五字部,有没有一种可能,长蛇就是在岭南附近,遇上五字部的那个徐长老,换言之,五字部或许就在附近......” “开采矿山、运送出去、再与外面的人交易,譬如天工阁这样的,其中需要的人力、物力视他们开采的情形而定,据失踪的人数推数,这些都是不可估算的。” “我们这回竟到了五字部——小一、二白,你们可愿一起,捣了他们的老巢?” 道一早烦死那个五字部了,没有他们的存在,就不会有妖怪下山害人,即使有,也不会有如此多的数量,好像怎么捉都捉不完。 失踪的人找不到、失踪的妖怪也没踪迹。 只有彻底把他们的老巢捣毁,才有可能找到这些人和妖。 所以,她没有犹豫的应下来,“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两人没看见的是,林二白的眼里,迸发出惊天的恨意。 他咬着牙,只轻轻的‘嗯’了声,生怕泄露过多情绪。 三人在云雾山里又走上一段。 道一和两人说:“我们此刻已到云雾山中心。” 她的眉头微皱,“你二人先在此等一下,我上树看看情况。” 道一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一跃而上,站在了树顶上。 云雾山极大,她站在树尖上,依旧不能看清全貌,只能看到一大片大片,各色间杂的枝叶,四周起起伏伏的山势,将其围在其中。 她的目光在四周山势流转,眸光微动,将其势走向记下,这才重新飞下树,将绳索重新系回身上。 道一:“云雾山中有阵法,只怕我们闯进来,已有人知晓,得尽快出去才行,至于这阵法,暂时先不要动他们,万一阵法破了,有不知情的人进来,反而害了他们。” 两人不疑有他,跟着道一继续前行。 道一没和他们说,其实在看到阵法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什么超出预计的,但为了不让两人担心,她选择了暂时隐瞒。 正如道一所言,设立阵法的人,确实知晓有人闯入阵法。 不过,不是他们。 “......” “站住!”有人高声喝道,吓得前面的两个人,头也不回的跑得越发的快,几乎是不要命的那种。 慌不择路的两人,很快就跑进漫天迷雾里面,后面的那一群人,有一部份人来不及停下的,也跟着一头钻了进去,领头的人直骂‘晦气’。 他不得不从身上取下一个袋子,从里面摸出一个瓶子,倒出许多的药丸,“每人服一粒,绝对不能让那两人逃走,否则咱位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人见众人脸上打着退堂鼓,他冷笑一声,“四位首领是不在山中,可是几位尊者的手段,你们难道忘了?” 众人打了个哆嗦,再看迷雾,闭了闭眼,将药丸吞食下去。 “还不赶紧追!” 领头人自己吃下一粒,催着众人进迷雾。 跑进迷雾的两人,没听到追来的脚步声,还不等他们高兴,身体的异样,让两人的心沉了又沉。 “难道,天要亡我们于此?” 第831章 恰似故人来 “咦,竟有几只小东西钻进来了,你们去看看,还活着的都直接给扔老五......”一身石头小院里,身着紫衣的男子,摆弄着桌上的玉石,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院外候着的下属,应声而去。 “......” 复又行一段路。 道一三人停下来吃东西,刚咬下几口大饼,又干又涉的口感,让她想念起,长安的美食来,都怪那讨厌的五字部,她狠狠用力再咬一口,仿佛咬的是别人的肉。 忽然,她的耳朵动了动,“你们听,好像有人声。” 王玄之闭上眼,“从那边过来的。” 等林二白听到声音的时候。 道一已经带着两人上树了,“人已经往我们这边过来了,先看看什么情况。” 三人站在树上静静的等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人的喘息之声,“符大哥,我吸了太多瘴气,身体已经不行了,你赶紧跑,咱们能跑一个是一个,一定要将消息传出去。” “你起来!”被唤符大哥的人,有些生气,“我说了能带你出去,就一定可以。” 王玄之的耳朵微动,这声音...... 他轻扯道一的袖子,脸几乎凑她的脸上,无声的问她,“是他们吗?” 灼热的气息,喷在道一脸上,她感觉脸痒痒的,下意识的就往后仰,然后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他们正被人追杀......” 王玄之还想再说什么,道一的手指竖在他唇边,“人都过来了,我们先救人。” 道一说完便收回了手,待看到逃跑中的两人,以及身后那些拿着长刀的人,眉眼就是一冷。 “跑啊,怎么不跑了?”领头的人面部狰狞,说完举着大刀,就要朝着两人砍去。 他们正面的两人,受瘴气影响,完全没有力气避开。 “走!”其中一人用尽全身的气力,将另外一个推开,“别回去,立刻走!” 说罢,就要用身体挡住领头人的刀,恰在这时,他的腰上缠上了一根绿油油的藤蔓,与整座云雾山的被污染过绿都不同,那是一种代表着春天的绿。 不待他细想,人已飞离包围圈,被他推开的人,同样被一根绿藤带走。 “刚才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好像是一根树藤。”有人不太确定。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领头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大活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他握紧手里的刀,点了几个属下,“你们去那边看看。” 被点的几个,一点点摸索着前进。 他们只有防瘴气的药,可没有一双如尊者的眼,能在迷雾中穿梭自如。 那两人消失时,但只见到一个大概方向,他们便朝着那个方向找过去。 “找到没有?”领头人问了一句。 探路的人忙回:“头儿,什么都没看到。” “继续找,一定要把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领头人咬牙道。 探路的人没办法,只能再往前找。 越是往前,雾越浓郁,人心更慌。 直到他们摸索到山中心,在道一他们蒇身的附近时,有人停了下来。 “老三,怎么不走了?”有人问。 那个叫老三的回他,“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云雾山里寻常鸟兽都无法生存,我们再走下去,身上没有药,恐怕也活不下来,那两人在里面跑了近两个时辰,早就被瘴气感染,根本活不下来。” 几个一起出来探路的人,都觉得老三的话非常有道理。 “可是,头儿那里......” 老三:“等下我们回去,就说人已经死了。头儿只说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可没说他们什么时候,只要人死了,我们也不算违背命令。” “那两人的身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刚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我猜肯定是碰到尊者的机关,所以才会被带走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成了哪棵树的养份呢。” 在老三看来,根本不可能是有人出手相救。 灰蒙蒙的前路,令所有人都收回迈出去的脚。 有人附和,“好,我听三哥的。” “我觉得老三说得有理,只是这尸体......” 老三:“我们追上的他们时,两人的体力不济,一脚滑下山崖,根本就找不到......” “好,就这么办!” 几人对好口供,又一点点摸索着回去。 树上的几人,这才有了动静。 林二白恨恨的瞪着一行人的背影,抬头无声控诉着王玄之,似在问:“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 王玄之松开捂着他的手,“二白,我不清楚你与他们有什么过节,但此刻他们不能死,至于眼下不能死,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而且,他们需要时间来救治。” 林二白盯着两人,完全是陌生的脸。 可道一却不同,她先喂两人吃了祛除瘴气的药,在替两人治疗包扎的时候,手都在抖。 两人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你们怎么会被人追杀?”道一深吸一气,“小潼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被问到的两人,飞快的看一眼边上的王玄之,同时低下头不言语。 王玄之手指微动,心里沉甸甸的。 他张张嘴,发现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林二白这时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二白,你入长安晚,但有件事肯定听过,他是青行间掌柜的外甥,史漾,还有这一位,你当时已在长安,应该也听过,贺田让妖怪杀人的事,它便是那只妖怪,符溪。” 林二白有点儿懵,但看看两人,好像并不意外的神情,“他们是你们派来此处的?” “小潼他......在何处?”王玄之的双眸里头暗潮涌动,似与此刻的云雾山融为一体。 符溪身体好一些,喂过药又包扎好,他已然能开口说话,“小潼被人抓了起来,我偷偷潜进去想救他,可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护着史郎君先离开,没想到,我们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追杀.......” “他做事一直很小心的,怎会被人发现?” 道一想起在濮阳,见到小潼时,他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的。 “当所有的怀疑对象都被排除,剩下的不可能就是可能......” 王玄之直直的看着符溪,“小潼被关在何处?” 道一伸手握住王玄之的手,他的手心黏黏糊糊的。 她手上用力,“我们会找到小潼的。” 第832章 去救人 王玄之用力回握,等着符溪的回话。 道一心下微叹,王玄之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都没敢问,小潼如今是否安好。 符溪:“我还记得去的路,我带你们去。” “唔~”史漾呻吟一声。 不待那口气总算缓过来,史漾指指符溪的胸口,“给......” 符溪这才如梦初醒,他赶忙从身上掏出一个粗布包裹来,这是刚才逃命的时候,史漾提议两人分开跑时,强塞给它的...... 符溪面带羞愧的将东西递过去,“这是小潼准备的东西,让我们回京交给二郎君你。” 当初他奉命保护小潼,可现在,他出来了,小潼很有可能被永远的......符溪不敢再想下去。 王玄之接过那粗布包,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沓纸,似是心有所感,王玄之拿起一张,上头记载的,是这几年陆续让小潼打探的事。 上面记载的是,那些开采的几处矿山,每年大致的采矿量。道一看到只说了一句,‘云雾山周围的矿,都被他们采完了吧’。 还有云雾山附近的守备分布图等,看到守备图时,王玄之握着图纸的手上青筋毕现。有几个位置,恰巧与岭南的守备位置相交。 一直猜测的答案,在小潼传来的图纸上面,得到了验证。 岭南早已经成某些人的掌中之物,外来的势力根本无法渗透。 正是因为这样,当初,他才会借发配小潼的事,让他顺势探一探岭南的底,顺便在岭南安插一个自己的钉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与小潼联络。 他没有算到的是,他要查的人和事,最后全都指向岭南。 小潼的前路,变得危机重重。 岭南有云雾山做遮掩,幸好有海东青,他们的消息才能互通。 那时小潼已深入敌营,他贸然将人调走,才会真的害死小潼。 小潼...... 王玄之告诉自己要冷静,“符溪,你现在带着史漾从云雾山离开,去韶州一户叫心娘的人家里,她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同伙钱永,就说是我们让你们去的。” 他说着又挑出一张图纸来,“小一,你先看看云雾山的布置,我们现在就去找小潼,再探他们的老巢。” 道一接过,看到图纸上面的布置,眉头就没打开过,“符溪,云雾山中布置阵法的那人,你们走时还在吗?” 符溪点头,“在的。” 道一心里沉沉的,她指着图纸,“图纸上的布置,瞧着十分怪异,有几处不应该存在才对,此处应当有屋子才对,还有这里......” “此人的阵法造诣极高,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符溪:“不如我留下来帮忙......” 它怕道一不同意,忙说:“我们的身体和人类不一样,我本就没有中多少瘴气,刚才服的药已经完全祛除,还有身上的伤,有小一师傅的药,已经完全好了。” 林二白虽恨不得杀进那五字部,但他很明白自己功夫不如符溪,对方还清楚五字部里的布置,由它跟去最好。 他扶着史漾和道一说:“小一师傅,我带史郎君回韶州等你们的消息,你给我们一点保命的符纸吧,万一那三人临时反水,也不至于没有还手的余地。” 道一想想也对,不止给了各种符纸,还给了丹药,“为防万一,你们到心娘家之前,先听一粒解毒丹,虽不至于解百毒,普通的毒难不到它。” 林二白郑重收下,“我都记下了。” 将史漾和自己拴在一起,他就要离开。 道一将罗盘给他,“有这个,你们朝着来的方向出去,就没有问题了。” “你们呢?”林二白担忧又怀疑的看着道一,会认路了? 道一咳了咳,从黄布袋里又摸出来一个,“你小心些用,那是我自己做的,费了老头子不少好东西,气得师兄被他好一顿揍呢。” 可怜的师兄哟~ 既然罗盘还有,林二白也不担心他们,扶着史漾就要离开。 史漾半倚着他,原本比他高大的身形,也多重出多少来。 两人转身时,史漾半喘着说道:“我在岭南做走商,发现当地失踪很多青壮,我问过小潼,他告诉我,在山中挖矿的人年龄都是比较偏大的,青壮的去向不明。” “小潼说五字部中,有人在做试验,经常有死尸被抬出去。” “还有先前五字部里,有几位首领不见了,但又来了几位尊者。” “你们此行一定要小心。” 说罢,他与林二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灰雾之中。 道一带着王玄之和符溪,边走边说,“新来的几位尊者,应当是那个叫徐长老的人带来的,几位尊者对他尊敬有加,我想他才是此行最危险的人......” “我们先商定一下,如何潜入救人,再找个机会,趁机捣毁他们的老巢......” 符溪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它这个妖怪都没讨到半分好,再加上他们,真的能捣毁机关重重、守卫森严的五字部吗? “......” “站住!”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抬手拦住一行人。 正是追杀史漾他们,回来复命的那群人。 领头的人笑着上前,“紫风大哥我们是回来禀告尊者,那两人已经死了,不会将山里的秘密泄露出去......” 紫风依旧拦着不让进,“我会禀告尊者的,尊者眼下在闭关,你们回去守好自己的位置,此处的阵法已全部打开,若你们还想活命,就老实一点。” 众人齐齐一抖,忙不迭应下。 看着他们的背影,紫风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格外的渗人。 “......” “等等!”符溪突然叫前面的两人,急得团团转,“不对不对,我记得出入口就是在此处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道一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石、树木。 她的瞳孔微动:五字部的入口。 “这座山和云雾山一样,里面有阵法,云雾山的阵法是用来加深瘴气,困住‘猎物’,再为此处遮掩的,而此处则是他们用来,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道一的语气深恶痛绝,她循着记忆,来到山石处,学着那个徐长老的样子,按向其中一处小石块。 第833章 对面不相识 “轰隆隆!”山石震动。 道一他们面前的石壁,徐徐上升。 半晌,山洞入口呈现在他们眼前。 道一率先进去,王玄之和符溪紧随其后。 “五字部里有阵法高人,方才我们打开机关,应当已经惊动里面的人,你们跟紧我。”道一注意山洞口周围的情形,又暗中调动灵力。 奇怪的是,他们走出洞口,也没见到一个人来拦。 走过长长的山洞,待重见光明,他们连一个防守机关都没遇到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道一他们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彻底走出山洞,眼前便宽阔起来。 是一栋栋石头建造的屋舍,一眼望不到头,一排排的紧密相连,石壁上有许多凿痕,当是有人常年居住,用极大的刀具等刻画而成。 说是屋舍,也不尽然。 倒像是人工打造的山洞。 以这山洞,每间的容纳量来看,五字部的人数,不可小觑。 王玄之:“小一,这便是你见过的五字部。” 道一轻轻‘嗯’了声,“但所见的有限,我们先去找小潼。” 不等符溪想明白,道一什么时候见过五字部,听到两人的话,忙带着他们小心的朝一个石屋的东边行去,石屋后头还有乾坤。 有一处比石屋还高的,唯一一栋木制的楼宇,他们站在石屋外,愣是看不见。 道一:“此人的阵法造诣,极是高明。” 对这山中的阵法,她还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三人踏入那座木制楼宇。 楼里空空荡荡的,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还有一些,像是机关的摆设。 “奇怪,小潼他们明明就在这栋楼里,我记得穿过大厅,屋后有一间的屋子,就像衙门的牢房一样,专门用来关押不听话的人。” “为什么找不到了?”符溪循着记忆,寻找那间牢房。 王玄之就在楼里搜查。 道一则是在观察,整间楼宇的势。 屋里有阵法,她在找破阵的位置。 “你们快过来看。”王玄之指着大门上方,与屋外牌匾同等位置,那里有一块同样的牌匾。 “原是镜中阵!”道一眼睛一亮,径直飞身过去。 她朝着那块牌匾,用力一击。 小楼里的景象,一阵扭曲过后,再次出现变化。 符溪激动起来,“小潼他们就在那扇门后。” “等一下。”道一阻止王玄之去开门。 她的心跳得有些厉害,“安道,我们已经摸进小楼里,整个屋子布置上镜中阵,又在此阵的阵眼上,设下敛息阵,我还当是阵法强的缘故,没曾想是阵中阵。” “且这楼里有如此厉害的阵法,五字部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人发现我们,单布置此阵的人,便不容小觑。” “为什么他们不出现,是自信我们救不走小潼,还是这门后,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王玄之摇头,“不管如何,只要有小潼的消息,我都不能放弃他。” 道一想到了崔文渊和卫楠,阻拦他的手一松,“你尽管去,这一次有我护着你们。” 王玄之垂眸,似有似无的应了声,手便按在门上,用力一推。 浓浓的血腥、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即使见过一次,符溪全身的毛,还是瞬间炸起。 “呜~呵~呃~”压抑嘶哑的声音,在地牢里面响起。 穿过阴暗潮湿的通道,铁链的声音,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王玄之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定是小潼。” 道一和符溪忙连忙跟上。 “小潼!”王玄之看到道两边,还有不少牢房,里面躺着许多人。 他的目光,径直落到道的尽头,一个被绑在架子上,身形十分瘦弱的人,但他还是一眼认出对方,他忙上前去替对方解绑,“小潼,我来救你了,你要撑住。” 架子上的人,似乎失去了意识。 不管王玄之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直接铁链解开,方才还死气沉沉的人,暮地抬起头来。 只一眼,叫王玄之失了气力。 难道,他又晚了吗? 毫无血色的脸是小潼的,但他的一双眼,像是蒙上一层白雾,盖住原本的黑仁。 小潼一身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的温度。 “安道!”道一一直盯着两人,看到小潼毫不迟疑的亮出利刃,连忙将有些失神的王玄之拉开。 小潼愤怒的朝她龇牙,喉咙里‘呜噜呜噜’,下一瞬,又朝她亮出爪子。 道一这才看清,根本不是暗器,而是小潼的指甲。 不能伤着小潼,道一被动的闪躲。 符溪眼尖的拉走,有些失神的王玄之。 小潼追着道一打,牢房里的门都被他打烂。 原本关在里面的人,也在此时有了动静。 他们一个个站起身来。 符溪看他们摇摇晃晃的,还想过去帮忙。 只是看到他们的眼睛,浑身的血液,差点逆流。 “小一师傅,他们和小潼一样,都没了神智。”符溪高声提醒,也惊回王玄之。 王玄之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他抽腰间软剑,对符溪道:“先将这些人拿下。” 符溪只得迎难而上。 它不动手,那些失去神智的人,会毫不留情的把他撕碎。 啊啊啊!!! 可是谁能告诉它,为什么这些人,怎么打都打不死,又不怕痛的! 王玄之试过几次位置,最后将目光落在他们的脖颈上,一剑利落的斩去。 还保持着出手的人,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才重重的倒在地上。 “砍他们的脑袋!” 符溪得令,爪子径直抓向那些人的脑袋。 另一边,小潼出手快狠准,道一也不再躲闪。 “束缚!” 她将小潼捆住,他的力气很大,以灵力结出的绳,几被他挣开。 道一忙从包里,取出张符纸来。 “驱邪!”黄符纸贴在小潼身上,他的动作立刻停下来。 道一的气还没来得及松,他又‘呜噜呜噜’的挣扎起来。 “还来!”道一直接虚空画符,“太上台神,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通达仙灵,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因,魄不丧倾。急急...去!” 第834章 空山新雨后 净心神咒一出,小潼果然安静下来。 不过片刻,他又开始挣扎。 道一:“不是神智受蒙蔽吗?” 她再次虚空画符,“以日洗身,以及月炼形,仙人扶起,玉女随行。二十八宿,与吾同形。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急急,去!” 小潼这次彻底安静下来,但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王玄之利落的斩下最后一颗头颅,来到小潼身边。 他问道一:“小潼还能再恢复吗?” 道一摇头,“我也不能确定,现在只能勉强困住他。” 王玄之的心里明明有答案,否则也不会对那些人直接下死手。 可是,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叫他心里难受。 王玄之抬手,摸摸小潼的脑袋,“他是在王家出生的,打小便跟着我了......” “小一,我想救他。” “好!”道一上前握住他的手。 她明白,王玄之不止想救小潼,还有......没来得及的遗憾。 王玄之回握着她的手,克制着自己微微用力。 这是他的小一啊,他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失控。 符溪背着不能动弹的小潼,三人即将刚走出地牢,来到先前的大厅,地面剧烈的摇晃起来。 震动停止,楼宇四周,升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我们被困在小楼里了。”道一不得不感叹,布阵之人的高明。 她也是第一次遇上,一环扣一环的阵法,其中还包含着对人心的拿捏。 他们以为解除地牢的阵法,便是尽头。 根本不会想到,救出小潼之后。 阵法才真正的开启。 正是因为这个阵法,道一忽然明白,方才那种诡异的熟悉,是从何而来。 “安道,还记得长右吗?困住我们的,正是那个阵法。” “锁龙阵。” 道一点点头,“还不止呢,‘梅姨娘’成平,鸓鸟、玃如、劈死刘方的引雷阵、卫家老爷子玉催里的锁魂阵,当是出自一人的手笔。” “这样说不对,应当是师随同一人。” “原本只是觉得阵有相似,可他们都与五字部相关,我才能如此断定。” 道一说这话时,眼底满是兴味。 她的目光,落到先前的破镜阵的位置,再次飞身上去,以掌击之,“生门,破!” 楼宇外的屏障,瞬间消失。 三人刚出楼宇,就和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五字部。” 道一眯了眯眼,这些人正是追捕符溪和史漾的人。 她问领头的那人:“住在这间楼里的人呢?” 领头的看她一个小娘子,倒是没生出轻视之心来,毕竟能闯进五字部的,他们还是第一人。 领头的人望着空空如也的楼宇,心里是有点慌的。 他也不知道,两位尊者去了哪里。 但一想到,他们这么多人,未必打不过这三人,而且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秘密武器。 他的手背在身后,同属下比划着手势。 有下属趁机跑开。 道一无声询问王玄之:要抓住吗? 王玄之摇头,先看看他们做什么。 待那人离开,领头的人又是一招呼,“上!” 一群人蜂拥而上,看到道一和王玄之时,眼里的狼光,是挡也挡不住。 他们关在这山里,都快关疯了。 竟有谪仙一般的人降落,看来是老天奖励他们的。 至于小娘子,生得虽不惊艳,但胜在清秀脱俗。 两人都不似凡间人。 王玄之本以为,他早已能平和接受,旁人的目光。 可当看到,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落到道一身上时。 他将道一和符溪,拦在身后,“让我来!” 符溪有点担忧,道一却是摇摇头,“让他打打架也好。” 像陈夷之现在都有心魔,她的安道可不能因此受困扰。 陈夷之:合着就我不是人呗。 她说不管还真不管,这会儿拉起小潼的手,替他诊起脉来。 符溪见王玄之在那群人里,游刃有余。 他径直便守在门口,不让那些人影响道一救治。 道一摸到小潼的脉,手像是被烫到,令她不得不松开。 她再次按压上去,小潼的脉像强劲有力,壮实程度堪比耕地的牛。 再细探,血脉里有一股力量,翻腾得十分厉害。 并非内劲,而是血液里有什么东西。 道一目光一凝,莫非是被人灌了什么药物? 思及此处。 道一从木镯子里,取出银针,在小潼的手指上扎了一下,一滴血液自指尖流出。 血是暗红色,不仔细瞧,几乎成黑色。 道一凑近闻,熟悉的味道传来,愤怒瞬间充满她的胸口,小脸铁青一片。 “这些混蛋,竟然以药物混合妖怪的血,在人身上做实验!”道一气极,恨不得将那人立刻宰了。 先前那些妖怪害人,是出于本性。 此人在人身上做些此等事,害得小潼等人,失去了人性,那人才是真的没有人性。 她深吸一气,松开小潼的手。 