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勿扰，娘娘一心只想搞事业》 第1章 姚锦瑟 这是皇城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春日清晨。 昨夜应该是下过一场雨，所以从外面吹进来的风里面才会混合着这种潮湿的泥土香气，特有一种提神醒脑的感觉。 姚锦瑟推开面前的半扇窗。 她住的这间屋子，是毓秀宫的偏殿，窗口正对着一树梨花，如今正是春日里头，满树洁白的花朵开得正盛，伴着淡淡的花香，景色让人心中十分敞亮。 雨后的天万里无云，略带潮湿的风吹在人的脸上温柔和煦，天空上的阳光从梨花的间隙里面闯过来，姚锦瑟接了一点阳光在手上，那点难得的暖意让她近几日翻腾的心也获得了些许难得的平静。 毕竟，任谁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从熟悉的环境里面，来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很难立刻接受。 —— 但是很快，姚锦瑟就发现有点不大对劲。 首先是自己穿越之后，脑海里面从原主那里继承来的记忆中所描述的人和事都格外熟悉，而且这皇帝的名号和朝代的名字，都跟她从书本里的学到的历史不相符。 不是不相符，是压根就没有！ 姚锦瑟想着想着，猛然回过神来：这不是历史上的真实朝代，是她穿越之前刚看完的一本小说的剧情。 那本小说虽然剧情上有些老套，是那种传统的女主宫斗大杀四方最后独得圣宠的剧情，但难得在作者文笔流畅而且套路也有新意，算是打发时间的优质粮草类型，所以姚锦瑟才会熬了几个晚上把文看完。 现在想想，亏得她把文看完了，不然现在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 算算时间，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原文中女主进宫的半年之前，原文的故事线是从女主进宫开始写的，而她现在所占据的这个身躯，此时此刻刚刚生下一个女儿时间不长，因为生下了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女儿而被封为婕妤，接着就不知为何被姚锦瑟换了身子。 而原本剧情之中，这个姚婕妤也是有戏份的，前期面前算是反派之一，在女主的成功之路上面不大不小使了几个绊子，十足十的工具角色。 姚锦瑟之所以对这个角色还有点印象，一是因为这个角色和自己同名同姓，二是因为这个人物不是死在女主手上的，而是死在皇帝手上的。 这角色前期设定是智囊型人物，后面似乎有点太过聪明作者圆不回来了，于是借着皇帝的手直接把人除掉，很有一点剧情杀的意思，姚锦瑟看书的时候还惋惜了一会儿。 她当时怎么想得到，自己会成为这个角色？ 早知道她就不看那么快了！ 心里面虽然抱怨，可是姚锦瑟从小就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已经在这里了，回大概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便得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骨子里面还有些来自那个新时代的习气，自然不打算老老实实迎接原本的命运——脑子里面装着那么多好东西，她凭什么老老实实去死？ 这条命怎么说都应该握在她自己手里面的！ 可是真要说怎么做，她自己也没有个头绪。 脑子里面有记忆是不假，但是眼睛看会了和上手能做出来从来都是两码事，所幸她现在还有坐月子这个理由不用出去，总还有几天时间慢慢熟悉这些流程。 同时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 白桃从外头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婕妤靠在窗子边上拈花玩，她连忙走过来将姚锦瑟身上的被子掖紧，若不是姚锦瑟现在半个脑袋在窗外，她都想直接过来把窗户关上。 “小主，太医说了，您月子里不能吹风的。” 姚锦瑟被她这么一打扰也抽回神来，摆了摆手，道：“左右也都快过去了，哪有什么事，我看你呀，惯是会小题大做的。” 说话间，外头又进来一人，听着姚锦瑟的话也笑起来。 “白桃也是为了小主着想，小主就别说她了，今儿早上御膳房送了白玉珍珠汤来，奴婢一直在灶上温着，小主趁热吃吧。” 她把手中的木盘放在暖炕的小桌上面，显然是看到了姚锦瑟起身了才端过来的，盘子里面的粥还冒着热气，旁边配着些爽口的小菜。 看起来就很美味。 姚锦瑟刚来的时候还不适应被人伺候的生活，现在已经适应得很好，所谓由俭入奢易，她觉得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月子里面不能碰水，姚锦瑟便拿了湿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 一边喝、一边听白檀和白桃说昨天宫里面又有了哪些新鲜事。 她这几天就是通过这个办法来熟悉人物的，白檀和白桃两个都是原主当年进王府的陪嫁，白檀沉稳安静，拿得住事，白桃虽然活泼些管不住人，却能和其他下人打成一片，两个人各有各的好，后来又跟着原主一起进了宫——这两位是经过原书认证的、“她”能信得过的人。 所以姚锦瑟一面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以免被发现什么异常，一面也在依靠二人获得消息，充实自己的脑子。 “……奴婢听宜嫔娘娘身边的喜鹊说，最近这段时间，容贵妃娘娘脾气又不好了，昨天不知为什么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带着宜嫔娘娘都吃了瓜落……” 宜嫔是毓秀宫的主位，依附着容贵妃在宫里面生存，而姚锦瑟这个婕妤也同样是容贵妃手底下的人，只不过因为有孕，她已经有日子没去给容贵妃请安了。 这倒是个突破口。 姚锦瑟心里想着，原书里面容贵妃的分量极重，是前半本书的高光角色，她不管怎么都绕不过这位。 既然绕不过，那还不如主动出击。 趁着女主还没有进宫，她得早做准备才行。 咽下最后一口粥，姚锦瑟便向白檀看过去，吩咐道：“白檀，你午后去皇后宫里一趟，就说我月子快结束了，请个旨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去给皇后请安。” 请安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向后宫宣告，退出舞台半年多的姚婕妤，又要重新回来了！ 第2章 好人缘 毓秀宫姚婕妤的贴身宫女去了皇后的坤宁宫，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最近风平浪静的后宫。 这个流程宫里的人其实都很熟悉，无非就是之前皇上恩准的产假休完了现在要销假，所以得去跟皇后娘娘知会一声。 姚婕妤这个孩子是在皇帝登基之前怀的，皇上登基的时候，正是姚婕妤月份大了的时候，为保胎气安稳，就连册封都是等公主出生之后才册封的。 宫里面人多，自然闲话也多，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姚婕妤是被这个新出生的小公主拖累了，否则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皇子怎么着也能为她带来一个嫔位，毓秀宫人多口杂，这些话自然也落在了姚锦瑟的耳朵里面。 然而姚锦瑟全不在乎。 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在这后宫之中，白捡了一个孩子本身就是好事，是她在这里活下去的傍身之基。 况且，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这宫里面波澜云诡，生一个皇子绝对是众矢之的，不如公主好，生下来大家都能安心。 现在这时候，真正重要的是保命，她就算是想要挑动风雨，也得先把自己站住才行。 所以有女儿就是最好的选择，姚锦瑟一边上妆一边想，要不怎么都说女儿是福呢，这孩子简直就是她上天给她的补偿！ —— 姚锦瑟换了一身绣着莲花的素色宫装，坐在屋子里边喝茶。 她让白檀趁着午后这时候去坤宁宫，主要是这个时候大家都闲着，消息能够传播得快些。 自从有孕到生产，原身一直都是宫里面的不可或缺的人物，根据姚锦瑟了解的记忆显示，原身出身不高，在宫里面一贯都是伏低做小，上到太后皇后，中至各路嫔妃，下到宫女太监，她都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书里面她依附的容贵妃都倒了，她却还活得好好的。 只可惜…… 姚锦瑟的心思正想到关键处，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她抬头一看，是白桃进来传话。 “小主，娘娘身边的康嬷嬷来了。” 白桃一边说着一边侧开身子，她身后跟着两个人，见她看过来便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一个礼。 “给姚婕妤请安。” 姚锦瑟叫了起身，脸上露出了她练了好几天的温和笑容。 眼前的人脸她自然是在原身的记忆之中见过的，站在前头的便是白桃说的康嬷嬷。 是承乾宫容贵妃身边的人，贵妃当年还在王府做侧妃的时候，身边有一个嬷嬷、两个侍女，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进了宫之后，这几位仍旧是容妃的心腹。 原身以前依附容贵妃，对眼前这位康嬷嬷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毕竟这位是容贵妃的乳母，从小就伺候容贵妃的。 虽然说是五十多岁，不过康嬷嬷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就只有四十余岁，容长脸，整个人收拾得相当利落齐整，身上甚至还染着淡淡地沉水香的味道，闻着就让人舒心。 而这样的人，不只是身上的香味闻着舒心，说话听着也舒心。 康嬷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展现出高人一等的态度来，反而恭敬地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转述着容贵妃的意思。 主要是恩赏，康嬷嬷带来的东西不少，大多是容贵妃赏给小公主的东西，孩子用的自然是格外精致，姚锦瑟身子不好，只能先让白桃收下，说等自己身子好了再带着公主去谢恩。 带着公主还加重了语调。 姚锦瑟说了这句话，后面的话康嬷嬷也就不用说了。 姚婕妤还是像之前一样明事理，并没有因为生了公主就妄自尊大起来，这自然是好事情。 康嬷嬷悄悄看着姚锦瑟，只看到后者施了粉黛之后还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便安定不少。 她是经过事儿的老人，要不是她能干，国公府也不会让她陪容贵妃进王府，她自问算是会看人的，如今自然也能看出姚婕妤是安分守己的人，心里头也有些满意。 不枉小姐提携她一场，这也算是个忠心的人，如今有了公主，日后必然能成为自家小姐的左膀右臂。 于是她态度更低一些，用十分柔和的语气说了些好生养好身体的话，这才退了出去。 姚锦瑟看着康嬷嬷离开的身影，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原主在后宫之中虽然也算是广结善缘，但归根到底是依附容贵妃而活，她当初看故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现在却品出了些许心酸来。 别的不说，就说原主的妆匣里面，那些好看的都放在最里头，是从来没有戴过的，而书里面也说她从不显山露水，不过中人之姿，显然是明白什么叫韬光养晦的。 容贵妃貌美，又有多年宠爱，大约也是不愿意身边的人打扮太美的，所以身边依附着的都不是美貌的妃嫔——姚锦瑟在心中记下这一条，今日误打误撞，占了本身气色不好的光，以后也得小心些才是。 —— 康嬷嬷的到来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帝后与太后的赏赐早就在公主诞生的时候赏过了，但是因为姚婕妤还在月子里，其他宫嫔的贺礼是没有送过来的，现在倒是可以送来了。 康嬷嬷离开没有一刻钟，各式各样的礼物就送到了毓秀宫偏殿，同在毓秀宫居住的宜嫔自然不用说了，诞育了大阿哥的庄妃、身子不好的静妃也都送了东西来，其余的便是其他宫里面的低位妃嫔，往日里和姚婕妤较好的，这次也都送了贺礼，只不过不算是贵重，占着一份心意。 姚锦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宫中的妃嫔都是靠着月例银子过日子，平日里要用银子的地方海了去了，若是这送礼的次数多了，想来这一个月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不过，她看着这些低位妃嫔送来的东西，虽然不怎么贵重，却也都是用了心思，精致是很精致的。 这么看来，原主的人缘倒也算是不错，还有这么多人能惦记着她，这在后宫之中，可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她可不能白瞎了这些情分。 第3章 坤宁宫 吩咐白檀二人将东西收好，姚锦瑟靠在软垫上头盘算起来。 关于姚婕妤——原书中对这个角色着墨不多，少有几次的大段描写，也都是在后面跟着容贵妃一起出现的，能了解到的就只有这人很聪明却没有读过什么书，家世不高，有个女儿，整个故事里面最为出彩的地方也就是她为了自保跳反将容贵妃彻底踩死，却被皇上猜忌致死那一段了。 以姚锦瑟当时一个看客的角度来看的话，这个角色后期降智实在有些明显，属于人为下线的那种类型，是有些可惜的，不过当时姚锦瑟带入的女主视角，并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 现在自己成了姚婕妤，需要思考的就太多了——关于姚婕妤的人际往来这些私下的东西，书里面写得也不是特别详细，她得一点一点自己摸索出来，现在有了这些礼物，探究人情往来这件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而且她现在还不用太着急，皇上登基不到半年呢，如今的后宫刚刚安定下来，还不是起风波的好时候。 真正让这后宫热闹起来的，是皇上登基半年后的秀女大选，算算时间，也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那才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好场面。 姚锦瑟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中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脸，这容貌和上辈子别无二致，说不上有多出挑，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一个清秀人，因为生了孩子所以多了点母性光辉。 这不是一张能够以色侍人的脸，自然也就没有用容貌争宠的可能，等到选秀之后，在这后宫之中，恐怕皇上一年到头也想不起来她几次。 不过姚锦瑟不在意这个。 她想要在这后宫中活下去，靠皇帝的宠爱是不行的，得靠自己实实在在的手段。 更何况皇帝本来也不宠爱姚婕妤，反倒是对公主爱护多些，她这个生母只是捎带着的。 姚锦瑟一早就绝了争宠的心思，相比于其他人，她知道故事的整个脉络，这才是她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而这书的宗旨既然是斗，她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只是水至清则无鱼，若是不让这水浑浊起来，她又怎么好活下去呢？ —— 没有人知道姚婕妤在毓秀宫的偏殿里面想着些什么，也没有人在乎。 等到姚锦瑟身子大好，可以出门的那一天，毓秀宫的主位宜嫔一早就让人过来叫了，她们同在一宫，自然得一同去坤宁宫请安。 宜嫔手底下的小宫女过来传话的时候，白檀正准备进去叫姚锦瑟起身，于是正巧把这两件事一起办了，却没想到进去的时候，姚锦瑟已经披着一条毯子坐在床上，嘴里嚼着昨天晚上没有撤下去的玫瑰酥酪。 白檀：“……” 她连忙走过去拉起床帘，一边将点心碟子拿走，一边召唤人端水进来伺候姚锦瑟洗漱，自己则是转头拉起了姚锦瑟为她穿衣。 姚锦瑟自己也动手在穿——她刚来的时候还不大会穿这些衣服，现在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小主也真是的，奴婢早就在外面备下了粥点，您何苦吃这些凉东西。” “吃这个能饱饱肚子，不然饿得难受。” 姚锦瑟一边伸袖子一边道，她们早起请安的这个时辰，御膳房是没有早膳的，除了前个儿夜里侍寝了的妃嫔可以在次日陪着皇上用早膳之外，其余人都得等到从皇后宫里面回来之后才能吃，因此大家都会在前往皇后宫中之前吃点儿点心垫一垫，不然等到回来再吃，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做妃嫔也是个辛苦活，她瞧着没比那些天不亮就要准备上朝的大臣们轻松多少。 忙碌了好一会儿功夫，眼见着外头的天光已经快大亮了，姚锦瑟总算是洗漱完毕，在白檀的妙手之下化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妆，她这才叹了口气，从偏殿之中走了出去。 宜嫔比她晚出来一会儿，打扮得却比姚锦瑟还要成熟一些，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显老，姚锦瑟记着二人之间的位分差别，先给宜嫔行了个礼。 “你身子才好，急着行礼做什么。” 宜嫔伸手扶起姚锦瑟，笑着说道：“咱们姐妹之间还在乎这个？” 姚锦瑟笑笑不语，心中却是有着想法。 宜嫔名叫费云霞，出身川渝那边的世家，在宫里面一向以温婉软和着称，她这封号也正是因为皇上喜欢她这个性子才赐下来的，看起来在皇上心中也有几分分量。 但是姚锦瑟知道，这只是表面上显露出来的。 宜嫔和姚婕妤都是容贵妃的人，其中宜嫔跟容贵妃的关系更加密切一些，是因为她母家和国公府关系深厚的缘故。 容贵妃因此器重宜嫔，前期打压女主和新晋宫嫔的时候，许多事情也交给宜嫔去做，而宜嫔动手的时候——可没有一次手软的。 在宜嫔温婉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那不为人知的部分，才是最精彩的。 不过现在姚锦瑟是看不到那一面的。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富丽堂皇，占地极广，嫔妃们请安多在正殿，今日也不例外，姚锦瑟和宜嫔到时，已经有几个地位嫔妃在此了，于是二人各自找了位置等着，不多时，众妃嫔就都到齐了。 除了容贵妃。 不用想，昨夜定然是容贵妃侍寝。 姚锦瑟看着上首那个空位置，心中松了口气。 今天早上约莫是见不到贵妃娘娘了。 嫔妃们彼此见礼之后，正要开始闲话，就听见里间有了响动，没一会儿的功夫，皇后娘娘便带着嬷嬷宫女走了出来。 众人又是行礼问安。 皇后落座，吩咐嬷嬷赐茶，但对于容贵妃的所在却是一点没问，显然心中有数。 姚锦瑟借着行礼，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皇后，此时此刻的皇后完全看不出书中后半段加诸其身上的“恶毒”，反倒十足十地端庄。 也的确有个母仪天下的样子。 只是可惜，皇后也好，她们这些妃子也好，都是故事之中的配角。 就像这座华美的坤宁宫，最终也会是别人的住所。 她抿了一口茶水，兀自想道。 不过这大戏刚开了头，以后的路到底如何，还未可知呢。 第4章 小公主 其实早起请安也没有什么事情。 不过是日常的晨昏定省，那些日常训导的场面话皇后说的也心烦，所以平时只是略坐坐就能走了，但是今日不同，为着姚婕妤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皇后怎么说都要说上两句的。 毕竟是刚为宫里面添了一个孩子的，皇帝子嗣不丰，孩子多一个便是一个，况且姚婕妤得的是个女儿，皇后自然更加高兴。 “如今姚婕妤也能出来走动了，姐妹们也能更加热闹一些，不然这宫里面一日日的，实在是闲着没趣。” 庄妃坐在上首，语气亲切，听起来倒像是和姚锦瑟关系多好似的，不过姚锦瑟心中倒是也知道一些，这位诞育了大阿哥的妃子，实际上是没什么心眼的，能安稳生下孩子，靠的就是一个傻人有傻福。 但偏生是这样的人才能惹事，说话口无遮拦，自己却能用心直口快搪塞过去，到头来倒霉的都是别人。 姚锦瑟并不想和庄妃太过亲近，但是此时此刻场面上也得过得去。 她笑着应了一声是，又把视线在场间诸位“姐妹”身上一一掠过，看上去像是在和大家点头致意。 实则是她在看人。 如今皇上的后宫里面人不多，统共这么十来个人，皇后和容贵妃不用说了，前者在上面坐着，后者压根就没来。 其余的人，庄妃就是刚刚和她说话的，静妃身子不好也告假没来，宜嫔就坐在她边上，另一个嫔位上的是昭嫔，坐在她对面，这个角色姚锦瑟印象不深，但记得她是活到了最后的，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这就是看书的时候囫囵吞枣的坏处，稍微没什么戏份的配角都记不起来。】 姚锦瑟在心中暗想，视线也从剩下几个人身上收了回来，这几个人她都没有什么印象，也就是借着记忆里面的残余能把人脸一一对应上而已，勉强能辨别出几个和自己关系不差的，她也都一一给了笑脸过去。 这些人在原书之中都没有什么水花，想来是不怎么重要的角色，故此才没有被大量着墨吧。 姚锦瑟刚刚收回视线，上面的皇后又说话了，这回还是接着庄妃的话说的：“想要热闹有什么难的，说起来，今天也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各位妹妹，太后和皇上昨日已经商定了，皇上登基已经有段时间了，按照规矩，是到了要开始选秀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殿里面的空气顿时凝滞了一下。 高位的妃子们倒是没有什么反应，那些低位的脸上的神色却都不大好看。 姚锦瑟也能明白，毕竟新人进宫必然要分封位次，就算是开始的位分不高，那也是和这些才人美人相同的地位，有了年轻貌美的，她们这些旧人还哪有被皇上想起来的时候呢？ 她心中想着这一层，却没有见到有几个低位妃嫔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眼中带着一些羡慕。 ‘能有孩子总是好的，起码还不会被皇上忘了，’那些妃嫔此时此刻心中想得都是一致，之前她们还在想着姚婕妤幸好只是生了个女儿，现在一个个都羡慕起来了。 “既然要选秀，皇后娘娘可不是又要忙起来了？” 庄妃关切地说道：“娘娘可要注意身子，万不能累着了。” “累不着什么，左右选秀的事情朝朝代代都有定例，吩咐内务府的人尽心去做就是了，况且皇上已经同本宫说了，容贵妃年轻，可以替本宫分担一些琐事。” 话说得心平气和，可是听起来却不那么顺耳，姚锦瑟默默地往后靠了靠，都不用她从原书之中获取信息，这皇后和贵妃之间的不对付，她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了。 今天容贵妃没来——姚锦瑟抬眼一看，发现宜嫔也在往后靠——她顿时躲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 这一躲就躲到众人告退。 皇后大约也没有什么心思在这时候来刁难她们，反正宫里面时日长久，做什么都不急在一时，只是在众人告退之后，将嫔位上的几位留了下来，说是要让她们帮着打理一些琐事。 做到嫔位就是一宫主位了，做这些事情替皇后分忧，自然也是应该的。 姚锦瑟没去想皇后的心思，没了宜嫔她就得自己回宫去，早上只吃了点点心，在皇后宫里面灌了一肚子茶正让她不大舒服，所以众人一告退她就紧着出来了。 却不曾想，刚一出门她就碰上了几个叫得上名字的低位嫔妃，这几人走得比她快些，正在皇后宫门口等着她出来，说是要去看望小公主，姚锦瑟笑着也没办法推辞——毕竟之前大家礼都送了，现在说要去看看也是合情合理的。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毓秀宫去，白檀提前离开去安排宫里头的早膳了，毕竟这么多妃嫔，就算是位份不高，那也不能慢待了。 姚锦瑟则是慢慢地跟着这些人走，她今日格外不善言辞一些，众人也没有多疑，而是在她身边聊了起来，她也借此把这些人重新认了一遍。 她身边这两位，一个是怡兰轩的才人蒋氏，一个是长春宫跟庄妃住的陈美人，再往边上就是郭才人和宋才人，都是和蒋才人一样住在御花园后面更小的轩阁里面，虽然比不上东西六宫这样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些小地方也有好处。 最起码做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主，不用防着旁人。 坤宁宫和毓秀宫的距离不远，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回来，也没用得上多少时候，进了毓秀宫，众人倒也没有一窝蜂去见小公主，反而是先去用了白檀备下的早膳，毕竟也是饿了一早的，而且去的太早，小公主也没醒呢。 吃了饭，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白檀才进来报说小公主来了，一时间屋子里面又热闹起来。 这些宫嫔年岁都在二十三四之间，都很喜欢小孩子，小公主如今还看不出什么模样来，她们就一口一个好看乖巧得夸了起来，倒是姚锦瑟站在一边，伸不上手。 她也的确有些不太敢。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养过孩子，她生怕自己把孩子摔着，而且她站在边上，看着那小小的脸，心中也有说不明白的情愫涌动。 那似乎就是血脉相牵的感觉。 第5章 容贵妃 姚锦瑟原以为，哪怕是见到的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幼童，两辈子没有接触过孩子的她也会有点紧张，或者反应迟钝之类的。 这也是她从穿越过来就一直避免见到孩子的原因。 然而，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当孩子被乳母抱着来到自己跟前的时候，她便自然而然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小孩子的头上很容易出汗，这春天又包得严实，自然是湿漉漉的。 她下意识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面，伸手扯出帕子，关切地说道：“公主这也裹得太多了，这样小的孩子若是捂出痱子来怎么办？快去拿个薄一点的毯子来。” 说完之后，姚锦瑟看着习以为常走去拿毯子的保母，自己也有些发怔。 这些话、这些动作她明明从来都没有做过，却像是在她的身体里面自然生长出来的草木一般，说来惭愧，她自从到这个世界之后，都还没有来得及用自己的眼睛细细打量一下这个孩子，却已经开始不自觉地照顾着她了。 众嫔妃看着这场面，都不由觉得温馨起来。 她们最想要的，不过也是如此罢了。 …… 午后。 看够了小孩子的嫔妃们早在上午的时候就已经心满意足地离开，宫里面的春日总是漫长，宫人们还能够有活做，但是嫔妃们却没有什么事情，大多会自己做些针线之类的活计打发时间，而两辈子加起来只弄过不到半幅十字绣的姚锦瑟，从来在针线上面没有什么天赋，如今从头开始学习，也只不过能给自己缝补个衣服上的破口。 原本她是不打算学的，只不过原主自己就有些针线功夫在身上，后宫里面的嫔妃也没有谁是不会做些针线活的——这本来就是这个时代背景下女子的生存技能之一，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露馅。 再者说来，做母亲总得给女儿做些小衣服，她得把这个人设立好一点，才能更好在这宫中立足下来。 只不过这针线功夫学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缝缝补补倒是简单，但是绣东西却麻烦很多，学了这几日，姚锦瑟也有些倦怠。 这时代的女子，也真是可怜。 姚锦瑟想着想着，又想到自己如今已经落在这个时代的漩涡里面，不免叹了口气，看着手里面的绣绷，又打起精神来。 她以前看书的时候，总觉得这些深宫之中的女子只围着男人斗来斗去，实在有些可惜； 可是落在自己身上后她反而明白了，这些女子整日被这种消磨时间的活计困着，就是有什么别的方面的才华，又怎么可能施展的出来呢？ 这时代实在是有太多的限制，她就算是想要做些什么，也实在是不能。 因为她也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存在，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暂时只能靠做梦。 最终，这些繁杂的心思，终究只能发泄在手里面的绣样上面。 “小主这是在想什么呢？”白桃从外面端着点心盒子进来，看着因为走神所以将绣样绣坏了的姚锦瑟笑着问道：“您瞧，这小老虎都绣得不成样子了。” 姚锦瑟闻声回神，看着手里面的四不像微微一怔，脸上反而露出些笑来。 她那怎么是因为走神绣成这样的，本就是她绣东西的技能不够熟练而已。 “没什么，”将手中的绣样随手放在一边，决心不再浪费这样珍贵的绸缎，姚锦瑟也将心思转到了旁的事情上面：“你这是从哪里拿来的食盒子？” 这时候不早不晚的，总不会是御膳房送来的——她在月子里面的那些补品，出了月子之后立刻就断掉了。 其实御膳房那边是想要再送上两日的，从前宫里面有嫔妃诞育龙嗣，也都是这个例子。 不过姚锦瑟不想让自己太过惹眼，所以就拒绝了。 有孩子还不够，还要在生活水平上高出别人，这可是很招人眼红的事情。 宫里面的人终日无事，会对细枝末节格外计较，就今天一早上姚锦瑟和这些低位妃嫔的聊天内容来看，这后宫之中，生存和生活绝对是两个概念的事情。 诚然，身为妃嫔，不至于在物资上短缺，不管好坏，终究会有，但是这东西的好坏从来都是最能分得出高低的。 同样都是才人，同样都是那些份例，凭什么别人的米面就是精磨的，自己拿到的就是粗磨的？ 这些女人们都是抱着“姐姐是宠妃，我也能做宠妃”的心态在这宫里面活着的，大家的最终目标，其实都是以现在的太后娘娘为榜样人物的。 毕竟如今的这位太后娘娘在身为妃子的时候就是个风云人物，在先帝的后宫之中从血雨腥风里面杀出一条血路来，如今已经做了当朝最尊贵的女人。 不说一手遮天，但是也已经这个时代女人们最巅峰的存在了。 就算是皇帝，也绝对经受不住那一顶不孝顺的大帽子。 结果皇帝自己做王爷的时候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反正表现出来的就是清心寡欲，宫里面从来没有多少女人，以至于让这些妃子们都没有时间争夺恩宠。 毕竟压根就没有这东西。 姚锦瑟想着在记忆之中看到的那寥寥几次的“宠幸”，就觉得原主也实在可怜。 白桃并不知道姚锦瑟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她将食盒里面的点心取出来，这点心精致得很，不像是御膳房的手艺。 “是贵妃娘娘着人送来的，说是许久不见您，想要您有时间过去一趟。” 姚锦瑟拿点心的手顿时一顿。 要说这宫里面唯一的例外，那大约就是容贵妃了。 这位贵妃是皇帝登基前三年进王府，之前因为生母病逝守了三年孝期，所以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二十了。 但是皇上却并没有因为这个轻待她，反而格外宠爱，要说这贵妃的位置有七分是因为国公府的权势的话，那么剩下的就都是帝妃二人的情意了。 只不过，姚锦瑟可不这么想。 她回忆着原书中贵妃的结局，默默放下了手里面的点心，把白檀唤了进来。 “白檀，你有闲时去打听打听，这宫里面有没有宫女是会些医术的？” 第6章 选秀始 在如今这个世道之下，投胎的确是一门非常深远的学问。 而在这门学问上，容贵妃显而易见是一个佼佼者。 容，并不是她的姓氏，而是她的封号。 这个字的意思其实是度量大，能够容人所不能容，并不简单是指容貌出色。 只可惜对于容贵妃陈氏来说，她只做到了后面这一点。 前往承乾宫的路上，姚锦瑟在心里回忆着这位贵妃娘娘的结局，不免有些感慨。 说起来，在姚锦瑟所看到的这个故事里面，容贵妃绝对算是最顶级的配角。 书里面有那么多角色，但除了女主和皇后之外，她对于贵妃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不仅仅是因为作者对于贵妃的性格描写的极为出彩，也因为这位贵妃下线的时候，正巧在书的中段，而那个位置，也正是她这个看客看得最起兴的时候。 说实话，她们这位贵妃娘娘，虽然下线的早，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错处。 无非就是和她封号所蕴含的意思完全不同，在宫中专宠，又好妒忌而已。 如果说这个宫里面有哪个女人是真的喜欢皇帝，那定然非贵妃莫属，只可惜由爱故生妒，在这宫里面，最不能够接受皇上宠爱别的女人的，也是贵妃。 在姚锦瑟看来，贵妃出生于齐国公府，世家大族的高门贵女，从小就锦衣玉食，养出了一副绝好的容貌，品性上也不算多坏，也还算是懂得体恤宫中的下人，对于其他的嫔妃也不会过度苛责，甚至会举荐其他的嫔妃上位——比如原主，正是在贵妃的举荐之下，才能够被当时的皇帝临幸，生下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公主。 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贤惠后妃。 只可惜，贵妃生了一副恋爱脑。 她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明明在别的时候都很正常的贵妃，一碰到被皇帝宠幸的女主就会像是着了魔一样，对其各种针对。 可见，恋爱脑害人不浅。 说起来，贵妃和女主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女主是那种温婉多情的真善美小白花，走的是传统的大女主风格，主打的是和皇帝的真爱，而贵妃则是那种，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性子，爱与恨都十分坦诚直接，十分能令人共情。 在整个故事的前半段，写书人对于贵妃的描写，用词可以是极尽华丽，尤其是对于她的美貌和得宠程度，可以说是正面侧面背面全方位无死角的轰炸式描写。 ——虽然说这种描写方式是用来衬托作为男主的皇帝有多么的优秀，但是姚锦瑟扪心自问，她在看书的时候，可压根没有关心这个皇帝的优秀。 她是去看宫斗的，又不是去看言情的。 而这位生了一副恋爱脑的贵妃娘娘，最起码在前期还没有表现出那么失智，一开始的时候，还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在表面上装装样子。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收敛的呢？ 姚锦瑟回想起来，大约是在国公府败落之后。 皇帝在利用女主家作为刀子挑翻了齐国公府之后，却并没有废掉陈氏的贵妃之位，而是让她继续在宫中得享荣华，换做是任何人来，都能看得出皇帝这是在补偿他对于齐国公府上下的所作所为，偏偏贵妃娘娘没看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贵妃娘娘一心只以为是女主狐媚惑主，挑拨离间所致，于是专心和女主后宫争斗，最终消耗光了皇帝心中仅存的一点儿耐心和不舍，自己也落了一个三尺白绫的结局。 如今再想起来，不免令人有些唏嘘。 姚锦瑟想着想着就走了神，好在宫中的人走路都慢，还有白桃在一边跟着，倒不至于撞上什么人。 只是她走的再慢，毓秀宫和承乾宫之间的距离也就那么长，她们还是没用了多长时间就走到了。 白桃扯了扯姚锦瑟的袖子把人叫回神，自己也在心中嘀咕，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家小主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喜欢走神，有的时候说着说着话，眼神就忽然飘忽开来了。 联想到小主刚刚又让白檀去打听宫中医女的事情，白桃心中便无端联想起来。 该不会是月子的时候小主的身子没调养好，出了什么毛病吧？ 姚锦瑟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侍女此时此刻的想法，若是她知道，大约也只会一笑了之，毕竟她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一个谨慎，一个伶俐，是她在这宫中生存下去的左膀右臂，如果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她是绝不会自断臂膀的。 叫宫人通传过后，姚锦瑟带着白桃在承乾宫的院子里面等了一会儿，观看了一下这宫中的摆设。 不得不说，书里面的描绘是一回事，这些华丽的东西真的落在自己的眼睛里面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文字的描述，总没有实物来的猛烈。 而贵妃娘娘宫中的这些东西，说上一句极尽奢华，也不为过。 姚锦瑟慢慢挪着眼睛，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不那么引人注目，她身边的白桃，倒是规规矩矩地站着。 她对于这里的奢华景象并没有新鲜感，虽然她们在宫中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姚婕妤未曾生产之前，时常会被贵妃娘娘叫来承乾宫说话，她那个时候跟着自家小主过来，早就已经看遍了，这宫里的奢华。 反正又不是她们宫里，看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主仆二人各有各的心思，各自正想着，刚刚进去通传的小宫女便走了出来，热情地带着姚锦瑟朝着后面的内殿去了。 姚婕妤是贵妃娘娘的人，这一点在宫中也从来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贵妃娘娘难得举荐一个人到皇上的龙榻之上，而且姚婕妤自己也是有福气的，一下子就有了公主，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孩子呢？ 宫里面的人，别的不说，各顶各的有眼力劲儿，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出什么样的状态。 而通过和小宫女的攀谈，姚锦瑟也很快知道了今天贵妃娘娘召自己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下午的时候，贵妃娘娘去了一趟皇后宫中，知道了选秀之事。 第7章 出谋划 虽然已经是春日里，但是到了下午，不免还有一些寒凉。 容贵妃是个素来怕冷的身子，所以即便是到了春日里，坐在寝殿中腿上也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姚锦瑟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容贵妃一只手撑着头靠在软垫上，旁边的宫女正在轻轻地按着贵妃的腿，似乎是舒缓着贵妃的疲劳。 其实贵妃哪有什么疲劳？ 姚锦瑟心中暗道：若是贵妃肯少在皇上身上花些心思，在这后宫里头肯定是一点烦恼都不会有。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穿越过来头一次见贵妃，姚锦瑟也不得不为贵妃的容貌所惊艳，这的确是一张举世无双的脸，即使现在闭着眼睛，微蹙着眉毛，也有一股子不弱于西子捧心的美感。 显而易见，贵妃娘娘不是疲劳，而是苦恼。 而瞧见姚锦瑟进来，宫女的手上便加了两分力气，将假寐之中的容贵妃叫醒。 容贵妃受力，缓缓睁开眼睛。 姚锦瑟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还未等贵妃看过来，就屈膝行了个大礼。 由此可见，容贵妃在原主的心中，威势是何等之大。 “起来吧，身子都还没有好全，就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容贵妃的嗓音，倒是不如她的容貌那样艳丽，格外有些温柔。 姚锦瑟起身，第一时间就对上了一双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眸，这一刻她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眼波流转，什么叫做望穿秋水，这样的女人，她身为一个女子看了都不由得心生波澜，更何况是皇上那样的男人了。 而此时此刻，大约是因为心情不大好的缘故，贵妃的眼中格外透出一抹憔悴，令人无端生出一股心疼。 有这样的美人在眼前，姚锦瑟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今天到这里来做什么，而是在想，还没有进宫的女主到底美到什么程度，才能在皇上心中把这样的容貌挤下去，成为新任真爱。 不过站起来之后，姚锦瑟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贵妃刚刚的话，而是调转了话头说道：“娘娘体恤关怀，嫔妾自然也不敢失了礼数，况且长久未见娘娘，嫔妾见了娘娘，总要谢娘娘的恩典。” 这所谓的恩典，自然指的是那个孩子。 而且这谢恩的话也是有讲究的。 如今宫里面人少，清净却也不清静。 不管是为了恩宠还是为了子嗣，大家总是在互相明争暗斗，即便是皇后表面上做出那副和蔼的样子，其实也从来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来调和过矛盾，也没有听说哪个人是在皇后娘娘手下有了位分和孩子的。 由此可见，宫里面的暗流涌动，也实在是极厉害的。 但姚锦瑟并不害怕。 因为害怕是没有意义的，也最没用。 她虽然是穿越者，穿越之前也并没有生在高门大户，没见过这种深宫大宅之中的勾心斗角，可是她小说却没少看。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那些肮脏的手段没遇见过也听多了，更何况与人相处的这些手段，她早就在职场之中磨炼过了。 人心之难测，她自然是很清楚的。 如今她一朝穿越而来，在这座深宫里面，只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小婕妤，想要活下去，让自己和孩子活得好，自然就要先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按照一般的穿越逻辑来说，她选择的靠山，应该是皇帝，可是她也并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进宫到现在了，她连这位主子的面都没有见上，原主的记忆之中，关于皇帝的印象也少得可怜，她自然就得想点别的出路。 容贵妃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皇后那边可不可靠暂时还不可知，只是皇后跟皇帝夫妻多年，到现在都还没有皇子或者公主出生，其实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位身在后位的尊贵女人，在后宫之中大约活得也并不容易。 相比于活得并不容易的皇后，暂时还算是皇上“真爱”的容贵妃，生活显然就轻松多了，而且姚锦瑟打从看书的时候就知道，这位雷厉风行、性格直接的贵妃娘娘是没什么深重的心机的。 其实这样的人最好相处，不管这个人的性格是怎样，只要小心思没有那么多，那么应对起来就不会太累。 果然，听了姚锦瑟的话，容贵妃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难得你不忘恩，如今生了公主，你以后在宫里也算是稳当了。”容贵妃挥挥手让人搬了软凳来赐姚锦瑟坐下，又道：“本宫今天召你来，是有事情想要问你。” “皇上要选秀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姚锦瑟点点头，并不表现得多么积极，像是没有揣测过容贵妃的心意一般：“早起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就说过了，还说礼部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 容贵妃的喉咙里面传出一声轻哼，眼中闪过两分烦躁：“皇后午间请了本宫过去，说是今年的选秀，要本宫帮着料理，你怎么看？” 姚锦瑟心里一个“咯噔”。 这种事，是她应该掺和的吗？ 皇后邀您去，您就去啊，这宫里除了皇后和太后，女人堆里面你最大，况且皇上不是许可你协理后宫吗，这事您不想做？ 姚锦瑟心里面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想明白了。 容贵妃不是不想管事，她只是不想管这事。 因为皇上的恩典，这后宫里面一半的管事权都放在贵妃这里，皇后平时见不得贵妃总有时间陪着皇上，就时不时给贵妃多送来点事情做，所以贵妃每天不说是日理万机，也算得上是分身乏术。 如今加上一个选秀的事情，要整日里去看那些新人如花朵一样的面孔，又想着这些人即将进入后宫分她的宠爱，贵妃她自然是不愿意管的。 “这选秀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秀女们都是来自世家大族，若是起了争风吃醋的事情，娘娘怕是也不好管，与其如此，倒不如不管。” 容贵妃的眼神闪了闪，显然是心动了，但是很快这眼神由暗了下去。 “可是皇后只说让本宫帮衬着，若是本宫推辞，也没有什么理由啊？” “是啊，”姚锦瑟也顺着说道：“不过嫔妾多嘴一句，如今虽然是开春了，春夜里不免还有寒凉的时候，娘娘素来体弱，若是不小心着了凉，这宫务无人料理了，可怎么好呢？” 第8章 小日常 半个时辰之后。 听着耳边太医的回报，容贵妃紧皱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有了现在这个身体不适的理由，选秀的事情总算是能推掉了，而且，娘娘既然身体不太安康，皇上总是要来看看的。 至于这病什么时候好，其实也不难办，等到选秀的事情大致尘埃落定，那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不过，这病总不能今天就报上去。 “挽秋，明日一早你记得去皇后宫里走一趟，把本宫生病的事情报上去。” 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之一名叫挽秋，跟姚锦瑟差不多年岁。 这位大宫女素来稳重得体，与康嬷嬷一样，是贵妃娘娘在后宫之中做事的善后者之一。 而另一位善后者，站在容贵妃身边不远处的康嬷嬷，此时此刻，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不过她的这份笑容，是对着姚锦瑟来的。 康嬷嬷心中向来是看好姚婕妤的，虽然说姚婕妤的心思重一些，但这宫里面，谁人心思不重呢？ 能像姚婕妤这样真心为自家小姐考虑不能把话说的这样和缓妥贴的，而且还能入了自家小姐的眼的人，实在是难得，如今姚婕妤又有了女儿，康嬷嬷自然也愿意给几分好和恭敬。 按照规矩做事虽然不一定不会出错，但是肯定不会出什么大错。 姚锦瑟并没有心思去管康嬷嬷的心理活动，她坐在软凳上面，心里想的却是接下来应该和这贵妃娘娘聊些什么。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和自己的顶头领导说过这么多闲话的姚锦瑟，在心里缓缓叹了口气。 不过她转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选秀。 书中并没有太多描写选秀之前的这些细节，因为是女主视角的缘故，剧情是从选秀一开始描写的，所以姚锦瑟对于选秀之前的这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 虽然皇后已经说了选秀开始，但是正式的大选肯定还需要准备一些日子——旨意下发，各地女子入京参加选秀都需要时间，想来这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后宫的闲聊话题是不会少了。 而显而易见，容贵妃其实也正在关心着这个话题。 贵妃娘娘虽然因为嫌烦，所以不想去理会那些琐事，但并不代表她不在意那些即将入宫的秀女。 在姚锦瑟看来，作为如今后宫之中最为出色的恋爱脑，贵妃娘娘最擅长的就是虚空索敌，能够把一切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打成敌对对象，以避免自己在皇上心中的真爱地位受到威胁。 而这种行为从来都是最为人诟病的。 只不过贵妃出身于高门大族，又有皇上的宠爱，在后宫之中并没有什么人敢说这件事情，而在外头，朝臣言官们也不会对皇上的后宫之事做过多的谈论。 一来齐国公府那边不是死的，老国公为国征战多年，如今虽然已经不大参与朝政的事情，但是影响力还在；二来皇上的圣心也还牵扯在贵妃身上，大臣们也不敢说太多。 ——皇上才登基不久，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果有哪个人在这个时候就让皇上多多开枝散叶，不免会让人怀疑这位大臣是不是有诅咒之心。 朝堂之上最是捕风捉影的地方，大臣们之间如果不是彼此之间互为朋党，就是敌对派系的人，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更是喜欢捕风捉影，风闻奏事，抓住一点错处就愿意往死里攻击。 所以，如今的后宫还算太平。 不过马上就要不太平了。 姚锦瑟眼看着面前的贵妃开始谋算起以后的日子，心里面其实已经有了立刻告退的想法，只是想法归想法，最终她也没敢动。 她要陪着贵妃说说话才能走，据说自从原主进王府之后，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想要依托着贵妃的名号，在这后宫之中行走，总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至少贵妃现在需要一个陪着说话的人，她就不能一走了之。 不过姚锦瑟毕竟和贵妃不熟悉，两个人即便是说话，也没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谈论，如果是原主在的话，想来应该有更多话说。 至于她，就目前来看，她只能够坐在下面，听贵妃娘娘从太后娘娘不喜欢她，皇后平时也针对她，一直抱怨到抱怨她最近哪一件首饰用了珍贵的材料却打得不好看，今天御膳房送来的哪一份点心不好吃……然后赋以赞同的微笑。 【娘娘说的都对.jpg】 不过在贵妃娘娘这边坐着，倒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正因为在自家地盘之上，身边又都是自己人，贵妃娘娘说起话来，颇有一股口无遮拦的态势，许多话随口也就说出来，倒是让姚锦瑟更加了解了如今宫中的情势。 首先是皇太后。 太后娘娘是先帝的一个寻常妃子，年轻的时候也不算得宠，这么多年唯一的一个算得上成就的事情，就是生了个能力出众的儿子，能成为太后是实打实的母凭子贵。 但是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具体原因贵妃也没有多说，总之在贵妃看来，自己实在是皇上和太后之间母子不和的受害者。 正因为有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矛盾，所以太后才处处看不上自己这个身为贵妃的儿媳妇儿，反倒是对皇后十分满意。 而作为和太后同时出现在贵妃娘娘人声之中的“反派”之一，皇后也是处处和贵妃作对的一个人，因为皇后是先帝指婚给当今的，所以对于皇上和贵妃之间的“真爱”一直耿耿于怀，这才总是在宫务上给贵妃下绊子。 姚锦瑟把这些听进耳朵里面，又根据自己所记得的人物形象，对贵妃的描述进行了删改和修订，总算是填补出了一个合格的人物形象来。 皇后和太后，以及皇帝，大约都不太像是贵妃口中的那个样子，贵妃素来是带着有色眼镜看整个世界的，身边的人又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去劝她什么，自然看什么都是她想象的样子。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太后和皇上之间虽然不合，但到底是母子，并没有贵妃想象的那样关系恶劣，至于皇后——姚锦瑟觉得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大约爱权力更胜过爱皇上。 第9章 建明帝 从承乾宫中出来，坐了太久的姚锦瑟除了获得腰上的酸痛之外，还同时获得了容贵妃更进一步的信任。 容贵妃充分贯彻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对姚锦瑟的设防，基本就算是没有。 对于这种现象，姚锦瑟也知道是为什么。 书中自己这个角色倒下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贵妃倒台，而原主是当年贵妃调查过底细考察了很久才挑出来的合适人选——不会分宠，又能出谋划策，绝对是个在宫中的好助手。 不过，今天这更进一步的交心定然是另有缘由，其中或许也有小公主已经出生的缘故，不管怎么说，在这后宫之中，有孩子的人总比没孩子的人地位更稳固些。 而且姚锦瑟也知道，没有子嗣的这件事情，一直是贵妃心中的一个痛点。 而这并不是意外。 实在是人为。 其实也是老生常谈的故事情节了，皇帝到底不是普通的男人，并不会为了所谓的真爱，就将自己的皇位放置在危险之中。 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这个位置的来之不易。 “正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才必须要小心更小心啊。” 回宫的路上，姚锦瑟看见树上飘落的树叶，忽然停住脚步，出声说道。 白桃原本低头看路，被自家主子这么一顿，差点撞在主子身上，好在及时刹住了。 但是对于姚锦瑟刚刚的话，白桃也有些听不明白。 “小主，在说什么？” 姚锦瑟没有回她，而是转过头又问了一句：“白桃，你说，一个走山路的人，如果明知道前面是危险的悬崖，她还会去走吗？” “小主怎么会这么问？” 白桃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点头：“在山上讨生活的人，别说不会动的悬崖，就算是面前有蟒蛇野兽，也得走啊。” 她被姚家买来之前，是山中猎户的女儿，如今小时候的记忆虽然已经有些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却也知道那时候父亲每日早出晚归是为了什么。 穷到没活路的人，为了一口吃的，别说悬崖，刀山火海都敢去闯一闯。 姚锦瑟听见白桃的回话，心中又叹了一口气。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叹气了，活像是穿越之前的样子。 这样不对。 白桃的话其实也有道理，已经走到绝境的人，除了搏一搏之外，没有别的活路。 她现在虽然还没有彻底走进绝路之中，可是也已经是贵妃这辆车上的人了，无论如何人家都不会认为她是清白的。 然而想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又谈何容易？ 姚锦瑟看着花瓣飘落，忽然有些伤感。 在这深宫之中，她也不过就是一瓣落花，会被风雨吹动。 她的地位不够稳固，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孩子。 而且，重活一世，她真得只是想像从前一样，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吗？ 她不愿。 “小主？” 白桃拉了拉姚锦瑟的袖子，轻声提醒。 最近小主总是走神，一会儿回去得想着，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得好，是不是前段时间修养不足才会如此。 而被提醒了之后，姚锦瑟也收回自己烦乱的思绪，拍了拍白桃的手背。 “走吧。” 没有人看到，在姚锦瑟的眼中，那已经逐渐泛起的坚定光芒。 ----------------- 春日的夜里还是有些寒津津的。 除了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嫔妃们会在皇后的带领之下向太后请安之外，其他日子，嫔妃们是不需要晨昏定省的。 每日早起请安就已经够累了，晚上再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什么事情不能明天早上说呢？ 所以皇后坐上凤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缩减了请安的流程，每天请安少了一次，大家都轻松，平时都会想着感念皇后的恩德。 就连早会总是迟到甚至不来的容贵妃，都对皇后的这个决定抱有极大赞许，可见这个决定是广得人心的。 因为这个“恩典”，姚锦瑟今天晚上总算是可以好好吃一顿正常的饭了。 前些天因为月子里，吃不了太油腻的食物，都是以清淡为主，后来出月子后，御膳房那边也是遵循太医的嘱咐多送了几天清淡食物，以至于姚锦瑟现在的口味十分寡淡，除了青菜之外，晚上的凉拌鸡丝吃了一小碗，浇了热油的白肉圆子也吃了一整个。 像是姚锦瑟这样的普通嫔妃，是没有资格在自己宫中拥有小厨房的，在这一点上，她反倒不如那些在六宫后面住亭台楼阁的低位妃嫔。 所以姚锦瑟这边的吃食，一般都是由御膳房直接供应的，好在由于姚锦瑟最近刚刚诞下了公主，明面上还有着贵妃的照应，御膳房倒也不敢怎么怠慢，不管是月子中还是出了月子，送来的吃食都是极好的。 不过她也没敢多吃。 毕竟宫里面的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要么就是和自己宫里面的宫女聊聊天儿，几乎是不怎么运动的。 吃多了不消化，接下来这一晚上都会难受，她可没打算让自己睡不好觉。 结果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都已经松了头发，准备睡觉了，外头忽然传来了老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紧接着是门口一堆人慌乱跪倒的声音。 皇上来了。 姚锦瑟一时之间还有点懵，因为今天晚上皇上并没有翻她的牌子，也没有提前派人通知，所以她自然毫无准备。 她现在这副打扮，应该算不上御前失仪吧？ 而她正反应着，门外边已经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大踏步走进来了。 作为一个小说读者，姚锦瑟对于书中描写的男主形象自然也是留心过的，原书作者给皇帝套了一个标准的言情男主外貌模板，所以姚锦瑟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毫无准备地见到真人，她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这位皇帝，如今的年号是建明，连起来就是建明帝，如今正好是三十岁的年纪。 比姚婕妤大了整整十岁。 俗话说得好，男人到了三十岁正是而立之年，也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而此时此刻站在有景色面前的这个男人，除了容貌挑不出错之外，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拢在身上。 怎么说呢？ 只能说，他的确像一个皇帝的样子。 第10章 不在意 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姚锦瑟曾经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翻阅过原主的所有记忆。 她原本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加上自己从书中看到的信息，来将整个后宫的人都捋个清楚，但有些奇怪的是，那些普通妃嫔，原主都能记得很清楚，偏偏是理论上在后宫之中最为重要的皇帝，原主的记忆之中就好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什么都看不出来。 基于此，姚锦瑟对于皇帝的了解，也就只剩下书里面描述的那些了。 ——除了皇帝的年号，还有皇帝的名字。 谢云安，先帝第六子，大周朝当今皇帝。 书中的朝代和历史都是架空的，虽然作者没有明说，但是按照姚锦瑟的推测，大约是落在了明后时期，削掉了一个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朝代，用如今这个周朝替换掉了。 因为故事线本身和朝政没有什么大关联，所以外面的事情书里面并没有过多描述，原主的记忆之中也没有相关部分的信息，所以这一块算是姚锦瑟的知识空白。 姚锦瑟并没有强迫症，并不是一定要把所有消息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是身在后宫之中，对于皇帝的了解是必须的。 否则别说晋升位分，就算是一星半点的宠爱，恐怕也得不到。 在这后宫之中，妃嫔的确是主子不假，但是没有宠爱又没有位分的那些嫔妃，他们过的日子，其实很多时候都不如那些太监和宫女。 有银子的还好一些，若是连银子都没有，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明里暗里的欺负。 而此时此刻，姚锦瑟正在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能够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谢云安一进来就直接坐到了暖炕上去，姚锦瑟因为有些发愣，所以跪在地上请安的时候有些紧张，动作自然不像平时一般行云流水，而这都被谢云安看在眼里。 他摆了摆手，把人叫起，盯着姚锦瑟的脸，仔细看了看。 “朕从贵妃那儿过来，原本打算回乾清宫看折子，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晚膳的时候听贵妃说你近来身子不大好，现在看着，果然脸色是差些。” 谢云安顿了顿，拿过白檀奉上来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道：“若觉得精神不济，这几日你还可以在自己宫里头多休息，不必去皇后宫中请安。” 姚锦瑟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脸色不好，屋里面的灯光本来就昏黄阴暗，再好的容颜也要凭空暗淡三分，更何况最近这段时间她心思有些过重，想的事情多了，人看着自然也就憔悴了。 但此时此刻，令她意外的，其实是贵妃的话。 从王府开始，容贵妃就是专房之宠，对于贵妃来说，皇上就是到嘴边的肥肉，是不可能分出去的。 今天这一出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姚锦瑟将心中的疑惑压下，顺着皇帝的话缓缓起身，坐在暖炕的另外一边回道：“多谢皇上恩典，不过臣妾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不过久不出门，今日一出去还有些不适应。” 谢云安“嗯”了一声。 空气里面本来就因为圣驾到来而凝滞的气氛，在这一声“嗯”之后更加凝固下来。 谢云安或许也是觉得不说话有些不合适，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和姚婕妤说什么，也怕这么一走了之会伤了姚婕妤的自尊——人家毕竟刚生下孩子，宫里面的人有多么拜高踩低他是知道的，就是他刚刚到这里就立刻离开，外头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难听的话来。 到时候，恐怕刚刚出生的小公主都会受到牵连，落的一个她父皇不喜欢她的名头。 想起自己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儿，谢云安心头微微一跳。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实在太晚，他其实是打算再去看一看小公主的，毕竟是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但今天这样晚的时候，小公主早就已经睡了，他现在这样过去，若是惊着孩子，也不是好事。 宫里的孩子难将养，不管是哪朝哪代，皇子公主的夭折率都不低，尤其是孩子小的时候，若是受了什么大的惊吓，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基于此，谢云安只好按耐住自己去看女儿的心思，在姚锦瑟这里多坐一会儿。 他盯着手里茶水中上下漂浮的茶叶，想着孩子，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松。 再过一段时间，等孩子大一大，他再过来看也不迟。 后宫是不讲究给孩子办满月礼的。 老辈的规矩认为，小孩子太过年幼，如果有太多的福气加深，反而会使孩子难以承受，所以皇室的孩子出生之后的第一个大事是周岁礼，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后才能办。 而这些规矩，谢云安还是相信的。 他十六岁开始建府，十八岁便得了指婚与当今的皇后沈氏成婚，后来陆陆续续在府中又添了些人。 那个时候的谢云安，还只是一个没有多受宠的皇子，彼时诸位皇子对于储君之位的争夺刚刚开始，他没有多少人脉可用，母妃在宫中又不算多么得宠，自然只能在暗中韬光养晦。 这一养就是十二年，谢云安也终究把自己养成了皇帝。 而在这十二年中，谢云安也不是没有过孩子，只是一个一个都夭折了，如今他三十岁，膝下却只有四个孩子，除了皇后的大公主，庄妃的大皇子，以及刚刚出生的小公主之外，还有生母早亡的二皇子。 几个孩子的年岁相差并不小，庄妃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今年都已经十岁上，大公主小一些，也有六岁了。 而在这几个孩子中间的间隔，夭折的孩子，还有将近十个。 …… 谢云安出神的当下，姚锦瑟也收敛了呼吸，不敢出声。 她已经整理好了原主的记忆，知道了为什么属于皇帝的形象上会蒙盖着一层厚厚的雾。 因为不管是原主也好还是她也好，她们对于皇帝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成为皇室之中的女人，是命运的安排，皇帝不是他们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原主并不在意皇帝的恩宠，就像是姚锦瑟在书中看到的那样，她在意的只是自家女儿的未来，至于命运为她选择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她自己决定不了， 也不在乎。 第11章 沈皇后 谢云安坐了片刻就走了，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率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去之后，毓秀宫西偏殿之中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其实白檀还好，她素来是个沉稳的，所以皇上来的时候，她还能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杯茶。 但是白桃就不一样了，白桃一向是一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在宫中当差的时候，有什么大的场合，白桃一般都主动会避开。 毕竟她整个人憋不住太久，若是长时间不说话，整个人就觉得憋的难受。 好在姚婕妤从来在宫中，也不是什么高贵妃嫔，宫中的宫女并不会有那么多出席正式场合的机会。 所以，白桃的这个习惯就这样保留了下来。 直到今日。 “阿弥陀佛，陛下可算是走了，从前没觉得他老人家的威仪这样大，今儿可算是体会到了，要是皇上再待会儿，我今儿非得憋死在这不可。” 白桃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静，姚锦瑟和白檀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不过笑容也只持续了一会儿。 白檀略带担忧地说道：“小主今日似乎表现过于冷淡了起来，往日里皇上难得来一次，小主总是会热络些的。” 她瞧着皇上走的时候，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姚锦瑟自己倒没觉出来。 她虽然没在后宫经历过事儿，但也在职场之中摸爬滚打多年，对于上司的脸色是会看的，皇帝之前那副模样，显而易见是若有所思，心里面既然有事，自然不能被别人轻易打扰。 所以她并没有选择打扰皇帝，而是将这偏殿之中最真实的场景都展示给皇上去看。 后宫之中的女人对于皇上的奉承，大抵都是一样的，就算容贵妃这样简在帝心，也不免落入俗套。 说好听点是女子对于夫君的爱慕，说难听点就是为了钱财恩宠往上爬。 这朝代是人吃人的时代，后宫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却是最能吃人的地方。 宫女太监也好，后妃嫔御也罢，大家都是在深宫之中活着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而这种相同，正是皇上最不喜欢的。 人都是反骨增生的动物，习以为常的好不觉得新鲜，偶尔出现的坏却动人心弦。 不过今天的事情也是碰巧。 姚锦瑟原本是打算说话的，可是最后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里面总像是有许多虫子再爬，所以除了请安和恭送，她就什么都没说。 “有什么好说的？” 姚锦瑟从暖炕上钻回到被子里面：“皇上若是想要留下，自然就会留下，若是有事要问，自然也会问，但是今天皇上可不是为我来的。 你们没听见吗？是贵妃说了一句话皇上才想起我来的，可见皇上并不真心，若是我在纠缠上去，怕是会惹恼皇帝。” 她又不是皇上的真爱，也不是容贵妃那样的高门之女，没有足够的底气和皇上撒娇卖痴。 尤其是皇上本身就不喜欢蠢笨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现如今贵妃在皇上的心中还真是有分量，姚锦瑟记得，当初好像也是因为贵妃的一句话，所以原主才能见到皇上的面，有了这么一个孩子。 然后就是今日。 一桩桩一件件，其实都让她意外，但是仔细想想，倒也觉得正常，毕竟书中的贵妃虽然任性跋扈，但确实是个信重承诺的人。 当然，更主要的是姚锦瑟对于贵妃只有好处没有威胁，她不是那种能和贵妃争夺宠爱的人。 那么对她来说就是好事，跟在这样的上司身边，一时半刻总是不会吃亏的。 白檀和白桃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作为姚婕妤的贴身侍女，她们也清楚自家小主对于皇上的态度，只是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羞辱了，皇上来了又走，这可是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姚锦瑟全不在意，她一边将刚刚披上的外袍脱下来交给白桃挂好，一边问白檀寻找医女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进展。 宫里面医女本来就不多，地位还高，有也都在太后皇后贵妃身边，是为了近身伺候。 真有什么事情，还是得找太医看。 白檀将这件事情的难处说了一遍，姚锦瑟便息了心思。 医女的确不是一个好选择。 她之前看书看得囫囵吞枣，但是也知道剧情中有些使用秘药的桥段，所以才会想找一个会医术的宫女来，现在看起来，到处寻找不如自己学起来有用。 反正宫里面的书还是有的。 “就算是要看医书，小主也还是等等吧，最近宫里面不平静呢，”白檀走过来放下纱帐，轻声道：“明日小主还要早起去给皇后请安，还是早些歇息吧。” “也是，这事情真是急不得，”姚锦瑟躺进被子里，闭上眼道：“把灯熄了吧。” ----------------- 坤宁宫。 居住在这里的大周皇后沈清音，今年三十一岁，算起年纪来，比皇帝还要大一年。 当年指婚的时候，先帝看重沈氏稳重，又没有什么太过高贵的出身，正适合那个自己默默无闻不参与纷争的儿子，于是便把她指给了谢云安为正妻。 老猎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即便是端坐在龙椅之上，俯视众生，也很难把自己身边的人看得清楚。 所以老皇帝没有看明白，谢云安其实并不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他的梦想也不是做一个闲散王爷，这个从小便不怎么被重视的皇子，有着与寻常人更加不同的远大理想。 沈清音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她的出身并没有多么的高贵，但是好歹也是京官家中的女儿，从小接受的也是名门正妻，大家闺秀的教育，虽然一朝蒙天之幸成为王妃，却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从来没有奢望过成为皇后。 她甚至连自己丈夫的爱都没有奢求过。 在她看来，男人的爱是这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 沈清音从小到大，看惯了太多后宅的阴私之事，哪怕是她父亲，在沈清音眼中一位称得上是清贵的人物，也是风流成性，从不专情。 连自家父亲都如此，更何况是这金尊玉贵的王爷？ 第12章 秀女们 沈清音是一个合格的正妻。 谢云安还是王爷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将后院儿打理的井井有条，从前作为王妃入宫的时候也挑不出半分错，宫里宫外对她都赞赏有加。 成为了皇后之后，她更是打起了百分之百的精神，宫务上头的事情，一点都不敢疏忽。 然而上天并不曾眷顾她，至少在沈清音自己看起来是这样的。 她不是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她是最先嫁进王府之中的，成婚之后第一年就已经有了和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夫妻恩爱和睦，也算是彼此情浓的时候。 身在皇室，不免更加在乎一些嫡长的位置，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那个时候沈清音在王府之中是宠爱加身，地位稳固，几乎是和皇上最好的时段了。 如果这个孩子长到现在，恐怕已经是无可争议的太子。 但很显然，这个孩子没保住。 孩子的离开实在太过突然，对于第一次做父母的两个人都是打击，只不过打击的结果并不相同。 沈清音在悲痛之中沉浸了许久，而心中自有沟壑的谢云安，却并没有那么多悲伤。 说到底，他是天家贵胄，未来不可限量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不足以让他伤悲多久。 更何况，谢云安从小在宫中长大，宫中孩子夭折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他只是拿这件事情当做一个筹码，在自己的父皇和众兄弟之间，表现自己的慈父情怀及悲痛不已，通过这种方式迷惑众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没了一个孩子，就这样颓废，可见，他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 然后这样的想法就在谢云安成为皇帝，开始大肆清算的时候纷纷打脸。 不是在沈清音看来，这些事情是他们男人的大计，她所看到的就是那个被自己称为夫君的男人，丝毫没有顾及到他们离去的孩子，甚至借由此事，为自己大肆谋利。 甚至于不过几年，就已经和其他女人生下了孩子，完全把他们母子忘掉了。 沈清音心中那点刚刚诞生出来的女儿心思，被这件事情激得七零八落，不复从前。 如今的她，也只盼着自己的女儿平安成长，如果老天还能眷顾于她的话，再赐予她一个儿子便是最好的。 她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沈家的家世实在不够高，否则的话，她也不至于被容贵妃压制于此。 身在皇后之位，其实也是一个苦差事。 六宫其实对于皇后的风评都很好，在这样的时代，贤惠便是对于一个女人最大的称赞。 在后宫众人看来，皇后娘娘能力出众，又从来不苛待下人，更重要的是有一颗向佛向善之心——后宫的人大多信佛信道，礼敬佛祖的人，能有什么坏人呢？ 没有人知道沈清音心里的苦处，即便是在她身边近身伺候的那些人，对于自家娘娘的心思，也只能说略知一二。 洗漱过后，沈清音散着头发，到佛堂之中上了一炷香。 檀香的味道能令人心思平复，对于沈清音来说，她只有在每日礼佛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心情有些微的愉悦。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后宫的一切琐事，家族的荣辱兴衰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自己。 春菊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每日的职责之中，也有伺候皇后安睡。 如今就是皇后休息的时间了。 今天晚上，皇上并没有翻嫔妃的牌子，皇后自然无事。 春菊想着今日皇帝的行程，他去贵妃宫中坐了坐，又去毓秀宫看了姚婕妤，但是并没有来坤宁宫看看皇后的意思。 不过想来皇后也并不在意。 皇上登基前些年，贵妃娘娘入府，皇后和皇上之间关系逐渐淡漠下来之后，他们这些人就知道，这两位主子想要重归于好，怕是不能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怎么样，皇后终究是皇后。 而且这些年，皇后在宫里宫外的名声极好，就算是皇上起了废后的心思，也得想一想前朝的大臣们。 她们宫里面这些人，一早的时候谁都想过，万一有一天皇后被贵妃压下去怎么办，只不过后来逐渐也看开了，做奴才的只不过是跟着主子，她们有幸运跟着一个好主，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福气， 若是真有那一天……无非就是奢出一条命去护着皇后罢了。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佛堂之中，皇后念了一声佛。 礼佛结束了。 …… 随着春日的结束，紧接着就是夏日的到来。 宫里面逐渐热起来，好在这紫禁城也不知道是什么高人设计的，就连夏日里也透着丝丝凉爽。 皇帝这些日子还是仍旧，时不时歇在贵妃的承乾宫，要不就是在乾清宫批阅奏折。 姚锦瑟也不在乎皇上来不来，她整日里忙得很，早上去皇后宫中请安，时不时还要被贵妃叫去说话，更多的时候她要在公主的身边看着孩子。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日不见姚锦瑟便会哭闹，非得姚锦瑟抱着才能睡着。 而白檀和白桃也没闲着。 她们两个在宫中为姚锦瑟寻找书籍，好在姚锦瑟背靠贵妃，扯着大旗好做人，有贵妃在背后撑着，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婕妤，但是想要找些医书这样难得的东西也是能找得到的。 除了这些书之外，她们还在联络旧人。 姚锦瑟也是后来才想起来，书中原主之所以被女主忌惮，其实是因为原主手中有不少人手。 这些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宫女，小太监，曾经受过姚婕妤的恩惠，算是得了一些利益。 他们倒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也知道跟在姚婕妤身边，多少能获得一些好处，所以平日里也愿意替原主传递消息——而原主的祸事也就来自于此，她手底下的那些人传了不该传的消息出来，所以被明面上交好的女主建言皇帝处死了她。 重活一回，姚锦瑟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而她也意识到，这些在宫中看似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实际上是她现在能够拥有的最大宝藏。 她让白檀和白桃去联系这些人，所谓广撒网，多捞鱼，谁也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能力出众的。 但是她愿意试一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平静无波的后宫也终于迎来了一波新的热闹。 各地的秀女已经汇聚到京中，不日就要开始大选了。 而对于这样的热闹，宫里面的所有人自然都将目光投注了过来。 大家也都想看看，这皇上登基的第一次选秀，所挑出来的秀女们，有没有什么出色的人选。 这后宫已经寂寞太久，太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了。 第13章 皇太后 姚锦瑟从来不认为，抛开对于原着剧情的熟知，自己的心机手段能够胜过宫中这些在勾心斗角之中浸泡着长大的妃子们。 她只是见得多，不是会得多。 对于她而言，许多东西是需要反应时间才能适应的，就像这宫中的生活一样，需要时间的打磨才能慢慢熟悉。 她现在就逐渐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也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以及，熟悉了这里的暗潮涌动。 宫中的人从来不会明面儿上拉拉扯扯，那样会有失皇家的体面，不管是说出去还是被人看到，都不好。 大家就算是下黑手也是暗地里来的，一句话千回百转，里面数不清的机锋和暗语。 当旁观者看着的时候觉得爽快，活在其中却实在是累得不得了。 …… 又是一个上午。 姚锦瑟抱着小公主站在廊下看花，小小的婴孩儿，在她怀中不哭不闹，十分安静，正随着姚锦瑟的身体晃动而轻轻摇着。 这是十分平和的一天，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一望无际的天空上，只有燕子和其他的飞鸟在穿梭徘徊，偶尔落下一两只，落在这深不见底的宫中，许久之后复又惊起。 算算日子，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一个多月了。 而这一个多月里，姚锦瑟总算是适应了现在这样的生活，而且她忽然发现，在这后宫之中，其实恩宠也没有那么重要。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好歹有个孩子在身边，皇上总是要见一见的，在这后宫里面有孩子的嫔妃，大抵都会过得好一些，就是这个道理。 能见到皇上的人，只要不是自讨苦吃，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更何况，宫里头的派系并不分明，大家都只为了自己的活路而做事，令人忠心的是能够活下去的利益，并不是某一个人。 就算是嫔妃们讨好皇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姚锦瑟从来不会去干扰别人怎么活，但是在自己的活路上头，她是愿意付出一些心思的。 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宫外所有的眼睛都盯在选秀上，皇上新登基没有一年，又是正正经经的壮年，大臣们在前朝不管是怎么样阳奉阴违，这时候也都想着把自己家中的好姑娘送进宫里头。 谁都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 而除了这些出身世家的高门贵女之外，那些从各地选上来的普通姑娘，也同样是在盼着这个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一入宫门深似海，进来自然不容易，想出去也更难，姚锦瑟已经是身在其中的人，来自更文明社会的灵魂虽然打心底里不希望这些如花朵一般的姑娘们落在这座吃人的深宫里，但是她也明白，对于很多人来说，天底下也没有比这座深宫更好的去处了。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并非人力可改。 …… “选秀就快要到最后一轮殿选了，听说太后都已经从慈宁宫中出来，准备亲自选看秀女了，妹妹倒是心思好，还在这里赏景看花。” 还没见人影到来，姚锦瑟的耳朵里面，就已经传进来了一阵颇为爽朗的声音。 这声音姚锦瑟也算是熟悉，因为这一个月以来，她和这声音的主人之间的来往倒是多了些。 把怀中的襁褓交给旁边的乳母，姚锦瑟转过身来，冲着来人行了个礼。 “昭嫔姐姐万福。” “快起来，我刚刚还瞧着你抱着孩子，倒是本宫来得不巧，咱们姐妹之间，行不行这个虚礼都是一样的，我还能和你计较这个么？” 昭嫔如今住在永宁宫，这位在宫里面也算是一个奇景，平日里快言快语，为人和她的声音一样爽朗。 姚锦瑟从前看书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关心这位妃子，因为她在剧情之中出现的次数实在是有些少，几乎起到的就只是个背景板的作用。 在故事之中，她并没有陷害过女主，也没有和女主之间有多么大的敌意，甚至连争风吃醋的事情都没有过。 这就是在后宫存在的另外一种人，她们往往有家世背景，也不奢求皇上的宠爱，能独善其身，靠的也是自己的本事。 其实姚锦瑟曾经也想过，按照她过往看过的小说剧情，像这样的穿越情况，她理应利用自己这个先知的优势，把自己所有的敌人消灭在摇篮里。 但实际上姚婕妤并没有什么敌人，她只不过是个没有宠爱的低位妃嫔，就算是有个孩子，也不过是个女儿，不可能成为宫中这些女人的眼中钉。 因为后宫本身就是一个修罗场，自己弱了下来，那路过的蚂蚁都会踩一脚，能够不对自己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大好人了。 在这后宫之中，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是真的惨。 就好像原主虽然在贵妃手下，时常会受到贵妃的迁怒，却从来也没有怨恨过贵妃一样，因为这是原主的生存方式，只有依靠着贵妃，她才能够活下去。 甚至还能活得好。 不过，她也好，昭嫔也好，在某种情况下的处境是一样的。 她们没有皇恩，只能自求多福。 而在这后宫之中，想要自求多福，广结善缘是最好的办法。 善于自保的人都有一套自洽的逻辑，姚锦瑟如此，昭嫔也是如此，所以当前不久昭嫔和姚锦瑟在御花园中相遇的时候，两个人便就此搭上了话。 一来二去的，倒也成了能说些话的见面之交。 不过今天这个时候，昭嫔会出现这里也实在是有些奇怪。 “这时候不是姐姐午睡的时候吗，今天姐姐怎么趁这个时间出来了？” 宫里的女人除了争宠之外，大多也都有一套自己的养生方法，毕竟年岁不等人，谁都想着能够让自己的青春多延一些岁月，于是在保养这方面，也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昭嫔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今天她可不打算午睡了，太后出了慈宁宫，这可是宫里面的大事。 “太后她老人家一向吃斋念佛，自打皇上登基以来，就一直在慈宁宫守着，咱们平时请安的时候都见不到人，如今太后出了慈宁宫，这后宫怕是又要热闹了，这白日里头时节正好，我怕太后她老人家万一召见，还得临时起来收拾，索性就不睡了。” 第14章 翻牌子 太后娘娘难得出一次慈宁宫，如今出来了，自然是整个后宫都要警惕的事情。 姚锦瑟在宫中的消息，并不算是十分灵通，但是她胜在有便利条件，那就是清楚后宫众人的人物形象。 穿越过来之后，姚锦瑟其实一直过着非常矛盾的生活。 一开始，她并不想要失去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毕竟有了这样的优势，她在后宫之中的安全就能够保证。 但世事总不如她所愿，她想要独善其身，却终究被贵妃时不时的召见卷进了后宫的风波之中。 于是她改了主意，利用自己手里和那些小宫女小太监结下的善缘，开始围绕着这个后宫进行布局——这样做的收效甚微，因为那些小人物能够涉足到的地方实在太少，所知道的消息也都只是些普通的消息。 如果他们真的有能力得到一些旁人得不到的信息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落在那种被人所轻贱的地步了。 在这座深不见底的后宫之中，姚婕妤已经是这群人能够触碰到的顶点了。 所以姚锦瑟又转换了别的路线，最近这段时间，她很少到贵妃的宫中去，公主一天一天长大，总不能够离了生母在身边，她用这个理由规避着贵妃的邀请，贵妃倒也理解她，每回都是先去召见宜嫔，然后再来问姚锦瑟。 姚锦瑟也不完全拒绝，她会估摸着贵妃的心情，挑着时机过去，毕竟原着之中没有对于这一段时间剧情的描写，所以许多事情都得猜着来。 而对于姚锦瑟来说，她上辈子在职场中猜自己大领导的心思，都没有现在这么累。 而就在这种时候，昭嫔出现了。 她出现的时机很巧妙，就在姚锦瑟抱着孩子在御花园中遛弯的时候，两个人就这样撞上了。 同样都是潜邸旧人，就算是过往没什么交情，总也能说上两句话，一个有心，另一个也算有意，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便亲密起来。 虽然也只是表面上的，但不得不说，昭嫔绝对算得上是姚锦瑟在这座后宫之中的第一个朋友。 而朋友之间，自然是得了什么消息，就要第一时间过来分享的。 “太后娘娘是为了选秀的事情才从慈宁宫之中出来，向来不会这样突然的召见大家吧？” 嘴上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是姚锦瑟的心中却并不这样想。 因为在她熟知的剧情里面，从一开始，太后就一直是掺杂在剧情之中的。 并不像是她最近所见到的那样，在宫中专心礼佛，闭门不出。 如此看来，选秀就是太后从宫中出来的起点。 “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思，咱们谁又说的准呢？” 昭嫔也是不明白，不过也不想明白，在这后宫之中有没有太后，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差别——无非就是每逢初一十五去太后宫中请安的时候，能不能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婆婆”见上一面罢了，她心里倒是更盼着不见。 谁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的秉性如何，就算是皇后，和她们这位正经婆婆之间的相处，也是有一些奇怪的。 都说太后娘娘性格不大软和，皇上登基大半年了，就算是太后娘娘，再怎样放不下先帝，也应该出来走走。 但是太后娘娘一直闭门不出，宫里宫外都有所非议，言谈之间，总逃不过皇上不孝的说法。 皇上真的不孝吗？ 大致是有一些。 姚锦瑟嘴上和昭嫔说着御花园里的花和宫里的八卦，心里头却在回忆着剧情之中，对于皇上和太后之间关系的描述。 这对母子是实实在在的天家母子，关系说不上好，但也并不是特别差。 他们只是没有对于亲情的那根弦。 说是母子，但更像是同一家公司的合伙人，该说的该劝的，太后虽然也会说，但从来不会强求皇帝做什么事情。 因为谢云安不是子凭母贵，太后娘娘也不是母凭子贵，两个人都是各凭本事自己活着，如今也都熬到了这偌大王朝的最尊贵之位上头。 听起来也是颇为传奇的一个故事。 而这个故事落在姚锦瑟的眼中，更像是一个家族性的遗传病。 太后和皇帝这两个人，多少有些情感淡漠的毛病，所以母子之间的情分才会表现的那样生疏，而相比于还能寻找真爱的皇帝，太后这病症显然更严重一些。 所以姚锦瑟根本就不相信，太后会为了伤心而把自己封在宫中。 先帝爷活着的时候与太后娘娘之间也没有多少情分，死了之后，活着的人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不存在的情分伤心。 她想来想去，最后隐约想到了答案。 太后既然不是和皇帝闹别扭，也不是真的伤心，那应该就只是懒得打理宫里面这些琐事。 毕竟皇上刚刚登基，皇后对于宫里面的这些事情并不算是多么熟悉，就算皇后十分得体，也肯定会有觉得麻烦的时候。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需要太后这位婆婆帮忙的。 而就姚锦瑟在书中看到的内容来看，她们这位太后是极烦琐事的，对于宫务是一点不会上心，倒是很喜欢掺和嫔妃之间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拉扯拉扯家常里短。 如今宫里头已经安定了，皇后也已经在宫务的磨练之下熟能生巧，身边还有贵妃等人帮衬着，太后她自然也不需要把自己封在慈宁宫中，也可以趁着选秀这件事情，逐渐回到宫里面众人的视线里了。 对于这个结果，姚锦瑟和昭嫔，都说不上意外。 姚锦瑟是因为对于人物形象足够了解，而昭嫔则是在后院之中生活多年，已经生出了一双看破事情的慧眼，旁观者清，这句话放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昭嫔今天的预料也不差。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便有一个永宁宫的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派人传话，太后正召集嫔位以上的娘娘们去慈宁宫赏花。 而像姚锦瑟这样的婕妤位，是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小会的。 姚锦瑟笑着送了昭嫔离开，抱着孩子回了毓秀宫。 她午后睡不着，孩子总是要睡午觉的。 哄了女儿睡着，姚锦瑟便从小殿之中出来，琢磨着在廊下添个吊床或是摇篮，过几日可以把女儿放在里面，小孩子晒晒太阳，长得总能更壮实些。 她正想着，忽然见到一个穿着紫色袍衫的太监带人从外头走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嬷嬷。 “奴才袁山给婕妤道喜了，今儿个万岁爷翻的是您的牌子，陛下特意吩咐说晚上会早些过来用晚膳，让婕妤早些准备着。” 姚锦瑟闻言一愣：“？” 第15章 用晚膳 袁山是皇帝身边的三个大太监之一，并不是最为体面的那一个，但是平日里在宫里面也是极为威风的。 皇上身边的岗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竞争上岗，如果不能够出色的完成皇上所交代下来的事，那么很有可能会被替换掉，因为有这样的压力在身上，所以皇上身边的这几位大太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不可替代性。 袁山熟悉后宫之中的一切事务，平时负责的是皇上在后宫之中的走动，包括侍寝、游园等一系列活动，所以在妃嫔面前很得体面；在姚锦瑟的记忆里，皇上身边的另外两个太监，一个稳重一点的叫胡世杰，还有一个小的叫做毛团，这两位是一对师徒。 而如今主要跟在皇上身边的，正是这个名为胡世杰的中年太监，袁山的地位则在二者之间，地位等同于后宫大总管。 所以今天来传皇上侍寝的旨意，就是由袁山来。 大周后宫之中，妃子侍寝是并不需要去乾清宫的。 皇上处理朝政的地方，对于她们这些后妃来说是禁地，如果不是真的得到皇上宠爱的那种，那么除了皇后和太后之外，乾清宫禁止后妃踏足。 这是为了防止后宫干政，也是大周朝开朝皇帝定下来的规矩。 姚锦瑟本身也不大愿意去理会朝政上的事儿，所以对于这些事情接受度很高。 但这一道规矩，也有一些局限之处。 那就是妃子们侍寝不能够去乾清宫了，只能在自己的宫室之中。 像她们这样有宫院居住的还好，皇上总不至于嫌弃地方狭小，但那些住在御花园后头亭台楼阁里的那些才人美人，平时居住的环境可都不怎么好。 所以先帝在朝的时候，将乾清宫边上的养心殿，改成了专门侍寝的地方，后来新帝登基，又改了一下这套规矩——如果不想进后宫，那么皇上选择独宿的地方，便可以有乾清宫和养心殿两处。 低位的妃子侍寝，要前往养心殿；稍微高一点的，或是有自己宫室的，就可以在自己的宫院之中侍寝。 姚锦瑟对于这个流程很熟悉，但是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有侍寝的一天。 要知道，即便是在原着剧情之中，这位姚婕妤的侍寝次数也是按照年来计算的，一个没有恩宠的嫔妃，容貌又算不上是十分出众，在这后宫之中只能是苦熬日子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时候不对。 皇上就算要翻牌子，也应该是傍晚的事情，怎么这么早就定下来了？ 不过很快，她就从袁山的话里搞明白了这次事情的缘由。 倒不是剧情被她的蝴蝶翅膀扇乱了，而是因为皇上想在日未落的时候见一见孩子。 若是来得再晚一些，小公主可能就要睡了，皇上每个月到后宫之中本来就少，公主长到现在这个年岁，还没有见过父皇的正脸儿，这件事情自然被皇上记在了心里，所以特意挑了这样一个时间。 既然要见，那就见吧。 如今女主还未进宫，正好给了她一些机会，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在皇上面前卖些好处，恐怕以后就没有什么好的机遇了。 姚锦瑟笑着应了这件事儿，手指微微一挑，从屋子里面出来的白檀便走到了袁山身边，摸过去一个荷包。 袁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作为皇上身边的人，他其实是看不上一个婕妤位给出来的赏的，毕竟这数目也多不到哪去，他一向对后宫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姚婕妤宫中，过得也不宽裕，自然也清楚这位小主给不出多少好东西。 但人不能只看眼前。 这位婕妤可是生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的，而且平时一向和贵妃走得近，有这样两道符号挂在身上，皇上又表露出了善意，以后的前程难道还用愁么？ 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人比这些太监更会做人，什么人能够欺负，什么人欺负不了，他们心里就像是明镜似的。 而姚锦瑟看着脸上袁山离开的背影，嘴角也暗自勾起一抹笑容。 上天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可不能贸然放掉。 …… 因着跟宜嫔住在一个宫中，许多事情多有不便，姚锦瑟也没有过多打扮，只是维持着旧例，让御膳房送了一桌晚膳过来。 她现在明面上是贵妃的人，做事情总要顾忌着贵妃的心思，她当初虽然是被贵妃给介绍上位的，可是对于贵妃来说，自己举荐和皇上主动去，完全是两个概念。 她举荐有效，证明她在皇上心中是有地位的；但若是皇上主动去了，就说明皇上的心中已经有了姚锦瑟这个人。 贵妃恐怕容忍不了这样的事情。 姚锦瑟生怕这样的事情发生，自然要在准备上做足。 谁知道这宫里面的谁是别人的眼线呢？ 她不敢赌这个可能，因为在她熟知的剧情里，他们这位贵妃娘娘在后宫至少还能长红个五六年。 这个老生常谈的故事里，皇上的确要对国公府动手不假，但是，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庞然大物的倒塌，也没有那么容易。 老国公还活着呢，就算是真的动手，也得等这位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与世长辞才行。 所以，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姚锦瑟恐怕还是要依靠贵妃娘娘在后宫生存。 那么，在讨皇上欢心的同时，贵妃娘娘的欢心也不能落下。 …… 谢云安是在晚膳头半个时辰来的，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到毓秀宫门口，已经有懂事的小太监在前头开好了路。 宜嫔并没有从里面出来拜见皇帝，她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最清楚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既然皇上今天点名儿要姚婕妤，她自然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过来凑热闹。 而承乾宫那边，容贵妃其实也没有什么反应。 因为她一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情。 先前皇上去毓秀宫的时候，还是她亲口和皇上提的这件事儿呢，上一次皇上略坐坐就走了，这次再去，在容贵妃看来，也实在是一个合理的事情。 到底有个孩子在呢。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姚锦瑟会分宠，如果不是她举荐，姚锦瑟现在还和那些普通的才人美人一样，只能在御花园后面的轩馆之中熬着。 她真正要担心的，是那些即将通过选秀入宫的女子，以及以后的新人。 毕竟她不能永远年轻，可永远有人像她这样年轻。 第16章 后宫女人的一天 这顿晚饭吃的姚锦瑟很难受。 她从前也算是陪大领导吃过场面饭的，这样的场合，一桌子的领导同事，就算是假装微笑笑到脸僵了，也得在这饭桌上撑几个小时。 但即便那个时候，她多少也能吃点东西的，毕竟饿了一天，好不容易能吃点东西，不吃就亏了，所以她不仅能在应酬的时候把东西放在嘴里，还能云淡风轻，摆出一副轻松自在的自然模样。 就和宫里面的女人没什么差别。 但是，和大领导私下吃饭，实在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皇上的御膳再怎么好吃，送过来的时候也基本上已经凉了半截，姚锦瑟不是这毓秀宫的主位，没有小厨房可以用来热菜，只能借着给公主温汤水的小灶，将几个汤菜热了来，剩下的便当凉菜吃。 最主要的是，这顿饭吃的并不消停，瑶锦瑟要伺候谢云安吃饭，不停地起来布菜，有几次比较忙乱，差点儿把筷子上夹着的菜掉了。 