不止是因为在别人的地盘上,现在也不是治疗的好时机。 她还没研究出,小潼体内的药物,妖怪血液究竟是什么。 “都料理完了?”道一回头,冲王玄之笑笑,“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王玄之收起软剑,“嗯。” 符溪过来接住小潼,跟在两人身后。 当他们刚走出那小楼,天上却是下起了雨。 整个山里,都是大雨的声音。 两人一鸟不得已,再次退回小楼。 “哄哄!”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符溪是妖怪,耳力比两人还好。 闻言,道一凝神细听,脸色逐渐变得古怪,她有点不太确实,又竖起耳朵听。 “咴咴!” 道一这下确定了,她看向王玄之,对方的眼里也有惊讶。 “山里居然还有猪?” 道一简直不敢相信,那些人打家劫舍,会有这么勤劳? 符溪否定他们的想法,“我和小潼在山里待了那么久,从来没见五字部里的人养过家畜。” “不是猪啊......”道一的视线落在小潼身上,“不如,我们去看看。” 王玄之取下骨笛,“好。” 符溪背着人跟上。 五字部很大,又下着雨。 他们跟着忽有忽无的叫声,一路躲躲藏藏的摸到了后山。 叫声越发的清晰。 “就是这里!” 第835章 山膏 “咴咴!” 后山有一处石洞。 站在石洞口,叫声就像在耳边一样。 “我们进去看看。”不等一人一鸟反应,道一便往山洞里钻。 王玄之左手握剑,右手持笛,紧跟在她身后。 听到叫声不是很想进的符溪:......人类真是一种大胆的生物。 它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石洞道两旁有灯,里面的情况看得很清楚。 道仅容两人通过,待走完通道,里面的视野一下子便开阔起来。 石洞的尽头,有着可纳数百人的空间。 里面的气味,比之小潼待的地牢,有过之而无不及。 山石壁上,全是不同利刃划过的痕迹。 现在他们知道,是那些吃过药的人留下来的。 偌大的山洞,里面只剩下那些绑人用过的器具。 整个山洞中,只有一处,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叫骂声。 “该死的人类,迟早有一早,要把你们全部杀光,恶心的人类,面无二两肉,贼眉鼠眼,啊呸,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骂得可真难听。 两人一鸟同时看去,是一个看起来与猪很相似的妖怪,被人用链条锁着,靠在山洞的一侧,它吼叫的时候,铁链跟着不停的晃动。 它的叫声,与刚才听到的是一样的。 同类被困,符溪本能的便觉得不舒服,它很想帮帮这个被困住的妖怪。 王玄之的目光,在其通红如火的身上停留片刻,这才问道一:“小一,它很像你那本《百妖谱》上记载的山膏。” 道一点点头,“《百妖谱》有载,苦山之上有,有兽名曰山膏,其状如逐,赤若丹火,善詈。一身火红色,还爱骂人,形状像猪,是山膏没错。” 山膏的身上,有着比墨还浓郁的黑雾。 道一想看看,这只山膏在洞中,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痛恨人类。 当她走到靠近山膏的位置,对方有瞬间安静,旋即言辞越发的激烈,一身的气势暴涨,隐有发狂的迹象。 王玄之立即吹奏《清心诀》,山膏的怒意顿消大半,但当它看清眼前站的是人类时,骂人的话是半点没过清醒的脑子,一股脑的便出来了。 尤其是在看到符溪,与人类同行。 它骂得更脏了些。 两人一鸟,等待山膏持续不间断的发泄。 待山膏有片刻停顿,符溪这才弱弱上前。 符溪:“我们是来帮你的。” “呸!”山膏喷它一脸,又瞪着朝它靠近的道一,“虚伪的人类,别以为收买本尊的同类,我就会相信你。” 道一原想再靠近一点,看到符溪脸上的口水,她默默的往边上去了些。 山膏见此,鼻子里哼出猪叫来。 道一差点笑出声。 她想到小时候,凌虚子带着她和师兄,在山下抓了一只小猪,想要养猪,几经折腾,含泪吃下烤乳猪的事。 别说,那只猪的叫声,与这只山膏还挺相似的。 妖怪对人的情绪感知,极为敏锐,尤其是在山中,经历过数不清的恶意。 山膏几乎是在瞬间,便捕捉到道一的开心。 它龇着獠牙,“人类,你在找死!” 王玄之握笛的手微紧,他的笛声不停,只是不解的看向道一,似在问她暗中做了什么。 道一冲他摇头,便朝山膏伸出手,肃着一张脸,“不管你如何想,今日,我们是来助你的。” 山膏被她的真诚镇住,可它的目光,突然落到一直不言语的小潼身上,它的情绪又变得不稳定起来,“人类就是个骗子,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道一...... 道一虽然很想打猪,但她还有理智在。 她指着小潼,问山膏:“你认识他?” 山膏怒:“人类,少惺惺作态,就是他,服食了本尊大半的血液。” 道一有点明白,小潼失去神智,是因为什么缘故,但这里的山洞,还有方才关小潼的地方,看着就不像是他一人造成的痕迹。 其他人去了哪里呢? 她问山膏:“除了小潼,还有别的人,也服食过你的血液,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还有你知道,是谁放你的血液,又是谁将你关押在此的?” 山膏完全不听她的话,依旧呜呜哇哇乱骂。 道一看它又在失智的边缘,又问:“你认识徐长老吗?” 山膏停下,审视着她。 道一见它有反应,又问:“有个黑衣尊者、还有一个青衣尊者,你认识吗?” 山膏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清心诀》都不能令它再保持冷静。 道一正想以灵力安抚它,身后一道身影,更快的跃过她,原本与人类无异的手,陡然生出尖锐的长甲,径直刺入山膏的胸口。 癫狂中的山膏,凄厉的哀嚎一声。 道一忙去拉小潼,后者像是杀红了眼,与道一缠斗起来。 王玄之停下吹笛,上前去探查山膏的伤势。 小潼那一招,快狠准,是在场的人和妖都没想到的。 他的长甲刺中的,正是山膏的心脏。 山膏的血液在飞速流逝。 原就被山中人放掉大半血液,此刻的它,更是感受到,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它看到王玄之想替自己止血,而不是像之前那些人,用刀子在它身上割出口子,放掉它的血液,逼迫他们的同类喝下,跟着发狂,承受不住的直接死亡...... “假惺惺的人类,我相信,你们与他们不是一伙的,但那个人,吃了我的血液,以后还有可能像今天这样,在背后对你们出手,你们还敢带着他上路吗?” 山膏虽久居山洞,可与它相处的,俱是狡诈之辈,它的心眼多如天上繁星。 王玄之一边替山膏止血,一边告诉它,“小潼伤你非他所愿,他有如今的遭遇,有一半是我的原因,我会治好你,也会带他回家......” 他说的回家,是神智清醒的意思。 山膏瞬间便听明白,它看着正与道一打斗的人类,生平第一回生出嫉妒的情绪。 “是吗,那本尊拭目以待。”山膏没发现,它在不知不觉中,承认了王玄之。 王玄之虽没有精湛的医术,但一些简单的病理,还有身体的脉络,他还是懂的,所以,他以内劲,游走在山膏身体中,替他止住大部份的出血。 另一边的打斗,也接近尾声。 “束缚,去!” 小潼被困住挣脱不开。 道一来到山膏面前画符,“去!” 第836章 小潼 止血符一出,山膏全身的血液,仿佛开始逆流。 它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到临。 仔细感受一番,山膏发现,原本还有一小股,在流的血液,此刻真的停了下来。 原来,方才感受到的血液逆流,是真的...... 山膏的心情,一时间很是复杂。 它是被人类抓来的,可今日救它的,也是人类。 原先在心里默发过誓,待它逃离这劳什子的五字部,它就要杀光所有的人类。 现在,还让它怎么大开杀戒? “人类,别以为帮我止血,我就会感激你们!”山膏冷哼,猪叫声在山洞里回响。 两只妖怪没什么感觉,作为一个见过猪的正常人类,道一差点又没绷住。 她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你现在还有力气吗,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它这是可以出去了? 山膏一时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它怔怔的看着道一。 道一让王玄之看着小潼,她来到捆住山膏的链子边上,只一眼,就让她愤怒不已。 普通的铁链,是困不住身为妖怪的山膏的。 山膏的身上,除了铁链,铁链上面还有符纸,包括它的身上,也贴了许多的符纸,最主要的是,它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小阵。 即使取掉身上的符纸,它也出不了那方小阵。 阵法,和困住长右的是一样的,是一个更严密的锁龙阵。 道一费了番功夫,才将阵法解开。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一位正在赶路紫衣男子,蓦地停下脚步,和属下意味不明的说道:“倒是比你们这些废物有用多了,真期待与此人见面的那一日,该得何等的有趣......” 对此,道一自是不知的,她解开阵法之后,又替山膏取掉它身上符纸,最后才用匕首,避断捆住它的铁链。 乍然得到自由,山膏有瞬间没动弹。 它早已记不清,被捆在山中多少时日,又被放过多少回的血。只记得来取血的人冷冰冰的,被灌血的人类,面上神情麻木,喝下它的血,不过片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疯狂。 它不清楚那些人类,用它的血,给他们的同类吃,到底想做什么。 无数次,它都想过要放弃生命,可当它想到父母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都想让它活下去的模样,又让它放弃自我了断的想法。 就在它习惯被放血,看到喝血之后的人类,换掉一批又一批,从最初的大吵大闹,到后来的安安静静,甚至还能听懂那人的话。 它以为此生离开山洞遥遥无期,又暗戳戳的期待有朝一日,脱离山洞,就杀掉见到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类...... 山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 会有两个人类出现,一个拼命的替它止血,另一个还它自由...... 它跟着两人一鸟,还有差点掏走它心的人类,走到山洞口,越发大的雨水,倾斜着泼洒到它的身上。 雨水沾在它的身上,一身的血污让它十分难受。 山膏一头扎进雨水中。 漫天的雨水,洗刷着它一身的脏污。 山膏的嚎叫声,响彻着整个山谷。 五字部的人早不见踪影,剩下的人,也在方才被王玄之解决,听到它叫声的,也只有道一他们几个。 被绿藤捆住,一直不安份的小潼,在听到它的叫声之后,越发的急躁起来。 他漆黑的双眼,望着山膏,里面透着浓浓的杀意。 杀意透过雨水,清晰的传到在场的人与妖怪身上。 道一的手在虚空中比划,“日出东方,黑气腾腾,......左边龙蟠,右边虎文。吾奉三山九候先生律令摄!急急,去!” 以灵力绘成的黄色的符纹中间,其上有混元、黑气的字眼,如水流一般流淌着。 随着道一的最后一个字眼落下,黄符贴到小潼身上,顷刻间,便没入他的身体。 挣扎中的小潼,立刻便停了下来。 道一回头看了眼,山膏在山里撒欢。它已经许久没接触过自然,身上虽然有伤,但获得自由的它,灵力在身体内自由运转,能够保护好皮糙肉厚的它。 小潼的身体里,若不是有它的血液,还有它被锁住的灵力,也不可能一击就抓穿它的胸膛。 救山膏本就是举手之劳,它想做什么,道一都管不着。 所以,看了一眼后,她便收回目光,看向王玄之:“安道,我想看看小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玄之摸摸小潼的脑袋,心中感慨万分。从前那个只到他胸口的少年,几与他齐高。 他收回手,满眼信任的看着道一:“好!” 小潼的身上,有着浓浓的白雾,其间还夹杂着灰色的雾。 小潼的身上,竟然有孽债。 道一目光微闪,她靠近小潼的白雾,伸手一碰......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小潼狼狈逃窜,回身望了一眼,逼近他的人,对方的剑,又只差一点,就能一剑刺穿他的心口。 道一看得分明,追杀他的人正是穆同。 “你该死!”穆同再次提起长剑,欲往他的心口刺。 小潼就地打滚,躲过致命的一击。 穆同的剑不停,随着他滚动的位置,不停的戳刺着。 小潼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最后一剑过来,他以为生命会就此结束。 正当此时,从天而降一只手,轻飘飘的就挡住他的剑。 那人原想对穆同下死手的,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穆同身上,留下一句,“原是自家的喽啰......” 他的话,让在场的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穆同被来人赶走后,小潼原想感谢他之后,继续往岭南,完全他的流放之旅。 救他的人,戴着幂篱。 他一开口,温和的嗓音,令小潼的戒心顿时去掉大半。 即使是回忆,道一也急得不行。 她想伸手拉住小潼,不让他跟着这人离开。 只因小潼眼前的人,正是那位徐长老。 徐长老听到他要去岭南服刑,轻笑出声,“岭南天高皇帝远,十年的流放,待你再回京城,谁还会记得你,小郎君不如为自己谋求一份出路。” 小潼盯着看不出面目的人,良久,他才问道:“先生,难道有更好的出路?” 第837章 小潼二 徐长老笑道:“只要你跟我走,保你有享之不尽的荣华。” 小潼心中记挂着王玄之安排的任务,但眼前的神秘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答应对方,极有可能离不开这里。 小潼低垂的头忽的抬起,满眼感激的看着徐长老,“好,我跟着你走!” 流放时,二郎君特意将刑罚的期限加长,他便知道二郎君一定有更深的用意,当即便顺势接受惩罚,果不其然,夜里二郎君便来找他。 直言京中流言之事。 他们当时查流言,追踪到濮县,只找到王荣冰冷的尸体。 根据二郎君说的,王荣到长安之前,出发的方向是京城的南边。 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一定会有收获的。 借着被流放的机会,他打算一路查到岭南去。 可是,没想到会一个人,不要命的追杀他。 更没想到,会出现一个十分危险的人,救下他。 原想誓死不从的,但小潼转念一想。 王荣能在京城散播流言,还能全身而退,绝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办到,更何况他被人灭口,足以证明背后有人。 如今,他在去岭南的半道上。 就遇到两个如此厉害的人,很难不让他将这些人联系到一起。 小潼决定赌一回,如果输了,他到时再反悔离开,也不迟的。 他是幸运的,因为他赌对了。 带他过来的人叫徐长老,手底下跟着许多人。 他被带到一处山间时,来迎接他们的人毕恭毕敬的,而且那些人行走间,与陈家两位郎君有些相似。 岭南有私军! 这个想法一出,如野草一般,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的发芽扎根。 正经的军队,根本不会偷偷摸摸。 他们借岭南有瘴气,躲在山里面。 只是,当小潼跟着徐长老进去时,这才发现里面不是他想象的,有大批的私军。 更多的是被那些私军,看管起来的普通人。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不断的在山洞里进进出出。 他们在私下开采矿山。 一支近百人的私军,利用普通人采矿。 小潼惊疑不定。 如果是朝廷采矿,都有明文规定。 找人也不会这般藏着揶着。 同样辛苦、出人命,但朝廷会有相应的补偿。 即使朝廷法度并不完善,但至少还有一份保障。 这里的人死掉,连个土丘都没有。 他们的尸体,会被拉到各个地方。 至于去哪里,小潼也不知道。 因为他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挖矿。 如果一直是这样,别说摸清王荣背后的势力,他自己也会折在没日没夜的矿山中。 小潼开始观察矿山里的人,主要是监管他们的人。 一开始是小兵,他总会找到机会,从矿里偷出那么一点,交给小兵。 哄得他们眉眼笑开,他不曾想过逃跑,让小兵对他的看管越发放松。 然后,他搭上小兵的上峰,再往上...... 他在山间的生活,开始变得好起来。 因为他能说会道,还能帮几个头头谋福利,不被上头的人发现,就连吃饭,都被几个头头叫到一块。 小潼的天地,顿时亮堂许多。 他能接触的人,也更多。 从这些人的嘴里,也知道,他们挖的矿不是给朝廷的,而是给一个神秘的组织,至于那个组织要做什么,则一概不知,不是他不想问,而是没人能答。 有限的自由,让他找到各种机会。 跟着采买下山,趁机传消息回京给王玄之。 一开始只是普通信鸽,除非重大的消息,否则两人之间不轻易往来。 小潼一直没查到矿石的去向,也吃不准王荣是否与他们有关系。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背地里散播不利朝廷的流言,还偷采朝廷的矿山。 这两件事看似没关系,但都透露着一个信息。 两拨人的心,与朝廷是背道而驰的。 矿山看似松散,实则严谨,他经过旁敲侧击,发现里面的人大多都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被人弄进来的,只有少数是为了家人,自卖自身的。 他们以为只是到一个地方做工,可没想到进来就再也出不去。 很多人想逃,到最后,连尸体都出不去。 小潼不打算逃,他要查清所有的事,到时二郎君带人来,该抓的抓,该救的救,至于矿洞,朝廷会有人管的。 死掉的矿工,他也没有办法。 小潼有时在深夜会想,那个会抓妖的小道士在场,会不会让这些人的灵魂得到安息呀? 道一的神识有片刻沉默,她很想告诉小潼,你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 小潼的想法没人回应,时日一天天过去。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但在山角下看到做生意的史漾,他心底的阴霾还是一扫而空。 二郎君一直惦记他的安危,尽最大的能力,安排人来接应他。 史漾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知晓对方。 他的错从来只有那一个,不清楚溪娘生死前,便默认林小甲埋掉她,他被流放是对他的惩罚,旁人做的错事,他不用揽在自己身上,却可以阻止这些事发生。 山中无岁月,小潼快记不清,到山里多久。 后来,又有一只小鸟,时不时的飞来找他。 那只小鸟,有天夜里趁众人熟睡,同他开口时。 小潼永远记得,他丢脸的样子,“小毕方,竟然是你来找我吗?” 小鸟的脖子一扭,“真抱歉了呀,本尊不是你说的神兽小毕方......” 它说着就露出真面目来,长得像只鸡,头上却长着一张人脸。 小潼很没出息的晕过去,又被对方的大翅膀扇醒。 小潼:......说出去也没人信,他刚被一只鸡打脸。 “不好意思呀,会说人话的小鸟,我只认识一只小毕方,对了,你是什么神兽,来找我做什么?”小潼双眼在放光,心里隐有个猜测。 果然,小鸟很傲娇,“我叫符溪,是一个叫王玄之的人,让我来找你,将功赎罪的。” 小潼将信将疑,他信二郎君不会放弃自己,但二郎君找来的人,哦不,妖怪,脑子这么不好使的吗? 王玄之的信再一次送到。 小潼信了,原来真的有妖怪脑子不好。 他只能开始查线索,又养小白鸡,哦,小白鸟的路。 直到,一个女人,唔,女妖的出现,打破这一局面。 第838章 小潼三 “你们这处的矿石,比旁的几处好太多。” 一位生得十分妖娆的女郎,随着拿起一块,他们没日没夜采出来的矿石,评头论足。 “多谢青龙尊者的夸赞。”平日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人,此刻在女郎面前,点头哈腰的。 小潼还发现这些人的目光,根本不在矿山,而是粘在女郎身上。 这些眼神,他跟着二郎君身边,可没少见过,男女都有。 反正令人恶心。 后者许是没发现,又或者发现了,根本不在意。 她命令跟过来的下属,将矿石装好。 自己则是勾勾手指,矿山的头领,几乎都跟着她往此刻最繁华的地方去。 说是最繁华,也就是比他们睡的山洞好一点。 用简易的木棚搭建。 木屋里高亢的音调,一声盖过一声。 很快,几个头头跟着青龙尊者出来。 相比青龙尊者的春风满面,几个倒是有些萎靡不振。 小潼心下大骇。 走街串巷时,偶尔会听到人说起,女郎恐怖的传言。 如再世的妖精,能吸走男人的精气。 果不其然。 小潼的异样,青龙尊者看在眼里。 她的眼中闪过兴味,扭着婀娜的腰身,款款来到他面前,轻抚着红唇,“小郎君,我不美吗?” 小潼打了个寒颤。 青龙尊者像看到什么有趣的猎物,“把他也带走。” 小潼脸一白,还是之前的头头。 踉跄着脚步过来推他,一脸艳羡的说道:“你小子懂什么,尊者的好处,只有跟着她身边深入了解才懂。” 小潼有点无语,但这也是个机会。 摸清矿石来源。 可他想得太简单了。 青龙尊者的名字不是白叫的,她仅是长安老百姓口中吸人精元的妖精,还是实打实的一条蛇。 跟着青龙尊者离开,后者时不时的逗弄。 小潼好几次差点英勇献身,倒是对方舔舔红唇,“如此美味,自然要等你熟透,方才能采摘,在那之前,你要记得,你是属于我的。” 哼!才不是,我可是二郎君的心腹! 小潼倔强的眼神,让青龙尊者一路上的心情都很美好。 快到目的地,她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小潼更不敢吱声,怕什么都没查到,小命就不保。 他们路过一片瘴气地。 如果他没记错,当初二郎君看书时,猜测过的岭南瘴气,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但因为他在京中任职,不能随意出京,只能根据书中的记载,一点点推测。 岭南有瘴气,在云雾山。 所以,他阴差阳错的,到目标地点了? 小潼一时激动,情绪有点外泄,好在青龙尊者陷在过往情绪里,根本没注意到他。 收敛好情绪,随着青龙尊者,踏入那座山里。 山里的日子,如果忽略那些军队,和青龙一样的妖怪,倒是一处隐居之地。 他没着急传信,也没和王玄之说自己遇过的险事。 否则,二郎君一定会让他撤退的。 等他发现这个五字部,是一支强大的军队,甚至和京城里的种种能扯上关系,而且山里的军队有一日,忽的不见了,他想给王玄之传信,结果信鸽根本走不出云雾山。 他的信,也被山里的人发现。 庆幸,他用的暗语。 山中在排除奸细。 小潼几次机智躲过。 甚至抓住机会,将一个老熟人,拖下泥坑。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濮县的胡主簿。 濮县县令昏庸,他也不是个好人。 后来,二郎君送来传信的,是海东青。 他利用海东青,传过一些消息。 即使那些消息,很多都落后二郎君他们,二郎君也让他待着,莫要再轻举妄动。 他还是想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 小潼午夜梦回,都是那些人的惨状,还是因他一己之私,陨命的溪娘。 他想赎罪。 但该来的,又怎么躲得过呢。 所有的不可能排除,剩下的他无处躲藏。 小潼被抓到,终于知道些死去的,还有半死不活被拉走的矿工,都被人带到什么地方。 有一个青衣裳的年轻男子,在他身上试过许多刑罚。 想让他承认。 小潼咬着牙撑过去,数不清的时日。 再一次醒过来,并不是被绑在刑架上,而是捆在一张七星床上。 他睁开眼一看,青衣男子变成一个黄衣男子。 黄衣男子背着他,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挑挑捡捡。 待黄衣男子转过身,小潼看到他眼里的疯狂,尤其是见到他身上的伤,眼里的疯狂更甚。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能扛得住那么多刑罚,这也说明你的身体很好,想来一定能扛得住我的药,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黄衣男子说完,打开一个瓶子,拿出一粒药丸,捏着他的嘴,就往里灌。 害怕是本能,小潼不安的挣扎。 黄衣男子笑道:“别怕,待你再次醒来,就会明白它的好。” 符溪变成小鸟,夜里偷溜进来找他。 小潼并没有立刻逃,山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妖怪。 有大实力的就那几只。 更何况,他熟悉换值时辰,还有看守人数。 小潼带着符溪,偷走山里的账簿和名册。 符溪带着账簿,与正好摸过来的史漾撞上。 他回头找小潼,很是顺利就找到人。 小潼被关在密室里,他听到符溪说的事,脸色都变了,他让符溪带着史漾赶紧离开,账簿和名册很重要,绝不能有闪失。 符溪再次离开。 小潼昏迷的次数变多,意识浑浑噩噩的。 黄衣男子总是喂他吃奇怪的东西。 小潼的血液变得冰冷,看到人类的脖子,就想扑过去咬一口。 黄衣男子很满意他的改变,“你说说你,放走那些蝼蚁做什么呢?三哥的阵法举世无双,他们根本就走不出去雾山,唔——让他们折腾一下也好,让其他人看看,背叛的下场。” 小潼张张嘴,但意识很沉。 他双眸快阖上时,朦胧中见到一紫衣男子,翩然而来。 “都准备好了吗?云雾山有老鼠,你和老六速速离开,剩下的交给我。” 黄衣男子‘嗯’了声,俯身在小潼耳朵说道:“你憎恨自己的血液,尤其是与你一样血液的,所以见到对方,你要立刻杀掉,阻拦你的人,都是坏人,也要统统杀掉。” 意识彻底沉沦的小潼,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杀! 第839章 小潼四 小潼刚闭上眼,又豁地睁开。 他的双眼黑黢黢的,像个没有意识的躯壳。 木讷的看着两个人。 “好了,别玩儿了,赶紧走!” 紫衣男子催促着黄衣男子。 黄衣男子哼哼道:“三哥,我们这两年被坏多少事,如今还有人找上门来,我回敬一份‘大礼’都不行吗?” 紫衣男子冷声道:“你想坏徐长老的事吗?” 黄衣男子不满,“我也是在帮忙完成任务!” 小潼傻呆呆的看着两人离开。 道一看着日期相近,还以为小潼的回忆到此结束。 ‘唰’一下,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出现在眼前。 小孩子的脸,与现在的小潼有七八分像。 是小时候的小潼。 小小潼站在一处,破旧的篱笆院外。 他疑惑的看着,紧闭的屋门。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阿耶、阿娘,哥哥、弟弟,他们去哪里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 直到同村有人看不过眼。 “你爹娘他们早就走了。” 小小潼眨眨眼,歪着脑袋,挠着头上的小揪揪,“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不会再回来了,”搭话那人告诉他,怕小潼听不懂,还傻傻的等在家门口,又补充一句,“他们一家都走了,不要你了,你也赶紧走吧。” 小小潼别的都没怎么听懂,但那句不要他,是实实在在听明白了的。 他们一家是逃战乱来此的,一路上见过太多,被人丢下来的,那些大人就是对他们的孩子,说的这样的话,然后他们的父母,就再也没回来接过人。 小小潼想不明白,一家人在这里,明明生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独独只丢下他一个人。 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人,看着他傻愣愣的站着。便摇摇头越走越远,他离开前的几句话,还是飘进了小小潼的耳朵里,“真是可怜呐,长子要撑门庭,幺子又舍不得,可不得把中间的累赘丢掉么。” 什么门庭,幺子可贵之类的。 小小潼还是听不太懂。 但这把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他想找到父母,当面问清楚。 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告诉他,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第二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是跟着父母逃难来的。 小小年纪,已见识过外人的险恶。 所以,他一路上都是昼伏夜出。 小小的一个孩子,明知山中有猛兽,也不得不行于山间。 怀揣着一颗恐惧之心。 根据当时那好心人的指点,沿着家人离开的方向走。 他一直走啊走啊...... 走到衣衫褴褛,双脚起茧,饿肚子是反而是最寻常的小事。 可是,不管他怎么追,都没有家人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暴露了身形,被人发现。 那是一群比柴还瘦的骷髅架子。 小小潼跑不过,还是被饥饿的他们抓住。 那群人,弄了一口大锅。 在一个小潭中,随意的把他涮洗一遍。 就丢在锅边,等着水开。 这样的情景,小小潼和家人逃难的路上,早就见过无数次,那些人当时看他,还有哥哥、弟弟的眼神,就和如今是一样的。 原来,当时那些人,是想吃了他们啊。 好在,那会儿有父母亲和其他亲戚在。 所以,没有人敢过来动他们。 可是,阿耶、阿娘,你们如今在哪里啊...... 小小潼被捆成一团,眼见着锅里的水,一点一点的热起来,他的心也慢慢的凉下去...... “咕噜噜!” 水终于开了! 小小潼被人高高举起,就要投入锅中。 他眼里的光。 灭了! “嗖!”一道破空之声,从耳边飞过。 小小潼被人扔出去。 他死死的闭着眼,紧咬着牙关。 没有意料之中的开水滚身。 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像以前,阿娘为数不多,哄他的时候...... 小小潼睁开眼。 看到抱着他的人。 那一瞬间。 看见接住他的人,小小潼惊呆了。 道一也呆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见到九岁左右的王玄之。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乃至于整张脸,都像之前在道观里见到,香火之中,仙尊身边,烟雾缥缈,隐隐约约瞧见的小仙童。 可他又看得很分明。 将这一张脸,牢牢记在心中。 他知道,这一刻。 他得救了。 不会再被人当成食物。 “小郎君,醒醒~”如天上传来的仙乐,在小小潼耳朵响起。 小小潼的眼珠转了转。 他听到小仙童身边的人说,“二郎君,他应该是被吓傻了!” 二郎君! 原来这人叫二郎君,他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天上的仙人。 可是,怎会有这么像仙人的人呀。 小小潼的脑袋里,大大的疑惑。 还有,那个谁,真讨厌。 他才被吓傻了。 哼,他是看仙童看呆了! 小小潼怕眼前的二郎君,也嫌弃自己傻。 他立刻恢复正常,“二郎君,我没有傻,我很好养活的,我可以跟着你吗?” 小仙童也就是王玄之,轻笑出声。 “你的家人呢,我可以差人帮你找家人。” 小小潼很高兴,“真的吗,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个伯伯告诉我,说他们不要我了,二郎君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王玄之轻叹,“既是如此,你的家人行踪不明,以后你便跟着我,有机会再寻他们......” “二郎君......”他身后的人,似想要劝他。 小王玄之抬手制止他,“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小小潼点头,“狗蛋!” 小王玄之:“......” 他围着那口锅转悠,又看了看小潼的身量。 “我在锅边捡到你,锅中有水,而你又是一个小小孩童,不如就叫你小潼吧,希望你能记得今日的危险,以后都能保护好自己,以己身为重。” 小小潼听不太懂,但他郑重记下。 后来,他被带回王家。 王玄之让他读书识字,渐渐的明白一些事理。 还放在身边教导。 他的努力,被王玄之肯定。 他成了王玄之的心腹。 而当初抛弃他的家人。 也渐渐被遗忘在记忆中的长河。 后来,他的家人,辗转寻上门。 只要一想到,被人煮食的画面。 他就再也无法,与他们和平相处。 但为了不给王玄之惹麻烦。 他还是给了一笔钱,不再与他们联系。 他所谓的家人,拿了钱不离开,竟想通过他,攀扯上二郎君。 小潼一时心软,竟差点着了道。 他的父母、兄弟。 竟是拿了一犯人亲属的钱,想暗中谋害二郎君。 那个于他有再生之恩的二郎君。 让他以己身为重的二郎君。 小潼径直将他们扭送进官府,不理他们的破口大骂。 见二郎君想安慰他。 小潼:“二郎君,如果没有你,我的白骨上面,应当都开出了花来......” 王玄之:“小潼,我并不后悔带你回王家。” 小潼强忍着泪点头。 他以为自己在心里,王玄之的事排在第一位。 可是,后来的一件事,还是让他明白,自己的私心...... 第840章 小潼五 与他共事的林小甲,为其弟林小乙掩盖杀害溪娘的事。 他将一切瞧在眼里。 因林小甲的求情,他想到与自己无缘的亲情。 他一时心软,未将此事上报。 却不想...... 被埋在石下的溪娘。 当时并未死去。 所以,在穆同找上他寻仇。 若当时并无任务在身,他应当在那时,便慷慨赴死了。 后来他无数次想,如果他对二郎君绝对的忠诚,是不是那个溪娘就不会死,兄弟林小甲也不会因此,而触犯律法,从而丧命。 而他...... 按律应当流放三年。 二郎君想让他去打探,流言的来源,故意加重刑罚,想让那些人以为,他们是真翻脸,所以,才会以他知法犯法,判他十年。 他是真心接受惩罚的。 别说十年、二十年,让他永远不回京,他都愿意。 只是,没想到。 查流言,会查出那么多事来。 一个流言,拔萝卜带泥。 流言来源没查到,倒是查到岭南,不少人口失踪的事。 当初查到崔郎君,但失踪者的人数,还是不够。 京城的流言,能与岭南有关。 或许失踪人口有关。 小潼怀着这个想法,去查探...... 为了取信山中的人。 他不主动问消息,但有人问到他时,他对着京城的方向一脸怨恨,还时常反问那些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三年的刑罚,却要罚他十年。 王谢的地位,自是不用说。 他身为王氏嫡子身边的心腹,是很有价值的。 小潼偶尔会‘不小心’说漏一两句话,关于王玄之无关痛痒,外人却觉得有用的消息。 不着痕迹的拉近,与五字部之间的关系。 小潼在山间待的时间一久,他就发现那个徐长老,不停的领着人进山。 他进到云雾山之后才知晓,他们的一切,都是由一个叫‘五字部’的组织统领着。 ‘五字部’天南地北都有他们的人。 小潼原以为‘五字部’就是源头。 可是当他在人群里,看到到一个蓝衣男子,和另一个青衣男子,甚至还有神出鬼没的黄衣男子。 两人的地位,高出五字部的五位首领,但是都在徐长老之下,后者来去自如。 徐长老比之两位尊者,更加的自在。 他每年只回一次山中。 每回来,尊者和五位首领,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 小潼猜测,此人在外或许有别的势力,强过五字部。 朝廷并不知晓,五字部的存在,说明这些势力的源头,并不在朝廷中,但是又与朝廷有所关联,否则每年失踪那么多人,只这一点就瞒不过去。 有一次,他悄悄的问山里的人。 徐长老到底是什么身份。 换来对方的警告。 当时,对方的眼神冷冰冰的,像在看一个死人。 小潼毫不怀疑,他再多嘴一句,就会身首异处。 进云雾山后的‘五字部’,小潼知道得越多,越心惊。 在新朝初立的时代,山里有军队,这些人想做什么,颠覆王朝吗? 但没有人领路,他走不出去。 只能静下心收集消息。 山里的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徐长老带进来的。 一个个刚来时还觉得新鲜,但时日一久,有部份人就开始惦记家中,想要回家探望。 可他们哪里知晓,便是五字部的五个首领,也没有资格随意进出云雾山。 不知情的人,他们悄悄的逃走。 可是没过几日,尸体就被人带回去,摆在众人面前,并且告诉他们,这些人是死在云雾山中,没有徐长老和几位尊者的同意,谁也不能离开。 这一出,弄得人心惶惶的。 有人不信邪,居然想去那个捣鼓药物的,黄衣男子的屋里偷药,企图走出云雾山。 据小潼所知,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但小潼猜测,与黄衣男子,脱不了干系。而且下场一定比逃到云雾山中的更惨。 小潼越发的谨慎。 他紧张又焦急的等待着,海东青它又来了! 这一次,王玄之言明知晓‘五字部’的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很快就来与他汇合。 小潼急得不行,五字部的本事,绝不是二郎君能对付的,他来就是送死!而且山里的军队消失,令他恐慌。但他现在又出不去,只能靠着海东青来回,普通的信鸽根本进不来。 越是着急,越发的冷静。 小潼深知,如果他出事,山里的消息就传不出去了。 尤其是在山中人空大半,他趁机偷到的册子。 册子上记载的,都是关于他们这些人的来历,还有被弄去挖矿的人,他们终其一生,都想回到那个,能遮风避雨的家中,喝上一碗家人做的热粥。 这本册子,一定要交到二郎君手中。 册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山里的人排除一切可能,他顺理成章的暴露了。 好在,他还有帮手。 小潼将册子,交给了符溪。 他被抓住,也终于看清青衣男子的相貌,对方并不着急让他招供,反而在他身上试验各种刑罚,在他奄奄一息时,黄衣男子接走了他。 他也知道那些偷药人的下场。 若说青衣男子是肉体上的折磨,黄衣男子则是精神上的。 每每精神上濒临崩溃,又会被对方治回来。 他无数次想过轻生。 最终,让他下决定的。 还是一道名为‘真话丸’的药。 对方塞进他口中的同时。 他迅速咬断了舌头。 那一刻,他成功看到黄衣男子,额上青筋暴起。 小潼笑了。 他终于赢回一局。 对方用药,就证明逃出的符溪,没被他们找到。 但小潼差不多自尽的手法,换来的是黄衣男子的恼羞成怒,让他吃的药更是层出不穷。 小潼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却见到另一位穿绿裳的男子。 他来到黄衣男子试药的屋子,“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黄衣男子面上闪过不甘心,恨恨的瞪小潼一眼,从桌上找出一枚药来,“这是那些药丸中最新研究出来的,我也是很大方的,真想看看你们主仆‘相认’的画面,一定很感人......” 一粒药丸下肚。 小潼的意识,逐渐模糊...... 在他彻底沉睡之前,紫衣男子与黄衣男子,细细低语几句...... 小潼再次睁眼,便是与道一他们拼杀时。 收回意识。 道一沉默良久,“小潼,我会治好你的!” 第841章 ‘狗男女\’ “小一,小潼他.......?”王玄之竟有几分‘近乡情怯’,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道一:“有点麻烦,但还是可以想想法子的,等出了这云雾山,我就给师父传信,让他老人家来一趟。” 小潼中的药,道一没有十成把握,如果放任自己去研究,还不知道会耽搁多少时日,老头子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来救个人,就当是提前积阴德。 于某处,躺在逍遥椅上的凌虚子,炎热的天儿,冷不丁的紧了紧衣衫,翻了个身含糊不清的嘟哝一句,“定然又是那小丫头在念叨着我......” 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师父,你说什么?在一旁扇风的抱一,竖着耳朵听,见他睡得毫无心机的样子,眼珠一转,凑过去,小声问“师父,你老人家的银子,都放在什么地方?” “不孝徒,就知道惦记为师的棺材本,为师可还等着你们养老呢......”凌虚子翻个身,又美美的睡着了。 不清楚他是真睡还是假睡的抱一,“......”这师父属实有些离谱。 “谢谢你,小一!”王玄之没有再问,能不能治好小潼,也没有强求道一用尽一切办法,去治小潼。 他心疼小潼,但不能用一命换一命的法子。 道一好像明白王玄之在想什么,握着他的手,微笑道:“我们将来是要成婚的,小潼是你的人,将来也就是我的人,所以,老头子和我尽全力救他,是应该的。” 王玄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道一的情窦半将开未开,方才的话,是出于她本心,但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未有半点羞怯之情。 王玄之的心依旧暖洋洋的,他回握道一的手,“小一......” “哄哄!” 猪未到声先至。 “呸,两个狗男女!”山膏不知在哪走了一圈,骂骂咧咧的回来,就看见道一和王玄之握着双手,情深意重的样子,叫它这个吃了人类苦头的猪,一点都忍不住,开口叫骂。 道一:“......”果然是喜欢骂人的妖怪。 狗男女? 王玄之莞尔,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套说辞会用在他的身上,还是出自一只妖怪之口,就......还挺新鲜的。 山膏并无恶意,两人倒也不同它计较。 道一见它回来,便问它,“如今你自由了,有什么打算吗?” 山膏闻言,整张猪脸扭曲起来,“讨厌的人类,卑鄙下流、无耻......” 它一口气,骂了许久。 猪脸因为长时间不喘气,比周身的红还要深一层。 道一两人就挺无奈的。 她和山膏说:“你再不走,我就切猪肉吃了!” 山膏:??? 山膏:!!! 它的猪眼都瞪大了! 讨厌的人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它‘蹬蹬蹬’的往后退一大步,惊恐的看着道一,“万恶的人类,你就是惦记我的肉体!” 道一:“怕死,怎么还不赶紧走?” 山膏张嘴就要骂,衡量一下双方的修为。 它老实那么一丢丢,“可恶的人类,我回来并不是相信你,而是你太奸诈了,表面说着让我离开,但这座山,我根本就出不去!” 道一:“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座册不是我的?” 山膏...... 山膏四脚在刨地。 它气呼呼的,“可我离不开这座山。” 道一:“......那你先同我们一块儿,等出了这座山再说罢。” 道一能怎么办,她又不好一掌劈死对方。 山膏干干净净的,被人类虐待,还没来得及报复,就被他们遇上...... 就山膏这傻样,只要不被有心人利用,无论如何都翻不出花浪来。 山膏能怎么办,它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道一在山里走来走去,看似毫无规律。 王玄之扶着被困住的小潼,走在她后面,隐约看出几分门道,猜测山中约莫还有阵法。 果不其然。 道一走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停下脚步,“原来如此。” “人类,看出来什么了吗?”山膏伸长着它的脚脖子。 还怪可爱的!道一看着它,由衷的在心里评价。 山膏被她看得心里没底,“人类,你别想耍花样。” 道一摇头,“我叫道一,你叫什么?” “我叫山守鹫!”山膏下意识的答完,生气的看着道一,“诡计多端的人类,你对我做了什么?” 道一:“......”没读书的妖怪,其实挺可怕的,幸好小天干好学。 她都懒得理山守鹫,“这座山里有无数个小阵法,环环相扣,常人走错一步便无生还的机会,在这些阵法之上,还有一个隐息阵,这才是云雾山轻易不被人发现的缘故。” “而那间屋子里,就是所有阵法的源头。”道一说着,推开紧闭的房门。 两人一猪,俱是愣在当场。 屋子正是先前紫人男子待的地方。 他屋里的阵法,竟能清楚的显示,云雾山四周,以及山里的情形,比之妆奁上的铜镜,还要清晰,宛若水中倒影,一览无余。 难怪...难怪,小潼他们会失败。 这些人不过是拿他们,当猴儿戏耍。 “既然他们有此能力,为何不将我们一举擒住,反而在我们来之前,悉数撤离?”王玄之不解,“他们有此等手段,又做着这等见不得光的事,不应当留下我们的活口才是。” 山膏默默远他一分。 听听,这都是人话吗? 怎的瞧着一个想法比一个还险恶。 那个叫嚣着吃猪肉的,反而叫它最有安全感。 道一:“有本事的人,性子古怪也很正常。不能以常理度之,像老头子的性子就怪得很。” 明明有钱,却从不享福。 他们清霄观,又不是什么苦修门派。 这其中没鬼,才怪了。 翘着大脚丫子的某师父:我徒儿说的都对! 这说法也有几理。 王玄之对玄门中人的了解,是通他阿耶的手札,以及道一,所以一时半会儿,也觉不出问题。 人已经跑没影了,解决当下才是要紧的。 “小一,云雾山的瘴气能清除吗?”王玄之指着‘水镜’上遮云蔽日的一处,“若是此间明了,那些人便再无机会回这山里......” “我试......” “小潼,你在做什么?!!!” 第842章 建成 “咴咴!” 山守鹫叫得天都快塌了! 谁也没想到,被困住的小潼会突然暴起,而他的目标,竟是一脸傻相的山膏。 “束缚,去!” 小潼浑身气力暴涨,绿色藤蔓只缠住小潼片刻,便被挣得四分五裂。 山膏尖叫的同时,发现一个令它害怕的事情,作为一只陆地,自由奔跑的猪,它好像...飞起来了。 它四脚腾空,不停的扑棱着。 “咴咴!” 山膏低头一看,“......”它的猪脑好晕! 再看缠在它肥胖的猪腰上的那根绿藤,还没有它的蹄子粗,它就更晕,这么细的的藤蔓,如果突然断掉,那个‘牵’着它的人类,应该能如愿吃上猪肉了吧? 小潼的轻功不足以支撑自己,飞到山守鹫的高度。 但他就像中了邪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飞不到那么高,便先飞到屋顶,欲利用屋子的高,弥补飞不过去的不足,连山守鹫又高些,都没注意。 “他的目标是山守鹫!”道一将山守鹫成功荡到,能让它晕过去的高空,这才和王玄之说:“是那个黄衣男子给他下的药,还给他下了暗示。” 道一此刻才明白,所谓的‘大礼’,不是昏迷不醒的小潼,而是在山守鹫与小潼之间二选一。 不过,这个问题很简单。 他们只需要解决云雾山的事,出山之后,她送走山守鹫,再与王玄之汇合,不就好了吗? 那几人设计这一遭,只为如此简单的事? “束缚!”管他那么多,先把眼下的事做完,待会儿再想其他的。 胳膊粗的绿藤缠在身上,小潼只能动脖子了。 “安道,我们现在试一下,解决汇聚山中瘴气的阵法,你按照我说的去做!”道一和王玄之说:“此阵藏风聚气于湿地,东南兑,西南巽......” 王玄之按照道一说的位置,找出埋藏在土里的盒子,吹落上面的灰尘,盒子瞧着平平无奇。 他将盒子打开,里头传出一股刺人的寒凉,“这是人骨......” 道一:“准确来说是一男一女,身负滔天怨气而死的人骨,阴阳调合,相辅相成,配以这山中大阵,方才能生出能毒人的瘴气......” 东西被挖出,阵法松动,随后破解。 困在阵里的一男一女,也得以显形。 道一透过他们的灵魂,看到两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婉如你瞧,这便是咱们的长子。”一位眉眼粗犷,音响爽朗的年轻男人,温柔的对着床上,刚生产完的妇人说道。 妇人虚弱的睁开眼,只看了一眼,便又沉沉的睡过去。 道一只觉得,这对夫妇有种说不出的眼熟感。 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她便接着看小婴儿的过往。 小小的婴孩儿,经久不绝的欢乐。 他每日都在成长,也闹出许多笑料来。 给第一次当父母的年轻男女,带来了不同的体验。 孩子的乳名,在半月后方才定下。 青年男人道:“咱们的孩儿一出生,天下便已初定,婉如,咱们的孩子就叫毗沙门,你觉得怎么样?” 妇人低垂眉眼,“有毗沙门的守护,他不止能健康长大,还能守护咱们的家完和家族的疆土。”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 长子被寄予厚望,平日所学甚多,骑射更是了得。不过十年光阴,便已是文武双全。 那位年轻的妇人,已再次怀有身孕。而青年男人,也越发的成熟起来。 他见长子初长成,遂更其大名为:建成。 建成十一岁那年,家里多了一个弟弟,名叫惠儿。 作为长兄,建成对弟弟极为照顾。 带着他一块儿学习、骑射。 兄弟一点点长成,家里的兄弟姐妹也越为越多。 朝廷,也在一点点的腐朽。 逐渐呈乱象。 建成出身陇西李家。 其父的野心,过早的显露,为朝廷所忌惮,故作声色犬马,打消圣人的猜忌。作为长子,建成便在暗中替父四下结交各路英雄豪杰。 其二十四岁的时候。 圣人奢靡无度,导致天下民不聊生。 在其二十八岁那年,李家正式起义。 复过了一年,建成的父亲,便正式在长安称帝,改国号为大周,改元武德。 武德元年,建成被正立为太子。 太子早些年,替父背着朝廷结交英雄豪杰,待到归来时,其弟已然长成,随父四下征战,不过一年功夫,明面上的功绩,便已远远超过他。 有弟如此,太子感到骄傲,可他身边的谋士,却认为其弟的功劳,会成为他登上帝位的阻碍。 不断的在他耳边进谗言,一次两次还没感觉,可说的次数多了,太子也有些不自信。 以他目前的功绩,若想在圣人老去时称帝,确实会有争议,尤其是在亲弟战功强过他的时候。 是以,在周边小国,趁着大周初立,屡屡冒犯时。太子决定请命征讨周边小国,以正大周国威。 可是,他的一腔抱负。 在踏上征途时,便被一伙黑衣人阻断。 随军途中,太子于夜梦中,忽听得帐中有动静。 他猛的睁开眼,抽出床头的长枪。 “哪来的贼子,胆敢闯孤的营帐!” 帐中隐隐的火光,让他瞥见对方一身夜行人,只有腰间的狼图腾,隐隐泛着寒光,还带着一身杀气。 来者不善! 太子在心中下了结论。 他拿着长枪作防备姿势,唤了一声,“来人!” 没有任何人进来。 太子的心猛的沉了沉。 黑衣人在此时,开了口,“今夜没有任何人,会听见此处的动静。” 太子的心里,越发的沉重。 他不知这些人用了什么手段,外头数千兵马,竟无一人听见。 还有另一个可怕的猜测,太子不敢再深想下去。 太子一抖长枪,率先杀了过去。 黑衣人带着寒芒的眼中,多了几分嗜血。 他制止身边的人黑衣人上前,以五指为武器,握爪上前,径直抓向太子的长枪,两者甫一接触,发出道道刺眼的白光,让太子看清对方的双目。 那双眼,令人如坠冰窟。 太子有瞬间迟滞。 黑衣人堪比利刃的五指,径直抓向他的喉咙...... 第843章 三脚怪人 在那瞬间,太子全身的血液,几乎在逆流。 对方在靠近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此人浑身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犹如寒芒,将他冻得不能动弹。 此刻,太子心中闪现出一个想法:我命休矣!!! 寒芒越发的逼近。 太子满心悲凉,他的建功大业,还未开始,便要中断在此吗? 对方的速度极快,太子根本来不及闪避。 他的脖子被对方掐住,那双手隔着距离,感觉到冰凉的手,在触及他的脖子时,却是带着正常人的温度。 黑衣人的五指缩紧,将他整个人半举起来。 太子鼻翼间的气息,越发微弱,他的眼睛翻着白眼,脸色由通红,变得青紫。 “呵,真是可惜!” 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 太子脖颈间的手,骤然松开。 “咳咳......”新鲜的气息,重新涌入口鼻中,太子不停的咳嗽。 他顾不上喘气,“你究竟是何人,为何......” 话音未落,黑衣人给他喂了一粒丹药,在昏迷之前,他恍惚间,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身影,正朝他走来...... 待太子再次醒来时。 人已经被绑在一个架子上。 四周点着许多火把,太子眨了好几次眼,才看清眼下的情形。 他被人绑在一间山洞中,四下并没门窗,有两条通道,应当是出去的路。 可他眼下被人绑住,当是出不去了。 太子只能耐下心来,看着不远处,一张桌摆着不少瓶瓶罐罐,用力一嗅,是药与其他东西混合的味道。 “咴咴!” 其中一条通道里,传来动物的叫声。 替父结交英雄豪杰的那些年,他有幸见识过也听过,这是猪的叫声。 只是,山洞里为何会有猪? 不等太子细思,又是一阵鸟鸣,甚至有鸡叫,老鼠等动物的叫声...... 太子满心疑惑。 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把他抓来这样一个山洞,又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还有他带出来的将士们,又如何了? 这一切,随着一个黄衣男子的出现。 他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你是谁?”太子看见黄衣男子,哑着嗓子问道。 黄衣男子进山洞便在捣鼓药村,闻言回了一下头,他生得清俊,但眼神疯狂,瞧着让人心惊。 “你到底是谁?!”见对方不答,太子又问了一句。 黄衣男子却是回头,继续捣鼓药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日。 不知对方的目的,也不知他离开之后,军队里的情形。 就在太子忧心不已时。 黄衣男子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对着太子说的。 他对着那条传来动物叫声通道,喊道:“可以了,把它带过来!”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里传来,一下又一下的,似踩在太子的心上。 脚步声蓦地停止。 太子侧过头去,顿时瞪大了双眼。只见一个长得与人相似,脸生得如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最为古怪的是那人,生了三条腿。 带着怪人来的人,朝黄衣男子行了个礼,“黄衣尊者。” 黄衣男子不耐烦的挥挥手,“把他留下,你们赶紧出去。” 那人似是很怕他,忙不迭的行礼,匆匆离开。 怪人似与黄衣男子认识,“叫吾来,何事?” 黄衣男子,“我最近新研制了两种药,若是成功,你便能得到你想要的。” 怪人一喜,“当真?” 黄衣男子对他,倒是有几分耐心。 他点点头,“今日刚研究出来,你可要试一试?” 怪人已经迫不及待,“还等什么,赶紧给我用!” 黄衣男子勾唇一笑,“莫急,前几回的人不好用,此人的血肉绝对能让我的药成功。” 怪人这才看向太子,“生是倒是比之前那些人威武英俊,身上的气息也是不凡,合该成为我的药引子。” 