好在谢云安并不是苛求的人，他今天过来用这顿晚饭翻这个牌子，不过是为了看看女儿罢了，不是过来找茬的。 就这样用了一顿晚饭，姚锦瑟勉强吃了一小碗垫垫肚子，几乎连半饱都没有，但成果就是，皇上吃的很舒服。 谢云安吃过饭，便利用剩下的时间又去和小公主玩去了，在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玩这件事情上，谢云安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若是让前朝的大臣们看见，估摸着又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对于谢云安来说，这是难得的放松。 小公主的确可爱，稍微一逗，就会无意识地发出小孩子的笑声，这样的童真天性，令谢云安脸上不自觉地便流露出了些笑容。 姚锦瑟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上前打扰。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出现在那个位置，她清楚的知道，在皇帝心中，她的身份有可能是公主的生母，有可能是个普通的妃嫔，但绝对不是一个宠妃。 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最好了。 …… 但是人到了晚上总是要睡觉的。 姚锦瑟平时画的妆容都更加显年纪，可是一个人的年轻并不是胭脂水粉能够压得住的，更何况既然要侍寝，晚上肯定是要沐浴的。 从暖阁之中沐浴更衣出来，姚锦瑟整个人都焕发着白里透亮的光彩，让倚靠在床头看书的谢云安眼前也是一亮。 倒不是因为姚锦瑟长得多么漂亮，只是是人都怕对比，姚锦瑟之前打扮成那副成熟样子，如今却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新，前后的反差感实在是有些太强烈了。 姚锦瑟也没有想到这效果都这么好，她瞧着谢云安眼中的神采，心里头的鼓慢慢落了下去。 侍寝这件事情本身她是不怕的，两辈子做人，谁还没谈过几次恋爱？ 更别说人家原主连孩子都生了。 娇羞是娇羞不起来的，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如鱼得水，大家自有默契。 谢云安只觉得今天晚上的姚婕妤格外贴心，倒不像是从前那样如同一块木头，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姚婕妤运气足够好，一次便有了孩子，他恐怕都不会来到这里第二次。 胡世杰守在屋子门口，今天晚上是他轮值，是要为皇上守夜的，大约子时左右，屋子里面才叫了水，于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太监们带着热水进了暖阁，折腾了一刻钟，才让谢云安在主屋安稳睡下。 姚锦瑟就没有那样好的命了，她借着皇上剩下的水，在白檀的搀扶之下，整理好了自己，回到外间，倚在美人榻上，长出了一口气。 她今日就打算在这里睡了。 虽然宫女们已经将床榻上的被子重新扯了一套换上，但是这个时候皇上已经进入了梦乡，她的确不方便过去打扰。 姚锦瑟看得最清楚不过，皇上今天晚上的表现不过是一时兴起，这一丁点的恩宠对于她来说根本无济于事，更别说让她恃宠生娇了。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不仅不能恃宠生娇，还得安守本分，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白檀在一边给她拿着团扇扇风，用极低的嗓音说道：“小主今日也太辛苦了些，其实您就算是回去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姚锦瑟摇了摇头。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并不打算再挪动，她只能说谢云安不愧是小说男主，在这一点上到底有没有弄虚作假。 但是她还牢记着明日要做的事情：“你明日记得早早叫我，我得早点起来服侍皇上更衣。” 然后还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虽然说按照宫规，除了初次侍寝之外，嫔妃侍寝的次日是不必去请安的，一来要伺候皇上，二来有的时候也需要陪着皇上用早膳。 不过姚锦瑟心知肚明，皇上是不是会在这里用早膳的，皇上要早朝，肯定是早早就要离开，所以她必须得早起。 当后妃真是一件累人的活计。 带着这样的想法，姚锦瑟沉入了梦乡。 事情也的确如她所料。 皇上起来的早，好在白檀一直警醒着，瞧着胡世杰去叫起，连忙把美人榻上的姚锦瑟叫了起来，好在姚锦瑟昨天晚上清洗之后便换了衣服，不然的话，这时候穿衣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折腾了一个早上，又要到坤宁宫请安。 皇后明面上虽然说可以不用来请安，但是看见姚锦瑟出现，还是流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请安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放了众人离开。 容贵妃瞧着姚锦瑟精神头还不错，又叫上了宜嫔和姚锦瑟，到承乾宫说话。 等到姚锦瑟和宜嫔回宫，都已经快中午了。 姚锦瑟已经没有心思再用午膳，回来之后便倒在美人榻上歪着，整个人从内到外的透着疲惫。 一睡又是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才慢慢清醒过来，白桃在桌子上温了点粥，配上几碟小菜，吃起来格外有滋味。 这已不是晚饭，算是夜宵了。 今天晚上皇上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据说是留在乾清宫批折子了。 姚锦瑟舒舒服服躺在被子里，临睡之前又不由想到，若是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恐怕她就要被这漫长的时日给消磨废了。 第17章 从今天开始搞事业 显而易见，姚锦瑟的担忧十分多余。 在这后宫之中，女人们其实也不是非要互相争来斗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最后会发现，在这宫里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 琴棋书画这样的东西，平时做做是陶冶情操，但是弄久了难免乏味，而且后宫的人们，为了让皇上高看一眼，往往也会在这些通用技能上卖力的学习。 心里头本身就带着不情不愿，做起事情来自然就更是折磨。 相比之下，通过损害其他人的利益，来让自己获利，这件事情就轻松很多了。 与其内卷自己，不如外耗他人。 而且在这后宫之中，再也没有什么是比宫斗这件事情更能够耗费人精力的了，人人害人，人人防人，互相勾结，互相攀附，一刻都不能够闲下来。 有趣的是，大家彼此之间斗来斗去，从来也不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当然不免有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生存环境，以及自己手中、背后家族所获得的资源和利益。 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后宫众人之间的争斗，也算是把这句话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出来。 这座深宫从来不会缺少人的存在，就像是那座伴随着人类而存在的围城，里面的人不一定都想出去，但是外面的人一定都想进来。 天家富贵，又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得过呢？ 就像是眼下这场选秀，已经聚焦了朝野内外所有的视线。 不可谓不热闹。 ----------------- “今天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要被选进宫来了。” “是啊，这宫里面又要热闹了。” 午后的毓秀宫，宜嫔、昭嫔、姚锦瑟连带着一个长春宫的陈美人，几个人坐在毓秀宫正殿后的小花园里赏花品茶。 这几个人平时可是凑不到一块的，今日能凑在一处，还是因为姚锦瑟的缘故。 宜嫔和姚锦瑟都是依附在容贵妃身边的人，平时来去都是跟着贵妃，和别人交际的机会并不多，但是都是各有身份。 姚锦瑟从前也是美人位，生下孩子之后才成了婕妤，她有孕的时候便和陈美人关系不错，虽然陈美人住在庄妃宫里面，不过，她并不是依附于庄妃的人，平时也是性格直爽，和昭嫔很合得来。 能够在东西六宫里面住的妃子，都是有点子身份在身上的，姚锦瑟是因为有个孩子，陈美人是因为有个好爹。 外放的官，官位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够让陈美人在后宫之中独善其身。 说来也巧，如今这在座四位，都是没什么恩宠的，而且也还算是不会主动害人的那种人。 ——当然，不会主动害人这句话，描述的是原主，不是姚锦瑟。 姚锦瑟奉行的行事作风一向是防患于未然之中，之前是不熟悉环境，也要给自己想个自保的法子，现在知道了皇上对于小公主的喜爱，心里面安稳不少，自然准备开始动手挽救自己可以预见的人生。 看书的时候，她喜欢看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故事，但就像是她喜欢吃冷饮却也不会主动制冷一样，喜欢看是一回事，做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因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喜欢看。 被人主动欺负到头上然后站在道德高地上反击，是她喜欢看的人设，但却不是她的专长。 况且这个世道，本来就是面慈心恶才吃得开，那白莲一样的花朵，在这淤泥之中，不会开得好看，只会被吞噬化作滋养她人的肥泥。 “听说今天太后娘娘很是满意呢，”昭嫔虽然不怎么显山露水，但是消息倒也是灵通的，选秀时发生的事情，经她一说倒是绘声绘色起来：“听说，有个齐鲁总督家的女儿，格外端庄秀丽，皇上和太后一下子就瞧上了，还有个京官家的姑娘，生的那叫一个美，就算是和……也不遑多让啊。” 昭嫔说话的声音一顿，但是在场诸人也都能听出来，她指的是贵妃。 宜嫔和姚锦瑟都没接话，她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该说话的。 昭嫔平时是心直口快不假，但是也不是口无遮拦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所以这话说出来，也是试探。 如果贵妃娘娘连这件事情都能知道，那恐怕后面昭嫔就不会再和他们来往了，而且昭嫔也不会因为这句话招来什么祸患，毕竟她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 所以，昭嫔虽然说错了话，却也并不害怕。 “昭嫔姐姐这话说得可不对，”陈美人并不生得有多美，但身上的气质格外不同一些，相比于贵妃娘娘的华丽，其他妃嫔的美艳或者端庄，她身上自有一种来自江南水乡的柔婉，所以也算是在皇上心中有一席之地的人：“妹妹倒是觉得，这人再美终究都是次要的，还是得看能不能和皇上把话说到一块去，到底，这情分总是最重要的。” 其实这选秀也已经选了好久，只不过一轮一轮挑下来，只有最优秀的、或者家世最优秀的人，才能够拼到最后。 既然能到最后，就说明只要能进宫的，肯定是有些资本，参选的秀女，年纪最大也不会超过十八，和皇上之间本身就差着年岁呢，这话能说到一块儿去吗？ 陈美人心中有所怀疑，在场的其他三位也多少有这样的想法。 姚锦瑟更是清楚，除了女主之外，她们这一批进宫的秀女里头，也就只有几个格外聪明的人出了头，养出了一身城府。 至于后面的几次选秀，能出头的人更是寥寥无几，皇上的年岁越大就越挑剔，新人其实很难出头。 而且陈美人那句话说得好，在这后宫里头，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是没有了皇上的宠爱，但到底见面三分情，只要能够守得住这三分情分，终究也不会过得太差。 姚锦瑟的心里头也在谋算着，如今女主也要进宫了，事态的发展也逐渐进入到了她所熟悉的剧情走向之中，她也是时候开始利用自己的优势，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了。 在这后宫之中，像她这样的人，能做的可并不少。 第18章 乾清宫中的母子 往上爬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姚锦瑟知道这条路的辛苦，也甘愿承受这样的辛苦。 上辈子是不辛苦就没有钱赚没有饭吃，这辈子是不辛苦就没有活路，左右都是躲不过去的辛苦，那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好歹能够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最后一轮选秀的流程，已经不算是太繁琐，大半天的功夫也就选完了，不过妃嫔进宫之前，还有三天在家待字闺中的时间，毕竟以后大概率是一辈子都见不着的，自然要先和家里头告别。 而对于这些秀女来说，她们的人生倒也可以预见。 入宫只不过是争斗的开始，以后的日子才是真的难熬，不过这些姑娘们，大约在家里面也受过相关的教导。 这历朝历代，深宫也好，后院也好，总之都是很相似的。 如果说男人们所争的前程是向上奋斗，那么因为时代的关系，这留给女人们的仅存的小小空间里，想要奋斗便只能够通过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方式，找出自己所能做的事情来。 谢云安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从小也算是在宫中长大，对于宫中妃子的争斗，也习以为常。 不过他到底也没有多喜欢这种事情，只不过是不大愿意去管，宫中还有皇后，他这个皇帝反而不大合适越到后宫去处理那些女人之间的争斗，把贵妃扶植上来，已经算是他愿意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了。 虽然说这件事情，从某种情况上也算是助涨了宫中争斗的风气，但谁会用这种事情来指责他呢？ 只有一个人。 胡世杰从大殿之中退出去，由于他家皇上不想见他，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只能够暂时避避风头。 皇上心烦着，作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他也能够理解一下。 三宫六院这种事情，放在普通的男人身上或许会高兴的不得了，那些或是清丽或是明艳的美人，旁人得了一个都喜不自胜，然而这些人聚在皇上身边，皇上却并不高兴。 究其根本，其实就是过犹不及的道理。 胡世杰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文化，但是在宫中做事久了，总有一些老成持重的道理在身上：皇上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如今太后发了话，弄了这么大一场选秀，虽然又挑了不少新人入宫，但是皇上跳人的时候本身带着情绪，对于那些新人都只不过是随意看了两眼，若说有什么明确的印象，恐怕是不能的。 说起太后，胡世杰就不由得觉得牙酸。 毕竟这位也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主。 年轻的时候对于皇上没有过多的关爱，如今到老了，反而忽然想要去弥补了。 要是让胡世杰来说，太后这个时候本身就应该待在慈宁宫中安身养命，何苦出来折腾这一遭呢？ 皇上和太后之间本身便没有那么深厚的母子情分，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自问对于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 皇上的心里面对于太后的母爱还是很渴望的，只不过这份渴望根本不可言说，如果不是像胡世杰这样跟在他身边许多年的人，是根本感觉不出来的。 但是渴望母爱，不代表皇上能够容忍太后插手他的私事。 原本太后的做法是很好的，在宫中闭门不出，或者是就安安生生在宫里面没事训导一下宫嫔，怎样都不算错。 偏偏出来搞了这么一次选秀…… 胡世杰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儿还没完全出去，另一个老太监的声音就从乾清宫门口传了过来。 “太后驾到！” …… 对于太后的突然来访，谢云安的心情复杂极了，于是只能保持一贯的沉默。 就好像过去许多年一样，他们母子坐在同一个宫中，却好像是陌生人一样，彼此之间只能沉默下去。 但是如今的太后可不是过去的妃嫔，没有了先帝之后，她便再不用像从前一样谨慎小心，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便被人拿住把柄。 如今的太后可算是春风得意，即便是对着谢云安，也能摆出一副“我是你娘”的态度来。 “选秀的时候哀家就瞧出来了，这一两日的功夫，你是半点儿心思也没在那些秀女身上。” 说起这件事情太后也觉得气，毕竟她费了那么大功夫，所为的不也是给皇帝充实后宫吗？ 难不成这些女人选进宫来是伺候她的？ 太后的朝服那么重，她也穿着硬生生端坐了两日，反倒是皇上，看起来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像是个耍脾气，闹性子的小孩。 可皇帝终究不是孩子，也不能是一个孩子。 “哀家不管你心中到底怎么想，左右哀家替你做了主，选出了这些秀女入宫，这名位高低便让皇后她们去定，你也不必为此心烦，只要等新人入宫之后，皇帝你能愿意往后宫多走一走就好了。” 不说别的，从前皇帝专宠着容贵妃，太后就觉得刺眼，好不容易容贵妃那边出了个姚婕妤，这也是个撑不住事儿的，是半分容贵妃的恩宠也分不出来。 但偏偏贵妃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按理来说，也不该有动静。 皇上如今也三十了，正是开枝散叶的好时候，若是这个时候都不把时间利用起来，哪儿来的继承人继承这尊皇位？ 谢云安一直默不吭声。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和贵妃之间，这感情也是颇为复杂的，他能够坐在这个位子上，其实国公府也出了力。 没上来的时候觉得外头的助力不够多，坐上这个位子之后，却又觉得那些助力似乎有点太多了。 就好像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想要活得长久，总是要把那些伸出去的枝桠剪一剪的。 国公府就是这个枝桠本身。 皇后的出身不高，所以后族反倒不需要怎么注目，可是贵妃的母家，实在是太有权力，以至于这份权力，都已经影响到了他和贵妃之间的感情。 谢云安想着想着，最终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太后冷眼瞧着自己的儿子，看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你若是像你父皇一样，是个薄情的性子，哀家也不需要操这么多心了。” 第19章 新人进宫 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这话其实是不假的。 谢云安这个人，虽然说不上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但是也有点别扭，想要转过一个弯儿，必须得有真正明白他的人在一旁引导着，而且这个人说的话还得让他能够听得进去，否则的话就只能够让他自己想明白。 姚锦瑟之前就发现了，她知道谢云安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也知道这两位在书中的相处模式，所以并不觉得太后今日的所作所为会让谢云安心烦，太后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出自于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关爱和弥补，谢云安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什么。 所以她才会觉得麻烦。 人的情绪一旦不外放出来，就会内敛，而内敛，最好的结果是折磨自己，最坏的结果是连带着周围的人一起折磨。 现在的谢云安就是这个样子，既在折磨自己，也在她面前折磨她。 她看着坐在摇篮边上哄孩子的谢云安，以及边上面带微笑的白檀和白桃，脸上勾出来的假笑都自然不起来了。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过去劝皇上离开毓秀宫，但是这也就是皇上最近这段时间第二次来了。 相隔半月有余，来的倒也不算是多么频繁，可是皇上这一个月才进了两次后宫，而且每次都是来她这里。 姚锦瑟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得知道，皇上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来看看孩子，并不是因为她。 但是这话说出去，恐怕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信。 就连之前自信满满的容贵妃，也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皇上不进后宫而情绪暴躁，甚至会因为姚锦瑟上一次的事情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今天皇上虽然没有说要留下来，但是能见到皇上的面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明天贵妃不知道又是什么脸色。 她明明只想在这后宫中安稳度日，混混资历刷刷事业，给自己爬出一个好位置来，从来也没有什么争宠的心思，但是在这后宫之中，想要完成这个简单的心愿，怎么就这么难呢？ 谢云安也有意思，明明对她不甚宠爱，也说不上两个人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偏偏就愿意到她这里。 宜嫔的主殿就在旁边，您老人家掉头去看看也好啊，宜嫔了很久都没侍寝了。 然而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憋着，不能说出来。 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姚锦瑟只能反过头来安慰自己，至少现在皇上出现在她宫中还是有点好处的，女儿能够这样被她的父皇所喜欢，至少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至于她现在所承受的这些注目，也不完全是没有好处。 为了这些恩宠所带来的便利条件，她暂时还能忍一忍。 姚锦瑟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等到女主进宫之后，皇帝大约就会发现，真正理解他懂得他的人才是女主，从此把姚锦瑟抛在脑后。 也等不了几天了。 因为参选的秀女们来自于五湖四海，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家人在京中，所以为了照顾这些人，从选秀结束第三日开始，便陆陆续续的会有秀女进宫，一直到第五日，秀女们便要全部进入宫中，在教习嬷嬷的教导之下，学习宫中的规矩。 大约还要持续五六日，然后这些新人才会被分配宫院，进而侍寝。 对于她们来说，这几日的等待其实并不难熬，可是对于宫中的这些妃子来说，这几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度过去的。 现在这个时候，大家已经都在等着看这些新人到底是多么的出众，才能在选秀的时候让太后那么高兴，一些没有恩宠的嫔妃，也会趁着这个时候开始拉拢新人，甚至还会借着机会和宫外的家族联络，看看有没有人是天生和自己同一阵营的。 如果有的话，那就好办多了。 姚锦瑟并不属于这些人之一，虽然她也在思索自己要不要拉拢两个人，但是这个行为实在是可有可无的。 拉拢与不拉拢，区别也没有那么大，反正她现在主要依靠的还是贵妃，最多后期和女主稍微交好一些——说实话，作为一个通览全书的读者，姚锦瑟可没有胆子去站在女主的队伍之中。 女主最后虽然站在了权力的最高处，但是身边的人，死的死，废的废，几乎没有一个人囫囵个的活下来，只能说女主通往胜利的道路上，铺满了所有人的尸骨。 书中结局保全下来的人，除了女主自己和最后的两个同盟者之外，便只有昭嫔和身子骨一直不好，人到了大结局也没好起来的静妃。 书中的昭嫔和姚锦瑟最近这段时间所接触到的没有什么不同，整个人也是不显山不露水，静妃更是直接就是个背景板，没什么作用。 但姚锦瑟还是决定避一避，反正容贵妃的手下还有宜嫔，他们这位毓秀宫的主位娘娘，虽然看起来温暖，但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善茬。 让她们打去吧，她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 在一日比一日燥热起来的晚风中，新人们入宫了。 刚开始的那么一段时间，秀女们的住所便是储秀宫，这座宫殿跟毓秀宫沿着皇城的中轴线对称，本身就是为了放置秀女所建造的，不过也同样有妃嫔居住的先例。 因为是给秀女们所建造的，考虑到人多的缘故，所以储秀宫中宽敞华丽，宫里面也给秀女们安排了宫女，而她们所贴身带进来的侍女丫鬟，则在专门的地方学习规矩。 之所以把这些人分开来，其实也是贵妃的意思。 最近一段时间，容贵妃虽然也见到过皇上，但是并没有侍寝过，皇帝忙碌，多数的时候就是在承乾宫吃顿饭，然后就离开，而容贵妃也趁着这几次吃饭的机会，提了提自己的意见。 选秀的事情从头到尾她都没掺和，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太后一手安排的，容贵妃还没有那样大的胆子去和太后碰一碰，所以当初想了个办法推了这件事情。 而现在，选秀已经落幕，这些人都成了后宫的预备妃嫔，既然身份上有所转换，那么就要听贵妃的规矩。 贵妃娘娘深受皇恩多年，这点事还是管得了的。 谁也不能小看了她。 第20章 小团体密谈 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容贵妃治理后宫的手段，是很有成效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需要时时刻刻注意火候。 其实治理后宫也是一样的。 皇后走的是文火慢炖的路子，最擅长的手段是温水煮青蛙，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落入已经设置好的陷阱，甚至被卖了还在替她数钱。 这也算是一种手段。 容贵妃则是大火猛炒，她出身于武将世家，从小是在老国公的练武场上长大的，如果不是因为生了一副女儿身，如今或许能够成为和老国公一样的威名赫赫的将军，而不是像她的几个哥哥一样，在前朝没有什么能耐，只会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在她看来，皇上的后宫本来就并不怎么和谐，如今这些新人进来，恐怕更会让后宫之中一团乱，所以她必须得提前整治整治，让这些人明白，这是威严无比的皇家，是天底下最有规矩的地方。 哪怕，她贵妃自己就是一个天底下最没有规矩的人。 而姚锦瑟只会在贵妃和宜嫔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站在一边默默鼓掌。 她可并不打算插手，宫里面本来就人多口杂，她一个小小的婕妤，本来能做到的事情就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理由避开这次事端。 有贵妃和宜嫔就足够了，太后娘娘迁怒过来的时候，她也希望这些高个子能把天顶起来。 “其实小主何必如此谨慎，倒惹得贵妃娘娘不开心了。” 从承乾宫之中出来之后，跟在姚锦瑟身边的白檀才敢说话，今天承乾宫中的气氛可没有往日那么和谐，贵妃娘娘一直板着个脸说话，可真是要把人吓死了。 她自来胆子大，但是今天也实在是胆战心惊。 姚锦瑟同样也胆战心惊，她也没想到，书里面随随便便提的这么一句剧情，背后竟然是贵妃生了好一顿气。 其实她刚刚在的时候就很想说，何必为这件事情生气呢，明明当初是你自己不想掺和这些事儿的。 现在又来后悔，不是自找没趣吗？ 但是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在心里头想想也就罢了。 然而即便她不说话，容贵妃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特意点了她好几次，都被姚锦瑟避过去了。 都是聪明人，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贵妃显而易见就是对前两日皇上留宿的事心有芥蒂，姚锦瑟自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弹了一个表情包。 【对恋爱脑表示无语.jpg】 最后还是毓秀宫中，匆匆来报，说小公主哭闹，她们这才有机会出来。 “这种事情还是不掺和的好，谁敢肯定那些新人里面没有能出头的？咱们皇上的这个性子，本来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若是颜色上佳，那更是会喜欢的。” “况且，贵妃如今是越来越忌惮身边的人了，连我都开始防备着，可见贵妃是极有危机感的，这件事情是不得不做，但我并不认可，与其到时候和她们搅在一块，倒不如现在独善其身。” 如今谢云安没有动作，只不过是因为和太后的生气环节还没有彻底过去，等到这股气消了，皇上自然就会开始逐渐接近新嫔妃了。 所以容贵妃这个时候挑的时机并不好。 她若是等到新人们都获宠之后再动手，那就是后宫之中的争风吃醋，不管是在谁那儿都算不上是大事，但是在新人们还没有出头的时候就开始欺负人，这可是非常得罪人的。 因为皇后和太后宫中的口风都很紧，几乎探不出什么来，所以贵妃理所当然认为，这场选秀只不过是普通的选秀而已，皇上选了一些家世良好的女子入宫，还有一些出身不高，但容貌清丽的。 偏偏这两点都是贵妃的强项。 论容貌，在这后宫之中，没人能够胜过她，而在家世背景这方面，也没有人能够胜得过国公府。 贵妃身上本身就有协理六宫的权柄，宠爱和位分都不缺，自认能够在皇上心中占据一席之地，自然无所顾忌。 她就没有想过，这么过的后果是什么。 姚锦瑟清楚这个后果，所以马不停蹄地躲开了。 “小主说的也是，幸好咱们离开的时候安排了白桃她们，不然的话，现下的时候都出不来。” 姚锦瑟点了点头。 她虽然住在毓秀宫之中，但并不是这宫中的主位，所以许多事情做起来其实是有点麻烦的，好在最近皇上在她那儿住了两次，扯虎皮拉大旗，倒是让毓秀宫里面的人更加忠心于她了。 即便是为了利益，那也比以前的日子好过许多。 想到这里，姚锦瑟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两步，活生生一个焦虑的母亲形象。 在宫里面跑起来不符合规矩，姚锦瑟一边竞走一边想：但愿这一次能让贵妃长点记性，不然的话，都对不起她这两天来来回回做的这些运动。 …… 承乾宫，中殿。 容贵妃此时此刻还没有从刚刚的情绪之中走脱出来，她刚刚想了一连串儿制约那些新人的手段，原本正高兴的，结果被姚锦瑟扫了兴致。 “娘娘快别想了，我看姚婕妤走的时候也是十分不安，想来如果不是因为公主的事情，姚婕妤一定会跟你解释的，” 暖冬在一旁为容贵妃扇着风，最近这段时间嬷嬷和挽秋都不在，所以伺候贵妃的事只能交到她一个人手中。 她十分会说话，两句话就将贵妃的心情开导过来，甚至还有时间去跟指责那些新人的做派。 宜嫔眼看着贵妃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也开始加入到批评的队伍之中，却不曾想，贵妃话风一转，居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照理说你服侍皇上的时候也不短了，怎么最近这段时间皇上一次都没见你呢。” 贵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在说话，毕竟姚锦瑟这样的颜色都已经成功了，怎么着你也要比姚锦瑟美艳上一些，怎么就入不了皇上的眼呢？ 宜嫔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只能把这件事情归为有孩子的优势。 难道是她不想要孩子吗？可皇上不来，她跟谁生去？ 第21章 原女主 宜嫔的烦恼其实也是这后宫之中绝大多数人的烦恼。 其实大家并不害怕皇上专宠某个人，因为宠爱这种东西总是会消退的，等到皇上没了兴致，自然就会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虽然是不敢说，但是姚锦瑟最近接连获宠，作为距离姚锦瑟最近的那个人，宜嫔自然是心中有所想法。 谁不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容贵妃从来都是一个骄纵任性的人，皇上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少入后宫，却也会去陪陪她吃个饭，这就是恩宠。 其实按照宜嫔自己的想法看来，姚锦瑟刚刚生了孩子，最近这段时间受宠一些，本来就是应该的，贵妃娘娘实在不必动这么大的气。 那姚氏本来便是个聪慧的，最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她若是真有心离了贵妃娘娘身边，恐怕早就会做出对应的措施了，如今她还什么都没做，那就说明她是一心跟着贵妃的。 只是这话宜嫔自己不好说，幸好有暖冬帮她说了。 不过被贵妃这么一提，宜嫔自己倒也觉出味儿来。 她如今已经不算是太得宠，在这后宫之中，除了贵妃之外，似乎也没有别人能够专宠多年。 就像姚锦瑟，哪怕是现在有个女儿又怎样呢？皇上一个月也就去看她两回而已，其中还得有一回是贵妃说了才去的。 皇上进后宫的次数是真不多，如今有了新人进宫之后，若是不能把这些新人打压下去一些，就更没有她们这些老人儿什么事儿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和贵妃格外心灵相通。 至于太后…… 其实容贵妃也不是没有考虑到太后的心情，只是她和皇上的关系素来紧密，私底下不知道听皇上说了多少次太后的“坏话”，自然打心头里觉得皇上和太后不和。 所以她其实是打量着皇上的心思做的，只不过皇上的心思比老虎的都难猜，除了开上帝视角的姚锦瑟之外，其他人还真是不太容易踩得中皇上的点。 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被布置下去了。 贵妃娘娘发了话，宫里面的人自然闻风而动，就连教习嬷嬷们，也对新入宫的小主们开始了明面上的严厉教导——至于这些人有没有暗地里阳奉阴违贵妃的命令，那恐怕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而在储秀宫中新人们都在怨声载道的时候，姚锦瑟也在观察着这些人。 因为规矩还没有学完，所以新人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再加上贵妃娘娘格外嘱咐，要让新人们好好学学规矩，自然时间要更长一些。 而在这一批人里面，也的确是各有各的不同。 漂亮都是一样的漂亮，给皇上选秀长得不好看，是进不来的，姚锦瑟深知自己长得并不出众，能够站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是借了之前谢云安地位不高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太过于张扬，即便是出现在储秀宫中，也只是轻飘飘的路过，什么都没做。 她在观察这些人。 记忆里面的印象，会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变得不准确，姚锦瑟很明白这一点，她自己在看书的时候，也会因为书中的情绪而激昂起来，但是如今生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切的事情都需要她自己来打理。 她得拿十二分的警惕，去审视这些有可能成为自己朋友或者敌人的人。 今日，新人妃嫔们，要在御花园中学习赏花的礼节。 宫里面就是这样，什么都要学，就连看个花儿赏个景都拘束得很——虽然也没有哪个宫嫔真的会遵从这些规矩。 但是学就是得学，大家可以不做，可这老祖宗的规矩，就像是一座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上头，让人轻易动弹不得。 他们必须学这些规矩，哪怕心中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去学，否则的话，就再也没有了融入这座深宫的机会。 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家族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背后所隐藏的，从来都不是繁花锦绣，而是累累白骨。 而如今，姚锦瑟也是站在这一堆白骨上的人。 她在这御花园中，看的不是那满园郁郁葱葱的花朵，而是那些身处在花丛之中的美丽容颜。 一个一个，都是好颜色。 总是有那么两个不怎么出众的，放在普通人里也算是一等一的，只是这宫中美艳的太多，反倒使她们看起来没了光彩。 姚锦瑟听着嬷嬷一个一个点着名字，然后把应声的人和自己记忆之中的影子对照起来，果然发觉很多人的容貌都对不上。 她记忆之中的影子是她按照自己的印象所捏出来的，其实也有许多美化和丑化的部分，如今见到了真人，从前的一切自然要推翻重来。 而在这群人里头，姚锦瑟最为关注的，自然是整个故事最中心的女主角，那个名为乔嫣然的姑娘。 如今这个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来，那小姑娘站在一众美人之间，看起来轻轻秀秀，柔柔弱弱，不过即便是没有怎么施粉，也仍旧有着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绝美容颜。 果然是青春活力。 其实姚锦瑟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并不算是多么年老，只不过在这深宫之中，年轻的人就像是那园子里面的韭菜，一茬一茬地冒出来，平白把她比下去了。 白檀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小主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神伤的模样，又看了看那些新进的妃嫔，自然知道小主的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出声打扰，小主吩咐过，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要打扰她。 可这样黯然神伤下去又怎么是好呢？ 白檀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或者是说些什么来振奋小主的精神，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好在姚锦瑟自己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看着天色渐晚，转身离开了花园。 该看的东西她已经看过了。 而且有些事，她也已经想明白了。 别人在这里是求荣华富贵，她在这后宫之中，是求活。 没有人能够阻挡住她的脚步，即便是原本气运长隆的女主也不行。 第22章 忆往昔 姚锦瑟傍晚的时候又去了一趟承乾宫。 不用在晚上给皇后请安的日子里，她和宜嫔大多会去贵妃那里走走。 今天宜嫔有事要做，没有过来，便只有容贵妃一个在宫中。 她还没消气儿。 在刚从宫外回来不久的康嬷嬷的提点之下，姚锦瑟陪着小心走进去，正好看见了歪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容贵妃。 前面有小太监的通传，容贵妃自然知道她来了，但现在这样，就是摆明了告诉她自己还没有消气。 不过姚锦瑟丝毫不在意。 贵妃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就是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都摆在脸上，倒也不用担心她背地里害人。 她就是明摆着说了我要害你那种，除了在皇上和太后还值得她装一装温柔贤淑，别人都是不被她放在眼里的。 这种人，往小了说，是直率可爱，可是往大了说，就是一点大局不顾，别的不说，做她手底下的人，整日也是提心吊胆的。 她这许多动作，像是康嬷嬷这种世家养出来的老人看不明白其中的害处吗？ 康嬷嬷看得出来，但是有些话不能也不该她说。 承乾宫上下都是依靠着贵妃过日子，她们这些人虽然是贵妃的陪嫁，可是贵妃那性子连皇上和老国公都不畏惧，怎么可能听得进她们的话？ 在贵妃的眼睛里头，除了皇上和太后，或许还有自家父母兄弟，其余闲杂人等，是很难在她的眼中留有一寸地位的。 在这后宫之中，想要争着抢着给贵妃当狗，当奴才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是想要有这么一个做狗的地位，也得在贵妃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能耐来。 姚锦瑟并不知道原主是如何做到的，能够在贵妃手底下混到一个不错的位置，但她还是能够心安理得把这个位置继承下来。 因为她心里明镜似的，皇上就算再怎样宠爱女主，心中也还是有贵妃的一份地位，只要贵妃能做出什么叛逆的事情，那么皇上就能包容她的一切。 贵妃在假装睡觉，姚锦瑟心知肚明，挽秋和暖冬站在边上拿着两个小扇子扇风，同时和姚锦瑟用眼神打招呼。 一屋子都是聪明人。 姚锦瑟心中羡慕，却也不能怎么样，贵妃比她还大几岁，看起来倒像是和那些新入宫的小年轻没什么区别，这不是保养得宜，是因为心态实在好。 她不可能，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态。 贵妃身边这些人都是好用得力的，背后体现的是国公府这么多年来的底蕴，有这些人抬着帮衬着，贵妃就算是错了什么也不至于太离谱，她们就像是贵妃的边界，呵护着贵妃的孩子心性，但是她没有，白檀和白桃都是比她还小的，和她一起待在这深不见底的地方，她总要保护着她们才是。 心念一转，姚锦瑟就已经抬起头，面带浅笑，看容贵妃像是在看自己曾经的领导。 挽秋和暖冬两个人打从姚锦瑟进来就看见了，但是她们并没有敢说什么。 容贵妃现在躺在美人榻上面装睡，又不是真的睡着了，对于自家主子这个脾气，她们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好在姚婕妤从来都是一个敦厚的人——在承乾宫众人的眼中，就是这么看待姚锦瑟的。 容贵妃手底下有两个人，一个是面前这位姚婕妤，一个是宜嫔娘娘，而后者是在王府众人入宫之后没了皇上的宠爱，才逐渐收拢在贵妃手底下的，远不如姚婕妤来得早。 天底下的事情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所以其实贵妃的心里头，虽然也信任宜嫔，但未尝没有看中宜嫔背后的家世和这个嫔位的缘故，但是姚婕妤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姚婕妤容貌不显，在王府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恩宠，还是机缘巧合的时候和贵妃有了次碰面，这才搭上了贵妃的线。 要说像容贵妃这样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即便是做个王爷正妃也是做得的，若不是因为储位之争实在凶险，老国公也不会一直把她留在家里，等到情势现了端倪才嫁过来。 谢云安做王爷的时候最会做人情，再加上当时他并没有卷入争宠之中，主打一个闲散王爷的人设，所以不管是宗室还是臣子都放心和他交际，皇子之争的派系不好进入，可是和一个没有希望继位的皇子交好，总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毕竟当时，谁也不会想到谢云安，最终能够成为这把椅子的胜利者。 而当时豆蔻年华的容贵妃，也是因为这样的交好之举，才对谢云安一见倾心。 谢云安倒也喜欢她，毕竟有那样一个正妻在身边作为对照组出现，谢云安对于这样明媚的姑娘，很难有什么抵抗力。 只不过，齐国公府的犹豫不定，还是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后来的那几年，容贵妃如愿以偿地进入到了王府之中，开始和她的心爱之人如胶似漆，只可惜，虽然说有情饮水饱，但是那些躲不过去的眼光，还是刺激到了贵妃。 她在王府之中孤立无援，皇后，庄妃，静妃，连带着一些曾经得宠过的侍妾都各自有各自的派别，剩下一些不得宠的，更是直接如同死人一般，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虽然家世出众，可本身也只是侧妃，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沈清音去，所以只能在白日里生了闷气，回来自己发泄。 而在这个时候，姚婕妤出现在了贵妃面前，也算是帮了贵妃一把。 她在那个时候开解了贵妃的心结，于是贵妃也投桃报李，在皇上面前举荐了她，却不曾想到，姚婕妤的福气居然如此之好，一晌之欢，就得了一辈子的依靠。 暖冬瞧姚锦瑟在殿中低眉顺眼的站着，心中不由想到：可见人家姚婕妤，就是有好运气在身上的，一次就能有了孩子，还能在有孕期间赶上皇上登基，顺利生下来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这说不定就是安守本分的好处。 不过，今天自家娘娘这装睡的也太过了些，这算是生气了，也不该让姚婕妤等这么长时间。 心思一动，她手上的动作就微微重了一些，扇动的风也大了点。 第23章 等时间 颈间一股突然出现的凉意，让陈依妙在迷蒙之中醒过来。 据宫中传说，贵妃娘娘的肌肤从来非常娇嫩，平日里既怕暑热又怕寒凉，所以身边的宫女们对这一点都是格外注意的，不会让她受到什么刺激。 实际上，陈依妙没有这么娇气，她是从马背上长大的姑娘，如今虽然成为了贵妃被圈在这个后宫之中，但也没有那么羸弱，起码没有传闻之中那么夸张。 但是自小习武之人，的确对周围的环境变化相对敏感一些，哪怕是长大之后就不再练了，但是一些从小养成的底子还在，所以作为容贵妃的她，总是能够感知到周围环境的一些微妙差异，久而久之就传出了挑剔的名声。 姚锦瑟就站在殿中，隐晦地朝着暖冬投了一个微笑过去，她当然也知道一些容贵妃的小习惯，也能看得出来，虽然刚刚她进来的时候贵妃娘娘还是装睡，可是后来的确是有一点犯困了。 姚锦瑟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一直站下去，但是在贵妃醒来之前，她若是擅自挪动，便是对贵妃的不尊敬，宫里头的规矩，很多时候不遵守到也不要紧，但容贵妃向来是喜欢拿着这些事情做理由的，姚锦瑟可并不想让自己再被折腾一番。 不过将容贵妃惊醒，其实也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没有暖冬的帮忙，她恐怕就真得动手做了。 将袖子里面的小石子塞好，姚锦瑟看着从迷蒙之中迅速清醒过来的容贵妃，躬身行了个礼。 贵妃嘴比脑子快，大约也是因为还没有彻底清醒的缘故，当下就叫了起，按照往日的规矩赐了座。 然后她就后悔了。 眼看着姚锦瑟坐在自己的对面，贵妃的心里真是十分不舒坦，她总觉得自己这口气还没出完，但是若是再纠缠下去，又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姚锦瑟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她就像是在自己家里头，用十分寻常的口气说道：“娘娘桌子上摆的这一瓶桃花可真好看，说起来，前几日皇上来毓秀宫的时候，还曾提到娘娘呢。” 容贵妃陈氏，除了习武之外，最喜欢的就是桃花，平日里也喜欢折几只春桃，插在自己殿里头，只可惜这后宫之中，桃花长得最好的地方，不在承乾宫这里，而在毓秀宫那边。 皇上钦赐的宫院，贵妃自然也不能够去跟皇上说自己喜欢住在桃花长得好的地方，让皇上给自己重新赐一个。 好在皇上从来体恤，在承乾宫内也栽种了许多桃花，还让人每日取上好的桃花，送来为贵妃插瓶，足可见贵妃在这宫中独一份的恩宠。 容贵妃就喜欢听这个，姚锦瑟今天是带着求和的态度来的，自然格外恭敬，说的话都是刻意在抚摸容贵妃的愉快点。 如果把这后宫的女人比作是动物的话，那么姚锦瑟觉得，容贵妃其实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只要掌握好了正确的方法，想让她高兴，其实不难。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她们甚至没有办法让容贵妃接纳。 “今儿个你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吧，难为你了，这样的天气里还来陪本宫说话，这个时辰，你若是再晚些回去想来公主更会哭闹，到时候就不好了。” 容贵妃今日格外好说话，姚锦瑟也不推辞，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挽秋在一旁笑起来道：“今儿个也是有趣，平时难得看见姚婕妤说这么多的话，也不知道姚婕妤竟是这么个会说话的人。” 容贵妃重新靠在榻上，勾勾指头，示意边上的一个小宫女过来为她揉腿。 “也是，”容贵妃的声音格外动听，此时此刻说起话来，有一种十分的慵懒惬意在里头：“平日里她跟个闷葫芦似的，今儿个倒是难得。” “婕妤是看出了娘娘心里都不大舒服，特意过来为娘娘顺心的，”暖冬也在一边儿说话：“说起来，这宫里头像是姚婕妤一样的人可真没多少，我瞧着，她倒也是个实诚人。” 殿中的主仆三人，对于这句话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如果姚锦瑟在这里的话，恐怕会因为这句话而笑起来。 她哪里是什么实诚人呢？ 只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生活罢了，说来她能够给承乾宫的人留下这样的印象，还是托了原主的福，若不是原主做的足够好，她也没有这样好的便利条件可用。 当初看书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如今身处其中，姚锦瑟就愈发和原主共情起来。 一个家世不显的女人，想要在后宫之中站稳脚跟，护住自己的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她有先知先觉的优势，但是原主可没有。 饶是如此，原主也杀出了一条血路，为自己和女儿争出了一个前程。 哪怕最终被女主波及而死，但也实在是值得人佩服。 而如今落在姚锦瑟身上，她就更没有这种安心接受命运的打算了。 还有三日。 三日之后，便是这些新入宫的妃嫔们，第一次觐见皇后的日子。 而在觐见皇后之前，个人的名位高低便会彻底定型，若是皇后那边动作麻利的话，怕是今明两日，她们这边就能得到消息。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到底谁会获得什么样的位份，但姚锦瑟还是没有放掉最后两天的功夫，依旧在暗中看着女主的动作，甚至有暗暗学习的想法。 但最终发现，这样的行为做派，它的确是学不来的。 女主身上那股如同小白花一样的气质，实在是令人难以复制，而皇上大约也就喜欢这一点，毕竟在姚锦瑟看来，谢云安的确是那种会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到底喜欢谁。 就算是贵妃，也没有人敢保证她能够在皇上心中长存多少年，毕竟人总是会变的，贵妃如今就已经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所以才会对这件事情格外的上心。 而姚锦瑟却不着急。 就这样等着，三天时间也悄然间就过去了。 第24章 姐妹们 今天的储秀宫气氛很紧张，不论是新晋的嫔妃，还是伺候她们的宫女嬷嬷，以及教习嬷嬷们，都早早地起了床，在储秀宫中走动起来。 无他，因为今天是新晋妃嫔觐见皇后的日子，也是她们这段时间所学规矩的第一次大考，所以无论是谁都很紧张。 宫里头规矩大，这些女孩子们在家里面也都是非常守规矩的，没有哪个人在规矩上会出错，但是到了宫中之后，还是会觉得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好在这样的日子两三天也就适应过来，该学的规矩也一点一点学起来了，新人之间的矛盾就显现出来了。 都是这么大的姑娘们，在家里时候又都是娇生惯养的，到了宫中不比在家里，吃穿用度都没有那么完善，更别说住的位置也不好，屋子狭小不说，一群人挤在一块儿，人多眼杂的，总是不方便。 所以一来二去便有了矛盾，有了矛盾便有人出来站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还有隔岸观火的，人和人的性格大多有所不同，可是生活在同样的屋檐下，彼此之间受影响还是比较多些。 这些事情，会在每日夜间，被小太监们递到承乾宫，长春宫，还有坤宁宫的床头。 妃子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暗地里都把这些事情当成笑话看，用这些方式来缓解一下宫中的寂寞无聊，宫里头若是不斗，生活便卓然无趣，有孩子的人还好一些，养孩子也能解解闷儿，像贵妃这种没孩子的，自然格外在意宫里面的热闹。 姚锦瑟也在暗中观察，不过她关注的重点要比旁人明确的多，今儿个看着女主帮了某个出身不高的秀女，明日看着女主在学规矩上表现出众，后日又听说女主和身边的某个出生大家的秀女结了姐妹，总之储秀宫消息不断，她的热闹也没断过。 她当然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女主虽然不是那种擅长拉帮结派的人，但是在故事一开头的设定里是对于女主的善心有着着重刻画的，乔嫣然的出身不高不低，却也足以让她在后宫这些秀女之中自保，再加上她心地善良，所以得到了那个被她相助的秀女的拥护之余，也被一个大官的女儿看中。 谁都想要和一个品行好的人做朋友，这总是差不了的。 故事的走向和姚锦瑟记忆之中倒也没有什么差别，不过今天，也不知道贵妃会不会做出什么和她记忆之中不大一样的事情。 姚锦瑟坐在妆台之前，看着铜镜之中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脸，打开了面前的匣子。 她最近这段时间，有闲暇的时候便在翻看书籍，宫里面其实能够给后妃找到的书并不多，和医术相关的书籍自然更少，反倒是如何制香，刺绣样子这样的书寻找起来容易很多。 这倒也在姚锦瑟的意料之中，医书若是一点都不难找，那这后宫之中人人都有医术傍身，危险等级恐怕还要再升几个维度。 而且这件事情也提醒了她，在后来寻找书籍的时候，她便格外留意收集了一些制香刺绣一类的书，不仅是用作掩人耳目，也是实实在在拿来用的。 因为这个时代，宫里头所用的脂粉，大多会掺一些铅进去，姚锦瑟可不敢把那东西往脸上用。 于是只能自己学着制作一些脂粉，她上辈子虽然没有在这方面有什么研究，但是也看过红楼，对里面的一些片段记忆犹新。 就比如她眼前这个匣子里头装的这几朵玉簪花，花朵用极细的红线扎着口，里头装着她用紫茉莉种子研磨蒸熟做出来的粉，这样沉淀几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算不到完全还原，却也有了几分正经样子，最重要的是，这粉绝不会像是铅粉一样假白，也不会干的不行。 除此之外，姚锦瑟和侍女还制了一种珠子粉，只不过因为金箔难得，所以所得的数量极少，姚锦瑟还没有打算在这时候拿出来用。 等到以后总有用的时候，也不必急在一时。 这种粉做起来十分麻烦，姚锦瑟也不愿意在这上多费时间，反倒是调制香料，她更有一些兴趣。 琴棋书画，刺绣制香，这些在现代学起来十分耗费金钱的活计，在古代也同样耗费时间，不过在宫里面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消遣。 “小主还是快一些吧，今日坤宁宫那边可是众妃齐聚，听说就连静妃娘娘都出来走动了，这样的日子，小主可晚不得。” 姚锦瑟从来都不迟到，但是今天这时候需要她早到，若仅仅是不迟到的话，恐怕也会为人侧目。 白檀说的话姚锦瑟自然心中有数，她可是头一天晚上睡了皇上第二天起早要去给皇后请安的人，在这后宫之中的生存法则，没有人比她更在意，自然也不会让自己晚到。 用簪子从花中挑出了些粉，抹在嘴唇上勾出自然的唇色，然后又把剩下的脂粉匀在两侧的脸颊上，看起来就和寻常时候差不太多，不过平时只是显得成熟，今日的姚锦瑟格外又有些韵味。 如今在贵妃手底下过活，的确活得不容易，不过倒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打扮的那么上岁数，姚锦瑟对自己的姿容心里有数，不说和贵妃相比，就算是和宜嫔相比较，她也是比不过的。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把自己打扮的那么老呢？ 不说别人，她自己看了都不开心。 挑了一身不算显眼的宫装，又让白檀用巧手在脑后头挽了一个流云髻，姚锦瑟掐着点儿离开毓秀宫，来到坤宁宫的时候，还有半数的嫔妃没有到。 不过剩下的人到来，倒也没有用上太长的时间，今儿个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容贵妃也不会平白无礼，所以一开始倒也很安生。 皇后今日穿着凤袍——这衣服和皇上的龙袍差不多，只不过皇上的龙袍每一日都要穿，而皇后的凤袍则只在重要场合出现。 这一身袍服绣着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金丝累珠的凤冠华丽归华丽，但看着都觉得沉重，姚锦瑟看着贵妃眼中时不时闪过的神色，心中也觉得有趣。 或许这就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吧，总有人想要去承担这份辛苦。 而众人还没有开始说话，外头就已经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新进宫的诸位嫔妃已经按照次序走了进来。 无论高位低位，嫔妃们的脸上都各有各的神采，不过无论如何，打从今日开始，这屋子里面的所有人，可就都是姐妹了。 第25章 定位分 坤宁宫的主殿还是很大的，至少妃子们每日朝拜，在下头说话上头，不一定能听得清。 除了皇后的宝座之外，在下头的妃子们一共有四排座位，中间两排分列于皇后的宝座两侧，是有名位的妃子能有资格做的，如今还空着许多。 在这两排后面，还各自有一排软凳，是给那些才人美人坐的，她们的地位不够，不仅不能够带宫女来到坤宁宫，也没办法排到前面，所以只能坐在各自两边的后面，在软凳后面有一排桌子，十分窄小，是专门放一些茶点，和平日皇后娘娘早上请安的时候赐下来的茶的。 毕竟坤宁宫家大业大，总不至于少了这些才人和美人的茶水钱。 而且都是皇上的女人，若是不体面，丢的也是皇家的脸，就算是落魄的主子不如奴才，可是在明面上，那也是主子，和奴才有着天壤之别。 皇后从来是个体面人，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面落人话柄，是以不管是什么身份，之前在坤宁宫里面都是能混上一点脸面的。 尤其是今日，皇后娘娘在这里受到众人朝拜，面上自然有一股滋润的光彩。 而这个时候，一众新人正在太监的带领下向着皇后娘娘行大礼参拜，口中齐齐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受了大礼，心情不错，按照规矩，下一个接受参拜的应该就是容贵妃陈依妙。 宫里头能够算上地位尊贵的就这么两位，贵妃也是有资格接受命妇叩拜的，自然受得起这些新人的礼。 只不过容贵妃今天的精神似乎不大好。 新人们行了礼之后就被她随意叫起，然后看都没看一眼这群人，转头就去和皇后说话了。 姚锦瑟在下首坐着，反而能够将这些新人的表情看得明白。 新人们对于容贵妃的态度，显然不那么美好。 其实想想也没错，毕竟她们在入宫之后之所以要受到这样严格的教导，正是贵妃的手笔，不过贵妃的教导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在刚刚看来，这些新人的规矩学的可要比一些王府旧人好多了。 贵妃是有一点儿对于皇上的了解在心上的，皇上实际上最喜欢守规矩的人，把规矩学的好一些，后面说不定也能够帮助这些人更快得宠，其实也是好事。 虽然这话，姚锦瑟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容贵妃摆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压根没有把这些新人放在眼中，虽然这些新人里面有几个姿色出众的，可是在容贵妃面前平白就被压了两份气势，其实也显不出什么来。 而且这些人连封号位分都没有，什么都还没有定下，容贵妃自然懒得去搭理她们。 新人们见过了皇后便算是过了明路，今日之后，位分和宫院都会定下来，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皇后做，不过这一次选秀的最大掌管者是太后娘娘，所以现在定位分的事情交到了慈宁宫的手中。 皇上不管这些，也愿意拿这件事情给太后做个人情，太后在这件事情上显然兴致勃勃，毕竟这些人经她手册封，必然要承她这个人情。 而姚锦瑟知道的更多一些。 皇上并不在意后宫诸事，只不过这次进宫的女子里头，家世高贵的不少，所以处理起来相对麻烦一些，不管是他给了谁过高的位分，恐怕都会有些人以此来猜测朝政上的走向，为了朝政上的安稳，这件事情还是由太后来做更加合适。 况且太后本身就是后宫之主，选定妃子的位分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姚锦瑟走神只是走了一个短短的瞬间，她现在已经把这个技能练得很好，即便是神游天外，也能看起来像是聚精会神在听这人说话的样子，而且想事情的时候想得也很迅速，绝对不会耽误正事。 而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和容贵妃已经聊到了新人们入宫之后的安排问题。 这些话原本不应该当着新人的面去说，但是容贵妃在这个时候把这话提起来，明显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毕竟新人总归是要去伺候皇上的，那么谁能够拿到这头一份的恩宠，对于以后的日子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 可想而知，在侍寝之前，新人们恐怕会为了这件事情，再使一些手段了。 姚锦瑟注意着在人群之中的乔嫣然。 她站在人群中间，并不算是有多显眼，毕竟现在还没有定下名位高低，大家都是默认按照自己父亲的官位来进行排序的，而乔嫣然的父亲官位并不算太高。 容贵妃向来有一把十分动听的嗓子，但她从来最擅长用清亮的声音说着最令人心碎的话，她明面上是在和皇后说话，实际上却是，在一下下往这些新人妃嫔的心上扎。 “本宫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不过就是比诸位妹妹多伺候了皇上几年，对于皇上的了解要更多一些，可惜本宫瞧着各位妹妹，也不算是多么出众的美玉，今儿个挪了宫之后，收拾完自己的住处，也还是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吧，免得皇上的恩宠没来，倒是斥责先来了。” 这话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敬皇上的罪名，但是容贵妃平时不敬之处多了去了，也没见皇上说什么，所以众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而新人们也由此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容贵妃的得宠。 后宫女子向来是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就算是出身再怎么低，但是在被选拔的时候，也会被格外地考察一番身为女子的柔顺，只不过考察只有那么一点时间，人总是能装上一时半刻，却不可能装上一辈子。 现在这个时候，听到贵妃那动听又刺耳的言论，已经有几个人脸上难看起来，反倒是身为女主角的乔嫣然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没听见似的。 瞧着她这副样子，姚锦瑟在心中默默点头。 女主在前期并不愿意过于显山露水，其目的也是为了避开后宫的争斗，仔细想想，这后宫诸人，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情而争论起来，只要不涉及到皇上，智商便不会下降得太厉害。 但一旦涉及到皇上，恋爱脑发作的时候怕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姚锦瑟想着想着眼睛一亮。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能轻轻松松挑起事端的好办法。 第26章 不着急 因为新人朝拜的缘故，所以今日早晨请安的时辰长了些，姚锦瑟在座位上坐久了，又不敢把太多茶水喝进肚子里，只好时不时给自己喂一点点心，于是等到请安结束的时候，她竟然已经不大饿了。 容贵妃显然和她不同，整个早上都在前面光顾着和皇后娘娘你来我往地说话，所以这边一结束之后，肚子里头的饥渴劲儿就上来了，姚锦瑟和宜嫔都还没来得及跟上，容贵妃的轿辇就已经消失在了她们的眼中，一路朝着承乾宫去了。 想来今天贵妃娘娘应该也没有心情把她们叫到承乾宫去说话了，宜嫔和姚锦瑟相视一笑，便走到了一块去。 其实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倒也没有那么好，只不过住在同一个地方，表面上总是更合得来一些，再加上两人都是依附在贵妃手底下生存的人，如果说前一段时间，宜嫔还因为姚锦瑟更得皇上喜欢而心生不快之意，那么最近这段时间，由于皇上再没有踏足过毓秀宫，她连这一点儿不快都没有了。 不得宠的女人们总是能够惺惺相惜，宜嫔认为姚锦瑟应该和她是一样的想法，而姚锦瑟则是觉得，如果没有人陪自己说说话，那这后宫的漫漫长日也的确寂寞了一些。 既然如此，她当然是愿意陪着宜嫔一起演这一出姐妹情深的。 毓秀宫和坤宁宫之间的路不远不近，往日里用不上多少功夫就能回到宫中，今天两个人一起走，难免要一起说说话，走起来就慢了一点。 正好看见那些新进宫的妃嫔们乌泱泱的回到储秀宫去。 “今天之后这宫里可就真的热闹了，听说，午后慈宁宫那边就会派人出来传旨，给各位小主们已经定好了封号、位分和庭院，不过暂时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小主的位分最高。” 宜嫔身边的大宫女也是两个，一个叫做喜鹊，一个叫做百灵，今儿个跟着的就是百灵，这丫头虽然长得不怎么俊秀，但是生了一副好嗓子，听说还会唱歌。 姚锦瑟当然是没有听过她唱歌的，不过这把嗓子一过耳朵，便能听得出好坏，的确是个动听的声音。 而且这丫头也的确像百灵鸟一样喜欢说话，眼下这时候，明明应来姚锦瑟和宜嫔去聊的事情，反倒是这丫头给她们起了个头。 不过姚锦瑟也不恼，百灵这丫头她虽然没什么记忆，可是在后宫之中待了这么长时间，她也能够看得出来一些端倪。 宜嫔从来都是一个谨慎的人，没道理身边的宫女这么不谨慎，除非这个宫女本来就是她的传声筒，想说什么话不必自己去说，让宫女把话说出来就好了，就算知道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直接推在宫女身上，小宫女不懂事，那时她的教导有失，可是总不能够把宫女的过错赖到她这个娘娘的身上。 姚锦瑟觉得这种做法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勉强合用的办法，如果是真忠心的奴才，大约是用不着这种手段的，不过这是人家的自家事，跟姚锦瑟无关。 她接着百灵的话说下去。 “太后娘娘就算是定了名位，恐怕也应该是暗地里和皇上那边通过气儿了，否则的话，这一个又一个的封号，内务府那边总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宫里头有的是消息灵通的人，就算是这个消息瞒得住所有人，但也绝对瞒不过贵妃娘娘。 不过看今日贵妃的样子，怕是对这件事情真是一无所知。 贵妃恩宠加身，在后宫之中能够驳她的面子的人少之又少，能够做到这一点，除了太后和皇上一起下了封口令之外，应该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唉，你说，今儿个皇上会召新人侍寝吗？” “总不会是你我，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姐姐若是得空，还不如想想今儿个晚上吃些什么。” 听着姚锦瑟这样说话，宜嫔笑着用手肘怼了她一下，嘴上调笑道：“你呀你，平日里大家坐在一块说话，你倒是跟个闷葫芦似的，怎得今儿个就有这许多话说？一说话尽往人心窝子里戳，亏得也就是我，换一个人来的话，不在心里记你一笔才怪。” 姚锦瑟也陪着笑：“正是知道姐姐不会怪罪我，所以妹妹才敢这样说话不是？” 她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想着，不管陛下今天晚上宠幸了谁，恐怕明日都不会太好过。” 不只是新晋的宫嫔不好过，恐怕就连他们的日子也一样，容贵妃的心里头对于这件事情极为看重，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她们就容易触怒了贵妃娘娘，到时候又得遭一顿排头。 被骂两句倒是不要紧，主要是一旦贵妃娘娘生气，她还得想办法把贵妃娘娘哄高兴了，实在是一个累人的活。 …… 午后的时候，慈宁宫那边的消息总算是传出来了，太后娘娘亲自指了三位婕妤，五个美人，剩下的都给了才人的位置，新人里头没有一个被赐了封号，估摸着是想等后续皇上自己来给。 而且有封号和没有封号之间，还是有一些地位差距的，有了这个封号往往能够比同级的嫔妃多半级——这个原则只在妃位之下可以使用，但凡能够做到妃位的，若是身上连个封号也没有，也实在说不过去。 姚锦瑟一直关注的女主乔嫣然，就和她的记忆之中一样，被赐了美人的位分，住在御花园后头的留春馆。 而在储秀宫中和她交好的两位中，去处和书中却都不一样，出身更加高贵的那个，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何氏，闺名唤作云清，因为父亲的官位，被封了婕妤，被分到了昭嫔的永宁宫。 另一个没什么出身的小户之女，也只得了一个才人的位置，和一个姓宋的美人一同住在御花园南边的某个小院，具体是哪儿姚锦瑟也没关注。 反正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也用不着在现在这个时候着急。 倒是早早备下的给新晋妃嫔的见面礼，眼下是时候分发出去了。 姚锦瑟抬头看了看宜嫔那边的动静，吩咐白檀不要着急。 总得是上头的娘娘们赏赐发完了，才轮得到她们呢，急什么？ 第27章 静水流深，和光同尘 姚锦瑟为各宫新晋的妃嫔都准备了一份大礼。 其实后宫的嫔妃最为讨厌的，就是这种大日子里头要送礼的事情，毕竟绝大多数嫔妃都靠着宫中发放的月例银子过日子，许多人其实平时过得也紧巴巴的，一旦需要送礼自然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但是如果别人都送，就只有自己不拿，在明面上也说不过去，宫里的人最喜欢挑三拣四，这种事情上若是落了下风，不被人在背后挤兑死才怪。 姚锦瑟虽然不在乎这些，但是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声从原本的乐善好施变成抠抠搜搜，她还指望着这个名声能够替她多出力，好让她能够得到更多宫里面的消息。 新人入宫，这是最好做人情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把这人情做出去的时候。 姚婕妤在宫中的名声一向很好，毕竟宫里面再也没有第二个主子能够像他一样体恤下人了，宫里面的嫔妃，就算是想要邀买人心，也不会买他们这些没什么未来的下人的人心。 姚锦瑟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原主留下来的这个人设重新经营起来，如今正是得用的时候。 “小主这一次礼送出去，咱们宫里下半个月的日子恐怕都要过得紧巴巴的了，好在皇上那边总是记挂着公主，对于公主的供应一直是不缺的，否则的话，公主倒是要跟我们一起过苦日子了。” 姚锦瑟坐在廊下摆弄着摇篮，哄着摇篮里面的女儿睡午觉。 “小孩子倒也不必吃得那么精细，这宫里的孩子难养，其实和吃的太细也有关系，我这些日子翻看医书，倒有几分所得。” 这个经验并不是来自于医书之中，而是姚锦瑟上辈子照顾自己外甥女儿的时候养出来的经验。 小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只要别是得了什么大病，在当下的这个时代，稍微苦一点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话并不能说出去，否则的话，皇上那边怪罪下来，一个为母不慈的罪名，姚锦瑟肯定是躲不过去。 宫里头的孩子，要比他们的母亲金贵多了，姚锦瑟不打算冒这个险，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稍加注意一些。 而且她也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说太多，毓秀宫毕竟不是她一个人住的——当然就算是她一个人住，她也不放心，她能往别的宫里面安插钉子，难道别的宫就不能够往这里塞人吗？ 有的时候言多必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传来传去，传到有心之人的耳朵里头，还不知道弄出什么样的风波来呢。 于是她紧急拐了个弯儿，把话锋扭转回来：“送一次大礼，日后再送什么东西的时候，便不用再费这么多心思，今时今日，送了多些，往后送得就少一些，况且我送的再多，也终究没有越过我的本分，都是这个位份上该有的例子。” 宫里头一共就这么几个老人，皇后和贵妃都不用说，妃位上的那两位，赏赐的东西肯定也不少，而嫔位上的这两位，手头上就算再不怎么宽裕，也肯定要比姚锦瑟宽裕多了，所以姚锦瑟准备的礼物自然要格外厚重一点。 姚锦瑟本来就是新人入宫之前宫里头唯一一个婕妤位上的人，也没有什么人和她相比，本身就已经足够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再搭配上厚重的礼物，恐怕今天之后，这些新人妃嫔就通通知道姚婕妤是谁了。 “可是小主，您一边让我们把这些东西送出去，一边又不让我们说您，那咱们这些东西不就是白送了吗？” 白桃有些舍不得手中的这些物件，但是姚锦瑟的命令已经下了，她也只能听从。 “我们不说，自然有旁人会替我们说，能进后宫的人不一定是聪明人，但是能够在后宫之中活下来的一定不简单，皇上一轮一轮的选秀，不会将太蠢的人选到宫中。” 除非这个人格外美丽。 原书的后期，皇上朝政稳定，地位和权力都达到一个顶峰的时候，倒是有那么两个格外美丽但是愚蠢的妃子被选入宫中，但是在刚刚登基的当下，被挑选上来的后妃，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 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可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出身就小看这个人呢。 宫里头的消息是要流通起来的，姚锦瑟提供的，就是这个流通的源头，至于后面大家说些什么，那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白桃没大听懂自家小主的话，但还是应声带上人和东西出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才从外头回来，并把这一路上的见闻都告诉给姚锦瑟。 “皇后和贵妃娘娘赏的东西都差不多，也都是给了几位婕妤和美人小主多一些，即便娘娘也都按着品阶给了赏赐，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奴婢瞧了一眼，除了三位婕妤小主之外，乐安堂的宋美人，留春馆的乔美人，还有养性轩的齐美人得的赏赐都不少。” 姚锦瑟给同一个位份上的新人准备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所以自然不存在高低之分，可是皇后贵妃和几位妃子不一样，她们在后宫时间长，在王爷的后院时间更长，除了贵妃之外的其他人，早就已经过了能够去争宠的岁数了，如今新人入宫，正是她们扶持新人的时候。 “奴婢倒是觉得，如今这时候，小主也应该出去走动走动，就算是不去看看新进的小主们，也该和陈美人一起去说说话。” 即便是沉稳如白檀，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也和白桃相差无几，在这后宫之中，没有谁的地位是永远稳固的，后宫里头想要生存的长久，女儿家大多都得学些兵法，得懂得合纵连横。 但姚锦瑟只是摇头。 “如今这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这上头，贸然出去，不合适。” 她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二人都是将将十八出头，当年跟她一起入王府的时候，用她过去的观点来看，都还是小孩子。 加上学得又少，自然许多道理是不明白的，得从平日的生活里去悟。 “你们还年轻，不晓得静水流深，和光同尘的道理，在这后宫之中，要是想活得长久，最好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便是什么都不错，只要没有错，自然就是立在不败之地了。 第28章 沉默寡言姚锦瑟 容贵妃的性子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些低位的妃嫔，其实一直都没有被她放在眼中的时候，她只是预防着这些年轻的新人而已，而且大多数的时候，容贵妃的刁难更像是出于乐子的目的，而不是有意。 这一点姚锦瑟太清楚了。 像容贵妃她们这样的人，其实很难把别人看作是和自己同等的存在，仿佛世间的一切人等全部都是为她出现供她玩乐的，并没有别的用处。 至于这些人会不会因为她的刁难而出现什么麻烦，贵妃娘娘对此显然毫不在意。 反正不过是一些地位低下的人罢了。 大概，只有爬到和贵妃娘娘同样高度的时候，才能够被她正眼相待吧？ 虽然很难接受，但是姚锦瑟还是已经习惯了，现代社会的打工人，谁能理解不了这种心情呢——反正她可以。 当然，能够让贵妃娘娘在短时间之内失去兴趣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皇上又不来后宫了。 其实自从皇上登基后，来后宫的次数本来就少，但至少时不时还会过来陪贵妃和皇后等吃个饭，时至初一和十五，也都会留宿在坤宁宫中。 但是自从这次大选之后，皇上除了初一和十五之外，几乎就没进过后宫了。 容贵妃也想不明白之后其中的道理，所以这两天，时常会把宜嫔和姚锦瑟他们叫去说话。 “其实娘娘倒也不必担心什么，皇上到底还是记挂着您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新人可以侍寝的头一天，还到承乾宫来看您。” 宜嫔的声音就像是她的家乡一样，如同烟云和水一样温柔，就算是姚锦瑟也不得不承认，即便一个女人听宜嫔说话，也会心肠疏解。 在这宫里头没有不会说话的人，而宜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够在容贵妃身边站稳脚跟，绝不仅仅是因为她能靠容貌获得皇上的恩宠的缘故。 能够得到容贵妃的认可，自然是因为宜嫔有她自己的本事。 听了宜嫔的话，容贵妃娇艳的脸上流露出了丝丝得意的神情，说起来这件事情的确让她高兴，因为在容贵妃的心中，其实一直担忧，新人进宫之后会不会让她失了恩宠。 皇上所做的决定打消了她的这个疑虑。 她仍旧是这个后宫之中最受宠的那个，依旧是尊贵的贵妃。 而那些新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见到皇上。 “说起来，皇后娘娘这两天倒是着急不少，每日都在往乾清宫递折子，似乎是想要把新人举荐过去，而且听说皇后娘娘今天上午又往慈宁宫去了。” 容贵妃听了这个消息，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皇后实在是有些令人厌烦，总是办这些不讨喜的事情。 皇上明摆着最近这段时间不怎么想进后宫了，就连她的承乾宫都不来，这个月只去了两次坤宁宫，就连这样皇后还不知足？ 可惜，容贵妃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就算是皇后花费再多的心思，想来，也没有办法让皇上顺从她的心意。 “且让皇后去忙着吧，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忙出些个什么来。” 容贵妃拨弄着手上新染的指甲，春日里头开得正好的桃花磨成的汁子勾勒的花样，在她如白玉一般的手指上显得格外美丽。 “就连本宫这两日派人去请皇上，皇上都没来，就更别说是皇后了，当初在王府的时候，皇后和皇上之间的情分就已经那么生疏了，如果不是……”容贵妃顿了顿，终究没有把那句大不敬的话说出来：“反正她这样做，也只会让皇上更厌烦她，要是依着本宫，与其在这里自讨没趣，倒不如回去陪陪孩子。” 姚锦瑟坐在下首的软凳上，保持着平淡的微笑。 她非常清楚今日自己到这里来的定位，贵妃娘娘心里不舒坦了，她和宜嫔这两个贵妃娘娘手底下的人就必须要负责让贵妃娘娘心里舒坦起来，而皇上不进后宫的原因，其实跟贵妃没有什么关系。 最近这段时间，前朝的要紧事非常多，据说入了夏之后，齐鲁之地大旱，已经许久都没有缓解了。 皇上为了这件事情焦头烂额，自然没有时间到后宫去应付新入宫的女人们。 想来就算是皇后和太后，恐怕也没有办法劝得动皇上。 原着之中，皇上是因为什么进了后宫来着？ 姚锦瑟一边坐着，一边回想，过了不久总算是让她想起来，是因为齐鲁之地有一位官员献策，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旱灾，至少不至于让整个齐鲁之地颗粒无收，所以皇上的心思才缓解了一些，因此才有心情到后宫之中走一走。 而这位官员……似乎出身于何家。 就是宫中，如今和昭嫔住在一处的那位婕妤的家族。 向来后宫女人的恩宠，和家族的兴衰总是紧密的联系在一块儿，这个联系可以是正向的，因为有恩宠，所以连带着整个家族都因此获益，也可以是负向的，因为家族庞大兴盛，所以在后宫之中，即便是皇上也不能小觑。 容贵妃就是例子。 即便是皇上没有对于她的感情，恐怕也要为着面子上的功夫，和贵妃表现出郎情妾意的一面来。 好在，容贵妃还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境遇，所以她们今日也是坐在这里说话，而不是听容贵妃自怨自艾。 把贵妃哄高兴了，今天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姚锦瑟和宜嫔一前一后地出了承乾宫，没走几步便又走到了一块儿。 一起回宫的路上，不说话总是会显得乏味，更何况，她们两个人又不是不熟。 “今天在娘娘面前似乎没听你说什么，如今不在娘娘跟前儿了，妹妹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姚锦瑟脸上保持笑容，心中波澜不惊。 她知道宜嫔未必是坏心，从原着之中就看得出来，虽然宜嫔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跟贵妃娘娘可谓是兴趣相投——两个人就算是做坏事，都是光明正大的做，可见她们心胸坦荡。 但姚锦瑟也明白，不管是什么心思，都不能够宣之于口，否则的话，可就是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了。 第29章 是风动 “姐姐是知道的，我一向不怎么爱说话来着，况且妹妹笨嘴拙舌的，若是说了什么话，让娘娘不高兴了，岂不是弄巧成拙吗？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说，好在有姐姐一张巧嘴能够让娘娘开心，也不至于显得妹妹太过无用。” 花花轿子人人抬，好听的话也不是只有她宜嫔一个人会说，姚锦瑟对于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她现在就相当于宜嫔这个工作小组里面一个有点业绩的普通职员，而贵妃和皇后是领导和大领导，若是私下召见也就罢了，像是今天有宜嫔在场，那么她就不应该将自己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否则的话，恐怕会抢了宜嫔的风头。 对于姚锦瑟的回答，宜嫔很满意，她和容贵妃一样，对于姚锦瑟的看法都是差不多的，都觉得姚婕妤这个人，一向是一个安分守己的性子，若不是运气好被娘娘抬举了一把，又生下了公主，恐怕现在也没有资格和自己住在一个宫里头。 姚锦瑟这样听话，宜嫔自然也不愿意为难她，两个人表面上还是可以做好姐妹，毕竟同在一宫之中，做什么事情都方便。 最起码和那些新人比起来，姚锦瑟还算是知根知底，而且王府旧人，在皇上的心里面总归还是有几分分量的，有一个公主在身边，她不至于被皇上忘个一干二净。 总比自己这个连个孩子都没有的人强多了。 想到伤心事，宜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却也不觉得自己没有机会。 就好像容贵妃之前所说的那样，在王府的时候，宜嫔凭借着出色的容貌和性格，还算是比较得宠的，俗话说见面三分情，想来只要皇上见到她，还是能够想起她昔日的好处来的。 后宫之中，时日长久，一日两日又有什么要紧。 心念一转，笑容就又重新回到了宜嫔的脸上来。 两个人有说有笑回了毓秀宫，在宫门口处分别，各自回到自己的寝殿，姚锦瑟走到廊下，并没有接着往屋里走，而是在这长廊之中走起来散散心。 她在想事情。 原书的视角是围绕着女主角去写的，而在前期，虽然原主也算是一个比较有戏份的小配角，终究不可能有那么多笔墨去描写，所以许多事情就得由姚锦瑟自己摸索着来。 就比如皇上未进后宫这件事情，书里头只是简单的描写了几段，便草草略过，着重突出了女主前期的低调——包括但不限于什么都不做。 这一点，和其他的新宫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算算时间，皇上那边有关于旱灾的事情，大约再有两三日便能得到解决，到那个时候皇上自然就已经可以进后宫了。 而因为何家的功劳，皇上在新人之中传召的第一个人是何婕妤，紧接着新人们看到了希望，便开始时手段让自己有被翻牌子的可能。 女主的位分本身也不怎么高，皇上又未曾参与选秀，这些人多数都是太后挑出来的人，皇上自然没有一个格外留心。 如果不是因为何家那边儿出了功劳，恐怕这后宫新人之中第一个的位置，还不一定落在谁的身上。 不过不管是谁，这后宫总归是会热闹起来的，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看。 水还没有彻底变得浑浊起来，自然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下手去搅和一把，想要在这后宫之中活的安稳一些，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 “今儿个天热，廊下虽然有凉风，但是小主还是仔细，不要冒了风寒才好。” 白檀扯了一条极薄的披风，给姚锦瑟裹在肩上，姚锦瑟也不拒绝，原主的这副身子骨其实并不怎么好，要说容贵妃十分怕冷怕热，那么原主也该有四分对于昼寒昼热的畏惧，所以在她的宫里头，才会时常备着这样的薄披风，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刚刚好能够让她处在舒适的温度。 “我一想事情就走神了，多亏有你帮我想着。” 姚锦瑟拍了拍白檀的手，略带欣慰的笑道。 说实话，虽然她到这个世界来之后，很快便融入到了这个环境之中，但是原主的很多习惯和她从前的习惯并不一样，如果不是有白檀这样心细的丫头在身边，还不知道要冒出多少纰漏来。 “小主这说的是哪里话，奴婢伺候小主本就是应该的呀，更何况，小主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生了公主之后这身子就更弱了，若是不好好养着，又怎么能有以后呢？” 这话没有说的太直白，不过姚锦瑟也听出来了，白檀是在担忧，如果她养不好身子的话，以后恐怕就没有再度生子的机会了。 但白檀却不知，这一点其实正和姚锦瑟的意。 保养自己的身子是为了健康，但是姚锦瑟也并没有再度怀孕的打算，女人生孩子便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对于身体的损耗是极大的，在这后宫之中，能生一个便已经是福气了，生多了，反倒是遭罪的表现。 不说别的，就说本朝自开朝以来，但凡是能够连续生子的妃嫔，几乎没有一个能活得久的，如今住在寿康宫之中的太妃们，也都没有多少子嗣。 这可都是前辈们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姚锦瑟并不打算打破。 人要学会知足，有个女儿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小小丫头总说这些话，也不知道害羞。”姚锦瑟笑着拍了一下白檀，想了想又问道：“留春馆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白檀摇了摇头。 “奴婢听说，留春馆的乔美人似乎前两日着了风寒，但也倒没怎么着，这两日正在养病呢。” 她虽然不知道自家小主为什么要留意着留春馆，但还是照实说了。 姚锦瑟听了，微微点头。 一切都和她记忆之中的大差不差，乔嫣然果然给自己弄了一场风寒。 在这个朝代，风寒可不是什么小病，而乔嫣然得的这一个，实则是人为控制的，若是她没记错，应该是太医院之中和乔家关系好的太医悄悄为乔嫣然配的药。 乔嫣然的打算也很直接，她只是想着，若是皇上想进后宫了，因为这风寒也不能够第一时间召见，等到皇上召了几个人之后，这风寒自然也就该好了，到那个时候正好轮到她，不至于太出风头，也不至于让她彻底被遗忘。 只可惜乔嫣然不知道，以她的容貌，对上谢云安这样极度颜控的皇帝，想要安稳度日不获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姚锦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事情都按照她的记忆在发展，不过，如今这个时候，倒也不是不能添上一笔。 她决定去看一个人。 第30章 好朋友 御花园后面的亭台楼阁，从前其实是妃子们游览御花园累了的时候，临时休息的地方。 只不过妃子们其实不太愿意来这里，一来这个地方没有人居住，虽然时时打扫，这也难免有股子霉味儿，再者说，这地方临时歇歇脚还算合适，但是，若是在这里小憩一次，真出了什么事情，连是谁下的手都找不到。 一来二去，这些地方就变得空旷起来，后来先帝看这些地方大多闲置着，便吩咐了内务府，把这些地方整理出来重新修砌，作为那些低位妃嫔的住所。 这个决定大大缓解了宫里面紧张的住处压力，所以即便是太后一口气招了这么多人进宫也完全没有什么压力——反正宫里头也有地方住得下，地方这么大也不怕养个一两个闲人。 但是对于姚锦瑟来说，走这一路实在就有些累了。 东西六宫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其实也没那么难走，即便是每日去给皇后请安或是去承乾宫陪贵妃娘娘说话，最多也不过就是走个一两刻钟的功夫，但是今天这条路她们都已经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了，居然还没有走到地方，这让姚锦瑟不住的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路了。 “小主，咱们路是没走错的，御花园里本来就这样弯弯绕绕的，不然的话，这样景色优美的地方，也不会完全被打发给低位妃嫔去住。” 后宫这样等级分明的地方，如果出现了一件令大家觉得奇怪的事情，自然有她的原因。 御花园里边的这些住所，在重新修整过之后，其实已经没有过往那些不好的地方，但是这地方实在是太绕了。 因为本来就是为了赏景所建造的，所以这里的建筑突出一个九曲连环，讲究的就是让人有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如果是白日里，有闲心过来赏花看景，有这样的景色观感一定是极为舒畅的一件事情，可是如果是日日住在这种地方，并且每日还要去向皇后请安，那就不太美好了。 不说别的，光是现下多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就足以让人烦心。 至于皇上来这里临幸的事情……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因为皇上根本就不用自己走路，不管是走多么弯曲的路，都有人在下头抬着，他只要负责坐在上头，安心赏花看景就是了。 而小太监和小宫女们每日都要劳作，恨不得一步并做两步走，自然在这道路上熟能生巧，走起来如同脚下生风。 姚锦瑟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也没有这些下人们的熟练，所以走出了一身汗的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太好，她上辈子身体就处亚健康状态，这辈子竟然还是。 微微喘气的时候，姚锦瑟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叹了一口气。 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身体不好的话，又怎么能够在这后宫的风起云涌之中屹立不倒呢？ 这一次意外的出行，倒是给了姚锦瑟不小的警示，让她不得不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到今日回去之后，一定要开始加强锻炼自己的身体素质。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她要奔着这个目标去才对。 不过，现在这个地方离她今天的目的已经不太远了。 若不是今天晚上不用去一趟皇后宫中请安，姚锦瑟这个时候就应该回转到毓秀宫中去，准备准备去坤宁宫了。 但今天不用。 “若是小主没什么事儿的话，说不定咱们回来的时候，还能赶上一段热乎的晚膳，不必回去再热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在御花园西北角的乐安堂，这地方其实并不算偏僻，只不过离毓秀宫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了。 绕过两座假山之后，这个地方总算是出现在了姚锦瑟和白檀的面前。 乐安堂也算是一个玲珑雅致的居所，地方虽然不大，但是住下两个才人美人位的嫔妃绰绰有余，姚锦瑟今天到这边，说是来赏花看景，但实际上是来看这个乐安堂之中住着的两个人的。 宋美人倒是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地方，她在原着之中出场次数并不多，大概在前半段左右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否则的话，或许也能在宫中得到一段宠爱。 但是万事没有或许，姚锦瑟也不打算和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产生什么样的关联，她更加关注的是住在这里的另一位低位妃嫔，和女主乔嫣然关系较好的才人白氏。 白是一个不大常见的姓，这位白才人名字叫做白风萍，人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普通，出身也不高贵，若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十分恪守礼数，在选秀的时候是走了大运才被太后挑上来的。 说起来，要是换做别人的话，早就借着这个机会攀上了太后这个高枝，但是白才人却另辟蹊径，和乔嫣然交好。 但是最终也没有落到一个好结局。 姐妹反目的戏码向来是狗血言情故事之中最能够引人眼球的部分，而白才人和乔嫣然之间，这份关系更加复杂些。 大概是某种爱而不得，进而由爱生恨的故事吧。 姚锦瑟全然不在以人物剧情之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发展，她现在所思所想，都是眼前的这个人，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 当然现如今白才人唯一的价值，就是她和女主交好的这份关系。 好朋友之间总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就算是非得隐藏起来的秘密，过一段时间或许也可以说出来，姚锦瑟觉得，自己或许和白才人之间能够有一些共同话题可以聊。 反正原主也出身不高，当年在王府的时候，处境恐怕要比现在的白才人更加艰难，毕竟那个时候的王府之中，得宠的人许多，大家争来斗去，也格外凶狠一些。 在乐安堂门口逛了许久，姚锦瑟也没有直接走进去询问什么，她只是在这里等待着一个时机，按照这些天收集到的消息，白才人每天晚上都会到乔嫣然所住的留春馆之中去看一看，想来她在这里偶遇的机会率也比较大一些。 大家都是姐妹，怎么做不得好朋友呢？ 第31章 白风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风萍的出身应该是后宫这一届新人之中最低的。 其实这也难怪，一般来说在新任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选出来的人都是最有可能在后宫之中站稳脚跟并且得到不俗地位的，这一点经验，是无数世家大族在不同的朝代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皇室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这些世家大族拥有连绵不断的传承。 而历朝历代，也都有那种出身寒微，但是能够有幸成为妃子的人，只不过能够以卑贱之身一跃成为宠妃，就比较罕见了。 白风萍，就是上面那句话里面的卑贱之身。 她出生在江州一个商人家庭，和那些豪商巨富不同，她的家境一般，之所以能够入京选秀，是因为她自己在江州的一个贵女小圈子里头。 因为是女儿，所以父亲对她的事情其实并不怎么上心，偶尔有的关心，也都是因为她能够和其他家的女孩子们搭上话，正因如此，白风萍也格外注重自己留在这个小圈子之中的事——她甚至连选秀的事情都是从这个小圈子之中得知的，没有了这个圈子，她几乎就失去了一切消息的来源。 说回选秀的事。 白风萍之所以能够参加选秀，是因为圈子之中的一个贵女拉了她一把，她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但是父亲对她的不看重，注定了她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婚事。 白风萍十分害怕这件事的发生。 在当下这个时代，如果女子嫁错了人，就等于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她不敢去赌，所以只能去求了平日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官家小姐，让她出面帮了自己。 那个官家小姐，倒也不是个凉薄的人，在她看来，左不过大家都要去，那都不如一起去，多上一个白风萍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她对于白风萍的说辞，心中是有几分相信的，毕竟白风萍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这些姐妹之间多少都听说过一些。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位官家小姐素来重信佛教，本身便是个善良的性子，随手帮一把，就能够把人拉出苦海，这样的事她是愿意做的。 至于白风萍能够被选上……实话实说，没有人这样想过。 因为白风萍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先不说她出身商贾之家的身份，就算是容貌也不是十分出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够入选的人。 但偏偏白风萍入选了。 作为整件事情的局外者，通览全书的姚锦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的。 白风萍选择入宫，其实是一场押上了全部的豪赌，而她之所以能够一路顺利地走到最后的殿选，也其实是她变卖了自己所有首饰和衣衫，同时从她的父母那里敲来了不少银子的结果。 如果最后选不成，那她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是所求没能得到，连赔进去的那些东西也没有拿回来的可能。 这是真正的孤注一掷。