太子:“孤乃当朝太子,尔等怎敢!” 黄衣男子‘哈哈’大笑,“太子算个什么东西。”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是从何处将你掳来的吧,你猜你手下的人,可有发现你失踪了?” 太子被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按照这人说的,整支军队和他的心腹,竟无一人发现,他人已不在军营。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黄衣男子却不与他解答,而是拿出两粒丹药。 一红一黑。 他招呼那个怪人,“你喂他吃黑色的那粒,你自己吃红色的这粒。” 怪人拿着丹药,二话不说,撬开太子的嘴,就往他嘴里灌药,又立即将他嘴合上。 太子想将药吐出去,哪知那药入口即化,被怪人控制的嘴来不及张开,被将化掉的药,悉数吞入肚腹之中,怪人这才松开他的嘴。 太子咳了又咳,一点药渣子都没吐出来。 黄衣男子轻蔑的笑了,“别吐了,这些招术,本尊早就见怪不怪,否则你以为那药为何入口,便化了。” 太子怒:“尔等在我大周境内,竟敢拿活人试药,你不怕我大周铁骑,踏平你这山洞吗?!” 黄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山洞都回响着他的笑声。 “当朝太子竟是如此的天真单纯,倒叫我有几分不忍心了,可惜,一个小小的大周,本尊还不放在眼里......”黄衣男子言语轻狂,让太子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不一会儿,那药便起了效果。 太子浑身犹如被火烧,连带着经脉血液里,都疼痛难忍。 片刻工夫,他的头发丝儿都在滴汗。 火灼之感方消,又像是有千万把锋利的刀,在全身上下进行切割。 太子的痛呼声,在整个山洞里徘徊。 通道里方才还在叫着的动物声,也在他的痛呼声中,集体没了声响。 疼痛不知维持了多久。 太子再次睁眼,便听黄衣男子道:“你去,再替他喂上一粒,连续七日,即可。” 怪人照之前的做法喂太子吃药。如是过了七日,太子神情恍惚。 太子迷迷糊糊的醒来,便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他大惊,“谁?!” “还以为当太子的人能有多不同,不过如此,也不知当朝圣人,又能撑多久?可惜,圣人有......” 眼前人,还是那个黄黄衣男子,他的手中拿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身边站着一脸兴奋的三脚怪人。 后面的话太子没听清,他大怒道:“你休想对付我阿耶!我......” “啊!!!” 第844章 ‘脱胎换骨\’ 太子的话还未说完,对方的刀,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疼出一身冷汗,低头一看,令他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手被那刀子划开,竟然没有一滴血水流出。 难道,他的身体已经死了? 太子果断摇头,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死了,又怎会有如此清晰的痛感。 更何况,他这些人虽不如二弟征战得多,但他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会分不清活人与死人。 他还活着,可血液不会流了。 太子立刻就想到,这七日不间断,吃下的药丸。 “你们给孤吃的药,究竟是何物?”就算是要死,太子也要做个明白鬼。 黄衣男子并不与他多言,他手中的刀一下比一下快,到后头太子已经看不清他是如何挥舞的。 待黄衣男子离开时,太子一双的已然疼得没了知觉。 山洞不见人,连动物也不再鸣叫。 太子努力想保持清醒,但他很快便昏昏沉沉的。 再次醒来,不再是被绑在架子上,而是躺在一张石床上。 太子不相信那些人,会这么好心,给自己一张床让他休息。 他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身体没有任何的感觉,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哟,大周的太子醒啦~”黄衣男子此刻的心情,似是极好,还有闲功夫打趣太子两句。 太子盯着他:“你们对孤的身体做了什么?” “太子怎么总是问这么愚蠢的问题。”黄衣男子乐呵呵的回了一句,却没透露任何一点信息。 太子往他身边看去,那个怪人依旧在,令人疑惑的是,对方的双手似也受了伤。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太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无奈身体动弹不得。 黄衣男子再次举着那把刀朝他走近,刀身轻薄却带着寒意,还未接触到皮肤,太子的胳膊上便起了层层疙瘩。 熟悉的痛感传来,太子紧咬牙关,只传出来闷哼声。 “大周的太子啊,适应能力倒是不错,本尊有几分欣赏你了!”黄衣男子说归说,下手却没有丝毫的含糊。 这一次目标是太子的整双手。 太子为了弄清楚目的,竟眼睁睁的看着,黄衣男子剥下了他双手的皮。 和前一回一样,他的双手没有流出任何的血液。 太子透过黄衣男子举起的手皮,看到他嘴角上扬,是一种得逞的笑。 另一边站在观看的怪人,望着黄衣男子手上的手皮,目光炙热到,有种近乎虔诚的膜拜。 太子的头皮发麻,脑海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很快,他的猜测就成了真。 只听黄衣男子道:“皮要新鲜摘下来的才最好,尤其是在疼痛中摘下来的,这大周的太子倒是出乎本尊的预期,歧山神,事成之后,别忘了你的承诺。” 怪人叫歧山神? 神不应该是救世人的吗? 太子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被唤歧山神的怪人,目光就没离开过那张手皮,“吾会遵守诺言的。” 黄衣男子这才满意的点头,“今日便到这里吧,欲速则不达,否则,把这娇太子疼死了,可不一定能再找着一位,像他这么符合条件的人。” 歧山神望着手皮,不舍的点点头。 黄衣男子在被剥掉皮的位置,抹了一些奇奇怪怪,似泥有药草味的东西,便带着歧山神离开了。 如是周而是始,三个月之后。 太子身上的皮,被黄衣男子尽数退去。 那个叫歧山神的,从一双手包裹,到最后全身都缠着白布。 到此,太子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这两个怪人,要换他的皮。 “你们为何要如此做?” 回应他的是黄衣男子,几乎舞出残影的刀。 “啊!!!” 太子的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比之先前剥皮,还要难忍。 他垂眸看去,身上的骨肉,竟是一点点的在减少。 太子在军中待过,也曾在伤兵营见过军士接受治疗,有那手法特殊的便会,刮骨治疗。 可,对方只刮受伤,及腐烂之处。 黄衣男子是无差别的剔掉。 不知腿上涂抹的是何种药物,完全没有止痛的效果,反而有种提升了痛感的错觉。 下一瞬,太子便知道并不是他的错觉。 黄衣男子:“效果也太差了,一个在深宫中待了几年的人,都不能疼晕,药效还得加强。” 太子瞠目:“你们竟敢拿孤试药!” 黄衣男子盯了他一瞬,这让太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黄衣男子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手上多了一物。 他将此物横于太子脸部上空,“你还做着大周太子的梦呢,就这般模样走出去,有谁还会识得你?” 即使有心理准备,太子还是被自己吓到,更多的是不能接受。 许是因为方才经历过疼痛的缘故,血液比平常还快几分。 身心的双重打击,太子再次晕倒。 晕倒之前,好似又看到之前,那个在军营见着的熟悉身影...... 太子再次醒来,依旧在那张石床上。 不同的是,他全身没了皮,双腿没了肉。 一双雪白带着经络的腿骨,赫然入目。 黄衣男子正在埋首研究他的双脚,“啧啧,不错不错,涂了本尊特制的药,肉是一点儿也有长出来。” 太子心想,他或是难逃此劫。 他只能尽最大的力量活下去。 黄衣男子却偏不如他的意,此人就像一个疯子似的,在他双腿不再生长肉的情况下,又将目光,描准了他的双手,或者说是全身的血肉。 此人的手法,极为精准。 他能避开每一条,会出血的血脉。 太子每一次晕再醒来,都会发现,他身上的血肉,又少了几分。 直到他全身上下,只剩下完整的脑袋。 眼珠子微动,他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一副白骨上面,似牵着无数的芦管,血液在其间流通,脏腑供给着他的每一次呼吸。 人体竟如此奥妙。 “哟,太子又醒啦~”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醒了就看看本尊的杰作如何......” 第845章 修真者 太子下意识的看向黄衣男子。 黄衣男子手上,没有拿刀,甚至连药没有拿。 他说的杰作,是自己? 太子刚想垂眸打量自己全身,就见黄衣男子微微侧身。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全身被包裹的人。 是那个叫歧山神的怪人。 在太子的注视下,黄衣男子一点点解开,歧山神身上包裹着的白布。 即使心中有猜测,但真的看到,还是让太子愤怒不已,“你们怎么敢的!” 歧山神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新的‘太子’。 不用他问,这段时日,他身上换下来的皮......已然全换到了歧山神身上。 “不错!”黄衣男子似是很满意,自己看到的。 又对太子道:“不过一副皮囊罢了,堂堂的大周太子,又何必如此小气。” 太子简直要被气笑了,“既是如此,你又为何不换自己的给他?” 黄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笑了,“尔等不配与本等相提并论。” 太子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又看到他眼中的蔑视,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此人竟不惧大周朝廷的报复。 他是虚张声势,还是有恃无恐? 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太子认为是后者。 “孤既然离不开此处,不如教孤估一个明白鬼,尊者以为如何?”借了他的‘容貌’,想也没什么好事,尤其是他目前的身份,若教这两人得逞,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颠覆大周都有可能。 即使变成眼下的模样,太子也没有灰心。 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首先,需要弄清楚对方的目的。 “如此心性,混在这世俗之间,倒是可惜了些......”黄衣男子倒是对他多了几分欣赏,“既然‘借’了你的皮囊,告诉你一些事也无妨。” 太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听黄衣男子道:“你可曾听过修真?” “你们是修真者?”太子蓦地瞪大了眼,脸上没有皮的他,越发显得可怖。 黄衣男子见此,有些愉悦的点头。 太子又问:“修真者历朝历代皆有传说,且不乏有能者居国师之位,先生既有如此大才,为何不入世,做一番名留青史的伟业,反倒是甘心居这一方小天地,若是先生愿意,孤愿意与圣人引荐......” “哈哈哈哈......” 太子的话被黄衣男子的笑声打断,“先生何故发笑?” 黄衣男子不屑道:“一个小小的朝廷,怎能容得下本尊,名留青史不过是说书人,骗人的玩间儿罢了,若本尊长久存于世间,留这些虚名又有何用?” 太子揣测,“先生意在长生?” 黄衣男子:“此其一也,尔等凡人,又如何能明白,修真大道的真理。” 太子谦虚,“先生所言极是,在今日之前,孤以为整个天下,除阿耶之外,孤便是最为尊贵之人,见到先生的风采方才知,人外有人。” 黄衣男子自得的点头,“眼光倒是不错,”又故作惋惜的摇头,“就是运气差了点儿。” 关于这个问题,太子深有体会。 他还想了解一些关于修真的事,“先生平日就是在此间修炼,可孤瞧着与常人无异。” 黄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尔等凡人,如何能瞧得明白修真之事,更何况修炼之事,哪能轻易示与旁人看,此处乃是本尊的炼药之所。” 太子心下了然,此人修真不知真假,拿活人试药,却是实打实的。 “先生莫怪,孤此前从未见过,像先生这般神采之人,想来平日你们渴了,饮的是天上的琼浆玉液,食的是那龙肝凤髓,着的是羽衣......” “孤几乎走了大周大半土地,从未见过此等盛况,倒教人心生向往。”太子不敢明着问,对方是从何而来,只能拐着弯套话。 黄衣男子:“我等修炼之所,岂是你一个小小凡人,能够窥视的,即使摆在你眼前,你也看不见。” 太子的心不住的往下沉,从黄衣男子的话中,便能听出来,此人的背后定然有一个组织。 他们敢无视大周朝廷,抓了自己做试验,会不会做出危及整个大周的事来? 那晚来抓他的黑衣男子,与此人的气息相合,浑身杀意极重,自己在他手上,连一招都不过了。 若他们当真是修真者,该是一股何等可怕的力量。 “也不知孤,是否有幸能够见到,先生口中所言的修真之所,该是何等的风光啊......”太子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似是真的对修真之地,起了兴趣。 “你倒是沉稳,本尊如此对你,竟一点儿也不记恨?” 太子诚恳道:“若能修真,拜先生为师,又有何妨?” 黄衣男子摇摇头,“先不提你的根骨,就是你这俗世的身份,便是一个麻烦,更何况,你如今的样子,本尊可没有耐心替你医治。” “今日也与你说得够多了,本尊还有要紧事要做。”说罢,对着边上一直沉默的歧山神挥手,“且去耐心等候,只差最后一步,莫要在此打扰本尊。” 歧山神瞥到铜镜中,截然不同的面貌,对黄衣男子尊敬的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出了山洞。 太子:“孤眼下如骷髅,竟不知还有何处,入得了先生眼?” “本尊瞧你这双腿骨,倒不错。”黄衣男子眼中盛满笑意。 山洞中无风。 太子浑身上下,却像被一阵刺骨的风缠绕,连带着骨缝里,都是那骇人的凉。 “咔!”是腿骨断裂的声音,同时太子的嘴里,被塞了一根布包裹的棍子,“可不能让你把自己咬坏了,在本尊的事情未做完之前,你都得活着。” 太子闷哼声不断,他外露的血脉飞速涌动着。 眼白不停的翻着,他看到黄衣男子,将白骨折断,又在断掉的位置,试图替他续上...... “成了!”太子被一阵激动的声音吵醒。 望着山洞里,添了些香油的火把,以及灯盏中,快要溢出来的玉烛油,他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太子如今睁眼,都极是费力。 他撑着随时都能闭上的双眼,看到黄衣男子对歧山神说:“歧山神你能有今日,还得多多感谢,这位大周的太子,都是他给了你新生。” 太子将目光转向顶着自己皮囊的歧山神。 惊然发现,今日的他,似与日有所不同。 第846章 《赤狐传》 歧山神依言上前拜谢,让虚弱的太子看了正着。 原本三条腿的歧山神,如今只剩下两条腿。 想到黄衣男子,利用他的一双腿,反复拆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利用他的腿骨,替歧山神做断腿的试验。 “先生既是修真者,又瞧不上我等世俗之人,为何独独不放过孤?” 黄衣男子捣鼓他的药材,只作充耳不闻。 “若是先生愿意,孤以后做了圣人,整个大周都听先生差遣,先生意下如何?”太子如今身处逆境,他想弄清楚被掳来的真实原因。 若能保全性命最好,若是不能,给大周来寻他之人,留下三言两语,也是好的。 他不畏死,只怕不明不白的死。 黄衣男子终于舍得,从那一堆药村中,抬眼看他,“本尊越发的觉得,你不在修真太可惜了,有些心性,何愁不得那通天大道——至于你所言的那些俗人之物,还不如你的这副身子骨,让本尊稀罕。” 太子...... 太子要不是没脸没皮,他都以为这人,有什么古怪的癖好。 但观眼下境地,又有什么区别? 昏昏睡睡,又不知几日。 正遇上歧上神来辞行。 “黄衣尊者,我如今已能完全适应这副身躯,可能出这云雾山?”歧山神走路都带着风,足可见其得意之态。 云雾山? 那个满是瘴气的云雾山。 云雾山在岭南境内,而岭南乃朝廷发配罪臣之所。 这一刻,太子想了许多。 两人是否修真者,他已顾不上,反而担心,岭南多是罪犯,这两人可与那些罪犯有关联,若有联系,他们抓自己目的,是想反了大周! 太子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他担心与自己同出京城的将士,也担心远在长安的圣人、亲人,还有整个大周的安危。 可他无法动弹,身体在黄衣男子的折腾下,也日渐虚弱,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黄衣男子点头,“记得去找三哥,别让本尊浪费数月的工夫,折在小小的山里。” 歧山神点头,恭敬应是,“多谢黄衣尊者提醒。” 太子看到对方远去的背影。 他内心的担忧,已然化为执念。 黄衣男子埋首拿药的工夫,似有一股清风,自他身边拂过。 “咦?”黄衣男子抬首间,那股清风,已然不见。 他将目光转向太子,却见对方气若游丝。 “你一介凡人,能撑到如今这个地步,倒是让本尊刮目相看,接下来就看你能撑到几时了。” 太子虚弱的问道:“孤的皮肉已然尽付予你,还有何可取之处。” 黄衣男子‘哈哈’大笑,声音带着几分癫狂,“你的皮肉没了,可你的一身傲骨犹在呀......” 太子忧思惊惧下,再次晕过去。 待他醒来时,身上的血脉犹在,下半身却是空空如也。 “你......”只一字,他便没了气力再说下去。 血脉里的血液,流淌得越发的快。 黄衣男子:“你倒是比我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还要能忍,生命力之顽强,本尊都舍不得你那么快死掉。” 太子恨不能立刻死掉,眼下这副模样,即使回到京城,谁又能认得出他来? 可不能死,他还要守护大周,守护大周的百姓,他的父母、手足...... 他还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眼见着都快死掉的半截枯骨,突然迸发出生命力。 黄衣男子吃了一惊,随后是大喜,“好好好!” 如此反复拉锯下,太子最后一次醒来,只血脉仍在,唯余头骨时。 他再也没有离开的希望,以及支撑他离开的气。 “咦,这就没了,本尊还准备了好几种药,真是可惜......” 太子永远闭上眼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 他终于解脱了吗? 并没有。 残留在头骨上的魂魄,看到黄衣男子,拿着他的头骨,与另外一颗头骨,埋在了云雾山中的两个角落,埋下去的一瞬间,只感觉世间所有的黑暗,都向他涌来。 “为什么,二弟会出生?” “身为阿弟,他为什么要建如此多的功业,远胜我这位兄长?” “如果他不出生就好了......” 纯白的魂魄,似在那瞬间,染上了漆黑的颜色。 太子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他的本心,但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这就是他的想法。 两种想法,长期在脑海中挣扎。 他不知的是,与他有差不多经历的,是另一颗头骨...... “小娘,你准备好了没有,其他院里可准备出门了。”小婢脸生得圆圆嫩嫩的,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天真,“一会儿还得出去看花灯呢,这可是新朝第二回,听闻热闹得紧呢。” 另一位被催促的小娘子,浑身肌肤如玉,朱唇不点而红,眉眼弯如柳月,眼亮如星辰,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的积雪都融化了。 更别提她冲着你撒娇,试问谁顶得住呀。 “好春芽,就让我再看几页嘛。”反正小婢受不了,娇俏可爱的小娘子。 她努力板着小圆脸,“好嘛,就一页呀,夫人那边都派人来催了,春芽可顶不住呀!” 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那个叫水镜先生的,是如何写的故事,把她们的十三娘,迷得五迷三道的,连一年一度的花灯,都不着急看了。 好在,那一页终于看完了。 小婢从裴十三娘手中,费了点儿小劲儿,才将那本书给抽走,“小娘,再不走,我就要挨夫人收拾了。” 裴十三娘弯着眉眼,揉了揉她的脸蛋儿,“好吧,看在你的份上,就陪你们出去走一走吧。” 春芽摸摸被揉的脸,将书放下赶紧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离开院子前,皆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话本子。 《赤狐传》 讲的是一只赤色狐狸,修炼成人,在人世间行走,没忍住吃人的故事,但水镜先生将狐狸说成一只媚骨天成,能迷得世人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狐狸。 有人生阅历的看得出,书中狐狸暗指,大周有失踪人口之事;无人生阅历,譬如裴十三娘这类的小娘子,只当是一个情爱的话本子。 人与狐妖,不,他们甚至认为是仙相恋,该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情爱故事。 玉面狐狸,谁不想遇见呢? 当晚,出裴府看花灯的裴十三娘,便遇见了独独属于她的‘玉面狐狸’...... 第847章 ‘玉面狐狸\’ 众人出府之后,便三三两两散了去,除贴身小婢外,每位主子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两名护卫。 “春芽,你瞧那盏灯,可是像你?”裴十三娘指着一盏灯,兴奋的问道。 春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盏抱着青草啃的灯。 她鼓了鼓嘴,轻哼了声,“小娘,你又欺负人家。” 裴十三娘戳了戳她鼓起来的嘴脸,“你瞧,更像了。” 春芽...... 不想出玩的是她家小娘,玩儿得比谁都尽兴的,还是她家小娘。 裴十三娘不过十三岁,是裴家嫡系,又是幺女,自是被宠着长大,比前头的姐姐要自在许多,人亦天真许多。 在府中比之那脱缰的野马,也差不了多少。 裴十三娘被各种形制的花灯吸引,她顺着花灯的道一直走下去,春芽好几次都差点儿没跟上。 两个护卫险些被人群挤散,忙快步跟上。 看花灯、猜灯谜。 裴十三娘玩儿得不亦乐乎。 在五彩缤纷的华灯中,裴十三娘的心,始终缺失了一份。 她眼波流转间,于应接不暇的华灯中,发现了一盏令她极为心动的灯。 “春芽,你看!”裴十三娘激动的唤身边的人,“那一盏灯,像不像书里的‘玉面狐狸’。” 春芽没看《赤狐传》,但她有个爱看的小娘呀。 裴十三娘每读至兴处,便会读出来给她听,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读过了吧。 所以,春芽的目光落在那盏灯上,同样欣喜不已。 “小娘,它生得可真像呀!” 裴十三娘拉着春芽往里走,“春芽,看小娘今日将她赢回去。” 春芽握紧小拳头,“小娘一定行。” 想象十分的美好,但真的论到她们猜灯谜时。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 “呜呜呜,春芽,你家小娘我才疏学浅呀,竟赢不来一盏茶灯。”裴十三娘抱着春芽,假意哭了几句,摊贩的嘴角抽了抽,也不管两人了。 裴十三娘没赢到花灯,心底对‘玉面狐狸’,又多了几分执念,本人却是不知。 当她见到,有人提着那盏‘玉面狐狸’时,她是想也没想的,就追着提灯的人跑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一段路,提着‘玉面狐狸’的人,突地停下脚步转身,亦步亦趋的裴十三娘,险些撞入他的怀里。 “小娘子,你一直跟着玉某做甚?” 他的声音如丝竹之乐,还带着三分笑意,如香醇的酒,只消闻上一闻,便能醉人三分。 “郎君对不住,对不住。”跟踪人被抓个正着,裴十三娘脸色微红,“我想问郎君,手里的这盏灯,可否转让?” 男子似是愣了一下,才将灯笼提至她眼前。 “小娘子喜欢这盏狐狸灯?” 裴十三娘颔首,“方才瞧中一盏与此灯很像的,无奈十才疏学浅,与之交臂;方才见郎君提着,便生了据为己有之心,若郎君不愿便罢了......” 男子轻轻的笑了起来,“我道方才取这盏灯时,旁边看热闹的人,有提及一位小娘子,爱极了这盏灯,不曾想竟是你......” 裴十三娘的脸更红了,“郎君不愿便罢了,是十三娘唐突了。” “玉某只是偶然得之,却不想是小娘子心头好,既然小娘子喜欢,玉某便借那小贩的东风,赠予你又何妨。”男子说着,便将灯盏递过去。 裴十三娘心下大喜,却强忍着那份欢喜,“春芽......” 她回身一看,哪里还有春芽,不止如此,连那两个护卫,都不见了踪影。 裴十三娘有瞬间的慌乱,很快便稳定下来。 “郎君,这灯我不要了.......” 男子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声音越发的温柔,“小娘子可是与家人走散了,街上人这般多,不如我与你一道,等着人群散了,再寻家人,如何?” 裴十三娘迟疑,她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可能仅凭一盏灯,就全身心的信任对方。 “小娘子莫怕,玉某虽非什么十全好人,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男子说着,揭开了脸上的‘玉面狐狸’面具。 ‘玉面狐狸’面具后面,仍旧是一张玉面。 裴十三娘只看一眼,便低垂着头,双耳羞红不敢再看。 男子的容貌比起他那些族兄弟,也是不差的。 他身上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韵,令人忘之脱俗。 裴十三娘的一颗心,‘咚咚咚’的跳着。 但她仍旧没有下定决心,虽然这人与《赤狐传》上的‘玉面狐狸’多有相似之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裴十三娘是天真,但不是傻。 “多谢郎君美意,小女子就在此处等候便是,他们找不见我,一会儿便会寻来了。” 男子见此,哑然失笑,“是玉某唐突了,初到长安,不知长安城的规矩,抱歉。” 裴十三娘见他温文有礼,为自己的多疑道歉,“是小女子的不是,还请郎君恕罪。”她在人群中张望,“郎君若是愿意,陪小女子去那处,如何?” 她指的那处,正好在人群尽头,虽有些偏僻,但有什么事,也来得及呼救。 裴十三娘紧紧握着手中的丝帕,脸颊带粉。方才还怀疑人家,这会儿又求人家,实在是羞愧。 