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得不说，出生于商人之家的白风萍把这一条这则古老的通用贯彻得十分好，但是最后的殿选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够成事情的，而且这紫禁城的太监不是外头选办的小厮和礼部的小吏，看不上她的那点儿银子。 最后的这一步路，是白风萍自己走出来的，哪怕最终她只不过是一个位份最低的才人，但她终究留在了紫禁城，不必再回到江州，去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一个陌生的人了，再重复一遍父母的人生了。 天底下的人都分三六九等，就算是做狗也要做宰相门前的狗，从前的白风萍是出身低微的商人之女，如今的白风萍，是皇上的妃嫔。 姚锦瑟喜欢她的态度。 看书的时候，白风萍算得上是她最喜欢的角色之一，这个角色身上充满着人的矛盾性，就算是最后在作者的安排之下降智，去和女主为了恩宠斗争，也仍旧能够保留一点独特的闪光之处。 所以她选来选去，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在了白风萍身上。 一个为了自己的前程，能够舍得下所有的人，别得不说，至少会足够狠心，而且还能够有所计划，不至于成为那没了翅膀的老鹰，一味莽撞。 这种人在后宫里头才会活得长久。 姚锦瑟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许多事情很难冲在前头，与其如此，倒不如选择一个盟友，而现在看来，白风萍是最好的选择了。 看着在小径深处逐渐出现的身影，姚锦瑟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换上了一副笑容。 初次见面，总得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 …… 白风萍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回到宫门口之前撞见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 她是商人之家出身，打量人是天生的本领，看这位身上穿戴的东西，白风萍就大约能够猜测出来面前这位的位分，应该是宫中的婕妤。 她虽然消息不够灵通，但也知道，如今宫里头就这么几个婕妤，好巧不巧，新封的三个她都认识，至少平时在储秀宫见过面。 那么剩下的这一位，自然就是那个刚刚生育了公主的姚婕妤了。 “给姚婕妤请安。” 在贵女的圈子里面生活的时间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白风萍早就已经放下了自己心中的那点心结，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最合适自己地位的位置上。 再说，宫里头本来尊卑就十分严格，给高于自己两个位置的嫔妃请安，她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这不是应该的吗？ 姚锦瑟倒是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愣，不过她早有准备，这时候倒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妹妹认识……我？” 嫔妃只有到了嫔位以上，才能够自称本宫，没有到嫔位的人，便统称为小主，但是没有人会自称本小主。 听起来不仅奇怪，而且有一种格外的自降身价的感觉。 想来想去，还是直接自称好一点。 姚锦瑟没想到白风萍居然能认出她来，这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毕竟她和这些新晋妃嫔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在不久之前的坤宁宫，而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近。 白风萍看出姚锦瑟脸上的疑惑，心头微动，脸上换了一副笑容，走了过来。 第32章 第一人 在宫门口说话是不太合规矩的事情。 但是第一次见面，就变成十分亲热的样子，恐怕会吓到人家。 姚锦瑟明白分寸，现在这些新人都还没有侍寝过，都还是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姑娘，就算是她记忆之中的白风萍心机深沉，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同时期的同一个人，性格也会不一样，姚锦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也不会去强求什么。 如果白风萍这个时候就能够像是后期一样城府深沉，她也不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所看重的就是白风萍在现在这个时期的特殊之处，既有独属于少女的机灵，也有这个年岁应该有的稚嫩。 这样才是好的。 姚锦瑟从来都不以好人的身份自居，她只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就必须要有被环境改变的觉悟，同时也要有改变环境的勇气。 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因为什么而来，这件事情，都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既来之，则安之，这六个字是她给自己的座右铭。 想要在这座后宫之中生存下去，就得拥有利用的价值，一个人只有安于被利用，最终才能利用别人，前面那个阶段，原主已经做了很多，现在的姚锦瑟就好像是站在两辈子自己的肩膀上，她将两辈子的经历融合成一个人的人生，在这座深渊里中挣扎求存。 白风萍则是另一种想法。 她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因为出身寒微，所以更懂得世间险恶，在世家小姐们的身边呆久了，她也没有觉得自己也是那些人之中的一员，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总是陪着小心，生怕惹出什么乱子。 虽然父亲和母亲都不怎么喜欢她，而是更喜欢弟弟，但是家里面也有许多人说过她类父。 或许这就是血缘之中无法割舍的牵绊，即便是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父亲和母亲那样的人，可是，命运却让她无从选择。 后来白风萍就想明白了，什么人不是人呢？ 做一个商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她后来开始学着父亲与人交往的方式来和旁人交往，久而久之，自己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不得不说，这些手段的确给她带来了很多便利。 所以现在，站在自家宫门口，她能带着笑主动迎接姚锦瑟。 …… 宫中的人最擅长逢场作戏，哪怕是从来没有见过，以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只要碰到都能够摆出一副笑脸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明面上都得过得去。 所以老话常说，在这宫里头做人实在辛苦，到哪儿都得演戏。 但辛苦的人有辛苦的活法，如果一个人付出了辛苦，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得到的话，那才是真的可怜。 所以姚锦瑟很喜欢白风萍，这个现在还不到十八岁的小姑娘站在她的面前，已经能看出一种野蛮生长的生命力了。 只有明白自己要什么，如何去做，才能够真正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不过今天天色的确是晚了，妹妹还是快回去吧，明儿个一早还要去皇后宫中请安呢，”姚锦瑟并没有和白风萍聊太久，两个人互相见过礼，便算是一次短暂的试探，她得看看白风萍是不是能够接受她，也不能够让白风萍觉得自己目的性太强，已经这么晚了，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所以她赶着把白风萍劝回去，但又没有把话说死：“我在宫里头听说最近御花园的花开得极好，只是我一直照顾着公主，不太得空出来看看，这几日公主不大闹人了，才有时间出来走走，结果天色晚了也没看见什么美景，也不知道明天来能不能瞧见。” 白风萍在她的身边附和：“这倒是巧了呢，妹妹刚刚回来的路上，也看见一丛花开的正好，若是姐姐有意，明日妹妹便陪姐姐去看一看。”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姐妹相称，一派熟稔的景象。 然后便是彼此告别，白风萍要回到乐安堂去，姚锦瑟也要回毓秀宫。 其实这个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虽然日头已经落山，宫中还没有点灯，但是总有些天光会在这时候映照下来，至少不至于让人看不清前路。 白檀搀扶着姚锦瑟回返，一路上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姚锦瑟看出了这一点，却也没有声张，直到回到自家殿里，才张嘴问了一句。 “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在那儿憋着，我瞧着都累得慌。” 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屋子里头又没有别人，这个时候，也就不用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敢说了。 “奴婢只是觉得，小主做的这件事情有些不妥，那白才人……” 她原本是想说其貌不扬的，但想了想又把这话收回来，因为白风萍其实也算得上好看，而且瞧着她的礼仪也没有半分错误，一看就是极为守规矩的那种人，像是皇上会喜欢的样子。 但是在白檀看来，皇上喜欢的其实都是守规矩的美人，想要得宠，至少也要长成自家小主这个样子才行。 而白才人，实则还差一些。 但是背后议论其他的小主也不合规矩，白檀素来谨慎，并不会做这种落人话柄的事情：“或许白才人不太能够为小主提供什么助力，小主这一次，万一是白费了心思可怎么好呢？” 姚锦瑟微微一笑。 她当然听得明白白檀的意思，但是不会责怪白檀，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才会说这些不好听的话，自古忠言逆耳，这丫头也的确是为了自己考虑。 只不过…… “人不可貌相，在这宫里头难道还缺美人吗？” 拿过白桃端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姚锦瑟走到屋子的侧翼处，伸手取了几根线香。 这里有一个小佛龛，因为太后和皇后都崇信佛教的缘故，宫里头的妃子们，也都有些礼佛的习惯。 姚锦瑟虽然不信这个，但是经历了一遭生死轮回的事情，她心中到凭空多出了两分敬畏，于是也开始做这些简单的佛事。 小佛龛里头的烟气飘荡起来，淡泊的檀香顷刻间便传遍了屋子。 而伴随着香气的流转，姚锦瑟的声音也落在白檀的耳中：“白才人能够入宫，自然是有自己的手段的，相比于那些靠容貌取胜的人，我倒是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更有可能在宫中存活下去，宫里头的美人儿就像花一样，谢了一波总会再开，可是这长青的松柏却并不多见。” 她话刚说完，放好了东西的白桃便从外头走进来，眨了眨眼睛说道。 “小主，皇上今儿个翻了何婕妤的牌子。” 第33章 这一夜 外面忽然打起了一声惊雷，紧接着就是倾盆的大雨。 姚锦瑟倚在窗边，欣赏着外头的雨景。 其实到了半夜，也看不清什么，虽然廊下挂着灯，但灯光本就昏暗，再加上这时候不断吹来的风，将风灯吹得不停晃动，更显得烛影摇曳。 “白桃，你去再拿两床被子，给小山子加上，这样的天气让他在外头守着，实在是辛苦他了。” 姚锦瑟自身只是婕妤，原本近身处只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再加上五六个干粗活的宫女太监，一并构成了姚锦瑟的班组成员。 那些干粗活的宫女和太监，姚锦瑟一向是不放心让他们近身伺候的，她虽然不是一个苛待奴才的主，但还是讲究一个远近亲疏的。 姚锦瑟身边，小山子和另一个小太监小唐的名字都是诨名，他们两个都是从外头买进来的，家里头早就没了人，是灾年活不下去了，才把自己卖到了宫里头。 一开始他们都还没有名字，在掖庭宫那边做粗活，后来找了些路子，被宫里头送到了王府，伺候到了原主身边，才被原主起了名字，唤作小山子和小唐。 这两个人，也是跟着原主一直走到现在的，虽然能力不算是多么出众，但是胜在忠心，用起来也让人放心。 姚锦瑟在这个地方能够相信的人实在太少，自然要对他们好一点。 听了姚锦瑟的话，白桃拿了被子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窗外就传来了小山子谢恩的声音。 小太监守夜本来就是应该的，宫中的夜并不安稳，不管是谁都要提防着意外的发生，而这种意外总不能是主子亲自去盯着，责任自然就落在了这些小太监的头上。 一旦真出了什么事，这些守夜的小太监就算是死了也是应该的，所以寻常的嫔妃并不在意这些小太监的死活，太监算不得男人，也算不得女人，在这宫里头是独一等的存在，地位也是极端，那些会奉承的、能够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太监，过的日子便是很是滋润的，而那些干苦力的小太监们，却并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几乎是宫里头的最底层。 宫里头没有人在乎这些，这些小太监的命是最不值钱的，随随便便就能够打发掉去，而姚锦瑟并不这么想。 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够在什么时候发挥不一样的作用，哪怕是最没有用的小太监，也有随时拉出来被顶罪的效果，在这个地方人命最不值钱，但也已经是这些小太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姚锦瑟倒不是想利用这些随意的好去搏一个贤良的名声，对于这些小太监和小宫女来说，上位者的善良，一定带着压力而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给上位者的，压着的时间太长，反而会有一些影响。 送完了被子，白桃从外头走进来，看见姚锦瑟仍旧倚在窗前，还以为她心情不爽，轻声宽慰了一句。 “小主放宽心，皇上这么久没来后宫，总归是要召人侍寝的，而且新人入宫之后，如果久不承宠的话，外头也说不过去的。” 她平日里快人快语，说话许多时候都是不过脑子的，今天晚上能说出这番话来，其实也已经费了不少功夫，跟白檀完全是两个极端。 姚锦瑟听了声音回过神来，听见白桃的话，一时间都没大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她嘴角忽然露出点笑容来。 “你呀，少操些没有用的心吧，”姚锦瑟挥了挥手，屋子里面本来就没掌上几盏灯，这个时候看起来也是昏暗许多：“我不是在想这件事情。” 何云清会侍寝，这件事情本来就在意料之中，而且也原本就是应该的，就算不按照剧情的发展，没有何云清也会有别人，姚锦瑟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事情。 若说在这后宫之中，谁会因为这个睡不着，恐怕也就只有贵妃了。 反正不会是她。 她只是单纯睡不着。 今天晚上阴雨连绵，天黑得本来就早，又不像平时一样还有点事情做，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是别的宫嫔，或许还有刺绣之类的活计做，姚锦瑟不擅长这个，近来有没有什么新的香料想要调制，自然只能早早歇着。 但是姚锦瑟没有歇着的心情，今天去见了白风萍，让她心里面有了些新想法。 像白风萍这样的人物，若是利用得好了，绝对能够成为一把极好的刀剑，若是利用得不好，便会反过来伤及自身，本身也是各有利弊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总比女主那样的存在和自己交好强一些。 而白风萍是个商人。 商人重利轻别离，既然是看重利益的人，那么就应该愿意被利益绑着。 今天晚上下了这么大的雨，明天一早倒是不用去皇后宫中请安了，皇后一向“仁慈”，这样的天气正是施恩的好时候，但是何婕妤今天晚上是头一次承宠，按照规矩，明天是必得去坤宁宫的。 姚锦瑟用手指头想都能猜得出，如果明天是正常请安，那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别的不说，平时一贯爱迟到早退的贵妃，恐怕都会在明日早早前往坤宁宫等着。 皇后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后宫里面，能够和贵妃在恩宠上比肩的人少，姚锦瑟和谢云安接触不多，仅有的几次过夜，谢云安也大多是在和女儿玩儿，并没有跟姚锦瑟说什么，姚锦瑟也没有上赶着去问。 皇上不喜欢后宫问太多——当然，这也是因为姚锦瑟不够得宠的缘故，没有恩宠的人，如果随便插手外头的事情，很容易被皇上厌恶。 贵妃那样的恃宠生娇，才是后宫里头的独特风景，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 而何云清之所以能够在新人之中拔得头筹，肯定也是皇上的倾向，皇后素来是会做人情的，恐怕会借由这件事情，去拉拢何云清。 一个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好姑娘，颜色好，又有皇上最喜欢的端庄守礼，显而易见，是能够和贵妃掰掰手腕儿的。 最重要的，是何云清还年轻。 因为原书之中并没有这场大雨，所以姚锦瑟只能自己猜测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她逐渐在脑子里头勾勒出皇后的意思，忽然觉得，今天这一夜或许会有很多人都睡不着了。 但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外头的雨声渐小，逐渐到了令人舒缓的程度，姚锦瑟的困意也在这时候翻涌起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 别人睡不睡得着，她不清楚，但是今天晚上，她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第34章 逛园子 姚锦瑟次日清晨甚至连床都没起。 白檀和白桃也没过来叫，因为的确如姚锦瑟所猜测的，早上天不亮的时候，便有坤宁宫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开恩，今天不用去坤宁宫请安了，让各位小主好好在宫中歇着，万不可因为淋雨着了风寒。 因为阖宫上下都要通知到，所以那小太监来去匆匆，就连姚锦瑟这边，都是宜嫔的宫女过来通传的。 人来的时候，姚锦瑟还在梦乡之中。 白桃虽然活泼好动却也知道规矩，既然皇后娘娘都说了不必拜见，而且宜嫔娘娘也没有动静，那就是今日早晨的确不必去了。 虽然下了一夜的雨，但是这个时候天也已经晴了，宫里长街之上，已经有小太监开始扫水，将那些积水扫进排水口中，顺着宫里头的排水管子送到外头河里去。 这些事情都得在主子们出来之前弄完，不过宫里头的女人们，向来会格外注意自己的衣服，大家进宫来都是以色侍人来的，若是外表都不能弄得好看一些，又怎么可能得偿所愿呢？ “这宫里头，其实就是世间万物的缩影，和外头也没有差些什么。” 姚锦瑟今天醒来的时间很晚，大约是因为睡得晚的缘故，所以她醒来的时候还是很困。 不过就算是困，也不能继续睡下去了，姚锦瑟很明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熬夜这件事情，有着多年的经验。 夜晚就像是她的舒适区，哪怕没有现代设备，她也能足够找出让自己在夜里玩的东西来，但是这样不行。 这毕竟不是那个什么都充足的时代，睡得晚了就容易没有精神，而在后宫之中，一个需要时刻打起警惕的人，没有了精神，便是最为危险的一件事情。 当然，姚锦瑟现在还没有资格，成为这个需要时刻打起精神，警惕周围明枪暗箭的人。 她也不打算成为这样的人。 天底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果说，一个人时时刻刻想到的，都是如何提防身边的人，那么恐怕这个人的生活过得不会很愉快。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熬夜晚睡这种事情偶尔做一做也就罢了，没有必要成为习惯。 白檀和白桃都没有什么文化，虽然能识字，但是他们也只不过是下人而已，在宫里头，能识字已经很好了，很多时候她们听不懂姚锦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要了解姚锦瑟的心意，几乎只能靠猜。 “小主说宫外，难不成是想家了？” 白桃歪着头轻声问道，她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姚锦瑟的兴致，但是，心里头又实在好奇，只能小声和白檀交流。 “不知道，小主子心思谁又能说得准呢？” 白檀素来是个安守本分的人，不该做的事情一点都不会做，更别说这种揣测主子心意的事情。 就算是心里面有猜测，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那样不合规矩。 在她看来，姚锦瑟对她们不薄，而且她们本来就是姚锦瑟的心腹，能够被当做陪嫁带进宫来，就已经说明了她们和姚锦瑟之间的关系。 在这后宫里头，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关系更加牢靠了，她们和小主之间是荣辱与共的，而且小主对她们又这样好，就算是为小主赴汤蹈火，又有什么难的呢？ 姚锦瑟并不在意两个小丫头在后面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原主身边的人的忠心，虽然她也想过，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致使许多事情发生变化，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也总结出来了一些经验。 就算是蝴蝶的翅膀扇再厉害，也没有办法扭转一个人十几年来养成的性格，所以这些忠心的人还会继续忠心下去，至于皇上和他的真爱们——那是天意难违，想要扭转过来也太难了。 “说起来，小主今日还约了白才人看花呢，只是这天气看起来这样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走走。” 白桃没打算回去睡，虽然昨天晚上是她守夜，但是这丫头从小便养出了在守夜的时候把觉睡了的能力，虽然睡得浅，但睡眠质量极好，而且姚锦瑟晚上从来安静，几乎不会有什么别的动静。 所以到现在这个时候白桃还是精神抖擞的，听白檀说要出去看花，立马说要跟着一起去。 “出去走走倒也好，我瞧着这场雨来得及去得也急，这雨后的花朵，应该也别有一番趣味。” 收拾了一番便从毓秀宫中离开，转向御花园中去，白檀先行一步，去乐安堂那边通传消息，姚锦瑟带着小山子和白桃在后头边走边看。 其实御花园之中的花，倒也没有比她上辈子植物园中的花好看多少，但是看花如看人，实际上都是一种心情。 曾经的她总是为了生计所忙碌，就算是抽时间出去游玩，也是恨不得一天时间把一年的量都玩出来，全不像现在这样悠然肆意。 御花园中的花儿大约是一大早上就有人收拾过了，昨天晚上的雨疏风骤，理论上来说应该打碎一地残花才对，但是现在看来花朵除了稀疏一些，并没有看到任何睡在地上的花瓣。 心中一转，姚锦瑟倒也明白了。 宫里头是不允许有这种情况出现的，尤其是妃嫔们每日在御花园之中游玩，若是见到残花败柳，总是不吉利的事，姚锦瑟虽然不信这个，但是也不得不感慨。 这宫里头的规矩，可实在是太多了，一条一条下去，好好的人也被压弯了膝盖，然后被这深宫同化成一模一样的存在。 姚锦瑟原本也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可是如今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是什么话都不能往外说了，在这后宫之中，如果没有和旁人争宠的本事，那就还是明哲保身最要紧。 她心里正想着，忽然前头假山拐角处传来了人的动静，没一会儿，三道人影便从后面拐了过来。 为首的是引路的白檀，她后面跟着的自然是白风萍跟她的陪嫁宫女，一个叫星儿的丫头，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岁。 白风萍再一次见到姚锦瑟，倒是没有像昨日那样拘束，想来经过一夜，两个人又算是认识了，她也想通了许多关节。 “给婕妤姐姐请安，妹妹来迟了，还望姐姐恕罪呢。” 第35章 暗潮涌 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人人都会做戏，而像白风萍这样在宫里待的时间还不长的人，虽然也在学着做戏，但这本事到底还没有练到家。 脸上虽然还是亲热的表情，但是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反而还带着几分探寻，让人轻易就能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姚锦瑟很满意于白风萍的表现。 说到底这就是新人效应，如果一家公司里面全都是老人的话，那么大家的工作效率就会往低的方向偏移，而便宜又好用的新人，为了留下来就会去进行内卷，现在的白风萍显然就正在朝着卷王的方向出发。 这多是一件好事啊！ 至于后者在业务上的不熟练，那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原着之中的白风萍也是先沉寂了一段时间，受了不少在宫里头的屈辱之后，才逐渐摸清楚了在宫里面的生存法则，然后就在宫里面如鱼得水起来。 可见，若是有人帮着调教她的话，她能成长的更快一些。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而大周后宫伯乐的非着名姚锦瑟，这个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朝着白风萍迎了上去。 “哪儿来的什么怪罪？ 妹妹说这话，可不显得姐姐我小气了？ 我瞧你这嘴呀，也是个不肯饶人的，现在你是还没见到皇上呢， 等到以后见了皇上，可仔细着！” 人说话的时候像来分用什么语气，所以即便是姚锦瑟说出了这样的话，白风萍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姚锦瑟的语气是欢快的，显然心情不错。 姚锦瑟也觉得，面前的这一位是个很能看明白情势的人，这种观感要比单纯的看书里的文字的描述来得剧烈的多，毕竟文字有的时候会显得匮乏，即便是写作者文笔再好，当不想在某件事情上多着笔墨的时候，也很难把一个人的性格表现出来。 而直面，往往是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何云清昨天晚上可是被皇上翻了牌子的，白风萍跟何云清交好，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够过来见她，自然也是说明了一些情况的。 看起来，她和何云清之间，全然没有原着之中所描述的那般亲密无间。 其实也正常。 何云清和白风萍之间的纽带是女主乔嫣然，除乔嫣然之外，两个人本身是没有什么情分的，而且能够维持这样的关系，还得靠白风萍的主动才行。 毕竟人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就算身无所长，也能在第一次定位分的时候轻易就获得一个婕妤的位置，更何况何云清本身也是独一份的端庄美貌。 说起来，倒是和昭嫔有些像。 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而且都有不俗背景，在这后宫之中，这样的人是最有可能活得安稳的。 而拥有这样的身份，便注定了会被众星捧月，连皇后和贵妃，也要稍加拉拢一番。 皇后和贵妃到底都是老人了，后宫女子的年岁如此重要，不外乎是因为色衰而爱驰的缘故，如今容贵妃仍旧能够依靠着还算年轻的年纪，享受着皇上对她的无上宠爱，但是以后呢？ 就算是出生于武将世家，容贵妃也不全然什么都没有见过，所以她还是为自己早做了打算。 宜嫔也好，姚锦瑟也好，其实都是她给自己预备的一个争宠的武器，一旦皇上对她的恩宠日渐衰落，新的人就要顶上去。 而现在，姚锦瑟所做的事情，其实也和这个大差不差。 只不过她更希望白风萍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自愿的，她绝对不会主动逼迫白风萍做什么事情，她只会引导。 一个婕妤位的妃嫔，一个刚入宫的才人，这样的组合其实在后宫之中也没有什么竞争能力，宫中人再怎么少，如今也已经多起来了。 就算是姚锦瑟身上有个女儿，可是这个女儿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被赐下封号，显而易见是因为皇上担忧这孩子能不能长大的缘故，这个恩宠能不能长久的维持下去，也要看这孩子能不能平安成长。 当然，出于一个做母亲的心，姚锦瑟自然也是希望女儿能够顺顺利利长起来的。 至于恩宠，她可以靠自己去挣。 和白风萍在御花园中走动起来，两个人走的缓慢，说话之间也打着机锋。 没一会儿就说到了昨天晚上何云清的侍寝。 “在你们这群新入宫的人里头，何婕妤可是头一份儿的恩宠，况且我听说她家世不俗，想来这恩宠加身的日子，应该不会太短，若是皇上有意，择日加封也是有可能的。” 姚锦瑟状若无意地说道，在说这话的时候，也在悄悄观察着白风萍，只不过白风萍的眼中全然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并不关心。 这倒是有些奇怪。 毕竟据她所熟知的剧情来看，这原着书里面提到的几次，都说白风萍是个极注重位份地位的人，为了向上攀爬，磨练出了一身深沉城府，甚至不惜和自己的旧时姐妹，翻脸无情。 况且何云清跟白风萍之间的关系这时候应该还是极好的，她已经提到了名字，怎么白风萍也半点反应没有呢？ 这可不大对劲。 难不成，连这个也因为她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出错了？ 姚锦瑟心里头嘀咕着，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一处花丛外，这便是白风萍先前所说的那一丛花所在的位置，姚锦瑟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随便说出口的言辞，却不曾想，竟然真有。 这是一丛映山红，如今正值春夏之际，所以这一丛花开得十分盛，想来花房的奴才们打理得十分精心。 “看妹妹的样子，倒是很喜欢这花呢？” “倒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只不过这花儿是家乡的花，所以有的时候想家了便会过来看看，前儿和姐姐见面的时候，我便是因为看了这花，所以才回去晚了。” 她倒是没说自己和乔嫣然之间的关系，既然人家有些隐瞒，姚锦瑟也不会拆穿，只是顺着这话题聊下去。 “在这宫里头谁不想家呢，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在宫里头若是过得好，家人在外面也才能放心不是？若是能做到嫔位，身为一宫主位，家人也能时常进宫看望，其实也算是还好。” 第36章 留春馆 姚锦瑟从来没想过要和原主的家人见面，一来原主的家人没有什么地位，原主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破落的小官，甚至都没活到女儿扬眉吐气，就撒手人寰了，而家中的兄弟姐妹，也没几个出息的。 她在后宫之中，一切要以利益为主，自己都顾不过来，更别提照顾原主的家人，好在因为这一层宫妃的身份，姚家也算得上是过得不错，主要安分守己，不掺和一些不该掺和的事情，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是白风萍不同。 她入宫虽然是因为不忿于父母的轻视，但对于父母也还是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说到底，只有那种极为渴望父母的目光的孩子，才会有这种感情。 姚锦瑟没有，或者说她已经忘了。 她上辈子早早就和原生家庭做了切割，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如今现在幸存者的角度，她也不会去对白风萍的另一半人生指手画脚。 这种人心深处的伤疤总是最容易让人受伤的，她在这件事情上对于白风萍的态度是，能拉就拉一把，不能就算了。 一个人管得太多，容易引起误会，甚至对于白风萍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如果姚锦瑟管的很多，她便会产生依赖感，到头来便成为了一个甩不掉的尾巴，毕竟，在这后宫之中，能够和白风萍真心相交的人并不多。 后宫是最讲求出身的地方，而像白风萍的这种出身，能够进宫这件事情本身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宫里的女人不会因为她活着有多么不容易而可怜她，因为在这里面的人活着都不容易。 而白风萍的性格也从根本上决定了，她不可能和别人太交心，所以姚锦瑟对于她的拉拢也只是点到为止，在姚锦瑟的计划里，白风萍最适合的不是成为她在大众眼前的代言人，而是做她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的执行者。 就像是那株映山红，所有人都只看到它的表面上有多么美好的颜色，却不曾注意到，这花是有毒的。 只是，白风萍的容貌在后宫之中并不算是多么出众，若是想要在皇上面前得宠，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才行。 在这后宫之中，容貌好看是得宠的第一要义，尤其是谢云安又是一个格外注重于外在的皇帝，在原本的故事里，谢云安对于所有的嫔妃都是一视同仁的——他只看外表的好看，如果说对于哪个嫔妃有些特殊的感情，那或许就只有女主，贵妃和皇后这三个人了。 对于贵妃是的确有一段美好记忆，皇后则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亏欠，毕竟谢云安从前也是过了一段不被重视的苦日子，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结果他走到这个位置上，便重新把过去的那些日子施加在了皇后身上，自然心里不会太过意得去。 至于女主，那就是纯粹的主角光环加身了，原着之中所描述的，皇帝和女主之间，有着别人不能感同身受的默契，两个人只需要眼睛看眼睛，就能够发现彼此心中所想所思，只不过后来皇帝对于女主仍旧有些感情，而女主则是惊讶于皇帝的冷酷和权力的力量，最终把整个剧情的主题强行靠在了反帝反封建上头。 原本的作者在格外控制着剧情的走向，既想要追求纯粹的爱情，又想要超脱的立意，所以才会导致后期的脱离和剥裂。 而姚锦瑟却并不在意这些，她压根不在意什么感情不感情的，皇上的恩宠和感情是两码事，更别说在这后宫之中，皇帝本身便不算是一个男人，他只不过是一个坐在龙椅上的权力化身而已。 和白风萍在御花园之中逛了逛，又在一处小亭子里面坐了一会儿，姚锦瑟打心头里觉得今天的收获并不少，至少和白风萍的关系要比之前拉近了许多。 宫里面结交朋友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能不能聊到一块儿去，就是一碰一转，转瞬之间变得亲热起来，大家都是相当纯粹的利益结合，谁也别谈什么姐妹感情。 当然，在明面上大家还是亲热的好姐妹，毕竟后宫和睦才是皇上他们想看到的，至于私下里大家是什么样子，其实谁心里都有数。 今日雨后初晴，空气格外清新，姚锦瑟趁着天色还早回了宫，打算抱小公主在外头走走，让孩子也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而白风萍却没有转头回到乐安堂，而是抄了另一条小路前往留春馆了。 她今天还没有去看过乔嫣然呢。 “奴婢觉得，这姚婕妤对小主可真是奇怪，小主您说，姚婕妤和您又没有什么往日的交情，怎么和您像是多年的好姐妹一样亲热呢？” 白风萍转头，用平淡的眼神扫了身旁人一眼，后者顿时把后面这句话憋了回去。 说话的是星儿，她是白风萍带进宫里来的家生丫头，和白风萍相伴多年，是知根知底的。 只不过年纪稍微小一些，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大注意，从前在江州的时候，因为圈子并不大，那些人也不会犯什么蠢去和一个丫头计较，再加上白风萍耳提面命，所以这丫头倒也没出过什么错。 只不过，如今她们在宫里面人多眼杂，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绝不能够像从前在江州一样肆意了。 “这话以后别说了，万一被人听了，还不知道要惹出来什么麻烦。” 不过白风萍心中也有另一个想法，她是不希望自己和姚锦瑟交好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晓的，今天出来的时候，她都格外避着人，而且她看姚婕妤身边那个来请她的姑娘，做法也和她如出一辙。 她们只不过是在御花园之中巧遇的，可不是约好了，在御花园中逛起来的。 “姚婕妤是个热心肠的人，自然会对新入宫的人帮助多一些，等会儿去姐姐那儿，你可要注意，别什么都说出去。” 星儿点了点头，努力抿了抿嘴，无声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虽然有时候反应迟钝些，但是却有一桩听话的好处，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是白风萍说了，她都会按照白风萍的吩咐去做。 这也是白风萍进宫也愿意带着她的原因之一，不管这宫里面的日子有多难过，有一个这样的人陪在身边，总会让日子好过一些。 说话之间，她们便转过了一座假山，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宫院面前。 这就是乔嫣然的留春馆了。 第37章 她不会 宫里面这些人物的名字，都是能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对应人物的特点的。 姚锦瑟不知道原主叫什么名字，因为不管是记忆上还是平时和别的嫔妃说话的时候，她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但是旁人的名字，她却记忆深刻。 比如白风萍的名字之中带着一个萍字，是在暗中预示她如同浮萍一样的命运，必须要依附着某个人，才能在宫中存在，所以白风萍总是在女主或是其他人身边打转，哪怕她有着凭自己能力站在顶峰的可能，也不愿意去赌一把； 又比如女主乔嫣然的名字，实际上是在表现女主的明艳无双，突出强调了女主能够被皇上一见钟情的原因，有的时候，美貌是一种能够让人无往不利的能力。 这好像现在，在白风萍眼中的乔嫣然，格外惹人怜惜。 因为她病了。 她从前总听人说西子捧心的故事，说西施有心痛病，所以在发病的时候会眉心微蹙，看起来格外好看。 以前的白风萍并不理解这个故事，她觉得是世人以讹传讹传出来的。 这人一旦生病，原本有十分的精神也只剩下了三分，人都没有精神，那蓬头垢面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好看呢？ 然而如今她知道了。 有一种病弱叫做弱柳扶风，即便是乔嫣然病殃殃地歪在榻上，也只会让人产生一种怜惜的情绪，而非觉得这个人不干净。 即便是身为女子，白风萍也不得不承认乔嫣然的这张脸，的确是人比花娇的美貌。 “姐姐还是赶紧歇着吧，今儿个虽然下了一场雨，但是这个时辰难免天热，若是出了汗吹了风，加重了风寒可怎么好呢？” 白风萍一进留春馆就看到坐在廊下的乔嫣然，虽然乔嫣然的身上披着披风，但是脸色看起来还是苍白的，一看就知道是没养好便出来了。 于是她连忙走到乔嫣然的身边，想劝说乔嫣然回到屋里面去。 乔嫣然倒也听她的话，她如今还是年轻时，对于白风萍的示好，是满心满意接纳着的。 而且患难见真情，她如今抱病在床，这些新人里头，当初和她结交过的人，如今只有何云清和白风萍时不时过来看看她，其余人等，联系都已经变少了许多。 留春馆之中的景象已经不太符合名字，明明还没有到秋天，可是这里的气氛却像是秋天坠落的黄叶，就连院子里面的金桂，都开得死气沉沉。 大约是在这后宫之中，一切都和恩宠挂钩，没有恩宠，在这后宫之中是寸步难行的。 若是在没有家世，那这日子可就太难过了。 在这个问题上，白风萍，深有体会。 她每日都到这里来，实则是给自己找个说话的人，也是给自己找一个依靠。 毕竟她和何云清之间，是因为有了乔嫣然才能够形成一个联盟，如果没有了乔嫣然和她之间的这份情谊，那么何云清会不会和她交好都未可知。 哪怕白天她刚刚和姚婕妤说了话，看起来是结交的迹象，但是姚锦瑟毕竟也没有把话挑明——就算是挑明了，她也是不愿意放掉乔嫣然这一边的。 哪有一个合格的商人，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 多点下注才是硬道理。 白风萍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获得皇上的宠爱，那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抓在手里的利益来的实在。 一步登天的美梦谁都会做，却不是谁都有资格做。 还是脚踏实地最直接，换来的收获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在留春馆之中陪着乔嫣然待了一会儿，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白风萍才起身离开。 不同位分的嫔妃，每日的例菜都不相同，如今留春馆过得艰难，许多时候传过来的份例都有缺少的，在这样的时候，若是她留下，只会让这里本来就过得不怎么宽裕的日子，更加紧张。 白风萍虽然自己会花银子偶尔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她绝对不会把这银子花在乔嫣然的身上。 乔嫣然和何云青都是出身世家的人，若说财货上的，两个人本来就是不缺的，甚至比白风萍好太多，可是乔嫣然并没有利用钱财去打点关系，那白风萍就不应该多此一举。 心意是心意，但就算是好心也会办坏事，如果她做错了事情，那么她们之间这份本来就没有蕴养起来的友情，岂不是被她埋进了深渊之中吗？ 她不敢冒这个险。 …… “她绝对不敢冒这个险，”用晚膳的时候，姚锦瑟一边给自己加了一筷子鸡丝，一边儿和白檀说道：“就算她今时今日新宠上位，也还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何家再怎么有功劳，到底远在齐鲁之地，而国公府底蕴深厚，贵妃娘娘和皇上多年情谊，难不成是何氏能够扭转的？” 虽然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在场也没有外人，姚锦瑟借着和白檀说道理的功夫，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梳理如今宫中的局势。 自从那一日何云清承宠以来，最近这半个月皇上进后宫的次数倒是多了，新承宠的嫔妃也不少，其中最得圣宠的便是何云清，毕竟如今何家还在为饥荒的事情出力，皇上在后宫也得表明出自己的态度。 在这一点上，后宫的人大多心知肚明，别的不说，宫里头的老人大多有自己获取信息的渠道，原主的家族是个破落家族，消息递不到宫里来也就罢了，可是其他人的家族可没有破败，甚至因为提前押注了谢云安，如今多还有水涨船高的趋势。 就连陈美人都知道，何家在前朝的事上是出了大力气的，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何云清在后宫之中，不说是横着走，但也绝对是风头无两，俨然一颗即将升起的新星，今个儿早上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还特意说起了要让何云清去坤宁宫听事的话题。 后宫皇后为主，宫务如此繁多，即便是皇后有三头六臂，平时也是十分乏力，如今宫务有不少分在几个妃子手中，以容贵妃分的最多。 而嫔妃如果能够到坤宁宫听事，实际上就是插手宫务的起点。 皇后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给贵妃添堵的机会，何云清如果真的遵从了这个吩咐，那么后面恐怕就会成为皇后针对贵妃的一把剑。 白檀刚刚和姚锦瑟说的，就是在猜测何云清会不会和贵妃对上，而姚锦瑟做出的答案，是斩钉截铁的。 她不会。 第38章 脑子都长在自己身上 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忍让才是后宫之中的生存法则。 能够在后宫里头有名有姓的自然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后宫争斗，死得最早的人未必是最漂亮或者家世最差的，但一定是最蠢的。 美貌只能延长蠢货的生存时间，但是救不了蠢货的命。 “皇上喜欢聪明人，但是不喜欢太聪敏的。” 姚锦瑟对于何云清的性格还算是了解，何家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自然不希望自家女儿白白折损在后宫争斗之中，所以在教导这个女儿的时候，其实也费了许多心思。 “何云清是个聪明人，就算她看不出来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何家也有的是人才，可以帮她做到这件事情。” 后宫不是一个人的后宫，自然也不是一个人的战场。 在这里，宫妃的得宠与否，并不仅仅与个人相关，实际上还挂钩着许多事情。 很少有妃嫔能够像姚锦瑟一样孑然一身。 何云清既然能够得宠，那么在一段时间之内，她身上的这份宠爱是不会被消掉的，就算是后期女主得宠上位，两个人也是彼此守望相助，在这后宫之中和贵妃抗衡的。 说起来，乔嫣然的病也已经快一个月了，不过是个假的风寒而已，这段时间将养下来，应该也该到了好的时候了。 姚锦瑟现在对于乔嫣然的出现是十分期待的，后宫这一滩水，总要一个真正能够掀起风雨的人出现才能搅浑，如今何云清对于容贵妃的针对处处忍让，不管是皇后，还是其他妃子，想要在这些事情里面加上一把火，实在也是不能。 “说来皇上也是许久没有来咱们这儿了，小主还是要想想办法才好。” “有什么好想的。” 姚锦瑟端了茶杯漱了口，扯过毛巾擦了擦嘴。 “皇上又不是第一天不来，况且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头这些新人一个一个的都要去见皇上，皇上总要雨露均沾才是。” 她巴不得皇上不来，皇上一来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情跟着来，如今贵妃本来就因为宫里面的亲人太多而烦心，这个时候去招惹贵妃，显然不是什么好得举动。 想起贵妃，又想起皇后，姚锦瑟的眼睛忽然动了动，扭头问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白檀低头思索一阵：“今儿个是二十九，小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每逢初一十五，宫妃们要去太后宫中请安，之前太后一直不太喜欢人多，加上皇上刚刚登基，慈宁宫之中并没有太多人来往，自从选秀之后太后出了宫门，在宫里头管的事儿也就多了，嫔妃们每个月两次的请安也就成为了一个惯例。 最近这一个月，姚锦瑟也是跟着众人见过两次太后的，只不过她在后头，太后总是看不见她，也很少主动提起。 毕竟她连嫔位都不是，岁数也不再年轻，也不像是那两位有皇子的，家世也不出众，如果有宠爱也就罢了，偏偏连皇上的宠爱都没有，在这后宫之中，根本就是没有一点出挑的地方。 但是姚锦瑟很清楚，这不是太后不待见她，而是太后压根没想起来她。 想到原着之中自己的结局，姚锦瑟便觉得如今自己的这些动作还不够，在贵妃和国公府倒台的这几年里，她得给自己再额外找一个靠山才行。 皇后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有些人能忍是因为真的可以忍耐别人骑在自己头上，而有些人则是因为在预谋一次反击。 皇后是后者，简单来说，皇后和姚锦瑟是一路性子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她们的道太相同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是个好的选择。 主要是这位太后活的时间的确长久，而且天生占了一个圣母皇太后的位置，上头又没有母后皇太后的压制，自然格外得意。 太后虽然和皇上关系不大好，可终究是母子，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的仇？ 虽然说儿大不由娘，可是，如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太后的话多少还是有几分效果的。 “我记得前两年皇上赏过一件流云钗，你明日去找出来吧。” 姚锦瑟说的这个发钗，是皇上当初在王府的时候赏的，那个时候，她刚刚被贵妃举荐上去，皇上既是觉得新鲜，又要给贵妃面子，所以一开始也是赏赐了一批好东西的。 进了宫之后，虽然皇上也有赏赐，但是那些赏赐大多是给孩子用的，姚锦瑟自己的赏赐并没有多少。 平时姚锦瑟跟在贵妃身边，为了不显眼，也不敢打扮得太出挑，但如今既然要引起太后的注意，就不能够再打扮得那样朴素了。 但不朴素也有不朴素的规矩，若是打扮的太过显眼，恐怕还没等到太后注意到她，贵妃的眼刀就已经到了。 对于姚锦瑟的想法，白檀并没有多问，反而很欣喜自家小主愿意打扮自己。 跟在姚锦瑟的身边这么多年，她们主仆也算是一心，所以白檀知道姚锦瑟平日里的低调是为了什么，但她一直觉得，平日里小主也有些低调太过了，贵妃娘娘虽然有些小气，却也不至于小气到那个地步。 不说别人，就说和她们同住在毓秀宫的宜嫔娘娘，平日里的打扮也并不怎么出众，但还是很亮眼，所以以前还是很得宠的。 小主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的恩宠，也该为公主多想一想，这后宫的女人哪有不打扮的呢？ 白檀伺候着姚锦瑟更衣，出门换了白桃进来，然后兴冲冲去小库房里头找钗子了。 姚锦瑟看着白檀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白桃清澈的眼神，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本以为身边的人忠心便是最要紧的，而且一个伶俐一个嘴严，怎么看都是不错的配置，怎么看得久了，却反而觉得这两个丫头，少了一些城府呢？ 难不成，这脑子都长在自己身上了？ 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反正宫里面时日长久，慢慢调教着，总能把人调教出来。 第39章 慈宁宫请安 炎热夏日的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是后宫的诸位妃嫔，又一次前往慈宁宫请安的日子。 嫔妃们有新有旧，但是在太后的眼中却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她认识的，一类是她不认识的。 王府的旧人们，其实太后了解的不多，主要是他们这位太后当初的确不怎么管儿子的后院，那个时候争夺储位事情太多，太后没能在后宫出力却也没有添乱，实实在在一个安守本分的妃子形象。 所以说有些人的命运是天定的，如果命里面带着这种福气，就算是什么都不争，东西也会落在自己手里。 但是姚锦瑟不一样。 她如果不争的话，东西就会白白落在别人的手中，甚至她就算争了东西也不一定是她的，但是她不得不去做这种努力。 人嘛，活着总得有些奔头。 平时在坤宁宫的晨昏定醒，因为皇后的贤德，所以一日一次的频率，大家都是能接受的，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皇后也会宽容大度地允许请假，但是来慈宁宫的日子，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几乎所有人都会出现。 包括乔嫣然。 但这的确姚锦瑟第二次见到乔嫣然，上一次还是在阖宫朝见皇后的时候。 看着乔嫣然的脸色，姚锦瑟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显而易见，这位女主角是打算出来了，随着天气转好，盛夏的炎热也渐渐退去，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而这样的时节也正适合久病初愈。 不得不说，乔嫣然是会挑时间的。 姚锦瑟转了一下眼神，跟站在乔嫣然身边的白风萍视线擦过，两个人都没有说些什么。 连打招呼都没有。 他们是有默契的，姚锦瑟是宫里头有女儿的嫔妃，却只在婕妤的位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姚锦瑟没有什么宠爱，但是人家姚婕妤跟在贵妃身边，那就是没什么人敢冒犯的。 而何云清是后起之秀，容贵妃想拉拢不成，如今又想打压，两个人虽然不算势成水火，却也是明晃晃不和睦，而白风萍自从入宫以来，一直就和何云清交好，哪怕何云清并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这队也是早就已经站好了的。 所以她们两个人的交往，不能摆在明面上头。 尤其是在慈宁宫这样的场合，本身人多眼杂，若是被谁瞧出了什么，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后宫里头一向是人才众多，姚锦瑟对于这一点毫不怀疑。 而且她也不打算在太后的空中显露出什么来，她当初看书的时候，对于原主的死印象还是深刻的，原主之所以会殒命，除了是因为她跟在贵妃身边被牵连之外，归根结底也还是因为太后并不喜欢她。 太后喜欢的人是端庄不作妖的那种，原主跟在贵妃身边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却也难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八个字。 这位天底下最珍贵的女人，对于原主的第一印象，可是不怎么好的。 所以今天，姚锦瑟之所以打扮了一下，便是为了在太后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今天她穿的这身衣服并不算多么出挑，却又把内秀发挥到了极致——当然，再好的内秀，也得是让人有发掘的欲望才算数，所以她特意准备了头上的这个钗子。 她今天这个发髻，走的是飘飘欲仙的路线，从正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居高临下的看，便会觉得这个发髻如同一团云，搭配上她的钗子，会显得她格外灵巧一些。 按照规矩，不同位份上的人是要按顺序去给太后请安的，姚锦瑟赌的，就是太后在她请安的时候，愿意低头扫那么两眼。 ——即使不成也不要紧，一个月两次请安，她早晚有机会让太后看见。 但是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如果时间太迟，太后就未必能够看得上她了。 按照道理来说，历朝历代，太后的母族都是会送人进宫的，用联姻的方式延续自己家族的荣耀，是世家最合算的一笔买卖。 太后的母族当然也做了这件事情，但时间却是后期，因为现在这时候太后的母家并没有适龄的女子，而皇上正值壮年，在这个时候把家族中的女儿送到后宫之中，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太后的位置，比皇后的位置要尊贵。 母仪天下的那把椅子虽然好，可是想要做到上头，也得看一看自己能不能担住那份辛苦，毕竟皇后每日在宫中的疲惫，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 皇上每天有无数的事情要忙，皇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太后压根没打算让自己家中派人到宫里来谋夺凤位——她自己就没做过皇后，对于这个位置其实也不甚看重。 做皇后哪有做宠妃来的快乐呢？ 只要能生下儿子，以后再不济也是有依靠的——这就是太后在后宫斗了多年之后形成的朴素观念，至于身边的帮手，只要她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还愁身边无人可用吗？ 再怎么样，只要皇上是她的儿子，她就永远占着一个孝字。 不过如今这后宫之中，也实在是太无趣了。 “哀家原本看着皇后，觉得她是个小门户的出身，理不好宫中的事，必得被贵妃压着，可是如今看来，倒是哀家看走眼了。” 太后坐在妆台之前，让身边的嬷嬷帮她梳头，这个时候嫔妃们已经等在了外头，宫女们已经过来通传了两遍，但是她老人家仍旧不疾不徐。 这倒不是太后有意为难，只是后宫中的人难得来得这样全，听说那个抱病的乔美人也出来了，太后仍旧记得当初在大选上看到乔家那丫头的时候，那张脸的出众，可是让她这位在后宫之中见惯了美人的人，都为之惊叹。 今时今日，这帮人又凑到了一块儿，她这个做婆婆的，怎么能去得太早呢？ 总得给贵妃留出点时间，让贵妃找点茬不是？ 连皇后贵妃都不愿意给脸，这些新人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一个连侍寝都还未曾的小小美人，贵妃肯定不会放在眼里。 何云清那边贵妃肯定不会冒然动手，可是何云清身边的人，遭点儿罪是必然的。 太后都已经期待着，待会儿外头的热闹了。 第40章 投名状 慈宁宫中。 其实太后所期待的热闹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主要是人们也都心有戚戚，大家伙都知道太后素来不是一个什么和善的人，谁敢在太后宫中找死？ 就算是贵妃，也只是性子直率了些，不是蠢笨的人。 更何况，此时此刻上头还有一个皇后压着。 容贵妃就算是再怎么盛气凌人，这时候也不会不给皇后面子，她从来都知道皇后在乎的就是表面上的脸面，所以她不会在这一点上和皇后结仇。 大家就算是真的不对付，也不会在平面上表现出来什么，最多是在暗地里头用眼神交锋，所以明面上和和气气的场合，暗地里却也水波不停。 姚锦瑟跟在贵妃后，女人们的站位泾渭分明，皇后站在最前，身后的左右分别是贵妃和庄妃。 静妃身子不好，一贯是不会掺和这样的场合的，皇上和太后都知静妃的事，不仅不会怪罪，甚至还多加照拂，可见这个养病之中的静妃也并不是一个寻常人。 静妃不出来，宜嫔和昭嫔的站位，自然就能更加靠前一点，她们两个各自站在贵妃和庄妃的后面，姚锦瑟就站在宜嫔的身后，和贵妃站在一条线上。 然后是剩下的三位婕妤，何云清不用说了，作为最近这段时间宫里面最得宠的人，她也是最招人眼球的，此时此刻就站在昭嫔的身后，毕竟她和昭嫔同住永宁宫，两个人在表面上也是得有些关联的。 而且在新人里头，何云清不仅是最得宠的，同时也是位分最高的那一个，同时期册封的三位婕妤里面，似乎只有她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另外的那两位，一个姓秦，一个姓楚，现下正分别站在姚锦瑟和她的身后，姚锦瑟悄悄打量了一下，倒也没有觉得这两位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倒不是说她们不好看——这两位美是美的，可惜通身的气质有些过于中规中矩。 皇上是更加喜欢守规矩的人不假，但实际上他老人家喜欢的是那种天生性子沉静守规矩的，而不是这种刻意表现出自己规矩的人。 这两位虽然是在投其所好，但是的确有些流于表面了，皇上又不是什么昏庸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不过姚锦瑟倒也没有小看了这两位，站在她身后的这位楚婕妤，同样是出生于世家大族，论及身份的贵重，比何云清还要强出多少，甚至都能够和贵妃掰掰手腕，属于是天之骄女那一类型的。 而站在何云青身后的秦婕妤，能够有如今的位分，自然也是因为家世不俗的缘故，而且这一位也更沉稳一些，所以在故事里头也是一个活到了最后的人，属于独善其身的那一类。 再往后，便是那些美人和才人了，姚锦瑟没有再把自己的视线投过去，如果再往后看的话，她就需要将身子扭动了，现在这种时机场合，显然不适宜做出这样的动作。 大约是因为太后在屋子里面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自己想看的画面，所以也不必在这种时候耽搁，姚锦瑟在心里将身边的这些美人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三四遍之后，太后宫中的嬷嬷总算是出来传话，让诸位进殿中去请安。 太后已经在殿中坐下了。 这不是姚锦瑟第一次见到太后，但却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得不说，太后的确是个美人，谢云安的俊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自于太后的这张脸，即便是现如今太后上了年纪，身上携带更多的也是被岁月沉淀之后的风韵，而不是苍老。 的确，姚锦瑟在心中想，自己已经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儿子也已经做到了皇帝，丈夫也已经死了，升官发财死老公，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且坐在这上面，既享受着荣华富贵，也享受着众人的恭贺，又有什么可以不开心的呢？ 换作是她来过这样的日子，肯定比现在的太后看起来还要年轻的多。 就算是出席大场合的时候，需要穿上厚重的朝服，也只不过是一日两日而已，和长久的荣华富贵相比起来，自然还是后者更加值得。 在姚锦瑟心念流转之间，由皇后开始，众人已经乌泱泱在地上跪倒了一片，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要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叫起，通常情况下，这份“恩典”只会停留在嫔位，再往后的嫔妃们，并不值得太后多费心思。 但如今不一样，因为后宫里面进了这些新人，太后自然要把目光的额度，放得更加宽裕一些。 而一旦注视的人变多了，姚锦瑟自然就进入到了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姚锦瑟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要太后想要去问婕妤们最近在宫中过得如何，那么她都是太后避不过去的一个话题。 宫里头如今孩子不多，她身边虽然只有一个公主，论及身份也不能够和皇子以及皇后所出的公主相比，但是终究是个孩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现在还小。 不管是皇后也好还是几位妃子也好，她们所生的孩子其实都已经大了，会认人了，宫里头的孩子难养，但是一旦养起来，个顶个都是人精，俗话说三岁看老，如今宫里面长成的孩子都早就已经过了记事的年纪，已经能够看出一些以后来了。 说回太后。 姚锦瑟为了今日，也是提前计划了两日的，加上她早就已经打听过，在她们刚刚入宫那段时间，太后曾经想过把几个孩子抱过去养一养。 ——其实也不用她刻意打听，毕竟容贵妃什么话都往外说，她都不用怎么问，贵妃就把这件事情抱怨着说出来了。 那个时候的贵妃一开始还在忧伤自己没有孩子，不能够得到太后的看重，后来听说太后想要把孩子抱过去，顿时便幸灾乐祸起来。 做母亲的，哪有一个想把自己孩子送出去的？ 如果是身份不怎么高的妃子也罢了，偏偏是皇后和庄妃她们，身份都不低，至于二皇子……姚锦瑟只能说，这孩子生母早亡，实实在在也是个可怜人。 皇后不大看得上二皇子，是因为二皇子的生母与皇后在王府时期的旧怨，加上一些缘故，导致庄妃对于二皇子的态度也不怎么明朗，太后就更是直接把这孩子忽略掉了。 算来算去，姚锦瑟反倒觉得，把自家女儿送来慈宁宫，让太后养一段时间，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难以做到的事情。 她正盘算着，上头便传来太监的声音。 “姚婕妤，何婕妤，秦婕妤，楚婕妤，向太后娘娘请安！” 第41章 回忆 太后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昏昏欲睡。 到底是年纪大了，总喜欢些令人惊讶的事情，眼前的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叩头请安，实在是千篇一律。 她就算是再怎么样喜欢这种荣华富贵的感觉，也不能不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厌倦。 毕竟这一切她都已经经历了了这么多年了，做妃子的时候，身边的人便总是前呼后拥，那个时候她还需要和别人斗一斗，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沾着婆婆的名分，就算是皇后再怎么有自己的心思，也得小心去应付她，而皇帝虽然说不怎么听话，可是自古以来都是儿大不由娘的，想让儿子听话，尤其这个儿子还是一个皇帝，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大现实的事情。 太后也理解这个，可是如果让她真为了乐趣和那些儿媳妇们争来斗去，她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说别的，谁又敢和她斗呢？ 这后宫里面的女人见了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个比一个听话。 就算是皇后和贵妃，也是要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孝顺儿媳的模样的，太后在后宫之中生存多年，能够从普通的妃子晋升到现在这个位置，本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主，能够明哲保身到这种程度，对于后宫诸事自然更是洞若观火。 所以她也看得出来，如今的皇后和贵妃之间虽然有矛盾，却已经开始一致朝着新人去了，而那些新人又没有几个能支楞起来的丫头，对上皇后和贵妃无非是一味的忍让，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支持那个新人，这不符合她一个好婆婆的形象。 说到底这宫里头的主子只有三个，太后一个，皇上一个，剩下的那个就是皇后，贵妃有皇上的宠爱，有不俗的家世，勉强能算得上是第四个，其余人等谁也够不上数。 太后想要让这些新人们进宫，也不是为了皇上绵延子嗣——皇上如今还年轻，宫里面也是有孩子的，而对于子嗣上，太后一向看得很开，孩子能生一个就自然能一直生，又不用皇上出什么力，只需要临幸几个妃子就行了。 都已经这样节省了，后宫里面的孩子如果还是不能保住，那可就不能说是皇上的问题了。 必然是皇后和贵妃照顾不当。 这后宫里头，越是有子嗣的女人，做起事来越是有底气，譬如庄妃，虽然只在妃位，但是因为有一个大皇子，平时在宫中的地位也是不凡的。 然而她的打算一开始就落了空，皇上自从这些新人入宫之后就没有召见过这帮人，后来好不容易开始召幸嫔妃了，又没有哪个嫔妃能够一枝独秀独占春色，自然也不太会有人有胆子，去跟皇后以及贵妃争夺一些什么。 这偌大的皇宫，如今就是些没有趣儿的事儿，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太后原本期待着能够有些好玩的事情出现，可那些被她寄予厚望的年轻妃子，一个能挑事儿的都没有，她自然是意兴阑珊。 就让这帮人按着规矩请安，然后离开就是了，今儿个得空，都不如去叫上两个在宫里伺候了时间长的老嬷嬷，敢和她说说笑笑的那些，过来陪她推推牌，也算是解个闷。 太后正想着，思绪都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碰了她一下。 多年的深宫生活，太后早就已经练就出了一身的好本领，即便这两年不怎么用了，这份本事倒也没有退化，所以太后迅速地回过神来，正听见一个尾巴。 是何云清在说话。 “……今日朝觐太后，喜不自胜，臣妾恭祝太后，福寿永年，永宁安康。” 姚锦瑟跪在何云清身边不说话。 要说这何家的女儿说话就是动听，明明是一番抱怨的话，从她的嘴里面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的令人心疼，而且还并不会觉得这人是在挑拨事端。 ——多好的一个人，如花似玉的，这么年轻来到这宫里头，都还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大事呢，成了皇上的妃嫔，在这宫里头举步维艰，走的每一寸地都得小心谨慎，更难得的是居然还不忘恩德，记得太后将她提拔进宫中的好，在这样的场合上格外谢了这一场恩，也是不怕流言蜚语的有节性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姚锦瑟叹了口气，将自己原本准备的话默默地咽了下去。 何云清这一招是在原着之中并没有出现过的，因为原着的此时此刻，何云清已经得到了太后的支持，并不需要在这样的场合上再多说些什么——太后的确是喜欢她的，端庄大气的小美人，别说太后和皇上，就算是姚锦瑟也是喜欢的，光是看着就能令人高兴了，更别说别的。 而在原着里头，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上出声的应该是乔嫣然——这是女主出镜的第一场高光——她养好了病，所以出现在这里给太后请安，因为是第一次请安的缘故，这才格外多说了些，也让太后注意到了这个默默无闻的美人。 而皇上也是因为慈宁宫的这一场请安，才在这天晚上翻了乔嫣然的牌子，这才有了男女主角的第一次见面。 姚锦瑟原本是想着趁着自己请安的顺序在乔嫣然前，不管怎么样都避不过去她，所以才刻意打扮了一番，准备在今天和太后好好表个忠心，却压根没有想到，没有了乔嫣然这一个阻碍，身旁又突然蹦出了一个何云清。 但也没有办法，谁让她张嘴张晚了呢？ 即便是此时此刻低着头行礼，姚锦瑟也大致能够感觉到来自身边的某种带着寒冷的视线，想来不是来自于贵妃，就是来自于皇后。 说来也奇怪，这何云清又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么突然在这样的场合表露心迹了呢？ 姚锦瑟觉得不大对。 而在姚锦瑟心神荡漾的同时，太后也正打量着她。 不怪别的，主要是何云清和姚锦瑟的站位实在是太过接近，他们两个是站在一排上的，所以看何云清时很难不看到姚锦瑟，而姚锦瑟今天这一副打扮，不得不说，的确是敲到了太后的心坎里头。 第42章 过去的风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非常柔软的地方，即便身份高贵如太后，也不能免俗。 对于太后来说，身在后宫多年，儿子也好，先帝也好，都并不是她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因为她对于先帝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或许是因为在宫中待的时间久了，很难对男人们生出情愫，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而言之，在太后心里面，儿子和先帝的存在，甚至要比太后这个位置更靠后。 真正让她念念不忘的，是一个在她还是妃位的时候，暮然离世的好姐妹。 这后宫里头的女人，为了皇上的恩宠，向来是争锋相对的更多一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什么交情，毕竟大家多数时候都是失宠的那一方，真正能够被皇上一直宠爱的才是少数。 如果没有位分和家世，那么在这后宫之中过的日子，可谓是十分辛苦。 太后当年的日子过得不辛苦，毕竟她虽然有儿子，可是早早就失去了皇上的宠爱，而且那时候宫里面的皇子并不少，否则也不可能因为夺嫡的事情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相比之下，一个儿子并不出众的普通妃嫔，在这后宫里头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人物，顶多是那些低位妃嫔在见到她给她请安的时候，神情上总是带着一些不情愿而已。 太后也不在意。 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要紧的，那些外在的事物，都会影响到她的心情，所以在意那些有什么用处呢？ 都不如晚上多吃一口饭。 每日赏花赏景，闲来无事就在宫里头和几个相好的妃嫔，聊聊家常，一起描描画儿，做做衣裳，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关上自家宫门，外面的流言纷扰就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太后把这一条准则在自己的人生中贯彻十分彻底，她等着日升月落，等着花落花开，等着外面的争位之事出现结果，虽然没有想到自己会最终坐在这个位置上，但是这个位置她也坐得稳当。 时来天地皆同力，有福之人是不必争抢的，那些人抢到最后也没有一个结果，终究是她成为了太后，原本那些和她交好的人，如今也都做了太妃住在寿康宫里头，时不时还能过来说说话。 可和这些旧人见面的次数越多，太后就越发怀念当初那些没能陪她一起走到最后的人。 尤其是现在这时候，她看着何云清就像是在看着当初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灵巧，在心气儿还没有被宫廷斗争打磨光之前，也是能言善辩，会用一些手段来获得依靠的。 她倒是不讨厌何云清，如果不喜欢的话，她不会把这个姑娘提拔到宫里头来，今天的太后隐约觉得，自己当时的心念一动，说不定也是因为在这丫头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不过也仅此而已，外表的相似终归只是相似，太后不会因为这种相似，就陷入到何云清提前设计好的陷阱之中，何云清想借今日请安的机会，成为太后手底下的人，但是太后却并不想让自己成为狐假虎威背后的那个虎。 但是她也的确觉得这小丫头有趣，一个新人能有这样的胆识，已经是很好了，更难得的是这丫头说话有理有据，虽然意图表达的十分明显，在说话的时候也没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 有这样的新人在宫里出现，这后宫之中绝对不会寂寞。 太后先是赞扬了两句何云清，然后低头扫视了一圈，最终又将目光定格在了姚锦瑟的身上。 准确的说，太后是在看姚锦瑟的这身妆扮。 毕竟姚锦瑟跪在地上低着头，想要看脸并不容易，太后也只能够顺着角度看到姚锦瑟垂着的头上梳出来的发髻，以及插在发髻上的那根格外显眼的发钗。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之感。 姚锦瑟今天的打扮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为了今天的这一副装扮，她特意让白檀去请教了宫里面积年的老嬷嬷，仔仔细细盘问了前朝时兴的打扮，最终才弄出了这样一身。 的确有效果。 姚锦瑟在从地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心中便感慨道，至少如果不是这一身，今天太后恐怕很难注意到她。 她一边站起身，一边恭敬地回答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身子已经养好了，公主近日也十分安康。” 姚锦瑟能够把公主养在身边，是因为皇上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格外开恩的缘故，否则的话，像她这样的婕妤所生的女儿，是应该要带到其他高位妃嫔的身边去养着的。 太后坐在上面点点头，她此前对于姚锦瑟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后宫里头有这么一个婕妤怀着孩子，因为地位不高，又没有什么家世，太后自然是不怎么关心的。 更何况，姚锦瑟后来生的还只是一个公主，太后就更没有兴趣去关注了。 今天会注意到她，也只是因为这一身装扮让她想到了旧人而已。 太后打量着姚锦瑟，姚锦瑟站起身来之后，整个人变落在了太后的眼中，仔细看过去，倒也不是很像，只是有三分神韵而已，如果说像，那也可以说是像很多人。 刚刚的那种相像似乎只是一种感觉，让太后了解到宫中还有这样一个人，不过既然都已经注意到了，太后也不吝惜多说两句话。 反正跟谁说都是说，难得她今日有兴趣。 于是便有了上面的那一番对话。 太后对于姚锦瑟并不熟悉，她甚至都不知道姚锦瑟住在哪个宫里头，所以问的东西，都只能够问到公主的身上，好在姚锦瑟早有预料，对于太后的问题都能一一回答上来，这才没让场面变得尴尬。 姚锦瑟盘算着时机。 太后说了两句话之后，显然就不打算再问了，虽然公主的话题还没有说完，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要请安，不能够一直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为了避免接下来没话可说，姚锦瑟立刻将话题转了个弯儿，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太后娘娘要是想看看公主，随时随地吩咐人去毓秀宫通传一声就是了，若不是今早过来的时候公主还睡着，臣妾就应该带着公主来给皇祖母请安的。” 第43章 这宋美人好大的胆子 太后虽然不会主动去问宫里头的消息，但作为太后的身边人，玉嬷嬷一向是会替太后盯着宫里面的动静的。 所以对于姚锦瑟的各种信息，玉嬷嬷可谓是了如指掌。 甚至于之前给姚锦瑟送去的赏赐，都是玉嬷嬷一手经办的，太后压根儿都没怎么过目，只是扫了一眼单子，觉得不错，就让人拿去办了。 而对于太后娘娘是不是喜欢小公主，玉嬷嬷自然心中也有数。 若是换做别的朝代的皇太后，在如今这个年纪自然喜欢孩子，可她们这位太后娘娘和别人的太后娘娘可不同，从来是不大喜欢孩子的。 虽然明面上说为皇帝选秀是充实后宫，以期延绵后嗣，但是要说太后真的多么重视皇帝的子嗣却也未必，她老人家只不过是觉得宫里太过寂寞，所以想找些人进来给她热闹一些而已。 太后出身于许家，是上一朝老太傅的女儿，在先皇后宫里头，家世算得上是很出众的，但是太后本身对于先皇没什么男女之情，之所以在后宫站住了脚，只不过是为了维护许家的体面而已。 而太后这样的聪明人，自然知道一个偌大的世家，权位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能够一代一代延续下去。 所以太后自从成为太后之后，对于家族的训示就没停过，加上许氏一族也的确有些能人，这才让家里送女入宫的心思停了。 毕竟当年在皇上上位的时候，许氏一族提供的助力并不是很多，那个时候老太傅已经不在位，许氏一族在朝堂之中的力量有限，所以虽然占着和皇上的一层亲缘关系，却并没有从龙之功，如今和皇上的关系自然说不上太好。 但是占着一层太后母族的名分，许家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太差，自家过得好，太后的心思才能够放到其他方面上来，不必为家族操心。 一个自己家族都懒得操心的人，对于自己的孙子孙女，是什么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玉嬷嬷听着姚锦瑟的话，在心里头不住撇嘴。 要是换她来说，这姚婕妤也不必费这些功夫，想讨太后的欢心最简单，这姚婕妤依附在贵妃身边随便挑拨两句，贵妃只要经受不住挑拨，必然会在宫里面掀起一场风雨来。 宫里面热闹了，太后也就高兴了，这不比什么孩子都来得强？ 姚锦瑟自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这宫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对于太后的心思都很难猜到——毕竟这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时间长了，大约已经很难回到正常人的想法里面了。 她只是在说完话之后就默默站回了队伍之中，看着下一批人给太后请安，然后不出意外的，乔嫣然还是被太后点到了名字。 ——哪怕这一次，乔嫣然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刚刚那番言论，她就只是站在那里，太后就已经把目光投注了过来。 这就是容貌的效果。 “哀家瞧着你这脸色，怎么还是病殃殃的，养了这些时日还没养好吗？” 乔嫣然自然不会说什么，她如今这脸色是因为用药用的时间太长，加上风寒这种病，拖拖拉拉的不爱好，所以一时难以调养过来，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所以她只是解释了一番，给太后展示了一下她声如玲珑的好嗓子，表示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慈宁宫之中的空气倒是没有变得紧张起来，主要是最近这几天皇上到后宫之中的次数又少了些，据说是前朝又有什么事情忙起来了，而且今天晚上又是大日子，皇上必然要去坤宁宫之中陪皇后，就算是再怎么有心人，也不可能打破这个规矩。 只有姚锦瑟知道，乔嫣然其实是一个特例。 书里面的那个情节，很像是作者在给女主角开金手指，而且也是在拉前期的仇恨，如果没有这样越矩的行为，一向贤德的皇后又怎么可能针对女主角呢？ 而天子之心的不确定性，又正好补上了这个行为之中最欠缺的内环逻辑，所以即便是当初姚锦瑟看书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如今她感觉到了。 并且默默左移了两步。 这个时候还是和女主光环少接触为好，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反正贵妃娘娘还能坚挺一段时间，让贵妃娘娘在前头冲锋陷阵吧，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婕妤，还得回去养孩子呢。 …… 从慈宁宫之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因为今儿个太后心情好，所以留众人在慈宁宫之中多说了几句话，嫔妃们本来就起了个大早，大部分人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困顿交加之下，一说能够离开，便一溜烟儿的都走了。 皇后和贵妃、庄妃带了头，后面的人也就顾不得什么位分不位分的了，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慈宁宫鱼贯而出，朝着四面八方去了。 姚锦瑟和宜嫔也走在其中，一边走一边聊天。 聊天的内容自然是围绕着今儿个在慈宁宫大出风头的何云清与乔嫣然了。 “说起来，本宫倒真是没想到，太后居然那么看重乔家那小丫头，你瞧那丫头病殃殃的，太后这些日子也没管过，今儿个倒是奇了怪了，怎么像是太后把这丫头捧在手心上似的？” 姚锦瑟素来嘴严，不怎么爱和人聊宫里头的八卦，所以宜嫔在姚锦瑟面前说话的时候，从来也不怎么小心。 “大约是太后觉得乔美人容貌出众，能够伺候好皇上吧。” 姚锦瑟含糊地说了一句，并没有把话说太满。 宜嫔撇了撇嘴，对姚锦瑟的这个回答显然不是很满意，但她正要说话，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吵闹声，还有女子的嬉笑声。 两个人站定脚步，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位嫔妃在前头。 其中之二，就是乔嫣然和白风萍。 另一位，好像是和白风萍同住在乐安堂的宋美人。 她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着宋美人那娇俏的样子，显然是刚刚说了许多开心的话，只是她的开心，似乎不是那种能够让人感同身受的开心。 否则，乔嫣然和白风萍的脸色，应该也不至于那样难看。 姚锦瑟看得仔细，一段熟悉的故事剧情也浮上心头，但她却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姐姐要去看看吗？前头似乎出了点动静，这还没出慈宁宫多远呢，要是被太后听见，恐怕不太好。” 第44章 命中注定的相见 俗话说得好，这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如今宫里头人多，自然是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 宜嫔对于姚锦瑟的话不置可否，并没有要上去看看的意思。 难不成这宫里的皇后和贵妃是不在了吗，轮得到她一个小小嫔位去管教别人？ 宜嫔从来都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依附在贵妃身边，也只是做些出谋划策的事情，有的时候替贵妃办一些事，来换得贵妃时不时在皇上面前提起她，以此维持这份稀有的宠爱。 宜嫔非常清楚，自己和姚锦瑟是不一样的，姚锦瑟再怎么不得宠，终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在后半生也算是有了指望，可是她没有，所以只能够想尽办法去谋取皇上的宠爱。 可是皇上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宠幸后宫的人，即便是这些日子里新人进了这么多，可能够被皇上长久宠爱的，也是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贵妃不愿意和这些人计较？还不是因为贵妃有恩宠在身，这些人加一块儿都不够贵妃一个人打的，所以贵妃压根儿懒得理。 皇上有三宫六院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难不成让皇帝为了自己空置六宫？ 即便是跋扈如贵妃，也都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也是这后宫所有女人的夫君，这夫君两个字，还得是君在前头。 “许是本宫记错了，本宫怎么记着，这宋家也没出过什么高官，怎么养出这样刻薄的女儿？” 宋美人所出身的家族，实则没那么普通。 和太后的母族不同，宋美人出身的宋家——或者说宋美人的祖父，有实打实的从龙之功，所以即便家族本身并不是什么世家豪门，在如今这时候，却也是炙手可热的一个门庭。 而且宋美人能被太后挑选进宫，并且被诸多妃嫔所看重，也是因为这份功劳。 只可惜有功劳却没有家教，就算是宫里面教了规矩，但也总有人学不会遵守规矩。 而在这后宫之中，不懂得遵守规矩的代价是巨大的。 宜嫔看着那边的热闹，并不打算去管。 这地方离慈宁宫还不算太远，弄出了这样的动静，而且其中参与者之二，身份都不低，一个是刚刚和太后在曾经宫中说过话的乔美人，一个是家里面颇有功劳的宋美人，她们两个这样的身份，这时候过去说什么都不合适。 而皇后和贵妃走的太早，这时候自然是看不见的。 周边现在还没有走的，便只有庄妃和昭嫔，宜嫔几个主位是有资格管这件事情的，可是，谁会管呢？ 姚锦瑟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却陡然见到，在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宜嫔也看见了。 两个人默契地调整了脚步，直接拐进周边的一条小路，走路速度之快，和二人平时温和的模样完全不同。 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悄无声息跟了过来，一时之间，视线所及之处，一瞬间就连鸟雀都消失不见。 不管谢云安在前朝的威势如何，至少在后宫之中，众人还是不愿意在这样的场景上应对他的。 皇上与嫔妃相处的场合，应该是花前月下，一派郎情妾意的景象，而不是在这样喧闹的场景之中见面。 所以不管是庄妃还是两个嫔位，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先走为上。 在这种时候和皇上见面，不仅讨不到什么好处不说，甚至还有可能被皇上责怪。 宫里头的高位妃嫔，是有约束底下嫔妃不让她们胡闹的责任的，但是在场这几个人，谁也没有管理宫务的权利，有资格的那两位根本不在场，可是皇上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皇上认定了一个人失职了，那这个人必然是失职的，不需要给自己想什么理由。 庄妃也好，昭嫔和宜嫔也罢，她们谁都不希望皇上因为这种事情对自己心生厌恶，哪怕是一丁点的饿感，都有可能影响后来的宠爱，在这宫里头没有宠爱，虽然也能活得下去，但势必会活得比较艰难。 更何况，他们心中对于乔嫣然也有些不一样的观感。 因为乔嫣然生的实在是太美了。 这样的一张面孔放在皇上面前，皇上难免不心动，而为了博美人一笑，谁知道皇帝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都是跟着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谁还不知道自家皇上是个什么德行，说他勤政爱民或许还能有点水分，但是说他好色，可实打实和他的能力一样，假不到什么地方去。 “有能者总得有点缺点，更何况作为天子，好色本来就不是什么缺点，而且谢云安平时也不至于到色令智昏那一步。” 姚锦瑟在心中想着原着之中的这句话，如今心中只是鄙夷，在这后宫之中，多重要的恩宠，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更何况是用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男人或许会有的优点？ 姚锦瑟没有这么蠢，宫里面的其他妃嫔，大多也没有。 对于事情的走向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姚锦瑟也的确始料未及，她一边跟在宜嫔的脚步后头匆匆走到皇上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才能喘口气儿。 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呢？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能想明白，今儿个是嫔妃向太后请安的大日子，自然也是皇上要来慈宁宫请安的日子。 今儿个的慈宁宫请安，并不像是之前一样结束的那么早，接连发生的几件事情，都各自耽误了一些时间，自然会让一些人撞见刚刚夏朝过来给太后请安的皇上。 说起来，原着的故事里头，皇上之所以没有在今夜前往坤宁宫，而是翻了乔嫣然的牌子，似乎也有太后的作用在其中，只是原文之中并没有详细描写，一笔带过了而已。 而如今不用太后在其中做些什么了，皇上在这里遇见乔嫣然，这病弱美人含泪的模样，绝不逊于西子捧心，为了美人一笑，这宋美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姚锦瑟看见那边顿住的明黄身影，心中暗道。 果然不能小看命运的力量，这一对算是天定的因缘，就算是她这只小蝴蝶扇断了翅膀，恐怕也扇不断他们之间的藕断丝连。 第45章 天凉了，宋家也该亡了 窥视帝踪是大罪。 即便是对于嫔妃来说，躲在暗中观察皇帝的行踪，也是一件不能被饶恕的事情。 眼看着庄妃昭嫔已经带着人消失，喘了口气儿的宜嫔，也在亭子之中，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走的时候还拉了姚锦瑟一把。 “得了，别看了，都已经这么远了，就算是你把脖子伸断了，也瞧不见那边的动静，皇上素来是雷厉风行的，不过今儿个这个事，撞上了宋家的女儿，也说不准会手下留情。” 宫里面的规矩虽然大，可是这规矩是老祖宗定的，祖宗是天子，天子就是皇上，如果说皇上愿意饶恕宋美人的过错，那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为什么跑得快？ 还不就是心里头知道宋美人的身世不同，皇上大约不会为了这件小事惩罚宋美人，乔嫣然又长了那样一张脸，身边跟着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皇上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情生气，想找人发火的话，恐怕一定会在周边寻找一个靶子。 和宋美人等人同级别的，皇上也不好拿过来说些什么，反而是稍微比她们高位一些的，最有可能被皇上牵过来做靶子。 为了美人才人这种等级之间的小纷争，把自己搭进去，是多么不值得的一件事情，宫里面的争斗你来我往有赢有输，输家离场的方式也各不相同，可是因为不识时务而死的，不管是谁都不会对她们表示同情。 后宫不是属于女人们的战场，女人们只不过是被推出来的一个作战者，真正在这里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的，是那些躲在女人背后的家族。 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无一不是牵挂拖累。 因为彼此息息相关，所以很多时候在这宫中的人做出的一个小小决定，就容易引发一个家族一败涂地。 宋美人就是个例子。 姚锦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倒霉的人，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够一头撞在皇帝面前，也是一件比较离奇的事情，皇上许久不到后宫来，今儿个一来就遇见了这种事情，恐怕就算皇上不怎么说，皇后也不会饶了宋美人。 皇上本来一直就想废后，如果这个时候一个皇后不会管家的名头砸下来，不管事实如何，皇后都是有口难辩，根本躲不过去这一桩灾祸。 所以今儿个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上处置了宋美人，到时候问题也不会落在皇后头上。 姚锦瑟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出神，以至于宜嫔和她说话都需要拽她一把，是因为她已经预见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书里面记得清清楚楚。 这宋家一直以来，依仗着皇帝的恩宠，在前朝也是做了不少事情，只不过有些事儿好，有些事儿坏——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能够落在皇上耳朵里面的自然都是坏事。 后宫里面的嫔妃再怎么无理取闹，危害至少还能够被局限在这座宫中，就算是想要干涉朝政，也得看大臣们能不能容忍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是外面的权贵却不同。 这权贵一旦跋扈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危及朝政的大事，如今皇上正是而立之年，心里头也一门心思想要干出些政绩来好为自己证明，而作为从龙之臣的宋家，如果在这个时候开始拉皇上的后腿，那么那点功劳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宋家是否真这么做了，无人知道。 姚锦瑟只清楚在原着之中，宋家的结局并不怎么好，虽然宋美人没有如今一般被皇上撞个正着，可是也因为故事前期对于女主等人的嘲讽而被女主记恨，所以在女主得势之后，第一个死的就是这个宋美人。 而对于宫外的宋家来说，没有了女儿在后宫之中打听皇上的心意，又逢宋老大人大限已至，整个宋氏家族便彻底失去了庇护自己的那把伞，由此彻底走向了衰落。 从那处小亭子绕路回玉秀宫的路上，姚锦瑟一边借着这件事情和宜嫔说话，一边在自己心里面把整个事情的脉络梳理清楚。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接触的人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原本的打算有些过于简单，除了白风萍因为刚进宫，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还没有适应这宫中的法则之外，其他的人，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而且对于姚锦瑟来说，因为熟知剧情的不断混乱，她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所需要付出的心力越来越多，逐渐竟然也有了一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人们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所以有足够的时间拿来放在勾心斗角上头，她这个来自于后世，自诩见过很多人性阴暗面的人，居然一时间都应对不过来。 回毓秀宫的路上平安无事。 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被小太监传过来，走了这么一路，两个人的心情也算平缓了不少，如今已经是炎热夏日的末尾，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所以人心也没有那么浮躁。 “说起来，快立秋了。” 过了立秋之后，就是中秋，这可是团圆的大节日，宫里面是注定要热闹热闹的。 听宜嫔提起这件事，姚锦瑟也点点头，毓秀宫之中的花儿都已经逐渐开始败了，是已经到了秋日时节。 这是她们在这宫中过的第一个秋天。 上一个秋天的时候，原主刚刚有身子，如今后宫之中的女人们也都在王府之中，提心吊胆等待着外面那场龙争虎斗的结果，毕竟一辈子荣华富贵全都系在这件事情上头，大家也都是非常在意的。 “说起来，今年是咱们在宫里头过的第一个中秋，往年家里头还能送些东西，今年恐怕是不能了，你家的人平时对你的贴补就不多，大节庆跟前儿，若是手里紧了，尽管来找本宫，有什么姐姐我能帮忙的，咱们姐妹之间，不用那么生分。” 姚锦瑟含笑应下，回道：“姐姐放心，妹妹若是缺了什么，一定会找姐姐开口的，说来这中秋将至，姐姐可要自己动手做些月饼吗？” 宜嫔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始说话，忽然被外头的动静打断了。 姚锦瑟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眼熟的小太监匆忙跑了回来，正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回话。 “回禀娘娘，小主，慈宁宫那边传回来消息，说宋美人御前失仪，被发落到冷宫去了！” 第46章 阖宫反应 等到小太监喘完气儿，把前因后果慢慢道来，姚锦瑟心里头也猜到了大概，对于谢云安这一次下手如此重，她倒是知道两分原因。 要说这个，就不得不说一说，谢云安这个人。 作为整本书的男主角，谢云安的人物形象并不伟光正，而是好坏参半。 这主要是为了突出女主角的光环，毕竟后期女主角要和男主角反目成仇，总得有些由头。 而谢云安人物性格上面的劣，就是前因所在。 因为幼年和父母之间亲缘不重，所以谢云安的整个青少年时期都是自己挣扎着长起来的，磨练了一身能力的同时，也养成了多疑的性子。 然后逐渐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如果谢云安不是皇帝，那么除了一身皮囊之外，他这个人身上的可取之处其实也不多，能够有现在这样的日子，被这么多人环绕，无非就是因为他皇上的光环掩盖了绝大多数的性格缺陷。 一切放在别人身上不能被容忍的，放在他身上，都可以被皇帝这两个字解决。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 姚锦瑟从来明白这一点，也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应该，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清楚，现实的世界不是按照某一个人的意志做运转的，但这里是。 至少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决定这个世界走向的都是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而且这个世界的结局已经被注定了。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事情也并没有变得好很多，这一座庞大的宫殿群落，是这个世界的缩影，也是姚锦瑟对于这个世界所熟悉的唯一。 她熟悉这里，但在这里，她是孤独的。 没有恩宠的人，会逐渐失去周围人的注视，这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对于人这种群居动物来说，被所有人忽视的感觉，绝对是最差的一种。 就好像姚锦瑟刚刚到来时，所感受到那个样子，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而这句话，她曾经在这本小说中看到过很多次。 每一次出现，无一例外，都是用来形容谢云安的。 作者似乎很想要突出这个人物的孤独，毕竟孤家寡人嘛，坐在龙椅上的人怎么可能不孤独？ 而一个人的孤独总要有味良药，乔嫣然就是谢云安的药，只不过人疯起来，大多数时候是管不了那么多的，所以这味良药，也被谢云安折腾的不轻。 最终走上了和他反目成仇的道路。 “不过，这宋美人虽然轻狂了一些，倒也没有什么大错，这么轻易被送进冷宫，皇上是不打算顾及宋家的面子了吗？” 就算是养一条狗，也得时不时丢块骨头让狗吃点肉，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打发了？ 宜嫔瞧了一眼身边的姚锦瑟，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过她的话里话外，重点也并不是宋美人和她背后的家族，狡兔死，走狗烹，这自古以来的道理，宜嫔心中有数，而且宋家本身也并不重要。 她要看的，是皇上这样做背后的目的。 毕竟，宜嫔自己的家族，也是和宋家一样的。 过往种种都不重要，都是因为跟随着皇上上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贵妃看不清楚姚锦瑟的性子也不屑于去看，但是作为和姚锦瑟住在一块儿的人，宜嫔从来都知道姚锦瑟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锦瑟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是个有头脑的，哪怕平时看着跟个闷葫芦似的，但偶尔说出那么两句话来，居然要比别人说的话有道理得多。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贵妃跟前，待到如今这个时候。 姚锦瑟知道宜嫔的意思，却也不能把心里话都说出去，于是想了想回道：“宋家到底是依附着皇上才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皇上虽然看重，但也肯定有限，若是像宋美人一样冲撞了皇上，皇上都不在意，那么在朝堂之上，恐怕皇上要让步的更多。” 嫔妃不能干政，但是却可以说一说前朝的事，大家关起门来说小话，是彼此之间都说了的，总不用担心这话被传到外面去。 宜嫔原本担心的，就只是这个，自己家族的荣辱兴衰，不仅是关系到她在后宫之中的富贵荣华，更关系到她在后宫之中的生死存亡，这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其实有的时候她也羡慕姚锦瑟，姚锦瑟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对于她来说，也没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事，有一个孩子傍身，在这宫里面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件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可是随着消息的传播，宫里面却陡然沸腾起来。 皇上并没有因为宋美人的事而耽误慈宁宫请安，是按时去请安的，而且在请安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是太后对乔嫣然的安抚却在皇上请安结束之后，紧接着就从慈宁宫中抬了出来。 乔嫣然甚至都还没有回到留春馆，东西就已经送到了。 这也意味着，皇上的恩宠即将要到了。 皇后在寝殿里头卸下头发上的钗环，换上一身寻常装扮，在宫里头，除了今天这样的大日子，每日的晨昏定醒，皇后几乎都是穿着常服出席的。 ——其实和寻常人相比，皇后的常服也足够华丽，只是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贵妃在宫里，皇后打扮得再怎么华丽，终究也还是要被人压上一头，所以还不如直接从简。 而且这样也符合皇后的贤名。 “既然是乔美人受了惊吓，便给她送去些人参补补精神，说来她也真是不幸，刚进宫的时候，便感染了风寒，如今好不容易好一点，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拆耳环的动作顿了一下，又问道：“皇上在这件事情上没说些什么吧？” 乔嫣然那张脸她是见过的，从选秀的时候皇后便知道，让乔嫣然入宫，这后宫之中必然有她一席之地，所以对于乔嫣然有可能获宠这件事情，皇后丝毫不在意。 她只是想知道，关于她，皇上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第47章 今年的枫叶不够红 容贵妃在宫里砸了两个珐琅花瓶，觉得手累，总算是停下了砸东西的动作。 姚锦瑟和宜嫔匆忙赶来的时候，地上的碎片还没有收拾干净，宫人们跪了一地，只有康嬷嬷和挽秋并暖冬站在贵妃身边，两人一边一个摇着扇子，康嬷嬷在柔声安慰着，看到宜嫔和姚锦瑟过来，三人的脸上都有喜色出现。 虽然都是劝，但是劝人这种事也算是本事，而且分人，康嬷嬷这么大年纪，跟在贵妃这么多年，她那一套贵妃早就听烦了，自然怎么劝都是没有效果的。 偏生是宜嫔和姚锦瑟，她们两个人说的话，贵妃有的时候还能听得进去一些。 所以贵妃这边一砸开，就已经有专司此事的小太监跑到毓秀宫去传话。 目的就是为了让两位小主赶紧放放手里头的事，来承乾宫救火，顺便救救大伙。 “给娘娘请安。” 姚锦瑟和宜嫔步履匆匆，却没有忘了礼数，实则这些事情都是早就做惯了的，所以熟能生巧。 其实她们这个时候来，容贵妃的火也发得差不多了，一张面若桃花的脸上没了气急败坏，自然就回到了先前的美艳色彩。 即便是年轻如乔嫣然，其实也不能够和贵妃分个高下，只是贵妃的心性自来如此，任何东西只有她不要的，没有别人能从她手中抢走的，如今的皇上，眼看着就要被人抢走了，容贵妃心中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其实她也不是不清楚，皇上就是那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但是架不住她喜欢，而且容贵妃与皇帝是年少相识，许多情分是在小的时候就定下的——即便是单方面，但是这一往情深最是难解。 更何况，她这怨气就算再怎么多，难道也敢和皇上去发火不成？在皇上面前，贵妃都恨不得化成水把皇上装进去，就算是平时有再多的怨气，一见到皇上也就都灰飞烟灭了。 姚锦瑟也不知道如何解，从来这女人的嫉妒，大多都不是出自女人的本性，人天生就有嫉妒心，可为什么只有女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自然不是女人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错，是时代和时代背后的那些群体把女人变成这个样子，又反过来指责女人善妒。 但是姚锦瑟并不心疼贵妃。 她有什么资格心疼人家，贵妃从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入宫之后也是最好的，就连皇后都差了三分，就连生气，都能够砸金贵的珐琅花瓶，姚锦瑟不高兴，只能吃饭的时候摔摔筷子。 “你们来得倒快，听说皇上在慈宁宫见到了乔嫣然，本宫今儿个走的早，倒是没有你们两个见的那么多， 你们见了，到底说说，皇上挺喜欢她的吧？” 这话是谁也没办法接，皇上自己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贵妃在意这种事情，而且贵妃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时候问出来，显而易见是个送命题。 宜嫔不说话，手指却微微跳动，显而易见是在给姚锦瑟打手势。 这样的问题，宜嫔自己是不会沾染上身的，在场除了她之外也没有旁人，自然只能由姚锦瑟担起来。 姚锦瑟浅浅出了口气。 她很想找死，但是不行。 宜嫔在这件事情上，本来就说不上什么话，最近这一两个月皇帝都没有召见过她一次，相比之下姚锦瑟还能好一点。 “娘娘何必为这件事情动气呢？” 既然没办法，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皇上不过是贪新鲜罢了，更何况宋美人被打入冷宫，也并不全是因为乔氏的缘故，更多也是因为宋美人御前失仪，才落到如此境地，娘娘实在不必多心。” 说到底。 皇上今天晚上还是不会召幸乔嫣然的，今儿个晚上，皇上肯定还会去见皇后。 事情总不可能发展的太离谱，宋美人被打入冷宫的结局，一整整提前了三个月，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没有宋美人被打入冷宫，皇上今儿个晚上翻乔嫣然的牌子，也还能够有情可原——毕竟乔氏也是世家，总要安抚安抚。 皇后从来是个贤明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些什么。 但是现在宋美人已经被处置了。 贵妃的耳根子软，其实也好拿捏，姚锦瑟说的都是往常说惯了的话，此时自然也有效果，只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贵妃恋爱脑上头，居然连带着有了些智商。 “宋氏狂妄，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是乔氏……哼，本宫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那何云清不是和乔氏关系很好吗？” 话说到一半音就落了下去，但是姚锦瑟和宜嫔心里面都已经明白过来，贵妃这是要拿何云清开刀。 想想也对，毕竟现在在后宫之中，真正得宠的是何云清这个何家女，乔嫣然就算有望得宠，也得看今日之后是个什么样子，可是何云清身上的宠爱和权力，却实打实从贵妃这里分出去的。 贵妃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平日里在面上看不太出来，今天也是借着这件事情的由头，把这几件事情一起发作出来，这才是贵妃的常态。 既然知道了这生气的根由，后面就好办多了。 宜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轻声道： “说起来这何氏虽然出身大家，可这宫里的规矩毕竟繁多，很多事情和规矩也是她想不到的，说来嫔妾也是担心，娘娘您说，若是最近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乱子，那可怎么是好呢？” 姚锦瑟扫了一眼宜嫔，并没有责怪她出抢话，她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竞争大过合作，宜嫔的位分，家世都比她好，许多事情在前头占个先机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做起来怎么有那么容易？何云清出生在何家，论起这后宫斗争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 姚锦瑟倒也很想瞧瞧，到底是宜嫔更胜一筹，还是何云清能够活动活动手腕。 这可是原着之中没有出现过的情节，或者出现过，但是她忘了，总而言之， 姚锦瑟扫了一眼外头被风吹落的树叶，心中想道： 这秋天到了，宫里的枫叶是不够红。 第48章 秋寒 姚锦瑟期待的混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宜嫔不是一个着急的人，而且贵妃也不会催促，毕竟身在贵妃这位这么些年，这点耐心，陈依妙还是有的。 太平着过了几天，某日晚上下了一场雨之后，天气就忽然凉爽起来。 秋天已经来了。 立秋之后，白天的气候倒是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同盛夏一般，但是早晚的时候吹在脸上的风已经颇为凉爽。 俗话说秋老虎，指的便是这秋天白日里的炎热。 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姚锦瑟自然是懒得动弹，她带着孩子靠在廊下，一边儿给孩子扇风，一边自己也享受着廊下难得的阴凉。 姚锦瑟今天穿了一件豆芽黄色的宫装，因为是在自家宫殿之中，所以她的头上也没有过多的珠宝首饰，只是让白檀把头发照旧梳了一个灵蛇髻，簪着几朵从院子里面摘下来的花。 花儿都是刚采的。 白檀和白桃带着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头摆弄花草，将那些泛黄的叶子铲除，只留下现在还能看的——说是为了图个吉利，宫里头见到落黄的叶子不好，怕是犯了忌讳。 而且也是希望皇上来的时候，能够看到最好的景色。 姚锦瑟只觉得她们有意思，皇上来不来她还不清楚吗？ 至少最近这段时间皇上是不会过来的，有了新宠，旧宠也还没有放下，一个人要应付那么多人，皇上怎么能忙得过来呢？ 姚锦瑟只是觉得，丫头们有时间摆弄这个，倒不如过来陪她说说话。 按照规矩，姚锦瑟如今身边有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但是近身服侍的，只有白檀，白桃，小山和小唐四个。 剩下的人手，对于姚锦瑟来说，其实是有些多余的，她身边一向清静，也不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麻烦事，所以那些人都放在公主那边，帮忙照看公主。 这两日把他们叫回来，也是因为姚锦瑟知道接下来宫里面不会平静，所以提前准备些人手。 她也不知道宜嫔动手之前会不会通知她，但是这种事情总是小心为上，姚锦瑟可不敢赌那一个万一，这件事情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变故把她卷了进去，那么被放弃的人一定是她，而不会是宜嫔。 宜嫔的家世对于贵妃来说还有用处，而姚锦瑟虽然有孩子，却也只不过是个公主，就算这个公主比较得到皇上宠爱，但终究还是没长成的。 也正是因为公主年少，所以在这个时候想要给公主换一个母亲也不是那么难。 贵妃虽然不喜欢养别人的孩子，但是宫里面喜欢孩子的女人多的是，如果用一个孩子就能够换来和其他嫔妃的强强联手，贵妃是不会不做这样的买卖的。 如今没有动这个孩子，是因为姚锦瑟还有用，一旦姚锦瑟没用了……那结局恐怕就很明显了。 姚锦瑟不敢赌这样一个未来。 何必呢？ 为了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把自己拉进去，在前头冲锋陷阵，反而还有可能会被后方的人反手出卖，她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哪怕就是为了你，娘亲也得保护好自己，是不是？” 小丫头现在已经很灵巧，挥扇着自己的小手和姚锦瑟打招呼，似乎是在赞同姚锦瑟的话。 不过说起来，最近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中秋。 今年是新帝入主之后，宫里头第一次过中秋，自然是按照大节庆的规制去办的，皇后从现在开始就已经着手筹办着琐事，像是何云清等人，也在这个时候被抓过去帮忙，宜嫔等的机会就是这个时候。 也正因为赶上了这件事情，姚锦瑟才从心里止不住地担忧。 谁知道贵妃和宜嫔的手段会在什么时候使出来，这件事情是宜嫔办的，姚锦瑟并没有参与其中，所以自然不知道其中细节。 更重要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宜嫔和她之间的来往，都开始变得少了。 应该不是在防着她，只是单纯没有时间搭理而已。 姚锦瑟觉得，在这一点上宜嫔应该看得比较清楚，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她断了往来，两个人毕竟还在一个宫里头住着，更何况之前还那么“要好”，按理来说这种事情总应该通通声传个气儿才对。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宜嫔早出晚归的，显然是顾不上她这个同住一宫的好姐妹了。 “小主，您看这花怎么样？” 白桃快快乐乐地抱了盆儿月季过来，这花刚刚冒了一个骨朵，但是已经看得见娇嫩的颜色。 这丫头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姚锦瑟知道，也从来喜欢，心机深重的人，身边总要有两个这样的人缓解心绪，更何况养着白桃在身边，更能显得她这个主子没什么心机。 人都说奴才跟着主子久了，行事做派就会越来越和主子相像，白桃就是被她推出去的一个牌子，来彰显自家的清白无辜。 后宫谁都知道，生了公主的姚婕妤，虽然依附在贵妃之下，但是从来是一个勤俭守礼的人，贵妃和皇后娘娘那么不对付，但是也没见人家姚婕妤缺了哪次给皇后的礼数。 就连姚锦瑟自己都觉得，原主给她立的人设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从月子之后她甚至都不需要在这后宫之中做些什么，就能够借着这个已经立好的人设，游走于各宫嫔妃之间，甚至并不需要来重新结交什么人。 就像这样的人，谁又会主动去害她呢？ 姚锦瑟摸着女儿的柔嫩脸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而这笑容很快就僵在脸上，身边传来的柔柔暖意也在一瞬间消失，让姚锦瑟整个人如坠冰窟。 在这里待的太久，有些事情在脑海中已经淡了，以至于差点不记得，原主的死，并不是因为后宫的争斗。 而是因为皇帝。 因为皇帝的猜忌，原主才会在本来已经躲过了贵妃的牵连之后，在皇帝的暗中指使之下，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 即便是姚锦瑟携带着全部的记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这样的局面之中盘活这一局棋。 “小主，小主？” 第49章 谁都有送信出宫的办法 在白桃的呼唤声中，姚锦瑟逐渐缓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 “这花倒是不错，把它放在廊下吧，这两天正是冷的时候，可别让外头的寒气把这花骨朵冻掉了，等开了花再拿出去和其他花摆在一块吧。” 白桃点点头，端着花儿走了，看着她快快乐乐离去的背影，姚锦瑟的心中倒是生出两份惆怅来。 其实到了这份上，有些事情是不做也得做的。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毓秀宫和承乾宫在未来会遭受的危机，贵妃家族的落寞已经成了定局，早在皇上登位的那一刻开始，国公府就不可能再继续安稳地站下去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已经到了时候，皇上的羽毛还没有彻底丰满起来，却也有了张开翅膀啼鸣的力量，如今的天下还听不太到这只新生凤凰的声音，但是很快他们就能听到了。 而那些扶持着皇上上位的，见证着皇上不堪过去的，除了皇上的后妃和太后之外，恐怕鲜少有人能够善终。 怪不得皇上喜欢新人。 姚锦瑟两只手叠在一块儿，搅动着手上的帕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又伸手招了招照顾在公主身边的嬷嬷，把人叫了过来，让她们把公主带走。 对于皇室来说，皇子公主的乳母是很重要的，而且地位在仆人之中也高，毕竟这些人从小伺候在孩子身边，两者之间的感情自然是不同的。 小公主身边的乳母嬷嬷等，都是原主第一次借了贵妃的势，亲自去挑选的，选出来的也自然都是忠厚可靠的人。 这些人怕是要一辈子跟在公主身边，自然要选些老实可靠的，能不能办事儿还是次要的。 原主自己便颇有城府，并不需要旁人为她做什么决定，尤其是伺候在自家女儿身边的人，如果不忠心不牢靠，她是万万不敢用的。 “如今这宫里头，恐怕能用的也就这么些人了。”姚锦瑟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呢喃：“估计能用的人手还是少，也不知道之前结交出去的那些缘分，今时今日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结交善缘这种东西，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小恩小惠随时随地也就散播出去了，她总不可能一个一个人瞧着去寻找后续。 原主也好，姚锦瑟也好，都是那快开始了才会想如何去做这件事情的人，在这一点的做法上是很相似的。 如今毓秀宫可用的人手太少，外头的消息传不过来，只依靠白檀她们，到底有些力有不逮。 说到底，姚家又不是什么官宦世家，没有那些从小开始打磨奴仆的功夫，白檀她们也是第一次在这座深宫里面生活，就算再怎么得力，能做的毕竟有限。 这是家世上的差距，不是用些心机手段就能够填补上来的。 姚锦瑟一早就清楚原主出身的家族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所以从来也没有指望过。 她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头靠着对周围局势的分析，以及脑海之中那点儿还能算得上有先知优势的记忆，慢慢摸索出来的。 可是一个人，终究是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得想个办法，把消息传出去，看看外头能不能有什么信息传回来。” 后妃是严禁和自己家人联系的，宫里宫外的消息串联是大罪，是皇上最为忌讳的事情——谁也不希望睡在自己枕边的人，每天把关于自己的信息传递出去，让外面的人知晓。 可是这世界上，越是被严禁的事情就越有人去做，而且做这种事情的人还从来不在少数。 不说别的，如今的后宫之中，但凡是身在高位的妃子，就没有一个不和外头自己家人联系的。 就算是那些低位的妃嫔，但凡家里面有点权势或者手中有些银子，都能够找到路子把消息递出去。 这些，就是那些能够随意出宫采买的底层小太监们，在这后宫之中谋生的法则。 姚锦瑟不打算用这些人。 她轻轻敲了敲窗子的边缘，没一会儿的功夫，白檀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主，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依稀记得，两个月前，账上曾经吃过一笔银子，是给了一个小太监。” 姚锦瑟的宫里面有一本账目，这账并不是宫里面的往来流水，而是姚锦瑟往外散播的人情世故，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放在白檀手中，姚锦瑟也会偶尔翻看一番。 毕竟接济那么多人，除了在后宫之中被众人传出了心地善良的名声之外，也总还是要有一些别的收获的。 白檀的记性好，又识字，所以是姚锦瑟手底下第一等的人，姚锦瑟做的许多事情，都是经由她的手去做的。 听姚锦瑟提起账目，白檀便很快走到姚锦瑟的梳妆台下头，从一个暗格之中取出了本账册来，按照姚锦瑟说的，翻了起来。 “的确是有这样一笔账，当时夜香局的太监小池公公，生了一场小病，是小主从账上取的银子，奴婢送过去的。” 夜香局的人，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所以在后宫之中一向是没什么人缘的，那小池公公，原本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生了病也没钱治，熬过去也就熬过去，熬不过去便是一条死路，是因为命好，这才撞见了姚锦瑟。 “当初小池公公病好之后还说要来拜见小主来着，只是当时小主刚刚生了孩子，也不适合见他，就没有见。” 但是现在，她们用得到这个人了。 滴水之恩要当涌泉相报，如今就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我带一封信，你把它交给小池，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送回姚家去。” 左右姚家在京中的宅子不难找，稍微打听打听就能够找得到，像是小池他们这样的底层小太监，也不太会有人难为他们。 这小池也算是一个可靠的，白檀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病好之后还是老实本分的做着原来的事，并没有借着姚锦瑟的名头，想给自己谋取一些福利，这一点就很难能可贵。 对于现在的姚锦瑟来说，这宫里宫外，都是需要新盟友的时候，无论身份高低，只要能够派得上用场，她不会吝啬自己的橄榄枝。 第50章 中秋夜宴(一) 夜香局的小太监事儿办的怎么样暂且不说，只说最近宫里面，是越来越热闹了。 时近中秋，宫中也日渐流淌出喜庆热闹的气氛。 专门为宫中做家宴的九华宫，最近这两天都人来人往的。 大量的宫人太监进进出出，装饰着这座已经被装饰过无数次的宫殿，而主管这一切的人里面，并没有宜嫔。 宜嫔只是在九华宫，外面不远处的花园里面赏花。 秋来御花园中，风景并不如画，由于中秋节将至，宫里面大部分的人手都在忙这件事情。 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就算是为了面子，也要将宫里面装点好看，内务府的人卯足了劲儿，在做这件事情，反倒是宫里面的这些花朵，没有什么人用心修剪。 左右皇上不到御花园中来。 他们这位皇上是不知享乐的性子，至少如今是这样的，所以内务府的人，自然在某些事情上没有那么上心。 皇后娘娘不喜欢看花，贵妃娘娘虽然喜欢看，但是，更喜欢把这些东西摆在自己宫里，更何况贵妃娘娘喜欢的春日桃花，如今正好不是应季的时节，所以也没什么好注意的。 至于其他人……哪怕是个妃子，就算是有皇子在身的庄妃，内务府总能搪塞过去。 ——无非就是推两个无辜的小太监出来而已，也没什么难度，事后给点银子，甚至不给银子也没什么不可。 作为宫中的主位，宜嫔自然不稀罕看着一些已经有败势的花，她如果想看，去内务府通传一声，自然会有人把花送到毓秀宫去给她看。 但是现在她必须坐在九华宫外头，时时刻刻听见内应从里面传出来的消息。 皇后娘娘负责这中秋宫宴的事情，贵妃不来，自然是庄妃从旁协助，宜嫔虽然也是一宫主位，但毕竟只是一个嫔，又没有皇恩浩荡的特别恩典，自然没资格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来——每当想起这件事情，宜嫔心中对于何云清的反感就更多了一分。 这人和人之间的事情，最怕比较二字，若是什么都比不上就罢了，偏偏是家世身份都不俗，可是一个占着新鲜，另一个却已经是昨日黄花。 换做是谁，心中都不会平衡。 人心不平，自然要做些事情来平。 宜嫔一只胳膊倚在栏杆上，坐在树的阴凉里，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身边宫女回报来的话。 这宫女倒也没说什么，主要就是在说在这宫宴的布置上，由何云清提出来的想法。 何云清在这件事情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发言权，虽然被皇上恩典了学习宫务的权柄，但前头也是挂着学习二字的，并不是真的能够直接管理宫宴上所发生的事情。 就算是向家家大业大，和宫里比也差远了，至少在这规矩的繁琐上头就比不了。 何云清自己也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够干涉宫宴的决定，自然是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学，可是既然来了，庄妃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时不时也叫她说说主意。 何云清推一次推两次，但是再来的时候总不好继续推辞，而且她到底年轻，就算性情沉稳，也生得稳重，又多少有些少女的心性在身上。 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京城本地人，是从齐鲁之地来的，多少知道些不同于京城本土风俗的民俗，自然会在这个时候想把这些东西说出来。 所以也提了一些意见。 皇后出于慎重的角度，自然没有允许其中的大多数意见，但还是勉强通过了几个，比如重新调制了一下月饼的馅料，这种简单的小事，吩咐御膳房去做就可以了。 宜嫔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内容。 她想的是，先看看何云清负责的事情里面，有没有能够直接动些手脚的，这样的话不仅省心也省事，也不用他们做些什么，只要买通两个宫女就是了 可惜没有。 何云清就算是提出来了，皇后也不会同意，有了皇后在上头挡着，宜嫔的打算就算有实施的可能，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成不了事。 对于眼下这种情况，宜嫔倒也算是早有预料。 何云清这边不能直接动手，那么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动手也就是了，宫里头这么大，宫殿之上，人多手杂，想要动些手脚还不容易？ 左右这一次她也没想着直接把何云清扳倒，她只是要帮何云清长个教训，顺便用这件事情在贵妃面前邀功而已。 让她出出丑也就算了，何家刚刚立下了功劳，何云清又一贯是一个谨慎小心的性子，在这么大的场合上出什么大的纰漏，恐怕皇上也不会相信是何云清的问题，更多会去斥责皇后。 ——就算是为了何家的功劳，也不能是她的问题。 一想到这件事情，宜嫔就更觉得心里不舒服。 明明她家里也是有功劳的，咱们皇上就只记得住新人，记不住她呢？ 她也算是好年华，二十多岁，可不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 如今却要白白的埋在这后宫里头。 她怎么可能甘心呢？ 其实这后宫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一开始进后宫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主动去争什么斗什么，若是大家能够相安无事，怎么不是一件好事呢？ 只可惜这种好事只存在于美梦之中，人多必生事端，有了比较自然也就分得出高下，由此妒忌怨恨也就都来了。 那些都是人之常情。 拨弄了一下指尖，宜嫔不耐烦地打断了宫女接着往下说的话，朝着自己身边的宫女晃了晃手。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看起来是没有办法直接动手了，那还是照着她们原本打定的主意去做，能不能成，还要看底下人的本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就不用说了。 只是想要这钱拿着不烫手，就真得有些本事才行。 宜嫔不怕花钱，事情办不成也不要紧，反正她们如今都已经在这一座宫中，这辈子是肯定出不去了。 来日方长，这漫长的日子，两三个人来打发总是不够的，总得有些人陪着他们来打发不是？ 第51章 中秋夜宴(二) 毓秀宫。 姚锦瑟不知道宜嫔出去是做什么，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原书之中，没有中秋宫宴这一段，是因为这一段剧情内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约也没什么好写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如今活在与文字世界不同的现实里，对于要做的许多事，得一点点试探着来。 其中就包括做月饼。 后宫的嫔妃们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做月饼给自己吃的，但是每个人都得会做一点，送给皇上以表自己的一片心意。 姚锦瑟不会弄，所以她在学。 原主其实也不会做，月饼这东西，本身有些像是点心，做起来也没有那么难，但是这不难两个字，其实也是分人的。 至少对于不会的人来说，难度还不小。 “其实小主何必如此麻烦？” 白檀拎着东西在一边调制馅料，“您不做这些也无妨的，这点子活，我和白桃就能做，用不着您这么费心的。” 东西是要做给皇上吃的，但是也得皇上吃了才算，自家小主的恩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白檀最清楚不过了，皇上会为了面子吃自家宫里面送过去的月饼？ 答案不用想都知道。 小主在皇上心中怕是没什么分量——至少没有公主分量重，这件事情自从在王府的时候，大家就都看出来了。 幸好这件事情小主心里面也是有数的，若是换了那些每日期盼皇上能够回心转意的小主，恐怕她们这些奴才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什么地方去。 “你们做出来的东西，和我做出来的东西，终究是不一样的。” 姚锦瑟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最近这段时间内务府再怎么忙碌，该办的事情也还是没有落下。 应该分配给各位嫔妃的月饼，内务府早就已经送了过来，只不过他们送来的月饼是一种老式的翻毛月饼，形制上有点像酥皮点心。 这月饼并不是姚锦瑟喜爱的，所以她才尝试自己动手做一些，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她已经身在另一个世界，纵然已经知道不可能再回去，却也还是压抑不住心中那一点想念。 回是回不去了，但是做一点东西，以表怀念，总不过分吧？ 嫔妃们本就有自己做食物的传统，不然的话，宫里面也不会安置小厨房，而姚锦瑟这样的嫔妃有所要求，内务府自然是会把原料送过来的。 左右也没多些什么东西， 姚锦瑟要的也不过就是制好的干果仁，核桃芝麻花生瓜子，赶上中秋，御膳房里头要大量制作月饼，这些馅料自然有的是。 姚锦瑟再怎么不得宠，终究是贵妃手底下的人，而且还有个女儿，内务府的人自然是不敢得罪，姚锦瑟一说要，那边紧着就送过来了。 这边正做着东西，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小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启禀小主，陈美人到了。” 陈美人？ 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虽然意外，但是到底平日里是有交情的，哪怕说不上是什么金兰姐妹，但是在这后宫中，有个能说话的人都已经是难得的事情了。 “快请进来，这么热的天，别叫陈美人晒着了。” “那妹妹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唐回话的声音都还没出口，那边陈美人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陈美人是燕赵之地生人，燕赵苦寒，所以陈美人平日里倒不多畏惧寒冷，却很怕热，这种天气，寻常可是不会出来的。 “你今个儿怎么出来了，这时候天正是热的时候，我都不敢出去。” 屋子里面虽然已经撤了冰，但是姚锦瑟还是拿了一个人工转动的转扇放在屋子里面，不管是多热的天气，开着窗户有了风，自然就凉爽惬意起来。 一进屋的这股子凉爽，也的确是令人舒心。 陈美人眯了眯眼睛，先是和姚锦瑟互相行了个平礼，然后才道：“你在自己宫里面待得清闲，可不知道外头的热闹。” 她一贯是个爱看热闹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这样热的天气里面出来找人说话。 姚锦瑟今日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面做月饼，对于外头的消息自然也没有那么关注。 ——反正这宫里面也从来守不住什么秘密，如果是真正的热闹，早晚会知道，不必急这一时半刻。 姚锦瑟因为在做月饼，所以坐在圆桌前头，桌子上摆满了馅料，模具和面，陈美人来了自然不能坐在这里，姚锦瑟取过白桃递过来的时候怕擦了擦手，这才和陈美人一起在炕上坐下，顺便让白檀他们把内务府刚送过来的月饼端过来。 小公主就在炕里边儿的小床里睡得香甜安稳，大人们的事情，自然片刻干扰不到这还没长大的孩子，小丫头睡得香极了，嘴角还带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陈美人一贯是个喜欢孩子的，见了小公主可爱，自然多看了两眼。 “这孩子长得是真快，当初我刚进王府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大公主也是刚出生没多久，那身量可是见风似的涨，一两个月衣服就得重新做一回。” 现在小公主还小，但是看着姚锦瑟照顾的这样精心，孩子长大起来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从小公主的身上收回眼神，陈美人从点心碟子上拿了一块月饼，这酥皮月饼吃起来是会掉渣的，为了让宫里面的贵人们吃着好看些，这月饼也做得极小，一口吃一个也不在话下。 送的都是一样的月饼，陈美人自家宫里也有，所以她倒也没有多吃，只是一路走来有些累了，拿这东西垫垫肚子。 “也就是你了，”姚锦瑟看着陈美人随意吃了块月饼，有些羡慕，因为平日里有时候会胀得痛，所以她偶尔也要像乳娘一样喂些奶水给公主，为着这件事情所以饮食上要多般忌口，内务府送来的月饼甜的要命，不知道往里面放了多少糖，这样甜的东西她可是万万不敢多吃的：“你这一贯是个吃不胖的身子，这些东西也敢这么吃，你这吃法我是想都不敢想。” 第52章 中秋夜宴(三) “左右在宫里面，也是什么都不自在，皇上也都小半年没见我一面了，难不成连吃的也不让我吃两口？” 陈美人虽然有一些家世，但终究没有那么高，所以在皇上面前也不算是多么得脸，自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身形。 把自己弄得那么瘦有什么用？皇上不喜欢她，就算是她把自己变成竹竿皇上见了也不会喜欢，还不如多吃两口好吃的。 她心态是很放松的，从来不会为着这些小事折腾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是住在庄妃的长春宫里面，却和庄妃关系不怎么亲近的原因。 ——一个整天想得都是皇上的心，一个对此不怎么在乎，又是主位娘娘和普通嫔妃地位有别，许多事情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当初在王府的时候，陈美人和原主之间关系就是很亲近的，到了宫里面也没变，这才使得陈美人没事就会到毓秀宫里面坐坐。 “要我说你也是真清闲，呆在自己宫里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管，像是都跟你没有关系似的。” “可不本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 姚锦瑟笑得温婉，就好像陈美人话里话外说的那个人跟她真的有半点儿关系似的，旁人对她的印象如何，其实看一看陈美人就知道了。 所谓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骗得过去，姚锦瑟骗不过自己，却是能够让别人以为她是个不争不抢的人，这也算是一种能力。 在这后宫之中，人人都会作戏，但是这戏做的好与不好，往往没有那么容易下定论。 “外头的事很严重么？怎么将你都惊动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陈美人喝了口茶，顺了顺：“九华宫那边据说是有个什么丫头手脚不干净，犯在了那个何云清手中，但是后来却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如今正闹着呢。” 她入宫资历久，又是在姚锦瑟这里，闺蜜之间说私房话，说话之间自然不必在意位分尊卑。 “宫女？” 姚锦瑟眉头一挑，这何云清好歹也是个婕妤，想要处罚一个宫女，难不成还是什么大事儿吗？ 更何况何云清一向是稳妥的，既然是见到了，恐怕是确有其事，既然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宫女和婕妤，这之间的地位尊卑，难不成皇后还看不清？ 但是这样的问题，姚锦瑟只能在心中想想，她一边想着这件事情，一边诱导陈美人继续往下说。 “我刚刚也去瞧瞧，其实事情也不不是不好办，只是这何婕妤，虽然说是亲眼看见了，但却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陈美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你说好不好笑，明明是被抓了个现行，据说呀，那证据就是摆在旁边的，一眨眼居然不见了？ 现在皇后娘娘都琢磨着，要不要换个地方了。” 说到底，闹出来的乱子，并不是因为宫女的手脚不干净，而是因为，这悄然消失的证据。 后宫中人相信鬼神怪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皇上对于这些事情的态度，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姚锦瑟自己也对于这种事情颇为忌口，因为她自己身上就已经发生过类似的离奇事件，见识过之后反倒不敢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了。 但她心里面却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是鬼神作祟，谁家的鬼神这么无聊，专门和一个婕妤过不去？ “东西好端端的放在那儿，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是不是何婕妤看错了？” “这事儿可不好说。” 陈美人眼角含笑，“一开始搜出来东西的地方，也的确没什么人经过，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那地方那么偏僻，偏偏就让何氏瞧见了，何婕妤说那东西是从宫女的身上搜出来的，她身边的宫女也能作证，皇后就算是有心想要说她看错了，也实在是无从说起。” 那宫女为了活命，自然是不可能承认这件事情的，何云清已经把话说了出来，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收回自己的话。 于是事情就僵在了这里，甚至搞出了闹鬼的传闻。 陈美人去看的时候，九华宫那边也还没有什么定论，只是皇后和庄妃在盘算。 “这何婕妤是皇上的新宠，学习六宫事务也是皇上亲口准允的，想来也是一个稳重的人。” 姚锦瑟慢慢说道：“一个稳重的人应该不会犯这样大的错误吧？” “谁又知道呢？不过这可跟咱们都没关系，我瞧着这件事不好办，以皇后娘娘的性子，恐怕不会自己解决。” 毕竟是闹鬼。 他们脚底下的这片地方，这伫立了几百年的皇城，这几百年的时间流淌下来，要说妖鬼传言，那是绝对不少的。 毕竟死在这里的冤魂，绝不逊色于一座战场。 不过姚锦瑟琢磨着，谢云安恐怕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理会什么。 毕竟她们这位男主，虽然相信神，却也不是个傻子，看得明白这宫中的是是非非，也知道应该怎么处置。 果不其然，陈美人这边刚刚被姚锦瑟牵着，开始自己动手打个月饼，外头就有新消息传回来了。 “皇上下了口谕，”小山子弓着腰，在殿中回话：“说是让皇后娘娘严查，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面出现什么冤情，至于中秋夜宴，仍旧还要在九华宫中举办，毕竟九华宫都已经布置好了，不必重新挪动地方。” “知道了，下去吧。” 姚锦瑟打发了小山子，抬头和陈美人对视一眼，两人的嘴角都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陈美人将手里的月饼压进模具，用力压了压，“这种事儿，皇后娘娘是绝对不会粘手的，一边是她在宫人中的声望，一边是皇上的新宠，与其两相为难，倒不如直接让皇上下旨，来的干脆利落。” 姚锦瑟也微微晗首：“皇后娘娘执掌王府多年，如今又执掌后宫，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 而且何云清，也终究没受什么牵连。 就是可怜了那个丫头，不管是不是偷了东西，原本也都罪不至死，如今皇上这一句话下来，恐怕又是一条性命。 第53章 中秋夜宴(四) 九华宫的事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在宫里面没了风波。 皇后毕竟已经处理完了，而且这件事情皇上也过问了，再往下纠缠什么，就没有那么多必要了。 毕竟也只不过是一个宫女，无足轻重。 皇上开口说了何婕妤的无辜，那个小宫女倒也没受什么牵连，离开之后被皇后派人去安抚了几句。 陈美人听了一耳朵之后，很快下了结论出来：“最近这段时间，这丫头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因祸得福？ 姚锦瑟并不觉得：“左右都是做在面上给大家看的，背地里是个什么下场，又有谁会知道？” 皇后肯定是对惩戒这个宫女的事情无所谓的，她的地位就决定了她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但是何云清真的能够忍得下这口气吗？ 姚锦瑟将制好的糕点一个一个放进笼屉里面，让白檀拿去蒸了，剩下的事情不需要她操心什么，底下的宫女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比她擅长多了。 “得了，也别说她们了，左不过明日就是中秋，我瞧着你这也没准备给皇上送的东西，怎么，还没来得及？” 陈美人轻轻巧巧地把话头扯了过去，两个人也就不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 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她们又不认识那个宫女，犯不着去帮人家思前想后。 “那月饼不就是？” 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而且在这宫中关系也不算是太差，两个人都是没有宠爱在身的，无非就是一个有个孩子另一个没有——而她虽然有个女儿，在这后宫之中又和没有有什么两样？ 同病相怜的人自然更能把话说到一块儿去，所以姚锦瑟从来不会在，这些熟人面前遮掩什么。 当然，她的“熟人”总还是有范围的，陈美人算是一个，昭嫔也能挤进来，旁的也就没了。 “皇上怎么会差你这一口月饼？平时也就罢了，王府里面的时候，咱们两个一向在皇上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就算是有什么东西也送不过去，所以不怎么准备也就无所谓了。如今你又不同些，到底有个孩子，哪怕是为了公主，你也得多打算打算才是。” 这些道理姚锦瑟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她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而且如今寄人篱下，在贵妃之下，不管是准备什么，都是错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既然是阖宫夜宴，姐妹们自然会一展所长，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没有什么长处，这个时候不管是弄出什么来都未免落了刻意，反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姚锦瑟拍了拍摇篮的边框：“左右公主永远是公主，她父皇再怎么样，到底也会顾及到这个孩子，不至于让孩子没了依靠。” 她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就连陈美人都点头：“你是见得明白的，咱们在这宫里头，旁的都是假的，倒是有一个孩子总是实实在在的依靠，只可惜我没有你这样好的福分。” “迟早会有的，咱们都还年轻，皇上就算再怎么新人在怀，为着前朝的稳定，总要和咱们过过话才是，你家伯父为官多年，在这一点上总是要比我强太多。” 陈美人好歹还有一个父亲可以依靠，她又能依靠谁呢？ 不过就是靠着自己的手段，在这后宫之中挣扎求存罢了。 既然姚锦瑟已经决定了，陈美人也就没有继续再去劝，毕竟劝也没有用，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她在姚锦瑟殿中说了会儿话，又坐了会就离开了。 …… 而在陈美人离开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从毓秀宫之中走了出来。 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宫女，如果是何云清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认得出来，这宫女正是在九华宫的时候，那个站出来为人作证的那一位。 宜嫔身边的喜鹊把人送出来之后，立即转身回了宫里，去给宜嫔回话。 “娘娘，都办妥了，那个丫头刚刚领了赏钱离开，后面的事情只要她们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想来也不会被旁人知道的。” “知道了又如何？” 宜嫔对于这件事情并不在意，左右都是最开始的计划没能成功，然后才退而求其次做的选择，既然如此，事情成与不成，都显得没有那么令人心动了。 反正贵妃娘娘已经知道她做过，只要娘娘心里头记挂着她的功劳，那么这件事情成与不成都不要紧。 事在人为，成事却在为人，在何云清的为人。 这后宫里面，有见事明白的，自然就有见事不明白的，宜嫔已经把饵撒下去了，至于这鱼上不上钩，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为了一个何云清就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她可干不出这种事来。 “不过奴婢刚刚出去的时候，还撞见了陈美人，似乎是到咱们宫里来找姚婕妤说话的，我问了守门的小太监，说是来了好一会儿。” “也是寻常事，不必管她，毓秀宫到底不是本宫一个人在住，难不成人家玉兰殿里头的动静本宫还要一一去注意？如今姚婕妤不像从前了，到底是有了公主的，你们的眼睛也少盯着那边看，别惹出什么事儿来。” 姚锦瑟和她一样都是贵妃手底下的人，那么两个人便算是同一阵营的，在贵妃手底下讨生活并不容易，有一个能帮忙的人对于宜嫔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至于陈美人和姚婕妤私下的交情，宜嫔倒不在乎这个。 要说这姚锦瑟和庄妃来往，那她还可能紧张紧张，但是陈美人和庄妃之间关系并不密切，这件事情是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宜嫔就知道了，自然不会担心什么。 宜嫔的叮嘱，在自家宫里面还是很有分量的，伺候在身边的喜鹊和杜鹃都齐声应了一句是，然后各自忙各自的。 毕竟今天晚上，大家还要准备给皇上的中秋礼物，没有那么多时间放在小事上。 只要那两个丫头懂事，明天晚上的宫宴环节，就一定不会让她们失望。 宜嫔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嘴角勾起一抹笑。 现在，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期待明天晚上的到来了吧？ 第54章 中秋夜宴(五) 这一次的中秋家宴办得极好。 皇后的确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在操办这件事情，所以从各方面都挑不出任何错处，而这一次，除了宋美人之外，宫里头几乎所有叫得出名姓的人都来了。 宫里头刚点灯的时分，后宫众人就已经到了九华宫，在宫女的引路下，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上首给帝后和太后留出来的坐，因为正主还没来，如今还是什么都没摆，但是嫔妃们的桌子上大多都摆了一些瓜果点心，正餐没有上的时候，可以先用这些瓜果点心填填肚子。 毕竟宫里头即便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有规矩，不能太不顾及吃相，而且在这样的场合里，谁也不是真心来吃饭的，觥筹交错，主打的是应酬两个字。 姚锦瑟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到了。 作为嫔妃之中的老人，姚锦瑟除了出席一些重要场合之外，很少会和新人们在一块儿说话，倒也不是说她有多么难以交际，只是她到底要时不时回去看孩子，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多有不便，况且贵妃也时不时要叫她到承乾宫去，她实在也是抽不开身。 今儿个到这里来，姚锦瑟也是存了认识认识众人的主意，毕竟总得把脑海之中的记忆和人脸对上不是？ 至于旁的，反正今天晚上的主角也不是她，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只负责看戏就好了。 难不成，连这种时候她也要下场吗？ 不过姚锦瑟在新人的群体里面还是有些名头的，毕竟这些新人们入宫的时候，姚锦瑟的确封了一份大大的礼。 所以，一路过来，但凡是能够认出她来的，都多多少少会朝她看过来。 目光里面大多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好奇，或者是犹疑不定，毕竟是能够在皇上登基之后生下第一个孩子的女人，虽然仅仅只有婕妤的位分，但是谁也没能小看她。 毕竟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却轻易的落在了姚锦瑟的头上，而且据说这位姚婕妤家里头并不是什么高门显贵，所谓德不配位，不应该被她得到的福气，偏偏被她得到了，怎么可能让人心里平静？ 姚锦瑟到底没有上去主动搭话，她在宫女的引领之下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和周边的人点头致意。 她身边坐着的，还是上次在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就站在她身边的楚婕妤，上手则是宜嫔，显而易见，皇后娘娘在安排位置的时候，也有自己的考量，用这种方式把差不多性情的人或者差不多阵营的人安排在一块儿，至少不会弄出什么乱子来。 虽然说，在中秋夜宴之上，如果出了什么乱子，也不关皇后的事。 皇上和太后都在场，如果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那她这个皇后也是冤呢！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到时候反倒不容易往皇后身上扣，而且皇后在宫里面这么多年，能够一直保持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自然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白花全无手腕。 如果这是一部大女主的事业文，那么恐怕皇后就是这一篇小说里面当之无愧的女主角，从自己并不高贵的出身走了出来，为自己打下一份江山，甚至在皇后的位置上一坐那么多年，对于皇上也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可说，怎么看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女主模板。 只可惜，碰上了女主亲妈。 而就在姚锦瑟感慨的时候，被她感慨的当事人，也出现在了此处。 原本还在外头各自围成小圈说话的众嫔妃，在皇后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然后在皇后进来的时候，无比整齐地福身行礼，就好像是特意训练过一样。 姚锦瑟和宜嫔也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给皇后请安，但是在他们更上首的位置，此时此刻还是空的。 庄妃来了，但是贵妃还没来。 不过贵妃娘娘总是会在皇后之后才来，后宫众人也算是见怪不怪，就连皇后自己也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儿。 如果连一个贵妃都容不下，那她这皇后也不必当了，让陈氏那贵妃来当吧。 皇后走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刚叫了众人起身，外头忽然又想起了皇上和太后驾到的声音。 于是众人只能再度转身行礼。 好在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最起码在表面上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而太后和皇上今儿也是有些奇特，这对母子平日里关系并不怎么和善，今儿个却一起来了。 难不成阖家团圆的日子里，皇上也开始想要和自己母亲修复一下关系？ 姚锦瑟微微一抬眼，正看到两道明黄色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但令她意外的是，在这两道身影后头，居然还跟着一个更加熟悉的人， 贵妃是跟着太后和皇上一起来的，那样子，倒显得她更像是执掌这后宫的皇后，而不是上头那位。 如果现在能够转身的话，皇后脸上的神情一定分外好看。 皇上大踏步走进来叫了平身，太后和贵妃也是跟着进来，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姚锦瑟在位子上坐好再朝上面看去，皇后的脸上倒也没显示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似乎今日这场别开生面的出席顺序并没有对她的心情造成什么影响一样。 …… 众人落座以后，宫女们便开始走菜。 皇后和皇上也开始闲话家常，说起今秋的喜事，下头的嫔妃们也在各自宫女的伺候之下，开始用菜。 姚锦瑟是实实在在地饿了。 今儿个白天，因为小公主怕热哭闹了半日，乳娘们怎么哄都哄不好，姚锦瑟到底心疼女儿，只好自己抱着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天也凉了下来，她这才有时间梳妆打扮来参加这场晚宴。 所以到了这时候，就算是给她上一盘小葱拌豆腐，她也能两筷子送进嘴里，更何况今日的吃食都来自于御膳房，在精致程度和可口程度上都是可圈可点的。 她先是让白檀给自己舀了碗鸡汤，尝了一口之后，又夹了两块鸡肉，刚把鸡肉咽下去，送菜的宫女又盛上了一份八宝饭，没一会儿功夫，面前的小桌子就摆得满满当当。 第55章 中秋夜宴(六) 别的不说，光说这一顿宴席的菜样子，皇后肯定是用了心的。 最起码姚锦瑟是相当满意。 中秋团圆佳节，免不了的三项大事情是赏月吃月饼话团圆，但是现在才刚刚入夜，还不到赏月的最佳时机。 而且宫宴上的嫔妃们，大多心思也不在赏月上。 月亮这东西就在天上挂着，也不会跑，可是皇上是真的会跑，嫔妃们大多没有什么太好的场景去偶遇皇上，毕竟如今的谢云安还不像后来一样大权在握，独断朝纲，所以许多时候，到底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前朝，不能放在后宫。 而在这种时候，嫔妃们抢到的宠爱，才算是真的宠爱。 姚锦瑟喝了口汤之后，眯着眼睛扫了一圈，下面那一圈人跃跃欲试的神情，落在她的眼中，也是各有心思。 今天晚上是个好机会，是个出头的好机会。 如果能够在这个晚宴上一举夺魁，获得皇上的青睐，那么以后的日子肯定就好走多了。 都是新进宫的嫔妃，心里面还有着几分心气儿，她们自然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姚锦瑟不这样认为。 谢云安这个人说好听点是个情种，说不好听点儿，也不过是个色欲熏心的昏君。 外头有压力的时候，他上前还能够维持一下自己勤政爱民的形象，但若是没了压力的话，便也不用那么顾及着自己勤政的形象了。 太后担心谢云安后宫无所出，其实都有些多余。 这位大周朝最尊贵的母亲，实则对自己的儿子，还不是特别了解。 等到外头的朝政稳定下来，这宫里面的孩子是要多少有多少——当然，能活下来的是另外一个算法。 姚锦瑟这么想着，余光也扫过上面那三位。 太后在宫里面经营多年，如今虽然表面上不管外面的事情，但是对后宫诸事了如指掌，偏偏又是一个不爱管理宫务的人。 皇后虽然刚刚进宫，但是能够从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一路走到王妃，再走到皇后的位置，心机城府早就已经磨练出来了，再加上这一等一的打理宫务的本事，与其说她是皇上的妻子，不如说她是皇上的臣子。 后宫不外乎是前朝势力的延伸，同样也是平衡前朝势力的一种手段，皇后能够在这两方之中左右平衡，就已经向皇上证明了她的能力了。 平心而论，姚锦瑟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但她同时也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应该什么人去做是早就已经定好了的，何必拿自己的短处与别人的长处去比呢？ 在宫里面生活本来就已经很苦了，想要谋生就已经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争来夺去，非要和别人争一个高下来，其实是很不明智的。 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而是人都有错处，人往往能看到别人好的地方，看不到别人坏的地方，一味的看着别人好，自然就会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觉得不平衡，心态就会失衡，一个人嫉妒到发狂，就会行差踏错，做出很多理智之外的事情来。 姚锦瑟自然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不过她冷眼瞧着，后宫里面会变成这样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贵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懒。 她虽然是和皇上一块来的，但是今天和皇上一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可是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又不能扫兴，所以在见了皇上之后便一起过来了。 宫宴上面的这些吃食，对于那些低位的嫔妃来说，可能平时难得一见，但是对于贵妃来说，却是时常能够吃到的，因此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更何况，今天这种场合，她的确没什么胃口。 姚锦瑟倒是觉得菜式很合胃口，宫里面的御厨手艺不凡，哪怕是这流水席面的菜，也能够做出些花来。 她上辈子没吃过，也不舍得去花钱吃这么好的菜，这辈子穿越过来，原主怀孕时山珍海味的那个阶段她没享受到，月子里面的餐食，实打实口味清淡，等到她出了月子，更是恢复了婕妤的份例，是吃不到那么多好东西的。 所以她一边看着贵妃在那儿，什么都不吃，一边自己倒是吃的很香。 太后在上首偶尔夹两筷子菜放进嘴里，她老人家同样也在观察这后宫诸人的反应，对于那些跃跃欲试的新人妃嫔，太后表示非常满意。 这宫里头为什么源源不断的进人？ 不外乎就是因为在这宫里面待时间长了的人总会变得无趣，就算是有心想要争斗，但多多少少都会顾及着表面上的体面。 可是这些新人不同，她们没有经过宫廷的打磨，而且年纪都不大，多少还保留着少年心性一腔气血，所以最是能够掀起风浪。 太后喜欢这些。 这些新人，就像是从宫外吹来的风，偶尔也有那么一两次能够催动这座陈旧的宫。 就好比乔嫣然。 自从那日之后，乔嫣然算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也算是有了几日恩宠，但紧接着就赶上皇上前朝事忙，倒也没有多理会。 后宫中人，大多都觉得乔嫣然也和前面那几个一样，得了几日宠爱之后，便再也没有被皇上召幸，但是姚锦瑟知道，真相不是这样。 皇上只不过是忙而已，不是把乔嫣然忘掉了，更何况乔嫣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位女主角心里面既有真情，又有荣华富贵，属于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那一种。 不可以用常理推测。 而在这场晚宴上，乔嫣然是安静的。 大约是因为她并不打算在这样的场合里面贸然出头，所以即便是在其他同为新人的嫔妃主动去献艺的时候，她也不曾动作。 有了第一个人的开头，新人们便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场，这虽然不是皇后在之前安排的，但是皇后却也习惯了宫宴上面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一边坐得也很稳。 倒是贵妃不大舒服。 贵妃今日身体本来就不适，强撑着来这样的场合，又要看后宫里面这些狂蜂浪蝶在皇上面前争奇斗艳，心里头自然不适，于是这吃的就更是一点吃不下去了。 她这边动作一大，自然许多目光就投射过来，其中也包括皇上的。 第56章 中秋夜宴(七) 正在场中表演的是一个姚锦瑟都没有记住姓名的才人，表演的东西也就是一支平平无奇的舞，没什么出奇之处，众人的心思这才轻易就被贵妃拽了过去。 场上的目光大多无声，但是献艺的人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皇上的身上，自然注意到了皇上的走神。 到底是刚刚进宫的人，所以在心态上还很不平静，因此皇上一个走神，就使得这小丫头失去了重心。 明明好好的一段舞蹈，偏偏崴了脚。 姚锦瑟的心里面下意识地流淌出这一句话，这种变化让她很诧异。 按照道理来说，看到有人崴脚，她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帮忙，可是现在她坐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看着热闹，连半点帮忙的兴趣都没有。 也对。 这才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宫嫔应该有的心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样才能够在诡谲的深宫之中活得好。 在场诸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皇后对于贵妃的不舒服视而不见，借着这个机会岔开了话题，似乎是想要将皇上的注意力引动到这个小才人的身上。 “你们几个，快把陆才人扶到边上坐好，去传医女和太医过来，看看是不是陆才人是不是伤到了。” 宫宴是个大事情，除了嫔妃们参加，还有些宗室和亲眷也会出席——尽管谢云安自己的亲兄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但是他还有堂兄弟和叔伯不是？ 再不济，居住在京中的公主们也是要来的。 所以一般这种场合，都会有太医在边上侯着，这边出了事情，很快就能就位。 这边被指挥到的宫女们分了两拨，几个人跑出去找太医了，剩下的立刻围了上去，将陆才人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宫殿里面的气氛在短时间内微微停滞了一刹那，贵妃也被这边的热闹所吸引，将目光投射了过来，不过很快就收回去了。 一个姿色平平的才人而已，不值得她关注。 她更加在乎的是，皇上已经对于她的不舒服都看到这么多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作出反应？ 谢云安倒也不是没看出来，只不过他多少还在乎着众人的心情，没有把偏爱表现的太明显。 他虽然有新宠，但是却也没有忘了旧爱，乔嫣然也好，何云清也好，都不是贵妃这样的性格，说白了，贵妃在后宫之中并没有任何替代品。 谢云安自问不是什么薄情寡义的人，他是皇帝，后宫里面有再多人都是应该的，而且大周经过几代辗转，也算是有了积累，养一些女人在宫里他还是养得起的。 他这么想到。 皇后在这边指挥宫人照看陆才人，又催促太医赶紧眼睛却也没闲着。 容贵妃虽然性格有些跋扈，但是生的格外美貌，而且她很会利用这样的美貌。 平时要强的时候，比如在坤宁宫，她是一个打三个的巾帼女将，唇枪舌剑总是噎得别人说不出话来。 但是在皇上面前，她总是换了一张面孔，就比如现在，她身体不舒服，那么秀眉微蹙，这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就算是太监看了都会心疼，更不用说是皇上了。 而贵妃这副模样，沈清音看了也疼，只不过是烦得头疼。 天天装这幅样子给皇上看还不够吗？ 这大庭广众的，在这装给谁看呢！ 只是她还不待说话，就见外头有小太监拎了食盒过来。 这时候也没有人传菜，而且酒还没过三巡，也不是加菜的时候，御膳房的人哪敢做这个主添菜？ 沈清音眉头一皱，紧接着就看见，小太监跪在了殿中。 是在向皇帝回话。 “皇上，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这小太监刚刚过来，自然不知道宫宴上发生了什么，说话也是尽自己的本分。 但是他这话一出口，难免会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就连陆才人都忽然觉得自己的脚腕没有那么痛了，将视线投注过来。 谢云安倒没注意这个，他冲着身边的毛团扬了扬下巴，毛团便会意地跑下去了。 打开食盒验毒，然后将贵妃席面上的菜都撤了下去，换上了新的。 “朕知道你今天身子不爽，恐怕你吃不惯席面上的菜式，刚刚特意让人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了点清淡小菜来，你尝尝可还能入口？” 这话一出，不只是皇后，就连太后都噎了一下。 皇帝今儿这是怎么了？ 太后当然是喜欢看热闹的，但是这也分时候，宫宴上头这么明目张胆的偏心，这宫嫔们不有意见才奇怪。 当然，如果是换做平常时候，太后是对这样的场景乐见其成的，只是如今太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什么事情都甩手不管，就说这个，换到从前的时候，皇后绝对不会来宫里烦她，但是今日的事情结束，明后两日不拘什么时候，皇后是必然要来请安了。 太后是希望这宫里面热闹，但她只是希望自己的耳朵里面，能传来一些令人欢快的事，不是这种令她烦躁的事情。 这糟心的儿子，能不能她耳根子清静两天？ 太后和皇后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姚锦瑟并不知道。 但是在场诸人心里面绝大多数在想些什么，姚锦瑟却是明镜一样。 不说别人，就连她自己在心里头都正为贵妃拍手称赞。 要说这宫斗里头没有赢家，但是一定有一段时间是有人占上风的，而谁能占据这个上风，就要看最近这段时间，谁得到的皇上的心比较多。 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 没有皇上的恩宠，就算是嘴上占了再多的便宜，也终究是镜花水月一样，算不得什么。 而姚锦瑟鼓掌则是为了另外一个方面。 看看人家这拉仇恨的能力——虽然行为都是皇上做的，但贵妃对于这件事情显然喜形于色乐见其成。 似乎除了这样，不足以展现她的恩宠。 所以当菜布好之后，刚刚还一脸疲倦，什么都不想吃的贵妃，这一次总算是勉强能吃两口了，而且脸上还唤出了一副明媚娇艳的笑容。 “多谢皇上记挂臣妾，有皇上的关怀，臣妾自觉得好多了。” 第57章 中秋夜宴(八) 好多了是好了多少，这件事情谁也没个定论，但是贵妃表现出来这样一种神态，显而易见，是在表现给众人看。 我有的东西你们没有，这就是本宫任性的理由。 就像刚刚那一句话一样，明明是普普通通一句话，偏偏被贵妃的浓情蜜意拐出了一个山路十八弯，贵妃的情总是不分场合的浓烈，但是皇上显然对于贵妃的这份热情十分受用。 旁人听起来刺耳的声音，在皇上那里听起来就是无尽的娇羞可人，那一句普普通通的话里，每一个字都精准砸在了皇上的心坎上。 到底是得宠这么多年的贵妃，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底下咬碎了牙根，姚锦瑟仿佛能够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都是宫嫔们在生气。 但即便是心里头在酸，表面上也还是得展现出一副平和的样子来，她们都为贵妃高兴呢，在这样的场面里，谁敢不为贵妃高兴呢？ 等姚锦瑟环视一圈儿，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贵妃的时候，正好撞见贵妃和皇上在那里表演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贵妃脸上的神色也不再像之前一般苍白，反倒是涌上了一点血色。 最为重要的是，姚锦瑟几乎能够看到贵妃与皇帝在眼神交汇的时候，从眼底散发出来的光辉。 可谓是“熠熠生辉”。 一个人的眼睛里面有没有光彩，其实是很容易就能够看得出来的，而贵妃现在的神情就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的珍宝，眼睛里面的光彩几乎能够溢出来，就像是白天万里晴空下的树影，即便是树叶再茂密，也挡不住从缝隙之中流淌下来的细碎金光。 有爱情滋润的女人，大抵是总能达到自己最美的状态的。 不管皇上是不是爱她，至少在这一刻，姚锦瑟几乎能够断定，贵妃的心里一定很爱皇上。 她心里撇了撇嘴。 爱情这东西，拥有的人总会把它描绘的无限美好，但是姚锦瑟却不这样认为，人的爱与恨都不是毫无缘由的，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而且实在太不牢靠，永远不会比掌握在自己手里面的东西更加稳定。 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爱上头，本身就是极为不理智的一种事情。 因为角度的缘故，姚锦瑟紧接着看到的就是皇后的神情。 皇后的眼底涌现出来最多的就是一种疲惫，而并不是姚锦瑟预料之中的麻木与灰白，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毫不避讳彼此之间的情意，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属于一个妻子应该有的反应，能够做出这样的反应来，大概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 不过这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皇帝和皇后之间本身就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两个人更像是被命运强行搭配在一块儿的合伙人，而非什么相敬如宾的少年夫妻。 皇帝不爱皇后，皇后也一样。 因为贵妃的这一出戏，中秋宫宴的后半段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大家大惊小怪的事情了，吃月饼赏月色，然后各自回宫，原本欢快的一个晚上，散席的时候却有些气氛不佳。 “大约是夜深露重的缘故吧，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姐姐回宫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些。” 婕妤位分是没有资格坐辇轿的，姚锦瑟自己也不愿意坐，在宫里面走一走，吹吹风，反而能让她头脑更清醒些，今天晚上她也没有喝多少酒，所以也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 陈美人倒是喝了不少酒，宫宴上酿制的酒，为了避免嫔妃喝了失态，都不会太醉人，能够喝成这样，可想而知，陈美人今日是敞开了肚量喝的。 吩咐陈美人身边儿的宫女好好把人扶住，姚锦瑟这才转头，朝着自家毓秀宫的方向回去。 …… 皇后今天晚上也没有坐轿。 花嬷嬷在皇后身边搀扶着，春菊和夏竹带着人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一行人活像是在这宫里面飘荡的游魂。 即便是伺候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面对着今日这样的境况，花嬷嬷也仍旧不敢多说什么。 她平日里总是撺掇着皇后找机会和皇上多说两句话，其实也是打心底希望皇后和皇上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亲近一些，缓和一些——就算是不为了旁的，皇后娘娘也该想想自己才是。 中宫至今没有一个正经的嫡子，那就是无所出，前朝的那些大臣不知道心里面怀着什么心思，总是时不时就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若不是皇后娘娘这些年的确做出了一副贤德的样子，恐怕如今这个皇后的位置上坐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贵妃的家世，实在是对于皇后娘娘巨大的威胁。 好在宫里面还有个太后，这些年，贵妃娘娘对于皇后娘娘的诸多压制，有许多次都是太后的宽慰帮皇后娘娘渡过来的，所以在花嬷嬷心里头，自然就觉得太后是和自家娘娘站在一边儿的。 花嬷嬷到底岁数大了，人一老便爱想从前的事儿，她也时不时会想起当初皇后娘娘刚刚进王府成为王妃的那段时间的日子。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皇上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好的，如果没有第一个孩子的夭折，皇上和皇后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然而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皇后心里头有什么心结过不去，只是自家皇后，在生育了大公主之后，多少失去了对于皇上的兴趣。 得到之后再失去，对于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十分难过的一种事。 因为这会滋生痛苦，而痛苦往往会滋生恨意。 皇后的心里面是没有这样的恨意的，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释怀还是遗忘。 皇上如今还很宠爱贵妃，但是已经有了新人，能够分走这份宠爱了。 从前贵妃毫不费力就能得到的东西，如今也需要用一些手段才能得到了。 她并不觉得多开心，只觉得有些疲倦。 何必争来夺去呢？ 她忽然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就像这月亮一样，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又怎样呢，只要她把这皇后的位置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那么到头来，她就还是独一无二的皇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谁也别想越过她去。 第58章 后劲 姚锦瑟默不作声地带人跟在皇后的队伍后，远远地缀着。 皇后的队伍理应声势浩大，但是现在看起来，就好像是皇后的心情一样沉重，沉默无声。 看来这一次的中秋夜宴，还是对于故事的走向造成了一些影响的。 “皇后娘娘这样伤神，恐怕不能安眠……” 姚锦瑟话说一半儿很快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檀在一边听着主子的话，也没有接着问什么，这是她们主仆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如果姚锦瑟想要让她知道什么的话，一定会把话说明白，如果是没说明白的话，那么她就应该立刻忘掉。 在这宫里面，许多事情是不用记得，因为言多必失，知道太多，总会死的更快一些。 她们也学着皇后的样子，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毓秀宫中。 “小公主今日睡得很安稳，倒没有像白日那么哭闹了，”留守在宫里面的小宫女白露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却已经是较为稳重的，她走到近旁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宜嫔娘娘是在两刻之前回来的，奴婢瞧着娘娘今日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可能正和小主预料的差不多。” 姚锦瑟在前往九华宫参加宫宴的时候，在宫里面提前说了一嘴这件事情，她留白露在家，便是为了验证这件事情。 如今看来，事情的发展的确如同她的预料，但也没有完全契合。 宜嫔的打算的确落空了，又或者还没有开始动手，毕竟在中秋夜宴上闹出事端，一旦查到她这边，就算是贵妃有心想保也保不了她。 不过……她又在不高兴什么呢？ 姚锦瑟看向和偏殿相距不算远的主殿，那里没有掌上几盏灯，显得有些阴暗寂寞。 而从中蔓延出来的无声和沉默，更是让姚锦瑟欲言又止。 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事情被改变了，但还不够多。 她在这个世界里面目前来看，还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人，哪怕是因为她的一些小小动作改变了一些故事的走向，可这个世界里还是像有看不见的丝线一样，在操纵的人重新回到她们应该有的轨迹上去，就像是宋美人，明明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却终究逃离不了，被扔进冷宫等死的结局。 姚锦瑟倒也不是什么善人，她清楚的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很难被更改的，如果事不关己的话，她也不会想要浪费精力去修改那些结局。 但正像是她的重生一样，作为一个外来者，她的到来总归是能够改变一些事情的。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变化，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死去，除非是背后的丝线，将这个人扯到了必死的结局。 “但这不就是书中人的命运么，被既定好的命运，想要改变总是很难的。” “小主在说什么呢？”白桃抱着一床更松软的被子，从外头走进来，将姚锦瑟现在正在盖的这一床被子撤掉：“小主是想看话本子了吗？奴婢去为小主拿来。” “不必。” 姚锦瑟看了一眼正在床边忙活着的白桃，这丫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天真，似乎和这座深宫里面的阴谋算计毫无关系。 “只不过是突然想到了，已经这么晚了，明日再看吧。” 白桃点了点头，似乎是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然后走过来服侍姚锦瑟更衣。 宫里的夜寂静而漫长，早点睡觉，有助于养生。 又是一夜好梦。 …… 次日醒来，天还没亮，毓秀宫中就已经热闹开了。 姚锦瑟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外头的宫女在院子里面忙忙碌碌的，而宜嫔身边的百灵站在殿门口，正在指挥着宫女们搬运着什么东西。 眼看着天快亮了，这时候应该是要准备准备前往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宜嫔应该也已经醒了。 “一大早上这是忙什么呢？” 姚锦瑟迈出门去，第一时间就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秋天的早晨露水重，自然也有些寒凉，而习惯了夏装的姚锦瑟，一时之间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种天气的转换。 宫里面似乎要比外面冷的快一些。 她想。 而在这转瞬之间的思考之后，对面的宫女也朝她行了礼：“回婕妤小主，我们娘娘今日早上起来，瞧着外头这些花都已经开败了，正让我们把这些话都挪出去呢。” 宫里头摆放开败了的花是不吉利的，即便忽略掉这种迷信的因素，一盆开败了的花摆在面前，就算是看着也不会觉得舒心。 但是姚锦瑟知道，这不是原因。 真正的原因，大约是因为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所以现在心里面不舒坦而已。 她点头笑了笑，不再理会。 世界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宜嫔也不是她需要提防的人，她们本身就处在同一阵营，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彼此之间不是敌人。 在宫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宜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姚锦瑟的视线之中，她们两个要结伴去坤宁宫请安，而这样的早上，人难免有些没有精神。 “姐姐昨晚没睡好吗？我怎么瞧着你这眼下有些乌青？” “还行，只是昨天晚上睡得晚了些。” 宜嫔避重就轻，岔开话题，转头说起了今日天气忽然转冷的事情，两个人一边迈出宫门，一边对天气做着毫无意义的评价，说出来的几乎都是废话。 显然，最近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直接当面说出来的。 姚锦瑟也不在意。 她们终究不是同路人，在这座后宫之中，又有谁和她一样挣扎求存呢？ 这个问题，她心里面暂时还没有答案。 今天早上的坤宁宫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谁都看得出来，皇后的心情不大好，昨天晚上是中秋月圆之夜，可是皇上并没有留宿在坤宁宫中，而是独自回了乾清宫，再加上宴席之上贵妃的特殊之处，皇后的脸面难免挂不住。 但沈清音毕竟还是一个有城府的人，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心情表现在面上，脸面挂不住是一回事，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又是另外一回事，她需要维持的是属于皇后的体面，而不是自己随意释放的心情。 在这后宫之中——姚锦瑟和众人一起行礼告退的时候，在心里面想——没有人活着是容易的。 第59章 过去 从坤宁宫回到自家宫殿之后，姚锦瑟就开始指挥宫女，更换窗户上头的明纸。 秋天的寒凉实在是来的有些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但好在今天还不是特别冷，在这个时候更换窗户上面的糊窗纸，还算是恰得其时。 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确定孩子并没有因为天气忽然转凉而着凉，姚锦瑟便站起身来，在窗户面前摸了两把。 宫里面的窗户倒不至于漏风，只是这木质的窗户，再怎样也不会像后世的玻璃一样挡风，既然如此，自然只能够在细节上做得更加细致些。 “一定要把边上糊严实了，万不可漏进什么风来。” 大人住的地方倒也还好些，就算是偶尔漏进一两缕风来也不要紧，屋子里面本来就有地龙，到时候再暖上炭盆，再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姚锦瑟担心的主要是女儿所住的内殿，还不满一岁的孩子，身子本来就不够强壮，而且这个时期的孩子，一天里面有半日的时间都在睡着，睡醒和刚睡着的时候，是最容易被风冒着的时候。 可是在这个时代里，任何一场小小的感冒发烧，都有可能要了孩子的小命，姚锦瑟不敢冒这个险，自然只能指挥宫人们，把防御措施做到极致。 索性姚锦瑟和公主住的偏殿，倒也没有那么多的窗户，折腾了半个上午，该糊的地方都被糊上了，等到闲下来的时候，姚锦瑟这才感觉到腹中的饥饿。 来到这里这么久，她也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作息，所以早上即便是什么都不吃，也还是慢慢能挺过来了。 而且一旦忙碌起来……说实话，姚锦瑟甚至觉得今日的这种忙碌，有些像是前世没日没夜的加班，反倒更让她有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毓秀宫之中共有两个小厨房，一个是属于宜嫔这位主位娘娘的，另一个则是在公主出生之后，皇上特意恩典改建的——不过到目前为止，使用这个小厨房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姚锦瑟。 今儿个早上，白檀她们准备的早饭是汤饭，配了两碟子酱菜，味道倒是很对姚锦瑟的胃口，所以她多吃了点儿。 “今儿个早上的早膳谁做的？” 宫里面的御膳房掌勺的都是男人，但是嫔妃宫里面的小厨房却没有那么多讲究，一般来说动手的都是宫女。 毕竟在这个时代，洗手做羹汤也是女人的必备技能之一，即便是贵为皇后，有时候也是要亲自下厨，做些菜给皇上吃的。 不然的话，怎么能够让皇上感受到来自后宫的浓浓情意呢？ “是小唐做的，”白檀清了清嗓子，走到近前说道：“这汤是昨个夜里他就熬上的，炖了许久才炖得如此入味，不过这酱菜，是小池公公送过来的。” 夜香局的小池公公。 姚锦瑟倒并不会觉得这样身份的人送来的东西有什么难以下口的地方，小池子虽然身在那，但是姚锦瑟知道，越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越会把自己收拾的十分干净。 更何况，这东西总不可能是小池子自己动手做出来的。 她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因为感觉到了这菜格外契合她的口味——准确的说，是契合这具身体的口味。 应该是从外头带进来的。 “信已经送到了，外头也传了封回信进来，是今儿个早上送过来的。” 那个时候，宫嫔们都在皇后宫中请安，自然没有人注意一个收夜香的小太监出入了谁家宫苑。 看来这件事情办的还不错。 “小池子那边儿？” “奴婢已经照小主先前的吩咐，给小池公公送了东西去，小主不必担心。” 白檀做事情还是很有章法的，更何况姚锦瑟用了一次，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宫里头和外头的通信手段，原本就是靠这些能够出入宫禁的小太监去传递的，这些人在宫里面地位不高，但是在外头却绝对是人上人。 就算是背后再怎么被人看不起，当着面他们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所以这条线还是要好好维护，姚锦瑟对于小池子有恩，但是升米恩斗米仇，人心难测，不能总是挟恩图报。 姚锦瑟对于白檀的动作还是很满意，可见姚家当初选了白檀陪着女儿进入王府，多少也是费了一些心思。 她对于原主出身的家族还不是很了解，于是吃过了饭，便回到寝殿之中，从白檀手中拿了信过来看。 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纸，远不如她当初让小池子送出去的那封信里面的内容多，但姚锦瑟当时写了那些内容，是因为有太多想要打听的事情——原主的家世背景，许多他应该知道，或者目前还没有知道的故事，她都旁敲侧击尝试着问了一下。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并不是十分太好。 信里面并没有写太多的内容，回信的人是姚氏的父亲，那个级别是在京中扔块板砖都能砸死一片的小官的人。 姚氏的父亲，从来都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对于女儿从宫里面突然传出消息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止不住的担心，然后才是心里面对女儿的关怀和思念，同时也转达了一下家里面其他人对于姚锦瑟的念想。 然后才是正题。 姚锦瑟在信里面所说的，希望家里面能帮着打听一下，如今朝上的消息，姚父也递了进来，只不过说的也是不清不楚。 毕竟只不过是个小官，能够知道的信息实在是有限，都是摆在门面上的消息，几乎不值什么。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在外头能够更快的得到这些消息，而女儿在深宫之中，对于这些消息，实在是没有什么探知的渠道。 所以姚父也把这些消息送进来了。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内容。 姚家的人大约也知道，以后是可以多多传递消息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反倒没有那么用心，说的内容也不过是些体己话。 比如母亲的思念之类的，还有就是托人带进宫里来的那两罐子酱菜，都是当初原主在家的时候爱吃的。 第60章 破局【上】 姚锦瑟一整个上午都在看东西。 人在叙旧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漏出一些消息来，更何况是许久不见的父母和远在宫中的女儿。 姚家父母都是老实人，这就像是最常见的配角的配置，她们的出身总是没有那么高大上，没有华丽的家世和有能力的父母，作者们在描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往往也会主动带上一些情绪和偏见。 只有出身高贵的女主才配获得最美好的结局，而作为普通人的她们，只能够成为主角们的垫脚石。 这就是所谓的气运吧。 姚锦瑟忽然想到自己上辈子看过的那些小说，以穿书作为开头的主角，其实也不在少数，那么自己算不算是主角呢？ 这个问题姚锦瑟暂时不知道，可是就凭乔嫣然在之前那段时间里面的所作所为，以及就算是被抢了高光时刻也仍旧没有改变最终的结果这两件事情，姚锦瑟就知道，至少乔嫣然的女主光环，并没有落在她头上。 出身不够高贵，长相不够美丽，这都是她作为姚婕妤这个人的问题，同时也是当初在读书的时候，在这个故事里面的所有配角被讨厌的基础理由之一。 姚锦瑟曾经是和这个故事的创作者处在同一时空的人，而且她在那个世界接受过先进的教育，以及很多新鲜的思想。 女生频道的故事里，往往充斥、传递着作者本人的一些潜意识，就好像姚锦瑟自己亲眼目睹了这个故事在真实世界里面应该是什么样子之后所总结出来的那样，这个故事之所以广受欢迎，甚至十分“卖座”，正是因为这里包含着很多时代欢迎的元素——对于美的执着，对于爱情可以超于一切的强调，以及最终的落点——看透了世间的繁华之后，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富贵。 作为一个人的话，追求这些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但是姚锦瑟做不到只看到这些华贵的外表，而看不到内里隐藏的内核。 因为她是经历过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万千人中的那一个。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用姚锦瑟自己的话来说“沉迷小说最后把自己真的沉迷到这个世界里”的她，实际上都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人。 而在这个世界的基调里，收获爱情等于收获成功，而收获爱情的第一步，是要先变成一个美貌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被这个世界的掌权者“皇帝”看中，至于这个皇帝是叫谢云安还是叫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这只是作者为了满足读者追求的y中的一环。 拥有了美貌之后，便可以追逐爱情，这句话背后的逻辑是，如果一个人连美貌都不曾拥有，那就更没有资格去讨论爱这个字。 哪怕爱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在故事之中，占据主导者地位的看似是女主，因为她和无数人发生了牵连，羁绊以及敌对斗争，故事的视角也似乎是由她展开的，但姚锦瑟深深清楚的是，即便是在那个虚构的故事里，真正拥有掌握他人性命权力的也都是皇帝。 还有其他的男人们。 女人们在后宫拼死拼活的争，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争夺男人的目光。 哪怕这种争夺是为了活下去。 可就算是给这种竞争挂上再多美好的名头，说是为了权力，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一切符合人性的东西，也掩盖不了这种竞争只会发生在女人身上的现实。 毕竟争夺同样的东西，男人们有无数种手段，无数条路可以走，可是女人们只有这一条向上爬的路。 路径少了，自然要打个头破血流。 姚锦瑟了解这一切，却自己知道无力改变，如今她就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几乎没有一个打开局面的手段。 她反反复复的看着这封信，从字里行间之中捕捉着原主过去的影子，毕竟在原着之中，原主也是一个有些能力的女人，哪怕从常理上来说，这种能力实在是心术不正，但是，都已经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了，又讲究什么常理呢？ 可是那捕捉出来的过去的影子，却无一不表现出原主，也是一个受到家人宠爱的姑娘，即便是后来进到王府之中，阴差阳错走上了这条路，也还是保留了一些女孩子的天真烂漫。 姚锦瑟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她放下手中的信纸缓了缓，想抬头给自己倒一杯茶，却发现面前的茶壶已经空了，而在店门口站着的白露，瞧见这边的动作，连忙走到外间的桌子上，端了壶新茶过来。 她的靠近，自然吸引了姚锦瑟的目光。 姚锦瑟从前很少注意自己宫里面除了白檀和白桃之外的丫头，因为这些丫头不仅年纪小，而且本身是宫里头补过来的，对于姚锦瑟来说，一是在年龄上用不习惯，二来也对于她们的忠心有所担忧。 毕竟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份，等到后来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身边的人也已经用习惯了。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还是很小，姚锦瑟依稀记得，这丫头似乎还不过十五岁。 但是已经能够看出一些成熟稳重的样子了。 姚锦瑟在心中想到，白檀在她身边最得重用，所以她身边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学着白檀的样子，希望能够被姚锦瑟注意到。 这是真实的世界，连眼前走动的都是活生生真实的人。 不是被书写出来的。 剧情终究是简略的，一本写了几百万字的书，很多时候甚至连一个人的人生都概括不完整，更何况是一群人的故事，所以写作者在创作的时候，往往只会写出一条到两条清晰的线，剩下的基本都是依靠故事自我补全。 世界总会以各种奇妙的方式完善自己的存在，人也一样。 这边白露倒了茶之后，转头又去外间拿了两叠话本子进来：“白桃姐姐和白檀姐姐去内务府领月例银子的时候特意嘱咐的，说是小主昨个晚上就想看话本子，她早上特意把这些找出来的，吩咐了奴婢，如果小主想看的话就拿过来。” 这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也让人舒心，姚锦瑟原本被自己脑海之中的想法折腾到不行的大脑，此时此刻正想找东西缓一缓，这话本子倒也合适。 她微微点头没说什么，从最上头抽了本儿，拿起来看。 还是老掉牙的那些内容。 这些话本子放在皇宫之中，唯一的功用就是给嫔妃们打发时间，如果嫔妃不大识字，那还有有画的插画版，而故事的内容也相当俗套，全都是才子佳人先是被世俗阻拦，最后功成名就，获得天定良缘的那一套。 姚锦瑟原本是爱看的，她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向来不大带脑子，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时间，最多的时候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其实背后多少隐藏了一些，用这些东西来逃避现实的目的。 故事的内容是旧酒装新瓶，除了人的名字之外，剩下的东西全都是换汤不换药，姚锦瑟飞速翻了两本之后，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推开一旁的窗户，靠在窗沿上看外头的落叶。 可是眼睛里面虽然飘落着落叶，脑海之中不断回荡的，却还是对于先前框架的构想。 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说世界，只要按照她所熟知的剧情线一点一点的摸下去，她一定能够拯救自己必死的命运——只要表现的再平庸一点就好了。 这样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欺骗，她更加清楚的是，如果在这后宫之中做一个无比平庸的人，最后的结果恐怕不会是成功活下去，而是无声无息的死掉。 可是她现在就像是被困在这座宫殿中的鸟，一个被困在华丽牢笼之中，无法解脱的自由灵魂。 下意识的，她的手指抚摸上了桌上的书本。 这个时代的故事都是穷酸的书生写的，所以书中的感情主角，永远围绕着穷书生和大家小姐之间展开，这就是局限性。 而对于姚锦瑟来说，她当下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局限性又是什么呢？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头绪，或许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宫斗小说。 这是第一个要素，在现代版的姚锦瑟还活着的时候，她所生存的那个舆论环境，就已经不再适合宫斗小说的存在了，准确的说是这种题材失去了存在的土壤，但这也同样造成了喜欢这种题材的人很难找到一篇喜欢的故事。 