男子面带微笑颔首,“依小娘子之意。” 两人跃过层层人群。 裴十三娘也没了看花灯的兴致,只小心翼翼的避过人群。 终于到了人群的边缘。 裴十三娘终于长长的舒出口气,“今日要多谢郎君了,待会儿春芽与我阿兄他们寻来,定要重重酬谢于你,对了,还未请教郎君名姓。” 男子笑答:“某姓玉,单字一个朗。” 裴十三娘粉颊急转白,“你这郎君好生无礼,生得一副好颜容,怎的尽占人便宜。” 男子忙解释,“小娘子误会了,朗是天上朗月的朗。” 裴十三娘...... 裴十三娘红着脸,“误会玉郎君了,小女子这就给你赔个不是。” “无妨无妨,若非名姓乃是师父所赠,玉某早早便改了去,哪能让小娘子与他人误会。” 两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 裴十三娘突地往人群望去,“玉郎君,你听到了吗,我的家人找来了......” 她欣喜的回头,瞬间被人捂住嘴,往更为僻静的巷子拖去。 “呜呜呜(二哥)......” 裴十三娘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呜呜呜’绝望的喊着。 第848章 惨重 裴十三娘与其二哥之间的距离,随着涌动的人群,越发的远。 她才这惊觉,什么‘玉面狐狸’、‘玉面郎君’,全是骗人的。 “呜呜呜(你为什么要骗人).......” 裴十三娘欲挣脱其控制,那双手有如千斤巨石,任她如何挣扎,也未动分毫。 “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你逃不掉的。”玉朗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些温热。 声音还和先前一样,夹杂着几分笑意。 裴十三娘此刻,看不见他的嘴脸,反而觉得越发的可怖。 她眼睁睁的看着,玉朗带着自己远离人群,和裴二郎的距离,越来越远。 “小娘,快看是小娘!”春芽的声音穿透人群。 目光在触及到裴十三娘身后的人,以及捂着她嘴的手时,惊喜变成了惊吓。 “快救小娘!”两个护卫早在春芽呼救时,就已经冲了上去。 但可怕的是,无论他们跑得有多快,玉朗抓住裴十三娘,一步步往后退,一直保持着与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 另一边比护卫跑得更快的,是裴二郎君,裴十三娘的二哥。 裴十三娘远远见到,裴二郎与友人行在一处,吟诗作对,猜谜赏灯...是他身边的友人提醒,方才看到被挟持的娃娃,抛下身边的一切,追向两人。 瞧见裴二郎等人心急如焚,玉朗的心情很是愉悦。 他微微俯身,“裴十三娘,你说他们能追得上你吗?” 裴十三娘原本就心惊,此人的本事,抓着她一个大活人,还能如闲庭漫步。 此人绝非自家二哥能对付的,虽然她也想活,但不想让自家二哥他们无辜送命。可她的嘴被捂住,只能‘呜呜呜’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下他又准确道出,自家的姓氏与排行。 “呜呜呜(你是早有预谋的)......”裴十三娘绝望的呜咽。 玉朗好似能听懂她的心声,他笑道:“裴家十三娘,天真不谙世事,心性纯良,玉某早已有所耳闻,今日一见,不曾想容颜亦是不可方物,教玉某心折,这才起了攀折之心。” 裴十三娘又不是真傻,此人定然没有说实话。 如他这般本事,若是真想掳走一个小娘子,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何故如此大费周章。 既然她抓自己,定然是有自己的用处,或许一时半会儿,她没有生命危险,但跟上来的二哥他们,则不然。 裴十三只能尽可能的往好处想。 裴二郎与春芽等人紧追不舍。 “都道世家子弟,最是看重名声,血缘亲情反倒不重要,今日这位裴家二郎,倒是叫玉某刮目相看,又或是因为,你与他为一母所生的缘故......” 裴十三娘答不了,也不想答他的话。 此人把裴家的事,都摸得清清楚楚,无论她答与不答,又有什么关系。 你追我赶,已然至僻静之处。 令人惊奇的是,除却追赶双方,再无旁的人。 “裴家二郎,今日我们打一个赌,如何?”玉朗突然停了下来,“若你今日能近得了玉某的身,玉某便将令妹归还于你,反之,令妹归玉某,如何?” 裴二郎的胸膛起伏不定,盯着玉朗仿佛双目都被他的衣裳染红。 “不说话,玉某当你默认了!”随着玉朗的话落,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游戏,现在开始了哦~” 玉朗对为首的黑衣男子说:“老二,交给你了。” 黑衣男子全身上身,只有眼睛在外,他的双眼无情的扫过眼前,能喘息的生命。 裴十三娘不经意被他瞥了一眼,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冰冻住。 根本不是人的眼睛! 为首的黑衣人,并没有加入交战双方。 在黑衣人冲过去时,春芽就已经缩到了一边,由两个护卫冲过去。 另一边,裴二郎以一敌众。 裴二郎和护卫身上,由一道伤口,变成几道,再后来全是血,根本分不清,被划出多少口子...... 裴十三娘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浸湿了玉朗的手掌。 “呀,小娘子落泪了,真如梨花一样纯白,令人心折呢......” 玉朗说着,还用另一只手,替她擦掉了眼泪。 裴十三娘欲别过头去,却被他掰着脑袋,“小娘子,你瞧有只小老鼠过来了呢......” “呜呜(春芽)...呜呜(不要)!” 裴十三娘抬手,与春芽的手穿插而过。 一柄利剑,自她胸膛穿过。 “砰!” 春芽倒地,露出身后高大的黑衣男子,手里还握着一柄沾着鲜血的宝剑。 裴十三娘低头望去,从春芽胸膛的位置,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来。 她瞪大的眼里,没有害怕,只有即将救到她的窃喜。 ‘乒乒乓乓’的打斗,惊醒哀伤的裴十三娘。 裴十三娘看向交战的双方,今日跟着她的两个护卫,已经接连倒下。 还剩下裴二郎与他的护卫,在苦苦支撑着。 裴十三娘泪如雨下,她想大声喊‘二哥’,叫他们赶紧离开。 可她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裴二郎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裴家二郎裴玠,倒是一位武学奇才,可惜,他遇上的是我们......” 裴十三娘看向一步步杀过来的裴二郎,不停的朝他摇着头。 杀红眼的二哥没注意到,她在一边看得分明。 黑衣人虽受了伤,却一个都没倒下。 为首之人,与挟持她的人,还没有出手。 二哥没有胜算! 裴十三娘得出一个绝望的结论。 眼见与裴二郎的距离越来越近,裴十三娘反而越发的冷静下来。 她想到自己虽挣脱不掉,但玉朗并没有限制她的双手双脚...... 见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裴二郎身上。 裴十三娘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抽出发髻中的簪子,狠狠的朝玉朗手臂扎去。 玉朗吃痛,竟让她挣脱开来。 裴十三娘迅速转身,将簪子抵在脖子上,“放我二哥离开,否则十三立刻自绝在你们面前,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抓一个尸体回去,并非你们所愿吧。” “婉仪!”裴二郎裴玠伸手去拉她。 另一只沾血的手,比他的速度更快。 “不要!”裴玠惊呼。 第849章 灭门案 不过眨眼间,玉朗轻而易举的便将裴十三娘抓了回来,如同抓着一只小鸡崽。 簪子在他手里,就像一支朽了的木头,轻轻一折便折了。 他的手上染着血,竟还不如那一身衣裳鲜艳。 捏断簪子的举动,让有人一种脖子被人掐断的错觉。 “十三娘子以为,你能如何威胁玉某?”玉朗细细摩挲着她的脖子。 裴十三娘的身子一僵,惊恐的看着靠着一把剑,撑着身体的裴玠,一步步朝她走来,她‘呜呜呜’的摇头示意不要过来。 裴玠身边的黑衣人,在其他人倒下之后,只是围着他,在他朝玉朗和裴十三娘走去时,这些人冰冷的眼神,随着的走动而移动着。 玉朗:“十三娘子以为,今日你家二哥,能否从我们手中,将你救下呢?” 他说完,便松开了钳制裴十三娘的手,又在她耳边补充了一句,“若你有任何闪失,不止这位裴二郎君,整个裴府的男子都会因你的任性,与他们遇到一样的事情,至于女子嘛,他们能遇到许多许多可怕的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任性。” 裴十三娘从前所见,皆是族中人让她见到的。 世间的黑暗于她而言,就好像天黑了一般,再是寻常不过。 近两年读了《赤狐传》,方才知世间有‘怪物’会吃人,但她以为‘鬼怪’之说,皆为杜撰。 她以为最可怕的事,就是今日死在他面前的这些人。 玉朗的话让她不敢再深想,倘若‘鬼怪食人’之事当真存在,因她‘一己之私’害得自家长辈、姐妹等人,遭遇那些无妄之灾。 裴十三娘打从心底,是不愿意的。 从玉朗的话中,裴十三娘知晓,此人是一定要带走他的,虽不知何故。 且黑衣人的手段,裴府中人根本无力抵抗。 裴十三娘怕死,怕未知的前途,但若舍她一人,能保全整个裴家。 她愿! “二哥,你回去吧,告诉阿耶、阿娘,让他们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 裴十三娘眼角划过一滴泪。 玉朗伸手擦掉,“世间泪水分很多种,每一种皆为绝美,而玉某独爱十三娘子这一种......” 裴十三娘无动于衷,“玉郎君我们走吧!” “婉仪不要!”裴玠目?欲裂的喊道,人也随之而倒。 玉朗看了他一眼,又招招手,方才围着裴玠的黑衣人,眨眼间就再寻不到一丝踪影。 只余地上躺着的春芽和几个护卫,裴玠距离躺下也不远了。 裴十三娘更加坚定,不能再让裴家任何一个人,为她犯险。 黑衣人虽然离开,但焉知不会在附近,如方才那般像天兵一般降临。 还有玉朗方才徒手断簪的功夫,二哥是做不到的。 “十三娘当真有玲珑心,若非为着大计,倒是有几分舍不得你了呢......”玉朗在她耳边说话,就好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后者半分不敢动弹。 说罢,玉朗便带着人离开。 两人如闲庭漫步一般,在街上走着。 裴十三娘回望一眼,由于受伤、力竭的缘故,裴玠软倒在地,死死的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半点舍不得移开。 “玉朗,我想给二哥找个郎中......” 玉朗刚要开口,旁边一户人家,开了门。 是一对中年妇人,带着自家孩子正要归家。 男的抱着一对儿女,妇人紧紧跟在身旁,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 正好听到裴十三娘的话,又看到躺在地上的裴玠。 中年男人瞪圆了眼,“这位玉郎君好生无情,他既是你的夫人,为何对他的兄长不管不顾!” 他说完便安排两个下人,将裴玠送去就治。 转头便见玉朗脸上,没了笑意。 裴十三娘也瞧见这一幕,方才春芽他们的下场,登时让她心里一个‘咯噔’,兄长已然得到救治,万不能再害了他人,“今日多谢两位救我兄长,我家中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感谢。” 中年男人还要再说什么,腰身被其夫人一拧。 ‘嘶’中年男人倒抽一口凉气,“夫人...轻点儿......” 中年妇人勉力一笑,“我们便不耽误二位赶路了。” 玉朗含笑不答,转身便带着裴十三娘离开。 还未走多远,玉朗开口,“方才十三娘竟然不开口,找那户人家求救,倒真是令玉某意外。” 裴十三娘袖中手一紧,“既已答案同你离开,便再不会反悔。” “十三娘如此识趣,倒省了玉某不少工夫,”玉朗好心情的笑了笑,只是那个男人着实讨厌得紧,玉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个凡人指着鼻子说教呢。只可惜了,那个懂事的妇人......” 凡人? 裴十三娘心下疑惑,却不敢问出来。 倒是玉朗惋惜的话,让裴十三娘面上血色尽褪。 她想给那户人家求情,刚要开口,就被玉朗打断,“莫要再说让玉某不喜的话,否则玉某会‘伤心’的呢,‘伤心’之下便会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来。” 裴十三娘不敢再多言,以为这样玉朗就会放过那户人家。 只这一切,都只是裴十三娘的幻想罢了。 两人方走出长安城,与裴玠拼杀过的黑衣人,便赶了上来。 裴十三娘不敢问,他们是如何做得,穿着这一身行头,如入无人之境的。 夜风轻拂。 黑衣人身上的血腥味儿,似乎比方才更重了些。 玉朗嘴角微勾,“二弟,都解决了吗?”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的‘嗯’了些,便不再开口。 裴十三娘心下一突,整个人便被玉朗抱了个满怀,不等她惊呼出声,整个天地只剩下向后倒退的影子。 一路上她见识过无数‘风光’,却都一闪而过。 待穿过重重迷雾,最终在一‘简陋’处落了脚。 裴十三娘晕晕乎乎的,就被‘简陋’的住处,给吓了一跳。 难道她从今以后,就要在此苟活了吗? 裴十三娘哪里明白,这些人花了大代价将她掳来,哪里是要将她如从前那般,好生供养起来的。 当晚,裴十三娘便被玉朗,交给了他口中的另一个弟弟手中...... 第850章 奇怪的药丸 裴十三娘被人关在另一处,堪称陋室的洞空中。 其中一条甬道,半点光不见,里头时不时传来人声、兽鸣等。 没有裴玠等人在身边,先前的胆子不复存焉。 裴十三娘捂着耳朵,踌躇着不敢过去查看,在甬道口徘徊许久,正当她想过去查看时,另一条甬道口,传来人声,“黄衣尊者,红衣尊者带来的人就在里面。” 黄衣尊者?红衣尊者? 若是她没猜错,那个黑衣首领,应当就是黑衣尊者。 裴十三娘再次痛恨自个儿眼瞎心盲,如此拙劣的谎言,她竟然也相信了。 害得春芽他们身亡,二哥伤重,还有那户好心的人家...... 裴十三娘的思绪,被进来黄衣尊者打断。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黄衣尊者,与红衣尊者的温柔多情、黑衣尊者的冷血无情,黄衣尊者则是一种炙热的疯狂,瞧着竟比前两者,还要吓人几分。 裴十三娘暗道不好,她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两步。 黄衣尊者眉头一挑,难得的说了一句打趣的话,“兄长的魅力一如既往,小娘子竟是芳心暗许,瞧不上我等了。” 跟着黄衣尊者的下人,吃惊的看了一眼,在对方回头时,惊恐的低下了头。 许是黄衣尊者心情好,竟未对此人做什么。只是挥挥手,便让下人先出去了。 洞中只剩下下裴十三娘和黄衣尊者。 裴十三娘方才借着微光,打量过山洞。 里头的东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会拥有的。能干出掳人之事,更加应证这一点。 裴十三娘的心里直打鼓,她在此之前见过最‘黑暗’的事,就是《赤狐传》里的。 当得知玉朗...红衣尊者是骗她的,要将她带走,她只有一个念头,这人要将她叼回‘狐狸窝’里,帮他生上一窝‘小狐狸’崽子。 可在见过玉朗等人,对付裴家手段后,先前的想法不复存在。尤其是当红衣尊者将他带回,便直接交给了衣尊者,足以证明不是拐她回来当压寨夫人的。 红衣尊者为何会挑中她? 将她交给黄衣尊者的目的,又是为何? 见裴十三娘,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回应。 黄衣尊者也不恼,反而多了几分兴味,“兄长的姿色和魅力,向来为世人所折服,小娘子竟是瞧不上,倒是让本尊对接下来的事,多了几分期待。” 裴十三娘心下猛的一跳。 悄悄的往后退,距离洞中的石床,又远了几分。 黄衣尊者面上不显,眼中却是多了几分不悦。 他转身去那张石头打造的桌子上,随意拿起一个泥土色的瓶子,“小娘子皮儿薄,今日便先用这一种......” 裴十三娘见他拿起一个瓶子,转头就往先前,不敢去的甬道跑。 甬道里没有半点光线,两侧石壁并不光滑,摸着湿漉漉的,还有一股味道杂乱腥气,其中竟有那夜,在黑衣尊者等人身上闻到的血腥气。 裴十三娘害怕,但更怕的是那个黄衣尊者...手上的瓶子。 她虽不知是何物,但本能的觉着不好。 能让两位尊者出动,一路上不伤她分毫。只为将她送到黄衣尊者身边,此物只会更可怕。 甬道的黑不见尽头,身后是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裴十三娘细嫩的手上,早已被粗糙的山壁划出伤口,若是在家中被针扎一下,春芽早就心疼不行,恨不能替她受着,可眼下疼她之人,无一人在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中,终于得见一点光芒。 甬道后的情形,一一照见。 瞧见里面是什么后,裴十三娘一脸的劫后余生,径直僵住了。 甬道后竟然如同囚笼一般,关着许多不同形状的人。 裴十三娘瞧着,已经然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生长着不属于人的东西。 有的多出来一条尾巴,有的满脸牲畜毛发,还有的手如利爪...... 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单独关着,见她进来,嘴角‘呜呜咽咽’的尖叫着。 裴十三娘恨不能晕死过去,却被跟来的脚步声,以及笼中伸出的怪手等物,吓得越来的清醒。 随着脚步声越发的近,被关押着的‘人’声,渐渐弱了下去,直到黄衣尊者现身,笼中再无一点声音。 四下静悄悄的。 黄衣尊者手上拿着那瓶子,朝裴十三娘走去。 裴十三娘已无退路,颤着声儿问:“此乃何物,尊者意欲何为?” 短短一句话,便让她浑身衣裳湿透了。 黄衣尊者径直将瓶子扔裴十三娘脚边,“本尊不喜作那等粗鲁之举,小娘子将瓶子里的东西服下,方才逃跑之举,便不与你计较了......” 裴十三娘一抖,求饶的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若他们当真喜金银,便不会将她带出长安。 洞中那些怪人,听到黄衣尊者的脚步声,便不敢再出声,她又有几分气力,与此人对抗。 裴十三娘认命的捡起地上的瓶子,用尽全身的气力,将瓶子打开。 将瓶口对准手心,倒出一粒药味扑鼻的药丸。 “吞下去!”黄衣尊者的话不容置疑。 裴十三娘一闭眼,取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将药丸吞食入腹,不过片刻,她的身上便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见自己的药起了效果,黄衣尊者一点不错眼的看着她。 裴十三娘以为是《赤狐传》里,冒充玉面郎君的人,用来迷糊女郎的腌臜药物,会将她变得如何的放荡不堪,所以,在药效真正起效之前,她会自绝。 可等药的效果上来。 裴十三娘惊恐的发现,她的身体压根儿不受自己控制。 “把簪子放下!”随着黄衣尊者话落,裴十三娘竟真的放下簪子。 黄衣尊者见此,转身走向黑暗的甬道。 裴十三娘跟在他的身后,无视囚笼里的人。 身后跟着小尾巴,黄衣尊者径直走出山洞。 守着门外的人下人,见裴十三娘跟着出来,也不阻拦。 裴十三娘适应了一下耀眼的日光,这才瞧见周围的环境。 当晚被红衣尊者带过来,什么也瞧不见。 当她看见山里,有人穿着官兵的服饰,不由得瞪大双眼。 竟是哪位官家人抓来了? 不等裴十三娘想明白,黄衣尊者又对她说话了,“去罢,做你想做之事......” 第851章 ‘提线木偶\’(仲秋快乐) 黄衣尊者话落,裴十三娘不由自主的,就往外去。 脑子十分清醒的裴十三娘,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的事与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更令她惊恐是,走出山洞没人拦着,到外面有许多身着官兵服饰的,明明看守得很严格,但他们却将她当成山里的一份子,无论到哪里都没人管。 直到她走出山洞。 眼前一片白茫茫。 裴十三娘记得,玉朗带她进来的时候,‘嗖’的一下就过了这片云雾。 她的身体带着自己,一脚踏入云雾中。 裴十三娘这才发现,云雾之宽广,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眼前望不到边际的云雾,玉朗带着她眨眼间就飞过了,那么一路上,她见过的无数风景,又是多远的距离?此生凭她自己,还能再回一次长安吗? 裴十三娘一脚踏入迷雾。 却见身边有几个与她同样的人,男男女女都有。 他们和自己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踏入云雾、穿过云雾,回到自己的家乡。 所有人都没有商量过,但他们的目的和裴十三娘一样: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自己的家乡。 裴十三娘并未和任何人有交流,她只是单纯但不傻,这里的人身份不明,若有一两个心怀不轨的,或许她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 才往云雾里行一刻钟。 “砰!” 裴十三娘和其他人齐齐侧目,有人竟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那人,好似才回过神来,一只手掐着喉咙,一只手伸向裴十三娘他们。 “救...救...救我......” 此人的惨状,令裴十三娘想到,家中养了多年的猫儿,无论如何救,它最终都死了的情形。 她想回去扶那人一把。 但诡异的是,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被拖着往更深的云雾里去。 裴十三娘再看其他人,都和她一样的,姿势有些怪异的往林深处。 每个人的身形迟钝,就像她曾看过的皮影戏。 他们每个人都像提线的木偶,被人提着一根无形的线,在暗中操控着他们的身体。 蓦地。 裴十三娘想到了,这段时日吃的药。 一定是那药,控制着他们。 裴十三娘不禁悲从心来,照这般情形下去,她回到长安,又能如何? 可是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即使如此,她也想再回家看一眼。 裴十三娘等人,在云雾里穿梭,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归程。 随着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他们竟然看到了出口。 裴十三娘的身体虽不受控制,但他们眼中的喜意,都传到了脸上,原本被‘提着线’的身体,好似注入了他们自己的灵魂,一个个都变得越发的灵活。 所有人劫后余生的跑出云雾。 裴十三娘这才敢去看,剩下的人,与他们一道出来的,不足半数。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些人为什么死,而他们为什么又能逃出来。 只要过了云雾,又多了一丝生的希望。 裴十三娘不敢去想,也不敢再往深里去想。 她和那些人全程没有交流,出来之后,自然也不会同路。 一行人就在云雾出口处,各奔那未知的前程。 裴十三娘又走了一段路,她在那个无名山洞中偷来的吃,只剩下一块饼。 如果还想继续走下去,她必须要先找到吃的,否则将寸步难行。 裴十三娘刚好这样想着,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孩子。 她心中一喜,且身体竟也能随着心意行走。 难道,‘提线’的条件只在那座云雾里吗? 裴十三娘提着裙子,几乎是飞奔至那个小孩子身边。 “小郎君...请问附近何处有人家,我身上的干粮没了,想换一些粮食......” 小孩子看起来七八岁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裴十三娘。 “我家就在一里外的地方,这位姐姐你随我来便是......” 裴十三娘只觉得十分古怪,又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为此,她特意留了一个心眼。 若是从前她定然不会设防的,可是经过玉朗之后,她再也没法全心信任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这个小孩子,出现在云雾附近,且能毫发无伤,怎么想都有些怪异,但她实在太饿,对方又是一个小孩子,所以裴十三娘还是跟着对方去了。 “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子嘟囔着嘴,“姐姐怎么都不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裴十三娘脱口而出,“非衣。” 小孩子望着天空,“飞衣?衣服怎么能在天上飞呢?姐姐的名字真好玩儿。” 他的话听着很天真,可是他的眼里却没有孩童的天真。 裴十三娘的心不禁沉了沉,又勉强稳了稳心神,“小郎君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狗剩!” 裴十三娘:“......苟剩小郎君,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狗剩:“我们这里邕州,你刚才出来的地方叫云雾山——咦,飞衣姐姐,你是怎么从云雾山里出来的,我们当地人可都不敢进去,那里面听说人有吃人的怪兽,以前人不信邪进去,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呢。” 邕州! 裴十三娘险些尖叫出声。 她们未曾出过远门,但对岭南这块地可熟得很。 多少人家破人亡,就是因为岭南。 此处的人,多是流放罪人。 裴十三娘不敢再有一丝侥幸。 更何况,此处与云雾山后的山洞,只隔了一片云雾。 她完全不敢再赌。 裴十三娘立刻想到,看过的话本册子《赤狐传》,立刻就编了一套话来。 “是有一位英雄在里头寻人,正巧把我带出来......” 小孩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姐姐的运气真好。” “是呀,姐姐庆幸能遇上英雄和苟剩小郎君。” 一大一小各怀心思,朝着狗剩说的家去。 “咯咯咯......” 远远的就听到鸡鸣。 近在眼前的一处屋舍里,走出一个妇人来。 她手里拿着粮食,似在喂养小动物。 裴十三娘根本不认识鸡崽,但不妨碍她心防松一半。 同为女子。 对方应当不会害她...... “婶子,你好......” 第852章 夜梦 妇人喂食的手一顿,疑惑道:“小娘子是......” “阿娘,飞衣姐姐是我带来的......”狗剩从裴十三娘的身后钻出来。 妇人先是一愣,随后将狗剩拉扯过来,在他身上轻拍几下,“你这臭小子,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也不瞧瞧你家像什么样子......” 闻言,裴十三娘这才真正的打量起眼前的屋子。 她竟不知世间有如此寒酸的地方。 即使是逃离出来的山洞,不经意瞥到的宅子,比之这所四面漏风的屋子,也是一个天上地下。 可眼下就是这样的一所宅屋,裴十三娘瞧得有些热泪盈眶。 她终于从那暗无天日的山洞中逃了出来。 但她真的逃出来了吗? 