这也是为什么，姚锦瑟会最终看到这部小说的原因。 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一个类型的故事了。 但作为作者来说，为什么要在这样不讨喜的环境里，去创作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姚锦瑟了解过这个创作者——她把这位作者的所有文都看了一遍，虽然大家素未谋面，但是神交已久，自然能够从字里行间之中看到一些人下意识写出来的东西。 比如焦虑。 用心去创造的东西总是避免不了刻意，很多时候下意识做的某种选择反而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原作者恐惧什么呢？ 写话本小说的人，大多在这个时代能够获得一时的利益，只要受人追捧，有人去买他们的故事，至少能获得一个吃穿不愁。 所谓饱暖思淫欲，人只有先解决了温饱问题，才会开始顾及到精神上是否贫瘠。 而作为一个知名的作者，创作这个故事的那个人，显然不是缺衣少食的那一类。 姚锦瑟看得出来。 故事里面浓墨重彩描写的，几乎都是女性角色，男主虽然也得到了作者的偏爱，可是这种偏爱点错了地方，全部都点在了外貌上面。 如果说作者刻画男主的时候，用了十分的力气，那么有八分都在描写男主的外貌，剩下两分则是用了一些市面上的常见词语去填充男主的性格，所以才会造成前后不一的情况发生。 一个年轻勤政的皇帝，在后期逐渐转变成一个昏庸的好色之徒，这是最为明显的崩人设行为。 但是原着发表的时候，读者很少去注意这个问题。 男主是功能性的，而故事里面的女性角色，才是真真正正的作者投影。 每一个角色，都有一部分来自于作者的一点点私心。 比如贵妃的娇艳，皇后的理智，女主的多才多艺，还有其他人的谨慎小心，装乖卖巧，把这些角色做成切片拼在一块，姚锦瑟就能够感受得到，背后的那个人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她一定是有些焦虑的，” 姚锦瑟在心中自言自语，即便是生活在那样的时代，附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也还是没有解除，作为同样的性别，她自然能够感知到那些焦虑。 男主对于后宫嫔妃的爱情，全部都建立在一见钟情四个字上，这种爱来的虚浮，属于那种只有皮相没有骨骼的画皮，根本没有任何支撑。 所以作者在写男主视角的时候，总是非常糟糕。 可是男主的高光时刻也不是没有，它们出现在女性角色的表述里，贵妃眼中的，皇后眼中的，女主眼中的，各式各样的表述中皇帝都有非常突出的闪光点，以至于让人觉得割裂感十分严重。 ——他明明就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从角色视角看过去，这个人真的好迷人啊。 “对于爱情的，对于婚姻的，焦虑无处不在，或许还有原生家庭以及生活环境带来的潜意识习惯，故事里面虽然没有强调，但在字里行间之中无一不表述出男人更加尊贵的意见，这说明，作者应该受到过这方面的影响，或者是压制。” 姚锦瑟就好像是手里面拿着一团乱麻，在抽丝剥茧般梳理，好在梳理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让她有了一点头绪。 她已经快要能够找出破局的办法了，这种看到了希望的明悟，让她从之前的烦躁之中扭转回来。 就差一点点了。 第61章 破局【中】 人的思路一旦打开，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就不会那么难了，更何况对于姚锦瑟来说，由于和原作者本身曾经存在于一个世界，她甚至对于原作者所面对的一些困境能够感同身受。 世界上没有两段完全相似的人生，但是同一类人的人生里一定会有交集。 她吩咐白露出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因为这样她就不用顾及着自己说话的声音流传出去，引起一些纷乱。 毕竟不能够把整个故事的脉络写下来，所以姚锦瑟只能通过小声叙述的方式，为自己勾勒出一个大体的脉络。 “首先是梦幻。” 把故事设定在这样一个背景之中，一定是因为作者对于现实有想逃避的地方，没有一个生活在现实生活里面的人会更加了解两百多年前的时代，即便这个人学习的是最深刻的历史。 但是历史之所以为历史，就是因为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只靠书上的记载和道听途说来的信息，终究是不够清楚的。 优秀的作家会受到时代的局限，他们往往能够写得最好的背景，就是她们亲自经历过的时代。 而即便是最商业的作者，也往往会写一些符合自己生活的故事，这是潜藏在每一个创作者内心深处的乌托邦。 ——生活已然难以被改变，那就不妨通过做梦的方式来让自己的感受好受一点。 但是这个作者，就姚锦瑟所看到的这些内容，她并没有写过任何符合真实时代的东西，无一例外，全都是架空，全部都是符合作者的幻想的内容。 而这就是作者本身的情绪投射。 她在逃避，现实世界已经给她带来了足够多的失望，那么在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无何有之乡里，这种失望就不应该再次出现，可是作者本身意识不到的是，即便是她创造出来了一个梦幻的乌托邦，那些潜藏在她意识之中的习惯，也还是让这个故事逐渐有了她最不想拥有的走向。 “女主角在一开始的时候受过很多苦，虽然每一段剧情都是在为了后期的情绪爆发做铺垫，但是这些苦难，其实也在背后象征着一些特殊的情感……” 姚锦瑟逐渐进入了状态，就好像是从前看书的时候做摘抄笔记一样，渐入佳境的她逐渐开始将自己脑海之中的故事和自己所面对到的现实拆解融合在一块。 现实是需要架构的，而这个故事的框架来自于最初的那些文字，她最擅长的，就是通过字里行间去解读一个人的心。 她当然不是侦探，但是也看过许多悬疑罪案类的电视剧和小说，耳濡目染之下，至少知道些理论。 所谓的抽丝剥茧，其实就是通过现在已经知道的信息，来去对于未知的那个人进行还原，姚锦瑟并不想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外貌只不过是一个人最基础也是最无用的特征，她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创作这个故事的人，在创作这本书的时候的心理状态，她的成长背景，以及所担忧的事情。 因为这些信息，才是构成一个人的基本要素。 一个人的经历，塑造了这个人本身。 网络小说的一个特点，是同质化非常严重，这一点姚锦瑟也清楚，但是同质化严重并不代表在故事里面没有作者本身的东西。 所有人写的东西都差不多，故事情节，走向，结局都类似，为什么就是有的人写的东西受欢迎，有的人不行呢？ 这当然是因为，总有人能够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即便是用最普通的原料，也能通过美妙绝伦的构想和框架，以及杰出的文字运用能力，构建出一个美好的世界来。 而这些东西，就是一个作者的特点。 “故事情绪在一开始的时候去压抑女主角，这是为了创造牺牲，这是因为不够自信的缘故。” 从故事发展的起伏程度上来说，牺牲出现的目的是为了，让后期的爽点来得更加剧烈，但是塑造一个人的人物性格和情节有各种各样的表现方法，创作者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说明这条路上一定有符合创作者当时心理状态的内容。 通过塑造女性的苦难，来试图唤起周围人对她的同情—— “这说明在创作者自身受苦难的时候，她没有接受到过来自外人的帮助。” 没有人帮助她，没有人同情她，但是她并没有把这个原因归结到外界，而是总结出来了一条十分吊诡的结论。 她之所以没有受到怜悯和同情，是因为她过得还不够惨。 而在另外一层，那就是这种被释放出来的苦难，其实也是在为了下一层的“爱情”服务。 毕竟男主角是皇帝，拥有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皇帝的身边是最难靠近的，而且想要走近皇帝的内心深处，也是无比艰难的一件事情。 女主角需要一条道， 这条道可以是任何方向的，诗词歌赋，灵魂伴侣，就算是单纯的美艳皮囊，都可以成为这条道路， 而这些东西，都是女主角具备的美好品质。 但是作者一件都没用，这些工具是皇帝在一开始和女主角见色起意的时候，所用到的调情手段。 作者并没有用这些东西去展示女主角的博学多才——似乎给女主角创造了这样一个人设，最终目的只是让女主光环开的更大一点。 真正让皇上发现了自己心中出现了爱情的事，是皇上偶然间发现女主角在宫里面的日子过得十分凄惨，因此感受到了愧疚。 “一种标准模式的浪子回头。” 即便是在最寻常的大环境里，对于男人的包容也要远远大于对女人的，一个风尘女子想要从良，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可以要了这个女人的命，但是男人想要改过自新，只需要简单的回个头就好了。 甚至他都不需要真的改过自新，只需要动嘴说说就行。 而这种描述，也同样出现在整篇故事里面。 因为愧疚，所以皇帝发现了自己对女主角是真爱，这种居高临下的表述方式，在一闪而过阅读的时候，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甚至会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这个问题是社会性的，不管是创作者还是阅读者，只要是这个题材的受众，几乎都是从差不多的生存环境之中挣扎出来的人。 第62章 破局【下】 “追妻火葬场。” 皇帝后期的行为可谓是纯粹的舔狗，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在女主的面前，但是女主却对此并不感冒，只和皇帝逢场作戏。 因为她已经看透了皇帝的本质，甚至已经心灰意冷。 可是她仍旧没有拒绝皇上的好，她享受着皇帝为她带来的生活，将自己装扮的越来越华丽，在这个逻辑的背后，还是那个女人只能依靠男人来获取资源的刻板印象。 前面剧情里面的牺牲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幸运的，每一个人都在被这座皇宫所改变，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女主，从一个原本还算单纯的小白花，变成了一朵彻彻底底的黑莲花。 由此获得了皇帝的爱。 “这一点的背后隐藏的，是作者觉得，女主受到了这么多的苦难之后，才终于配得上拥有一段爱情——即便这个爱情也是诡异的，是标准的所有人都爱我，但是我谁都不爱的故事。” 但是如果她没有受到这么多的苦难，她就不应该得到这么多的好处，这两件事情在故事体系之中也是相对应的，勉强可以概括为“有得必有失”。 只不过得失之间，不大守恒。 这样的感情观念，姚锦瑟可以接受，但绝对不能将其称之为健康。 外界的标准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标准，外界的刻板印象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刻板印象，观众喜欢看到的，男女主之间的甜蜜爱情，女主和其他女人之间的捉对厮杀，以及在获得了一切之后，对于孤独寂寞的感慨。 姚锦瑟有足够多的信息来进行拆解，她看过的故事，了解过的世界，以及眼前正在存在的这个世界，她都能够在这些之中获取信息，进而为自己服务。 写作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见过什么，喜欢什么，觉得什么东西是对的，这些东西会在字里行间隐藏着，就像是隐藏在口袋之中的锥子，时不时就会冒出一点儿尖儿来。 有的人在读故事，有的人在通过故事观察背后的那个人。 不管是出于什么，嫉妒，难过，抑或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愤慨，哪怕要出于最简单的目的——谋生，但这些写出来的故事，也已经成为了这个创作者的一部分。 就像是母亲和孩子之间一样亲密无间。 姚锦瑟躺在暖炕上，觉得自己的精神疲惫极了。 但是她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很难。 因为她需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所有，才能够改变这个世界最基础的结局。 至于直接杀掉乔嫣然或者谢云安，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那只会让她陷入到绝路之中。 对于这一点，姚锦瑟毫不怀疑。 世界是可以自我修复的，更何况姚锦瑟到现在为止仍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敢贸然去挑衅这个世界背后的那一双看不见的手，那双手就像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一样，正在拨动着影响每个人命运走向的丝线。 不过，姚锦瑟的存在，或许是个特例。 她的到来，也许改变了原主的命运，当然，这还要看她能不能躲过最终的结局，如果能够走过去，那说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要证明，作为这个世界上最普通人的一员，生活在这样步步为营的世界里，也能通过自己的手段，一点一点的爬上去。 无论美色，无关情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通往最终胜利的助力。 这条路也许很难，但是姚锦瑟必须得完成它，她得证明一件事情。 只靠自己，也能够站到这个世界的最顶端。 正好，她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活到最后，也要做到这件事情。 而为了完成这个目的，她首先要慢慢的去改变，改变周围的环境。 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了。 姚锦瑟有些激动，她就像是了一个得到一笔宝藏的人，用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身份获得了能够去改变神明想法的机会，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想法，总而言之，躺倒在暖炕上的姚锦瑟，此时此刻看起来格外激动。 这样剧烈的情绪，倒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姚锦瑟很快就平复下来，这没有什么好激动的，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从暖炕上面爬起来，掌起了手边的一盏蜡烛，然后将信纸放在烛火上面点燃，扔进一边儿的痰盂之中。 她现在只是知道了方法，甚至有可能这都不是方法。 这是一条没有被验证的路。 能不能走通，得她亲自去走一走才行。 一个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姚婕妤，不应该是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她狠狠地捏了两把脸，让脸颊看起来有些红，就像是上了妆一样。 这个后宫如今已经安静太久了，这样的安静，并不是她所喜欢的。 就好像是坟墓一样，除了死去的鬼，没有人会喜欢坟墓。 她需要让这座后宫活起来，热闹起来。 宜嫔或许是个不错的棋子，毕竟在原着之中是有明确的评价的，心狠有余，手段不足，而且对于周边人的评价十分在意。 只是现在还不合适。 皇上对于宜嫔本身没有什么感情，宜嫔背后的家世，对于皇上来说，如今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所以宜嫔更像是一枚弃子。 弃子有弃子的作用，但现在不是宜嫔发挥作用的时候。 她该用谁呢？ 姚锦瑟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指使所有人的地步，如今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庸的结局，纵然心里面有着无比庞大的构想，暂时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一步一步登上去，才是正经事。 姚锦瑟的脑海之中，飞速旋转，几乎所有能够被她记住的人，在这一瞬间都闪过了一些画面。 最终，画面定格。 出现在姚锦瑟心里的人选，是白风萍。 这位出生于商人之家的女人，是姚锦瑟挑选了半天之后，觉得最有可能和自己一起走下去的那一个。 只不过现在还需要再做一些别的功夫，才能够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姚锦瑟眼睛转了转。 “白檀！” 第63章 永宁宫 “小主。” 白檀从外间进来，她刚刚在外面打理花枝，是以身上还飘落着两片花瓣。 毓秀宫的人手不少，可是姚锦瑟身边的人不多，她虽然住在毓秀宫中，但到底不是毓秀宫的主位，许多东西还得她的人自己去弄。 “有件事情要你走一趟，”姚锦瑟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了几个字：“你带着这个去一趟乐安堂，悄悄的，别让人瞧见了。” 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是能够和白风萍把关系摆在明面上的时候，更何况白风萍的心中也未必真的倒向她了。 白风萍是一个绝对不能够付出全部信任的人，须得时刻提防着她，不然的话，什么时候反咬一口都不知道。 况且，现在宫里面能用的人多，女主还未支楞起来就已经初现端倪，贵妃和皇后，一个把持皇帝宠爱多年，一个能执掌后宫大权，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而新人里头，不管是何云清还是另外两个婕妤，甚至一些美人才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毕竟是本宫斗小说，女人间的争斗总是残忍又好看，带着一种宿命相定的悲哀。 但现在不是悲哀的时候。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没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除了给白风萍送信，她今日还有别的行程。 “可是，眼见都已经是下午了，小主还要在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有些太晚了？” 其实并不算晚，只是白檀被姚锦瑟派了出去，再出去的话，这一走势必要带上白桃，宫里面没有人看家，总归是不大合适的。 这一点姚锦瑟也考虑到了。 不过现在这时候，也没有人会到毓秀宫来招惹她，宫里面最近难道还不够热闹吗？ 就算是大家有眼睛，可是这眼睛也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无妨，左右也出不去多长时间，很快也就回来了，你和小唐子他们照顾好家里，吩咐乳娘好好看护公主，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即刻来永宁宫找我。” 永宁宫是昭嫔的地儿，姚锦瑟和昭嫔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平日里也算是说得上话，更何况昭嫔一向是个热心肠，什么事情都愿意帮的， 姚锦瑟愿意过去找她说说话，那她自然是千百个乐意。 只不过今天的姚锦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去永宁宫想要找的，是如今同住在永宁宫的何婕妤。 何云清。 这个最近这段时间在宫里面掀起了颇多风雨的人。 也是贵妃的新仇人。 容贵妃在宫里面，树敌颇多，简单来说，除了皇上和太后，她们这边的贵妃娘娘看不起所有人。 因为有贵妃在前面拉仇恨，所以姚锦瑟也好，宜嫔也好，平时在宫里面的生活也并不算是多么顺当——若不是她们两个凑在一块，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但是姚锦瑟和宜嫔是不同的。 作为宫里面最不争不抢的人，原主给姚锦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宫里面几乎有名有姓的妃子，对于原主的印象都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幸运儿——虽然也没有那么幸运，毕竟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也只是个公主。 姚锦瑟却深刻清楚，在如今宫里面这样的混乱局势之下，只生了一个公主究竟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有皇子就注定成为众矢之的，都说宫里的孩子难将养，为什么难养？ 还是因为这地方人多眼杂，大家为了争宠你死我活的，根本不会在意其中一个两个孩子的性命。 宫里头是最缺孩子的地方，也是最不缺孩子的地方，大家都希望自己有皇子傍身，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甚至有朝一日能够跃上枝头，成为这天底下独一无二尊贵的太后。 但与此同时，想要实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宫里面别的皇子都死掉。 姚锦瑟先前为什么着急给自己找个会医术的，还不是因为她对于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信不过。 贵妃在皇宫中势力如此之大，几乎能够和皇后分庭抗礼，而且圣宠优渥，但是到现在这时候，都还没有个孩子，这难道是一件合理的事情吗？ 不，这是老掉牙的故事。 皇帝忌惮贵妃的家族，害怕国公府的权势，但是到底没有做的太过明显，只是在贵妃的坐胎药里面下东西，才使得这么多年贵妃一直没有孩子。 诚然，皇上和贵妃是有感情的，虽然这感情有限但终究也有，只不过在姚锦瑟看来，在这皇宫里面谈感情，无疑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就好像是在夜香局里面说一壶芳香扑鼻的茶水一样不现实。 更何况，这宫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新人之外，谁和皇上没点感情呢？ 皇上就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四处留情，真真是把那句“男人多情”贯彻到了极致。 姚锦瑟是不信这个的。 她见识过太多男人，自然不会被这种温柔的套路所欺骗，反而像是宫里面这些没有什么见识的小姑娘，最容易被坏男人骗。 至于皇上的手段——这位至尊的温柔多情，其实不也是三宫六院的这些女人们陪着长起来的吗？ 只可惜有太多女人陪着皇帝长大，而皇帝长大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些女人踹开。 也算是可怜可叹。 姚锦瑟是派人提前走了一步通传了一下永宁宫的，但是这提前也没有提前太久，昭嫔这边刚刚接到消息，姚锦瑟后脚就来了，连带着还在院子里头陪昭嫔喝茶的何云清，也没有来得及撤退。 姚锦瑟正好撞见这一幕。 她脸上带着笑容过来请了安，又和何云清互相见礼——在宫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她对于昭嫔的了解，总算是发挥了点作用。 如果不是知道昭嫔这个时候最喜欢拽着人陪她一起喝茶说话，她也不至于挑了这个时候来。 “姐姐可真是好兴致，妹妹我就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了，忙了一上午，刚刚才闲下来没一会儿。” 昭嫔拉着姚锦瑟在石凳上坐下来，也没说话让一旁的何云清离开，轻松凑出了一个三人局。 “我可一点都没觉得你累，你这做娘的人，累一点不是应该的吗？这福气你要是不想要给我，我肯定是能稳稳接着的。” 第64章 提点 昭嫔素来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但是她命里头没有孩子的缘分——最起码现在是缘分还没来，姚锦瑟记得后来，昭嫔应该是生育了一个皇子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记不太清楚了。 毕竟那个皇子和他的母妃一样，活得像是一个闲散人员，从夺嫡的全世界路过，压根儿没给自己沾染半分麻烦。 不得不说，昭嫔的确是一个清流一样的人物，即便是在鱼龙混杂的皇宫里面，也能让大多数人发出这样的感慨。 何云清在一边坐着不说话。 今天早上在皇后宫里面，她就已经感受到了皇后的低气压，所以回来的时候，她一直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努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压低。 ——幸好昭嫔娘娘本来就是一个实诚人，她在永宁宫待了这些时日，从来都是过得很好的，没有被为难过什么。 要说不舒服的地方，那也就是昭嫔有时候太热情了些，总是时不时叫她过去说说话，前些时间皇上对她的恩宠很有一些，昭嫔娘娘也体谅她辛苦，便不常叫她过去，如今这段时间皇上对她淡了，从前的作息就又回来了。 可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宫里面每天就发生那么多事情，来来回回地说了几遍之后，也就只昭嫔不嫌烦，愿意一遍一遍反复说。 何云清早就是耳朵里面听出茧子来了，偏偏她在宫里面也不过就是个新人而已，自己的人还没有培养出来，至于何家之前的人……何家在先帝一朝，没出过什么宠妃，所以往宫里头放的人手自然少些。 皇上登基之后，宫里面放出过去一大批人，算是皇上的格外恩典，她们家在宫里头为数不多的人都已经在那次大放里放出去了。 新的人手还没有安插进来，皇上的选秀就先到了。 这就造成了何云清现如今孤立无援的局面，好在她从家里面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财，有白花花的银子开路，日子总是好过许多。 最近这段时间，何云清也逐渐适应了昭嫔的生活频率，每日只需要腾出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来陪娘娘喝喝茶，就能够换取一整日的安稳，而且昭嫔又不是什么恶劣的人，也不会像传说中的其他娘娘那样在暗地里磋磨她，她的日子是过得很好的。 要是落在贵妃手里，恐她现在他都不一定能活着。 今天何云清跟昭嫔的小茶话会本来已经接近了尾声，她都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却不曾想姚锦瑟在这个时候杀了过来。 姚婕妤在后宫里面也算是个独特的人，或者说，她更像是一个谜。 明明有公主傍身，却又只不过是个婕妤，偏偏在宫里面人缘还非常好。 何云清最近这段时间在跟着忙宫里头中秋的事情，时不时就能听到庄妃和皇后说话，这两位和贵妃之间都不大对付，但是却从来没有听她们说过一句姚婕妤的不好。 聊宫嫔座次的时候，皇后和庄妃几乎把宫里面所有人都说了个遍，那个时候何云清不在皇后身边，可模模糊糊也听见不少，其中就有皇后和庄妃对于姚锦瑟的评价。 她们认为，虽然姚锦瑟在贵妃手下讨生活，但是也不过如此，并不值得她们忌惮什么。 就好像姚锦瑟不是生了一个公主，而是生了一块木头一样。 姚锦瑟若是知道何云清心里面的想法，恐怕会十分高兴。 她本身就是贵妃的人，平时里之所以处处小心，也不过就是为了躲着来自皇后和其他人的明枪暗箭，如果皇后和贵妃对她都没有什么忌惮，那她日后在宫里面也就轻松许多了。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些。 “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头最出风头的可是乔美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乔美人似乎和咱们何婕妤关系也不错吧？” 何云清骤然听到了姚锦瑟的声音，连忙回神，但是前面的东西她听得不大仔细，一时间就算想反驳，也不知道反驳什么，只好顺着姚锦瑟的话往下说。 “我与乔妹妹也不过是在储秀宫的时候相识，要说关系有多密切，其实也不尽然，只不过是要比寻常人好一些罢了。” 何云清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说的多了错的也就会多，她离家进宫之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就说过这件事情。 在宫里头，最重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那张嘴，须知祸从口出，就算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话说出去被人一传，也难保能脱了干系。 前两日在九华宫多管闲事的时候，她已经吃过了一次教训，自然不愿再吃一次。 显然她并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揪出了那个宫女，现如今恐怕她都不一定能坐在这里了。 姚锦瑟知道何云清听出了自己的意思，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后者，倒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进行下去，转头接着和昭嫔说道： “最近这段时间皇上忙于朝政，连后宫都少进，昨天晚上那样重要的日子却没有留宿在坤宁宫，皇后娘娘自然要忧心一些。” 左右周围也没有外人，昭嫔倒也不忌讳着何云清，她是个见人通透的，知道何云清是个端庄守礼的人——这丫头是骨子里带的礼数周全。 旁的不说，一身的行事做派，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大家养出来的女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明镜儿似的。 “皇上喜欢谁宠着谁，都是没有定数的，咱们也就是私下里才能说一说这些话，明面上可千万别瞎说什么。” 昭嫔多叮嘱了两句，话也是说给何云清听的，“更何况皇上虽然说最近这些日子更加喜欢新人一些，可我瞧着，还得是贵妃娘娘，更得皇上宠爱。” 姚锦瑟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加以否认。 贵妃的盛宠是真，最起码现在是。 她有什么资格替贵妃否认什么呢？ 况且她今日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提醒一下何云清，如今既然已经站到了贵妃的对立面，就千万不要放下警惕。 “娘娘这些年雷厉风行，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如今在宫里头，被娘娘处置过的人多了去了，连我在娘娘身边都要陪着小心过日子，更何况是新人呢？” 第65章 内外 一个平平无奇的茶话会，因为姚锦瑟的意外闯入多延了半个时辰，而聊天聊了这么久之后，再怎样能说话的人也坐不住了。 昭嫔在那儿坐着，自然看得出何云清的坐立不安，她倒没觉得是何云清和姚锦瑟之间不对付，二者平素没什么仇怨，就算是贵妃针对过何云清，可是也怨不到姚锦瑟的头上。 更何况，贵妃在这后宫里面本来就是无差别针对所有人的。 她想的是另一层，昭嫔觉得何云清现在大概是人有三急之中的一急，所以才在这里坐立不安。 一直在说话的昭嫔都能看得出来，姚锦瑟一直盯着何云清，自然看得更加清楚，所以借了个由头说是要辞行，便转头离开了，借着她的话，何云清也是一溜烟走了。 昭嫔就算再怎么意犹未尽，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强留，更何况强人所难的事情她从来做不来，只是觉得今日聊得十分尽兴，难得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 出了永宁宫，姚锦瑟看着明澈的天际因为日落而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红墙之上也因为这份金色而起了风光，一时间便让人心情开阔起来。 白桃和小山子跟在她的身边，沉默无声。 走了许久之后，逐渐走出了永宁宫的范围，不用提防别人偷听的时候，白桃忽然开口问道：“小主今日说了这么多，可是我看那何婕妤似乎也没听进去多少啊，小主的这番示好，她能看出来吗？” 姚锦瑟闻言一愣。 这丫头居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令她意外。 今天带着白桃出来，姚锦瑟原没打算指望着她能听懂什么，毕竟白桃平日里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言语交锋，一向是不怎么听得懂的。 姚锦瑟喜欢她的性格，虽然没有什么城府，但是也知道在外不会乱说话，而且有时候这心直口快的人说出两句话来，还颇有那么两分道理。 只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连白桃都想起问事情来了？ 白桃被姚锦瑟看得有些羞涩，刚刚那支楞的劲儿倒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腼腆和羞涩。 “是檀姐姐说，让我平时不懂的就多问问的。” “是该多问问，你也渐渐大了，总不能什么都不懂。” 不过关于何云清会不会看得出她的示好这件事情，姚锦瑟心里面也没什么把握。 “她能不能看出来都不要紧，只要她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一些什么就是了。” 旁的姚锦瑟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情姚锦瑟却知道的十分详细。 何云清是个聪明人。 她的聪明体现在方方面面，不仅仅局限在宫闱之中，但是正因为她现如今被囚禁在这宫墙里，反倒是约束了这位优秀女人的成长。 最终也没有落到什么好结局。 太过心高气傲的人总是会被自己的聪明所伤，这就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道理。 而在这个道理上，何云清是彻彻底底的践行者。 她在后宫之中，有许多次疏漏，正是因为她急功近利的缘故。 可是她的急功近利，却并不是因为她愚蠢，而是因为她是在是太聪明了。 “太聪明的人总是不满足，”姚锦瑟从花丛之中折下一朵花，这花开的十分好看，在周围花朵灰败的衬托之下，显得更加耀眼夺目：“可是在这百花凋谢的时间，一朵花开的太显眼了，就会招致众人的嫉妒。” 何云清也是一样的道理，她是出身名门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人，教导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是让她在宫里面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何家对她是有希望的，她自己也是一样希望着。 “但凡是这天底下聪明的人，都有一个问鼎青天的心，可一个人若是压不住性子，就算是再怎么有运气，也终究不能成事。” …… 这个道理旁人或许不明白，但是谢云安却十分清楚。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国公府及贵妃的日子都过得很舒心。 老国公年岁已经大了，在外头的这些事情上越发没有了精力去操心，好在他对于自己的儿子倒也不怎么忌惮，完完全全把权力放出去了。 但越是这样，越让谢云安容不得他们。 在谢云安看来，他自己是十分仁慈的，国公府毕竟帮着他上位有功，他也不想在百年之后，在史书上落的一句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只要国公府的人老老实实的，哪怕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做什么。 可是国公府的这些人，实在也是太不知收敛。 “最近这两个月，送上来弹劾国公府的折子有多少？” “已经没有那么多了，皇上一直留中不发，就算是那些老臣们也都觉出了味儿来，更何况，国公爷毕竟在朝多年，如今老公爷虽然致仕，可是朝臣们多少也买些面子。” 胡世杰在一旁帮着谢云安收拾桌子，把那些谢云安不想看的折子清理到一边。 实则这些东西也是不必皇帝亲自看的，交给前头那些大臣就行了。 但是谢云安对这些人不放心。 这些人大多都是前朝的老臣，属于谢云安自己的人，是一点没有提上来，他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登基之后的阻力居然这样大——但是这也没办法。 谁让他之前不是争夺储位的主力军，如今的朝廷之中，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和前头几个争夺皇位的皇子有关系。 既然大家都有关系，自然是心中各有各的主君，也同样各有各的利益。 虽然最后是实在没办法，所以才共同拥立了谢云安上位，但是这些人，想要在朝廷之中给谢云安使点手段，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就像是这弹劾国公府的折子一样。 这些折子里面有多少是国公府自污的手笔，谢云安都不想去数，数了也只不过是白费工夫而已，还不如干脆就都不看。 “不过，皇上，”胡世杰瞧着自家主子这愁眉不展的样子，想着是不是劝皇上到后宫走一趟，不管是哪位小主娘娘，只要是让皇上舒展开心结就是好事：“敬事房那边已经准备着了，您看看……” 第66章 牌子 皇后在宫里头抄佛经。 最近这段时间皇后是越发喜欢在佛堂里面呆着了，也不知是为什么。 但凡是有些空闲的时候，皇后娘娘不是在佛堂里面念佛经，就是在书房里面写佛经。 这使得坤宁宫里面的宫人们都忧心忡忡的。 好在皇后娘娘终究还是理会世俗的，贵妃娘娘那边但凡是送来了什么事情要评判，皇后娘娘也还是会抽出身来做。 只是做的没有从前用心罢了。 春菊今天不在内殿中伺候，在里面呆着的，是皇后身边积年的老嬷嬷。 “其实嬷嬷不必这个时候还陪着我，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在这里抄抄经罢了。” 在身边多年，皇后和嬷嬷之间的情分，绝不可以用简单的好字来形容，而是十分复杂的一种关系，但是不管是什么关系，都避免不了众人认知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皇后是十分信任这位嬷嬷的。 这一点，皇后自己也不避讳。 和嬷嬷说话的时候，甚至不会用自称，只是说我。 “娘娘今日倒是不那么伤心，老奴的心理便安慰多了，关于小皇子的事情，其实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嬷嬷这句话皇后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后宫里面的女人，即便是当了母亲，也还是要以自己为主，因为只有自己活着，才能够给自己的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 否则的话，哪怕是生的孩子做了皇帝，不也没有庇护自己的母族吗？ 太后的家族就是个例子。 如果没有太后，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沈清音自然知道，自己家族希望她放下上一个孩子死去的伤痛，抓紧时间和皇上再为家族生出一个嫡子来，只要她在，孩子终究是会有的，用不着那么伤心。 更何况，上一个孩子实实在在是没了。 就算抄再多的佛经，也不可能把这孩子从地府之中拽回来不是？ 可是沈清音却放不下。 她但凡能够放得下，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和皇上生气，巧笑倩兮去应和皇上的笑脸，那是后宫里面那些嫔妃该做的事情，不是她这个皇后应该做的。 而且为什么不是皇上来哄她呢？ 在她失去孩子的最痛苦的那段时间，皇上消解痛苦的方式，是一个又一个的往王府里面带女人——虽然谢云安对这件事情的解释是要以此来麻痹外人，但是作为和谢云安相处是最多的人，每日同床共枕，沈清音实在是太过了解谢云安这个人了。 他的嘴里面但凡说出一句话来，能够有五分时真的便很不错，如今他当了皇帝，或许可以涨到七分，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做不了假的。 那就是，谢云安这个人所说的话，永远只会为了他的利益服务。 他不会说出任何不利他的话来。 沈清音心中也知道，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伤心，实在是不值，但是她心里都得气郁难得疏解，也只有在抄写这些佛经的时候，才能勉强平复那些不安。 只是今日，的确抄的有些太久了。 “我知道了，嬷嬷，我抄完这篇便不抄了。” 放下笔容易，但是心里面那根刺没有那么容易能抹平，沈清音面带微笑，忽然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个孩子。 “嬷嬷，我们去瞧瞧落儿吧。” …… 姚锦瑟并不知道在坤宁宫中即将上演一出母女情深的大戏，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太会在乎，母亲和女儿之间原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感情深厚就是应该的。 不过现在她的女儿是睡觉了。 她朝着主殿的方向看去，平日里总是阴沉沉的主殿，今天看起来格外的灯火通明，就好像是连这座大殿都为了皇上的到来而高兴一样。 而现在，谢云安就在那里，跟宜嫔有说有笑。 毓秀宫之中，外头是明艳的桃花，里头是一树金桂。 金秋时节的桂花，开得郁郁葱葱，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里面，也能够见得清楚，桂花的香气浓郁，正好是宜嫔所喜欢的。 不过姚锦瑟都不怎么喜欢这些花。 她正看着，白檀从外头走进来，瞧见她这副模样，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侍立在一旁，等待姚锦瑟回过神。 姚锦瑟很快就转回神，对于白檀没有叫她的事，她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竖起耳朵听着白檀的回报。 “乐安堂白才人那边，现如今还没有什么消息，我今儿个去了一趟，并没有能够从白才人的口中得到准确的答复。” 显而易见，现在的白风萍对于和姚锦瑟结盟这件事情还颇有疑虑。 “倒也是正常事，换做是我在她的那个位置上，也得仔细想一想，” 明明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入宫，也没什么宠爱的普通才人，凭什么就被一个有女儿，在宫里面也还算是有一些话语权的婕妤看重呢？ 这件事情说起来就很说不通。 不过姚锦瑟不着急。 “总能说得通，最近这段时间多等等，万一白才人想好了，她派人过来的时候，我们也能够及时见到，不至于被人瞧了去。” 与白风萍之间的结盟不能摆在门面上，正经的画面里，她还是承乾宫贵妃的门下，而白风萍是应该和乔嫣然以及何云清二人凑在一块儿的。 联盟只有在暗处才有意义，摆在门面上的那不叫盟友，那是靶子。 白檀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情记下来，想了一会儿之后，才欲言又止地说道。 “小主可是希望皇上能过来坐坐？” 姚锦瑟：“……？” 她是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吗？ 正要问的时候，她就看见白檀的眼神飘着窗外，显而易见是在示意着主殿那边的热闹。 “找什么皇上，若是皇上不来，那才好呢，你以后也记住了，对于咱们来说，皇上来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被她这么一提，白檀猛然想起上一次皇上留宿在毓秀宫的时候，贵妃娘娘因为这件事情发了好大的气，最后还是自家小主陪了许多小心才哄回来。 有这件事情“珠玉在前”，现在再提这些，当然就有些不恰当了。 第67章 流言如刀 能够不在乎皇上的人，在宫里面也很少见，这样的人一般都具备几个特征，比如她们已经有了足以依傍的底气，就比如她们本身家世不俗，或者已经生了孩子，不用再看皇上的脸色过活。 生孩子自然是最好的一笔投资，起码在这个年代是，只要有个孩子，大多数人的后半生是有保障的，不用担心一朝被皇上打入冷宫，或者是随着皇上的死去而失去自己尊贵的生活。 但是就像大多家世不俗的人，都会想着如何讨好皇上，让自己往上爬一样，有了孩子的人也会为自己的孩子而考虑，进而在后宫之中争夺地位和权柄。 像太后那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 在这后宫之中，如果没有旁的条件影响的话，其实爱皇帝的人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每天想的都只是如何获得皇上的宠爱。 在宫里面待时间长了，逢场作戏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就算是皇上，也轻易看不出这后宫女人的戏码。 因为在皇上的心里面就没有一种后宫女子并不喜欢他的概念，在谢云安心里头，他自认为后宫的女人都是倾心于他的。 这个坏毛病，自然是贵妃帮他养成的。 一种比较可笑的盲目自信。 但是谢云安有自信的资本，毕竟人家是皇帝，前朝里一不存在权臣，二不存在摄政王，在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他自然可以去自信。 相比之下，宫里面这些女人的自信，就要逊色太多了。 等到姚锦瑟一觉醒来，主殿那边已经恢复了清静，白檀一边服侍着姚锦瑟穿衣服一边说道：“皇上在半个时辰之前就走了，比之前在咱们宫里面走的时候多半个时辰，奴婢瞧着宜嫔娘娘送皇上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情，想来皇上到宜嫔娘娘那儿去，娘娘她还是很高兴的。” 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姚锦瑟在心里想，宜嫔一直都是盼着皇上过来的。 她倒也不是为了什么情爱，只是在这后宫里面，不管是坐在什么位置，都不能够没了皇上的恩宠。 哪怕是皇上不召她侍寝，就算是平日里就过来坐坐，也足够震慑宫里面的人了。 宫里头的人一贯是拜高踩低，虽然说这种事情不会做到明面上，但是在暗地里的流言蜚语就足够杀死一个人。 都说官场上言语如刀，可是在当下的这个时代，尤其是在这后宫里头，言语是真的能够直接逼死一个女人的。 流言如沸，原本就是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手段，而想要毁掉一个女人，更是非常轻易的事情。 男人被流言中伤，或许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可是换做女人的话，一条白绫一杯毒酒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世道如此，这甚至都不是抛开肚子看几碗粉的事，如果没有来自皇帝的偏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就只能够草草结束这条性命。 姚锦瑟不想要使用这样的手段，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天白檀的这一句话，倒也是点醒了她心里的一团火。 说到底，她终究是一个来自新时代的人，虽然现在是一个陌生的游戏，而且她不得不遵守游戏规则，但是在她的脑海里面装着无数个新时代的玩法，足以让她在这片泥潭之中如鱼得水。 首先就是人手。 后宫里面有的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然也有流言蜚语，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捕风捉影的流言，实在不是宫里面这些普通的太监和宫女们敢随意出去乱嚼舌头的，除非他们嫌自己命太长，或者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礼仪规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法则。 “你最近在外头忙着，还是要多做些好事才对，”姚锦瑟和白檀交代道：“在这宫里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旁人，咱们这是其他妃子的家里面能提供那么些帮助，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所以在这些细节之处就得尤为在意，找来的人最好都是可靠的。” 可靠的人传起话来，才会更容易被人相信。 好在这个时代的人心还算淳朴，尤其是在宫里面熬日子的这些人，生活在苦里面的时间太长，多多少少都会想要一些甜的，而宫里面的这些人，生活在看不到头的日子里面，反而对人和人之间的真心抱有一份期待。 投桃报李，说的便是这种期待的结果。 “小主放心，这件事情是白桃在做，白桃待人一向真诚热情，做事情颇有几分豪气，在宫里头人缘是极好的。” 名声其实很重要。 原主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姚锦瑟自然不能让这名声掉在地上，她得在不惹皇上和太后注意的情况下，让宫里面这些小太监小宫女甚至是老嬷嬷们知道，姚婕妤是个慈悲心肠。 谁能保证自己的人生里头一点错都不出呢？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做到这些，那么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在宫里面，就算是古代物产不丰，但是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口，如果不是赶上灾年，但凡是个男丁，都是家里面的壮劳力，把自己割了送进宫里头，绝对是人最不想走的一条路。 “白桃做事情我很放心，但是这件事情你还是要多提点提点，别让她出什么岔子。” 至于其他的事情，白檀做的要比姚锦瑟熟练多了，她也不用在这些事上多叮嘱什么。 有这样一位侍女在身边，自己不知道省了多少事儿，姚锦瑟收拾完毕，按照往日的例子在宫门口停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到宜嫔出来。 她昨日侍寝，今日自然是可以不去向皇后请安的。 姚锦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谢云安晚上又不会让她累，白日里自然是有精神的，宜嫔的身子骨也不至于多弱，而且早上还服侍着皇上更了衣，难不成现在就没精神了？ 姚锦瑟不相信，但是也没打算去劝。 眼看着今天早上，宜嫔是不打算去坤宁宫了，她转头就带着人自己走了。 有些人终究是要走散的，更何况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宫中，却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贵妃面前，她们两个发挥的作用并不相同，也没必要往一块凑。 姚锦瑟边走边想，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 第68章 以退为进 到了坤宁宫的时候，姚锦瑟已经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了。 宜嫔的疏远，的确让她有些意外，因为原书里面没有这一项情节的记录，这两人的关系，本来就没有过多的笔墨描述，所以想要探究，自然也就只能够依靠姚锦瑟自己。 如今想来，或许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一点痕迹，只不过裂痕，并不是一天形成，所以她没有发现的太早罢了。 人总是要争出一个高低的，贵妃对于宜嫔的看重，是因为姚锦瑟即使生下了女儿，也没有能够得到皇上太多的宠，反观宜嫔，至少还有一个不俗的家世，能够撑着她往上走。 可是这家世又能依赖多长时间呢？ 即便是国公府那样的背景，也挡不住皇上不间断的猜疑，更何况是一个普通的世家而已。 反倒是如今宫里面这些新人的家族，说不定还能够让他们在这宫里面走得更长久一些。 “今儿个诸位妹妹都来的这么早，本宫倒是有些起早了，这头此时还困顿着。” “娘娘日理万机，后宫诸多琐事全都系在娘娘一人身上，这各种辛苦滋味是臣妾等人不能体会的，娘娘还是要多多保重凤体才好。” 庄妃一向是会说话的，她这个人就和她的封号一样端庄，在把礼数做足了的同时，明面上的其他也不落下风。 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庄妃其实是很多皇上恩宠的，毕竟她生了一副如花容颜，纵然家世不显，但是能够和贵妃抗衡一段时间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简单角色？ 更别说她还能够在生了孩子的情况下，安安稳稳做到现在，显然他们这位庄妃娘娘的城府，并不是好探测的。 如今坐在这屋子里面的这些人，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呢？ “说起这身体不适，本宫倒也挂念着贵妃，宜嫔昨日侍寝，倒是贵妃宫里的人一早来报，说是贵妃又病了。” 殿中诸人的反应，一时间也各不相同。 其实大家心里都都多多少少清楚，国公府是在马背上拼出来的荣华富贵，贵妃娘娘从小也是习武长大，就算是这身子骨打磨的不如男子强壮，可终究不至于这么体弱多病才对。 “贵妃娘娘既然身子不安，依臣妾看，皇后娘娘倒不如暂时停了贵妃娘娘协理宫务的事，不然的话，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宫务送过去，肯定也会加重贵妃娘娘的病情。” 就算是皇上，想来也是对这件事情有些明了的。 姚锦瑟眼见着上手的两个女人，言谈之间就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自己低着头不说话。 贵妃生病这件事情，其实倒也不假。 只不过她这病绝大多数都是心病，生在相思二字上，只要皇上多去陪陪她，自然也就好了，但是皇上如今有三宫六院，怎么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一个已经承宠多年的贵妃身上？ 感情嘛，肯定是有的，但是到底能有多少就不一定了。 姚锦瑟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猜测什么，毕竟是皇帝和贵妃之间的事情，中间掺杂的人也都得是皇后以及庄妃这种，她一个小小婕妤掺和进去，难不成不要命了吗？ 今儿个早上的请安，姚锦瑟切切实实做到了多听多看四个字，因为今天宜嫔没有过来请安，所以这边的谈话内容，她得在请安结束之后去转达给贵妃。 不然的话又是一桩麻烦。 贵妃发起脾气来，可不在乎那许多，尤其是针对姚锦瑟的时候，自家手底下的人，贵妃一向是不怎么当人的。 但这就是需要承担的代价，姚锦瑟心知肚明：“依靠着贵妃生存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得做出点回报去的，也算是互不相欠。” 人和人之间，这亏欠和不亏欠的尺度拿捏，实在是一门非常大的学问。 回到毓秀宫之后，派了白露去承乾宫传话，姚锦瑟则是慢悠悠用了早饭，然后去看了看女儿。 和平常倒也没有什么区别，所做的也都是一样的事情。 只不过让姚锦瑟有些意外的是，白露去传话回来之后，并没有带来贵妃新的消息。 “贵妃不曾找我过去？” 白露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贵妃娘娘身边的挽秋姐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奴婢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今日贵妃娘娘似乎身子不大舒服，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吧？反正奴婢走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什么别的消息说让小主过去的。” 姚锦瑟心中颇有疑虑，但是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发作， 她总不能现在直接去承乾宫询问一番，那样的话就会显得太过刻意，所以这件事情还得想些别的手段。 贵妃不闹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今天传话的这一番功夫。 “或许，贵妃娘娘是不打算在协理六宫了？” 白檀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都觉得好笑，连忙把这话收了回去， 贵妃娘娘一向看重协理六宫的权柄，毕竟在贵妃娘娘眼中，这是她跟皇上之间爱的证明， 皇上虽然碍于皇后元妻的身份，没有办法让她坐上那把凤位，但也已经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了她最多的东西，让她能够在后宫之中，甚至稳压住皇后一头，有这些东西在，贵妃才有底气，在宫里面嚣张跋扈。 “如今时移世易，情况转变的，有些时候我都看不透了，别的不说，就说最近这段时间宫里面得宠的新人，不也是一个一个冒出来的吗。” 白檀的话，虽然她自己觉得不大合理，可姚锦瑟却放在了心上， 贵妃主动放弃权柄，这种事情虽然不大符合这个人的人设，但是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贵妃的宫里面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那些从国公府带起来的奴才们。 老国公心疼这个女儿，怎么可能不给她多多带些人手，保证她在宫里面的生活呢？ 如果贵妃在这个时候放掉了手中的权力，说不准就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在这件事情上，她得留心着。 第69章 争宠? 要说这后宫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就得数在宫里头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 宫里头，居住在最中心的自然是皇帝和皇后的乾清宫与坤宁宫，然后就是包围着这两座宫殿的东西六宫，最后则是围绕着东西六宫建造的亭台楼阁，以及御花园，和四通八达的路径。 这个区域被称呼为内宫。 一般来说，嫔妃们所谓的进宫指的便是内宫，女人一旦进到后宫之中，成为皇上的嫔妃，此生是不可能脱离了内宫范围，活动范围被拘束倒只剩下一点——随着皇帝出巡或者是去行宫，不在这一条件之内。 而皇城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只有内宫这么一点地方。 这座巨大城池的前半部分，是皇上和大臣们前朝办公的地方，后半部分则是皇帝自家的后院，而在这座城池之中服侍的并不像寻常人家之中那样是小厮和侍女。 出现在大臣们以及后妃们眼前最多的，是在宫廷之中无处不在的太监们。 内务府总领这些太监负责前朝后宫的诸多事宜，毕竟皇城前后是泾渭分明的，大臣们在前面办公，总不能到后头去和后宫的妃子们说什么话。 宫里面的太监宫女，一来要负责传递皇上白日里的旨意，二来也要负责大臣们在皇城之中办公室的衣食住行，内务府、太医院和御膳房，这三个在后宫之中最不能缺少的机构，共同成为了内宫的最后一层保障。 …… 天还没亮的时候，打更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那声音闷闷的，像是快死之前的鸭子了用气管呼出的声音。 小池子一听见这个声音，便从床上滚了起来。 他下床的动作非常麻利，只不过这动作有些太流畅，让他腿弯处有一瞬间的刺痛，整条腿顿时僵了一下。 不过这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从袖子中扯了一粒丸药塞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蒯了一舀子凉水倒在盆子里，等到他洗漱结束，腿部的疼痛也便消了下去。 不得不说，太医院里做的药，就是要比那些只会三脚猫医术的郎中好太多，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他这伤倒只是伤在了皮肉上，用不着养那么久。 有这药吃着，再过个今日该也就好了。 他腿上的伤其实有段时间了，是三个月之前，因为早上收夜香时稍微莽撞了些，弄脏了乐安堂宋美人的一件衣裳而被罚了三板子。 那时候宋美人刚刚入宫，在宫里头这些新人里面，也算得上是颇得瞩目，所以平时还是很威风的。 她要罚一个太监，自然是没有人敢说什么。 一开始，小池子也没当回事儿。 三板子对于一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打在屁股上，动手的人轻一些，疼上一个上午也就好了。 只是当时宋美人在气头上，动手的人又是当时宋美人身边的太监，这板子打的就重了点，而且结结实实三板子都打在了他腿弯处。 那地方脆弱，太监手下的又重，是以当日下午，小池子就走不了路了，然后整个人又很快发了烧，若不是他身边一个同乡，说起姚婕妤的慈悲，他恐怕还想不到有姚锦瑟这样的一号人物。 而且姚锦瑟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他迷迷糊糊之间，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让人给他送了一笔银子过来。 正是因为这笔银子，小池子才有钱请得动太医给自己治伤，当时太医就说了，幸好他请的及时，否则的话，这条腿即便能治好也会瘸了。 这件事情对于姚锦瑟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如果不是姚锦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点一次她寝宫里面那本特殊的账目，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对于小池子来说，这件事情是救了他性命的大恩德，他自然是要舍身去报的。 人家姚婕妤和他非亲非故的，都愿意帮他掏银子救他一命，那么平时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姚婕妤做点小事，不也是应该的吗？ 拿起手边的粗布抹了一把脸，小池子站起身来，瞧了眼身边还在呼呼大睡的同乡，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今儿个轮到他上值。 宫里头每天早上拉夜香的小太监有七八个，各自都有各自的路径，小池子昨天晚上和人换了条路，用自己御花园那边比较近的路换了一条稍微远一点的，这样的话，他就能够经过毓秀宫了。 虽然知道姚婕妤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也，用不着自己帮什么忙，也不会再往宫外传递信息，但是小池子还是愿意预备着。 不过就是每天早上多走两步道的事儿，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麻烦。 一路来到毓秀宫。 内庭的宫女太监们起的一般都比他们这些小太监还要早，别看他们平时伺候在主子身边趾高气扬的，但是论起这早晚伺候的时间，反倒要比做粗活的太监宫女们更长些。 所以，当小池子去动手拎恭桶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粉衣身影也走了过来。 “小池公公，”白桃走到近处才说话，她特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没有那么清晰，“小主拜托你一件事。” 小池子连头都没抬，站在原地，一边干活一边听着白桃嘴里吐出来的话，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一贯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但是办事上做的总是令人安心，白桃也不疑有他，转身便离开了。 小池子收完东西，拉着板车到下一家接着干活，直到太阳完全从山那边蹦了出来，他今儿个的活算是完成了。 夜香局这个地方，一向和宫里面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毕竟这个地方在人们眼里边是个晦气的地方，所以大家都不太愿意来。 但是如果不在乎身上那种长时间和夜香打交道所带来的、拿重重的熏香掩盖也去不掉的味儿，这里的活计还是十分清闲的，收夜香，倒夜香，洗恭桶，除了一些大人物们的专用之外，旁的都不用收拾的那么仔细。 熟练了之后，做起来更是迅速。 夏日里是早中晚各收一次，冬日里甚至只有早晚两次，紫禁城这地方一年到头热的日子也不多，夜香局十六七个太监，人手总是够用的。 当然，内务府的宫人太监，大多都分散在浣衣局及御膳房等需要人出苦力的地方，出宫采买这样的肥差，从来落不到他们这些人头上。 但是他们还终究是有着一项可以出宫的优势。 宫里头这些夜香，总不能就这么堆在紫禁城里头，几乎每隔两日就得有专门的人往出送一趟，这个活是大家轮着来的，算的是暗地里头给大家的修沐。 只是这一次，姚婕妤的任务，却不是帮她往宫外送信，而是想让小池子在宫里面帮着收集些信息。 这倒是让小池子有些犯难。 他在宫里头的人缘说不上太好，但也不差，可是因为这活的原因，平素是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接近他的。 更不用说有什么人得知了什么宫闱秘事跑过来分享给他了。 “怎么着？一大早愁眉苦脸的，腿还疼着呢？” 小池子一边思考一边动手干活，倒是两不耽误，只不过他这脸上的神情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心不在焉，和他居住在一个屋里边的同乡，本来就是和他一起进的宫，俩人打小就认识，自然能看得出来小池子不在状态。 “凳子，你起来了。” 小凳子这个名字，是眼前这人小的时候他亲娘给起的，说是贱名好养，这个名字倒也算是有特色，到了宫里头也没被改了，就一直这么用了下来。 “你们在外头，动静这么大，想不醒也难，更何况这个时候，是时候该去御膳房领今天的饭了。” 言下之意，是让小池子跑这一趟。 这倒不是他欺负人，因为小池子如果走了，那这边的活得是有人干的，而且这个人选只能是他。 跑御膳房拎饭的这件事情，因为夜香局有板车的存在，相比一直在这里不断屈腿直腿，自然是更加轻松的一件事。 对于小凳子对自己的好，小池子倒是没有什么接受不了，他们两个挨了一刀，被家里“送”到宫里来，本来就是因为在外头已经活不下去了，如果在宫里头还不能够相互照应着，那岂不是悲惨到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有个人在身边总是更加方便一些，如果不是之前小凳子想到了姚锦瑟，他现在这条命还能不能有都不一定，更别说去御膳房拿饭了。 不过……御膳房，倒也不是一个光能拿饭的地方。 这是整个宫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儿，毕竟衣食住行是人绕不过去的四件大事，宫里头的衣服是有规制的，住和行更是被限制的死死的，于是这食之一项，就更是被大家注重起来。 除了有自家小厨房的宫里，其余的嫔妃也好宫人也罢，都是在御膳房里头拿饭吃。 都说吃人嘴短，而且能不能吃上点好东西，也全看人家的脸色，是以御膳房的大师傅们一向日子过得都不是很差，只要有一手做的好菜的手艺，自然就是一项肥差。 更别说，师傅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所知道的消息也同样来自于五湖四海。 小池子和这些大师傅们自然是搭不上什么话的，只能够在拿菜的时候和传菜的小太监说上两句话。 但他拿菜的时候，正好又撞见贵妃宫里头的崔公公过来提菜，眼看着一个大师傅将人毕恭毕敬送到了门口，还顺手给那边儿的小太监塞了个肉包。 小池子的心中顿时明了。 …… “这么说来，御膳房对待贵妃那边一如既往，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并没有给贵妃落下什么错处，而皇上之所以对贵妃丢失的协理六宫之权不闻不问，或许也算是筹谋着什么新的事情。” 姚锦瑟扯过一块布，将自己的头发居中系好，然后慢慢往上翻转，最终弄成了一个在宫里头看来十分新鲜的发髻。 “奴婢觉得倒未必，”白檀心思缜密，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也想的比较多：“或许是膳房的人畏惧贵妃的权势，所以不敢得罪也未必可知。” “不得罪是不得罪，但是处理方式也能体现出许多东西来，” 白桃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寻寻常常的提菜吗，怎么还能引申出这么多含义呢？ “人来了，他们大可以装作繁忙，对此不加任何理由，也没有人会说些什么，但是能让御膳房的首领太监放下手头的活儿走出来，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贵妃并没有失宠。 在这宫里头，什么权利不权利，真正重要的就是皇帝的宠爱，只要有了皇帝，什么事儿做不到呢？ “贵妃看似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但实际上获得的更多一些，皇帝为了补偿她，一定会从仓库里面寻出一些宝贝送过来，有了皇上在前头做例子，难不成别人还不敢动手吗？” 而对于贵妃来说，只要能够让这个男人的心牢牢牵挂在自己身上，她便已经知足了。 “所谓的协理六宫之权，不过就是皇上一句话而已，今天皇后能费了这么大力气摘掉，明天皇上就能一句话给她加回来。” 贵妃的协理六宫之风格，和皇后那种温水长流的风格很不相符，所以两个人格外有些不同，而这些不同，自然是被皇上看在眼睛里的。 “既然贵妃没有失宠，那咱们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接下来当然是去承乾宫请安了。 贵妃娘娘的病自然不可能药到病除，得是休养一段时间才能见到效果的——当时的那个太医就是说的这样了。 “只是小主了解这些做什么呢？ 白桃又在问：“不管贵妃娘娘是什么样子，小主您不都早就和贵妃娘娘绑在一块了吗？” “绑在一块儿又不意味着这一辈子解不开，如今宜嫔和贵妃之间，到时候会出现一些嫌隙，我自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贵妃更看重我一些。” 否则的话，许多事情做起来就太麻烦了。 第70章 人选 贵妃当然是姚锦瑟的退而求其次，如果现在这个时候谢云安能出现在姚锦瑟面前，直接给她封一个嫔位，整个毓秀宫都给姚锦瑟住，那姚锦瑟说不定还能安分一些。 可是这样的状况是只存在梦里的。 她没有这种资本去驾驭谢云安，不管是作为皇上还是作为男人，谢云安都不是她能够驾驭得了的。 但姚锦瑟有人脉。 谢云安生性贪图美色，这件事情对于姚锦瑟来说的唯一好处，就是她能够利用那些未来将会被谢云安宠幸，现在还没有被宠幸的人。 贵妃的身边，是时候增加一个新的跟随人选了。 光是一个嫔位，一个婕妤，两个人在皇上面前都不算太得宠，一加一只能等于人家的一，又有什么用呢？ 贵妃是需要人手的。 出生于世家贵族，对家世的骄傲，让陈依妙这位贵妃不屑于在后宫争斗的时候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虽然宜嫔借着贵妃的名头，也做了不少类似的事情，但这些终究不能算得上是贵妃的问题。 准确的说，目前来看算不上是贵妃的问题，好的时候这些事情都和贵妃无关，等不好的时候，这些事情都会成为贵妃作恶的呈堂证供。 这些东西，无关真相，只关乎利弊。 …… 后宫里面不在乎真相的人有很多，是最不在乎真相的，就是内务府。 内务府每年都会死得很多小太监，这些小太监在宫里面白白送了命，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给人替罪，或者是因为得罪了某个主子。 即便是皇帝身边最不得宠的嫔妃，只要还没有被打入冷宫，那么和这些太监之间就是阶级分明的，嫔妃宫里面的太监说到底是奴才，依仗着主子的威风而威风，而那些不能够在小主娘娘身边伺候的，就是更加没有背景的人。 这样的人，要么卯足了劲儿去给自己谋一份好的前程，要么就只能在内务府的某一个出苦力的地方干到死。 小池子倒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起码这个地方安稳，而且能吃上一口饭，他是经历过乱世荒年的，知道外头的人为了不饿死连人肉都是能吃的，如今他已经给自己找到了一条活下去的路，自然很知足。 差不多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这件事情本身便有着深深的恐惧。 他不希望自己在沦落到之前那个境地，原本他想着好过来之后便去报仇，可是如今宋美人落在了冷宫里，已经是那里的一缕幽魂，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找谁报这个仇。 好在他除了报仇还能报恩，有姚婕妤这位恩人在，他便也不觉得自己活的没什么意义。 “听说没有，前儿个庄妃娘娘身边的崔公公在浣衣局发了好大一顿火，说是娘娘的什么衣裳被洗坏了，但是我私下里打听着，那件衣服本来就是坏的，因为这件事，那边又打死了一个小太监。” 小凳子回来说这话的时候，小池子正坐在炕沿边上给自己和小凳子缝衣服。 宫里头的这点针线活，即便是嫔妃宫里许多时候也是得自己做的，这年头一个绣娘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像这些缝缝补补的事情，差不多的时候就都得他们自己做。 不然的话，就没得穿了。 宫里头的衣裳是要钱的，初始发的这几身太监的衣服不要钱，每两年更换一次新的，若是穿坏了或者丢了，他们便只能自己补，否则的话就没有衣服穿了。 小池子和小凳子都是孤家寡人，两个人相互支撑着走到现在，在这宫里头好容易算是站住了脚，银子这些东西自然不能随便乱花。 他们还指望着这些银子给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差事，实在不行先给其中一个人谋出来出路，然后再拉扯着另一个人上去，也是好的。 “这宫里见着天儿死人，能是什么新鲜事？况且庄妃娘娘身边的崔公公，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小宫女小太监死在他手里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咱们干这个活，本来也接触不到他们，平时真遇到了，躲着点这些人走就是。” 活在宫里头的人，待的时间长了就没几个正常了，太监原本就是去了根的东西，这没根儿的东西是个什么样，他们自己是最清楚的。 这人一旦憋的时间长了，就会不留神的发起疯来，要么伤了自己，要么向外伤人，而身为娘娘身边的公公，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发起疯来便伤了自己的。 他们只会伤人。 “那些老不死的，没了根之后把那玩意儿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为了这个东西，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稀奇。” 小池子把缝好的衣服叠好放回去，一边放一边说道：“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有什么，时间一长，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像咱们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那么多闲暇时间去琢磨自己有什么没有什么？” 他今天说话格外有趣，小凳子听着都乱了神：“你这是招了什么邪魔了？怎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 “前儿个收东西的时候听几个宫女说的话，我就记在心里头了。” 小池子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如今的这个活的确是个好活，但是在这个地方一直干下去，就算待一辈子也出不了头，还不如往外走一走。 能走多远是多远，可是只要走了，就总比不走强。 这是他和小凳子当初进宫的时候许下的约定。 他一直都没忘。 “说起这件事情了，我倒也想到上次你说想要走一走姚婕妤的路子，但是我瞧着那姚婕妤似乎也没什么路子可走，如今贵妃已经没有了协理六宫的权柄，婕妤小主说话也不好使了呀？” “谁知道，但是眼前咱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在这宫里头当差，能遇上姚婕妤这样的人，已经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换做是旁人，压根连搭理都不会搭理他们，只会少一顿板子。 第71章 询问 小池子身上的任务并不轻松。 姚婕妤当下派给他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外头寻找一个漂亮的宫女。 这件事情原本也不难，要知道，在皇帝的内宫之中，长得好看的宫女，原本便是稀罕的，嫔妃们一般不太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年轻貌美的丫头，来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年轻或者没有那么好看，所以她们身边的宫女一般都有很高的一致性。 那就是长相平凡。 即便是容貌不出众如姚锦瑟，认真算起来也是小家碧玉的那种类型，只是没有把这种路子走到极致。 不管是什么样的长相，只要走到了顶点都是极端的美，美这种东西，大多都是相同的，而且特殊就特殊在，大家并不会对于一个美人过多苛求什么。 长得足够赏心悦目，就已经胜过这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更何况皇上长时间对于宫女的评价标准摆在那，突然看到一个格外出众的，原本七分的美貌也可以被拔成九分。 小池子不懂这些，这些都是婕妤小主身边的白檀姑娘在传话的时候，怕他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人，特意额外叮嘱的，他记得也不大全——总而言之，找好看的就对了。 可是要说从内务府的这些粗使的宫女之中，找出那么两个姿色可人的，实在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小池子在内宫的城墙根上溜达，一边听着其他宫女说话，一边琢磨着是不是有一个可以被他举荐出去的人选。 宫女们但凡谁长得比较好看一些，其实大家都是很有数的，而且还会传开许多。 只不过在这宫里头，大多时候，美貌是一种罪孽。 就说庄妃身边的崔公公，原本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只不过是一个三等的老太监，是被内务府推过去伺候皇子的，因为皇子的年纪还没有那么大，所以现在是跟在庄妃身边，等到以后皇子能到了开府建牙的年纪，自然就会跟着皇子一起出宫了。 即便就是这样，崔公公整个人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小池子走在墙根底下，也还听到有几个老婆子在说这件事情。 “他们内宫那些人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明明不过就是个太监，偏偏弄的比主子还要气派些，知道的是他出来，不能丢了主子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张飞娘娘多宠着他呢？” “可不是，明明在娘娘跟前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但是借着娘娘的名义耀武扬威，自然有那么几分威风。” “要我说，这事儿娘娘或许也知道，只不过是懒得管吧，说道小宫女小太监，死都死了，不过就这些不值钱的人，若是为着这种事情大肆惩治，皇上若是知道了还不治庄妃娘娘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过？ 就算是皇上会看着大皇子的面子不说什么，恐怕皇后也不会轻易饶恕的吧。” “你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连皇上都敢提，不要命了……” 小池子走的远了一些，便听不到那些老嬷嬷说话声音了，这些人在宫里头伺候了一辈子，别的没有，就是资历长久，所以什么话他们都敢说。 有个诗人是怎么写的来着？ 小池子记不大清楚，好像是白头宫女怎么怎么样，反正说的就是这些人。 她并不打算和这些人掺和在一块，这些老宫女在宫里面是没有什么太大用处的，活了一辈子，到头来仍旧只是在外头的宫人，没有混得上一些体面的生活，连被放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是和她们交好，恐怕也没有任何好处可以获得。 如果这些人主动过来，那么他大约是不会拒绝的，但是让他主动结交，绝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任务在身。 今日虽然是他轮休，但是他也只有半天的休息时间，等会儿得回去帮着小凳子把剩下的活干完，两个人才能早些休息。 宫里头能有个人跟自己相互照应，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 思绪飘了一阵儿，路上也没有在遇见什么容貌出色的，小池子便调转了方向，前头这条路的尽头是内务府的大院，再往右转就是浣衣局，那儿宫女多，找人成功的几率也大一些。 更何况，宫里头最能够传播八卦的，就那么两个地方，浣衣局是阖宫衣服的汇聚之地，跟御膳房相比是一个进一个出，效果都是差不离的。 不是都有那么句话，好看的人要么都在皇上身边，要么就是在离皇上最远的地方，而宫里头，越是破败不堪的地方，离皇上越远，在这些地方上也更容易找到一些漂亮的姑娘。 …… “找到了？有这么快？” 姚锦瑟听到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是次日晚上，因为不是大日子，所以晚间不必去和皇后请安，毓秀宫之中，姚锦瑟对主位宜嫔的请安一向是免了的，所以这个时候她自然能够有时间待在自己殿里头。 “小池公公在浣衣局局那边挑了两个能入眼的，又在御膳房外头找了一个，琢磨着看看是不是要带过来给您过过目。” “让他不用带过来了，悄悄试探试探就好了，若是真的有意，那也不该是我过去和人家见面。 之前贸然去见白才人，是因为怕你们做不好，这其中的许多事情，如今没有那样的身份，可以让我亲自应付，这些事情自然要交给你们。” 她说完之后顿了顿，从桌子边上抽出了一张信笺，在上面写了两句话。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咱们这边也不能干等着，白桃，你跑一趟，把这个送到贵妃手里。” 白桃当然是见不到贵妃的，谁也不知道贵妃现在在做什么。 她似乎是在磨自己的戏路，好让自己在皇上面前演戏的时候也能更自然一些，姚锦瑟送这个过去，也是在这个时候先征求一下贵妃的意见。 没有人喜欢下头的人背着自己做事情，哪怕这件事情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 如果贵妃说不能做，那么姚锦瑟就要把这件事情做得隐蔽一点，如果贵妃可以， 那就更简单了，贵妃的名头最好用了，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得的呢？ 第72章 在这宫里头，做什么都如做人 承乾宫那边回话是很快的，贵妃娘娘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很用心，如果说有什么机会能够分掉皇上对于其他人的恩宠，贵妃娘娘一定是第一个顶上去，掺和这件事情的人。 只是很可惜，皇上的眼睛从来不会只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当然贪图美色，可是这天底下不是只有贵妃一个人拥有美色。 皇上的喜欢，不是那么好拿的。 姚锦瑟看得非常明白，谢云安这个人首先是一个君主，然后才是一个男人。 喜欢美貌当然是男人的通病，但是除了美貌之外，作为一个皇帝，谢云安对于他身边的女人们，当然还有其他的需求。 一开始他喜欢贵妃，除了贵妃好看，还有贵妃家世不俗的缘故，他看中了国公府能够扶持他上位，可是上了位之后，又不肯许给国公府，属于后族的荣华富贵。 皇上和皇后之间，也说不上不喜欢。 皇上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来帮自己管理后宫，同时还需要一个贤明的皇后来衬托他这个皇帝的英明。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选，要比沈清音更合适，更重要的是沈清音还是他父皇亲自指婚的，地位非同一般。 他需要沈清音牢牢坐在皇后的宝座上，在现在朝局不稳的时候，向众人展示他的这个皇位的正统性。 ——看，他都成为了皇上了，却仍旧没有抛弃他的糟糠之妻，这样的一个人，人品是有保证的吧？ 那么这样的人作为一个皇上，也应当是贤德仁慈的吧？ 在人们通常所关注的假话里，如果掺杂了一点点真话，那么这一番假话的真实性就会无限度的拔高，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反倒没有人在乎了。 再其次就是另外两种人，一种是负责贤惠端庄，给皇帝的后宫带来稳定的，另外一种是负责美艳娇羞，给皇上的心灵带来安慰的。 宫里面的美人多种多样，“就像那花花草草，想要长得好看是最容易的，可是怎么样把这好看的容貌摆在明面上，或者说直接摆在皇上面前起到作用，这里头的功夫，可实在是不浅。” 姚锦瑟自问在宫斗上没什么天赋，不过就是生了一副防人的心肠，再加上从前看的书多，经历的事情也不少，所以知道些人情世故，玲珑心肠九曲绕，人这种群居动物，只要交往起来，总归还是有些规律可循的。 贵妃那边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姚锦瑟正在桌子上拿着小碾子磨芝麻。 这些芝麻是内务府那边特意挑过来的，小公主现在已经到了该吃些东西的时候，姚锦瑟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但是好在上辈子看一些视频学到过一点点，知道现在该给孩子吃些有营养的东西。 母乳虽然有营养，可是孩子如果迟迟不能断奶，也不是什么好事。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她才发现，其实故人断奶要比她想象的早很多，尤其是皇家的孩子，断奶断的更早。 或许这是为了培养孩子的一些优秀的品质吧——姚锦瑟不大理解，也没打算理解。 这一小碗芝麻是前两日送过来的，内务府送来了一小盅，姚锦瑟又让白露筛了几遍才挑出了这些，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两天，把上面带着的那一层苦味去掉，才能送到姚锦瑟这里。 姚锦瑟对于厨艺倒也不是很精通，但独自居住的人多多少少也会一点，只不过太久不动手，再捡起来有些麻烦而已。 除了这些黑芝麻之外，她身边还摆着一些薏米，百合和各类瓜子仁，这些东西通通都要研磨成粉，然后混在一块，再拿热水那么一浇，一碗黑芝麻糊糊便做好了。 这东西即便是在这个年代，也是很平常的，一碗黑芝麻糊糊，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走卒贩夫，没有吃不起的。 这种勉强能够充饥的东西，越贫穷的人越喜欢。 而且也没有什么太贵的用料，但凡叫得上名字的，都是很常见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更显得普通。 皇子公主这样的身份，其实是不该给他们吃这些的。 但是姚锦瑟不在乎这个，就像那句话所说的，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再怎么寻常的东西，这食材的品质上去了，那也是顶好的。 “到底是小主的手艺好，”身边站着的乳母陪着笑：“看公主用的多香啊。” 小孩子吃不了几口，剩下的这些姚锦瑟也不想吃，吩咐人把她今日研磨出来的粉收起来，每隔三日取一些给公主吃，若是没了便仿照今日的例子去做一遍，看着那边乳母殷勤应答，姚锦瑟这才放开了怀里的孩子，把小小的襁褓递了回去。 等到乳母带着公主走出去了，白檀才从外头走进来。 脸上还带着几分勉强的笑容。 宫里的规矩，是不允许见哭声的，就算是死了亲爹亲娘，得了消息都得带着三分笑容才行，宫女们就算是躲起来偷偷哭，也都不能够让人听见，否则等待她们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下场。 瞧自家身边人摆出这样的一幅面孔，姚锦瑟就知道，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 “贵妃娘娘不肯做这件事，”白檀把挽秋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娘娘知道婕妤的好意，只是如今这时候犯不上用新人过来分宠，若是养虎为患，更不是什么好事。” 养虎为患。 的确是贵妃会说的话。 这话里面隐隐约约藏着的一点敲打，姚锦瑟品出来了。 可是贵妃不让做，这件事情也不能真的不做。 “在这宫里头啊，做什么都像做人，唯独做人不像。” 不能不听话，也不能完全听话，若是一味的听从别人的安排，那么这日子不过也罢了。 贵妃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让人过来分掉属于自己的宠爱——哪怕这些宠爱只剩了三分之一，但对于贵妃来说总比没有好。 尤其是现在，皇上还愧疚着，对于贵妃的情义要更盛一些，显而易见，任何一个新人的出头，都不是贵妃乐意见到的。 所以姚锦瑟在送消息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只是提起了这件事情，但是没有说别的信息。 “既如此，就都见见吧，白檀，你去安排一下。” 第73章 报仇 宫里的日子说相似也不全相似，只是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而这些事情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像是一个轮回，虽然出现的人大多不同，做的事情也不大一样，但是结果都差不多。 宫里的斗争日复一日，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不过这些事情都和姚锦瑟现在没什么关系，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在皇上最近一段时间的恩宠里面，先插进去一个自己的人手。 当然在明面上这个人不能跟她有任何的关系，就像是白风萍和她之间的联盟一样，只能隐藏在暗流汹涌之中，浅浅发挥自己的作用。 内宫高大的红墙阻隔了普通的宫人，和内宫的往来，但是如果内宫的主子们有要求的话，自然是会被人召见的。 外头有不少小丫头，就是靠着巴结里头的太监，然后才能够摇身一变进内宫伺候，甚至有可能成为主子，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是那种事情在这宫里面太稀罕了，如果没有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便是混上去了也没得成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才人位，就是她们这些宫女的最终归宿。 姚锦瑟也忌讳这件事情。 有野心的人她不打算要，但是没有野心的人反而很难得宠，这二者之间的矛盾，实在是让人相当纠结。 她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呢？ 她虽然不是生在这个年代的，却也看了不少相关的书，正史野史科普故事，所以姚锦瑟自然清楚，这宫里头男男女女以及那些不男不女的，彼此之间鱼龙混杂，一起藏在这座皇宫看不见的水底。 在这里面，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别说姚锦瑟只有一个人，就算是现在太后这位宫里头打磨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坐在她身边，恐怕也不能看得太清楚。 “小主若是觉得不合适，其实大可以不这样做的。” 宫里头受过她们毓秀宫恩惠的人不少，若是时间足够，慢慢挑选，总是能挑出一个合适的人的，没必要这么急着找。 “我也不是着急，只是现在这时候，挑了人出来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做这件事情的人，太过聪明的不能要，太过蠢笨的也不能要，忠心自然要紧，否则就会像贵妃所说，很容易养虎为患，可是如果这个人只知道忠心，却不能够在皇上面前帮着她任何忙，那么自然就不能用了。 而且正像姚锦瑟说的，她其实并不着急这件事。 思来想去这么久，她最终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够依靠她自己的名头来做，姚婕妤这个名头，即便是加上公主，也不足以压住别人——更何况，她并不想出风头。 所以做这件事情的人要么是贵妃自己，要么是宜嫔，总归不能是姚锦瑟。 在贵妃的这个小团体里面，姚锦瑟的地位本来就已经很低了，她可不能冒太大的风险，毕竟还有一个女儿在，她不是那种能放手一搏的人。 “咱们在这宫里头做事，总是得万万小心才行，这话你们两个也记住了，别因为一朝行差踏错，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顾惜自己，顾惜女儿，自然也顾及身边的人，如果一路走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反倒让最后的自己成了孤家寡人，那又有什么意思？ 人活一世，实在不必让自己陷入到只追求荣华富贵的怪圈里，荣华富贵固然好，可是在这宫里头更难得的，是人和人之间的情谊。 姚锦瑟从来不奢望能够和其他嫔妃之间有什么生死相通的感情，这也不现实，至于皇帝，她和谢云安之间甚至连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大约因为她不是谢云安所喜欢的类型。 但好在谢云安还知道平衡阖宫上下的怨气，不至于一直专宠一人，使后宫成为怨气所钟之地。 好歹为了孩子，他每个月还会到毓秀宫来看一看姚锦瑟，能见个面就好。 姚锦瑟也并不奢求别的，皇宫就是那么个奇怪的地方，一旦平静太久，便会有风波产生，平静的越久，这风浪就越大，她所求只是在这风浪之中能够明哲保身，并不为别的。 …… 金钏儿坐在屋子里。 她是御膳房的帮厨，帮着大厨们做一些洗菜摘菜的活计，宫里但凡是掌勺上菜的大活，是轮不到宫女来干的，金钏儿时常听御膳房里面的大师傅们讲究内宫之中的小厨房中，那些娘娘身边的女官们，动手做菜的本事，连给他们洗脚都不配，金钏儿却不这样想。 女人们怎么不会做饭呢？ 她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面厨房的活从来都是娘亲做的，爹爹是半点儿不会碰跟除蚤有关的地方，结果没想到等她进了宫，居然这些活就成了男人的活，甚至连女人碰一下都不行。 之前就是的，她稍微动了一下白案，便被大师傅一巴掌抽在了脸上，要不是御膳房除了管事的太监，还有管事的姑姑能护着她一把，现在她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就像和她同住一屋的银钏儿一样，她们两个人一起进宫，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做活，平时日子过得很好，虽然说苦点累点，却总比外头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好太多了。 金钏儿在厨房干活，平时下了值，总是能从厨房带一些吃的回来，别管她是干什么的，说出去总算是个厨子——是厨子就不会叫身边的人饿死。 只可惜，如今这屋里头，再也听不见银钏儿铃一样的笑声了。 看着从墙顶上透下来的红色枫叶，金钏儿想起来，前两日银钏儿死的时候，地上的血也是那么红的一滩。 银钏儿是死在太监手上的，因为生的好看被那个太监看上了，却又不肯服那个太监的软，便被寻了个错处，活生生打死了，她得到消息的时候，银钏儿的尸首已经被人拖到乱葬岗去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看到地上那一滩还没有被冲干净的血。 金钏儿咽不下这口气。 她正想着，外间忽然传来响动，两个小脑袋从外头探进来。 两个小丫头怯生生的，瞪着双水漉漉的大眼睛，在那里看金钏儿，似乎是不敢说话的样子。 第74章 我帮你 金钏儿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向眼前的两个小丫头。 这两个小丫头是不久之前才进宫的，一个叫穗儿，一个叫苗儿，都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瘦的像是柴火一样。 但即便是这样小的丫头，被卖到宫里来也是要做粗活的，平日里因为身子瘦弱，挤不进去吃饭的地方只能吃别人剩下来的菜，所以可怜巴巴的。 因为这两个小丫头住在金钏儿和银钏儿的屋里，所以金钏儿从厨房往回带东西的时候，也就多带上一份，两个小丫头吃的也不多，一天吃的加在一块儿都比不上大师傅一顿的量，所以即便是金钏儿多拿回来点，也没有人能够发现其中的端倪。 只是……今天拿回来的东西，算是没人吃了。 她今天拿回来的是银钏儿最喜欢的肉包子，这包子做的粗糙，并不像娘娘们所食用的那么精细，但是因为个头大，油水足，所以格外受到粗使宫人们的喜爱。 银钏儿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屋子里面，从炉子上的包袱里面拿出包子塞进嘴里边，狠狠地嚼两口，她生的好看，平时在外头一举一动都守着规矩，私下里却会做出这样充满人间烟火的动作，为了这个，金钏儿都觉得自己这个朋友交的是值得的。 能够一起进宫是缘分，分到一块儿也是缘分，能够合得来，更是一种缘分。 穗儿和苗儿这两个小丫头人不大，心眼也不多，平时就跟在她们两个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如今银钏儿死了，这两个丫头也是最伤心的人之一。 ——虽然这天底下，会为了银钏儿而伤心的，也就她们这一大两小三个人了。 但是该吃吃该喝喝，在宫里面干活一顿断了，都会没有力气，她们不能够因为金钏儿的死，就不要自己的命。 把肉包子放在炉子上热了，等热乎了又塞给两个妹妹，三个脑袋凑在一起，默默流了会儿泪，很快精神起来。 “银姐姐说过，”小苗儿从炕沿儿的一个柜子里面抽出一个小包，打开之后里面尽是碎银子：“这些银子是银姐姐自己攒的，说是等到以后出宫，要用这银子盘个铺子，给咱们后半辈子养老用，可惜银姐姐现在是回不来了。” 小丫头把这银子拽出来，倒也没有别的心思，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这世态炎凉的事儿见的也很多，能够像她们一样为了银钏而伤心的，满宫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金钏儿当然也知道这银子的事儿，类似的小包她也有一个。 当初是说好了的，她们两个在宫里头熬到二十五岁，出去之后也不回到自己原本的家里了。 左右宫里头出去的人，外头还是多少敬着些的。 她们两个到时候一起在外头盘上两个铺子，一间做食肆，一间做绣房，姐妹俩凭本事挣钱，等到苗儿和穗儿从宫里出去了，若是想要嫁人的话，便帮着操持操持，若是不想，也可以在她们那块住下来，干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可惜，这天底下最好的，从来都是美梦，而美梦之所以是美梦，就是因为它绝对不可能成为现实。 金钏想过她们可能做不成这生意，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家的姐妹会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死在这座宫里， 这地方，简直就像是座吃人的魔窟，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姐妹们的血肉。 “如今这钱也用不上，你们两个留着，在外头不比在主子身边，没有银子的话，你们过得也费劲。” 她想了想之后，似乎定了心思，十分认真的和两个妹妹说道：“若是姐姐们都不在这了，你们两个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苗儿你大一点，要知道保护妹妹，别让你们被人欺负了。” 两个丫头这时候才听出了她话里面的异样，却实在有些茫然。 “金姐姐你说这些是做什么，姐姐你也不要我们了吗？” 金钏儿伸手揉了揉两个丸子头，有些想要流泪，却一点没流出来，毕竟她的泪水早在这两天已经流干了。 “不是姐姐不要你们，而是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们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呆着，实在熬不住了，就拿一点银子去换点吃的，把这银子藏好了，千万别让人瞧见。 姐姐若是有事成的一天，第一时间就回来接你们，你们也别担心姐姐，姐姐厉害着呢，会保护好自己的，啊！” 两个小丫头倒也没有那么好哄，但也或许是金钏儿说的话十分真诚，说着说着小丫头们倒也不哭，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去膳房找掌事姑姑，就说是我的妹妹，姑姑一向对人心软，和善，会保护你们的。” 她说完这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后台都看了一眼，从窗户上沿探进来的火红枫叶。 这条路，就算再不好走，他也得走上去试试看。 ……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在向我表忠心吗？” 姚锦瑟听着金钏儿把话说完，倒也不是不为这故事之中的姐妹情谊所感动，只是做她的这件事情，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有些太高了。 “杀一个太监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这个太监，你要得罪的是已经快要到年纪开府的大皇子，还有他的母亲庄妃，这么算起来的话，我反倒觉得帮你并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姚锦瑟的心里头也真觉得，其实这丫头是能够往上拽一把的。 有心气儿，也长得足够漂亮，还有一手能拿得出手的厨艺，这样的人，不管是放在什么地方，都能够活出个样子，而且听她的描述，她那个姐妹似乎也是好手，若不是因为时运不济被庄妃宫里的太监撞上，恐怕现在也是个玲丽出众的丫头。 只是可惜……天底下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也没有逆转时间的大能手段， “奴婢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做之处，也知道婕妤小主在宫里头的善心，所以这件事情若是真的能做，奴婢绝对不会牵连到小主，至于今日，奴婢也从来都没有来过内宫。”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倒也算得上是补了一点补丁，姚锦瑟看着这丫头挺直的脊背，忽然觉得她有些像上辈子的自己。 “好，我帮你。” 第75章 鸡汤 单纯作为婕妤来讲，姚锦瑟是没有资格插手宫里头的人员调动之类的事情的，但是作为贵妃手底下的一个传话者，想要暗示别人做些什么事儿，也是很简单的。 哪怕她暗示的这个人是贵妃本人。 “昨儿个公主不爱吃东西，御膳房那边听说了之后，给嫔妾送来了一品鸡汤，公主用的倒是很香，”姚锦瑟坐在承乾宫的软凳上，和贵妃闲话家常：“我想着娘娘最近食欲也是不佳，特意吩咐了御膳房，今日再炖一锅来，正好也让娘娘补补身。” 宫里头用膳当然也有规矩，但是就像是嫔妃偶尔也会给皇上敬献一些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一样，一些低位的妃嫔，也会给高位妃嫔送些点心，以表敬意。 姚锦瑟追随贵妃这么长时间，其实做事情的时候少，因为她追随贵妃没多久便怀了身孕，紧接着就是随着皇帝登基而入宫，后来又生下公主，这些事情累积在一块，反而使得姚锦瑟没有什么时间来陪伴贵妃。 但在容贵妃心里，姚锦瑟这个人还是有点儿分量的。 对于贵妃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姚锦瑟时不时能够说一些很有用的话，这些话总是在不经意间提醒贵妃，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次数多了，就连贵妃也发现了姚锦瑟的好处。 这人话多也未必是个好事，但若是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那便能够格外讨了别人的欢喜。 在这一点上，宜嫔不如姚锦瑟。 但是在得宠这件事情上，姚锦瑟自然也逊色宜嫔很多。 “你要是能够把哄本宫的功夫分一些去哄皇上，也不至于无宠到现在，皇上就算再怎么对你没兴趣，但是为着公主总得看看你不是？你若是能够把皇上说开心了，这恩宠不就来了吗？” 姚锦瑟有些委婉地笑了一下。 现在这个时候，皇上是为着前朝的事儿所以有日子没进后宫，可是皇上虽然没进后宫心，却从来没从后宫离开过。 今儿个赏贵妃点这东西，明个赏何云青点那东西，但凡是稍微有点宠爱的，或者是稍微有点地位的，皇上一个也没落下。 但是姚锦瑟并不在这赏赐的名单里头，皇上的赏赐看似随心所欲，但实际上却表现了这段时间谢云安心里面在乎的人，贵妃现在之所以还能够平静的坐在这里说话，是因为这份名单里面有她。 如果有朝一日，皇上的心也不在她这里了，那么情况就要另当别论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大约不会发生，别人不知道，但姚锦瑟清楚，即便是到了剧情的结尾，贵妃这个角色也仍旧在皇上的心里面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大女主爽文的结局里连皇上都死了，女主自然也一同埋葬了和皇帝有关的那部分爱情。 但从谢云安的角度来看，他对于宫里面的这些女人，多多少少还算是有点感情，不至于从头到尾都只有玩弄的心思。 “娘娘是知道嫔妾的，嫔妾这笨嘴拙舌的，平时也不大敢在皇上面前多话，要是惹了皇上恼了，嫔妾恐怕会连累到公主，”她即便是这个时候说话，都像是在表忠心和安贵妃的心：“嫔妾只求和公主在宫中平安度日，没有其他的想法。” 容贵妃原本也没有对姚锦瑟抱有什么想法，毕竟姚锦瑟除了有个孩子之外，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值得她警惕，这后宫中层出不穷的新人，已经让她无暇再去操心别的。 说话间便到了午膳时分，姚锦瑟自然不好再待在承乾宫里，转头请安告退。 …… 承乾宫。 今日的午膳也还算是丰盛，贵妃吃东西向来挑剔，从前在家里面的时候，她对于物质上的需求倒也没有这么多，只是后来到了王府和宫里，她的生活才陡然上升了一个水准。 谢云安格外吩咐过，除了不能够越过皇后，其余的一切，都要按照最好的来，颇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架势。 “今儿个的午膳是御膳房送来的凉拌鸡丝一品，过水豆花一品，鱼肚煨火腿一品，点心是羊乳酪和蜜贡花糕，还有就是姚婕妤特意吩咐送来的天麻鸡汤一锅，都是从御膳房那边做好送过来的。” 旁的倒也罢了，容贵妃的口味倒也不是特别刁钻，但是尝遍了山珍海味之后，在吃食上自然要更加精致一些，平时御膳房的点心她都是不大吃的，得是她宫里头小厨房的人做了才吃，所以久而久之，宫里头就有传言，说承乾宫小厨房做出来的点心，比御膳房的还要精致不少，就连皇上对这个说法都认可。 姚锦瑟之所以想从这上面走路子，就是因为想到了贵妃有这么一个习惯。 御膳房那边是不可能让宫女有什么出路的，不管是世家还是大师傅，能够碰上这勺的，都得是男人才行，宫女在御膳房里面，要么就是摘摘菜做做打下手的功夫，要说能有什么出路，肯定是没有的。 容贵妃知道这一层，所以才会在御膳房里面搜罗那些厨艺精湛的宫女，到她宫里的小厨房来，不管怎么说，总比在御膳房里面有前程，而且在内宫之中，动手做饭的只能是女人，小太监只配烧烧火罢了。 “这汤的味道，倒是不俗。” 吃了两口菜，便没什么心思再往下吃，因为记挂着姚锦瑟说的那一盏汤，所以容贵妃还真品了品，味道的确是不错，卖相也好看，金灿灿得看起来就让人心里喜庆。 “不过这味道倒是有些不同，不像是宫里头那些大师傅的手艺。” 容贵妃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皇帝登基之后她们入宫，虽然在宫里面的时间说不上太长久，但是一顿饭里这么多菜，想要把御膳房里头有名有姓的大师傅的拿手菜吃个遍，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鸡汤这东西，容贵妃过去的日子里也喝了不少，毕竟这东西最能补身，可偏偏她没尝过这鸡汤的味道。 因为感到新奇，所以她一边喝汤一边问了一句：“御膳房是来了新的大师傅吗？” 第76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挽秋在贵妃身边这么多年，能够成为心腹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任何能够入口的东西，她总得提前问一问，所以她自然也知道，这鸡汤是一个御膳房的宫女做的。 熬鸡汤的手艺人人都会，但是能熬好，熬得出众，自然是一件难得的本事。 换做是寻常时候，御膳房里面有这样手艺的宫女，挽秋是很乐意在贵妃面前说上一嘴的——贵妃在吃穿之上从来挑剔一些，小厨房里面的几个宫女，在做饭这件事情上手艺都不俗，而因此受益的，不仅仅是贵妃本人，还有他们这些在承乾宫里伺候的下人。 毕竟每天做了那么多，总不可能全部都让贵妃一个人吃了，贵妃吃不了的，都是赏给她们这些下人吃，这样的好东西，放在外头哪能吃得着呢？ 即便是在宫里面，在旁的娘娘那儿，想吃到都很费劲。 可是今天这人不行。 挽秋早就问得清楚，这鸡汤是姚婕妤让人送来的，而姚婕妤前一段时间刚刚说过一件要举荐人的事情，当时那件事情是被自家娘娘拒绝了的。 偏偏这个时候，闹上来这么一个人，怎么着都会让人觉得是姚婕妤别有用心。 贵妃娘娘只是心思直，并不是傻子，如果这事儿真的是姚婕妤阳奉阴违也就罢了，如果只是无心，恐怕会因此生出许多芥蒂。 所以作为贵妃身边的把关者，挽秋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说实话比较好。 “哪儿来什么大师傅啊，说是冯御厨这两日请了假，派了他的小徒弟在御膳房顶着差事，奴婢先前就着人去问过了，这汤便是那小徒弟做的。” 听着做菜之人是个男人，原本还有点心思的贵妃，顿时散了口气，既然是个男的，那就不能叫到内宫来了。 “也罢了，不过今日这鸡汤倒是很合本宫的胃口，你待会儿送些赏赐过去，奖励他们尽心。” 挽秋点头应是。 不过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却是，该怎么去和姚锦瑟说一声，把这个谎先圆了。 借着贵妃的名头狐假虎威，虽然好用，但却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宜嫔娘娘和姚婕妤在自家娘娘跟前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没有人比挽秋她们更清楚，正是因为清楚这两位的重要性，所以这件事情才不能办坏了。 午膳用了鸡汤，到了晚间的时候，容贵妃又觉得有些腻了，不大想吃东西，便吩咐了小厨房自己做些点心，不必从御膳房之中走菜了。 挽秋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前往御膳房走了一趟。 这件事情自然得亲自做才能做得稳妥，她在御膳房见到了那个做菜的人，令她心安的是这人的容貌十分平庸，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争宠的可能。 姚婕妤不是没有心思的人，如果是她要举荐人上位的话，至少在容貌上是要挑一挑的，眼前这一位宫女，长的实在是有些太普通了点。 不过这也是好事……挽秋在脑海之中飞速想着后面的事情，既然是这样一个宫女，自然就不用担心会不会被皇帝看上的事情，以后若是有机会，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把人调到承乾宫去。 不过现在肯定是不行了。 她不能那边刚刚糊弄完贵妃，这边就立刻把人带回去，就算是到时候重新想理由，说是这丫头现学了一首熬鸡汤的手艺，也得需要点时间不是？ 话虽然是这么想，但该给的赏赐还是肯定要给的，瞧着眼前这几位领了赏赐，挽秋这才转身离开。 金钏儿从地上起身。 她手里拿着刚刚从贵妃那边领下来的赏赐，摸着重量看应该是几粒金瓜子，虽然没有其他的大厨多，但是能有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都没奢望过这一层呢。 不过也真叫姚婕妤说对了。 退回到水缸边打水的时候，金钏儿瞟了一眼水面上浮现出来的倒影。 这张脸的确普通极了，完全看不出来先前的漂亮。 也不知道这姚婕妤身边的宫女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法，竟然能够将她原本的脸遮盖住这么大一部分，完全抹掉了她原本的优点。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可是经过姚婕妤身边人的一番修改之后，最终表现出来的结果已经大大不同了。 她现在必须这样。 姚婕妤几乎每一步都猜对了，她猜到贵妃那边不会轻易让金钏儿进内宫，到时候人家只会送来赏赐，而不提入宫的事。 赏赐她留下了，毕竟两个妹妹还需要在这外头活下去，没有钱的话，这里也是步履维艰地生存，得有钱才能过点好日子。 姚婕妤虽然答应了照顾这两个孩子，可是毕竟姚婕妤在内宫之中，手不可能伸到外头来，许多话直接打招呼未免太过张扬，金钏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琢磨着要多留一些东西给两个妹妹。 那两个小丫头年纪太小了，若是没了人保护她们，手里头又没有钱，在这深宫里头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有了银子就好了，不管现在这时候他们能不能用，可是有了银子，他们总归是会去学着用。 仅凭借姚婕妤对她的承诺，这件事情金钏心里是没什么底的。 “可现在没有旁的选择，” 将小袋子贴身收好，又想起之前承乾宫大宫女的样子，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复杂： “按照姚婕妤说的，最多两日到三日，恐怕便有人过来找我入内宫，也不知道能不能够真的等到。” 她不知道结局会如何，但是她知道，如果想要做到那件事，她就必须得试一试。 …… 毓秀宫。 姚锦瑟听着白檀附在她耳边传回来的话儿，倒也没有觉得多意外。 贵妃的身边终究是有能人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的首要目的是什么，就是不知道具体是谁看出来的……不过这事情倒也不算是没能成功，因为她还有别的办法。 “让人把消息传出去吧，总不能够让人一直等在外头，不过传消息的时候小心点，别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免得到时候牵连出我们跟她之间的关系。” 第77章 庄妃还是皇后? 姚锦瑟是明白贵妃的。 正因为了解贵妃，所以她才知道贵妃身边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知道这些事情做出去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反应。 一开始给贵妃那边通风报信，是个没有经过精密计划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既然征求了贵妃的意见，贵妃也已经拒绝了，想要再重新做起来，就变得很难。 所以姚锦瑟换了一个思路。 正常的情况下，贵妃既然已经拒绝了，这件事情就不应该继续下去，但姚锦瑟反其道而行之，又送了那么一锅鸡汤过去，势必会引起承乾宫那边的猜疑。 贵妃的心思不在这上头，这个女人心很大，想要在贵妃的位置上更上一层楼，但是她的心却也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一个谢云安，同样的，她的眼睛里面，也放不下，除了谢云安之外的任何人。 宫里头这些人啊，皇后太后勉强算是能入眼的，姚锦瑟和宜嫔，能有三分之一在贵妃的眼睛里面，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都没有伺候在贵妃身边的人，受到贵妃的重视。 可是伺候在贵妃身边的人，却比贵妃自己都要重视她身边的事情。 “荣华富贵得来不易，自然要更加精心的护一护，贵妃平日里在宫中飞扬跋扈，伺候在她身边的人，自然就得更加小心。” 容贵妃只是恋爱脑又不是蠢，从小到大她永远生活在锦衣一时的生活里，旁人一辈子都可能享受不到一天的好日子，她每一天都在过。 这样的日子很容易养出一些纨绔来，不管是男是女，都容易生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心肠，所谓的不把人命当人命，就是这些人最常见的做派。 而姚锦瑟偏偏又知道，容贵妃不是这样的人。 容贵妃陈依妙，是国公府最小的女儿，从小便被老国公宠着，但是在另外一方面，陈依妙从小习武，各种各样的苦都吃过，直到她嫁人之前，这习武的习惯也都没有被她放下。 嫁人之后，她才终于开始过上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养尊处优的生活。 那个时候还是王爷的谢云安，正如他之前所承诺过的那样，给了陈依妙最好的生活条件，尽管这种刻意的优待，消失在巧妙地编织着一座金丝牢笼，但除了姚锦瑟之外，没有人看得出来。 所有人都羡慕容贵妃的生活，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她已经获得了天底下最好的，又有什么不知足呢？ 就连陈依妙自己，都没有发现这问题所在。 姚锦瑟暂时并不打算拆穿这个问题，一个人如果自己沉浸在梦里，是很难被外面的人唤醒的，更何况这座梦境之中的所有人都和她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拆穿对于姚锦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是姚锦瑟在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给自己订立的最高法则，不仅是没有好处的事情不做，就算是有好处的事情也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之后再去做。 对于贵妃的事，她心中自有章程。 为了挽救自己原本的命运，去更改贵妃的结局，这件事情已经注定了，但是怎样更改如何更改，需要更多时间的考量。 而现在，她只不过是在为了自己的以后增加砝码。 后宫里头，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天平存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做后宫里面的人，首要的条件就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这一点姚锦瑟看的比谁都明白。 就算是宫里面这群人有一颗向善的心，这个世界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说到底，这不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世界，而是诞生在别人的创造之下的。 姚锦瑟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件事情，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逆天改命成功，但是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做，一定不能成功。 即便是比什么都不做多做一点点，也都算是做出了一点点的努力。 况且，她在这后宫之中，若是多搅和搅和，把这些线条搅乱了，说不定会迎来转机呢？ 她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有让她出现的道理。 她不着急。 …… 消息散播出去了。 任何消息在宫里面的传播都是很快的，毕竟每个小主或者主子，都对自己需要掌握的信息有时效性的要求，底下的人若是不能够尽快了解到这些消息，自然是不合格的。 即便是挽秋自己，也很快从下面的小宫女口中听了一耳朵。 承乾宫的人嘴严，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情到处乱说，从来都是这么定的规矩，这些年来她们一直也做得很好。 “早知道我就不过去了，就该让宫里面的小宫女走一趟。” 挽秋揉了揉自己僵直的腰，跟康嬷嬷抱怨道：“到底是被人抓住了话柄，我原本还想着，过些日子把那个宫女弄到咱们这儿来给娘娘做菜，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也说不好，” 康嬷嬷将一块糖放在嘴里面含着，感受着那点甜滋味，糖这东西在外头算是金贵物品，但是在承乾宫不是，何况她吃的还不是白糖那么精细的，只是宫里头老人都爱吃的一种冰糖：“毕竟你也去瞧过了，那丫头到底长得不出众。” 这宫里面的主子们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缘由的，若是那个宫女，长得十分出众，那恐怕还有上位的空间，自然会有主子提携，可既然只是个普通人，那就没什么必要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咱们在宫里头时间不长，这小厨房里本来也没几个可心的人，那丫头其实怎么看都是好的，没能到咱们这，也是白瞎了。” 旁的宫里头，主子们大多不大在意吃食的精致和味道，只有她们贵妃对这些格外看重点，所以这样一个宫女落在别人的手里头未免有些明珠蒙尘。 她们理所当然认为，这好东西就该是落到她们承乾宫的。 姚锦瑟也在等消息。 她这边把话传出去之后，宫里头的人就有动作了，稍微晚一些，便有两三个宫女儿到御膳房去问过，眼见着金钏儿是有路子可走了。 只不过，如今谁能胜出还不一定。 是皇后，还是庄妃？ 第78章 静妃 庄妃和皇后都是有可能的人选， 毕竟在这后宫里面有能力和贵妃掰掰腕子，同时还够资格给贵妃添堵的，就那么两个人，皇后本身拥有地位，而庄妃则拥有孩子。 “不过，奴婢倒是觉得，庄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在这件事情上，白檀有着自己的看法，而姚锦瑟很愿意听一听。 “皇后娘娘和庄妃娘娘虽然都和贵妃不睦已久，可是眼下这个时候，皇上虽然看在太后的份上，终止了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利，但是宠爱是一点没少的。” 在这后宫里面，人的目光总是短浅些，像白檀她们这些没有碰过权力的人，根本不知道权力的好处，但是她们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后宫之中，拥有真正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皇帝。 既然贵妃现在还拥有着皇帝的宠爱，那么所谓协理六宫的权柄，不过是随时就能回来的东西罢了，并不值得在意。 姚锦瑟品了品白檀的话，觉得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不过像白檀他们现在的位置，体会不到皇帝在做决策的时候可能会受到的桎梏，以及身边人的影响。 贵妃的协理六宫之权，可不是那么好回来的。 这件事情，说话的人主要是太后，皇帝的意见并不是那么重要，况且谢云安这个人对贵妃的感情一向是比较凝聚在表面上的，两个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就好了，没有必要让贵妃插手那么多公务。 在姚锦瑟看来，谢云安眼中的容贵妃，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面的猫，负责给他提供观赏价值，但是作为人的那一部分，谢云安是尽可能去避开的。 如果无法避免，那就勉强再应付应付，实在不行的话才会松口。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到手的东西放出去容易，但是想要再捞回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而且这件事情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容贵妃自己。 容贵妃自己压根也不想承担那么多事儿在身上……她之前协理六宫，目的是为了给皇后添堵，在皇后初掌宫院，本来就十分艰难的时期，给皇后来一击雪上加霜。 用这种方式，好让她自己心里面，那口气稍微舒坦一点。 毕竟容贵妃觉得，是皇后占了属于她的位置，否则的话，这皇后之位本来就应该是她陈依妙。 对于这个想法，姚锦瑟不做评判。 “贵妃那边儿既然没有动作，那么不管是谁把金钏儿带走都不要紧。” 她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把金钏儿放到皇上面前，这是作为她帮忙的代价，至于让金钏儿出现在皇上面前之后如何做，那不是她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姚锦瑟很喜欢一句话。 这天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没了这个总有新人顶上，并不需要那么费工夫去想些手段。 广撒网多捞鱼才是正经的。 反倒是金钏儿，这条路可不好走，能不能一步一步走上去，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和韧性。 金钏儿那边的消息是下午来的。 彼时白露正在安排金钏儿的那两个“妹妹”，那两个小丫头现在已经是有活在身的人，并不能够立刻被带走，而且如果现在就把人带走的话，也很容易暴露出她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姚锦瑟做的，是让白露出去演一出戏。 白露作为姚锦瑟的身边人，虽然在姚锦瑟的身边，并不算是多么得力，可终究是能够说上两句话的，所以那些曾经受过姚锦瑟恩惠的普通宫人，多多少少都认是她。 认识就已经很好了。 宫里头没有人在意金钏和苗儿，穗儿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和她们一起上工的人，也对于这些关系漠不关心。 宫里头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要不是真的有缘分，大家是不会没事凑在一块儿相互结交的。 姚锦瑟是一根线，把一群人串在一块，而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依附在姚锦瑟的身边，成为她在这后宫之中的一个消息的来源。 这条线埋伏得很好，隐秘而小巧，也无人在意，就像无人在意这些普通宫人的性命一样。 只有在轻轻弹动的时候，生活在这条线上的蚂蚱们，才会纷纷跳出来。 “奴婢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但凡是能帮衬一把，他们都会帮。” 两个小丫头在这宫里头不起眼，那些宫人也一样，都是在底下熬日子讨生活的苦命人，要是真的熬不过去了，能帮一把也会帮一把，更何况白露还说了这事。 “说到底呀，这些人都是知道感恩的，若是换做旁人，恐怕也只是明着应承，私底下不大会上心。” 白桃抱了一捧花来，插在桌子上的琉璃花樽之中，平日里她算是和姚锦瑟救助的那些人打交道最多的，自然也更加了解那些人的习性。 “若是那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咱们当初压根也不会救，说到底，当初小主吩咐咱们帮忙的时候，也是看了人品，摸了道行的，要不然这些人如今怎么能混在一块儿做事呢？” 毓秀宫就是一个中转站，介绍了这些人相互认识，在宫里头守望相助，有姚锦瑟这个上头的小主，那些下面的人日子总会好过一些，不必再做对食一类的事情。 ——宫女们不用和太监做对食，日子总归是会好过一些的。 白桃的忽然出声打断了白露没说下去的话，姚锦瑟伸手在空气中敲了两下，像是敲在白桃的头上，后者顿时吐了吐舌头，把脑袋缩了回去。 “金钏儿已经被人要走了，但不是皇后的人，也不是庄妃的人，是从静妃的永和宫来的人，我听他们说，好像是静妃娘娘身边的钱公公亲自来的，直接连内务府那边的路子都走好了，压根没用什么功夫。” 至于皇后和庄妃的人，静妃动了之后，他们自然就退回去了。 姚锦瑟听了这个消息，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件事情，好端端的，怎么还扯进来一个静妃啊？ 第79章 不要回头 看着姚锦瑟紧皱的眉头，白桃和白露都不敢说话了。 小主本就是心思重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情撞在了小主正在思考的事情上，那必然是要想一会儿的，而且她们也知道姚锦瑟的习惯，外头的事情如果不是特别紧急，她们不会在姚锦瑟想事情的时候来报。 等到看着姚锦瑟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一点点，白桃才试着问了一句：“小主，这件事情可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现在这时候静妃既然已经动了手，咱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先让金钏儿进来，然后再慢慢谋求后面的事情。” 静妃这个人的原着之中的出场率并不是很高，她就像是生活在这座深宫里面的一个幽灵，时不时跳出来说上那么两句话。 主打是一个推进剧情的工具人，只不过是被创作者安了一个聪明但息事宁人的人设在后宫之中安宁度日，直到故事的结尾，也没见她摆弄出什么风波来。 可是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却并不能够让姚锦瑟十分放心，剧情归剧情现实归现实，况且这个地方的剧情已经被她修改了不少，也不是全然没有改动的可能。 所以，静妃这个人，就很值得注意一下了。 她的出身来历书里面从来没有写过，不过有贵妃在。姚锦瑟想要打听的话，应该也不是太难，只是这个时候她到底要金钏儿过去做什么是一个问题，这个隐藏在深宫之中的妃子实在是太神秘，正因为她的这种神秘性，所以她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引起大家的猜测。 即便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大家总会觉得，这静妃娘娘在自家宫里头待的挺好，怎么也会突然跑出来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那副身子骨又不可能出来跟贵妃争什么，君不见就算是太后娘娘那么着急让后妃延绵子嗣，只是也从来没有催促皇上去永和宫看过静妃吗？ 宫里头一直传说，贵妃娘娘身子只不过是娇弱，但是静妃娘娘的身子骨，是非一般的差，生个孩子便会要去一条命那种。 在这后宫里面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还有什么样的竞争力呢？ 人们总是这样想，再加上久而久之，皇上也就不再去永和宫了，众人就更是坐实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姚锦瑟知道这不是事实。 “静妃能够在宫里头存在下来，必然有它的缘由，这妃位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能够成为一宫主位的人，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存在。” 要说静妃在王府的时候，有什么大功劳或者是有个孩子也就罢了，偏偏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唯一有的就是这么个人，以及现在还不明朗的出身背景。 而且要说出身的话……难不成宜嫔的出身不好吗？ 而且宜嫔的容貌在后宫之中也算是佼佼者，即便是比不过贵妃和乔嫣然，却也是绝对的中上之姿，至少比庄妃更好看些。 而谢云安又是那样的性子……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够在生活上为他提供情绪价值或者是当一个美好的花瓶，那么他是不愿意为这个女人提供一些好处的，这也是为什么姚锦瑟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受到来自乾清宫那边的赏赐，因为谢云安不愿意，或者说根本想不起来她。 她不够漂亮，不够善解人意，甚至不够卑微，皇上喜欢的每一种性格，她都没有占到，所以在谢云安过来看她的那几次，她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幸好女儿还是比较得到谢云安的喜欢的。 虽然说这种喜欢也不是那么重要，比如姚锦瑟所求的，她只盼着他们母女二人在后宫之中能过些安生日子这一点，似乎不需要谢云安多么关怀她们也能做到。 毕竟是个架空的世界，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头，这一个朝代没有公主和亲的事情发生。 没有了远嫁的烦恼，公主一旦出宫开府了，日子也能好过一些，父皇的宠爱不过是锦上添花，姚锦瑟有信心把女儿教成一个独立自强的人，就算是没有来自父皇的偏爱，也能够在这个世界之上立足下去。 只可惜现在这孩子还太小，而谢云安又很能活，等到她长成至少还需要十几年，那个时候谢云安还在壮年期，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的帮手，她就得好好调教。 白风萍那边，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指不上的，就算是白风萍真的有得宠的那一日，也不能在明面上帮什么忙，而金钏儿不一样。 这丫头如果能够成长起来，将会给姚锦瑟带来非常大的好处。 “你们一定要把我的话跟她说明白，这一次没有去庄妃那儿，是遗憾但也是好事。 只要在这宫里头，总有时间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去了永和宫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熟悉永和宫的人事物，万不可错了主意。 她既然想要复仇，那就得一击致命，否则的话有庄妃庇护，她在宫里头更是寸步难行，若是有东窗事发的那一日，静妃能不能保她还是未知数。 还有，在永和宫中做事情，切记不能耍小聪明，静妃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在王府和宫里头困顿这么些年，能撑到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若是能做到的话，就一定要把嘴闭严实了，多听多看多学习静妃的行事做派，一旦若有蒙幸的那一天，也不算是她白做了这些准备。” 姚锦瑟为了金钏儿铺这条路不可谓不尽心，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自然不是简简单单把人弄起过来就算完了，复仇这件事情是她答应帮忙的，可是作为交换，金钏儿得帮她做一点事情。 至于做什么事儿，前头都已经说过了，不必再重复一遍。 “小主的话奴婢都已经记住了，小主还有什么要让奴婢带过去的吗？ 金钏儿那边说，永和宫里头的人说，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儿个晚上就会给她安排挪地方的事，到时候她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了。” “没有了。” 姚锦瑟话音未落，又抬头说道：“帮我转告她，不要回头看。” 第80章 没热闹 该交待的话已经交待完了，姚锦瑟也不再去考虑金钏是不是能够听明白她的意思，反正大家以后都在这宫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有说话的机会。 承乾宫那边儿则不像是毓秀宫之中如此安静，这件事情虽然没有传到容贵妃的耳朵里面，但是架不住容贵妃自己的嘴尝了新鲜就时常想着，偏偏御膳房那边已经没有人能做出差不多味道的鸡汤……那些大师傅是有手艺的，但是贵妃上一次喝的鸡汤是什么味道，除了做的人，旁人还真不知道。 毕竟当时也没剩点儿底儿，给这些大师傅做参考。 至于去找金钏儿再做一顿……这件事情是万万不能的，别说静妃不会放人，就算是真放了，也真做了，挽秋也不敢把这汤送到贵妃的桌子上。 主子入口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惹出祸端来，她们担不起这个罪责。 思来想去，挽秋最终还是求到了姚锦瑟这里，说到底姚锦瑟也算是宫里头除了贵妃之外，唯一一个喝过那口汤的人。 “这倒不难，我倒是能够把这味道描述出来，也愿意替娘娘试一试，可是总要花费一些时间。” “小主愿意帮忙便是最好的，”挽秋摆着一副笑脸，看起来和蔼又亲切，“娘娘那边，奴婢自然会解释清楚，小主不必担心这个。” 贵妃身边的人并没有那么趾高气扬，尤其是在他们有求于人的时候，表现的会格外平易近人。 姚锦瑟是见过挽秋他们在内务府那帮太监面前是什么嘴脸的，那才是正经高门嫡女身边侍女的做派，既没有彰显自己的特殊之处，又没有说些讨好的话，就是语气之中一贯是冷漠的，好像她们压根没有什么情绪。 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明明很正常，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幸好，最起码在现在这个时候，这种态度不会落在姚锦瑟的身上。 贵妃娘娘身边离不开人，就算是有暖冬加上一个康嬷嬷，人手也不太足够。 主要是容贵妃轻易不会使唤下头的人，她一般都是把事情吩咐给身边人，然后再让身边的人去办，这也就导致挽秋她们这几个人，虽然不太用亲自动手做些什么，却比那些要动手做活的还忙碌点。 所以挽秋在毓秀宫，只是站了站，把这话说清楚之后，便离开了。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在了宫门口，白檀才凑到姚锦瑟的身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小主何必又把自己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明明是可以推辞掉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更把咱们和金钏儿的关系落实了吗？” 更何况，姚锦瑟压根就没喝过金钏儿炖的汤，她之所以说自己喝过是为了将人引荐给贵妃娘娘，可如果接下了这个任务，想要把这件事情解决，怕是有些难了。 “倒也不是特别难，你先去一趟永和宫悄悄问问金钏儿，看看那汤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如果有的话，问问她能不能给出来。” 若是没有，或者这的确是人家的独门手艺，那也就不用问秘方，直接从永和宫那边儿炖上一盅汤送过来就行。 姚锦瑟只答应了挽秋尽力去描述，可是若是事情实在不成，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谁让挽秋一开始就把事儿办坏了呢？ 有时候，想太多总不是好事，尤其是这底下人替主子做决定的，姚锦瑟瞧着自己宫里头这些人，心里头倒缓缓放了些心。 最起码这些人经过验证，碰上了这种事情不会越过她去做决定，一定会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当然，她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婕妤，也没有贵妃那样的地位，底下的人还不至于太飘。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连活着的压力都还没有解决，没必要想那么长远。 …… 金钏儿那边很快回了话，将做菜的秘方送了过来，其实这配方倒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些火候和用料上格外多了一点点而已。 而且为了稳妥起见，金钏儿还特意炖了一盅汤给静妃，从中匀了一部分，托白檀拿了回来。 有了这东西之后，大家就都轻松多了，御膳房那边一共送了不到五次的汤，就已经摸出了和姚锦瑟手中配方差不多的效果。 “再多奴婢也吃不下了。” 白桃打了个饱嗝，因为这东西姚锦瑟不能多吃，给公主也只能喝一点酒，所以姚锦瑟身边的这些人，连着两天都在喝鸡汤，五只鸡加上五锅汤，再加上平日的餐点，让他们这段时间连呼吸都是鸡汤味。 “知足吧，能有肉吃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咱们哪有这样的福气？” 白露倒是看得很开，若不是因为贵妃的名头，那么他们吃的这些鸡可是要算在婕妤的份例里的，平日里他们哪舍得这么吃？ 她这话粗理不粗，说起来也有那么些道理，跟在小主身边，终究不像是跟在那些娘娘主子的身边，一个婕妤的份例是有限的，即便是现在有公主，可公主那么小，现在还不到能吃东西的时候。 皇上不进后宫有些日子了，毕竟是刚登基的第一年，忙起来顾不上后宫也是正常事情，就连太后也不好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些什么，难不成让她老人家到乾清宫去跟皇上说不让皇上理政？ 她只是太后，又不是太上皇，这么说的话会被朝臣参奏的。 可是太后也发愁。 皇上压根不来，就连嫔妃们都没有了互相争斗的意思，反正斗不斗都是一样的结果那斗起来又是何必？ 眼看着大家都趋于躺平，宫里面一片和睦景象，太后自己便愁起来了。 没有热闹看，自然开心不起来。 太后的不开心仅仅局限在慈宁宫之中，姚锦瑟是很开心的。 皇上不进后宫，受影响的自然不是姚锦瑟她们这群老人，他们该拿自己的份例拿自己的份例，至于争宠……反正皇上来不来都不会找她们，费那个心思干什么？ 还是让有宠爱的人去操心这件事情吧！ 那些有宠爱的新人，需要皇帝的恩宠，来巩固自己在后宫之中的地位，所以现在真正需要操心的，反而是这些人。 但姚锦瑟没有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出力最大的，居然还是宜嫔。 第81章 血书 在举办中秋宫宴那会儿，宜嫔曾经对整个宴会动过一些手脚，想要对何云清不利，但由于皇后防范的太好，加上何云清自己也不是傻子，所以当时宜嫔安排的人，并没有能够找到机会。 这件事情姚锦瑟原本以为快要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天气都一天比一天凉下来，后宫里的人哪还有闲心去争斗什么？ 在宫中躲懒，等着今年年关到了过大节庆才是正事。 姚锦瑟之前就发现过这个奇怪的现象，后宫的一天，就好像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模板一样，只要皇帝不出现，大家就能够这样相安无事地一直过下去。 说白了，谢云安这个皇帝，有点像是后宫之中的剧情起动机，后宫这些女人的争斗重点，核心一定是围绕着谢云安的宠爱展开的，这种低级的出发点，让姚锦瑟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种争斗，哪怕粉饰成为了皇帝恩宠背后的荣华富贵，在她眼里看起来也是一样的令人不舒服。 可正如那句老话说的，越是害怕什么，就越会招惹到什么，而姚锦瑟想避开的，也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她身边。 终于，她也和宫里面这些女人一样，变成了没得选择的那个人。 既然没得选择，那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反正她也从来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说起来，姚锦瑟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可能更加适合后宫这种地方，在看不见的暗潮汹涌里厮杀到你死我亡，这其实是很符和她习性的一件事情。 姚锦瑟正靠在窗边儿思考着后面的剧情走向和能修改的地方，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山子就已经在窗户下头躬身而立。 “回禀小主，坤宁宫那边来人传话，说是请阖宫到坤宁宫议事。” “什么？” 姚锦瑟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小山子以为她没听清楚，快速地又说了一遍，末了还跟了一句：“来传话的人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这时候阖宫嫔妃应该都已经收拾着往坤宁宫去了。” 既然大家都去了，她自然也不能耽搁，连忙从炕上下来梳妆打扮。 不过姚锦瑟一边打扮一边也在心里犯嘀咕。 能让皇后这么兴师动众的招呼大家一起过去，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是在她的记忆里面对这件事情居然没有任何印象，那就说明，这又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或者这件事情是因为她的到来而重新出现的。 如果是前者，那自然皆大欢喜，不重要的事情也不需要太过严肃的应对，但若是后者，她就得打起万分的警惕，好好琢磨一个法子出来了。 婕妤的位分上不宜有太过繁琐的装扮，所以姚锦瑟收拾完来到坤宁宫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人到来，且来的都是熟人，似乎是位分在婕妤以下的人并没有资格出席今天这样的场合。 否则的话，她应该看得见乔嫣然站在何云清的身边的。 跟何云清擦肩而过的时候，姚锦瑟还看到后者向她摆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姚锦瑟不明就里，也回了一个。 两个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多时，人就来全了。 贵妃娘娘今天收拾得格外隆重，光是看着都觉得光彩照人，坐在上首的时候，有一种格外雍容华贵的气场。 但即便是人来的这么全，皇后也只是坐在最高处一声不发。 似乎还没有到好戏开场的时候。 处在坤宁宫里面的这些女人，此时此刻大多都在闭目养神，山雨欲来风满楼，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到接下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可是在这宫里头能够活着的，无一不是嗅觉灵敏的，自然能闻得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的味道。 这场大戏，是在一声“皇上驾到”中开锣的。 谢云安迈着步走从外头走进来，他今儿个穿的是一身赤黑文金线的常服，上面绣着的金龙栩栩如生，但他这一刻的脸色却不算太好。 显然，这位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众人齐声行礼，许久未见皇帝，大家都各有各的心思，所以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面的人们都活了起来，说是一句花枝招展也不为过。 “行了，你们都坐下吧。” 谢云安在皇后身边坐下来，歪头看了看皇后，道：“今儿个皇后把人都召集在这一块，又把朕请过来，想来有事要说，如今这时候，午后这个时节虽然不算燥热，却也容易犯困，皇后还是长话短说。”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便转过了头，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了清嗓子道：“今儿个叫你们来，是因为宫里头头半晌儿出了一件大事，想来你们也有所耳闻了。” 姚锦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皇后这话说出来之后，这殿中起码有一半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色，想来今天这事儿是和这些人无关的。 而剩下的人里面，也只有何云清的脸色格外难看。 果不其然，皇后的下一句话就点在了她身上。 “何婕妤，你来说说吧。” 何云清从座位上站起来行了个大礼，低着头回道：“臣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事和臣妾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臣妾从前都不认识这个丫头。” 姚锦瑟和周围不少人对过了眼神，大家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茫然。 ——所以是什么，说话能不能不说一半啊？ 她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就见上头的皇后挥了挥手，站在皇后身边的春菊，便端了一封血书下来。 之所以能够看得出那是血书，是因为上头鲜红的字，实在刺眼。 “今儿个头午，内务府总管来报，说是有一个宫女溺毙在了御花园的荷花池里面，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给宫女收拾后事的时候，搜出了这些东西。” 皇后在上头淡淡地说着，听不清话里有什么情绪，可是她每说一句，何云清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上头桩桩件件都指何婕妤你，你如今说不知道，本宫也实在不能相信。” 第82章 罪名 事情听起来扑朔迷离，但实际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姚锦瑟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初在中秋时知道的那件事，那个时候这件事情还让她担忧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之后，她觉得宜嫔应该不太有可能动手，所以就没有再注意过这件事情。 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是这件事情。 宜嫔居然能够把这个手段留存这么长时间，实在是有些令人意外，可是姚锦瑟还是觉得，今日这时机选的不大好。 最近这段时间又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皇帝的心情不好不坏，也一直没有进后宫，何家到底还是有人在前朝的，为了一个没有头绪的、死无对证的宫女，难不成谢云安还会对何云清做些什么吗？ 不得不说，对于何云清，谢云安还是有非常多的耐心的，若是换作历朝历代，作为妃嫔是应该去避讳的，可是谢云安甚至都没有让何云清改字——当然他自己不太在乎这个事儿，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他并没有那么注重这些。 他虽然不在意，前面那些大臣却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所以……姚锦瑟心思流转之间，却忽然看到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她心头一动。 对呀，这件事情原本放在皇后这里就能够压下来，为什么非得闹到全宫都知道的程度呢？ 难不成是皇后看不惯何婕妤？ 纵然姚锦瑟和这两位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却也知道，皇后和何云清之间是没有什么矛盾的，甚至于何云清在表面上对皇后可以称得上是毕恭毕敬，明明是给自己培养下属的好机会，难道皇后就这么蠢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皇后不仅不蠢，而且还是这后宫之中顶顶聪明的几个人之一，所以，她之所以放任这件事情被爆出来，应该是看到了其中的几个关窍。 姚锦瑟视线飞速在大殿之中流转一遍，将众人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很快便琢磨出了其中的滋味。 这件事情是宜嫔做的，这点毋庸置疑，而且这在座的诸位，除了宜嫔和贵妃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姚锦瑟本就是个例外，这件事情宜嫔和贵妃已然瞒着她，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去说些什么，自讨没趣儿不是她为人处事的准则。 而现在看着宜嫔和贵妃的眼神，显然都是看戏的样子，和其他几位妃子没有什么区别。 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背后的头绪已经理明白了，不存在任何牵连到她们两个身上的可能。 宜嫔这一步棋，走的倒也是妙。 在很久之前收买的宫女，本身并不熟悉自然就说不上联系，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出来背后扎上那么一刀，再加上让贵妃和别的人手在暗中推波助澜，如果皇后把这件事情压着不放，那么恐怕这件事情的绯闻，第二天就会传遍整座皇城。 反正对于贵妃她们来说，这么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然是做得越狠越好。 皇后肯定是看出了这背后之人的手段，所以才会将计就计，选择了这么一条道。 甚至连皇帝的出现，应该都是皇后计划之中的一环。 谁都知道，人死了是不能说话的，这也是死无对证的由来。 况且就算人活着，站在这里说话都不一定有什么用，更何况是死人的遗书？ 姚锦瑟一边琢磨一边听，没一会儿就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这一次扣给何云清的屎盆子里，主要包括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就是上次中秋宫宴的遗留，说那个得罪了何云清的宫女，在后来被何云清派人暗害，当做是病故之人送出去了。 第二件事则是说，为了让何云清在宫里头行事方便，何家往宫里头塞人了，甚至还把人塞到了皇上的乾清宫。 这两件事情都不假，但也都不真。 只是如今死无对证，自然是这封血书更加令人信任一些。 但是姚锦瑟知道，这东西造不成什么影响，皇帝不是什么昏君，就算是皇后把这种漏洞百出的事情摆在他面前，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里面的漏洞。 尤其是往他的乾清宫塞人这件事情，作为一个皇帝，他身边的人在被挑选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筛查过一番了。 内务府那边恨不得把这些人背后的祖宗十八代全给翻出来，然后才好放心地往皇帝身边送，如果这样的条件之下，还能够有人把人手塞在乾清宫，那是不是说这人也有能力随时拿了他这个皇帝的小命？ 这消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假的，谢云安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他现在大概是在等——姚锦瑟没仔细瞅谢云安的神情，但是从谢云安的视线上也多少分析得出来，她真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只是想等等看何云清能不能给自己狡辩出一个结果来。 看明白这个之后，姚锦瑟的心也就安定下来。 皇帝不会对何家以及何云清怎么样。 以一个普通宫女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可能威胁到何云清现如今的地位和恩宠，要知道，何云清的恩宠，并不是主要来自于她自己，而是主要来自于家族的功劳。 在这一点上，何云清倒是和贵妃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她比贵妃更年轻一些，而贵妃的家世更加深厚一点。 另一边，何云清已经在解释的时候咬死了自己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死去的陌生宫女，突然会把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总而言之，她着重强调了对所有的事情都不知道的结果，这就让事情难以往下推进。 当事人说不知道，另一个当事人现在在内务府的地上躺着正在等夜香局的人拉出去埋了，这种死无对证的场面，当然是活着的人，说什么是什么。 谢云安倒也想要问，却也不知道问些什么才能够助人解围，只好看着何云清自己从问题之中走出来。 大约也存了用这件事情锻炼何云清能力的想法，毕竟，何云清现在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协理六宫的人选之一，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解决不了，那后面的事情他就得想想了。 第83章 侍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后宫里面如果一个女人没有恩宠，同时又不具备什么威胁到其他嫔妃的能力，那么这个女人是不会受到后宫众人的排挤的。 后宫的人总会在一个时刻特别团结，那就是当有新的人出来争宠的时候，似乎皇帝的宠爱就是一杯水，被其他人喝掉之后，自己就剩不了多少了。 其实这样说也有道理，毕竟皇帝能在后宫的时间就那么多，可姚锦瑟觉得，与其去争取皇上在后宫呆着的这仅有的一段时间，不如去想办法让皇上在后宫待的时间更多一点。 说白了，对于后宫这些女人来说，皇帝永远是甲方爸爸，一个项目想要成功，甲方的资金是必不可少的，想要把这钱拿出来，就得大家使些本事。 至于今天的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果，最起码也是一个不了了之，哪怕抛开何云清的家世，光是这件事情上，乔嫣然也是会为了她而出力的。 别看乔嫣然最近这段时间和后宫众人一样，都没有什么宠爱，可是姚锦瑟知道她的特殊，怎么可能不关注？ 白风萍那边有消息，宫里头四处游动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也会给她带来新的信息，她的确没有自己的人手在外面打探消息，可是，凭着一个良善的名声，她反倒能够获得比一般妃子更多的内容。 乔嫣然那边，虽然一直没有得到皇帝的临幸，可是人家压根走的也不是以色侍人的路子。 美貌只是敲门砖，人家真正玩的，是和皇上风花雪月，搞情感交流那一套的。 更何况不管是何云清还是乔嫣然，于皇上而言都是新人，浓情蜜意的时候，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死去的宫女来伤自己喜欢女人的心？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 …… 对于谢云安的想法，姚锦瑟只猜对了一半。 对于何云清这个人，乔嫣然并没有出手帮忙——因为此时此刻，乔嫣然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现在在谢云安的心中，正等着看何云清能在这件事情上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的确觉得这件事情是个乐子，和他的母亲太后一样，后宫这片一亩三分地，难得出一些热闹的事情，大家彼此相安无事的时候，他懒得来，反倒是现在这样出了事儿，把他一遍一遍从乾清宫请出来，他还总觉得有点意思。 谢云安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倒也不仅仅是厌烦这种小事，多多少少还包括了一些对何云清反应不够精彩的质疑。 在他看来，何云清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出两种状态。 要么像是个市井泼妇一样苦苦哀求，要么就像是一个宫斗王者一样统领八方，用犀利的语言将质疑一点一点的逼回去。 即便他自己心如明镜，何云清作为一个刚刚进入宫闱不久的新人，甚至都还没有适应这座宫殿之中最常用的这些手段，又怎么可能有十分出众的表现呢？ 所以整出戏最终的效果也不尽如人意，何云清一直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又不敢说皇后在污蔑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否认，她这边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一律否认，那边只不过是一个死掉的宫女，甚至连个额外的人证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办法继续往下进行。 姚锦瑟原本还期待着贵妃和宜嫔会不会有什么后手，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她们说话，这两位作壁上观的那副样子，就好像是这件事情不是从她们手中做出来的。 姚锦瑟有些疑惑，可是在这样的场合里也不方便问出来，只好把这疑惑压在心底，继续观察局势。 这一场诬陷与辩驳的最后，还是以何云清的胜出告终，毕竟身为皇上的嫔妃，总不能把人送去内务府严刑拷打，那样子不仅仅是严刑逼供谢云安自己不忍心，甚至会伤了前朝有功之人的心。 这种赔本的买卖，换做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做，更何况是以精明着称的谢云安。 于是这场草草掀起来的“宫斗”突然就变得乏善可陈了起来，闹了半晌，最终只以何云清被罚两个月俸禄作为结果，考虑到再过几个月就是年关，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皇上甚至都没有多停。 作为皇帝的谢云安下了决断，同时也意味着接下来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何云清是不会见到皇上的了，在场助人，作何感想姚锦瑟不知道，但是她能够感应到，周围的人大多数是开心的。 因为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今天总算是看见皇上了。 姚锦瑟抬头看向了上首方向，刚好看见了容贵妃一脸期盼的神情。 姚锦瑟：“……”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宜嫔和贵妃没有在这件事情中添油加醋了。 感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这样也对，如果她们真的帮腔说了什么话，万一被有心人留意，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和她们之间的关系给挖出来。 倒还不如不说。 反正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帝这么多天都没有出现在后宫，不管嫔妃们用什么方式，谢云安的奏折就像是批阅不完一样，所以他压根也没有离开过乾清宫，这自然让后宫众人等得望眼欲穿。 今天总算是出现了。 既然皇上都已经出现了，那总不能像之前一样避着不见她们，所以今儿个晚上至少会有一个人侍寝，这人选又是谁呢？ 大家显然已经在卯足了劲儿往上走，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在坤宁宫，在皇后的地盘，恐怕贵妃就已经扑上去了。 对于贵妃的这种行为，以及她选择的行为方式，姚锦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两句，面上是不敢说的。 她现在多少为那个白白惨死了的小姑娘惋惜，原本人家在后宫之中做些粗活杂活，倒也不至于一命呜呼。 可惜呀，被一些不是好主的人盯上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姚锦瑟看着上首皇上的走向，今天晚上应该是贵妃侍寝了。 第84章 风声 贵妃一连两日蒙召，一时间在宫中又掀起了一阵波澜。 姚锦瑟在御花园中闲逛的时候，遇见了陈美人和昭嫔，这二位在一块说话，说的也是贵妃的闲话，看到姚锦瑟过来，便不自觉的收了声，又瞧见姚锦瑟身边没有宜嫔，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贵妃娘娘从来都是皇上最喜欢的那一个，哪是咱们可以比的？” 姚锦瑟笑呵呵地插了一句话：“不过今儿个的天光是真好，我本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两位姐姐也在这。” “正如你说的，”昭嫔脸上的笑就没有下去过：“天光这么好，总在宫里头闷着也没意思，所以我才叫了陈美人出来走走，原本想着你在宫里头不方便，不然的话也就叫你一声。” 都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最近姚锦瑟的处境不是那么太好，不然的话，何云清那件事情原本是能够处置更加细致一点的。 都是熟人，谁还不知道姚锦瑟生了一副玲珑心？ “宜嫔娘娘被贵妃叫去说话了，今儿个我得闲，公主又在午睡，不然妹妹我也没时间出来。” 这后宫之中留给嫔妃们去的地方不多，紫禁城的占地面积虽然不小，可是这座皇城的功能划分有非常多复杂的区域，留给嫔妃们居住的只有东西六宫和御花园这么一片区域，东西六宫还好，空间还能大一些，姚锦瑟是去过一次白风萍居住的乐安堂的，那地方小的简直不像样，院子倒还有一些空间，但是住人的地方都小小的，嫔妃们所居住的空间和下人们居住的环境，除了里面的装饰奢华程度不同之外，整体占据的空间几乎没什么差别。 无非就是一间房子住一个人和一间房子住三四个人的区别。 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哪怕是为了单纯的生活空间和占地面积，低位妃嫔们也都会想要使使劲往上走，只要能进了东西六宫，她们自然也就获得了相对舒适的居住空间。 当然，只要不是储秀宫就好，储秀宫那个地方她们实在是不想回去。 “不过我瞧着这两日皇上大有多留宿后宫的意思，想来咱们后宫的姐妹们等了这么多时日，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美人亲热地勾着姚锦瑟的胳膊，像是调笑着说道。 现在已经是秋天的尾巴，并排走在一块儿倒也不会显得多么热，反倒能在这凉爽的秋风之中，稍微感到一点温暖。 三个人并着排往前走，原本是昭嫔应该走在最中间的，现在反倒是姚锦瑟被挤在了这个位置上。 好在昭嫔压根不在意这种小节，站在另一边看着她们两个笑，自己也笑得开怀。 听着陈美人的话，姚锦瑟也是苦笑了一下：“苦尽甘来，也不是咱们的苦尽甘来，况且就算是能得宠，又有谁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比得过贵妃娘娘呢？” 三个人走走停停，很快来到了一座宽敞的亭子中，这地方视野开阔，不仅能够看得清楚周边的花花草草，也能够让她们知道周边没有旁人在。 没有旁人，说话的时候自然就不用那么小心。 “最近你的日子不太好过吧，虽然有着公主，衣食住行上的例子是不会缺了你的，但住在毓秀宫里头，到底是要被宜嫔压上一头，我瞧她平时对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和你有什么恩怨的，怎么最近这段时间反倒变了这么多？” 昭嫔素来是宫里面看事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大约是因为不管什么事情和她都没什么关系，所以她都能做到置身事外，于是对这些人际关系也看得格外通透一点。 宜嫔和姚锦瑟能够住在一个宫里头，自然是因为两个人原本的关系不错，要说像现在这个样子，那从前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刚进宫的那一会儿，都是没有过的。 哪怕是当时姚锦瑟怀着身孕，腹中的孩子不知男女，宜嫔也没有说对姚锦瑟怎么苛刻。 现在姚锦瑟生了个公主，对于这宫里面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算是有威胁，连贵妃娘娘都不在意，怎么宜嫔反倒不高兴了？ 姚锦瑟当然知道为什么，可是这理由不能说在明面上，她只好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但是一双眼睛之中却流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要我说，恐怕还是因为贵妃娘娘吧，这宜嫔姐姐以前也是个温柔的，就算不怎么得皇上宠爱，但也从来没因为这种事情和别人红过脸。” 陈美人在王府的时间更长一点，早年间的事情，知道的自然更多，所以她也清楚宜嫔到底是如何上位的。 大家都在宫里活着，其实和在之前那种后院之中讨生活的日子没什么两样，将心比心，没有一个家族把自家姑娘送进这样的高墙之中，只是为了自家姑娘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儿，在宫里面讨生活，是因为后宫的荣耀与母家的尊贵息息相关，她们得为这件事情而撑着。 可是话说回来，宜嫔的家族，也不是什么顶尖的豪门世家，不过就是个中等水平的家族而已，她能够得一个嫔位，都是皇上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她自然要多讨好一下贵妃娘娘了。 “陈姐姐说的是，最近这段时间，贵妃娘娘的确不怎么叫我过去了，下来是体谅我照顾公主脱不开身的缘故，况且宜嫔姐姐温柔尽心，这几日皇上也眷顾娘娘，自然更能让贵妃娘娘舒缓心肠。” 容贵妃在宫里头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即便是下面的人畏惧她的威名，也是因为她身处高位且有恩宠的缘故，姚锦瑟之所以延续了原主之前的习惯结交六宫，又在宫人群体之中广施恩德，就是因为知道，以贵妃这样的名声，一旦有失败的那一日，墙倒众人推是一定的。 否则的话，即便是借着皇帝对贵妃的那点眷恋，原主也能够活得下来，用不着白白为贵妃做了替死鬼。 不过话说回来，宜嫔现在眼瞧着日子过得好，可是她针对何云清的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大家明面上虽然装不知道，可是这聊天的时候话里话外说的，可不都是这件事吗？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那何云清她们早晚会知道的。 第85章 报复 留春馆。 因为何云清如今住在昭嫔的永宁宫，那地方人多眼杂，平时和别人来往的时候也不大方便，所以何云清日常很喜欢来到乔嫣然的留春馆。 白风萍和何云清是结伴来的，如今她们三个一个已经得宠过，一个正在得宠，一个还没有得宠，这顺序正如同她们刚刚进宫的时候的上下尊卑， 好在乔嫣然也好，何云清也好，家教倒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因为白风萍没有得宠就觉得她不适合做朋友，三个人平日里也是亲亲热热的。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三个人自然要凑在一块儿，商量一下对策。 乔嫣然和白风萍都不够资格出席上一次的坤宁宫会谈，所以这件事情的具体情况，都是听何云清转述而来的，何云清自己带着些情绪，说话的时候未免有些怨怼，的确偏颇了些。 “你先别着急，”乔嫣然和何云清之间虽然也算得上是旧相识，可是到底是在入宫之后才真正熟悉起来的，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敢太过直接，总还是要注意注意：“这件事情若说是因为嫉妒你的恩宠，我倒觉得未必，论恩宠谁也比不上贵妃娘娘， 容贵妃一向是眼高于顶，向来是谁也看不上的，你也不曾得罪了她，她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事情来祸害你呢？” 白风萍也在一边引导着，这件事情既然涉及到贵妃那边，那自然也和姚锦瑟有些关系，她跟姚锦瑟私下的那点往来，一直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过，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也去问过姚锦瑟，得到的回答也很简单。 何云清是个倒霉的，原本这件事情撞不到她头上，可是偏偏那段时间她得宠，而且从皇上那边获得的权柄也多，自然树大招风些。 贵妃娘娘一向是十分看重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不能容忍任何人骑在她头上，出了这么个例子，她自然要收拾一番。 只不过贵妃娘娘眼中从来也没有轻重二字，人命在她们这位娘娘眼中都不值钱，更何况只不过是被敲打了一番。 但话虽然是这样说，白风萍却不能在此时此刻把话说出来，否则看何云清现在的火气，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火上浇油了。 所以她只能附和着乔嫣然的话：“嫣然姐姐说的有道理，编造这样的谎言，还舍进去了一条人命，绝对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就算是想要对姐姐不利，可贵妃娘娘怎么可能愿意为了这种事情亲自动手呢？” 乔嫣然和何云清听了她的话，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一眼，都觉得有些道理。 她们以前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如今进了宫，地位陡然逆转，从原本呼来喝去的大家小姐，变成了不得不在深宫之中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妾妃，心态许多时候是不能扭转过来的。 可是白风萍不同，她原本就是商贾之家出身，也生了一副玲珑心肠，最擅长看人眼色，知人识人都是她的看家本事。 像是贵妃娘娘这样的人，哪怕是想喝喝水都有无数人捧着送过去，那么构陷她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是贵妃娘娘亲自动手。 当然，何云清不会因为容贵妃没有亲自动手就不在心中记恨她，只是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了容贵妃不是那个她最需要防着的人，自然对容贵妃的恨意就要往后靠一靠。 “可若不是贵妃，那么这件事情必然就是宜嫔做的了，今儿个午后我身边的丫头听见昭嫔身边的小姑娘说话，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何云清的眼睛微微一转，大家闺秀的底气在此时此刻显露出来，先前气愤的样子仿佛是不存在的一般：“容贵妃身边一共就那么几个人，近来听说姚婕妤不怎么往承乾宫去了。 恐怕承乾宫那边儿，也分了高低出来。 这宜嫔和姚婕妤同在一宫，都是贵妃的人，一个是主位，一个有孩子，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若是从她们两个人身上开刀的话……” 她倒也没想做些别的什么，只是贵妃这次让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她总不可能忍气吞声，总要让贵妃那边知道知道厉害。 乔嫣然也没去劝。 因为她知道根本没有任何劝的必要，何云清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一定要成功。 否则的话，这件事情就会成为她的一个心结，慢慢折磨她许久， 作为在宫里面已经陪伴了这些日子，以后可能要陪伴自己很多年的好姐妹，她对于何云清的遭遇有些感同身受，今天是何云清收到贵妃的刁难，明日，后日呢？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皇上本来进后宫的次数就不多，所以两个人看着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只有乔嫣然知道，她如今所居住的这座小小庭院之中，有八成的布置都是皇上亲口定的。 所以等皇上一旦歇下来，她这边得宠的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另一边，白风萍却有些紧张，因为她不知道何云清所说的下手，是想要从什么地方下手，只能够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件事情从姚锦瑟身上扯开。 “我倒是觉得，宜嫔对付对付没有什么大不了，妹妹虽然和宜嫔见面不多，却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没什么深重心机的，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给姐姐设局，也只设了这么一个局的原因。” 一个负责提供意见，一个负责实施，配合的也算是默契，只可惜她们在动手之前没有问问姚锦瑟的意思，否则的话说不定还能更有用一些，造成的破坏也可能更厉害一些。 “萍儿说的是，相比于宜嫔这样没什么脑子，反倒是姚婕妤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能够在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怀孕的，能有几个不厉害的？” 白风萍和何云清一唱一和，倒是很快把这个问题扯开了，而姚锦瑟这边，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更加严峻。 在许久不见之后，又一个原本应该去陪贵妃的夜里。 皇帝来毓秀宫了。 第86章 月色 谢云安来得突然，而且实在是有些不凑巧，彼时姚锦瑟已经换了常服，正在院子里面纳凉。 女儿已经睡了，晚上自然也不会有别的事情来打扰，宫里面都睡得早，虽然说第二天起得也早，可是像姚锦瑟她们这样的人本身不用去干什么粗重的活，自然总是能够保证睡眠充足。 所以姚锦瑟就吩咐白檀她们切了点果子摆盘，又让人拎了一瓶酒上来——宫里面的酒瓶子是使用琉璃做的，形制像是小型花瓶一样，并不是那种常用的酒壶，一瓶子里头也就能倒出个五六杯酒——杯子是那种浅底的茶杯，装不了多少。 嫔妃宫里面若是想要酒，是需要汇报御膳房那边去申领的，若是换做贵妃宫里，自然是什么样的酒都能要到，但是姚锦瑟这边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她之前借着贵妃的名头，也算是一种狐假虎威，可是这狐假虎威里，可以包括从御膳房要点好的吃食，酒水却是不包括在其中的。 毕竟在后宫里面这酒喝多了容易失态，万一御前失仪冲撞了贵人，御膳房那边也脱不了关系。 所以姚锦瑟喝的是自家酿的米酒，这酒据白檀说是原主刚入宫的时候酿的，有一种家的味道——姚锦瑟倒是没喝出来有什么家的味道，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手艺，有点可惜， 她前一段时间成天翻着医书，把能弄到手的医书都抄了个遍，研究各种药理药性，剩下的时间便去研究香料的配置，时间的确不大够用，自然就没有时间学习如何酿酒。 好在白桃似乎是会，在吃喝这方面，毓秀宫之中，还得是白桃最出众。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姚锦瑟躺在躺椅上，欣赏满天的星。 这样美妙的星空，上辈子可是无缘得见的，光是看着，都觉得自己的心情开阔了不少。 她有的时候会想起自己过去的梦，会想到小的时候坐在房顶上看天空，是那样的自由；后来长大了开始工作，因为要挣钱养活自己，所以逐渐就没有了时间去生活，只能在午夜里裹在被子中，对着一个小小的方形屏幕，抒发自己的心。 和现在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使时移世易之后，她甚至都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姚锦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一个人的小世界，而此时此刻，周围伺候的人都站得比较远，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来打扰她，也让她享受到了难得的宁静。 所以谢云安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人碰到意外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大多数时候这个反应是愣一下，或者是惊声尖叫。 但姚锦瑟此时此刻喝多了。 她倒不是没有酒量，只不过许多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尤其是秋夜里晚风凉爽，原本就有些发晕的头被风一吹，更觉得醉意醺醺。 直到谢云安的声音打破她的安静，也把她从微醺之中扯了回来，让她瞬间清醒。 “你倒是会享受。” 姚锦瑟猛然一翻，从躺椅上坐起来，然后赶忙起身跪下行礼，见到自家小主动作，之前被谢云安示意不必出声的白檀白桃等人才跟着姚锦瑟一起蹲下行礼。 “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本就是朕来得不巧，原本想过来看看孩子，却不想看到你在这小憩。” 谢云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姚锦瑟却并没有放下心，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一个笑面虎，上一秒还在和人说说笑笑，下一刻就不知道是何表情了。 所谓伴君如伴虎，姚锦瑟觉得，自己眼下伴的不仅是虎，更是自己岌岌可危的命。 她在这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也有些许懊恼，明明平时都是谨慎小心的，怎么偏偏今个儿还松懈了？ 心里头的后悔还没走完流程，姚锦瑟一转头，便发现谢云安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身边。 再一低头，原来这位皇帝陛下已经在躺椅上躺着了。 姚锦瑟：“……” 谢云安完全没在意姚锦瑟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姚锦瑟今日的打扮，今天进后宫原本是为了陪贵妃的，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确是因为朝政忙，所以疏忽了后宫太多，以至于后宫众人都有些怨言在身上，所以他才选择陪贵妃。 待在贵妃身边至少能让自己开心，用不着听那些争风吃醋的话，而且还能让这个后宫之中一大半的矛盾都集中在贵妃的身上，实在是一举三得。 谢云安是了解贵妃的，他自然知道贵妃是一个什么样的品性，也知道贵妃的性格如何，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完全不会担心，贵妃会因为后宫的议论而觉得有什么不妥。 贵妃只会对这件事情非常开心。 但是今日不巧，贵妃小日子突然来了，自然不能够再侍寝，于是贵妃那边便使了个心眼，把谢云安推到了毓秀宫来。 但正如上次贵妃想让他来毓秀宫时，就跟他明明白白提了姚锦瑟一样，这一次贵妃也和他提了宜嫔。 说实话，贵妃心里面在想什么，谢云安心知肚明，但是谢云安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宜嫔这个脸面。 毕竟前头刚刚出了何云清那样的事情，他陪贵妃也就算了，宜嫔的家世也不是多么出众，家族之中有没有人身居高位，他犯不着在这时候让自己不开心。 若不是贵妃的面子不能那么轻易甩开，也是因为担心贵妃迁怒旁人，谢云安今天晚上说不定都直接奔留春馆去了。 他之所以选择姚锦瑟，就是因为姚锦瑟这边能让他舒心，什么都不用想，做什么都可以。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没察觉出你有这份本事，”谢云安躺在躺椅上晃了晃，觉得这东西还不错，他伸手捏了块儿果子塞进嘴里，品了品滋味，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就是这酒不大好，沉淀的时间太短了，喝着有些涩嘴。” 他转头冲着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取两瓶好酒，再让御膳房切两碟小菜来，朕今个晚上歇在这儿了。” 第87章 酒醉 皇上愿意歇在什么地方，是皇上自己的事情，作为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都很有眼色，自然知道，什么事情应该插话，什么事情不应该说。 更何况今天轮值的人，是袁山。 袁山从来都是一个会做人情的人，顺水推舟的人情他绝不放过，碍人好事儿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所以他在后宫之中很有体面，和各处妃嫔之间的交道打得也极好。 说实话，有的时候姚锦瑟甚至觉得，后宫里面这些太监，说不定比皇上来的更令人欢迎，毕竟皇上不是日日都能见的，而这些太监却可以时时出现在她们面前。 更何况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尤其是像袁山这样伺候在大主子身边的人，若要是心胸狭窄起来，随随便便上点眼药，就足够后宫的嫔妃喝上两壶了。 所以姚锦瑟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一向谨慎，不会得罪人。 她原本以为在谢云安说完话之后，袁山就会转头去吩咐人做事，却不曾想袁山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还在等着些什么。 袁山的心思倒也简单，因为他知道皇上这个时候刚刚从承乾宫用完晚膳，要说此时此刻用夜宵，显然是不大合理的，贵妃娘娘今天虽然不能侍寝，但是准备的餐点却十分精致，皇上晚上的胃口也不错，吃了不少东西，只是到最后的时候被贵妃娘娘推到了这里来，心情有些不太好而已。 不然的话，皇上也不会在即将进到宜嫔娘娘殿中的时候，拐了个弯儿来了这。 这个时候想要喝酒，恐怕是心里面不大舒坦，想要把自己灌醉的意思，而袁山也十分清楚，自家主子一旦开始不舒坦的时候，就不会让别人舒坦了。 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姚婕妤从来都不是一个得宠的，公主又没有醒着，皇上心里头的烦闷没人能解，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会不少。 所以他就站在这，看看皇上会不会先搞出一些不大合理的要求，把当下的问题攒成一团去解决。 姚锦瑟一开始还看不太懂袁山等在这里的目的，然而当谢云安在躺椅上，左右晃了晃脑袋，面露不悦之色的时候，她便一瞬间想起来了。 谢云安是有这样的习惯的，一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就会开始挑周边的刺儿，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的这个习惯在原本的剧情故事里面，是为了突出女主的特殊而存在的，因为和宫里没有旁人能够在他烦躁的时候帮忙舒缓心肠，偏偏女主可以，这自然就体现出了女主的独特性。 ——但今天又不是在乔嫣然的留春馆。 姚锦瑟现在只盼望谢云安少挑些刺儿，大晚上的，眼看着就要睡觉了，总得让人睡个好觉不是？ 仿佛是听见了姚锦瑟的心声，谢云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人把以他为圆心，以他的视线为半径的范围内，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换了一遍。 他总觉得这个东西不好看，那个东西不美观，于是叫袁山安排人把该换的东西都换了，实则这些东西都是姚锦瑟自己设计摆放的，他在动手的时候也压根没有问过姚锦瑟的意思。 姚锦瑟：“……” 心里面就没有这个人呗，我懂。 她原本还有一些纠结自己原本的这些东西应该怎么处置，但没过多久就看见下头的人搬来更好的东西摆放在那些东西原本的位置，然后由着谢云安的性子调整了一番，她也就不说话了。 看看这些东西的精致程度就知道，若是换做平时，这些东西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宫里面的。 哪怕单纯从贵重程度上面去讲，这些东西也比原本那些的价值翻了一番。 ——完全只得姚锦瑟行礼谢恩。 东西换完的时候，谢云安吩咐人拿来的东西也已经都送到了，御膳房那边送来的点心是早就已经备下的，现切的牛羊肉上面浇了调料，和秘制的花糕一起送过来，酒也是精酿的花雕酒，香味儿浓的醉人。 谢云安原本是要姚锦瑟陪着他喝酒的，但姚锦瑟坐在他身边，完全只起到了一个伺候他享用的作用。 按理来说，嫔妃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只不过伺候的这个人比较特殊，是全天下最高贵的皇帝，然而伺候人这会儿偏偏是最难的。 花雕酒度数很高，姚锦瑟这样的酒量是万万不敢碰的，所以即便是想喝，也只能浅尝辄止，舌头沾一点儿算是喝了，谢云安躺在躺椅上欣赏星空，全然没在意姚锦瑟是不是在一旁躲酒，他手里那个小小的酒盅，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添了三四杯酒。 姚锦瑟已经不敢再倒了。 谢云安的酒量好与坏，此时此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她让皇上喝的太多，耽误了明天的早朝，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来自皇后和贵妃的双重夹击。 严重一点，甚至可以当众罚跪。 姚锦瑟可不希望自己落得一个这样的结果——当众出丑倒也罢了，主要罚跪伤膝盖，还得回来养着。 所以当谢云安把空杯子再度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姚锦瑟动手的时候就有些犹豫了。 但是皇上发了令，她总不能在这时候去驳谢云安的面子，只好上手倒酒，却没想到这一杯酒还没倒满，酒壶之中就已经空了。 ——袁山做事稳妥，一早就考虑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拿过来的酒壶是宫宴上常备的那一种这种酒壶看起来十分能装，但实际上里面的空间并不多，也不过就是两三茶杯的量，即便是对着酒壶喝，也不至于让人喝醉。 眼瞧着酒没了，谢云安还想让人去拿，但嘴张开了还是没说话，最终也没去碰那杯新倒好的酒，反而是一边夹着肉一边和姚锦瑟说起话来。 姚锦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这边又忙着打手势，让白檀去小厨房准备一些解酒的汤和蜂蜜水来，却不想话说着说着，谢云安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明亮起来。 分明是一种酒醉的姿态。 袁山在不远处看着，也觉得有些不安。 自家主子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他是十分清楚的，现在只能祈祷主子醉得不重，至少别像从前那样，什么不该说的话都往外说。 今儿个可是有外人在，不是平时只有他们主仆的时候。 第88章 安稳 好在谢云安终究还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场合，而且他这么多年以来，要说酒醉，实际上也没有过。 只不过是之前有一位老师父跟他说过一句话，一个人若是在自己的烦恼之中压抑久了，便会愈发的疯狂，若是不想让自己陷入到无法挽回的局面之中，总要时不时发泄一番才好。 这话他听进去了。 那个时候的谢云安，正在诸位兄弟的夹击之下苟且偷生，宫里头母妃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能不添乱就已经很好。 他从来不是一个被父亲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因为母妃当年就不得宠的缘故，还是怎样，总而言之，他虽然享受着属于皇子应该有的荣华富贵，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旁人的尊重。 大家都只不过当他是一个没有任何继位可能的人，所以表面上对他都亲亲热热，实际上是一点不会跟他交心的。 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力气，才争取到了后面那些支持，至于如今后宫里面这些人，都不过是那个时候利益交换的结果罢了。 姚锦瑟是个例外。 谢云安一边喝酒一边想，姚家并不是一个什么能帮到他的家族，甚至还需要扯着王府的声名在外头过日子，姚氏从一开始也不是他想要的。 而是宫里头往各个王府赏赐妾室，被指过来的。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谢云安已经忘了，他从来不会像称呼贵妃“妙儿”那样去称呼姚锦瑟的名字，若是想要叫了，便使用一些代词，或者直呼姚氏。 而他之所以和这个女人会有一个孩子，也只不过是因为意外而已。 那一段时间，是外头最风雨飘摇的时候，京城里面各方势力打得头破血流的，人脑子恨不得打出狗脑子来。 那个时候的谢云安卷在这些风波里面，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实力，都被迫搅了进去，只能尽可能的去维系自己力量的平衡。 国公府的那位老国公，在那个时候是出了大力气的。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谢云安天生有帝王相，还是觉得谢云安实力不济，容易掌控，总而言之，在谢云安成为皇帝的这条路上，国公府的帮忙，的确不如忽视。 那个时候的谢云安也知道这一点，但却有什么话也不能说，所以在面对贵妃举荐上来的女人的时候，他是带着一点愤怒去征服的。 ——那个时候的姚氏是什么样子来着？ 有些微醺的谢云安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个时候的姚氏分外守规矩，即便是疼了也不吭声，只是默默的忍着。 然后就有了那个孩子。 一个公主而已，谢云安说在乎，倒也没有多在乎，他是从前朝的纷争之中走过来的，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朝局不稳，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在后宫安心播种。 总要让那些他忌惮的人沉寂下去才好。 他不急。 当初他是眼看着自己的那几位兄弟互相撕咬彼此构陷的，虽然在这件事情之中他也扮演了一些角色，但终究还是这些人中龙凤的兄弟自己给自己挖的坟墓。 早年间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谢云安就明白一个道理。 天底下能活得长久的，大多都是蠢人和笨人，因为人一旦蠢笨起来，就会瞻前顾后，做事情也不会太极端。 像他的兄弟们那样的人物，一个一个都是天之骄子，每一个都是奔着那张龙椅去的，自己自认为有坐上宝座的资格，自然就会小看别人。 谢云安不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么高的资格，否则的话，当初夺嫡的时候，他就应该是其中一股强大的力量，而不是在暗潮汹涌之间，悄悄牟取利益的那个。 大家都是一样的聪明，只不过他的经历更加多一点，所以学会了藏拙。 …… 姚锦瑟站在一边，看着身边的太监们跑前跑后的忙碌，视线却落在了出神的谢云安身上。 她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那样的动作是冒犯天威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招致责罚，就好像开会的时候不能盯着老板看，在那个时代会被扣工资，在这个时代是真的会死。 不过书里面对于谢云安的描述，此时此刻倒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起来。 谢云安这个人是作者塑造的非常成功的一个角色，虽然是作为女主角杀夫证道的陪衬出现的，但是如果这个人的人设不精彩，读者们又怎么能感受到女主角最后一刹那的魅力呢？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一个角色的塑造之所以能成功，是这个角色必须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谢云安就是这样的。 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甚至于好坏在他身上，是矛盾且统一的。 而谢云安的坏处有很多。 薄情寡信，忘恩负义，又是一个好色之徒。 而在故事里面，他的好处在于，浪子回头金不换。 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定都有他们说不得的过去，而这种情绪隐瞒在心中，只会逐渐的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冷漠也好，孤家寡人也罢，这都是身为皇帝应该负担的重量，至于他性格里面的缺点——姚锦瑟并不在意。 那都是女主应该操心的事儿。 对于她来说，能够通过谢云安获得更多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此刻，也不必去管谢云安为什么会到她这来，既然来了还喝了酒，那么在酒醉的时候，变得豪气大方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姚锦瑟倒也不奢望能够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得到什么太大的好处，比如能进上嫔位之类的，她需要的只是一些实实在在的，比如真金白银稀奇古玩，她需要这些东西来向后宫众人证明，姚婕妤仍旧是一个有恩宠的。 同时她也得向贵妃证明，自己现如今在贵妃身边，还是有一定利用价值的那个人。 后宫就是这样，总得安于被利用，最终才能够成功利用别人。 至于梦中的安稳日子，在她落到这座皇宫之中的时候，就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89章 秋末 这一夜过得很平静。 毓秀宫之中，并没有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即便是知道皇帝来了，但并没有去她那，宜嫔也没什么动静。 反倒是能让谢云安和姚锦瑟独处。 谢云安前些次到这儿来，都是冲着女儿才来的，来这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逗孩子玩，玩够了就直接睡觉，和姚锦瑟水乳交融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论旁的，姚锦瑟本人对于谢云安的身体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是能够成为小说男主的人物，在这方面也是有着一以贯之的传统。 正巧，谢云安今天晚上喝了点酒，兴致益浓。 月光之下的美人，总是要比平日里更美上三分，大约是因为夜深了，酒醉之后视线模糊，看不太清楚的缘故，谢云安忽然间竟也觉得，平日里不怎么出众的姚氏别有一番风情。 眼看着谢云安做出了一些令人熟悉的动作，姚锦瑟自然也知道他想干些什么，伸出手借了一点力气，将人从躺椅上带起来，一个转身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朝内殿走去。 而这一路上伺候的宫人们，自然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什么的。 而在这一路上，姚锦瑟的心倒是没什么波动。 人生在世，活着本来就不容易，不管是用什么样的办法，能活下去才是真的。 至于眼前的这个男人爱不爱她，或者说她爱不爱眼前这个男人，那都不是现在她应该考虑的事情。 对她而言真正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宠爱，或者是这偶尔到来的宠幸，背后所带来的真正意义。 她需要一点宠爱，哪怕这宠爱不真实，只是一个酒精上头的作用。 对于她而言也足够了。 就好像是在湍急的河流之中，忽然握住了手中的船桨。 姚锦瑟有自信能够借助这一点力，为自己拨开一片天空。 …… 次日一早，姚锦瑟准时出现在了皇后宫中请安，和上一次皇上留宿在她那儿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对于她的“得宠”，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若是一定要说，那应该是一种类似于不在意的情绪。 相比于皇上宠爱新人，然后让后宫的新人里头再出两个如同何云清和乔嫣然一样的存在，大家现在已然不在意皇上对于这些旧人的喜爱。 