裴十三娘用心感受自己的身体,不由得大喜,她能主宰自己的身体了! 她见妇人拍着小孩,像从前祖母拍她们姐妹一样,不由得眼眶一热,“婶子你别怪剩小郎君,都是我的错。” 妇人那手顿时拍不下去了,“小娘子可是遇着什么困难了?” 裴十三娘在云雾中不知行了多少日,她的衣裳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一股馊味儿,明眼人一瞧都知她困难。 她虽不好意思,但饿肚子和求生本能占上风。 “婶子,我...我和家里人走散了,想来你家讨一口吃的。” 说完,她便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裴家的子弟何曾如此狼狈,几乎是压弯了脊梁。 裴十三娘知道自己有辱门风,但她眼下是一个饿肚子的小女郎,还想着再回一次故乡。 什么五世七望,什么门阀风骨,都不如一碗热汤。 妇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手上的扫帚,“小娘子先进来吧。” 裴十三娘大喜,“谢谢婶子。” 妇人将她带到屋里,倒了一碗热水给她,“小娘子若是不嫌弃,可先在我家歇上一晚,待明天再走。” 裴十三娘有心想赶路,又生怕被那些人追上来。 转念一想,她已经离开这么多天,都没人追来,应当是放弃她了,再低头一看,鞋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磨皮,露出来的脚指头也破了。 裴十三娘点头,“有劳婶子了。” 狗剩也很开心,“飞衣姐姐就在我家住下,我阿娘可好了......” 紧绷的心弦,总算有个喘息的机会。 她连连谢过母子二人。 与母子二人交流,通过其中的只言片语,裴十三娘弄清楚此处在岭南地界的邕州,为罪犯流放之地。 晋国开国之初国中战乱四起,他们为求一个安生,这才到了云雾山附近,在此附近的人,只要不惧云雾山的瘴气,都能相安无事。 相对纷争四起的,往日繁华的各大城邑,若无山洞中的恶人,此间倒是一个‘世外桃源’。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天色‘嗖’的一下,就黑了起来。 裴十三的娘见着黑夜,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 她看到黑夜,仿佛又回到了山洞里。 吃不知名的药物,昏昏睡睡的过了一日又一日。 裴十三娘此时方知,她人离开了山洞,但她的‘魂’好似,永远的留在山洞中。 “我回来了......” 一道男声,惊回裴十三娘的思绪。 “阿耶!”狗剩飞奔过来。 她惊愕的望着进门的男人,他的肩上扛着一头血淋淋的鹿。 男人似也看到他,才猎杀过猎物的眼中,泛中凶狠。 裴十三娘心口一窒,从前在猎场,她看到这些,只会为兄长他们开心,但如今只觉得胆寒。 如此孔武有力的男人,若是起什么坏心思,她该如何做? 裴十三娘微松的心弦,一下子便勾起来。 她跟一家三口吃了简单的晚食,本想着帮忙洗洗碗筷。 那妇人却不让,只说不能让客人帮忙。 闲下来的裴十三娘,与父子二人同处堂屋,十分的不自在。 家里多了个人,那男人不知是怕生,还是本就不爱开口。 自说了那句回来之后,便没再说过话。 倒是狗剩很开心,牵着裴十三娘到了一间屋子。 “飞衣姐姐,阿娘说你今晚就在这个屋里住下!”狗剩仿佛不知大人的忧愁,欢喜的拉着她进屋。 裴十三娘勉力一笑,“剩小郎君,多谢你们的收留。” 狗剩摆摆手,“阿娘说他们从前也是逃过难的人,见到飞衣姐姐这样的,就伸手帮一把。” 裴十三娘笑笑,狗剩便出了房间。 夜越发的深了。 裴十三娘辗转反侧,不敢真的睡过去。 她迷迷糊糊的,好似听到什么声音。 “裴十三娘醒醒,赶紧醒一醒......” 裴十三娘难受的翻了个身,却没有醒来。 那声音似有几分不甘,不停的徘徊在她耳边。 “赶紧醒来,他们一家都是坏人,收留你别有用心......” “男的看上你的美色......” “女的要把你换了银钱......” “小孩子想把你养着,等他长大了让你当媳妇儿......” 裴十三娘梦中惊坐起,顾不得满头大汗,翻身从床上滚落。 她疼得哼了一声,忙捂住嘴。 就在刚才,她好像听到主屋里,似有动静。 却在她发出动静时,主屋一下子安静下来。 裴十三娘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立刻翻身上床,装作睡着的样子。 “她睡着了吗?”是男人的声音。 “睡着了,睡着了,我就说是你大惊小怪!”妇人啧怪道。 “......” 两人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小。 裴十三娘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悄然翻身下床,在那对夫妻回到主屋的时候,她也埋伏在了屋外,听到两人在屋里的‘算计’。 “狗剩一天天在长大,那个叫飞衣的小娘子,比我们儿子也大不了几岁,把她留下来当童养媳,你说多好啊......”男人感叹,“我们住的地方,也同什么人家,将来要是找不着......” 妇人抹了把眼睛,“飞衣小娘子的衣裳虽然破烂,但我看她不像我们这样的人家......” “飞衣姐姐很漂亮,我想她和我一直玩儿下去......”狗剩天真的声音,混杂在其中。 裴十三娘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悄悄的退离主屋,转向另一个方向...... 第853章 泯灭人性 “咯咯~” “咯咯~” “......” 声声鸡鸣,漆黑的夜色从灰蒙到泛白...... 裴十三娘的意识逐渐回笼,她掀开沉重的眼皮,幽幽醒转...... “啊!!!” 裴十三娘刚睁开,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得魂不附体。 “剩小郎君?” 裴十三娘鼓起勇气,蹲下身扶起躺在血泊中的狗剩。 可无论她怎么呼喊。 狗剩的双眼紧闭着,一点没有睁开的迹象。 裴十三娘伸出手去探狗剩的鼻息,‘唰’的一下便收了回来。 她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昨夜他才同我说过话......” 裴十三娘的手无意识松开,她跌坐在地,不小心摸到另一处冰凉。 回眸一看,裴十三娘的双眼骤然一紧。 “啊!!!” 自她被掳走,第一个对她嘘寒问暖的婶子,此刻瞪大了双眼,盯着她的方向,竟是死不瞑目! 一股寒意自裴十三娘的脚底窜入心间。 她的目光转向屋内的另一处。 是昨儿个傍晚打猎归来,教她心生惶恐的男子,此刻他也和另外两人一样,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中。 三人浑身都是伤,似被人虐待至死,而最致命的当属心口,似被什么利刃,又或是野兽,挖去了他们的心脏。 他们可怖的死状,令裴十三娘害怕不已。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脑海里却冒出一个声音。 “你当真不知,他们因何而死?” 声音竟与她昨夜梦中的极为相似。裴十三娘惊恐四望,却不见一人。 她朝着虚空喊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是想做什么?” 声音暂停了片刻。 很快,那声音又道:“我就是你呀!” 裴十三娘怒:“你胡说!” “正确来说,我是另一个你而已,”那声音似在轻笑,“若是不信的话,你瞧一下你的双手,再回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裴十三娘低头,一双手已经被血染红。 但她下意识抗拒昨晚的事,捂着脑袋不停的摇着,“我不信,我不信!” “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那声音极度温柔,一点点的蛊惑着她,“昨晚若非是你唤醒沉睡的我,今日倒在血泊里的人,可就是你了呀......” 裴十三娘不知不觉间,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深思。 记忆一下子就来到了昨夜。 男子的归来,教她十分害怕,夜里睡得不觉,正好听到在窗外偷窥的夫妻,她更加不敢睡沉。 就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 直觉夫妻二人想要害她,遂趁着夫妻二人回屋之后,去他们的房屋外蹲守。 正好听到两人打算,将她许给狗剩的事。 一家三口好似将她当成货物一般,决定着她的去留。 裴十三娘的胸中,升起一腔怒火。 她望着屋里的一家三口,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咬断他们的喉咙,挖出他们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去吧,他们的心就是黑色的。” “否则云雾山中那么多人,偏谁也不收留,独独留下了你......” “他们就是看中你的相貌......” “他们要把你永远留在云雾山下......” 这一句狠狠的刺痛了裴十三娘的心。 裴十三娘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双眼逐渐变得没有意识,向来柔弱的她一掌推开房门,正好听到那一句,“小娘子怪可怜的,她只是想回家,咱们不能耽误.......她。” 妇人最后一个字音落,就被一只手穿胸而过。 她甚至连一句求饶都来不及说,就轰然倒地。 男子见状立刻去取墙上的打猎工具,只是等他刚拿到的时候,胸口同样被一只,柔弱无骨但又伤痕累累的小手穿透,他都没有机会回望一眼,同样重重的砸在地上。 “坏人,坏人,坏人!” 狗剩扑了过来,打砸着如墙一样站着的裴十三娘。 小小少年郎,哭着喊着,“你还我阿娘,你还我阿娘!” 裴十三娘没有感情的看了他一眼,那只染满鲜血的手,同样穿过了他的胸膛。 小孩子倒地的时候,手还抓着她的衣裙。 裴十三娘眼前一黑,也栽倒在地上......再眼睁,便是眼前景象。 她盯着那只染了一家三口鲜血的手,完全不能接受,“不,不可能的,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是他们先对你起了坏心思,你先下手为强,根本没有错。” 裴十三娘一怔,“真的吗......?” “对,是这样的没错,想害你的人都该死。” “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保护自己是为了回家,阻碍你回家的人,都应该去死!” 裴十三娘不敢去想,进门最后听到的那一句话,借着脑海里的声音,不停说服自己,“对,我没错,都是他们想要先害我的!” “这样想就对了!” “都是他们先起的坏心思,你只是为自保而已......” 越是靠近京城的方向,裴十三娘的双眼,越发没了神采。 一路上她遇过许多人,有助她的,有见色起义的,想害她的,皆被她挖空了心脏。 裴十三娘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 历经重重磨难,裴十三娘终回京城。 裴家就在咫尺间,她眼前的一切,忽如星河倒转,日月逆行。 裴十三娘看着记忆中的裴家,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崩溃哭喊道:“不!” “成了!”裴十三娘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他!!! 那个给她灌药的黄衣尊者。 裴十三娘不可置信的睁眼,她竟然又回到了山洞,或者说她从未离开过山洞。 怎么可能! 离开这片云雾笼罩的山洞,她下山的经历是那么的真实。 再次回到山洞,裴十三娘心底竟有一丝丝庆幸。 还好那个受到内心蛊惑,害死无数人的她,只是一个长长的梦而已。 “小老鼠,这些时日在外面的日子,感觉如何呀?”黄衣尊者直接戳破了她的侥幸。 裴十三娘不信,“我根本就没离开过山洞。” “是吗,那你好生瞧瞧右手......”黄衣尊者手里拿着一枚药丸,看也不看她的说道。 裴十三娘嘴里说着不相信,但她却不敢看垂眸看一眼。 她害怕看到那个泯灭人性的人...... 是她! 第854章 阵眼 怕心中的猜测成零点,裴十三娘根本不敢看。 黄衣尊者专心弄他的药丸,仿佛刚才开口的不是他。 裴十三娘甚至有种错觉,她还比不上对方手中的那一粒药丸。 时间悄悄的过去。 裴十三娘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黄衣尊者从药丸到药草,再到成型,又装瓶,如此往复。 裴十三娘终于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她万劫不复,最后一丝侥幸全无。 种种情绪纷至沓来,不等裴十三娘有反应,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长安,家门近在眼前,明明只要一伸手,或是喊一声,就能再次回家,却与其失之交臂的感觉如何?” 裴十三娘听出来,说话的是玉朗,也是此处人尊称的红衣尊者。 明明是那么的温柔,却又是那么的无情。 可她对玉朗再无一丝波动。 心神皆在长安看到的那扇门上。 那扇瞬间消失的门上。 原来,她真的杀了人。 也真的回到了长安。 家门近在眼前,可她却没能再进去看一眼。 只差一步,仅仅只差一步。 “不!” 裴十三娘悲恸,大哭,却没有一滴泪。 她的心痛到了极致,令她无法呼吸。 “啧,这就受不了了?”红衣尊者好似嫌给她的刺激不够,又和她说道:“十三娘还不知道吧,那扇门后发生的故事......” 裴十三娘悲痛怨恨又木然的望着他,似是在说:还有什么能打击到她的。 红衣尊者笑笑:“真的很可惜呢,若十三娘当时能推开那扇门,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等你回家的娘亲,她直到最后一口气,都在望着门外呢。” 他的语气似是十分惋惜,“真的很可惜呢,就差一点点,当时你若推开那扇门,就能看到她咽气的一瞬间呢,哎呀,真是太可怜了呢......” “啊!!!” 裴十三娘快疯了。 她没想到隔着门的那一面,竟是与她阿娘的最后一面。 沉浸在痛苦中的裴十三娘,没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直到她被红衣尊者,一只手轻轻拿捏住。 红衣尊者轻轻一捏,她全身都感觉到了疼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开,又被封存在脑海中的那种感觉,蔓延到她全身。 裴十三娘痛苦、扭曲,却无可奈何。 即使她此刻满心怨愤,她对红衣尊者也没有一点办法。 红衣尊者笑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裴家二郎是你的二哥吧,他好像在查我们呢,倒是对你这个妹妹情深......” “放过我二哥!”裴十三娘的声音很冷。 红衣尊者仍旧笑笑,“这就要看你二哥,识不识趣了!” 裴十三娘想到裴玠的本事,又想到她是当着二哥的面被抓走的,依二哥的脾性绝对不会放手。 她有心想阻拦却不得其法,整张脸彻底扭曲起来。 红衣尊者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裴十三娘猛的朝他扑过去,效法对方掐她脖子那样,掐住对方的脖子。 红衣尊者摊开双手,任她扑过来。 就是现在! 裴十三娘看准这个机会。 她径直往红衣尊者的脖子抓去,脸上的狰狞在碰到的瞬间,变成了错愕。 “十三娘可是在想,为何我能碰到你,而你不能碰到本尊。”红衣尊者眉梢微挑。 他生得一双桃花眼,不笑时眸中便带着三分醉人的美,望着一个人笑时,其中的潋滟水光,足叫一个人心折。 裴十三娘思起她从长安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就是被这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晃花了眼。 红衣尊者的话,让她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为什么?” 裴十三娘有心想复仇,可是连人都摸不到,这让她内心升起一种更大的恐惧。 红衣尊者多情的桃花眼弯了弯,“十三娘不若回头看一眼。” 裴十三娘像是被他的双眼蛊惑,呆呆的转头。 黄衣尊者放置她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满手鲜血,和从前大不一样的人。 裴十三娘有片刻呆愣,旋即抬起右手,望着与石床上的人,一模一样的血迹,还有那张风餐露宿之后,险些认不出来的脸。 正是她自己。 她死了? 脑海中有这个认知之后,她的‘身体’微晃。 红衣尊者抬手轻扶了一下,“十三娘可要小心些呢。” “兄长赶紧出去,别打扰我炼药!”黄衣尊者实在看不下去了,“三哥那边还等着呢。” “别对着我笑,不管用!” 红衣尊者好笑的摇摇头,“五弟生气了呢,十三娘就随我离开吧。” 裴十三娘碰不到的红衣尊者,手轻轻一挥便将她带出了山洞。 离开前好像还听到,不爱说话的黄衣尊者嘀咕了一句,“兄长这爱玩儿的性子,多少年都没有变化啊......” 一人一鬼刚出山洞,就看到站在洞口,一位穿着紫裳的男子。 红衣尊者手一勾,一挥,裴十三娘便落入紫衣男子手中。 浑浑噩噩,满腔怨恨的裴十三娘,被紫衣男子带走,不出意外的,听到山里的人唤他‘紫衣尊者’。 “就是此处!” 看到自己的尸身,一起被带出来。裴十三娘的灵魂,有瞬间清醒。 紫衣尊者一声落下,跟来的一位青衣男子,以手为刃,切下她的脑袋。 “啊啊啊!!!” 裴十三娘失去了人类的语言,她无力的狂吠着。 就听那青衣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来人,把这具尸身拿去喂狗!” 有人应声而出,将裴十三娘的尸体拖走。 裴十三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无。 就在此时,紫衣男子松开对她灵魂的钳制。 裴十三娘浑身怨气暴涨,她扑向最近的青衣男子。 就是此人,让她死无全尸! 连带着灵魂都痛了起来。 她要对方偿命。 裴十三娘即将碰到青衣男子时,她的灵魂‘嗖’的一下,落在方才紫衣尊者说的位置。 “兄长这回寻的,终于成功了。” 紫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可惜,这阵眼还差一角......” 青衣男子:“三哥急什么,徐长老不是说过,时机未到。” 两人说着话便转身离开,徒留下满腔怨恨的裴十三娘。 “我好恨啊......” 第855章 瘴气源头 不知过了多少年。 阵眼中的裴十三娘,终于等来了他们说的,另一枚阵眼。 听那些人的话,竟是改朝换了代。 若是清醒状态的她,肯定会想到长安的一切。 裴家还存在吗? 阿耶、兄长他们可还好? 但此刻,受对方的影响。 她的神智全无,脑中只剩下恨,无穷无尽的恨。 而她的那些恨,悉数被大阵吸收,化为实质的怨气,滋养中云雾山中的每一寸土地。 爱能滋养出美丽的花朵,而恨能滋生出害人的瘴气。 一男一女,两个阵眼落下。 他们的恨与怨,将整个云雾山笼罩在其中。 原有的稀薄瘴气,变得越发的浓郁,成功将‘五字部’的基地掩盖;山脚下之前还有村民居住,猎户时常进山中打猎,但随时瘴气变深,甚至能害人性命,再无人敢踏足一步。 至此云雾山后的一切罪恶,都被这一片瘴气掩埋。 “我会带你们回家的。” 道一轻抚着两颗,光秃秃的头颅,抚去他们的怨与恨,向他们郑重保证。 王玄之看到两颗原来,还有黑气缠绕的头颅,顿时变得光洁。 两颗头颅不比以往,且他们的执念比之前遇见的还要深,是以,她在两颗头颅上,贴了一张符,保住他们残破不堪的魂魄,这才放进随身的布袋里。 “安道,可还记得前朝,有不少人被挖心脏,凶手至今不曾落网的悬案?” 道一拍拍腰间布袋,叹了一口气,“凶手便在这里,她是裴家失踪数年的十三娘裴婉仪,也是那个江湖人士,裴玠的妹妹。” 又将裴十三娘的经历,仔细说予他听。 王玄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难怪裴叔叔能在前朝时,便知晓‘五字部’人员的存在,他当晚便见过黑衣人,记住他们的特征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查错了方向,那些个尊者,他们并非江湖人士,所以裴叔叔翻遍整个江湖,也不见一个黑衣人的踪迹......” “从前一直对裴叔叔的身份有所怀疑,我阿耶与陈家伯父一直在朝廷,若无世家牵扯,他们从前应当不认识才对,原来裴叔叔在江湖......” 道一不等他伤感完,又和他说起另一人的身份。 “‘五字部’的几位尊者,各有所从,他们一直拿世人做着不为人知的研究,便因每个人体质不同,所以能得到的也有限,因此,他们的阵眼这才耽搁了些年。” “裴婉仪宛如一张纯白的纸,被他们染上怨、恨等人性之恶,只为填补这一方阵眼,而一个人时隔多年,他又被‘五字部’选中。” “安道,他的身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王玄之郑重点头。 “他的名字叫建成,乃是当今太子。” 王玄之向来温润的面上,挂着一丝惊愕。 “小一,你看得真切吗?” 不是王玄之不信任道一,而是事关重大,他必须再三确认。 道一点头,“我瞧得很清楚,给他起名建成的人,正是年轻时的圣人。” 她的本事,王玄之知根知底,更清楚道一不是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 “依小一的所见所闻,去稽胡的太子,定然是他人冒充的。” “若是没见过苏清河被人冒名,我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改头换面之术。” 虽然刚见证了两个人的悲剧,但王玄之的无条件信任,还是让道一感觉到温暖。 她将太子的遭遇同王玄之说了一遍。 王玄之:“我道太子的性情和以往有些不同,还以为是第一回出征,遇到什么事情,有所改变,不曾想,真正的太子,在这山中受着无尽的折磨。” “不对,苏清河与太子是大周时发生的事,但裴家女郎却是前朝时就发生的事,岂非说明他们在前朝时就已存在,我们查到的‘五字部’,他们所着的服饰皆为前朝时的。这一点倒是对上了。” “起初我以为他们的目的,只是不甘大晋覆灭,借着大晋起事。倘若他们的目的是改朝换代,以他们偷梁换柱这一手本事,足以令李家改头换面,为何却让李氏得天下?” 突然,一阵山风袭来,王玄之的后背泛着凉意。 “小一,圣人他们......” “都好着呢,太子一事实属我疏忽了。”道一有些懊恼,“当时在上林苑,远远见过太子一回,因羊皮卷和小毕方,倒是不曾注意到。” 王玄之也没想到,真相兜兜转转的,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圣人眼皮子底下的太子都被人换掉,这事儿谁能想得到呢。” 道一:“如几位尊者那般的人,我不知还有多少,只那一位红衣尊者,在我查看狍鸮也就是羊娘子的执念时,与他是第一次见面,当时,我便有一种被他发现的感觉。” “裴婉仪的记忆中,印证了我的猜测。” 王玄之的心里发紧,“小一是指,他们皆是修道之人。” 道一:“我观他们与寻常修道的,似有些不同,具体的还得找到他们才能知晓。” “眼下不知他们躲到哪里去了,还是先将云雾山中的瘴气解除,待我们下山之后,再去寻人也不迟。” 说完,道一从包里拿出几张符纸,吟唱着咒语,黄符立上阵眼上空。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大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箓,音告九天。......功曹符使土地等神。......急急如天皇真君君律令敕!” 云雾山中云雾里的杂质,顿时一扫而空。 王玄之呼吸吐纳之间,能感受到自然的欢喜。 一旁等着的山膏,尾巴摇得跟小狗狗似的,“本尊自打被抓进这鬼山里,头一回闻到如此香甜的气息。” 道一摸摸腰间布袋,若是没有先将阵法破坏,只怕她想祛除这山里的污秽之气,也需要一点工夫,且因有源源不断的阵眼提供能量,即使驱除也会再生长的。 “云雾山的瘴气已解,安道,我们下山吧。” “好。” 王玄之应下,自从知道太子是假的,他十分担心在稽胡的将士。 观‘五字部’行事,从‘五字部’出来的人,又能清白到哪里去。 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 第856章 林二白离开 三人一猪刚走出‘五字部’的老巢,在山里待过许多年头的山守鹫,出于‘念旧’的心理,回望一眼,就是这一眼,令它的猪脸惊失色。 “人类真是卑鄙的种族!” 道一:“......” 王玄之:“......” 道一刚想问它怎么了,回头一看,也明白了它生气的缘由,“原来如此。” 王玄之回眸,正好看到若隐若现的山洞入口。 “‘五字部’的人做事着实谨慎,外面有云雾山瘴气拦着,还对整座山都设了一个敛息阵。” 道一说话的工夫,已经找到阵眼,与山间宅子里的敛息阵,手法如出一辙,很快便解除了。 ‘五字部’的大门,再也不能隐藏在云雾之中。 “五字部做了如此多的恶事,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也当还之于民才对。”道一拍拍手上的灰。 “嗯,小一说得对。”王玄之含笑看着她。 “哼,一群愚蠢的人类自相残杀,”山膏哼哼叽叽的,“讨厌的人类,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道一虽然也着急赶路,但这只猪的嘴,有点儿烫人。 她挑了挑眉梢,看着山守鹫,吐出十分冰冷的字眼,“赶路不吃东西怎么行,最近旁的肉吃腻了,正好想吃猪肉,你不如贡献一点,如何?” 山膏:“......” 这人类的嘴,为何如此冰冷刺猪! 道一好笑的看着它,摸摸肚子,“真的好饿呢~” 王玄之无奈抚额,他家小一啊,这是在京城和某人女郎,习得一手‘示人以弱’。 山膏:“.......” 满肚子骂骂咧咧,出声却只有哼哼唧唧。 三人一猪,伴随着它的哼哼声,再次步入云雾山。 他们不知的是,在某处云雾缭绕的山中。 紫衣尊者忽地停下了脚步,“敛息阵已破,‘五字部’需要完全放弃。” “哟,老三这世上还有人能破你的阵呀,”红衣尊者眉眼含笑,眸光潋滟,“说起来,我也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之前在逗弄一只小羊时,好似被一双眼偷窥过。” “唔,没想到这凡俗之中,竟有人敢偷窥兄长的,倒是胆量不俗呀,”身着蓝衣的男子,抱着一堆发光的石,笑眯眯的接了一嘴,“这般人才,可惜了。” 蓝衣男子的话,一行人皆明白其中深意。 被红衣尊者瞧上的,没有谁能得到一个好下场。 紫衣尊者与红衣尊者,皆在思量,到底是谁能破他的阵法(偷窥他)。 “啊嚏!” “小一,山中过于寒凉,我们加快脚程,早些出去。”王玄之说着探了下道一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出去先喝一点热水。” 道一笑眯眯的接受王玄之关心。 出了云雾山,吃了些干粮,又打了只野味,吃饱喝足,确认道一身体没问题,王玄之这才提出继续上路。 时隔多年山膏终于吃了顿,不一样的饭食。 