当然，这种不在意也是有分别的。 比如对于贵妃，她们是不敢想，而对姚锦瑟，她们是不在意。 姚锦瑟自己也不在意。 后宫里面这些女人，如何看待她都不要紧，大家本来都是在同样一个工作单位之中工作的同事，用不着彼此之间搞得剑拔弩张的。 贵妃那样极端的恋爱脑，终究是少数。 她在乎的是宫里面风向最快的那群人，这些人原本还没有彻底从她身边倒开，如今又重新倒了回来。 比如早上的桌子上多出来的两份芙蓉包子。 “是御膳房那边特意孝敬的，”白桃布菜的时候，一脸受不住的笑意：“小主昨夜承宠，带着奴才们也跟着沾光，今儿个早上小山子去拿早膳的时候，御膳房的大师傅，还额外让人给我们装了一屉肉丁馒头呢。” 宫里头各个位分的嫔妃都有例菜，虽然说御膳房的太监们最擅长在这种小事上拜高踩低，有的时候送去的东西甚至都凉了，但对于嫔妃来说，总算还是有一口吃的，怎么着都是饿不着的。 可是嫔妃们手底下的奴才就不一样了。 这些人每日能吃到些什么，多数时候都取决于两种，一种是主子赏下来的，比如姚锦瑟今天的菜每一盘都只吃了两口，然后就吃饱了，那么剩下来的这些，待会儿便可以拿到小厨房去重新热一遍，然后给白檀她们吃。 再一个，那就是御膳房那边给过来的东西了。 这里头油水可大了，向来是那些太监收敛财资的好时机，轻易不会许出别人什么好东西去。 除了向宫嫔讨好的时候。 不管是什么样的嫔妃，总归是有机会得见天颜的，所以在内宫之中伺候的，向来是要比他们在外头的人多些体面。 尤其是像姚锦瑟这一般刚刚承了宠的，眼瞧着最近是有皇上的恩宠，她身边的人自然会格外得到一些巴结。 而对于那些外头的人来说，这种事情做起来倒也不难，无非就是换一副好脸，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总归是过得去的。 一笼屉的肉丁馒头，在御膳房每日消耗掉的饭菜池子中算不上什么东西，这玩意儿本就是给下人吃的，多给一些倒也无妨，就能够换来些许好话，算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这种手段，若是用在那些新人的身上倒也说不定能起一些作用，放在姚锦瑟这儿，总是起不了什么效果的。 况且她又能帮得上御膳房这些人什么呢，她向来是无权无势，宫里的人都知道的。 “皇上那边派的人把东西抬完了吗？” 她垂头在心里面梳理一遍，把这件小事情在心里头落了落，便不再去想，转头关心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昨天晚上，谢云安来的时候因为嫌弃姚锦瑟宫里的用度不好，让人抬了许多东西过来，虽然是因为喝了酒，但是毕竟是皇上的金口玉言。 皇上早上酒醒之后便去上早朝了，袁山记着昨天晚上说的事儿，也是想要在心里头卖姚婕妤一个人情，总而言之，最终他还是派人把这些东西送了过来。 有他的这一番动作，宫里头自然知道，皇上对于姚锦瑟颇有礼遇了。 “东西都是皇上亲口吩咐的，就连样子都是按照皇上昨日说过的来，袁公公记得仔细，所以东西放得也十分小心，现下已经布置完了。” 白桃伸手指了指，在姚锦瑟的梳妆台上面，原本的那一面磨的清亮的铜镜，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琉璃镜。 这东西在这时代倒不多见，只是即便是琉璃镜子，映照出来的人影也不是很清楚。 倒有点像是茶色玻璃。 “虽说如今这琉璃并不难得，可是能成如此平整的镜子，也已经是宫里难得的手艺了，这面镜子虽然不大，比不上贵妃，皇后和太后宫中，却也已经很难得了。” 姚锦瑟随口感慨，倒是让身边的白桃愣了一下。 说起来，这还是谢云安昨天晚上喝醉之后随口许下的话，白桃听姚锦瑟的吩咐让她们拿过来的时候，都还有一些心惊胆战的。 毕竟虽然说君无戏言，可是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就能落到他们小主手里呢？ 宫里头有多少娘娘都没有得到这样的赏赐，总不能说自家小主比那些娘娘更得皇上宠爱，她们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然知道皇上的心中小组是如何分量。 平日里在小主面前哄小主开心，说的一些话，是不能当真的。 “小主，这东西在如今的宫里头已经很难得了，咱们平时用的铜镜，清晰之处，不如这琉璃镜一半呢。” 这琉璃镜被工匠精心打磨许久，的确已经是难得的东西了，小主今是怎么了，连这都不满足 姚锦瑟也不知道自己一句随口的感慨，居然让白桃心中生出这许多担忧，不过这丫头平日里心直口快，碰上关键的事情时嘴是很严的，不会轻易招惹是非，所以她素来不大担心这个。 “这镜子是皇上钦赐的，放在库里收着也不合适，”左右这一次谢云安派人送来的都是日常用具，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宝贵的东西，姚锦瑟原本想着从他手中得来的那些好东西，是一个都没得到，不过，这些东西，“用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些东西是比金银珠宝更值钱的，就比如皇上的瞩目所带来的这些背后的利益。 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的宝物，可是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宝物能够珍贵得过皇上的私心呢？ …… “能让皇上如此关心，就是一种本事，你也不用在这儿跟本宫抱怨这些，昨儿个本宫是想把皇上推去你那儿的，但实在是你自己不争气，皇上连你那门都没进，怪得了谁呢？” 今日待在承乾宫的，依旧是宜嫔。 从皇后的坤宁宫请安出来之后，宜嫔并没有按照往日的例子和姚锦瑟一起回返毓秀宫而是调头来找容贵妃哭诉。 只可惜容贵妃懒得听她这些酸话。 这宫里头的事情，没有哪一件能瞒得过她，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也知道，皇上对宜嫔和姚锦瑟并没有什么区别对待的意思。 可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她昨天晚上把皇上推出去，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她不舒服，但其中也多少夹杂了想要拉扯宜嫔一把的意思。 到底是个嫔位，在宫里头有多少有一些体面，怎么混到最后连一点皇上恩宠都混不到？ 然而谢云安的做法还是给了她明确的答案。 有些东西得不到，就算是花费再多的力气，也都是白费心机。 她抬头望向殿外。 如今已是秋末，连外头的日光都变得昏黄起来，而有些人的恩宠，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90章 回心 宜嫔在承乾宫到底，被贵妃损成了什么样子，宫里头没人知道。 但是毓秀宫的人看得很清楚，因为宜嫔回来之后，整个人的气场都很低，连带着主殿的宫人们心情都不好。 姚锦瑟她们这边因为是偏殿，其实和主殿的距离稍微远一些，但是毕竟是在一个宫里面，若是稍微热闹一点，很容易就被那边盯上。 所以姚锦瑟吩咐了下人，做事情一定要谨慎些，不要在小事情上被人抓住了错处。 她和宜嫔之间的关系，其实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小主其实不用为这件事情担忧，娘娘那个性子，咱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白檀劝慰了两句，他不知道姚锦瑟已经悄悄换了人，从前的小主都是对宜嫔陪着小心讨好的，他们也觉得这件事情没错。 活在他们这样的环境里面，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生存法则。 至于姚锦瑟后来不再和宜嫔来往，这件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宫里头大家都在争，奴才们争着主子的注意力，主子们争着更高主子的注意，这事原本是避不过去的。 “我虽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她如今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姚锦瑟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要说宜嫔原本也是有些资本在身上的，不管是从原着里还是她现实之中认识的这个人，她都觉得，这人手里抓着一副非常好打的牌。 如果能够好好利用的话，说不定会成为非常好的助力。 在这座深宫之中，她可以用的不多， 陈美人也好，昭嫔也好，原主遗留下来的这些情谊，都只是浮于表面的。 这些东西多说也就只能用一次，人情淡薄的时候，用一次也就够了。 宜嫔其实能够成为另一种人，她能够成为姚锦瑟的交心伙伴，甚至于在姚锦瑟最初的计划里，是打算把她一起保下来的——说到底，这终究是一个只讲究利益的地方。 只可惜……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 “她走的时候，挺不高兴的吧。” 承乾宫。 容贵妃倚靠在软榻上，一张未施脂粉的面容，仍旧如同春日里妖娆桃花一般，配上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更显得整个人，无比清爽。 然而现在的容贵妃，并不怎么高兴。 “老奴看着，是有点。” 康嬷嬷丝毫不在意，在这个时候要不要给宜嫔留些什么情面，人老成精的人物，自然是知道贵妃喜欢什么样的。 在贵妃身边这些人里头，宜嫔的出身高贵些，自然觉得自己和旁人不同。 她若是能够像姚锦瑟一样，放低一些自己的姿态，而不是受了委屈就到娘娘这里来哭哭啼啼的，说不定娘娘还能高看她两眼。 到那个时候，她老婆子自然愿意，帮着美言两句。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这个事儿放在姚婕妤身上，也不会处理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做人的本事和道理，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本宫抬举她了。” “娘娘宽心，毕竟是当初在王府时候就跟着娘娘的人，况且当初宜嫔娘娘的确也是有些恩宠在身上的，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 人都是会变的，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大家不过都是一个王爷身边的人，说不上有多少权势，更何况，王爷那时候的所作所为，就连当时作为王妃的沈清音和如今的太后都不甚清楚，王府里面除了陈依妙知道些内情之外，其余人等都是抱着一种混日子的心态在过日子。 在大家看来，反正作为王爷的谢云安不可能继承皇位，那以后好歹也是一个闲散王爷，自然是可以在这京城之中安享荣华富贵的。 既然如此，大家又何必费心思去斗那些什么呢？ 一个王爷的后院，本来就是应该很安宁的。 但是入宫之后，情况便完全不同。 待在皇帝的身边，就自然而然地待在了这个世界权力的最中心，女人们的枕边风吹得好，就是能够给自己的家族带来无穷助力的，哪怕只是皇上的一个起心动念，都足以让他们受用无穷。 这就是皇权富贵带来的好处。 陈依妙自己坐在了贵妃之位上，看的甚至比旁人更加清楚一些，她同样也清楚，树大招风烈火烹油，是何等景象，要知道她长这么大，从小看的可不是什么女则女训，而是兵法军书。 凡事过犹不及。 “娘娘如今一心都在皇上身上，皇上也感念娘娘情深，所以愿意听娘娘两句劝，往一些平时不想去的地方去。 可是皇上终究是皇上，娘娘若是推的太急反而会惹皇上不高兴，这样的道理就连老奴都看得明白，可是宜嫔娘娘却看不出来。 娘娘别怪老奴多嘴，单看宜嫔娘娘如今的性子，恐怕是会招惹一些祸患。” 容贵妃眼神闪了闪，显然是把这话听到了心里去。 贵妃娘娘在宫里头我行我素惯了，对于底下人的劝诫，大多数时候是不怎么能听得进去的，今时今日，也的确是因为宜嫔的所作所为，让她的心里实在不满，所以反而能够听进两句去了。 康嬷嬷说了两句之后，便识趣地闭上了嘴，有些时候说话不能说太多，不然的话，便会让主子以为自己不安分，最好的便是像如今这样，该说的话说了，点到为止即可。 至于贵妃心里怎么想，那本来就是贵妃的事情，和她这个做奴才的有什么关系？ “找人盯着毓秀宫，还有，让人传话过去，别让她再动什么手了，这两次的事情还不够惹眼吗？如今她怕是众矢之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在她身上。” 有心办事儿是好，可是这事情做得如此粗陋，丝毫没有身为深宫中人的谨慎，那么做的再多也是错的。 不过这样一来，这宫里头能办事的人就少了。 若是要扶持新人，容贵妃自己心里面也不自在，但是如今她身边的确是没有一个可用的人选。 所以，终究也还是走到了这种地步。 她闭了闭眼睛，动听的声音里面，有些许说不出的憔悴：“你们到毓秀宫去一趟，传姚氏过来吧。” …… 姚锦瑟来到承乾宫的时候，天色已经稍稍有些暗了。 秋收冬藏，这样时节交替的时候，原本是该好好待在自己宫里的，然而在这后宫之中，想要安定下来，实在是一件相当不易的事情。 她来的时候，容贵妃正靠在榻上出神。 按照道理来说，一个自小练武长大的人即便是个女子，也不应该像容贵妃一样身量纤纤。 能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因为容贵妃自身的缘故。 练武只能养得了身，但实在养不了心。 这心思难以疏解，自然会致使心肠郁结五内躁动，姚锦瑟最近看了不少医书，虽然在医术上没什么长进，但是却多多少少能看得出一个人身子骨的好坏来。 毕竟上辈子一直都是个亚健康的人，为了防止自己猝死，养生这一件事情，姚锦瑟是上过心的。 只可惜，没什么用处。 “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容贵妃并没有什么兴致和姚锦瑟闲话，她今儿个叫后者过来，是有事情要吩咐：“前一段时间，你说有一个人想要引荐，这人如今还在吗？” 姚锦瑟摇了摇头。 “娘娘当时是吩咐过，不要这个人的，所以嫔妾就没有再多留，前些时日，放出宫里面那一批，就有那个人。” 如今已经能够做到随口胡编而面不改色的姚锦瑟，在容贵妃面前扯起谎来也毫不心忧，她也是没办法，如今金钏儿被送去了静妃那里，她难不成还能把人拽出来？ 静妃娘娘虽然是个离群索居的人，素来不大和外面交际，可终究是妃位上的存在。 姚锦瑟还没有自大到，敢和这样的人碰一碰的程度，而且金钏儿既然已经进了永和宫，贵妃这边便不会再用了。 人心总归是难以付出全部的信任的。 容贵妃对于这话倒也有些心理准备，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如今的国公府不方便往宫里面送人，容贵妃自己也不愿意家里面在这件事情上掺和过度，这件事情也不至于如此难办。 “既然没有人了，便再找一个吧，不拘是什么人，新人也好，宫人也罢，你既然能找出一个，想来也应该能找出第二个。” 姚锦瑟低头把这件事情应下来，问了两句娘娘的身体，就行礼离开了。 这件事情原本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容贵妃切入的点，居然兜兜转转又转了回来，回到了一开始她抛出的那个问题上头。 只是如今，选谁好呢？ 宫女显然是不能再选了，有一个金钏儿就已经足够了，再多来一个，反倒会让如今的人心生变。 那便得在新人之中选——回去的路上，姚锦瑟心里头转着念头，捏了捏身边白檀的手。 “待会儿回去之后，你去找先前我让你们做的那份册子出来，今儿个晚上，咱们有事做了。” 第91章 人选 毓秀宫偏殿的灯点了半宿。 皇上又没来，谁也不知道自家小主到底在宫里头干什么，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警醒着精神。 如今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大意的。 其实这些人从来也没有想过，在自家宫里头也要如此小心谨慎，如今这么一看，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 “也不知道咱们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小主得宠，原本应该是一件喜事儿来着，可是偏偏因为这种小事儿遭人眼红，怎么说都是无妄之灾呀。” 姚锦瑟身边的四个宫女，白霜如今年纪也还太小，不能做些什么事，白露虽然能够帮上些忙，却也只能做些打下手的事情，大多数的时候，事情的重担都压在白檀和白桃的身上，她们俩平时不仅要做自己分内的活，还要教导妹妹们做事，其实也是辛苦的。 不过她们甘之如饴就是了，毕竟做奴才的也不能奢求那么多。 姚锦瑟也没有什么圣母般的心思，要把这些人救出苦海，她自己都还在苦海之中挣扎，这吃人的世道里头，能否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不易了。 “小主看了这么久，不如歇歇眼睛，”白桃从外头掀开帘子进来，手中端着一盏茶汤：“我刚刚在炉子上炖了一盅杜仲贝母汤，小主喝了养养精神吧，明儿个早上，还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她这话倒是给姚锦瑟提了个醒。 皇后娘娘……她似乎在原着后期也扶持了个人上位去分掉乔嫣然的恩宠，而且也成功了，那个人是谁来着？ 看了一晚上册子，把自己看得头昏脑胀，原本轻易就能想起来的线索，如今却记不大清楚了。 不过，肯定是才人或者美人，而且前期没什么出场，因为那人是后来皇后抬起来的，在一开始地位并不是很高。 要知道那个时候，朝局已经稳定，皇上对于后宫的审美已经越发倾向于自我的喜欢，所以在那种情况下能够被皇后抬起来的，必然也是能够得到皇上喜欢的人。 但还有一个问题。 “你们两个别忙活了，来帮我想个问题。” 姚锦瑟端过汤抿了一口，这汤味道倒是不错，不像是寻常那种安神的汤药，要么一点味儿没有，要么苦得到胃口。 她一口气喝了小半碗，将汤碗放在炕桌上头，转头问道：“这后宫什么样的人，一开始没有什么恩宠，许多年之后反倒得宠了？” 她对于这座后宫以及这座后宫背后故事的了解程度，终究不如这些丫头们。 白檀和白桃想了想，心里头倒也有一些答案。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奴婢听老宫女们说过，前朝有一位何贵妃，一开始进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宠爱，被当时的皇帝冷落了许多年，后来似乎是因为有什么技艺，因此被皇帝看中，从此一飞冲天。” “奴婢也听说过一件事，说的是有位嫔妃入宫的时候年纪尚小，一开始皇上并没有临幸，后来等了许多年之后，反倒有了两分样子，因此得到了皇上的喜欢。” …… 宫里头的这些故事，大多都带着一些添油加醋的传闻，更何况已经是那么古早的事情了，不过被她们这么一说，姚锦瑟的记忆也慢慢恢复起来。 新人里头，的确是有一个人比较特殊。 应该是……才人冯氏。 这个人的特殊之处在于，她是有那么几分像乔嫣然的。 或者说她和乔嫣然是一个类型的长相，皇上大约更加喜欢这一种美人，只不过现在的冯才人，年纪虽然够了，但是长得却有两分幼态。 ——以姚锦瑟的眼光来看，多半是小的时候营养不良，所以发育的不大好。 进了后宫之后，这个问题就没有了，自然人也就能慢慢长起来，而冯才人得宠上位的那个时间，刚好是皇后和乔嫣然的争斗之中，乔嫣然处于下风的那段时期。 毕竟是言情故事，里面总是要产生一些不大合理的误会，以此来构建戏剧冲突的。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有这样一个人物设定了，那么就不能浪费掉。 既然能够被选上，就说明冯才人方方面面至少也是不差的，至于长相的问题……皇上既然喜欢这个类型，那么应该是所有属于这个类型的长相都喜欢吧？ 姚锦瑟向来是不利于最大的恶意揣测男人的，男人的好色就好像是在水里头浮动的冰，看起来没多少，但实际的里子都隐藏在水面下头。 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而谢云安，偏偏是男人之中的佼佼者。 作为大女主故事里面最优秀也最重要的绿叶，除了他被作者强行赋予的优点之外，小皇帝谢云安同样也有一些比较普遍的缺点。 比如好色，比如腹黑，心机深沉等。 放在普通男人身上，读者们是不大会在乎这些东西的，但是如果放在小说男主身上，光是好色这一点，就足够让人下头了。 而这，也是最后阶段，让女主走完最后一步的推动力。反正，用得上的时候，这些性格是锦上添花，用不上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是加速男主衰亡的井口之石。 姚锦瑟并没有拯救什么人的想法，反正天底下想要拯救男人的女人那么多，少她这么一个也没什么不好，从始至终，她想要的都只有她自己，笑到最后才是正经事，旁的都是虚无。 谢云安不是什么好人，她姚锦瑟也一样。 所以她利用起人来，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白檀和白桃原本说话说到一半，忽然被自家小主打断，然后眼见着姚锦瑟的眼神开始转动，便知道自家小主又开始想事情了，两个人安静地等候在一旁，这一次，倒是没等多久。 姚锦瑟很快从自己的想法之中抽离出来，事情倒也没有必要做的那么急，如今后宫有的是时间，她可以慢慢为贵妃娘娘谋划。 而且，或许这个人选推上来的同时，宜嫔那边也能稍微再加一把火。 第92章 众目 姚锦瑟这边睡了一个安稳觉，但是次日一早，前往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她却发现嫔妃里面，似乎有许多人昨夜都没睡好觉。 大家虽然早上起来的时候都施了脂粉，可是眼角的乌青却不是这个时代的脂粉能够盖得住的，只是看起来稍微浅淡些，从没睡好觉，变成了睡的时间不够长。 这又是怎么了？ 昨夜毓秀宫之中，并没有传进来什么话，姚锦瑟熬到了午夜，也不曾有人进来报知什么，如果真的有事情的话，她不应该不知道的。 不过在坤宁宫里头，这种问题总是问不出口，她也只好等着众人向皇后请安结束，从坤宁宫中出来，才在后面磨蹭了一会儿，伸手拽住了陈美人的胳膊。 陈美人本来就和姚锦瑟站得近，到底位分摆在这里，虽然说新人入宫之后，她这位分就显得尴尬起来，可以资历来看，她终究还是能够站到每人位之首的位置上。 姚锦瑟有意靠后站了站，自然能够够得着她。 “你这一早上是怎么着了？” 陈美人虽然是个心大的，可是在这后宫里头，论起八卦来说，她也数得上是头一个，不管什么事情找她问一句总不会错。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我今天瞧着，似乎大家昨天都不太精神，昨天晚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姚锦瑟看起来似乎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倒是让陈美人有些意外，因为姚锦瑟从来都是非常注重这些事情的，跟在贵妃身边，总要为贵妃娘娘排忧解难，不知道这些消息，说起话来总容易出现纰漏。 “你昨天晚上没让宫里的人在外头留意着？” “昨儿个贵妃娘娘叫我说话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你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那儿不大安生，有她在，我的人总不好太放肆。” 两个人说话，说着说着转进了御花园中，御花园之中的小路崎岖扭折，最适合说一些不适合旁人听的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是住在养性轩的齐美人有了身孕，不过，这事情暂时还没有定下来确切的消息，太后那边的太医正在详细诊脉呢，话还没有回出来。” 太医院的大夫们医术精良，尤其是妇科大夫，在后宫之中，嫔妃们有身孕几乎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所以不管是哪位太医，多多少少都对妇幼之科有些涉猎。 而且如今这时代，中医本身就是要一通百通的人。 消息是在后半夜传出来的，齐美人在皇上面前没什么宠爱，入宫之后的几次侍寝也都是一个多月之前刚刚侍寝的时候，几次之后，皇上就把这人抛之脑后了。 所以大家一直以来对这人都没有什么印象，直到昨天晚上，养性轩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跑到了皇后的宫中求见，说是自家小主，午夜起来忽然呕吐不止，好不容易求了皇后的恩典，召了一个轮值的太医过来。 这位轮值的太医比较年轻，在医术上自然不是那么经验充沛，加上宫里面但凡涉及到嫔妃有孕，总是要谨慎一些。 得是早上宫门开了之后，太医开始上值之后，由年长的太医来看过之后才能下了定论。 而且，这件事情已经是惊动了太后的，宫里面许久没有孩子诞生，加上这又是新人选秀之后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更加被重视几分。 是以即便众位嫔妃昨天夜里就陆陆续续得到了消息，但是今日明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 ——皇后都没说什么，下面的人说什么都是不应该的。 姚锦瑟原本也是经历过这些的人，只不过她来的时候只经历了一点点事情了结之后的余波，并没有经受过那段众矢之的的日子。 “这齐美人本来就是家世不高的，本来也没有什么皇上的恩宠，如今这有了身孕，她若是如同你一样低调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刚刚有点端倪的时候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看她这以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两人在私下里有话直说，宫里面的女人，不论新人旧人，都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哪怕是皇后，都还是在正值壮年的好时候。 就算是再生个孩子，都是做得到的。 所以这后宫里面的人心，怎么可能安定的下来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当时有孕的时候，正好赶上那样的时候，大家的眼睛里面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没有什么心思来管我。” 那个时候正是皇位归属的重要时机，她们身边也是被谢云安的人看得紧紧地，谢云安当时生怕在关键时刻后院起火，所以格外谨慎。 原主也正是借到了这个东风，也才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成功活了下来。 现在的齐美人，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么？ 姚锦瑟和陈美人都没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她们都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的走向。 “她不受宠，若是这身孕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最起码一段时间的荣华富贵是稳妥了的。” 陈美人又想了想，道：“这件事情你之前不知道，就算是没有来问我，恐怕一会儿消息定下来了，贵妃娘娘那边也得来找你。” 她们这些人，在宫里面位分也低，总得依附着高位的妃嫔，才能保得住自己，要是像姚锦瑟一样有个孩子，更得依附得牢一些才行。 姚锦瑟心里面有事情，听陈美人这么说，也就顺着聊了两句，然后各自告辞离开。 她心里头实在是不平静。 在她所记得的剧情里头，后宫选秀之后，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何云清生下来的，那个时候，乔嫣然虽然已经分走了不少恩宠，可是何云清仍旧受到皇帝的宠爱，再加上何家在外头出力不少，所以这第一个孩子何云清生的也是顺理成章。 只不过那孩子的身子不大好，没出三岁就夭折了。 书里面对这孩子没什么太多描写，夭折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并没有什么人在背后下黑手，只是在这个时代，宫里面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孩子，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所以想要成长起来，实在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这也是姚锦瑟为什么对女儿看顾的如此谨慎，如今孩子还小经受不得太多，等到孩子长大一些，就得让孩子多多锻炼，养出一副壮实的体格才行。 至于世俗对女子要求的漂亮……或许普通的女子，不得不遵循世俗的规矩，但如果在这个朝代里连公主都要循规蹈矩的话，那也未免太看不起封建时期的皇权了。 不然怎么说天家富贵是无数人所追求的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把当下这一摊事应付过去。 后宫里面突然出现一个孩子，就像是一块假山上的石头，掉进了平静的池塘之中，所引起的绝不只有水面的涟漪，还有水中乱窜的鱼虾，以及池塘底部被掀起的淤泥。 回到毓秀宫的时候，毓秀宫之证并没有别人在。 宜嫔没有回宫，想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贵妃的承乾宫之中等待着那边确切的消息， 姚锦瑟觉得这么做有些多余，说实话，轮值的太医再怎么年轻，也不至于整不出一个怀孕的喜脉是真是假。 那位年轻的太医说出推辞的话，明显是不想掺和进这种事情之中，后宫的争斗是多么的厉害，但凡是年纪有一些的太医都见得很清楚。 太医院向来是不怎么收年轻的太医的，为了避免后宫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年轻的男子不管是太医还是侍卫，都很难靠近内宫，即便是日常的巡逻，也都需要隔着高墙才行。 嫔妃们想要和后宫里头除了皇上之外的其他男人接触，所需要花费的功夫绝非一点半点。 相比之下，反倒是宫女们更容易接触到这些外头的男人，要么就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年轻有为的太医招收进太医院。 而这种年轻有为的人，起码在这个朝代上是很少见的。 医术不是没有条件的一种能力。 能够在这个年纪取得一番成就，至少要家学渊源，而且后宫里面的职位多数是子承父业的一种状态，尤其是这太医，那位年轻太医八成是依靠着自己家里头进的宫，若是家中有对宫里了解的长辈，自然就会对这种事情格外的叮嘱一些。 什么都看不见，才能活得长久，这才是生存的艺术。 “不过若是真的有事，娘娘那边应该也会叫小主过去的，”白檀轻声道：“小主实在是不必着急这个。”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这时候不去才好，容贵妃素来脾气不好，这时候在她身边，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容贵妃情绪稳定的时候是个好上司，但是一旦情绪不稳定起来，那就说不好了，更何况如今发生的事情还是她最在意的子嗣之事。 这个时候，让宜嫔自己顶在前头，不也挺好的吗？ 但是想法归想法，姚锦瑟也知道，容贵妃不会轻易放她清闲。 果不其然，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确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而在这消息到来的同时，承乾宫的小太监，也来到了毓秀宫的门口。 第93章 恰好 承乾宫。 姚锦瑟来的时候，宜嫔并不在这里。 贵妃娘娘大约也对她们之间的不和睦有一些了解，不过在这御下之术上，容贵妃并不逊色于宫里其他人，左右彼此之间也能起到一个制衡的作用，所以她倒也没有居中调停的意思。 让姚锦瑟和宜嫔产生一些矛盾，进而引起一些竞争，其实是要比之前那一样一派和睦的景象好一些的事情。 毕竟有竞争才能有进步，想要在后宫里面过上安稳的日子，那不是在她手底下能得到的。 姚锦瑟深刻了解这件事情，自然也知道在贵妃娘娘面前应该表现出什么样子来。 谨小慎微就好，也符合她一贯的人物形象，一个令人心疼的可怜母亲，在这后宫之中，也算得上是无往不利。 而且她的这张假面，实则也是给她帮上了不少忙的，至少贵妃信了，皇上也信了。 姚锦瑟身边这帮人里面，似乎也只有宜嫔如今不怎么相信她，但这也不是因为宜嫔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判别能力，实在是因为姚锦瑟刚刚过来的那段时间融入的不太好，两个人本来就住在一起，再加上后来，立场也有些对立，自然就引人注目了点。 同住一个屋檐下，想要不被发现，本身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一直伪装也比较累，这天底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直躲着也不是回事。 好在宜嫔现在因为之前那几回事情就已经和她不对付了，所以反倒不用太担心那边有什么动静。 因为立场本来就不同，所以不管说些什么，哪怕说的是实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大家只会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画面，尤其是在这后宫里头各自为战的状况，就算是自己身边人说的话，都要掂量掂量，看看能不能相信，更何况是旁人。 所以姚锦瑟对于宜嫔的防备之心，并没有那么重，她底子里的灵魂究竟还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有许多构陷别人的办法。 其中最简单的，莫过于让一个人成为疯子。 她在外头表现出来的种种，其实或多或少也是防备着宜嫔在外面乱说话，众人眼中看到她的柔弱、温婉、贤良淑德越多，那么宜嫔就越没有办法在她的行事之上做手脚。 就算是想要在众人面前栽赃陷害，只要不是背地里做的手脚，那么她都有迂回的空间。 不过现在，恐怕她也没有什么心情把精力放在她姚锦瑟的身上。 “平时你也算是能说会道，怎么今天来了，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干坐着坐了这么一会儿，贵妃这边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眨眼之间又起来了。 姚锦瑟陪着笑脸，解释道：“娘娘心里的烦心事儿，嫔妾愚笨实在是不知道，还请娘娘明示呢。” 容贵妃瞧了她一眼，明艳的嘴角上，勾起了一抹亮丽的笑容。 “单凭这一句话，你可就说不上愚笨两个字。” 愚笨的人是不配在她身边呆着的，不过平心而论，这姚婕妤的确要比宜嫔，聪慧那么一点。 毕竟宜嫔可是在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在她身边抱怨了半天新人有孕的事，然后又出去冥思苦想，看看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情做些文章了。 “娘娘谬赞，嫔妾不敢承受。” “少说这些没用的，”容贵妃也不介意姚锦瑟在她面前演戏，在她看来，姚锦瑟历来的行为就像是一只滑头的小猫小狗，在她手底下讨她开心，但是若要说正经的事情，姚锦瑟还是能办明白的：“如今宫里头新人有孕，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解决？娘娘为何要解决呢？”姚锦瑟垂着头，绞着帕子絮絮说道：“只不过是一个美人而已。” “齐美人到底并不受宠，自从新人进宫以来，明面上虽然风平浪静，可是暗地里的风波，也从来没有少过，如今齐美人凭借身孕，一跃成为新人之首，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眼热，娘娘何必掺和进这一堆事情里。”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容贵妃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姚锦瑟所说的这一番话，和之前康嬷嬷劝她的那些话异曲同工。 一个不受宠的美人，进宫虽然不久，可是就连刚刚侍寝那几天，都没有哄到皇上给她多少东西，那么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嫔妾瞧着眼下这架势，后宫的风波恐怕是不小，不过有人有了身孕的话，皇上竟然会分出更多的时间来后宫的，娘娘素来和皇上情深意重，这齐美人有身孕，就算是皇上怜爱她也不能侍寝，娘娘说，皇上会去谁那儿呢？” 姚锦瑟并不打算在这里和贵妃纠缠，她还琢磨着出去看看戏，在宫里头能帮她做事儿的人手不多，但是可以给她传话的眼睛却不少——能给她传就自然也能给别人传，宫里头有许多地位低下的宫人，就是靠着这样的传小话才能在后宫活着的。 只要有银子拿，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卖出去。 宜嫔之前找来构陷何云清的人，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姚锦瑟不太喜欢用这些人，她总觉得这些人不大安稳，就像是墙头之草，毫无定论。 所以她才会这么煞费苦心，培养自己的人。 另一头，容贵妃听了姚锦瑟的话，也逐渐缓过神来。 其实这个道理，她也不是想不明白，只不过她在后宫地位尊崇，也不大有人会和她说这些话，宜嫔看不透这些，身边的康嬷嬷等人，说了许多时候她也不会听。 姚锦瑟是个例外。 她进王府的时间晚些，在贵妃这到底是个外人，在旁人看来就是依附贵妃的时间短些，不够亲近。 不够亲近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因为不受重视，所以就要用些心思去讨上位者喜欢，自然说出来的话就更会让人以为是用心思考过的。 这是姚锦瑟的天然“优势”。 “若真如你所说，她怀个孕反倒是个好事儿了？” “自然是好事，娘娘放宽心，再说，即便是皇上心潮所至想要在后宫看一看其他的年轻妃嫔能否有怀上孩子的机会，也正好可以趁机推出咱们的人，娘娘可别忘了，咱们可正琢磨着如何把人推到皇上跟前去呢！” 至于皇帝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来到后宫之中盘旋，这几乎是一个已经有了确定答案的问题。 人大多不是一体两面，而是由很多个复杂的面构成的，如果是存在于故事书中，那么大多数写作者会着重突出一两个优点进行描绘，可是放在现实里头，姚锦瑟却能够看清楚这个人的所有。 谢云安这个人，这属于是在他的玲珑心肠里面又多长了个脑子，后宫里面这些人，在他心里面能被称得上是爱的，都是难能可贵的少数。 他更多的是恩宠，不说日久生情，但终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相见就有一些情分在。 不说别人，即便是沈清音，谢云安不都照样要给上三分脸面吗？ 但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只有用得到的人谢云安才会用心对待，若是没有用处，就只会落得一个被弃之如敝履的下场。 所谓伴君如伴虎，说的可不只是前朝的臣子，后宫女子这些作为枕边人的存在，所要发挥的作用，和需要承担的责任，都不是身为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 从承乾宫出来，姚锦瑟深深叹了口气。 “小主这是怎么了？”白檀伸手扶住姚锦瑟的胳膊，“刚刚在里面的时候，也没怎么……”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给贵妃出谋划策，其实倒也都是小事，她上辈子的工作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要在那儿陪着小心哄领导开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费时费力不说，也实在太累人。 都已经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姚锦瑟还是不大习惯给贵妃顺毛，不过她也总能安慰自己——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后宫里面活着，就是得做这些事情的。 话说回来，她挑选出冯才人的这件事，目前来看也是已经得到了贵妃的肯定，原本这件事情做起来还没有这么容易，也是多亏了齐美人的这一胎。 而如今需要担心的，就是这冯才人是否可用了。 “能够攀上贵妃娘娘这棵大树，应该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吧？” 白檀听完姚锦瑟的担忧之后，却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难做：“难不成还真有人会放着贵妃娘娘的青睐不要，宁可自己在后宫之中沉寂吗？”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没有的，可是现在偏偏他们也不存在于一个合理的世界之中啊！ 姚锦瑟不多说话，只是安排白檀待会儿有空的时候去探一探冯才人的为人品性。 “只要她是合用的，自然就能够有机会把她拉进来。” 若是真不合用，那也要趁早想一想别的人，好在宫里头从来不缺少人，若是真到了需要人补上来的时候，姚锦瑟还是能有一定的迂回空间的。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想要让这后宫之中已经为数不少的嫔妃，再多上那么两个人。 第94章 会面 后宫里头的嫔妃们，之所以有许多时候会出现举步维艰的情况，其实也就是因为她们所依附的这个男人，并不会对她们有多么明显的恩宠。 身为皇帝，除了皇后之外，其他的人最好做到雨露均沾，这样才能够保证后宫不乱套，谢云安在这一点上做的的确很好，他好色又不专情，作为一个皇帝而言，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特性。 同时作为一个小说男主，浪子回头金不换这种老掉牙的设定也是有很多人会吃的，虽然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这样的剧情只会发生在故事里，可是对于读者而言，尤其是许多女读者而言，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只不过这对姚锦瑟没什么用。 男人这种东西，有好的算是锦上添花，没好的也就那样，一旦脱离开两性之间的关系，那么仅存的上下级，也不是不能够让大家在这个环境之中活下去。 只是活得好与坏，总归还是有区别的。 “在后宫之中有贵妃娘娘做靠山，固然是好，不过我看如今后宫这局势，恐怕不仅仅是贵妃想要推新人上去，连皇后和其他几位娘娘那边也都各有动作。” 毓秀宫中，姚锦瑟坐在暖桌边上喝了一口茶，坐在她对面的是白风萍。 她们两个人平时并不表现的过于热络，不过今时今日，有着为贵妃挑选人手的这一层幌子，两个人便能正大光明的接触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姚锦瑟也从来没有想过借贵妃之手，将白风萍推上去。 她原本以为白风萍会有些芥蒂，却不想，白风萍也是这个想法。 “你看得倒清楚，不过如今这时候，你要是想出头，恐怕是会费些手段，还未必能成功的。” “我知道后宫争宠的不易之处，所以我也没想着在这时候拔尖儿出去。” 白风萍是个合格的商人，出身于商贾之家的身份，并没有在后宫之中给她造成多么大的限制，毕竟这天底下，对女子的限制繁多，却终究没有那么死板。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们，想要改换自己的阶级，最好的方式就是嫁一个好的婆家，天底下没有一个婆家比皇家更好，成为了天子妃嫔之后，连带着家族都会变得富贵起来，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可是这种家族性质上的蜕变，实则是以女子在后宫之中殚精竭虑为代价的。 “我虽然进宫时间不长，侍寝次数也不多，可是也看出咱们这位皇上的独到之处，咱们这位皇上，不是个专宠的人，甚至对于后宫的美色，还有些抗拒的意思。” 白风萍和姚锦瑟其实算得上有些同病相怜，一开始她还会猜忌一下姚锦瑟的接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来也想明白了，后宫这种地方和外头还有些不同，想要活得好，被人利用就是必然的。 既然如此，在成长为可以利用别人的人之前，安于被利用就是一个必须要做的事情。 白风萍从来对这种事情都接受良好，如果没有能够入宫，她在自己家里面也不过是落得一个被父兄推出去联姻的结局，与其给那些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做妾，她为什么不做着天底下最尊贵男人的妾室呢？ 她是抱着这样的一个想法，前去参选的。 好在如今的这一朝，对于秀女的身份，审核的也不是那么严格，不管是世家贵女，还是破落户家的女儿，哪怕是像她这样的商贾之女也都有参选的机会，当然，在规矩上面要过得去才行。 白风萍已经占据了很多别人不占据的优势，这都是因为她对自己有一个良好的认知，自从侍寝之后她就知道，皇上对她并没有多么多的兴趣，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出去自取其辱。 “更何况，如今不管是何姐姐还是乔姐姐，都是皇上的新宠，难不成要我和两位姐姐去争夺这份本来就不多的宠爱吗？” 她倒也不是狠不下这个心，只是弊大于利，实在也没有必要这样去做。 这话她之所以敢在姚锦瑟面前说，就是知道姚锦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为难她，两个人之间的联系，绝大多数都隐藏在水面之下，看起来像是两个弱者的抱团取暖，可是这天底下的弱者，谁又不曾有过一个成为强者的心思呢？ 白风萍以己度人，也不觉得姚锦瑟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否则的话，她又为何费尽功夫，勾勒出这么大一件事情来？ 一个安于现状的妃子，完全可以躲在自己的宫里面，老老实实把孩子养大，只要公主长成，难不成以后的日子还能不好过？ 她的这份心思倒没有说出去，不过若是姚锦瑟知道，也大抵不会反驳什么，因为这原本就是事实。 一开始，她在后宫之中搅动风雨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后来发现似乎活下去的办法不是只有那么一种，可是她搅动风雨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究其原因，不过还是她有了几分私心而已。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私心在这后宫之中并不特殊，甚至可以说是所有人的私心，大家都卯着劲儿往上爬，如果有把别人拽下来的机会，谁也不会手软。 就像她如今依附在贵妃身边，也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对贵妃下手，而如今她和白风萍相互结盟，也并不证明，两个人从此就能够相辅相伴的走到最终。 “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了，我一开始还担心要怎样劝说你，没想到你能自己想明白。” 白风萍倒也不觉得姚锦瑟这话是在贬低她，她到底年轻些，即便是在何云清和乔嫣然身边的时候，也都表现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这种娇弱，足以让她在很多时候占上一点先机。 “我从小跟在我爹身边，学的就是如何瞄准时机，这些原本都是我家中的本事，不过话说回来，妹妹我看着冯才人那边，恐怕还需要姐姐多费上一番心思才是，她也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上套的人。” 第95章 适应 白风萍的这一番话，实则也实在是在替姚锦瑟考虑。 她没打算进入到这一番的争端之中，所以身在局外看得更加仔细些，后宫里面，除了这一次怀孕的齐美人之外，皇上就算是要从新人之中再挑选出人来，也总要可着得宠的先选。 她和姚锦瑟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不能暴露出来？ 还不就是因为如今她跟在乔嫣然和何云清的身边，天然就已经获得了很多优势，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她和别人的关系。 在商言商，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之外，她自然要选择对自己利益最大的那一条路去走，也就是姚锦瑟打从一开始就和她说明了这件事情，不然的话，如今她也未必会和姚锦瑟结盟。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会小心斟酌的。” 见姚锦瑟把这话应起来，白风萍这边也就放心了，说了这半晌的功夫，天色都已经黑了，毓秀宫到底不是姚锦瑟一个人的地盘，这人多眼杂的，她也不适合在毓秀宫之中待太久，于是起身告退。 姚锦瑟抬了抬手，身边的白桃便跟出去，一路把白风萍送到了宫门口看着人出去了，才回来复命。 她回来的时候，姚锦瑟也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坐在廊下看着他们挂灯笼。 现在这时节，夜里越来越凉了，想要照明，普通的灯笼已经不大好使，就得挂上这种防寒的，这些灯笼的外罩用的都是内务府造出来的琉璃，虽然不像后来的透明玻璃那样能把所有的光都透出来，却也有一种格外的光彩。 之所以现在这时候才挂灯，是因为这两日姚锦瑟宫中的客人不少，她一连几日都在朝宫里面这些新人们发帖子，邀人过来说话喝茶，虽然时间上彼此岔开了，但是总有人会早来晚来那么一会儿，所以这种事儿就只能趁着晚上做。 而且还不能弄出什么大动静，不然的话，宜嫔那边恐怕会有一些不高兴。 当然她不高兴也没有用，姚锦瑟现在是在为贵妃办事，扯着虎皮做大旗，事情总会顺利许多。 但能少一些麻烦还是少一些好，毕竟很多时候问题就出现在这些细节上，姚锦瑟到底人微言轻，如今这个时候，不出错就是最好的。 “人送出去了？” 白桃点了点头，又说道：“奴婢不大明白，小主为何要把这些事情说给白小主听，其实大可以不用说的。” “告诉她是为了她心里有个底，一来不至于因为这次的事情，让我们两个人心中生了嫌隙，二来，她一贯也不像是个安守本分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难道不会去和那两位说吗？” 白风萍现在明面上可是依附在乔嫣然与何云清身边的，不管怎么样，既然知道了这些消息，总归是要明里暗里的点上那么两句，否则，怎么才能够凸显出她的重要之处呢？ 大家生活在一个小圈子里头，必然是各有所长才行，一味的依附，根本就换不来平等的对待。 或许乔嫣然打从心眼里是平等对待白风萍的，可是人的心思，从来都不是光凭嘴说就能说明白的。 “可是那边会不会走漏风声？” “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吧，这种事儿，轻易传不进别人的耳朵里去。” 除了冯才人和白风萍之外，她和旁人可都没说过举荐的事情，只是单纯叫人过来聊聊天。 冯才人如果去外面问她也不怕，这人不是个蠢的，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蠢事来，就算是出去问，也会小心谨慎地旁敲侧击，而且姚锦瑟早就已经打过预防针了，她那边越问不出什么，越会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 “至于白氏她们，这话想要说出去给人听，那也得有人愿意听才对。” 新人们入宫的时间不长不短，这么一段时间里，其实也足够她们去和旧嫔妃交好了，可是眼看着宫里的局势就知道，这些新人宁愿彼此之间相互抱团，也很少去烧旧嫔妃的灶。 一来是她们根本找不到门路，新入宫的这些人里面，首先得宠的不会去投靠别人，那些根本不得宠的，在嫔妃们的眼中就连利用价值都没有。 白风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意外？ 不就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得到皇帝的恩宠，却意外地收到了来自姚锦瑟的示好，因而觉得不适应么？ “何云清，乔嫣然和白风萍，她们这一小波人，如今早就成了外人眼中的一党，从她们嘴里面露出来的话，旁人想要信，也得先确认一下事情的真相如何才是。” 姚锦瑟拿起旁边的水壶在树坛中浇了一点水，让干涸的土块，看起来裂的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到了秋日，再怎么样浇水也不可能让花朵重新开放。 “人和人之间，绝对的信任，几乎就是天方夜谭，但如果完全没有信任，那走起路来也是举步维艰，所以最好的状态便如现在这样，你知道人家想要求的是什么，知道人家不喜欢什么，自然就能够讨得一个人的欢心。” 她说这话有些点拨的意思在里头，白桃听进耳中，若有所思，最终还是抬起头看向了姚锦瑟。 “小主玲珑心肠，可是这些，奴婢听不大懂。” 白檀噗嗤一声笑出来，许是看见白桃这副模样，连一向沉稳的她，都有些觉得可乐了。 “无妨，”姚锦瑟脸上也被带上了几分笑容，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的确在很多时候能缓解她心中的那些焦躁和不安：“听不懂这些，其实也是好事。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要让自己变成这样呢，什么都要算计，活得也实在太累。” 这话也就只有在这时候才能说说，周围没有旁人，也只有周围这一圈经过原着认定过的中心仆人，才能够让她完全卸下心防。 话说回来，如果能够有岁月静好的日子可以过，她其实也是愿意的。 可是既然已经沦落到如今的这种境地，心机深沉是避免不了的，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还不如让自己学着习惯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 如今看来，她适应的还不错。 第96章 夜谈 冯才人并不是自己住在一个宫苑里面。 她出身不算太高，但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因为生了一副好皮囊，让她在亲朋好友之间受了许多宠爱追捧，所以她从小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优越感。 后来进宫之前，她也预料过自己在后宫之中不会有太多的便宜可占，毕竟这后宫里面最不缺少的就是家世优越的女子，更何况皇上从潜邸之中带出来的人，大多都已经封了高位，而像她们这样通过选秀刚刚进宫的人，位分绝对不会太高。 可是她终究还是有一个想法，是觉得自己能够走到更高的位置上的。 然而事实甩了她一个狠狠的耳光。 侍寝两次之后，皇上就好像忘掉了她这个人一样，将她直接扔在了自己的宫中，幸好和她同住一宫的人也并不得宠，否则她早就咬碎了那嘴牙。 可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她不能够一直在后宫之中熬着——哪怕在后宫苦熬是后宫中绝大部分女子的命运，她也不想这样平淡的接受。 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是妄自尊大，只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像样的机会，侍寝那种场合，皇上只能看到一个女子在床笫上的功夫好不好，根本看不到这个女人其他地方的闪光点。 她一直想着找机会给皇上展示一下完整的她，却没有想到一等就是这么长时间，久远到她都有些想要放弃了。 然后在这个时候，齐美人怀孕了。 齐美人的家世并不在冯氏之上，论美貌，也并没有超出许多，充其量算得上是一个端庄的人，可惜人家命好，明明侍寝也就那么两次，但是两次之间就足够有怀孕的机会，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而与此同时，齐美人的这一次怀孕也让后宫之中的其他人看到了点希望。 没有皇上的宠爱有什么打紧的？ 有了孩子就有了终身的依靠，哪怕是为了孩子，生母的位分也不会太低，至少比现在这才人或美人的位置要好太多了。 如今宫里面有孩子的那几位，位分最低的便是姚婕妤，但姚婕妤生的是个女儿，在这后宫之中，总不如儿子受到重视，如果自己能生一个儿子…… 后宫里面的女人大多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女孩不好，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有一个男孩总会得到更多的资源。 这些人在皇上那边付出的是假意，自然也不太会得到谢云安的真心，或者说，在姚锦瑟看来，满宫里这么多人，除了女主有天命光环加身，旁的人，谁也得不到谢云安的真心。 “男人嘛，都是这个样子。”白露在这一点上似乎很有发言权，说起来这种事都头头是道的：“我当年还在家的时候，就常能看到族中的叔叔伯伯，一边流连于青楼，一边在家里面哄着妻妾高兴，对每个人都能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呢，可惜一到出事儿的时候，变什么都顾不得了。” 姚锦瑟对于白露的过去说不上多么了解，却也知道一些，这孩子曾经是大家族出生的，只是族中某一个出息的长辈犯了事儿，受了连累，导致全族都被收为官奴，像她这种能到宫中伺候来的还算好的去处，有些岁数大的，原本在家中做正妻娘子的，下场悲惨的比比皆是。 不过也正是经历了这些，所以白露才能够在年纪不大的外表之下，引申出一副“历经世事”的成熟来。 姚锦瑟最近这段时间，是越来越喜欢把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丫头圈在屋里陪她说话了。 白檀和白桃是她的陪嫁，白露和白霜都还太小，跟在前面那两个身边，学着料理宫里面的这些事。 她如今只不过是毓秀宫之中的偏殿主人，做事情的时候倒也费不了多少功夫，若是能有来日，这毓秀宫上下都由她来管的话，这些丫头学的这些就派得上用场了。 而让她们四个陪自己说说话，也是将这个小小的团队，带的更加团结的一种手段。 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私心，这样的一个团队本来就比她原本的小组好领导太多了，虽然说身份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做事的手段大差不差，只要因地制宜地改一改也就是了。 “也不知道皇上最近这段时间会去谁那，自从齐美人怀了孕，少说也有些日子了，皇后娘娘免了齐美人每日的晨昏定醒，咱们想要见到齐美人一面都是不行，原本以为皇上会在这些日子到后宫勤一些，可没想到还是和原本一样，我前日去内务府领东西，听见那些老太监们嚼舌根，说咱们后宫里面这些小主娘娘，一个个都像是了乡下旱死了的庄稼，都没有什么精气神。”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姚锦瑟必然要训上两句，偏偏是从白桃这个没什么脑袋瓜儿的丫头嘴里说出来的，还平添了两分笑话所特有的趣味。 顿时屋子里面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不过这些丫头们身在局外，看事情倒是要比很多宫里的小主们清楚多了。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姚锦瑟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所以说，这男人的深情比这纸还贱，日后若是你们有了心仪的男人，总是要在这上头加些小心才对。” 像她们这个年纪，最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若是因为看上了一个男人坏了自家的事儿，可是大大的不妙。 与其到时候再来收拾烂摊子，不如现在就把丑话说在前头。 四个丫头笑着应了，也不知道是真记在心里头，还是随口应付一句，姚锦瑟也没太强调这个，总归是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去说，宫里面见到外面男子的机会不多，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和太监做对食的地步。 几个人在屋子里面有说有笑的，一边梳理着丝线，一边说着宫里面最近的闲话，这种在狭小的空间里面衍生出来的亲密，在一时之间，倒也加深了彼此的信任程度，就好像一群新朋，秉烛夜谈一回之后，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一般。 实在也是，令人感叹。 第97章 忠心 姚锦瑟这边的夜晚被欢声笑语所充斥的时候，宫里面的其他宫院，却各有各的不开心。 有些人在这样的夜晚，早早就睡下了，而有些人睡不着，也找了些相熟交好的人，说一说最近的苦楚。 生活在深宫里头，心中的苦楚就像是一汪泉，永远是倒不完的。 大家聊着聊着，很快就又聊到了同一个话题。 那就是最近无比热闹的毓秀宫。 能够被姚锦瑟加入到混淆视听的名单里面的这些人，都是新入宫的妃嫔，而且位分都不是很高，简单来说，姚锦瑟的目标是冯才人，因为她挑选的这个人是为贵妃娘娘挑选的，所以也不需要像白风萍那时候一样，做什么都要在暗中来做，正大光明地去选也就是了。 宫里面其他的娘娘也或多或少的在这方面参与了些，还能争宠的就自己去争，争不了的就选择新人上位，不管是谁都想要在这个时候分一杯羹，给自己谋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而贵妃娘娘这边则更加直白一些，选择了双管齐下。 既选择了自己上，也还在让手底下的嫔妃去挑选可以顶上的新人。 不得不说，贵妃娘娘的这一手，实在是让宫里面和她暗地里争斗许久的旧人们有些意外，不过看到办这件事情的人是姚锦瑟之后，大家又琢磨过了味儿来。 姚锦瑟在后宫之中的形象一直都比较偏向于老好人，一个能为着女儿与世无争的慈爱母亲，总是会得到更多的人心，而同时大家也都知道，姚锦瑟能够得到今天的这一切，大多是因为她依附在贵妃娘娘的身边，受到了贵妃娘娘的抬举，才有了今天。 如今，贵妃娘娘似乎是想要把姚婕妤的旧事重演一遍，至于为什么把这件事情交给姚锦瑟来做，或许是想借一借福气？ 毕竟姚婕妤也是在跟了贵妃没多久之后，就有了身孕最终生下了公主的。 所以一时之间，姚锦瑟这里的门路倒也成了新人嫔妃们的一条出路，不仅仅是被透露了一点消息的冯才人和身边的人在聊这些，就连其他的嫔妃，也在看着这边的动静。 万一再出一个姚婕妤呢？ 谁也不敢做这样的保证不是？ 而备受瞩目的姚锦瑟，最近这两日都在琢磨贵妃。 贵妃娘娘这次的动作，虽然是有自己谏言的原因，可是若是放在平时，贵妃娘娘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出这样的主意的。 如今在旁人看来，这一切就是贵妃在争宠的同时，还要趁着自己得宠将手底下的新人推上去，对于贵妃的名声来说，其实不大好。 但姚锦瑟却通过这一次的事情，隐隐约约找到了贵妃的命门。 容贵妃是经受过冷落的人——哪怕她受到的冷落，不过就是皇上忙于政事的时候少和她说了几句话，但是这已经足够让贵妃娘娘患得患失。 即便出身于武将世家，平时里行事作风都有一种女将军的英气，可是一旦事情相关扣在了皇帝的身上，那事情就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某种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拨弄感情的线，总而言之，在贵妃娘娘这里，爱情就像是一张大网，将她牢牢锁在这张网里面，越要挣扎，这张网就捆得越紧，让她无法逃脱。 不过，姚锦瑟看得很清楚。 爱情的苦大多都是一个人自己愿意吃的，没有人真的会爱一个人，爱到无法自拔，她们喜欢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爱那个人的一种感觉，可惜姚锦瑟并没有心情，也没有胆量去戳破贵妃娘娘心中那名为爱的泡沫，既然这件事情最终是会给她带来好处的，那么贵妃娘娘还是做她的恋爱脑比较好。 至少，在后宫里面做一个恋爱脑，总还能用真情打动一下皇帝那颗冰冷的心，让自己死得不至于那么惨。 可谁让他们陪伴的是皇帝呢？ 世间男子大多有着不约而同的一种薄情，似乎他们天生就有着一种能力，能够在出事情的时候，轻轻松松地把自己摘出去，将罪责推在旁人身上。 最终有错的大多都是女人，即便这错误跟女人没有什么关系，亡国了女人是妖孽祸水，玩腻了，女人就是不解风情的黄脸婆，总而言之，男人们似乎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完美的扣帽子的流程，可以在任何时候把任何事情里面的错漏之处全部归咎于女人。 而作为男人之中的佼佼者，皇帝更是这一套手段的集大成者，他懂得如何让一个女人陷入温柔的陷阱，也懂得如何将一个女人亲手送进爱情的坟墓。 哪怕是姚锦瑟太清楚他的为人，有时候都不由得会被他迷惑住，毕竟拥有一个好皮囊，有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同时还有无比的温柔，或许放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都是无可拒绝的。 只是温柔过后又被抛弃，大约是这后宫之中所有女子的噩梦吧。 现如今的后宫之中，感受过这份苦楚和噩梦的，宜嫔算一个，皇后娘娘或许也能算半个——后者至少还有皇后的尊贵，自然和前者不同。 而其他人，目前还都没有怎么得到过皇帝的温柔，自然也无从说失去两个字。 而眼下，冯才人或许就是下一个可能得到这种温柔的人了。 冯才人那边的回复，是在她考虑了几日之后，才递过来的，姚锦瑟仔细瞧了一遍，确信冯才人真真正正下定了决心之后，才带着冯才人去了一趟承乾宫中，跟容贵妃与宜嫔都见了一面。 冯才人的这一张脸，的确有她的可取之处，贵妃娘娘陪伴皇帝时日长久，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张脸若是稍加修饰一番，实则也是皇帝会喜欢的那种。 简单来说，就是乔嫣然的那种。 关于用一个替身去替换掉乔嫣然现在的恩宠这件事，贵妃娘娘诞生出了空前的兴趣，于是最近原本需要姚锦瑟做的事，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贵妃娘娘亲自操办的活计。 这对于姚锦瑟来说，自然是一个好事。 而另一边，冯才人听了贵妃的话之后，也是喜不自胜，顿时跪在地上，朝着贵妃行了大礼，说出了一通子表忠心的话来。 第98章 料理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场合，姚锦瑟总是温婉的。 她就像是一尊菩萨一样坐在那，也说不上脸上到底有什么样的情感波动，看多了她，总会觉得她像是一口古井，平静无波就是她的底色。 所以当宜嫔看向她的时候，只看到了她脸上的平静和淡然，就好像这件事情和她并没有半点相关。 最近这段时日里，宜嫔越发觉得，自己好像逐渐看不透姚锦瑟了。 “让你们盯着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吗？” 回到毓秀宫之中，宜嫔这才开始询问自己手底下的太监宫女们，最近这段时间对于姚婕妤那边的盯梢，有没有什么成果。 得到答案都是否定的。 虽然大家同住在一个宫里面，可是毕竟是分院而居，毓秀宫这里主殿和偏殿之间，还有一堵厚实的墙。 他们这些主殿的人，想要盯着偏殿那边的动静，总归是要绕过那一堵墙去的。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姚锦瑟邀约会面的人来来往往，其他姚锦瑟的身边人，根本很难被他们捕捉到踪迹。 这自然就是麻烦。 宜嫔不仅觉得这件事情麻烦，还觉得有些厌烦。 姚锦瑟算是能够办事的那种人，这几次的事情办下来，她这边一直没什么成果，反倒更加衬托出姚锦瑟的能干。 最让宜嫔受刺激的，还是前一段时间皇上被贵妃推过来，结果到了毓秀宫中，不仅没来看她，反倒去了姚锦瑟那里的那件事情。 她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也没办法揣测，做了决定也不可能扭转，可姚锦瑟并不是一个容貌出众的人，难不成皇上还能是因为她的美貌临时起意？ 宜嫔不信这个。 论美貌，她在这后宫之中是数一数二的——至少曾经是，如今虽然不如那些新人年轻，可是美貌这东西，随着年岁渐长也会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出现，品味起来并不像那些生瓜蛋子一样涩。 但她没办法展现这些，因为皇上压根不来品味她。 宜嫔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在贵妃身边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得到贵妃的信任，和她自身的办事能力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她绝对能够帮贵妃抹平一切贵妃不想要的东西，可是偏偏在皇上的宠爱这一点上，她无计可施。 姚锦瑟并不知道宜嫔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如果她知道的话，也只会表示无奈。 毕竟她也不是依靠着天生丽质，才让皇上明明都已经到了宜嫔宫门口又转去她那儿的，那件事情她只不过是一个炮灰而已。 谢云安并不喜欢贵妃的一些行为，他对于贵妃的宠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曾经的情分，以及国公府的权势。 所谓功高盖主，国公府的风头太过总会被皇帝忌惮，这一点老国公看得很明白，所以领着国公府一直在收缩，尽可能的不在外面表现的太张扬，而在宫里面，娘娘跋扈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子恃宠生娇，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云安和陈依妙之间，也算是有过无比美好的过去，在那一段最让人紧张到提心吊胆的日子里头，是陈依妙陪在谢云安的身边安慰他——更何况，陈依妙是他亲自求来的女人，他自然更有几分怜爱。 而宫里面其他的女子，和他之间并没有这样的缘分，她们都是从当时的先帝选秀里指出来的人，尽管在王府的时候，或多或少的都得到过一些宠爱，但是到了如今，她们这些旧人身上，那一点儿所谓的旧情，已经成为了谢云安最大的忌讳。 姚锦瑟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不在这一点上做些什么文章，贵妃娘娘和皇后她们，更加看重如今皇帝的心思，也不会去胡乱纠缠过去的事儿，只有宜嫔这种，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手段好抓住皇帝的心，才会出此下策和皇上去聊那一段最不堪的过去。 谢云安怎么会愿意听呢？ 宫里这些旧日妃嫔，如果不是真真正正的、有除了美貌之外的用处，那么终究是会被谢云安抛开的。 至于用处是什么……齐美人已经给出答案了。 后妃最大的责任就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只要有一个孩子，就至少还能保得一世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当然，那里是在杀人不见血的宫廷斗争之中，活得下来的人才能享受的东西。 “奴婢看，宜嫔娘娘对于冯才人似乎很是不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冯才人是小主举荐上去的人。” “是不是因为这个都不要紧，她对我心存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难道看不出来？” 白檀心思细腻，对于宜嫔的不满，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但身为下人，私下里去议论主子娘娘，是十分犯忌讳的事情，一个不慎甚至会给自家小主带来麻烦，所以她从来不会贸然说这样的话，大多数时候她的想法都会憋在心里头。 “她对于冯氏再有不满，也不会不顾身份的做些什么，皇帝刚刚登基，后宫里面的位分定下一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再有变化了。” 这也是没办法，皇上正值壮年，宫里面位分总是有定数的，若是嫔妃们晋升的太快，上头的位置很快就要不够用了，宫里面的斗争斗得再狠，死的也都只会是小角色，嫔位以上便能够成为一宫之主，在后宫之中也算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了，也不可能说死就死。 所以为了后宫的“安定”，只能够卡一卡下面人的晋升，这一点不仅仅是谢云安一个人的意思，也是太后那边的意思。 身处高位的人，总是容易被荣华富贵绊住手脚，畏畏缩缩，不够大气，还不如下面的这些人，为了往更高的地方爬，能够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百无禁忌。 像太后这样喜欢看热闹的人，自然更加清楚，什么样的环境更容易让人打起来。 而姚锦瑟通过对于整个故事的了解和掌握，自然也更加清楚，想要把现在所面对的死水盘活，就必须增加更多的变量。 至于宜嫔的心思，只要一时半会儿不坏了她的好事，等她腾出手来，自然有时间慢慢料理。 第99章 两得 等着收拾宜嫔的人，自然不仅仅只有姚锦瑟一个。 都说树大招风，但是在这后宫里头，哪怕是无风都能兴起两重浪来。 而宜嫔这个人从来与人不怎么为善，她虽然表面上也是和气的，但是骨子里面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凡是个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能感受出来。 所谓无利不起早，其实说的就有点像是宜嫔的性子。 姚锦瑟刚来的那段时间，还曾经试图和宜嫔交好过——毕竟那个时候的她，对于这里的了解，仅限于书中的内容，像宜嫔这样的配角，自然不足以让作者花费大量的笔墨去描写她的人物性格。 所以等到姚锦瑟自己揣摩完宜嫔的人物形象，还没来得及针对性的做什么措施，就已经不小心踩到了人家的雷点上。 虽说踩雷点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强，要不是因为现在这时候想要再去修复关系，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姚锦瑟甚至想要去找宜嫔再重新弥补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裂痕。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必须要推一个身边的人去挡枪，她也能知道推谁过去，不必纠结。 另一边，在乔嫣然的留春馆里面，新入宫的三个小姐妹也在谋划着一件事情。 也是关于宜嫔的。 白风萍在何云清与乔嫣然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总会显得有些害怕——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是这样，这也算是一种保护色。 谁会在意一个出身不高又胆小的普通女孩呢？ 即便是何云清和乔嫣然对待她的态度和旁人并不相同，可是看她的眼神之中，也总是隐隐的透露着一丝保护性质，白风萍看得出来她们心里面的特别对待，却也没有什么好说。 毕竟她现在仍旧是依靠着人家活着的，君不见在宫里面生活的这些人，真正不得宠又没有靠山的那些，日子过得才真是紧巴巴的，只比奴才们好一些——到了那种地步，即便是想要花银子都没地儿花去，更何况她能带进宫里来的银子又能有多少呢？ 家里面总归还是要用银子的，父亲和兄长，想要把生意做好，总得打点上下，有了她这么个在宫里面做妃子的姐妹，在生意场上就更容易招人眼球——大家表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是背地里绝对会有些别的动静。 偏偏白风萍还没有办法，她在宫里面不得宠，皇上虽然只传了她一回，却几乎通过这一次，定下了她以后的命运。 她之后再也没有被皇上召见过。 不过这对于白风萍来说，倒也不算是太难接受的事情，她早就知道自己并不算认识多么出众的美人——否则的话在家的时候，她也不可能被父亲带着，在外面跑商。 她从小到大都是陪衬，在这个世界上被沦为陪衬的人，总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她就是在这一套生存方式之中成长起来的人，她习惯了谨小慎微，习惯了奉承别人，习惯了用讨好来给自己换取一点微不足道的生存空间。 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容貌是爹娘给的，天生之物，想要修改几乎是天方夜谭，那么她就从别的地方上来为自己的人生增添筹码，总而言之，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所以她今天站在了这里。 成为天子妃嫔所带来的好处，让白风萍能够接受一切这件事情背后的不公平，进入到后宫，家里面就会有所顾忌，只要她后顾无忧，她就可以在这后宫闯出一番天地来。 至于男女之情——那玩意值多少钱？ 她不信那个。 如果说万物都是可以用钱来量化的，那么所谓爱情，绝不是最值钱的东西。 白风萍从小就和父亲兄长出入一些生意场所，自然见惯了这天底下的薄情和绝情，至于情爱一道，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了她家的钱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子也多种多样，才貌双全的、温柔缱绻的，家道中落的落魄王侯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她本就不吃谢云安那一套，只有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小姐，见惯了自己家父亲兄长在家里面耀武扬威的样子，才会对这份权柄取之若鹜，甚至主动给掌握这份权柄的人美化出无比伟岸的形象。 白风萍也在意这些——虽然她在意的是那个男人背后所代表的钱财权势，但是这终究和那个男人有关。 而她之所以选择和姚锦瑟结盟，也不过是因为在姚锦瑟的身上，闻到了属于同类的气息。 “萍儿，萍儿，怎么又走神了？” 白风萍被乔嫣然的一句呼唤叫唤了神，她倒也不尴尬，抬头的时候脸上就已经挂上了一副笑容：“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好，所以今天总是感觉精力不济，不过姐姐们也别担心，不妨事的，两位姐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们正讨论着如何对宜嫔下手，这两位自然也知道，真正站在宜嫔背后给她撑腰的人是贵妃娘娘，否则的话，一个并不得宠的嫔位，怎么可能有胆子去招惹两个正在得宠的新人妃嫔？ 宫里面的等级之分虽然严明，可很多时候，区分的也不是那么明确。 要在宫里面立足，位分和宠爱总得有一个，她们两个有宠爱，宜嫔有位分，所以从旗鼓相当这一层上，她们也是丝毫不弱的。 可人家贵妃娘娘不一样，人家又有宠爱又有辈分，在皇帝身边多年，还有不俗的家世，就算是挑衅，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这个资格。 所以这个时候选择对宜嫔下手，本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她们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想些上不了台面的主意，到底是在家里面闭门不出的大家闺秀，即便是想要做阴损的事情，也阴损不到哪儿去。 白风萍和她们两个不同，她自然知道很多阴损的法子，可是为了自己的形象，她总不能在这时候说出来。 一件事情的结果，不是看事情发生之前大家怎么说，而是要看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之中，执行者是怎么做的。 所以对于乔嫣然与何云清提出来的所有想法，白风萍都表示赞同。 “两位姐姐不过是想给宜嫔一点颜色瞧瞧，那这样做是再好不过的了，既不引人注意，又能实现咱们的目的，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第100章 暗通 虽然说按照她们这样的想法，想要做到一举两得，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白风萍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戳穿她们。 毕竟如果眼前这两位不动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难做。 可是她总不能就这么让她们去做这件事情，既然话头被扯到了她这儿，那么她总得提出一点建设性的意见。 或者说些反话也对。 “只是我倒有一点担心，”她假装思索了一下说道：“两位姐姐也知道，我们如今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宜嫔，宜嫔色厉内荏，即便是做事情也多有沉不住气的样子，可是她背后站着的是贵妃。” “而且我最近听说，与宜嫔同住在毓秀宫的姚婕妤，近日来和六宫众人走动的十分频繁，两位姐姐也知道，我前两日也被邀请去毓秀宫走了一趟，大致也打听出一些话锋来。” “姚婕妤……似乎是在为贵妃娘娘寻找新的人手。” 这件事情是她和姚锦瑟之前就已经说好的，可以说出去的事情之一，毕竟就算她不说，以后乔嫣然她们也总会知道，隐瞒是没有意义的，不如借着这件事情卖个好。 “而且，不只是贵妃娘娘那边在收拢新的人，我看宫里面其他几位娘娘也没有闲着的意思，只是两位姐姐已经是新贵得宠的人了，所以并没有人过来打探两位姐姐的口风而已。” 这个消息对于何云清和乔嫣然来说，倒也不算是特别令人震惊。 尤其是何云清，她和乔嫣然不同，乔嫣然现如今还有些身娇体弱的人设在身上，平日里扮演的只是一个娇弱宠妃，半点儿不插手宫务管理的事。 但是何云清是会插手的。 “你说的这些，我倒是也有所听闻，宫里面的这些新人，原本就是一个个等着拔尖往上走的，如今有了这样的好机会，她们怎可能不去争呢？” 何云清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想法，主要是这件事情的确也没有她插手的可能。 她自己也不过就是新贵得宠，而且说实话，如今皇上也刚刚继位，一年不到的时间稳定朝政都还没有做到，在后宫流连的时间自然更短，她与乔嫣然说是宠妃，倒不如说只是比别人多分了那么一星半点儿来自皇帝的眼神，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想要维持住如今的地位都不算容易，更别提举荐别人上位了。 难不成要她把自己那点可怜的恩宠分出来？ 这样的事情她不会做，嫣然也不会。 就算她们要扶持人上位，眼巴前也就有一位现成的呢，只可惜白风萍在皇上那边，虽然已经过了一遍明路，可是根本没有被皇上纳入眼中的意思，不然的话，三个人在一块争宠，总要容易许多。 话说回来，其实她也好，乔嫣然也好，对于让人上位争宠这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抵触。 她们早在进宫之前就已经受到了这方面的灌输，在这后宫之中，学会一项生存法则是必要的。 恩宠的背后是在这后宫优沃的生活，至于和皇帝之间的三分情分，不过是这生活的锦上添花而已。 虽然说少女情长，总还对情爱有那么一点幻想，可是这情爱背后既然隐藏着无尽的血雨腥风，她们就不可能安心地享受这份感情。 更别说，皇帝的感情原本就掰成了好几份，总有人抢到的份数更多。 这种时候，也就只能是各凭本事了， 反正事到如今，她们也没有别的退路。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乔嫣然最后还是选择了之前的想法：“入宫的时候，家里面就已经说过这些杀人不见血的事情，后宫之中的争斗，从来就没有休止过，咱们势单力薄，原本也不可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不过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咱们三个站在一块儿，团结一心，谁都别想欺负了咱们。” 白风萍听见这话，适时抬头与乔嫣然对视一眼，面露笑容点了点头。 她与姚锦瑟的结盟是暗中的事情，在面上她总远是站在乔嫣然这一边的，同舟共济的好姐妹。 虽然说两头都想要，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这世上哪有不担风险就能稳赚不赔的生意？ 跟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白风萍没有见过这样的生意，家里头做的买卖有赚有赔，但之所以能够做到最后，最重要的就是迈出第一步。 再者说了，她如今做出来的选择已经算是很稳妥了，一头在明一头在暗，想要出问题也没那么容易。 至于姚锦瑟会不会出卖她，她暂时还不担心，眼看着她还有用，不管姚锦瑟是为了什么招揽她，也不论这件事贵妃是否知晓，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姚锦瑟都不会轻易把她甩出去。 至于她，只要在失去利用的价值之前，能够让自己强大起来，那么这一切的付出就都不算白费，她总有机会。 从留春馆之中出来，白风萍与何云清各自告别，往相反的方向走，她们两个一个住在御花园中，一个住在东西六宫，原本就是并不怎么同路的。 等到何云清已经不见了人，白风萍这才微微停住了脚步，往御花园之中走去。 御花园里打理花草的小宫女，有一个名叫苗儿的，前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被人送到了花房之中，宫里面的奴才一贯是拜高踩低的，苗儿的出身虽然可以查验，但是能够被人安排过来，就说明她或多或少是得了宫里面贵人的青眼，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会欺负她。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罢了，欺负她也不能够得到什么好处，稍微照顾照顾，说不定还能换一点人情，能在宫里面活下来的都是人精，这一点道理总是懂得的。 而白风萍找的就是苗儿。 她需要让苗儿去传一句话，毕竟，乔嫣然与何云清的计划，放给外人来看，多少显得有些粗陋，甚至有许多漏洞。 作为乔嫣然与何云清的好姐妹，她总得为姐妹们把把关，因此，跟与宜嫔走得很近的姚婕妤，稍微露一露口风，也应该是合理的吧？ 第101章 偶遇 苗儿带着消息来的时候，姚锦瑟正坐在炕上点香。 最近这段时间，她夜里总要点上一些安神香，才能睡得更好一些，或许是因为劳心劳神的缘故，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开始做了，她总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而对于苗儿的到来，姚锦瑟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这丫头年岁并不大，即便是之前因为在宫里面经历了这么几次事情，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天真，却也压根不是一个古灵精怪的苗子。 但是偏偏因为金钏的嘱托，让这丫头在短时间内成长了起来。 金钏现在潜伏在谁都插不进去手的静妃宫里面，想要出头虽然还算是有些可能，可是人一时半会儿是根本动弹不得的。 好在金钏自己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她清楚得知道想要报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成事的，所以心甘情愿地待在静妃宫里面伺机而动，给姚锦瑟省了不少事儿。 为着这番省事儿，姚锦瑟不仅按照约定把她的两个“妹妹”安排到了合适的去处，还额外照顾了一番，反正对她来说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也说不上有多难。 而为了回报她的恩情，苗儿主动担起了一个职责，那就是在外头帮着姚锦瑟送送消息——她在花房那边，天然可以在御花园之中四处走动，有的时候还可以去嫔妃宫里面送送东西，所以在传递消息这件事情上十分有利。 所以说，这后宫里面处处都是惊喜，谁也不知道随手洒下的一枚棋，会不会衍生出别的好处来。 白风萍给苗儿传的话，实则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她说自己明日会在御花园之中游园，安排苗儿去打理特定的几处花草。 这话不稀奇，即便白风萍只不过是一个才人，却也是主子的身份，吩咐小宫女做什么事情，自然是应该的，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姚锦瑟要做的，只是按照白风萍定好的时间，在御花园之中与她偶遇罢了。 “这件事情你办得很好，”姚锦瑟温和地称赞了苗儿，俯下身子摸了摸苗儿的头发后稍：“跟你桃姐姐去领赏吧，今儿个晚上剩了些点心，你在这吃完，带几块回去给你妹妹。” 姚锦瑟本来对这两个丫头就有照顾，即便是让苗儿带一些东西回去，也可以说是她的赏赐，不算过分，自然也不会引人注目。 “不过小主每次和白小主见面的时候，都弄得这般小心谨慎，奴婢看着也觉得累的慌。” 白露蹲在一旁给姚锦瑟揉腿，她年纪小一些，在姚锦瑟身边也算是被姐姐们偏爱着的，所以即便是伺候小主的时候，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她也敢说。 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姚锦瑟从来是不吝啬一些教导的，把自己身边的人培养起来，自己用着也算顺手，要是这些人来日有出头的时候，那么这时候的教导总归算得上是一份恩情，到底是从自己身边出去的，不至于半点儿借不上光。 “在这宫里面，不管做任何事情，小心些总是不出错的，尤其是御花园中，人多眼杂，这毓秀宫也不是只有咱们，做事情自然要更加谨慎些。” 既然已经应了白风萍明日的邀请，姚锦瑟自然也要想一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如今的这个时间点……算起来差不多是原着里面乔嫣然她们对宜嫔动手的时候，虽然如今因为她的到来，已经使得时间线混乱不堪，不再像从前一样符合她的记忆，但大方向总是不会出错的。 她已经尽量避免自己在后宫之中的影响力了，可想要扭转自己最终的结局，她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和原着之中完全不一样的事情来，而这带来的间接影响，也是她不得不承受的代价。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说事情逐渐变得不像她熟悉的样子，可是随着她在这后宫之中逐渐安定下来，想要让事物的发展存在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也没有那么难。 旁人或许在乎的是钱财权势，但她在乎的，是在后宫之中的人心所向。 有钱有权固然要紧，可若是事事都做在了别人的心坎上，人家自然会顺水推舟，她不仅不用费多少功夫，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工作上甩锅的本事，她上辈子练了一辈子，如今正好在后宫这个另类的职场之中用一用。 …… 次日。 从坤宁宫之中给皇后请安出来，嫔妃们也就各自回返到各自的宫中去，有相好的姐妹，三三两两约着去彼此那说话做活，再有就是去御花园中闲逛的……宫里面的消遣，无非就是那么几样，皇上不来后宫的时候，大家都闲着没什么事儿干。 姚锦瑟也是如此。 最近这段时间，拖了宜嫔的福，但凡是宜嫔去承乾宫的时候，贵妃娘娘大多是不会叫她去的，这反倒让姚锦瑟多了不少在外头的时间。 “姐姐今日这么好兴致，居然有空来瞧一瞧这御花园里面的秋景。” 白风萍弯腰行礼，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即便是周围没有旁人做观众，她也尽职尽责地把该有的情绪表演到位了。 姚锦瑟同样也是如此。 反正都是做戏，自然也要做全套，骗得了自己，才能骗得了别人，她冲着白风萍展颜一笑：“妹妹不也是如此吗？姐姐在后宫之中的时间和妹妹也相差无几呢，自然瞧着这御花园之中的景色新鲜。” 谢云安登基都还不足一年，宫里面的时日看着短暂，实则漫长得很，姚锦瑟记得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是春末夏初，一晃也是半年时间快过去了。 新帝登基之后，要守国丧三年，可是为了家国稳定，这三年的时间被缩短到了三个月，紧接着就是新一轮的秀女大选，所以说姚锦瑟在这后宫里面呆着的时间，其实并不比这些新人们长多少。 只是旧妃嫔总要拿出一副老人的架子来给新人看，她也不能免俗。 “是妹妹冒昧了，不过这秋日里虽然是黄叶遍地，不过这菊花开得倒很好。” 白风萍伸手一指：“妹妹在亭子里着人布了些茶点，姐姐一起去坐坐？” 第102章 疑心 御花园的亭子，四面都是空的，没有围挡，自然挡不住别人的视线。 但也正是这样的亭子，才让人放心，能看到四面八方，也将自己坦诚在四面八方之下，任谁来都不会觉得她们心里有鬼。 只不过是寻常碰到，表面上又要做一番戏罢了，都是宫里面司空见惯的事情，就算是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宫里面的人大多各自为战，彼此之间的阵营，原本也就是流动的。 白才人现如今是跟着新得宠的何婕妤与乔美人不假，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三个地位不高的新人妃嫔，现在看是还能有些宠爱，可是以后呢？皇上的性子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宠爱能牢靠么？ 再者说来，就算是不考虑后宫之中的事情，前朝呢？ 姚婕妤的家世背景大家都清楚，不过就是个破落户家的，就这都能凭借女儿在宫里面跟着贵妃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纵然不掺和太多官面上的事情地位不高，但也算是自得其乐，相比之下，宜嫔的家族更是显眼，跟着国公府就算是喝汤，也都把自家喝得脑满肠肥。 所以后宫里面，想要接近贵妃的人其实不少。 贵妃是喜欢抬举一些新人的，最近这段时间，姚婕妤忙前忙后的做派，宫里面的人都看在眼中，那么自己没有可能加入到贵妃的阵营里面呢？ 众人都或多或少抱着几分心思。 平时容贵妃眼高于顶看不见下面的人，如今能看见了，谁都想着往前凑一凑，就算是新贵得宠，也决不能免俗——至少许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现在谁跟姚锦瑟走得近，都十分正常。 “就连之前我都想不到，姐姐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不过事到如今，我倒是越来越觉得姐姐的这番手段，有一些深意在里头。” “我哪有什么深意？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从前人能容我，我自然也能容人，只是现在别人都开始釜底抽薪了，我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姚锦瑟状若不在意地笑：“在这后宫里头想要活得安稳，实在是太难，大家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钉在某一个人的身上，若是视线足以杀人的话，恐怕这宫里面的女人早就被彼此扎死几百回了。” 钱财权势，男人宠爱，值得动心的东西不少，值得别人下死手的更多，天底下的事情从来也不怎么新鲜，姚锦瑟和白风萍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毕竟，白风萍之所以被她选择，就是因为她十分确定，眼前这个还不足二十岁的少女，是在这宫里面少有的，对皇帝一点心思都没有的人。 正因如此，这是个最好的合作伙伴。 乔嫣然是主角体质，就像是个旋涡，会把所有她亲近的人搅进去，白风萍能够游离在旋涡边缘支撑到最后，本身就说明了这个角色的不同之处，再加上，现在姚锦瑟来了之后许多事情或许都脱离开了原本的轨迹，变数凭空多了这么许多，要是还不能成事，那就是老天在和她开玩笑了。 尽人事听天命，是姚锦瑟一贯的人生准则，但是在听天由命之前，她总是会尽全力去试试所有可能性的。 都没有努力尝试一下事情可不可以做，怎么就能够轻易放弃呢？ 她可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说起来，这个时候对宜嫔动手是并不合适的。” 听完了白风萍转述的计划之后，姚锦瑟觉得有些说不出来得奇怪，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不管是何云清还是乔嫣然，都不是会把事情办得这样粗陋的人，而且在她的记忆之中，也并没有乔嫣然她们对宜嫔用这种手段动手的故事。 难不成是白风萍被骗了？ 可是按理说不应该——这个时候，乔嫣然和白风萍她们三个，应该是站在一个立场劲儿往一处使的。 她说完一句之后沉默着不说话，白风萍也很快反应过来。 “姐姐是对这计划有些担忧？” “不是担忧这个计划，我是担心你。” 姚锦瑟垂下眼帘，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和白风萍之间的交往并没有多少，除了明面上的一些闲话，表面上她们两个并没有什么来往。 暗地里的沟通……她自问做得也足够谨慎，宫里面本来就有各处娘娘的眼线，谁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不会被别人看去，所以她向来在寻找白风萍的时候都小心着。 那应该就不是乔嫣然和何云清在试探她们，准确说来，被试探的人，只有白风萍一个。 白风萍自己也能想到这个可能，她与乔嫣然、何云清之间的交集，不过是隐藏在姐妹情深之下的依附和被依附，二人对她不信任是正常的，说到底，她这样的出身，和人家本来就有天然的阶级壁垒。 就好像她和姚锦瑟一样，忽略掉主动的示好和有心的奉承，她们俩出身本就相似，自然更加聊得来一些。 “最近这段时间，她们没在你那探听些什么吧？” 白风萍想了想，摇了摇头：“如今我那儿只剩下我一个人住，我虽然不能够把所有的人都收拢在自己的手掌之中，但平时也是小心谨慎，做什么事情都会安排自己人做，倒也不至于被她们盯上什么。” 她们俩现在说的这番话，颇有一种捕风捉影的感觉，宫里的人大都多疑，在许多事情上，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更何况是这种涉及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事情。 “不过不管她们之前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或者是否对你有些怀疑，眼下的这一桩事，我们都不能够再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做了。” 原来她们打算让何云清和乔嫣然先对宜嫔动手，然后姚锦瑟在暗中帮衬一把，既不会显山露水，还能够将宜嫔一举压倒下去，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但如今，凭空多了这么一桩事端，那就不能够再像之前的计划一样了。 “今日之事，你就当做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们若是叫你做什么你也就顺着去做，绝不要暴露出你我之间的关系。” 姚锦瑟眉眼一转，计上心来：“我会在暗中盯着这边，若是有了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动手帮忙。” 第103章 栽赃 人心难测，所以大多数时候最好自己小心一些，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不管是别人的怜悯还是别人的失误，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姚锦瑟是被社会毒打过的人，自然知道人不可靠的道理，打铁还需自身硬，旁的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说完了之前那件事情之后，两个人这次会面所剩下的时间，自然可以用来说一些闲话。 “最近这些时日，皇上不怎么来后宫，说起来，妹妹自从第一次侍寝之后，好像也就没怎么见过皇上了吧？” 白风萍垂下头，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妹妹无才无貌，皇上心里头想不起来我这个人也是正常的，况且皇上本来来后宫的次数就少，就算是乔姐姐和何姐姐，最近这段时间，得见天颜的机会，不也没多少吗？” 别说是乔嫣然和何云清，就算是贵妃娘娘，最近这段时间，又和皇上见了几面呢？ 姚锦瑟端了杯茶，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紧接着又笑道：“其实大家都差不多，后宫姐妹，如今谁又能在皇上面前得脸呢？