它的猪蹄子摸摸圆滚滚的肚子,“今日我们就在此分路,本尊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今日这一顿饭,叫本尊有些想念家中......” “人类,你们虽然看着起来,也不太像好人,但比那些人,勉强算是好人吧。”山膏高傲的说完,又有些扭捏的看着三人,“还是要多谢你们的帮忙......” 不等道一他们回应,瞬间就跑没影了。 道一两人外加一个没有意识的小潼:“......” “哎呀,忘了问它,山里的成员,他们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道一懊悔的拍掌,“还有这些年‘五字部’采来的矿石,都运到哪里去了!” 说到后头,道一满脸的肉痛之色,仿佛失去了数座金山。 王玄之:“......” 他安慰道:“‘五字部’的成员众多,他们藏不住的——矿石可以从天工阁下山,待此间事了,我们便顺着他查下去。” 道一的眼睛又亮了。 “好,我们先和二白他们汇合。” “......” 天堪堪擦黑,紧赶慢赶的,终于到了地方。 听着钱永的话,道一只觉得两眼一抹黑。 “你再说一遍!” 钱永的手一抖,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林小郎君怕你们不相信,还留了一封书信。” 道一接过信,直接交给了王玄之。 林二白的字像崔文渊的,由王玄之来鉴别才是最好的。 信上内容不多,交待了林二白是在清醒、安全的情况下离开的。 至于因何离开,林二白没有支言片语。 道一气鼓鼓的,“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崔文渊是个藏得住事的聪明人,教出来的徒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更能藏事。 王玄之将信收好,“钱永,二白离开时,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钱永见他们信了,擦擦额角,“当日来了一支军队,我们正在屋里吃饭呢,林小郎君往外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就决定跟着那支军队离开。” 王玄之又问了钱永,那支军队的特点。 但钱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当时正在吃东西,也没注意到他们有什么特点,但林小郎君好像认识他们,又很着急的模样。” 王玄之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得作罢。 又感叹了一句,“过段时日,朝廷会派官员来岭南,若有人能替朝廷立下大功,将是一件不菲的功绩。” 功绩? 钱永双眼一亮,正道能活得下去,谁想当个贼呀。 道一撇撇嘴,王玄之又在拐人了。 唔,钱永这样的能改邪归正,总归是好的,所以,就让他为天下百姓,发光发热吧。 “......” 翌日一早。 两人带着小潼,与钱永他们分开。 “安道,太子之事事关重大,此事需要你回京亲自告知圣人,正好你带着小潼回长安,我传信给师父,让他入京,二白便交给我去寻。” 王玄之:“‘五字部’老巢未必只有一处,而他们的成员一直未曾露面,小一,你独身一人对上他们,总归会吃亏,你且先将此物拿着......”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天工阁留着你回来再查。” 道一肉眼可见的欢喜,“安道放心吧,此处距离羡余他们营地不远,真有什么事我找他便是了。” 王玄之:“......军营重地,若无手书之类的信物,你会被当成细作抓起来,邕州距离儋州上千里路程......” 道一:“......” 有人带路顺得她快忘记,自己不太识路这事儿了。 “呃,二白既然敢跟着离开,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了事的,我晚点寻到他也没事,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追踪‘五字部’,还有那群所谓‘修真者’的下落。” “小一,你......”王玄之突然握住她的双手,喉头动了动,最终只留下一句,“我在长安等你归来。” “我记住啦!”道一回握住他的双手。 她的眉眼弯如新月,嘴角向上扬起,“但在分别之际,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 第857章 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嗯?” 王玄之虽不舍得那份温暖,但还是抽一只手,轻轻的抚了一下她的头顶。 道一眯着眼享受,再睁开眼时,露出几分狡黠。 “古有王子猷遇桓子野,今有谢道依见王安道......” 提起王子猷,道一就想到他的兄长们,尤其是长兄,王家为什么要给安道起一个古人的名,还是一位早亡之人的名,就是因为王家祖坟被人侵占,弄得他身体不好,所以..... 不对不对,不管哪里都不对。 王玄之之前提过,他只能活三十二岁,所以需要一个天作之合命格的人,也就是道一自己与他定亲。中途若他想悔婚,或是对旁人起心思,谢王两家这门亲事,在她找回去的那日便会作罢。 但王玄之并非重欲重色之人,单看他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婚约,便可知一斑。 婚约的另一半何时归来,能否归来;待归来之后,能否救他的命,若是不能归来,他又当如何? 王玄之好似从未考虑过这些。 对于这一点,道一从不怀疑。 甚至还有一个猜测,若不是她回京,王玄之可能要孤独到死。 她也不知道脑海里,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但道一就是有这种直觉。 至于曾在京中听闻的那些,酸言酸语的假设,什么如果找回来的不是她,王玄之才不会这般看重她之类的,道一都当成是他们家中醋缸子翻了。 她的安道很优秀,被人惦记也正常。 王玄之可是见她的第一面,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从来就只有她。 不存在王玄之一人心中会有两人的假设。 唔,安道真聪明。 道一心里甜丝丝。 且对过去之事,做出另一个假设,本身就是对事实的扭曲和不尊重。 只有当下生活不如意者,方才会产生如此逃避的想法。 唔,倘若她有上古仙人之力,可以试着扭转时空玩玩。 咳咳,她好像想偏了。 她要思考的是为王玄之起名的人。 王玄之才出生,那人就断定他会生病,还需要与自己定亲,除了能掐会算,她想不到别的理由。简直和那老头子是一样的神棍,瞥了眼王玄之腰间骨笛,所以王家老爷子,也是一位修道之人? 王家老爷子,啥时回京呢? 道一没发现,自己越想越偏。 但见道一眼神飘忽,不用想也知道,她定然在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王玄之抬起手,欲轻敲一下,最终改为轻揉了揉。 他取下腰间的骨笛,“小一有命,安道自当遵从。” “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道一从善如流答。 她说完眼巴巴的望着他,清澈的眸光中满是期待。 道一的眼神,令王玄之不合时宜的想到,王家从前喂养的一些小动物,它们亲近自己,企图换一点鱼干吃食之类,便是这样的眼神。 但道一的又与它们不同。 不同在何处。 王玄之那颗柔得不成样的心,告诉了他答案。 小动物会令他产生兴趣,是个人的喜好,最多对它们只有喜爱之情;但道一不同,和她的名字一样,是自己心中的唯一,只要他活着,就会一直是那个唯一。 他不曾动过的心,许是在濮阳那初见,便已悄然行动,自那之后,心之所向,皆因眼前人。 王玄之十指修长,筋骨肌理饱满,骨笛在他手中,熠熠生辉,不似凡物。 道一整副心神,都被吸了过去。 骨笛和手转到王玄之唇边,道一视线跟着移动,她的眼神有瞬间迷离。 浑身流淌的气韵,更像九霄观祖师了呀! 道一疑惑,道一不解。 但不妨碍她欣赏。 笛音于山水间环绕,如同一个个精怪,跟随山风拂过耳畔,絮絮低语,诉说着它们的心事。 道一好似看到,濮阳的癸末间牢房。 恰如两人初见,一人光风霁月,一人‘可怜兮兮’。 王玄之欣赏她的‘手艺’,道一瞧上他的‘路引’。 也算是另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了罢。 一曲罢。 笛音又起。 转眼便至,王玄之送琴那日。 琴中之意,遍布吹笛人织的网,密密麻麻的结在心上。 恍惚间,似见凤鸟引吭高歌。 正是: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一曲又终。 笛音再起。 天空仿佛下起细密的雨,天地之间的一切格外的清晰,先前的精怪、凤鸟、凰鸟,绕着天地间,不停的盘旋盘旋,时而低语,时而高歌。 如是往复。 再三。 精怪、凤鸟、凰鸟每出几里一徘徊,直到力竭,仍不肯停歇。 直至精怪、凤鸟、凰鸟飞出天尽头。 不见徘徊,不见回首。 层层又叠叠的笛音,伴随着那道瘦小,又坚韧的身影,彻底融入路的尽头...... 曲罢。 王玄之握着骨笛站在原地,望着那条长长的路。 默然良久,终回首。 “小潼,走罢......” “......” “小胖子、桃夭、九娘,快快快,我带你们去找宝藏!” 道一没走出多远,就一股脑的将三只从布袋里倒出来。 在地上滚了几圈的九娘:“......”真是丢狐狸一族的脸啊! 桃夭落地立即生根,“......”呼,好险,桃树的脸保住了! 小毕方滚出几远,骂骂咧咧的爬起来,“你这臭道士,摔我们做什么!” 九娘抖抖尘,“或许是小一师傅开窍,舍不得王家郎君,唔唔......” 道一竟然封住了它的嘴! 九娘不可置信的抬头。 桃夭疏展着桃枝,世人的情情爱爱,可真是麻烦呀。 瞧它多好,没心没肺,将那江家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道一哼了哼,“九娘,你想说什么?” 九娘‘唔唔唔’的摇头,所以才讨厌修道之人嘛,它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解开封印。 道一收回符纸,把玩着王玄之给的令牌。 “二白跟着军队的人走了,如果需要在军营里找人,还是找未来姐夫最合适......” 道一拍拍小毕方,又摸摸九娘,再把桃夭搭肩上,“你们想去边关吗?” 三只齐齐点头,哼,不去留下来被人当怪物抓走吗? 道一笑眯眯的,“许久未活动筋骨,正好与未来姐夫切磋一二......” 三只:“......” 开窍的人类好可怕! 修道者,甚之! “......” 第858章 不想算 “臭道士,你是不是找错路了?”道一肩上的小毕方,蔫头耷脑的。 道一本人也没啥劲,但还是理直气壮,“我是跟着罗盘走的,这是我们九霄观祖传的,它不可能有问题!” 一人一鸟,面面相觑。 眼下就这鬼地方,他们倒是宁愿走错了。 小毕方已经过了兴奋的劲了,偏生道一可恶得很,这一路上都没让它躲袋子里,美其名曰,找个聊天的伴儿。 它是喜欢火,但没有吃食的地方,这份欢喜就打了折扣了。 也不知这地方怎么回事,灵气都稀薄得紧。 没有灵力,吃的都找不到。 之前保留的旋龟肉,再好吃半个月下来,也吃腻了。 九娘热得毛都快粘一起,被道一丢布袋里休息去了。 这么热的天儿,道一也不想抱着它休息。 桃夭一路补给人、兽,灵气稀薄的地界,导致现在是它缺补给,趴在道一另一边肩头,没有半分动弹的心思。 此地前不见村后不见店,又走了一段路,依旧不见人烟。 一人一鸟一桃树,勉强找了个能乘凉的地方,皆是就地一趟,问便是不想动弹。 休息的地方找着了,现在更重要的是,上哪寻吃的去。 “桃夭你说鸟肉香吗?” 努力往地下扎根,想吸收一点水份的桃夭:? 除非是它改走魔道,否则吃什么人类,素的不香吗?就算真的沦落到魔道,它最爱的也是素呀。 一边的小毕方,饿得脑子不清醒,但身体本能还在,听到这话‘嗖’的一下,就远离了一人一树。 “臭道士别想觊觎我的肉体!”小毕方用翅膀紧紧包裹着自己。 道一:“......”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它的事......吧? 像是生怕道一把主意打到它的身上,小毕方盯着她腰间的布袋,出了个主意。 “小道士,你不是会算卦吗?不如算一算,我们朝哪个方向走,能找到吃的。” 再不吃东西,只怕还没找到‘五字部’那群人,他们就算饿死在半道上了。 它是神兽不假,可它只是一个虚弱的幼崽,长时间没有东西进补,它也是会陷入沉睡的。 小毕方越说越觉得可靠,“小道士,赶紧算一卦。” 桃夭没见过道一算卦,也好奇的盯着她。 道一叹:“你们说云雾山里,‘五字部’老巢里的尸骨,都去了哪里?” 除太子和裴十三娘的头骨,‘五字部’害死那么多人,他们找遍整座山也没找着。 他们不是正在说吃的吗,她怎么突然问这个,小毕方不理解,它还是顺着想了一下,“说不定是你们两个找得不够仔细,又可能是那只‘猪’没和你们说实话。” 道一看得清楚,被害死的人就是在,黄衣尊者所处的山洞的深处,可他们当时去找了,什么也没有。 她长长叹口气,“‘五字部’的真是不给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一点儿妖怪尸体的......“ 小毕方惊恐的看着她,小道士不会真饿晕了,打它的主意吧。 倒是在一旁安安静静补着地下水的桃夭,看出一点儿门道来。 它试探的问道:“小一师傅,你是不想卜卦吗?” 道一:“.......” 道一简直无话可说。 她想起正儿八经的算了两次卦,怪道算卦的不能给自己算,每一次都是朦朦胧胧的卜算个大概。 算一次卦象显示遇贵人,结果被抓到濮县的大牢里,贵人是遇着了,就是这见面的方式......有点儿不太体面;第二次算卦,她老老实实的躲陈宅,贵人王玄之再度降临,破坏了正在算的卦,过后没多久,他便辞了官,两人一直在路上,应征了卦象。 旅卦:小亨,旅贞吉。 还有一次算卦,羊天干留在了卫家。 唔,有点儿想小天干了,不知他近来如何。 说起来她的贵人,不知王玄之带着人骨和小潼,到了何处,还有史漾和符溪,说是在钱永家汇合,他们过去也没见着,就连林二白也走了。 要不是卜算过他们八字,知晓几人性命无虞。 她和王玄之也没这么轻松。 道一越想越觉得不能算,越算越伤心。 她打定主意对小毕方说,“小胖子,你是一只成熟的鸟儿了。” 小毕方歪头:“?” “作为一只成熟的鸟儿,要学会自己去找食物了。” 道一指着远处,“我瞧前方好似有一片小树林,或许里面有吃的......” 小毕方跳到她肩上,根本瞧不见,又飞到她头顶,还是瞧不着。 最后飞到半空,远远看到一个不过几百棵树,凑出来的一个小黑点,它就...... 小毕方很想给它头顶来两下。 道一拍拍肚子,又摸摸桃夭,“小胖子,眼下我动不了,桃夭走路也没你快,我们的性命就交给你啦~” 小毕方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它还是认命的往那处飞去。 桃夭的灵魂翻了个白眼儿,真是一只傻鸟,把它的本事忘了个干净。 小毕方刚走,道一就对桃夭勾了勾手指。 桃夭:“?” 桃夭不理解,但它还是伸出一条枝丫,放在道一手上。 道一:“......桃夭,我是叫你附耳过来,你的耳朵在哪里呢?” 桃枝一僵,很快又伸出另一枝过来,凑在道一嘴边。 道一叽里咕噜的,在桃夭耳边说了一通。 桃夭收回‘耳朵’桃枝后,仔细看就能发现,桃枝比刚才要绷得直一些,且入土的根系,也更深几分。 道一则是靠着那棵,奇奇怪怪的树,闭上双眼好像真的睡着了。 怪树上结着数十上百的果子,每一个都快赶上人头了。 桃夭迎着热风,抖着桃枝,树叶一会儿就合上去,就好像缺水的人类蔫蔫的。 热风一人一树不停的扑棱,一点一点的,好似在试探着什么。 渐渐的风不再只是热,还多了一层闷,就好似将人扔在炉火屋里,紧闭着门窗。 直直照在道一他们身边的阳光,也没有了那种炙热的感觉。 一人一树,对这一切好似浑然不觉。 直到,出去找吃的小毕方,空着肚子飞回来。 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它惊叫:“小道士!!!” 第859章 有吃的了(国庆快乐) 黑压压一片,随着小毕方走近,也有了变化。 小毕方走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团黑气,而是成群的鸟类,因为它们全集结在一块儿,围得密密麻麻的,每只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灵气,所以,它隔得远一些才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东西。 同为鸟类,小毕方对它们,却没有半点亲近之色。 就算是毕方一族,也有看不惯对方的,更何况这些鸟类,没安好心。 一般的小妖怪见到自己,早就吓跑了。它群鸟没有丁点畏惧之色,很是不寻常。 小毕方立即飞到鸟群上空,朝下望去。 道一他们休息的地方,一点空隙都瞧不见。 “小道士!” 小毕方急得在高空团团转,“还活着就应一声儿。” “桃夭!” 小毕方有点儿着急了,这一人一树不会被鸟群吃掉了吧。 “小道士—桃夭——” “......” 小毕方嗓子都快喊冒烟了,被鸟群围着的道一和桃夭,却没有半点回应。 感受到嘴里的干涸,它突然想起自己的本事来。 “小道士、桃夭,你们要是还能听到我的话,就注意一点儿,我要开始喷火了。” 小毕方说完,就朝着乌压压的鸟群喷火,毕方火一点,瞬间就蔓延开来,包围着整个鸟群,这一次小毕方没有留情,只是暗中控制着火势,不让烧到最里面。 鸟儿们身体内稀薄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毕方火的攻势,鸟毛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中,不过片刻,可口的肉香,令人食指大动。 被它们笼罩在其中的一人一树,依旧没有动静。 小毕方快急哭了,“小道士和桃夭不会真的,被这群鸟给害死了吧......” “咻!” 在小毕方伤心的时候,鸟群中传来糊味,在它们即将被烧烬时,毕方火却突然在空中起舞,如同一条火龙,盘旋在鸟群的上空。 “喂,小胖子,还不赶紧把它们收起来,你想把我和桃夭,变成你的晚饭吗?” 道一懒洋洋的声音,自肉香中群中传出。 小毕方身子一僵,有瞬间怀疑,晚上真的能吃火烤小道士。 它盯着下方双眼一眨不眨的,不可置信的鸟眼中闪过惊喜。 “毕方,你还愣着做什么,我的桃枝都快变成干柴了!”桃夭的声音随之传出。 小毕方这才扑棱着翅膀,准备把自己的火收回来。 结果还未等到它出手,方才还烧得‘噼噼啪啪’的火,瞬间便没了踪影,跟着从那群烧成黑灰的鸟群中,伸出无数枝丫,将熟透的鸟儿们,一只只全串了起来。 原本的位置,一下子腾空。 小毕方有瞬间傻眼,它望着一人一枝,向来话多的它,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道一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她依靠的那棵树,完全无损。 她朝空中的小毕方招招手,“哟,小胖子近来修为见涨呀,一下子能烤这么多小鸟了。” 松了口气的小毕方:“......” 它方才就是白担心,人族全没了,讨厌的小道士也能活得好好的。 再看桃丫,一树新绿芽儿,别提多清新了。 这时,它也反应过来,小道士从没落下功课,尽管这个世界灵气稀薄,但她近两年的工夫,吸收了不少的妖晶,能短暂弥补这方面的缺失。 所以,她现在的修为,如若不是遇上,如它们一族鼎盛时期,又或是他祖辈时期的修真者,那是横着走的对象,岂会被一群小鸟所困。 小毕方想通这点,暗暗磨牙,正要讨个说法。 道一恰在此时开口,“桃夭,快快把它们身上的灰抖掉,每一只里面都有一点小小的妖晶,可不能浪费了,这是小胖子辛苦打的猎,咱们也好久没换口味了。” ‘辛苦打猎’的小毕方:“......”,它合理怀疑被这一人一树给利用了。 “小胖子,你也赶紧下来吃呀。”道一掏出匕首,利索的将一只小鸟开膛破肚。 修炼中的小鸟,肉质比普通的好许多,除了多出来的小妖晶,该有的一样不少。道一将鸟儿的内脏全掏出来,身边只几修炼的,全是挑剔的主,没一个愿意吃的。 道一也不勉强它们,便将这些内脏,以内劲震碎,全埋在她栖息的那棵树下。 唔,硕果累累的树,合该它吃上这份饱餐。 许是桃夭在的缘故,内脏方埋下去,比方才凉爽一些的风,轻轻拂过,那棵树随风摇摆,似在与她点头。 与脑袋一般大的果子,也在此时掉一个来。 桃夭稳稳接住,果子在枝上晃了晃,“小一师傅,里头好似有水。” 道一接过摇晃,眼前一亮,“正好咱们的水不多了,试试自然的馈赠。” 果子皮硬得很,但是没关系,道一的匕首比它还硬。 知晓里头可能是水,道一没有像寻常水果那般对半切,而是在它的头顶上,先开了一个小洞。 凑到小洞前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异味来。 道一当即便抱着果子,‘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口,边上的一树一鸟,都没来得及阻止。 刚喝完一口,发现味道还不赖,道一正要再喝,就见小毕方歪着脑袋,担忧的看着她,还有桃夭的桃枝乱舞着,仿佛随时准备接住倒下的她。 道一嘴角一抽,“这东西没毒,真有毒的话,我也不怕,身上有解毒的丹药,再不济,运转一下灵力,也死不到哪里去的。” 小毕方和桃夭:“......”,听听,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死不到哪里去? 被这两只打断,道一也没有再喝下去,而是叫桃夭又摘了两个果子,同时,把九娘放出来,给小毕方和九娘各一个,至于桃夭出于好奇,化为人形尝了一口,便又变回原型。 有鸟肉,有果汁。 一人一鸟一狐,将这两种食材,吃出了盛京宴会的感觉,鸟肉的香味,也传出许远,天下地下,无处不在。 将多余的鸟肉,以灵符包裹着,放进了口袋里。 小毕方盯着她腰间的布袋,“小道士,很早我就想问了,你这布袋......” “嘘,它们来了......” 第860章 老熟人,又见面啦~ “什么?!”小毕方差点炸毛,“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没有灵力,但有会修行的小鸟,这会儿还有什么鬼东西窜出来?” 它说这话时,双眼犀利,仿佛要把窜出来的东西,瞬间烧成灰。 道一轻抚它的鸟羽,“小胖子莫慌,知晓你胃口大,有人专门给你送吃的来了。” 她如今已是玄级九级后期,摸到一些之前不曾摸到的门槛。 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也越发的清晰,方才靠在树上,是真的睡着了,但在那群鸟儿想下手时,身体自主的张开防护罩,待小毕方的火烧起来时,察觉到没有恶意,这才撤回的。 而小毕方的火,她虽能自主使用,但看在小胖子辛辛苦苦修炼的份上,就不收取它的成果了。 毕竟,有免费的成果送上门。 道一认为她要对同伴优待此。 小毕方被她关爱的眼神,吓了好大一跳,“小道士,你该不会被那棵树夺舍了吧?” 方得了一点灵力的树:“......”,它是真的无辜啊! 道一轻拍它的脑袋,“小胖子,你神兽的感知呢。” 小毕方:“......”,它这不是太过害怕......惊讶了嘛。 边上的桃夭,笑得桃枝乱颤,“小毕方,你真的是神鸟嘛,别是什么鸟冒充的吧......?” 桃夭的怀疑,气得小毕方直跳脚。 上火的它没发现,一人一树,偷偷拍掌的举动。 它神兽的气场全开,树类原就是鸟类栖息的第一选择,所以它没有多少反应,只觉得这份气场,才配栖息在它们这种精怪的头上。 另一边的九娘,就有点惨了。 它就是出来吃个饭,重头修炼的它,哪受得住这种威压。 正当九娘难受时,它的身子一轻,很快就落到熟悉的地方,小毕方的威压也消失不见,哦,它又到了布袋里,熟门熟路的准备趴下休息。 忽然,它发现不远处的肥遗,好似有动静。 外头的小毕方气势全开,它感受到了空气的异常,以及地下的异动。 它眸中似有火光流动,凝成冰冷的霜剑,直指大地之下。 大地似感受到它的怒火,地面好似害怕的颤抖。 桃夭立刻将深入地底的根,悉数收回。 道一站在那棵果树下,盯着似有东西破土而出的地底,没有任何的动作。 整个地面都在抖动,仿佛底下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又或是一个庞然大物。 小毕方引亢高歌,地面一寸一寸的裂开。 来了! 小毕方眼神一凝,大地尘土飞扬,地下之物破土而出。 一群兔身鹿首,状如老鼠的妖怪,它们破土瞬间拔地而起。 道一双眼亮得吓人,果然是她的老熟人。 唔,既是熟悉的熟,也是煮熟的熟:耳鼠。 刚飞上半空的耳鼠群,齐齐打了个寒颤。 有敌情! 正当它们想朝着,有恶意的方向望去,一片大汪洋似的火海,便朝着它们飞来。 它们忙调转方向,逃避毕方火。 一群耳鼠气势汹汹的来,还未来得及打一架,就被毕方火逼得溃不成军。 待毕方火被收起来,它们又卷土重来,目标则是道一。 小毕方被无视个彻底,气得单脚直跳。 它飞身至道一面前,又是一口火,朝耳鼠群喷去。 道一在边上看着,有几只身上着火了,还不要命的朝它飞来,大有与她同归于尽的狠劲。 她下意识的朝边上看去,没看到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道一撇撇嘴,从布袋里取出那张,每晚课业之前,都会抚的长琴。 抹挑勾踢,手指灵活的在琴上游走,潺潺琴音覆盖在这方土地,随着琴音的深入,方才发着狠劲,不要命攻击的耳鼠,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小毕方的怒火,好似也平息了几分。 桃夭伸展着树枝,一会儿发芽长成茂林,一会儿又开出绚丽的桃花。 还是小一师傅的琴音舒服,它恨不得每天听十二个时辰。 最后一个音落下,道一抚摸了下琴,才将它收起,这才看向围着几个死掉的耳鼠群,心下有一个猜测。 “你们为何要杀我?” 安静下来的耳鼠群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就好似几千只狗在吠。 道一揉了揉耳朵,“如果你们没话说,现在就走吧。” 刚才那一群鸟,心性没有被控制,单纯的对他们充满恶意,所以道一没有阻拦小毕方。 这群耳鼠不似冒充福寿公主那只,它们的双目迷离,明显被人控制,所以令其清醒之后,道一想与它们过多纠缠,只想让他们离开。 哪知,听到这话的耳鼠,齐齐的盯着道一。 被上千双眼睛盯着,道一只感觉浑身恶寒。 她将桃夭和小毕方收回肩上,准备离开,却被其中一只个头稍大的耳鼠,拦住去路,看个头应当是耳鼠王。 道一刚想说话,意识里似有外物入侵,她下意识的就想将对方挤出去。 “你叫道一?” 道一反应过来,是那只耳鼠的意识,在与她交流。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叫你们来的?” 话音方落,道一意识里的那道声音,立刻变得杂乱无章,好一会儿才平息。 “是我们的仇人!”耳鼠咬牙切齿。 道一想到在假福寿公主那里看到的事,她试探的说道:“我伤了你们的同族,说来我也算你们的仇人吧。” 谁知那道声音响起,“它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不过是被人类利用的蠢货,你是替我们清理门户。” 道一:“......” 直觉这中间有什么她不知晓的事。 毕竟吃了人家的同族,所以,道一谦虚发问,“你们的仇人是?” 谁知耳鼠摇头,“我们并不知晓是谁,当年山崩地裂,等我们清醒过来,已不在原先的山头,族人所剩无己,我们被一群人关起来,不停的繁衍,才有今日的规模。” 道一张了张嘴,“你们来找我时,可是被一个穿黄衣的男子,喂下了丹药?” 耳鼠摇头又点头,“我们不止被喂了丹药,还被人控制了意识,否则以我之能,远不到能用意识与你交流的地步,我害怕对方在附近,所以才选择用意识与你交流。” “请你救救我们的族群。” 道一沉默片刻,提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若对方意识如此强大,你又怎知我们现在的交流,没被对方发现呢?” 耳鼠群安静得可怕,它的意识仿佛已经消散。 唔,拥有如此强大的意识。 道一好像猜到一个人,但需要耳鼠的佐证。 “以意识控制你们的人,可是常年着一身红衣,人称红衣尊者,而另一位则是黄衣尊者,他们还有绿衣、青衣、紫衣尊者,以及一位徐长老。” 耳鼠木然的点头,又听道一问:“观他们行事狠辣,且有很高的修为,我与那些人从未交过手,你又是如何肯定,我能救得了你们?” 它登时回魂,“我知晓他们一个秘密!” 第861章 很重要的人 “哦?”道一是真的惊奇。 这两年她几乎是被‘五字部’,以及几位尊者的事情牵着鼻子走,长安及各处的‘失踪案’,几乎都与他们有关系,但一路查下来,对于他们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而且那个红衣尊者,在她几次从他人的执念中,见到此人在场,都有种被他发现的感觉。 一回可以说是巧合,每回如此,或许此人当真发现了她。 修道之人,对于本身的直觉最是信任。 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令人心有隐忧。 没想到耳鼠一族,竟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若眼下能知晓一些,关于徐长老和‘五字部’的事情,将来遇上,也可多几分胜算。 徐长老等人来历成谜语,他们创立五字部,当真只是为了一个圣人的位置吗? 道一似身处一团迷雾当中,需要一只手拨开这些迷雾。 “小道士,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道一没回话,与她意识交流的耳鼠有点儿慌,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 道一回神,“以你们的修为,如何知晓他们的秘密,徐长老等人当真有把柄在你们手中,又怎会将你们的性命留下?” 不是道一看不起它们,而是在强大的坏人面前,弱就是被欺负的唯一理由。 耳鼠:“......”,多少有点儿伤鼠的心呢。 它沉默片刻道:“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太弱了,他们才没有看在眼里,更不会将我们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让我们无意中知晓这个消息。” 道一:“......”,真是好强大的理由,她诡异的信了。 “你告诉我他们的秘密,只是为了让我救你们?” 它们没有替假公主报仇的心思,这些耳鼠冒着被发现的,全族可能被灭的风险,将徐长老等人的秘密告诉她,耳鼠一族竟是如此伟大的吗? 哼,原谅她先入为主,都怪那个假公主。 耳鼠的声音有些惊恐,“你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恐怖,我们只求一条生路。” 能把各大妖族,弄得家破妖亡,妻离子散,有的甚至全族皆灭,在大周弄出个‘五字部’,反倒是徐长老他们做的,最不起眼的事了。 他们有实力,令妖族恐惧。 道一点头,“徐长老等人本事不俗,你又如何肯定,我能救你们?” 耳鼠的想法很简单,“你不是把他们从云雾山给逼走了么,肯定是因为他们怕你,找你帮我们肯定没错。” 道一:“......”呃,她一时竟不忍心,告诉这群小老鼠真相了呢。 她还是决定,先办正事要紧,“你们究竟听到什么秘密?” 耳鼠的鼻子动了动,“他们好像在找一个人。” 道一:“找谁?” 耳鼠摇摇头,“他们没说,但是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那人,能带他们离开。” 道一:“他们想离开什么地方,又想去哪里?” 耳鼠还是不知道,“我们听到的就这么多。” 它见道一又沉默,怕她把它们丢下,忙道:“不过听他们当时的语气,好像是一个人族,而且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我记得好像是那人的血脉比较特殊。” 道一的眉头猛的一跳。 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谢道若,但她阿姐与自己,只是出生时辰特殊,血脉是再正常不过的,而她认识的人里,唯一有着这种特殊血脉的是...... 王玄之!!! 但刹那间,窒息布满整个胸口。 道一不断说服自己,可能是她想多了,但心口的窒息久久不曾散绝。 她直觉不妙,不能再耽搁下去,“我可以替你们解除身上的毒。” 正好她看过黄衣男子,控制裴十三娘时,制作的那些药,倒是省了她不少事,至于意识方面,她倒是可以试一下,自己的意识究竟成长了多少。 说着道一就退出意识,开始在布袋里扒拉出一堆药物来。 但首要的还是先解决,对方被操控的意识。 万一耳鼠在她制药的时候,齐齐反水,就真的太不美妙了。 道一尝试以意识,覆盖在方才那个,与她沟通的耳鼠身上,察觉到是她,耳鼠强忍着不去反抗。她的意识像出生时,护着它们的母亲,它们在母亲的肚子上撒泼打滚...... 道一的意识,在耳鼠意识上,翻翻捡捡。 她很快就察觉到,一丝不属于耳鼠,米粒大小的火红色光芒,感觉有点熟悉,它霸占着耳鼠识海中,最为尊贵的地方,仿佛它才是识海的主人,而耳鼠的意识,才是那个外来的入侵者。 道一靠近的片刻间,火红色光芒竟在吸收着,这只耳鼠的意识。 惨还得是耳鼠,不止被控制,意识还要被‘吃’。 道一同情他们一瞬,便将自己的意识扩散,包裹着整个耳鼠群。 火红色光芒,应当是几位尊者留下来的一点意识,如果她先只解开一只,难保对方察觉到时,不会把剩下的耳鼠的意识,直接吸收个干净。 虽然耳鼠肉她也惨,一次死这么多,她也吃不完,布袋里还有那么大一只龟,不缺这点儿鼠肉。 所以,道一只能赌。 她的意识,能同时救下所有的耳鼠。 所有的耳鼠,在那只头鼠的命令下,同时放弃抵抗。 道一绕过火红色光芒,很顺利的控制住他们,在她保护好耳鼠群的意识,想要直接它们识海里的外来者赶出去时,两者甫一接触,便在耳鼠的识海中拉扯起来。 耳鼠小爪子抱着脑袋,集体在地上打滚,‘吱吱吱’的叫唤。 上千只耳鼠叫唤,也够头疼的。 小毕方直接飞上高空,戒备的环视着四周。 火红色光芒企图能过,意识的接触,直接将道一吞噬。 道一也不客气,趁着意识主人不在,就像欺负没大人带的小孩子一样,径直将火红色光芒包裹,然后带出耳鼠的识海。 刚离开耳鼠的识海,那些火红色光芒,欲冲破道一的意识。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道一勾唇,将意识散开,“想汇合,成全你!” 火红意识察觉到她的‘好意’,汇合的速度越发的快。 道一却在此时,低头在腰间黄布袋中翻找。 “......” 第862章 逆天的能力 “九娘,吃了它!” 道一从布袋里将九娘捞出来,往那颗凝成脑袋大小的火红意识扔过去。 到了这片地儿,九娘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听到道一的话,它下意识的张嘴,那一大颗火红意识,就被它一咕噜吞下肚。 “嗝~”吃到肚子里,九娘没争气的打了个嗝,“小一师傅,我刚吃了什么?” 九娘感觉到,那东西并没有将它吞吃到肚子里,反而有往上丹田跑的趋势,它不得不停下来打坐调息。 听到这话,上方的小毕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那团能量虽然更适合九娘,但它也不挑嘴的呀,都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快馋死它了。 即使打坐的九娘听不见,道一还是解释了下,“是‘五字部’中,其中一位尊者的意识,与你的本元极为相似,能加快恢复你的修为。” 小毕方:更馋了呢。 火红意识很强,既然他们控制耳鼠,一方面用用意识,同时用药物,证明对方的意识定然有某些方面的缺陷,依修道者的骄傲,若本身的能力足够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依靠药物的。 还有另一个可能,便是他们要控制的妖族很多,所以需要药物辅助。 两种情况道一都不怕,但需要做好准备。 尤其是后者,能同时控制诸多妖族,证明他们不止贪心,修为更高。 幸好她最近修为提升,控制这些特意配合的耳鼠,没有费多少气力,但与‘五字部’背后的力量较劲,还是得努力提升修为才是。 他们不止惦记妖族,极有可能还想找王玄之。 虽不能完全确认,但道一有八成的预感,要找的人就是王玄之。 真让他们找着王玄之,只看他们对待太子、裴十三娘,及所有妖族,便知并不是好事。 得赶紧到儋州才行。 道一看了看在打坐的九娘,一只狐狸,腿盘得挺人模人样的。 她转头便将目光,落在耳鼠身上,找到先前那只耳鼠头子,“你们既在此埋伏我,可知晓此地的灵气,为何如此稀薄?几近于无。” 道一边说着边制解毒的药。 耳鼠头子勉强从疼痛中打起精神,没好气的说道:“这事儿都要怪你们人类,此地附近经常征战,导致附近的村落,存活不下去,连着周围的田地,也跟着没了生气。” 征战地! 是大周与蛮族起兵戈之处,青海头。 林二白跟着军队走了,待她找到人,必须先揍上一顿。 下定主意的道一,制药的手,都快忙出残影来了。 道一的药全部搓出来,九娘那边还在打坐。 她将解药交给耳鼠头,待它们的毒解了之后,问它们:“如今你们自由了,有何打算?” 耳鼠头一愣,它们的家早就没了,被迫跟着徐长老他们,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乍然得到自由,就好一个穷人,天降巨财,不知该如何使用。 它看了一下在道一肩上,蹦蹦又跳跳的小毕方,还有伸展腰枝的桃夭,以及正在修炼的九娘。 耳鼠头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和那人说的一样,值得信任。 它突然就不想走了,“人类,我们能跟着你吗?” 道一:? 耳鼠们是有什么癖好吗?老鼠不应该都喜欢藏头露尾,见人就跑的吗,跟着她做什么? 许是听到她的心声。 耳鼠又告诉道一一件事,“人类,你可知此处,为何连稀薄的灵力都没有吗?” 道一没回话,倒是她肩上的小毕方,先一步问出来,“你这小老鼠难道知晓?” 他们踏上儋州地界,就感觉呼吸不畅,准确来说是身体的呼吸,就像是有人把它身体的气,给抽干了似的。 这个世界原先只有稀薄的灵力,后来不知何故,小道士说灵力在复苏,它还以为好日子到了。 这才多少时日,一点灵力都没有了。之前复苏的灵力,就好似昙花一现。 耳鼠...... 耳鼠很想大声告诉小毕方,它们才不是什么小老鼠,但碍于小毕方的威压,只能老老实实答话。 “此地原先的灵力很是丰富,但由于人类常年征战,导致灵力如同豁了口子的米袋,一年不如一年,真正出了问题,还是徐长老他们路过之后。” 道一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耳鼠头直言道:“我不知道徐长老他们怎么做的,但听他们的意思,是将此处的灵力直接抽走,可是因为我们被留了下来,便不清楚他们将灵力,用在了何处。” 道一倒吸口凉气,桃夭的桃枝都不舒展了。 倒是小毕方,高昂着头颅,“不过是吞吐间的功夫,糊弄人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小毕方成长虽然缓慢,但毕方一族的传承,伴随着它的成长,也在一点点的苏醒。 哼,迟早有一日,它会恢复毕方一族的荣光。 道一:“......” 道一很想摇醒小毕方,毕方鸟是神兽,它们生来就和普通人、普通兽,隔着鸿沟,它们呼吸间就能完成的事,旁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 她问耳鼠头:“那你们可知晓,徐长老等人去了哪里?” 耳鼠头:“不知,但他们带着许多的妖兽,多数都是像我们这样,被控制了神智的。” 即使早有准备,道一的心还是凉了大半截。 徐长老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道一又问了耳鼠头,关于徐长老等人的事。 它们说的其他事,与道一从那些人中,几乎都是相同的。 末了,见它们是真的不想离开。 道一想了想,若是将它们留下,万一和徐长老等人遇上,不一定还能保住性命,最终决定将它们全部带上。 密密麻麻的耳鼠群瞬间消失,但道一心上的阴霾久久不散。 徐长老等人去了何处,为何要带着这些妖兽。 王玄之可到了长安,老头子可有收到她的信。 她总感觉长安的天空,似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而风暴的源头,便是自岭南开始的...... 安道...... 道一抚了一下心口,“小胖子、桃夭,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另一边,带着小潼一路上快马加鞭的王玄之,终于看到了长安城...... 第863章 风雨飘摇 “哦,人回来了?”听着心腹的消息,杨渊源将手中文书放下,靠坐在椅背上,眉梢微挑,言语温和,“王家小子现在何处?” 杨渊源瞧着与往常无差,但心腹却觉得,此刻的主子在憋着坏。 他斟酌着语言,“王二郎君回城后,身边只带了一个人,不是谢家二娘子,也不是在陈家待着的那个小子,是另一位年岁稍长的年轻男子,瞧着有些眼生。” “哦?”杨渊源身体微微往前倾,“王家那小子,竟舍得与谢家的小姑娘分开?” 心腹心下无奈,他这主子看好戏的心思,不要太明显,“确实不曾见到谢家二娘子,属下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有好几拨人在暗中关注,为免打草惊蛇,属下没敢再深入探查。” 杨渊源挥手,待心腹退出了书房。 他这才揉了揉眉心,即使再无心无情,这段时日明里暗里的麻烦,也叫杨渊源有些疲惫,尤其是那个邢尚书,就像狗遇到骨头似的,逮着他不放。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王玄之和道一。 他与两人之间,有交易、有恩情掺杂在其中,事情也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所以他时刻叫人注意王谢两家的动静,倒也说得过去。 另外几拨人嘛,越不过京里那几拨人。 杨渊源都不用去查,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一个无心无情的人,没有最简单的喜怒哀乐。 对这世间的一切,看得明白,但心里没有任何的波动,譬如近来在大理寺,诸多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旁的人听了,会有同情、共情等等心绪,但他只是按照律法,以及根据犯人所爱苦难,给了最中正的一个结果,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多数人的种种想法不一而论,最多在提到此事时,唏嘘几句,却不会为着旁人,做更多的事情。 再如他护着杨东亭,只是他知晓对方与自己血脉相亲,他应当护着而已。 但道一和王玄之在他看来,是不一样的。 道一更如自然的道法一般,多是凭心而动。这样的人,若是为善,则天下太平,若是为恶,则世道不安。 王玄之又不一样,他理解懂得他人的苦难,尊重敬畏着每一条生命,他有诸多情,也有义,不会盲目的同情他人,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他不能再以大理寺卿身份做事时,他断然舍弃多少官员趋之若鹜的官职,没有半丝留恋,推举自己上位,也不过是觉得他合适这个位置罢了。 虽然那小子什么都没说,但杨渊源看得分明。 王玄之想护住的,是世间的每一寸角落。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让个世道变好。 或者是王玄之整个人,都是以爱堆积出来的,他的每一寸骨血,都在一点点的浇筑着这个世间。 思及此处,杨渊源忽然有点期待。 一个以爱行走在世间的人,能开出何等惊艳世人的花朵来。 王玄之回京,关于他的各种言论,在各家院中絮絮低语着。 “......” “啪!”空荡的太极殿内,一道白玉镇纸在王玄之脚边,如冬日冰霜随心凝结的冰花,伴随而来的,还有高座上位的圣人的震怒,“王玄之,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圣人的胸膛起伏不定,手里握着另一块镇纸。 王玄之抬首又垂眸,“太子之事,乃是下臣抓到‘五字部’一个活口,对方招供的,兹事体大,下臣不敢耽搁,亦不敢传信,但同道一商议,她继续查‘五字部’下落,下臣回京同陛下禀告。” 圣人喘着粗气,竟从太子的事上分了神,“道一......,可是谢家二娘,也是安道你的未婚妻,她不过是一位小小的女郎,如何能担此任?” 王玄之头压得更低,脊梁直挺,“回陛下的话,世间女子多因世道,而困于内宅之境,但她们能定后宅,如男儿安前院,可见世人皆有其可取之处,焉知女子走出后宅,不能大放异彩。” 见圣人没有回应,王玄之又道:“下臣还有一事,需和圣人请罪,出京之前,圣人交给下臣的令牌,如今在道一的身上,请陛下恕罪。” 圣人:“......” 圣人一时竟没了脾气。 他能让王玄之现在去将令牌追回吗? 道一的本事,他三年前见过,记忆犹新,这样的人放出京城,与鱼入深水有何区别。 但该有的愤怒还是要有,圣人的威严不能失,“大胆王玄之!” 王玄之从善如流的行礼。 圣人:“......” 圣人见好就收,“待谢家二娘回京,再一并收拾你俩。” 不是处置,那便不严重。 王玄之揖礼,“陛下,太子事关重大,还请你早作决断。” 圣人:“......” 圣人沉默良久,叹息道:“大郎是朕一手带大的,他近几年与从前无甚差别,朕不可能因你一己之言,便怀疑太子,你先下去,容朕好生想想。” 王玄之表示理解,若非他这几年跟着道一,这等子神异之事,他只当是自家阿翁写的手札,用来糊弄后辈的,圣人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下臣告退!” “安道......” 圣人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只是挥挥手。 除圣人的暗卫,王玄之没有惊动旁的人,又悄悄的离开了太极殿。 圣人在殿里枯坐许久,正当外间候着的张德,踌躇着是否要冒着提头的风险进去时,圣人疲惫的声音,自殿内传来,“来人,笔墨伺候......” 张德再次出殿时,月已上中天。 风拂过他的身上,身上阵阵发凉,张德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他望着漆黑的天空,高悬着的明月,一刻钟未耽搁,安排宫人伺候圣人。 翌日,圣人下了一道敕旨:着人去稽胡宣太子回京。 一旨惊起千层浪。 不明白圣人好好的抽什么风。 太子在稽胡仗打得挺好的,这时候叫他回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圣人身体不行,要提前养天年了? 顶着臣子的各种打量眼神,圣人气不打一处来,偏生又不能明言。 只能在心里迁怒,惹出此事的王玄之,暗道将来给他找个什么样的麻烦。 嗅觉灵敏的如杨渊源、李尚书等明眼人,却知晓,此事与王玄之脱不了干系。 王玄之回京,圣人便下敕旨,这不明摆着的吗? 只是圣人和王玄之,背着他们这些朝臣做了什么? 有什么是他们这些在朝堂上扎根的臣子,不能解决的? 圣人不厚道啊! 当事人中的另一位,提着礼物,先去了谢陈两家。 欲去其他好友家中家访时,他才知晓,杨渊源当时接到消息,便将他的侄子杨东亭,陆云、阮思、王操之,末了还带上了已经大婚的许东亭,美其名曰,文臣武将,所向披靡。 据说当时许东亭,抱着大肚子的莲珊,哭得不成人样。 王玄之...... 王玄之很想告诉杨渊源,文武臣在朝堂上能打起来,多亏了他们这样的文臣。 最终,他只是隐晦的提醒杨家,又与谢家同时闭门不出,使得还想探风声的人,只能扼腕叹息。 还有细心的人发现,不甚着调,似在瞎混日子的陈舒光,不知何时,绷紧了面皮,身量在悄悄的拔高,好似在积蓄着力量,随时能扑上去,将眼前的人咬上一口。 叫人瞧着心惊胆颤。 在这种旦夕起风雨的日子里,王玄之将小潼安顿在家中,等着凌虚子上门。 闲暇间,他温柔如水的目光,会掠过皇城的重重城墙...... 第864章 早已离开 武德六年,年关。 道一正好赶到琼州,距离青海头就剩下半日的距离。 “啊嚏!”甫一踏入琼州地界,她的喷嚏便没断过。 “小道士,你是被人下蛊还是下毒了?”小毕方眼里的担心不似作假。 “你懂什么,这是人类表达思念的一种方式,我在世上的亲人那么多,肯定会有人思念......”道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还有一个可能,” “如此方式,委实可怕。”小毕方缩了缩翅膀,将它的一只脚包裹起来,盘踞在道一肩上。 道一:“......” 道一正想同它理论一番,眼前突地一黑。 她抬眼,竟是一行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娘子,我们郎君请你上楼喝茶。”为首的人行了个礼,又指着旁小楼上,临窗的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道一:“......” 道一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到初至长安时,那个打马过长街的青衣郎君,尽管他的身影早已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可那日的惊鸿一瞥,委实叫人印象深刻。 当日是她与王玄之在楼上,而那个惊艳时光的青衣郎君,则是在楼下,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恣意风流,可惜...... 道一收回心思,好奇的望向楼上那人。 今日的位置颠倒,她也被人瞧了一回。 她并非阿姐那等一见惊人的相貌,倒是好奇楼上这位小郎君,是否请她上去看眼疾的。 来请人的并不知道一心中所想,倒是十分有礼的将人请上楼。 道一跟着他后头,将各种眼疾的药、针灸位置,都在心中过了一遍,在对方开口唤了一句‘小娘子’时,几味药名脱口而出,“蝉蜕、决明子......” 小郎君及一众下人:“......” 小郎君‘咳咳’两声,“小娘子,你会医术?” 道一险些反问他,不是请她上来看眼疾的么。 她在对面从容落座,对此,不置可否,“未知小郎君请我上来,是何用意?” “小娘子唤某赵三郎便是,未知小娘子如何称呼。”小郎君生得白净,言行举止间有良好的教养,倒不像岭南、琼州这些地方能养出来的人,但他的姓,让道一想起来此之前,王玄之嘱咐的话。 赵姓在琼州,几是家喻户晓的姓。 只因当地的刺史,便是姓赵的。 前呼后拥又如此高调者,赵三郎的身份呼之欲出。对方没有明言,道一初到琼州的人,也只当不知。 她笑眯眯的说:“赵三郎君幸会幸会,你唤我一声谢二便是。” 赵三郎点头:“今日我与谢二娘子一见如,有些事还望你直言不讳。” 道一:“......” 道一嘴角一抽,不过是互道姓名,怎的就熟到直言不讳的地步,赵家三郎要治的莫非是脑子? 赵三郎只当道一同意了,便指着她肩头上的小毕方,“谢二娘子,我方才远远便瞧见,你与这只小鸟在说话,它是什么品种的小鸟,竟能口吐人言,我在琼州遍寻陇客,也只得口吐三两句人言,无论如何教,也不肯再说多余的话。” 道一:“......”,原来对方不是看上她,而是看上小毕方。 道一瞧着面带苦恼的赵三郎,有一种还未离开长安的错觉,怎的与京中那些无甚差别。 鸟儿能口吐人言,并不稀奇,但这只鸟儿是神兽,那就不一样了。 因此,道一告诉赵三郎,“小胖子打小便跟在我身边,赵三郎君多花些耐心,它们自能通人言了。” 庆幸九娘怕热,暂时没将它一块儿放出来,打眼就算了,还招人觊觎。 赵三郎一副受教的模样,“多谢谢二娘子。” 道一眼角一抽,不知该说此人是真单纯,还是别有心机。 只是赵三郎的出现,改变了她原本的打算。 她故作懵懂的问,“赵三郎君,我来琼州的路上听闻,此地多有战事,今日见城中安乐,郎君等人从容,莫非我被人骗了?” 提及战事,赵三郎倒是正经起来。 他挺直了身板,“谢二娘子初到琼州不了解,琼州乃是一座流放之城,活不下去的罪民,时有暴起之象,但他们一无人,二无财的,如何起得了干戈,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道一眼珠子一转,“赵三郎是琼州本地人,想找你打听一件事儿。” 赵三郎盯着小毕方,半点也舍不得收回目光,“谢二娘子请说。” 道一:“我有一幼弟,为保阿耶性命,竟偷偷的替他从了军,我几番打听,才知晓他到了青海头,不知可有法子,让我见到幼弟一面。” 赵三郎一愣,面带犹疑,“你想去军营?” 道一见此,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是青海头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赵三郎左右看看,又让下人都退出去,再往窗户下头瞧了瞧,“小娘子,我与你一见如故,才同你说这些的,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呀。” 道一心中发紧,却只能不断在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赵三郎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声音下意识的轻了些,“小娘子你来得晚了些,青海头那边的军队,早在半月前,就已经离开了。” “什么?!”道一没控制住,惊呼出声。 “嘘!你小点儿声。”赵三郎被她吓了一跳,“这事儿你可不能往外说,否则我阿耶会打死我的。” 道一告诉自己要冷静,“他们都走了半个月,赵三郎为何还要害怕?” 赵三郎的声音更低了,“我当时在家无聊,想去找兄长玩儿,结果听到他和阿耶正好在说这件事,被阿耶发现狠狠的警告了我一番,我可从未见阿耶那般凶我呢。” 他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当时我问阿耶,他们离开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阿耶说如果不睁只眼闭只眼,只怕整个琼州都不会存在。” 如此作为,是‘五字部’无疑,道一心下有了判断。 “赵三郎君为何愿意告诉我,不怕令尊打你吗?” 赵三郎挠挠头,“养鸟的人都没什么出息,更何况你是一个小女郎,翻出不什么浪来,且我与你一见如故,自当推心置腹。” 道一:“......” 她一时竟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在夸她还是骂她。 “赵三郎君可知,他们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