皇上大约是没什么心情顾及后宫的，前朝的朝政如此繁忙，若是后宫这边再生波澜，皇上恐怕会十分烦心。” 谢云安这个人，在刚刚登基的那两年，本来就是很勤奋的，而他的这种勤奋，也是这两年后宫没有什么风波的主要原因。 毕竟大家就算想要竞争，也总要有一个由头才对，争来争去，最后却连皇上的影都看不见，那么这种竞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于在原着里头，为什么会有这两年的空余——原着作者的解释，是说女主角入宫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开始慢慢地和皇上发展感情。 从最终的故事线上来说，这种事明显就是因为作者想要蹭一个先婚后爱的梗，但是没蹭成功，所以才平白出现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空闲阶段。 而如今姚锦瑟的到来，已经成功将这一个空闲阶段缩短了不少的时间。 乔嫣然的上位提前，自然就导致了后宫里面的很多势力在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时候，便出现了乱子，不过这些东西，都并没有放在姚锦瑟的计划之中，好在姚锦瑟随机应变的本事不差，这才能够将这些突发条件融合到自己要做的事情里面。 说实话，在目前这个阶段，她并不打算利用乔嫣然做事。 能够通过白风萍旁敲侧击的影响，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先决条件了，如果让她自己动手，把乔嫣然拉入局中，那绝对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乔嫣然是个聪明人，而且像现在这个时候，乔嫣然的地位不够尊贵，整个人还带着一种谨小慎微的天性。 这天底下，最麻烦的就是聪明人小心谨慎不冒进，如果一个人想要仗着自己的聪明急功近利，那么这个人就离灭亡不远了，但是如果是一个守成者慢慢谋划，那么反倒会有成功的可能。 克制自己是违反人的天性的一种行为，想要一个人彻底把天性释放出来，就需要一些合适的机会。 现在并不合适。 姚锦瑟可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原本的故事走向里，姚婕妤之所以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就是因为贸然和女主之间产生了关联，想要从贵妃和女主之间来回周旋，从而导致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朝失手，便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如今她吸取了前辈的经验，既然要做幕后的那个操盘手，那就要把自己藏得再牢一点，再隐蔽一点。 白风萍已经是姚锦瑟能够做得出来的最大的冒险，除此之外，姚锦瑟可还没有利用其他嫔妃来满足自己需求的想法。 宫里面的争斗往往是杀人不见血的，既然不见血，那最好连手段也不要被发现，人的恶意本来就是无根之草，即便是没有招惹到别人，都有可能被人家暗害，更何况是已经动手了，还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 宜嫔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起来，宜嫔娘娘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也算是得宠，可如今还不如姐姐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姐姐若是这么说的话，那妹妹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白风萍其实是擅长说话的，做生意做得多了的人，尤其像白风萍这样，还要在深宅大院之中生活，说话的功夫更是了得，即便是姚锦瑟清楚得知道她在奉承自己，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由得在心里头觉得舒坦。 花花轿子人人抬，这奉承的话听多了，难免会让人自得，姚锦瑟自己有自己的警惕心，倒也不在这上头过多沉溺。 “宜嫔娘娘自然有她的好处，不然也不会得皇上宠爱多年，只不过说到分量，那谁也比不过贵妃娘娘的分量，而且宜嫔如今这时候，总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宠爱加身，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可是偏偏她没有宠爱了，没有了皇帝的宠爱，还想要维持在后宫的地位，就必须想一些别的法子，姚锦瑟仗着有个女儿，可以在不刻意地讨帝后等人的欢心也多少能活得自在些，可是宜嫔她们不一样。 她和白风萍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两个人也就散了，毕竟各自还要有自己的事情做，乔嫣然和何云清如今筹划着对宜嫔下手，白风萍自然得回去盯着。 而她也不能闲着。 这宫里头的腌臜事从来不少，既然接下来有一场好戏要看，那么她不妨清理一下自己手里面的这些乱麻，棋子已经扔下去了，可是这盘棋还远远没有到开局的时候。 想要万花丛中过，总得清理干净自己，才能够做到片叶不沾身。 而如今，眼看着宜嫔就要倒霉了，姚锦瑟不仅没有拉她一把的意思，还正想着把自己身上和贵妃身上的屎盆子，掉头找个机会扣出去。 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管是栽赃陷害，还是弃车保帅，对于姚锦瑟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一笔生意。 那，何乐而不为呢？ 第104章 借势 一件事情的谋划需要漫长的时间，尤其是在皇宫之中，人多眼杂，想要做成一件事情，自然就更加辛苦一些。 乔嫣然与何云清在暗中谋划的事情，姚锦瑟这边，知道得也并不完全，她所知道的消息都是白风萍偶尔通过苗儿传来的，都是最核心最要紧的事情，一些边边角角的事，白风萍也来不及说，就算说了苗儿也未必能记得全面。 这丫头究竟还是太小，要是十来岁或许还能多记一些，不过姚锦瑟有意照顾这两个孩子，让她们接着学学认字，这不仅是为了那个潜伏的金钏，也是为了姚锦瑟自己以后能有更加得力的人用。 最关键的是，暗中使用一些手段倒还是其次，若是使用手段的时候被人发觉，引来其他人的注目，那才是不好的事情。 宫里面动手向来都是要小心谨慎才行，如果落到被人盯上的那一地步，那可就是自寻死路了。 皇上不来后宫的这些日子，后宫是最空虚寂寞的，而寂寞往往会换一种法子表现出来，对于后宫的女人们来说，这种表现，大多就是八卦。 大家的眼睛和耳朵往往在这个时候会变得非常灵敏，宫里面一旦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风吹草动，大家的眼珠子便立时转到一块儿去了。 想要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活动开手脚，其实并不容易。 姚锦瑟对于动手的难度心知肚明，所以她干脆不去主动动手，这件事情暂时还不可告知给贵妃，不过等到那边真的动起手来，这件事情就可以让贵妃知道了。 而且她也要借着这件事情看一看，如今这个时候的乔嫣然，在谢云安心里面到底占据了多少分量。 毕竟是男女主，即便是故事的背景属于大女主爽文，可是男主在其中也还是能够有些影响力的，别的不说，就说姚锦瑟如果想要在后宫之中得到一些便利条件，那就还要靠男主的权势才行。 主动做事，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像她这样出身不高的人，在这样讲求出身背景的时代环境里，做事太过张扬，必然没有好下场。 只可惜，现在的她想要见到谢云安，实在是有些难，皇帝太过于勤政，对于后宫的女人们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大家要各凭手段上位去获得权势和富贵，可是如果连最大的老板都碰不到面，那么这权势和富贵又怎么容易得来呢？ 后宫女人的地位，若是想要提升，用床笫之间那套事儿是最快的，然而这里面少不了皇帝的配合，贵妃倒是能见到皇帝，只不过贵妃向来把恩宠看的比什么都重，想要从贵妃碗里面抢饭吃，那就是老太太喝毒药，嫌命长了。 姚锦瑟自然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她和宜嫔住在一个宫里面，原本在贵妃手底下共事还算融洽，如今却因为谢云安的几番操作，搞得两个人渐生嫌隙，姚锦瑟看得出皇帝明里暗里的意思，谢云安不过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削弱贵妃在后宫之中的影响力，只可惜宜嫔居然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蠢，还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她失去了对风向的敏锐。 就在姚锦瑟等待的时间里，留春馆那边开始动手了。 何云清与乔嫣然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再加上白风萍从一旁提醒着，这一次动手的时候，倒真也没有看出来，是直接冲着宜嫔去的。 ——她们的这次操作以及和原着剧情不同，就算是姚锦瑟，也要小心应对，免得事情没有办成，还惹得自己一身骚。 好在何云清与乔嫣然也不是傻子，她们并没有直接将矛头指向宜嫔，而是去太后宫里面借了点势。 太后是喜欢热闹的，更喜欢看热闹，她老人家原来做妃子的时候，宫里面的热闹关乎己身，所以许多时候还要小心一些，如今宫里面的大事小情，不仅不能影响到太后她老人家的权势地位，反而还需要让太后出面决断，这自然更加让太后开心了。 姚锦瑟对太后的想法大约有些猜想，毕竟她也曾经想要去抱过太后的大腿，不过后来想想也就罢了，太后的心思太过深沉，这样喜怒无常的高位者并不好影响，倒不如谢云安更加让她有信心。 说到底，皇帝城府再深，也终究还是个男人，还是会被女人软化的，可是这后宫中人，要是想在太后面前刷出一分喜欢，必须得付出实打实的真心。 姚锦瑟哪有真心那玩意儿？ 所以她不得不放弃了太后这个热灶，先跟着贵妃烧一烧谢云安，反正贵妃手底下的人手总会越来越多，她占不到最高的那个位置，多少也得混一个资历最老的身份。 而话说回来，乔嫣然她们选择的手段，倒是让姚锦瑟有些熟悉。 生涩的有点熟悉。 如果说宜嫔之前买通宫女栽赃何云清是一个不智之举，那么何云清她们反击的手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她们动手的日子，在宫里头这个冬季的初雪之后。 冬日并不算得上是什么好时节，过于严酷的寒冷不仅会让人懒惰，还会让原本刚刚得到一些宠爱的人失去宠爱。 好似天气冷下来之后，皇上连爱人的心也冷下来了。 比如冯才人，本来还能见上皇上两面，这一下子入了冬，一面也见不上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冯才人病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病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皇上久不去看她，所以心生怨怼？ 总而言之，作为贵妃手底下难得能分到两分恩宠的新人，贵妃还是给了冯才人这个脸面。 当然，这也是姚锦瑟帮忙说了两句话的结果。 有白风萍的传讯，姚锦瑟当然知道何云清她们对这件事情有着自己的打算。 不过，既然有更方便的方式，何必要浪费那么多心思？ 这些人虽然在剧情的后期各个心思如海城府极深，可现在她们却不明白，做越多越会让人抓住首尾的道理。 眼看着女主这些人，现在还算是在帮着自己做事，姚锦瑟自然也愿意帮她们一把。 第105章 巫蛊 冯才人的病来得突然，原本大家只以为是个普通的风寒感冒，甚至还有人认为是冯才人故作矫情，想要吸引皇上注意，结果这病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反而是愈发凶猛。 其实要说是宫里面的嫔妃体质弱，容易生病，倒也不是一个稀罕事情。 宫里面的日子其实也没有外头那么好过，主子们平日居移气养移体，恨不得连走路都是别人替着走，一点运动量都没有，身子自然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再者说来，稍微不得宠一点的嫔妃，只要是年岁久一点加上没有靠山或者是权位的，都容易被内务府那些势利眼欺负，吃得不好，再加上闷生气，生病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宫里除了三位正经主子身边有随时待命的太医之外，就算是贵妃身边也是要随时备着些救急的药的。 但是这些东西，并不能够治疗冯才人的病。 皇后一向是仁心善行，哪怕是在表面上为了做出贤德的模样，可是落到人身上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有了皇后的旨意，自然就有德高望重的太医，去亲自为冯才人诊脉。 只是既然选择了让人生病的办法，乔嫣然等人，又怎么可能不防备着这一招呢？ 冯才人并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中了一种不大常见的毒。 巧的是，这毒刚刚好也是太医院出品，只不过是出自一位新人太医之手——这人的身份自不必提，宫斗小说的女主标配，一个忠心可靠能力出众，但是资历不够的太医，这位太医不仅能够抵御疾病，还能够用药成刀，帮着女主角摆平许多摆不平的麻烦。 于是治病救人变成了同行相斗，老太医费尽心思，只不过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自然是想不到什么治病救人的法子。 “其实若是一个太医去诊断的话，说不得还能够猜测出是用毒的手段，只可惜，这么两三位太医一起会诊，各有各的看法，却反而探不出来什么了。” 午后的长街之上，姚锦瑟和白风萍不期而遇。 两个人的目的地各不相同，一个是要朝着承乾宫去，缓解贵妃娘娘此时此刻的烦躁心思，一个是要朝御花园走，从何云清那出来，白风萍自然是要回自己宫中去。 ——至于乔嫣然，皇上许久不进后宫，但因为冯才人的事情，终于还算是想起了后宫里还有这么多嗷嗷待宠的嫔妃，于是传了乔嫣然乾清宫伴驾。 不过就算是今天遇不上这一遭，晚上的时候，姚锦瑟也有心和白风萍暗地里找个机会说说话的。 “是啊，陈太医毕竟在宫里面这么多年了，宫里面争斗的手段，他或多或少也能看出来一些，只要仔细想想，或许也能想到其中的关窍，”姚锦瑟嘴角勾着一抹稍显寒冷的笑意，压低着声音说道：“可面对着这样重大的事情，他心里面这点儿微弱的猜想得不到证实，自然不敢说些什么，甚至还会主动去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看法，更别说，小宋太医如今算是太医院里面很有成长潜力的新人，否则的话，陈太医也不会什么事儿都想着带他一把。” 然而陈太医怎么也不会想到，太医院里面这个被他当成自己小徒弟一般看待的小宋太医，就是此次冯才人生病的始作俑者。 而姚锦瑟与白风萍谁都没有觉得，受到了无妄之灾的冯才人有多么的可怜。 棋子的命运，早在成为棋子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了，作为贵妃选中的棋子，参与进后宫争斗的那一刻，生死就是最不可知的事情。 想要富贵，就要扛得住外头射来的明枪暗箭，以及人心里头时不时放出来的毒。 长街之上，风声冷涩，周围甚至连走动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并不多，而姚锦瑟压低了声音之后，声音混在风里面，更是难以传出去多远。 但也正因如此，这话声落在白风萍的耳中，听起来就更像是某种讥讽。 不过这话倒也不是攻击她，所以她并不怎么在意。 “有人帮衬自然是一种本事，更何况若是没人帮衬，想要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可实在不是很容易。” 白风萍眉头一挑，顺着姚锦瑟的话茬儿往下说：“左右事情都已经做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想要停手，恐怕也是不能了，东西都已经放到了娘娘那里，前朝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还哪有回头的路呢？ 更何况，如果不把事情做绝的话，难不成宜嫔娘娘回过手来，还能罢休吗？” 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即便是白风萍这个商贾人家的女儿，也清楚得很，更别说她身边的两位都是出自于大族，这暗地里面的手段就算是学得不多，可是见也绝对见了不少。 宜嫔……现在也不过就是没缓过味儿来罢了，只要让她知道了这些事情的一星半点儿边角料，再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反应反应，很难说她不会想到这里面的关窍。 深宅大院里边长起来活下来的女人绝对不会是傻子，毕竟后院里面竞争之残酷，有的时候甚至要比朝堂之争更加吓人，而且朝堂之争有的时候还会撕扯在明面上，深宅里头永远是不动声色的暗流汹涌。 “放心，这事情有我一份，我就自然不会让这件事落空……不过你那边，跟在她们两位身边，终究还是要小心一点。” 白风萍自然有自保的把握，她如今跟着乔嫣然她们做了这么两件事情，只要后面不主动翻脸，应该就不至于被从那个圈子里面排挤出来，姚锦瑟跟着贵妃算是旧人，她们的那个小圈子自然属于新人的派系，这新旧之争，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恐怕都是很乐见其成的。 所谓平衡的道理，莫若如此。 两个人没说几句话之后，匆匆分别，而姚锦瑟这边刚刚在承乾宫之中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和贵妃与宜嫔说上几句话，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挽秋训了一句，却见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回道：“不好了，娘娘，宫里头传出巫蛊之术了！” 第106章 小心 听到小太监的传讯之后，姚锦瑟的心中顿时一顿。 算算时间，她刚刚和白风萍分开，这才没多久，消息就已经传到承乾宫来了，很显然，恐怕是在她往承乾宫来的同时，永宁宫那边的乔嫣然和何云清就开始准备着这些动作了。 姚锦瑟不知道昭嫔是否知道这些动作，可是事既然是在永宁宫发出来的，恐怕昭嫔明里暗里的也知道些内幕——不过她一向是一个不怎么理会宫中事务的人，尤其是这种争斗上的事，这种一向是习惯了明哲保身的人物，自然不会贸然插手。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宜嫔，后者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显而易见，对于这一桩事，她并没有多少了解。 这当然是姚锦瑟的成果，说到底，有些东西只能是和她住在一块儿的姚锦瑟亲自动手，才能够布置进去，若是想要把东西布置的既不被外人轻易发现，也不被宜嫔轻易发现，自然就得花一些功夫才行。 而满宫里头，也没有旁人比姚锦瑟更加适合干这件事情了。 “跟在谁手底下，彼此争斗都是免不了的事，所以人家动手是为了自己，跟我们扯不上什么关系。” 回到乐安堂的白风萍，并没有松懈下自己的精神，而是警惕着盯着外头的动静，星儿则是在一旁点起了一炉香。 她刚刚和白风萍说了两嘴关于姚锦瑟的事情，主仆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许多话和旁人不能说，却可以彼此沟通。 可是，在姚锦瑟这件事情上，白风萍却难得提点了星儿两句。 星儿这个丫头能被带到宫里头来，自然是因为她十分稳重小心，能适应宫里面勾心斗角的环境，只是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难免会精神放松，以至于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在自己身边自然无妨，可是若是在外头也这样不小心的话，那就是在宫里面的取死之道了。 白风萍不是在提醒她，而是在保自己。 “你得时刻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旁人做些什么，旁人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人家做些什么，若不是关乎到了自己的话，就不要去管。” 就比如姚锦瑟在这件事情上动了手，那是因为她自己要除掉宜嫔，和她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宜嫔自己，结仇如此之多，在宫中不知道保全自身，所以才会落到有人落井下石的下场。 而现在这时候，她这一个敲边鼓的人，已经是到了退场的时候了。 “还不是咱们亲自下场的时机，在这件事情上，应该下场的主角，现在还没开始唱呢。” 她们只不过是弄了个套子，掉进了这个套子里面的那个人都未必会弄死，现在就开始琢磨之后的事，未免太早。 就算是未雨绸缪，那这件事情也不该她来做。 “你等一下出去，让那两个小丫头到外头走一走，若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便即刻传回来。” 乐安堂现在是她一个人住，她在宫里面人微言轻，即便是和乔嫣然与何云清交好，可是把她放在眼中的人却没有多少，仔细算一下，结交她的旧日妃嫔，竟只有姚锦瑟一个罢了。 不过在宫里面被人看不起，也未必是坏事，她是商贾之家出身，这些年被人看不起的次数，比她吃饭的次数都还要多一些，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借着别人的看不起，而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 就比如现在，因为她出身不高又不得皇上的恩宠，没有人愿意来和她一起住，她就可以把乐安堂这个地方打造成独属于她的一个小小堡垒，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把银子花在该用的地方上，自然就有数不尽的人愿意奉上忠心。 再加上她一向擅长左右逢源， 所以，她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差。 如果不是为了家族的兴盛，改变如今自家出身商贾的低下地位，她在宫里面倒也可以过一些自在日子。 但是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有得到必然就得有付出。 更别说，有的时候投出去的东西都未必能够得到回报。 而她第一次的回报，就应该是在宜嫔这件事情上了。 眼瞧着星儿走出去的身影，白风萍往后靠了靠，将身子缩在软垫之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今儿个星儿点的是丰禾香，颇有一股丰收时节田家地头麦子的味道。 闻着便让人安心。 她这几日劳心劳力，现在，合该睡个好觉了。 …… 承乾宫。 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贵妃娘娘自然不像是奴才一般惊慌失措，她向来是个很沉稳的人——只要事情不牵连到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就不会出现慌乱的神态。 而那小太监，也是一问三不知。 因为消息是刚刚从皇后的坤宁宫之中传出来的，承乾宫这边，因为有贵妃的缘故，所以对于皇后那边的消息总是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得知，至于巫蛊牵连到谁，目前一概不知。 “不过娘娘也不必着急，想来若真是什么重大的事，皇后娘娘是不会不召集大家前往坤宁宫的。” 姚锦瑟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最终的矛头会指向什么方向，可现在事情不过刚刚起了个头，现在尚不是把消息漏给贵妃的好时机。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完全没有错过宜嫔投来的眼神，那眼神之中略微带着些许轻蔑和厌烦，着实让姚锦瑟不怎么理解。 她跟宜嫔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恶的地方，贵妃和皇帝的心意，又不是她能够左右的……难不成皇帝去她那儿，她还能不接待吗？ 别的不说，从王府到宫中，不管是作为原身的姚婕妤还是她姚锦瑟，都是真心把宜嫔当成一个阵营之人的。 哪怕不是姐妹，也至少是同一个阵营的朋友，为了皇帝这么一个男人——而且是后宫如此庞大的男人，就和昔日的朋友反目成仇？姚锦瑟不大能理解这种想法。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这种关系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第107章 搜宫 皇后的传召，并没有比巫蛊之消息的到来晚多少。 承乾宫的贵妃娘娘，有协理六宫之权，这种大事肯定得提前知会一声，不过旁人知道的就晚一些，以至于贵妃带着宜嫔和姚锦瑟来到坤宁宫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未至。 “容贵妃今日来得这样早这样快，真是难得。” 皇后坐在上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话，视线却并没有定在容贵妃的身上，而是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来，轻声说道：“别站着了，坐吧。” 容贵妃大有在皇后开口之前就落座的趋势，所以皇后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在椅子上坐好了。 即便是在皇后的宫中，容贵妃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常年要来，所以连她的椅子都和别人不同一些，有好几层软垫垫着。 宜嫔和姚锦瑟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既然是宫中的大事，那么这一次恐怕阖宫都得出来，甚至还会惊动皇帝，宜嫔作为嫔位是一宫之主，自然有固定的位置可以坐，然而姚锦瑟则不同。 得妃嫔都落座，才轮到她这个婕妤的位置，所以她得挑一挑。 不如稍微站一会儿好了。 姚锦瑟没有落座，皇后自然知道，这是规矩之内的事情，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像姚锦瑟这样闷不出声的人，在宫里面守着个女儿过老实日子，在皇后的心中并没有多少位置。 若说，跟在贵妃身边的人，宜嫔算是一个能办事的，那么只是生了一个女儿的姚锦瑟，办事能力甚至都还差一些。 ——皇后会这样想，其实也不怪她。 只能说，不管是原主还是姚锦瑟，在明哲保身这件事情上都做到了极致，但凡是跟贵妃娘娘有关的，她不会揽一星半点的功劳在身上，能推出去还是推出去的好。 所谓功高震主，即使在这后宫之中，也从来不是一句空话，更何况，贵妃从来也不是一个特别能容人的人。 在贵妃的手底下，自然是只能有忠心的人，不能有贰心之臣。 宜嫔先前一度惹贵妃生气，不也是因为背着贵妃做了一些没有得到允许的事情么？ 在这一点上，宜嫔显然是不如姚锦瑟更加熟练的，面对贵妃只能顺毛摸，就算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也最好先引着贵妃想做这件事情才行，否则就算贵妃不在意这些，手底下的人也不会不帮着贵妃看着。 可以说，国公府虽然在外面嚣张跋扈，可是对于唯一在宫里面的这个女儿，却也的确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这些人手，若是都能落在姚锦瑟手中，说不准都能发挥出更加好的作用。 只不过，这个想法也不过就是想一想罢了，姚锦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人要是太过贪心的话，恐怕最终的结果不会好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就算是有了贵妃的人手，也不会有贵妃那样的底气，一个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女儿和她这种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只能算普通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一样的性子呢？ 更何况，姚锦瑟现在还是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的。 阴险的毒蛇大家都知道提防，吃人的猛兽大家也都会避着走，可是谁会主动避开一颗生长在花坛里面的草呢？ 太好看的花朵会被采摘，可是一株小草却能获得绝对的安稳。 这就是姚锦瑟的处事哲学。 不让自己太显眼，但是没有自己的衬托，别人也显不出那些优秀的特点。 原着里姚婕妤便是在这一条道路上没有做到最好，以至于后来太过张扬成了别人眼中的拦路石，最终落得一个身死无名的下场，姚锦瑟既然知道，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她在这低头想什么，原也没有什么人在意，等到该到的人都到了，姚锦瑟也终于可以落座——她对面就是何云清，算起来两人已经是最后面的位置了。 而女主和白风萍，这时候都在后面的小椅子上面坐着，姚锦瑟记得前些日子还没有这些椅子，低位嫔妃来请安的时候都还得站着，不过今天看来，似乎是皇后娘娘格外开恩。 这就意味着，今个儿这会需要开很久了。 若是平时请安那种不过十来分钟就能结束的事情，皇后恐怕是绝对不会在这里放小凳子给低位妃嫔的，这例子开了一次，以后就得慢慢形成常例，不然说出去，可就是皇后娘娘不宽容了。 “既然大家都是已经到了，”皇后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抬手吩咐宫女赐茶：“本宫也不卖关子，今个儿这时候把大家叫过来，一是为了最近后宫之中的流言，二也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说。” 宫中最近哪有什么流言？ 皇后娘娘不过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宫里最近的流言都是牵挂在冯才人身上的，可是冯才人一个小小才人，又在病重之中，难不成还有什么波澜？ 嫔妃们心里面大多都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皇后娘娘在宫里面地位和威势都不弱，自然没有人敢出来说话就是了。 “皇上最近前朝朝政繁忙，不怎么来后宫，本宫也知道你们思念黄上，所以做出许多流言蜚语，这件事情在本宫这里也算不了什么，但是今天本宫得了消息，宫里面居然有人动了错误的心思，做出不能为宫规所容的事情，所以本宫叫你们过来，一是给这个做错事的人一个机会，若是承认错误，本宫也可以从轻发落。” 话说到一半。 皇后的声音顿了一顿，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有几个平时多嘴多舌的嫔妃已经心里打鼓，不过到底还是压住了动作。 容贵妃瞧着皇后这架势，也知道这次大概不是什么小事，而且她也知道，这事情应该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 于是顺口就帮了一句上去：“娘娘仁慈宽厚，总想着给人机会，不过臣妾看来，娘娘这一番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皇后并没有接着贵妃的话锋往下说，只是沉默着等了一会儿，姚锦瑟看着皇后这样子，心中也有些猜想。 这次乔嫣然等人所用的手段，和原着中多有不同，可是目的总归是差不多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从外头进来，跪在地上回报。 “启禀娘娘，各宫搜出来的东西，已经都带过来了，钦天监的大人们正在查验，想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第108章 针对 这话一出来，整个大殿之中的声音顿时都静了下来。 就好像是被静止了时空一般。 众人也在这一瞬间便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搜宫可不是常见的手段，就算是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也不可以轻易做出这种事情来。 说到底，后宫之中的人或多或少算是个主子，总得保留一些体面才行，而这后宫之中也没有比搜宫再不体面的事情了，放在前朝，这无异于抄家。 更何况，后宫之中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宫里边的那些东西哪能是随便让人看的呢？ 说好听点是丢人，说不好听恐怕都会被抓住什么把柄。 而嗅觉更加灵敏的人也不难意识到，这件事情，皇上一定是知道并且授意过的，否则皇后这样一个惯会明哲保身的老好人，是不可能突然做出这样得罪大家伙的举动的。 就算她是皇后，但如果在后宫之中不能服众的话，许多事情想要做起来也是有些麻烦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动用了钦天监的人。 后宫里面的嫔妃或多或少都是出自官家的女子，就算是家世不好，但对于朝中的官位还是都有一些了解，像是钦天监这样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 要知道，在如今的这个朝代里，神神鬼鬼之事，一向是被人所看重的。 钦天监自然不能够在朝堂之上参与朝政走向，但却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出来点拨一下吉凶祸福。 人总归是忌讳灾祸这种事的。 而另一层，钦天监的人居然能够出入后宫之中，检查从嫔妃宫里面搜出来的东西，这本身也代表了皇帝的一种态度。 后宫嫔妃，无论是否盛宠，在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被皇帝以外的男人碰了宫里面的东西，尤其还有可能是贴身的物品，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皇帝允许，那甚至可以说是杀头的罪过。 所以即便是在场诸位嫔妃，有人心中对此颇有意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释放出来。 否则可能会出现的皇帝和皇后的怒火，暂时不用说，等到时候过上两个月，钦天监的大人一个不祥的帽子扣下来，现下这个敢说话的人，立刻就会变成众人避之不及的野狗。 只是即便不说话，如今这殿堂之中的情绪和气氛，也都十分凝重起来了。 姚锦瑟是知晓前因后果的，只是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看不到白风萍和乔嫣然的脸色，而坐在她对面的何云清，却因为多年的世家培养，养出了一种面不改色的能力。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她一手谋划的，所以这个“幕后黑手”对于今天这故事的结局并不意外，总而言之，姚锦瑟肯定不能够从她的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是了。 但是这有什么要紧呢？ 就算是查出来了，也没有确实的罪证，东西是姚锦瑟亲自布置的，为了抹干净手尾，可是费了很大力气，而且既然要放弃宜嫔这个人，那么许多事情，都可以一起处理了，不能白白浪费了宜嫔的一个位置。 再者说，宜嫔到底是皇上的嫔妃，还曾经是个宠妃，家世也终究摆在那，巫蛊之祸只能说明是宜嫔自己错了念头，但是宜嫔的母家可是没有什么大过错的，在国公府倒下之前，前朝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何云清几个人之所以能够有这次的谋划，除了姚锦瑟帮忙之外，未必没有皇上在里面掺和的可能。 皇上既然想要除掉国公府，必然是要先剪除党羽，培养自己的势力。 有女主光环在，这个势力的人选不用做他想，肯定是女主的娘家，姚锦瑟也没有想要在这件事情上面争一争的意思，狡兔死走狗烹，皇上的鹰犬难不成就有好下场么？ 倒不如明哲保身，好好活着才能走得更长久。 从上次太后宫里面出的那件事情之后，姚锦瑟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故事大致有一个脉络，但是具体发生的事情也不是完全不变的，她若是想着自己的先知先觉胡乱插手，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倒不如凭借这么多年做人的经验，在这里一步一步，小心求活。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到哪都不会错。 她心里面千思万绪，另一头，钦天监的人已经有了结果。 或者说，钦天监的人肯定只会有一种结果。 消息进到内殿的时候，皇后是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通报的，明显就是没准备给宜嫔留什么脸面，要是顺带着下一下贵妃的脸面就更好了。 皇后虽然宽和，但这都是表面上的，谁能知道人的皮肉下头藏着一颗什么心呢？ 贵妃和皇后年岁相差不多，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宠妃，没有皇上的宠爱还有权势的对立，总有人觉得，后宫若是不争宠就没有祸事，可是没有了皇上的宠爱，权位，财货，哪一样不是晃动人心的东西呢？ 女人和男人都是人，自然也都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人心不足，越是被规训限制就越是想要，一旦反弹成功，得到的必然更多，姚锦瑟受过现代教育经历过信息爆炸，对这些不能说全然洞悉，但也比一般人看得更加透彻一些。 而在前面，那女官汇报完之后，宜嫔已经有些慌张地跪在地上辩解了。 皇后也是由着她说话，到底是皇上的嫔妃，总不能冤枉了人。 可等她说完了，皇后也有话要问。 毕竟宜嫔不知道这些到底是谁在暗中做事，攀咬起来也没有一个章程，要说别人栽赃陷害，可是姚锦瑟和她都是贵妃一党，同住一宫哪有害她的必要？ 所以问题便来了。 毓秀宫是她的地方，宜嫔平时为人如何谨慎大家都是看见的，不是现在随口说上一句栽赃陷害就能了事的。 这些东西不难细想，皇后几句话挑出来，众人更是游移不定，一部分人觉得宜嫔未必有这样的心思，但是更多还是只想观望。 贵妃身边分宠的帮手少一些，就多了些得到皇上恩宠的可能，反正不是自己的麻烦，贵妃都没说话，那么她们何必去插手呢？ 于是此时此刻，只有宜嫔一边在地上哭诉，一边在心中拼了命思索。 到底是谁在针对她？ 第109章 前尘 陈依妙坐在椅子上面，目光几乎所在宜嫔身上。 她先前宠信宜嫔，对她说的话很多时候是推心置腹的，就连姚锦瑟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因为当初两个人一同怀孕又差不多时候小产，所以陈依妙待她多少有些不一样，带着些患难之交的感情，而这么多年来，不管是皇上在与不在，宜嫔都是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结果现在，不仅背着她干出这样的事情，甚至这件事情针对的还是她。 受害的冯才人，不就是陈依妙送到皇上身边去分宠的吗？ 原本是一个精心构建的计划，结果一下子就被宜嫔所打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不管宜嫔有什么样的理由，容贵妃都不会轻易相信了。 信任这种东西想要建立起来太难，但想要打破却只需要一点点的疏漏。 姚锦瑟在最末座，默不作声，这种事情并不是她现在能够参与进去的，更何况参与进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她原本在宫里面给人的形象就是懂事，听话，明哲保身，不仅是谢云安这个皇帝这样认为，宫里面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一个人的戏演得好，许多时候是能有很大助力的。 人和人总是不同的，这些人忌惮宜嫔，不仅仅是因为宜嫔依附在贵妃身边，更因为宜嫔是有资格有能力分得皇上宠爱的人。 皇上来后宫的日子本就不多，大家自然都想要从皇上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面多分上一点时间，她们抢不过贵妃，也没有贵妃那样的地位和家世，但是若是没了宜嫔，这机会会落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至于姚锦瑟……一个连贵妃亲自推皇上过去，都难以把人留住的婕妤，实在是难以提起大家的精神。 有个孩子已经保了她一生富贵，眼瞧着姚婕妤也不是多事的人，难不成还要在她身上花心思吗？ 有那时间不如想想怎么陪皇上，宫里面的女人荣华富贵，上下尊卑都是依托在皇上这个男人身上的，如果能够得到皇上的欢心，那便有了一切，若是再有个孩子，连下半辈子的依靠也都有了。 而且众人都看得出来，宜嫔这件事情不是小事，否则的话，皇上和皇后绝不会允许钦天监的人进入到后宫之中察看，常用的摆件儿和搜出来的东西有多少是见不得人的，有多少是事后立刻就得烧掉的，众人心中都清楚。 皇后也是给了面子，查看是暗中的，搜宫也是用的皇后宫里的人，这件事情里里外外不会有更多人见过嫔妃们宫中的事物，对于妃子们的名声自然也不会有多少损伤。 反正大家都有份。 “你们也不必觉得，这件事情是本宫严苛，”沈清音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宜嫔，并没有先说关于这件事情的话，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其他人身上：“今儿个这桩事是皇上亲自过问，也是皇上亲自下令这么做的，咱们皇上登基不久，或许有些新妹妹不知道皇上的做事脾气，但是你们这些老人应该是清楚的，皇上忌讳什么、不忌讳什么你们心里都有数，今儿个这事儿，既然是本宫派人查了，查出了结果也就到此为止，你们心中也不必觉得不自在。” 还有一句话，沈清音没有说。 皇上听了钦天监的人汇报，说后宫之中有异动，仔细查看之后，居然发现是有关巫蛊之术的迹象，皇后和贵妃的出身相差不多，从小也是读诗书长大，对于这些鬼神之谈虽然不怎么信，可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由不得她不多信两分。 而且……后宫的这次大搜宫，第一个搜的便是她的坤宁宫。 虽然说并不是真正的大肆搜查，只是派遣钦天监的女官，在坤宁宫中走了一圈，但这也引起了皇后的警惕。 帝后之间没多少夫妻之情，这事儿沈清音心中一直有数。 她也不在乎。 她膝下有女，或许以后还会有个儿子，实在不行，二皇子也是个选择。 这宫里面难不成以后还没有会出生的孩子了？ 总而言之，她身在皇后之位，以后的指望并不全在男人身上，这后宫之中和前朝的牵连盘根错节，想要治理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皇上分身乏术，便要依托她治理后宫的能力，只要这个需求存在一天，她的地位就十分稳固。 但是地位稳固，却不代表真的安稳。 毕竟，如果皇上真的想要废后，也不是没有先例。 皇上先派人搜查坤宁宫，往好了说是需要皇后先熟悉流程，好帮着皇上做事，往坏了说，是皇上心中已经有了不满。 这个不奇怪，毕竟在皇后治理下的后宫出了巫蛊之事，怎么也不能说她这个皇后治理得当。 所以今天，她不仅没有打算轻饶，反而还要彻查。 彻查到什么地步呢……最好是能够从宜嫔身上，把贵妃一起牵连出来。 容贵妃一直是沈皇后心里面的一根刺儿。 从小到大，她和贵妃说不上一直不对付，但是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交情，毕竟两个人年岁差了一些，说实话并不是一代人，况且本着王不见王的规则，家世差不多的女子往往很难处到一块去。 可是没想到天意弄人，居然让两个人嫁给了同一个男人。 一开始沈清音是无所谓的，只要人别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那就无所谓。 但是后来她就发现，谢云安这个男人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实在是有些好过头了。 之前是为了皇位，所以没能够把陈依妙送上王妃的位置，毕竟是老皇帝亲自指的婚做儿子的不能忤逆，但是在王府的时候，陈依妙也几乎得到了谢云安能给的一切。 最开始的时候，沈清音觉得，男人总归是喜欢年轻的，但是后来陆陆续续又有新人进来，两个人居然还像是从前一样情意浓浓，这就不得不让她警惕了。 她对于谢云安的爱属于谁这件事情根本无所谓，但如果因为这个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那也绝对不能容忍。 若不是为了对付贵妃，身为皇后，她是不必把自己和太后绑在一块儿的。 而现在既然她已经这么做了，自然要杜绝后患。 所以在皇后的眼中，这次宜嫔送上来的不是什么巫蛊，而是一把可以为她所用的尖刀。 第110章 眼下 “今儿个的事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了事，本宫倒觉得这件事情还有诸多蹊跷，等到晚间，本宫自然还要和皇上商议一番，宜嫔，你也不必在这儿哭了，先回毓秀宫去，这两日没有本宫和皇上的传召，就不用出来走动了。” 敲打完宫里面其他人之后，皇后的话锋陡然一转，开始说起今天的正事。 “今天大家折腾了这么一场，想来也都累了，就先散了吧，姚婕妤你与宜嫔同在一宫，宜嫔现在如此伤心，不如你回去的时候多加宽慰些，此事还要等皇上圣裁，在这之前，宜嫔，你到底还是皇上的妃子，可别让底下人看了笑话。” 现在这个时候天还大亮，皇后所说和皇上讨论这件事情，估计还要到晚些时候，甚至今日应该是不会出什么结果了，但是谁都知道，宜嫔会是这件事情的关键。 可是皇后娘娘这轻拿轻放的意思，在此刻表露无疑。 这般举动倒是让大家有些摸不到头脑，明明有物证，而且已经得到了证实，怎么就还有蹊跷呢？ 但稍微机灵一些的人，已经从皇后的口风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妥，皇后一向是一个稳妥的人，或许做不出什么太优秀的事儿，但绝对不会出错。 这样一个不愿意出错的人，居然会把现在的嫌疑人送回宫中，这其中是否蕴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只是没有人能够从这件事情之中得到答案，姚锦瑟虽然知道一些内情，却也不好轻易揣测皇后娘娘的想法。 众人起身告退的时候，她的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过何云清与乔嫣然，并未能从二人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想来作为幕后主使的二位，对于现下这个结果并不是特别意外。 “不管怎么样，铁证如山之下，宜嫔就算是有一百个嘴也说不清楚，除非皇上对她还念着旧情。” 回宫的路上，姚锦瑟并没有和贵妃一同回去，也没有听从皇后的意思去宽慰宜嫔，而是跟陈美人一起，在御花园中逛了逛。 黄昏的时候，御花园之中也有不少美丽景色，最重要的是，花园子里头小路弯弯绕绕，最适合说一些不能让别人听见的话。 “不过我瞧着皇后娘娘的意思，想来皇上还是要额外有决断的，不然这件事情皇后娘娘自己就能处置，又何必去请示皇上的意思呢？” 如今的后宫形势，可不像是姚锦瑟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一般，皇上除了临幸和睡觉之外，几乎是很少出现在后宫之中的，嫔妃们有皇后太后管着，只要是不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就好，至于旁的，皇帝本人并不是很关心。 姚锦瑟听着陈美人的话，脸上挂着不置可否的笑意。 皇后娘娘的发难，实在是突如其来，不过如今仔细想来也的确很正常。 后宫之中，有能力有资格挑战皇后的权威的人，只有贵妃一个，而容贵妃这个人怎么说呢？ 出身高贵的确不假，恋爱脑也是实打实的，可她并不是一个傻子。 最重要的是，容贵妃陈依妙出身国公府，从小在老国公手底下长大，学的是家传武艺，还有老国公的眼界。 后宫里头的权位，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 她喜欢的，是谢云安这个人。 只可惜痴心难付良人，如果爱情里面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带着不纯的目的，那么这段感情又怎么会纯粹的持续下去呢？ 男人的多情，不过是被身体支配的结果——如果有必要的话，姚锦瑟可以从很多方面来论证这一结论的可靠性，但是没有必要。 再怎么深厚的知识，也不可能和一个世界的常识相对抗，这是她天然的局限。 不过这不代表她什么都不能做。 容贵妃这个人，什么都好，哪怕是恋爱脑，都是一个优点，但她实在太过骄傲，甚至有些跋扈。 骄傲是一把杀人刀，百分之八十的时候只会伤了自己。 “皇后娘娘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能够猜得到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要是再闹下去，恐怕会牵连出很多不该牵连出来的事情。” 陈美人闻言一顿，想说些什么，却也没能说得出来。 她虽然看着什么事儿都放在心上，但实则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姚锦瑟刚刚这句话一出来，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姚锦瑟想要说的意思是什么。 两个人毕竟关系不错，她也不想让姚锦瑟牵扯进那些事儿中去， 更何况，在这后宫里面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安慰说话又聊得来的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能拉一把还是拉一把的好。 陈美人无意争宠，毕竟她本身家世不高不低，嫁给谢云安的时候，也不过是家族四处投资之中落下的一步闲棋，和谢云安谈不上什么感情，如今不想争宠家族也不能逼她什么，有一个娘娘在宫里面，已经是家族莫大的荣耀和底气，对于陈家来说，让她安稳地守在宫里面，比什么都重要。 她是整个陈家的最后一步保险。 可是姚锦瑟不一样。 陈美人的脑子里面飞快划过姚锦瑟从前和她说过的一些私房话，那时候两个人刚刚进王府，还正是对别人都不熟悉的时候，未分配院落也住在一处，总有很多话要讲，而两个人的情谊也是那个时候结交下来的。 姚锦瑟是小官家的女儿，在京城之中，日子说不上好过，只是比普通人家好上那么一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姚锦瑟的大姐嫁了一个商人，大哥则是娶了一个父亲同僚家的女儿，如今仍旧在为科举努力，至于姚锦瑟下面的弟弟妹妹，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六岁而已，还不足以发挥什么作用。 这样的姚锦瑟，如果不选择依附贵妃，恐怕都难以维持在后宫之中的日子，更别说庇佑公主，还把孩子带在身边养育了。 容贵妃纵有千般错处，可是对于姚锦瑟来说，却只有好的。 所以。 “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可以过来找我说一说，别在心里憋着。” 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帮着开解开解总是可以的。 姚锦瑟笑笑，领了她的情。 不过。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既然要着眼于未来，那么总要先过了眼下这一关才行。 第111章 怒火 这一夜注定是不会平静的。 不管是在哪个朝代，和巫蛊扯上关系，就很难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是被人污蔑。 毕竟如果一个人真的什么都没做的话，那么别人也不会找上他，还用这种明显是要把人置于死地的法子。 所以即便是不知道宜嫔得罪了谁，可是现在这个情况，避开宜嫔才是重中之重。 有皇后刚刚说的话，现在这个时候的宜嫔，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宫中等皇上的圣旨，即便是想要出去求人，也没有什么法子，消息送不出去，一切都是白扯。 如果她之前没有和姚锦瑟翻脸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姚锦瑟自然会帮一把——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之前没有翻脸，那么自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事儿虽然不是姚锦瑟亲自办的，可终究有她插手，如果不是有她在其中帮忙，想要栽赃嫁祸，也不会办得如此顺利。 “本来就是她自找死路，也怪不得别人。” 姚锦瑟在白檀的搀扶之下，朝着贵妃的承乾宫走去，天色渐晚，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贵妃现在心里头一定烦得很，她如今既然还站在贵妃的这条船上，这时候就不得不出面了。 “其实小主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过去的，贵妃娘娘心里头不舒坦，说不得就会拿小主你出气，其实要是皇上能过去就最好了，只要皇上去，贵妃娘娘肯定什么气都生不起来。” 白檀小声地在姚锦瑟的耳边叙说着自己的想法，只是她说的这些话，姚锦瑟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若是皇上愿意，那么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会爆出来，能够出事，本身就是因为皇上的默许。” 别人或许不清楚谢云安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但姚锦瑟，先知先觉，心知肚明。 这人当然喜欢贵妃，只是他对所有女人的喜欢都很有限，即便是身为女主的乔嫣然，也是先经历过一番磨难之后，才成为他最宠爱的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谢云安这个人，就像是一个政治机器一样。 女人们，不过是他消磨自己负面情绪的工具而已，毕竟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面孔，在自己面前堆笑，只要自己随口说些什么，就能够将撒娇卖痴的姑娘哄得喜笑颜开，对于男人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慰剂了。 而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对于某个女人的喜欢，而打破自己的原则呢？ 谢云安没有把后宫的这些女人当人，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又或者是女主本身，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不过是这个后宫之中的必要存在……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因为对于皇帝而言，家国大事才是真正重要的，在男人们的历史里面没有女人的地位，天底下的史学家写了那么厚的史书，但是被记载下来的女人不过是寥寥几笔。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十二个字就好像是一道魔咒，牢牢地压在女人们的头上，即便是这个女人做出了什么非凡的功绩，也大概率是要归功在男人身上的。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只是姚锦瑟现在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也没有心思做这件事情，她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甚至于现在所处的环境都不过是一场梦——可就算是一场梦，至少周围的感受是真实的。 她愿意为了这些真实的感受而付出一些努力，再者说来，她所做出来的这些努力又不是没有回报。 宜嫔，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面前摆放着一条注定不会好走的路，这条路上拦路的人越少，她自然走得越舒坦，所以她不能够容忍有异心的人在身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姚锦瑟的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有的时候会被自己吓到，或许这座深宫对人的同化，就是这样悄无声息，以至于她明明清楚自己的来历，有的时候还会混淆不清，自己的记忆到底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还是经历过的真实场景。 后来她就想明白了。 梦境也好，真实也罢，她所感受到的现在的这些东西，才是她真正应该注重的。 一个人如果深陷在自己的回忆里面，就很容易陷入到虚无主义之中，从而遗忘了现实之中真正重要的事情，不管如何，经历过之后才算作数，其他的都只是外物而已。 “婕妤您可算来了。” 容贵妃身边的宫女看见姚锦瑟走来就像是看见了救星，毕竟贵妃娘娘从一回来就在生闷气，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现象。 作为贵妃的陪嫁，挽秋最清楚自家娘娘的性格，容贵妃一向是一个直性子的人，几乎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而压抑自己的情绪，如果她为了某件事情而沉默不语，那绝对是在憋着一股大火。 姚锦瑟当然也清楚。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贵妃这种顺毛驴，但凡有任何一点不顺她心思的事情发生，都会引发她的怒火，在皇上面前为了保持自身“温良淑德”的形象，贵妃不敢把这种情绪释放出来，可是私下里却没有这样的顾忌。 不管是身边的人还是宫里面其他的嫔妃，谁还没受过贵妃的气呢？ 谢云安是个男人，就算是再怎么在女人堆里长大，也终究脱离不了男人的眼界局限，后宫里面的女人是生活在囚笼之中的困兽，最擅长利用规则和柔弱来迷惑别人的眼睛，即便是出生于武将世家的容贵妃也不例外。 “娘娘现在还在生气吗？” “打从皇后娘娘宫里回来就没说过几句话，奴婢端了饭菜过去，娘娘也只是吃了两口小菜，就没有再动筷子了。” 容贵妃从小练武，对于吃饭这件事情格外重视，入宫之后没有那么大的活动量，为了保持身材，只能减少饭量，所以容贵妃对于食材的精细程度就更上一层楼。 承乾宫的小厨房走的是皇帝自己的私库，吃食是数一数二的好，连这样的东西容贵妃都没吃几口……姚锦瑟往前走的脚步都变慢了些。 贵妃今日的火恐怕有点太多了，如果不行的话，她还是明日再来吧？ 第112章 弃车 然而挽秋已经在旁边架住了她的胳膊，显然没有给姚锦瑟回头的余地。 她只能继续朝前行进，深吸一口气，走进内殿之中，恭恭敬敬在贵妃下首行了个礼。 然而贵妃迟迟没有叫起，姚锦瑟用余光看着，只瞧见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的贵妃一脸愁容，倒是不大像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的样子。 可是姚锦瑟却清楚，这就是贵妃十分生气的样子。 贵妃是一个美人，同时也是一个家世不俗的世家小姐，所谓世家出身，不仅仅是代表背景深厚，同时也代表着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具有涵养。 即便是生气，也不会轻易显露在表面上。 能够让贵妃这种万事无忧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显然，这件事情对贵妃的冲击不小。 “你来了？” 清清浅浅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疲惫，钻进姚锦瑟的耳朵里面，而姚锦瑟，此时此刻正因为蹲得太久而使得腿部有些发麻。 “在那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贵妃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这么平淡地吩咐着：“暖冬，赐座。” 姚锦瑟默不作声的坐下来，等着贵妃开口。 她也不知道贵妃现在的情绪到底如何，所以在贵妃开口之前，她并不准备说话，在贵妃手底下做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明确自己的身份，贵妃没有说话的时候，旁人最好不要插嘴。 “所以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等了许久之后，贵妃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底的乌青似乎变得浅淡了一些，整个人的精神也变得好了一点。 似乎是因为有人来了，所以不能在底下人面前丢脸的精神信念把她这个人撑了起来。 而且容贵妃当然没有忘记，她叫姚锦瑟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手里就这么两个能用得上的人，家学渊源，使她一向觉得，在后宫之中女人的争宠和前朝带兵打仗没什么区别，虽然说她自己也能够获得来自皇帝的所有宠爱，但有人帮忙总比孤掌难鸣要好的多。 更何况，皇帝的心思并不好猜，身边有个人帮着分析皇帝在想些什么，对自己来说也是个助力。 只是如今左膀右臂，突然就被削掉了一截，这就让贵妃的心中不舒坦了。 从前宜嫔和姚锦瑟关系好，她心中并不觉得如何，手下人相亲相爱原本就是应该的，后来两个人关系崩盘，但至少明面上还维持着过得去的场面，她也不以为意。 后宫之中的这些女人还同是皇帝的女人呢，不也在明争暗斗之中打的你死我活？ 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好坏原本就是随机的，这种事强求不来。 但是现在宜嫔身上出了这种事儿，不管是不是宜嫔亲自所做的，都等于在打她容贵妃的脸。 “皇后娘娘如此处置，又不曾将证据定死，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姚锦瑟低着头絮絮道：“娘娘，您虽然和皇后娘娘素日没有结下太多的仇怨，可是单论您本身在皇帝心中娘娘如此重要，这就已经足够皇后娘娘心中不舒坦了。” 姚锦瑟顺着话头拍上一记马屁，瞧着贵妃的心情总算是变得稍微好了一点点，这才继续往下说道：“娘娘您如此明眼，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皇后娘娘拿住了把柄，大可以直接定宜嫔一个巫蛊之罪，如今却说要和皇上商议之后再做定论，这显而易见是打定主意要把这盆脏水扣在娘娘头上了。” 她越说这件事情就显得越发危险，当然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凶险，只是远没有她说的这样厉害罢了：“为今之计，娘娘可不能错了主意，万不可觉得，这件事能够保宜嫔一命。” “可是如果舍了她不管，那本宫的名声岂不是也要丢在地上了？” “流言不过是流言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姚锦瑟劝得愈发苦口婆心，在她说话的时候，就连站在一旁的康嬷嬷都不住点头：瞧瞧人家姚婕妤，说得多么在理，怎么自家娘娘就听不进去呢？ “娘娘如今在意这件事情，自然是宜嫔的福分，她陪伴娘娘这么多年，娘娘不可能一朝舍了她，也是正常的。” 眼见说道理说不通，姚锦瑟也不得不下一剂猛药：“娘娘顾念旧情，可是终究还是要考虑皇上的心思，这些年来有些事情宜嫔可都是亲自过过手的，一旦她把这些事儿吐出来……若是她为求自保栽到娘娘身上，就算皇上能还娘娘的清白，可是娘娘和皇上之间的情谊，还能回到当初吗？” 说话之间，姚锦瑟便将贵妃的罪都摘了出去，这么多年下来，贵妃手里面的肮脏事儿难道少了？ 无非是一部分交到姚锦瑟手中去做，一部分交到了宜嫔的手中，这些事儿将三个人绑定在一块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埋下了一个大雷，如今这雷便在爆发与爆发的边缘……她们能不能安全，全看宜嫔能不能守住自己的那张嘴了。 但这种事儿，若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身处绝境的人的身上，显而易见是不现实的。 姚锦瑟把这一点破，贵妃也顿时提起了神儿。 她在后宫之中，虽然日子过得奢侈了一点，可是许多事情上面都是谨小慎微的，国公府的权势太过，树大招风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只能在皇帝面前多做小伏低，也是为了保母家的安全。 若是在这些事情上被人拿住了错处……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就算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再怎么深厚，皇帝的前朝对国公府出的手也不会软。 以贵妃的名义问责国公府，再稍微调查一番，就算是底子干净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查，更何况是世家大族。 “她若是会张嘴，那就干脆让他张不了嘴得了？” “不可！”姚锦瑟也没有想到贵妃下决心居然如此之快，赶忙将她的话拦下来：“娘娘若此时动手，为免太落人口实了，况且就算是宜嫔死了，曾经做过的事儿也还是做过，经不起查呀！”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嫔妾以为，不如就干脆让宜嫔认下来这些事儿，她身犯巫蛊，已经是死罪难逃，倒不如用这一条命，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一了，百了！” 第113章 转接 不算宽敞的殿堂之中，一时间陷入一阵浓重的沉默。 姚锦瑟所提出来的这个办法说不上不好，只是略微有些狠心，最关键的是贵妃是真的心动了。 弃车保帅的思路并不算多新奇，贵妃当然也清楚，保留有用之身才能做更多的事情，而且宜嫔本来已经深陷死局之中，就算是把她救出来，以后皇上也会对她心存疑虑，那么救她这件事情就不会有太多的价值。 ……皇帝本来就已经不怎么宠爱她了，难不成经过这一遭事端之后，宜嫔还能够自救吗？ “娘娘可要知道，如今不是谨小慎微的时候，皇后娘娘和皇上在商讨这件事情，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商议出来一个可用的结果……若是这个结果，对娘娘不利，到时候可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呢！” “皇后不过是借助这些事情恶心本宫一番罢了，宜嫔的事儿伤不到本宫，就算是她随意攀咬，本宫也不会避讳太多，况且，皇上未必看不出来宜嫔是冤枉的。” 既然当初已经做出了那些事情，她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能够一直不受其害，但是皇帝的宠爱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也是真的，当年老国公在她嫁给还是王爷的皇帝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在姚锦瑟说出刚刚那些话之后也重新浮现在容贵妃的耳边。 皇家的日子不好过，像她这样的人总要小心谨慎些，不然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中伤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从前不觉得，现在却是通过宜嫔感受到了。 “事到如今，宜嫔是否被冤枉真的要紧么？” 姚锦瑟根本就没有想到容贵妃这个平时杀伐决断的女人在这时候居然还念着些许旧情，在她看来，宜嫔本来就没有必要去救下来——哪怕她在这件事情之中没有插手，她也是这样想。 宜嫔这样的人在一个团队里面根本就不会成为好的助力，容不得同事比自己好的人，背地里总会破坏局势，姚锦瑟从前还想着把宜嫔一起从困局之中捞出来，后来一番事端之后，两个人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娘娘可得知道，皇上如果真的在乎这件事情的真相，那么从一开始就会出来主持公道，至少也是要盯着这件事情去查一查的。” “可是皇上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太多话，甚至连搜查后宫这样的事情都准许皇后去做了，娘娘还不明白么？” 她感觉自己再说下去了，这屋子里面的人就都懂了。 但容贵妃还是没说话，如同黄金一般沉默着。 其实容贵妃何尝不明白姚锦瑟这番话之中蕴藏的道理。 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说服别人容易，说服自己太难，她不算是一个太过狠心绝情的人，从她对于皇帝的深情便多少看得出来，她实际上是很在乎身边的人的真心的。 从小就生活在世家大族之中，见惯了人心凉薄的场面，又看过太多的阿谀奉承，由此便对真心更加重视。 这当然没什么错。 但是如今事情已经波及到自身，若是还不能及早把自己挑出去，那恐怕遗祸无穷。 姚锦瑟心思缜密，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是很少沾手的，所以平日里但凡有什么事情，容贵妃都习惯交到宜嫔手中去做，宜嫔是个利索的人，办事情也算是从来不怎么出纰漏的，谁曾想如今进入到这番地步。 姚锦瑟低垂着头，配合着大殿之中的静默，和其他人一起等待容贵妃的决策。 夜色漫长，这些事情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她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有些事情，如果是她催着贵妃做的，那么若是以后贵妃反过空来，恐怕还是要责怪她。 但若是贵妃自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也就不怕了。 现在这个时候，贵妃是坚决不能倒下的，容贵妃的出身和恩宠在后宫之中尤为重要，尤其是对于现在的姚锦瑟来说。 姚锦瑟不打算直接面对皇上去争宠，如今剧情或许被打乱，但人物的设定还是那个设定，她不过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社畜罢了，怎么可能会拥有皇帝这种怪兽一般的心机呢？ 既然在老虎身边不安全，那就暂时躲着老虎为好。 谢云安几次去看她的时候，侧重点都在公主身上，显然这个男人喜欢女儿远远多过女儿的生母，自然母凭女贵这样的事情，想要发生也不太容易了。 可是这后宫之中，地位是如此要紧，如果不能抓住男人的心往上爬，就只能借助一些其他的手段了。 皇后太后，皇帝贵妃，都是可以依附的人。 后宫之中的路漫长孤单，但是一眼望得到头，只要自己不从这条路上走出去，姚锦瑟相信，她终究还是有一天能够走到最后的。 藤蔓想要活下去，就必得依附大树，而且要靠着大树去到足够高的地方才行，贵妃身上的利用价值还有太多，富贵和权力，甚至是皇帝的宠爱，姚锦瑟作为一个节俭的人，自然不能让这些东西白白浪费。 过了许久之后。 外面的夜色逐渐浓重起来，容贵妃的心也慢慢沉落。 姚锦瑟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皇上若是真的想过管这件事情，就会从一开始过来插手，巫蛊这样的大事，对于任何一个皇帝而言都不是能够轻易容忍下来的事情，可是皇帝忍下来了。 容贵妃是喜欢皇帝，但是她不是傻子，宫里人都觉得她嚣张跋扈，但是皇帝从来不这么觉得，就是因为她很会在皇帝面前做样子。 ——虽然这样子多少也是真情流露。 “那便这么去做吧。” 她的话音落地，有些不可说的疲惫。 事已至此，宜嫔的反应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事情，她的家族依附着国公府存在，就算是她说出些不利于贵妃的话，国公府也不会伤筋动骨，但是她的家族绝对好不了。 “找个靠得住的人过去传话，宜嫔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说。” 康嬷嬷眼神微动，下去安排了。 娘娘的意思是要动用国公府的暗棋，这个旁人可不清楚，只有她这个老奴做得顺当。 “你也先回去吧，此事之后，本宫身边从王府出来的人便只有你一个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毓秀宫的事情，你便先担起来吧。” 第114章 圣裁 姚锦瑟回到毓秀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白日里折腾了一天，其实她也累了，可是很多时候，再累也不能就这么歇下来。 这道理上辈子她就明白。 “小主今日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白檀和白桃端着水来给姚锦瑟卸了妆面发髻，扶着姚锦瑟回到床上。 今天白檀跟着姚锦瑟在外头走了一整天，自然也十分疲惫，白桃替了她的活儿，她也好回去轻快轻快，只是白桃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面，宫里的动静一阵阵地传回来，她也不住心慌。 搜宫的动静那么大，她这样爱笑的人都快要吓出泪来，要不是宫里面都是自家人，她怕是要慌死了。 后来宜嫔回来的时候，那副灰败的模样，更是让整个毓秀宫都变得不安稳起来。 好在后来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听说宜嫔犯了事儿，并没有牵连到别人，但是自家小主在贵妃宫里面呆了那么久，连晚饭都没吃，事情肯定也不小。 姚锦瑟其实也没有那么紧张。 和自家侍女不同，她对这件事情有相当的掌控，唯一需要担忧的，是白风萍那边能否守住秘密。 毕竟女主她们那个漏洞百出的计划，能够成功离不了她伸出去的那只手，否则的话，那些人恐怕都没有办法把东西埋到宜嫔的院中。 这也是整件事情最大的漏洞，大家现在几乎都认定是宜嫔自己犯蠢，干了这种糊涂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的真正参与者，乔嫣然，何云清，白风萍，这三个人和他们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轻松就能办到的。 而且白风萍本来就是三人小团体里的那个边缘人物。 姚锦瑟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思索着这件事情剩下的关窍。 白风萍那边或许能够搪塞过去，毕竟表面上他们是买通了毓秀宫的小宫女做的这件事情，很是花了一笔银子——买通人手这件事情在她们看来是白风萍做的，银子自然也出自白风萍。 高门贵女对这些钱财俗物是不怎么上心的，在乔嫣然与何云清，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罢了，说出来都玷污了她们姐妹情分。 白风萍自然也不在意，毕竟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像她这样的出身，如果能够用一些银子，就换来自己在宫中的地位，那实在是太值得了。 而对于姚锦瑟来说，用这件事情除掉了自己的一个拦路石，又赚上了一笔银子，也是一举两得。 姚家既不是高官，也不是巨富，她在宫里面日子过得也紧，好在跟着贵妃内务府从来不亏欠什么，偶尔皇上和贵妃也有赏赐，可如果有人拉开姚锦瑟的妆匣，就会发现里面的确没有什么太好的首饰，这些年除了宫里造的金玉之器，原主换了很多东西出去接济娘家，在王府的时候，这些事情做起来还方便，进了宫之后，她也是发展了一些小太监帮忙。 为了家族，为了女儿，为了自己，她是真得缺钱。 几十两银子放在当下的这一座皇宫之中，甚至都足够买上两条人命，姚锦瑟自然不会白白放掉。 如果乔嫣然与何云清真的信了白风萍所说的，那么自然皆大欢喜。 白风萍这个人不管怎么样，如今终究是和她站在一条船上的人，这一点信任姚锦瑟还是能给出去的，即便是以后反水，她也有足够的信心遮掩过去。 只是那个被买通的小宫女……这是要费一点心思的。 毕竟就没有这个人。 不过也不难处理，宜嫔之祸结束之后，势必有一批人是要被处置的，到时候随口推说一句就是了，白风萍不会有疑心的。 剩下的……就等着贵妃娘娘去处置吧。 她要先好好睡一觉。 ……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毓秀宫之中的动静就要比往常小了许多。 主要是宜嫔居住的主殿那边儿，如今死寂的像是一座冷宫，即便那边和姚锦瑟所居住的院落不过一墙之隔，可实在有两种不同的气象。 这样的氛围，实在说不上好，即便是看两眼，都难免觉得气闷。 “小主还是先走吧，别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白檀在后面扶了一手，将姚锦瑟的视线收回。 不管如何，今日之后，毓秀宫之中的局面肯定会有重新的变化，昨天贵妃娘娘既然说了那样的话，那么她也不必太过担心。 容贵妃一言九鼎，自然不会忘了自己的许诺，更别说，如今她在宫中的手脚只剩下了姚锦瑟这么一个，姚锦瑟还有一个女儿，怎么着也是能够帮她在特殊时候稳定皇帝宠爱的人。 此间种种，都于自身有利。 今天的坤宁宫很是热闹，宫里面能来的不能来的都出现了，就连一直在养病的静妃都出来落了座，这也是姚锦瑟第一次见到静妃。 人如其名。 的确是一个安静的美人，就像是山谷之中幽静的兰花，从娇弱之外，偏偏又能看得出一股稳定的气质来。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在明媚娇艳的贵妃与其他美貌的小白花之中，抢出皇上心中的一席之地。 不过姚锦瑟并没有看太久，视线在静妃的身上定了定，便重新转回坐在更上面的贵妃身上。 两人视线相交，姚锦瑟很快便从贵妃的眼中看出了一种稳定的状态——这件事情应该已经了结了，贵妃既然亲自下令，宜嫔也不敢不尊，毕竟他们整个家族都依靠着国公府而存在，如果她这边做出什么牵连到贵妃身上的事儿，那恐怕是抄家灭门之祸。 别的不说，就连姚锦瑟都知道，只要老国公活着，那么陈家的富贵就能够一直保持的下去，这种老臣存在的意义是国之柱石，不可轻动。 皇帝只不过是看陈家不怎么顺眼，并不是真的看老国公和贵妃不顺眼，只不过许多时候身为皇帝也没有那么多选择，很多事情做到最后是没有别的办法的。 不过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怎么皇后还没出来？ 姚锦瑟的念头刚在心里边转了一圈，外头就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第115章 峰回 这是谢云安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他仍旧是那副光风霁月的神情，似乎对于后宫琐事不怎么用心，即便是后宫之中都闹出了巫蛊这样大的事，他好像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姚锦瑟却知道，这些不过是表象而已。 谢云安这个人物控制欲极强，为人又好面子，所以处处都想谋一个好听的名声，作为皇帝，他或许在朝中颇有建树，可是那一套平衡之术放在后宫之中本身就行不通。 后宫里面这群女人，寻常时候也是讲道理的，可是一旦要是发生了什么牵涉自身的大事儿，个个都是帮亲不帮理，会想尽办法为自己或者家人求情。 如同姚锦瑟一般出身的人，在后宫之中的日子大都不太好过，姚锦瑟做小伏低，到现在还依靠着贵妃才有如今的出头之日，若是连个靠山都没有，那日子更是难过了。 大多数女人都想把皇帝当成是自己的靠山，可是皇帝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从来都是不可托付的人选，所以女人们逐渐都会意识到，想要在后宫之中生存下去，就是需要靠自己的。 在这种基础上，女人们会做出什么来都不为过。 千百年来，后宫这片土地上出的事儿，又何止巫蛊之祸那么一星半点的麻烦。 这件事情之所以最终还是牵动了谢云安的心，不过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最终一定能够牵扯到贵妃身上罢了。 他的野心从现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冒出来一点了，如今朝堂还未安稳，皇帝就已经开始动了敲打贵妃和贵妃背后家族的意思，可见这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毛病，与权位高低并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人心善变罢了。 今日诸事与姚锦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她只需要悄悄的在后面躲着，安静看戏就好，既然贵妃娘娘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那自然不需要她在这件事情上插什么手脚。 只是姚锦瑟隐约觉得，乔嫣然等人或许不会这样善罢甘休，这帮人和宜嫔之间的仇怨，说到底还是因为容贵妃的原因，是新人和旧人的恩宠之争。 而恩宠这两个字，从来都不是只和皇帝的心意挂钩的。 姚锦瑟作壁上观，但是有人显然不想要让这里这么消停，宜嫔现在正处在虎落平阳的时候，若不能趁这个时候将她一击毙命，那下面的人怎么升上去呢？ 这宫里面，高位嫔妃都是有定数的，其实旁的都不重要，但是对于家世不显的嫔妃来说，月例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们未必有那么多的恩宠，也不能指望皇上赏赐她们什么。 只能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够升到更高的位置，手里头有更多的银钱，这宫里面的日子才能熬得下去，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得靠争靠抢才能得来。 只有上面的人下去，底下的人才能熬得上去，与其等着她们自然老去死亡，还不如亲自动手把她们拉下来。 女人的战场没那么大，但残酷程度要比杀人见血的地方剧烈数倍，男人们之间的战争不过是刀光剑影，以伤换伤，而家宅宫院这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才真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过这世道本就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若是想要在这样的世道里面活出来，就必须要比别人更加残酷和冷静，所谓窃国者诸侯，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才能够成为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人。 也才能改变这世界的样子。 姚锦瑟冷眼看着嫔妃们七嘴八舌，有几个人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差一点就把这火苗引到贵妃身上了，好在贵妃的存在感本就极强，不做娇弱之态的贵妃，像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女将军，虽然困顿于后宫之中，可那股子凌厉的气势，一旦释放出来，还是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事已至此，宜嫔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皇后坐在上位，声音愈发平淡冷静，她自然看得出来，皇上并不打算管这件事情，所以只有她这个皇后出面处置，今时今日坐在上位的皇帝会出现，不过只是想让后宫安静罢了。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中间似乎还牵扯到他如今最喜欢的两个女人，对于皇帝来说也是要稍微上点心的，不然的话恐怕就伤了美人的心。 虽说这美人落泪也别有风味，可女人哭起来实在让人心烦，若是能够不哭，那便是最好了。 宜嫔跪在地上，早已经心灰意冷，她当然想要为自己辩驳，可是话说回来，这些事情本来也是她一手操作，并没有什么冤枉。 正如贵妃所言，反正这件事情都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做事情没有顾全首尾被人抓住了把柄，那是她蠢，就算是今天不认，这后宫之中也没有她立足之地了，没了皇帝的宠爱，在后宫之中的女人，活着比死了还不如。 那倒不如舍了这一条性命，反而还能换得国公府保全家族的荣华富贵，否则覆巢之下没有完卵，恐怕连整个家族都要被她牵连，一败涂地。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宜嫔不是看不清人性的人，自然也知道皇帝性格之中的冷酷寡淡，若是自己死了，皇帝绝不会轻易放过家族，如果国公府能够在外面保上一把，那至少能够延续家族传承，以待来日。 “臣妾无可辩驳，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妾一人所做。事到如今，臣妾万悔难当，只求皇上看在臣妾多年侍奉，能赏赐臣妾速死。” 哪怕是一道三尺白绫下去，也好过受那么些折磨。 “皇上，您看？” 皇后把头扭向皇帝那边，天子在此，她也不好做决断。 “你看着办，朕有些乏了，先回乾清宫，”谢云安嘴上说着劳累，屁股却没有挪动的意思：“她既然求速死，便给她个痛快吧，只是这件事情不能如此轻易了结，后宫之中竟有如此丧乱之事，实在是让朕意外，可见皇后平日里管教宫禁，多有疏忽。” 第116章 路转 谢云安说完这些话之后，皇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差了些许，好在皇后到底是个有城府的人，不至于因为谢云安这一两句话就失了分寸。 更何况如果谢云安对她真的不满，那完全不用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夫妻多年，皇后究竟最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性子，她当然也知道，有些时候，谢云安所说的话得反着听。 “臣妾平日里忙于宫务琐事，的确不知道有这些事情发生，实在是臣妾的过失，还请皇上恕罪。” 谢云安抬了抬手让沈清音起来，他当然不是为了责怪皇后，所以才说出这番话，不过皇后能够借着机会帮他把这话说下去，可见终究是多年的枕边人，最懂他的心思。 “后宫事务繁忙，朕也是看在眼里的，皇后一个人虽然勤勉，却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依朕看，不如皇后在宫中挑两个可用的，帮着你一起处理宫里的琐事。” 这话说的就重了。 但沈皇后反而轻松了些。 皇上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说后宫事情太多，需要挑两个可用的人帮忙处理后宫的事，可是对于如今的后宫来说，贵妃本就有协理六宫之权，上次因为太后所以把这个权力撤了，之后一直也没有重新交还与她。 只不过因为皇上并没有责怪贵妃，反而因为这件事情多加怜爱了一些，后宫诸人闻风解意，从来也没有觉得贵妃是真没了权柄的。 但凡是贵妃要些什么，该看还是能看得见，该说上一嘴还是能说上一嘴，皇后这一次想利用宜嫔的事情牵扯到贵妃身上，终究还是不能成行。 然而皇上虽然保了贵妃，却并没有说要把协理六宫的权力，再度放到贵妃的手中。 而是说从后宫之中挑两个可用的人帮起来——难不成是现在的庄妃等人不可用吗？ 皇后没有说话，其他人也在等着皇上的下文。 大家都明白，皇上现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么是把权力还到贵妃手中，以此来安抚贵妃——毕竟宜嫔是贵妃的人，而这件事情查来查去，的确也和贵妃没有关系。 冯才人也好，宜嫔也好，都是贵妃手底下的人，这次的巫蛊事件说起来严重，但实际上不过是贵妃手下的两个女人在争风吃醋，所以才闹出于这种事端而已。 只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了许多从前大家并未注意的事情，以至于到如今这种地步，事情甚至无法收场。 而一连折损了手底下两个人，对于贵妃来说，其实也是无妄之灾。 那么，皇上会把这权柄重新放到贵妃手上吗？ 大家心里面都有嘀咕，表面上却都做好了准备，若是皇上真的出声，那么大家舍不得要恭维恭维贵妃的。 然而皇帝在这件事情上和贵妃两心相同，自然知道贵妃喜欢权力远过于喜欢责任，管理后宫这种事情放在她的身上，说不得算是一种负担。 而且贵妃和皇后本来就不对付，一个年轻些，行事作风张扬，一个虽然年纪大点儿也沉稳，但偏偏是个喜欢生闷气的主儿，就算是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在表面上表露出来，只会自己憋着。 时间长了，谢云安都怕皇后憋坏了心思，要是连皇后都开始在后宫之中算计那些有的没的，那他可就彻底不用安生了。 所以贵妃这管理后宫的权力终究还是不能给的，但是也不能完全不顾贵妃的心思，要不然宫外头的人需不需要管不说，光是贵妃的小脾气，就足够谢云安消受的。 那么就只能够选一个贵妃的代理人了。 这个人选几乎不做他想，宜嫔刚刚才被人拉下去，冯才人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呢，如今贵妃身边可用的人手就那么一个。 皇上等着皇后开口，皇后自然也不能掉链子，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顺着皇上的话往下说道：“臣妾近来身体不适，虽说有庄妃，何婕妤等帮着臣妾打理后宫诸事，但少了一个宜嫔，的确也不是很方便，皇上看，不如让昭嫔补上来如何？” 皇后的话音未落，还没等皇上起来说话，昭嫔就已经起身行礼了。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的抬爱，只是臣妾原本便不擅长打理琐事，处理自己宫里的事情都应接不暇，恐怕没有办法帮助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之事。” 她一向是个机灵人，自然知道皇上这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显然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给贵妃面子，只是皇后不想给罢了。 所以她只是把自己推开，却也没有推荐别的人选，这种事情她向来是不愿意沾的。 而且皇后之所以这样说，无非就是不想和贵妃正面碰上。 正经主子都不想干的事情，她总归也犯不着去触人家贵妃的眉头，昭嫔也算是和贵妃相处了这么些年，两个人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她自然也相当知道对方的忌讳。 容贵妃这个人，说她在意权位，那她倒也不是十分在意，然而在宫里面，尤其是谢云安身边，给出来的权力，那就是恩宠的象征，贵妃很喜欢炫耀皇帝对她的恩宠，所以这东西只有她自己不要的，没有别人能硬从她身边抢走的。 除了谢云安。 有的时候昭嫔自己都疑惑，皇帝身边就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一样，贵妃一靠近和他相关的事就自动变成了一个丝毫没有脑子的人，明明当初在闺阁里面的时候，女人们都是听说过陈家有一个不输男子的巾帼女儿的，却不曾想最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皇后这边，心里头也在迅速盘算着，昭嫔一向是这种扶不起来的性子，碰见个事儿，跑得比谁都快，偏生她本出身于清流之家，就算是想用家族之利益去延揽她，也无济于事。 她正琢磨着换个人选——左右不是贵妃就行，实在不行乔嫣然也很合适，弄些事情出来给她忙还能省得皇上老记着她。 然而皇帝已经开口了。 “昭嫔说的也有道理，况且替皇后处理琐事，琐碎繁杂之事，你们这些久居高位的人怕也操办不好，要朕说，姚婕妤倒是很合适。” 姚锦瑟正低头吃瓜，听了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 这怎么还有她的事儿？剧本里没这一出啊！ 第117章 挂件 殿宇之中的声音一瞬间寂静下来，皇后在谢云安面前行着礼，自然是不太方便回头看，但即便是皇后没有回头，姚锦瑟仍旧感觉到了一股炽热的视线从皇后的发髻之上传过来注视着自己。 这当然只是她的心理作用，但是贵妃那边投过来的视线却做不得假，姚锦瑟一边起身行礼一边和贵妃对了一下视线，却并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愤怒。 反而是贵妃眼中有些许鼓励。 姚锦瑟：“？” 来不及想贵妃为什么会给自己投来赞许的眼神，姚锦瑟嘴上已经开始说着些臣妾无能的话，只是皇帝和贵妃显然已经有了主意，丝毫没有给她拒绝的空间。 她这边拒绝的话还没落地，那边谢云安就已经替她开了口。 “你倒也不用急着推拒，你是个心细的人，平时朕也看在眼里，更何况如今你宫里出了这事儿，没了宜嫔，毓秀宫总得有个人管着，你很合适。” 姚锦瑟在心里边冷笑几声。 这话要是放在别的妃嫔身上，说不定还能有些期待，可是她却最清楚谢云安向来是个空口许诺却不给好处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对她颇有瞩目，甚至还琢磨着想要晋她的位分，让她顶替宜嫔的位置，可他要是真的这么想的，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何必找这么多托词呢？ 明显就是不想给好处，但是又想找些理由让面子过得去，用东西吊着总显得他这个皇帝大方。 而到了这个时候，姚锦瑟也彻底反应过来，现如今的这个结果恐怕是不容她反驳的，否则别说皇帝会生气，就连贵妃恐怕都会第一个不答应。 贵妃是想用姚锦瑟的，虽然姚锦瑟平时总是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如今贵妃身边毕竟没有可用的人手，陈依妙这种眼高于顶的性子，想要人入她的眼，实在是难如登天。 宜嫔倒了，新人不堪造就，自然是只能姚锦瑟这样的人顶上——即便是姚锦瑟平日里的形象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现在的确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况且姚锦瑟平时但凡是说出两句话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容贵妃被她劝过几次，也晓得姚锦瑟的好处，更知道姚锦瑟是个什么性子，这样的人放在前头为自己说话，最是合适不过了。 容贵妃心里打的好算盘，皇上更是感知得到贵妃的心意，其实后宫之中本来也不缺什么人手，宫里面琐事再多，皇后能力也足够出众，更别说还有妃位上的帮着忙，并没有那么多的事儿需要去处置。 容贵妃不能轻易得权，有姚锦瑟能够在面上也好，左右姚锦瑟和贵妃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一点谢云安也看得很是明白。 否则当初贵妃不方便的时候，也用不着向皇上举荐姚锦瑟了。 至于位分，姚锦瑟现在这个位分就很好，既不是很高，也不是很低，有个公主傍身，宫里面谁也不能小瞧了她，谢云安并不是很喜欢姚锦瑟的容貌，姚锦瑟自己的气质又不够出挑，还不喜欢打扮，这样的人偶尔尝两口新鲜也就够了，如果说真的宠爱，那还是贵妃这样的性子最合适。 事已至此，皇后自然也不能多说些什么，便不在保持冲皇帝行礼的姿势，直起身来训导了姚锦瑟几句。 不过是什么和睦宫闱勤俭尽心之类的话，同时告诫后宫众人，要对宜嫔的所作所为引以为戒，不可心生妄念。 总而言之，后宫的女人安分守己就是最好的，而沈清音这两句话说的相当有水平，就算是谢云安在旁听着，也不由得点头。 皇后端庄持重，这才是一国之母的样子。 他又赞许了皇后几句，平复了一下刚刚和皇后之间的小小摩擦，而是明白了谢云安用心的沈清音，自然不会继续在这种事情上心有芥蒂，一时之间倒显出夫妻同心的意味。 只有姚锦瑟心中忐忑。 她到这个世界来的日子也不短了，对于这世界的许多东西已经可谓是熟能生巧，也不像当初一样陌生。 但是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也实在是令姚锦瑟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按照她原来的设想，只要待在一边安静看戏就是了，后宫里面自然会有人掀起争端，能够在这些争端之中明哲保身，本来就已经不容易，更别提下场去搅浑水了。 而现如今要做的，已经不再是搅浑水那么简单，是彻底把自己放在明面上开始接受众人的注视和攻击。 可是天可怜见，她和何云清这样的新晋宠妃总归是不一样的，何云清有家世背景，有皇帝的恩宠作为依靠，从小就是接受着世家的教育成长起来的一个人，在处理宫务这种事情上，自然得心应手。 而她……全然没有这种好的先天条件。 就算是想要学，又能去找谁学呢？ “管理宫务之事不必担心，本宫这些日子自然会调教你的，皇后不会让你分担太过重要的事情，之前宜嫔帮着处置这些事儿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太重要的，都是些边边角角的小事。” 承乾宫。 贵妃回宫之后，便靠在美人榻上盖上了绒毛毯子，她从小习武的时候受过伤，天气冷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比别人更怕凉，女孩子家受了凉总归是不好，老国公虽说心疼女儿，后来不再让她习练武艺，却也没有彻底停了锻炼，总归是存着一分强健身体的意思。 这也的确有用，容贵妃的身体素质在后宫之中不说是数一数二，至少也是十分康健的人，后宫里面身体娇弱的女子已经太多了，肌理细腻的人数不胜数，反而是像贵妃一般体态、只是稍稍有些怕冷的正常人很难见到。 所以此时此刻躺在美人榻上的容贵妃说是在训话，倒不如说是在分享经验，中气十足地如同老师授课一般。 姚锦瑟在旁边也相当认真，这些东西从前是听不到的，毕竟以前容贵妃的专职白手套是宜嫔，现在变成了她。 虽然按照贵妃所说，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在皇后身边当个挂件，但是姚锦瑟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个岗位。 英雄不问出处，更遑论后宫？ 要知道，就算是太监，那也得往皇帝身边做才对。 在皇后身边当一个挂件儿，有什么不好的？ 姚锦瑟向来清楚贵妃的命运，一个宠妃在后宫最好的依靠如果不是皇帝，那么这个宠妃身上的所谓恩宠，恐怕也来的有些虚浮，在这一点上，贵妃自己看不透，姚锦瑟却不得不看明白。 今时今日，她是绑在贵妃这条船上的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若是能有机会换条船，她其实也没有必要让自己捆死在贵妃这棵树下，毕竟随着皇帝的地位逐渐稳固，老国公身体越来越差，容贵妃背后的国公府就会越来越不稳定。 皇帝这样的身份，做兔死狗烹的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姚锦瑟从前不是没有想过找个机会提醒陈依妙，可是眼看着面前这位贵妃娘娘沉浸在皇帝为她编织的梦境之中，姚锦瑟就清楚，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既然说什么都没有用，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到时候能救一把就救一把，至少看过书的她知道皇帝对于贵妃终究还是有些所谓真情在，只是人死之后流露出来的怀念，到底有多少是因为这个人死了，这一点姚锦瑟也不清楚。 现如今，还是抓紧时间把自己的位份升上去最要紧。 “娘娘放心，嫔妾一定尽心为娘娘把这些事办好。” 给贵妃娘娘吃了一颗定心丸，姚锦瑟这才离开了承乾宫，转头往自家毓秀宫回去。 容贵妃娘娘，如今身边没有新人了，这可不行。 容贵妃在宫里面向来是没有什么限制的，但没什么限制，也就意味着没什么乐趣，做什么事情都有人来满足的日子看起来实在美妙，但各人有各人的不可言说，这种事情总是没有感同身受的。 以前宜嫔在的时候，她和姚锦瑟两个人并不会所有的时候都同时出现在容贵妃面前。 毕竟两个人有不同的任务，一个是要替娘娘干活的，一个则是因为有女儿，所以可以稍微分担一些皇上的宠爱，入宫之前两个人不住在一块儿，关系不错，入宫之后，关系反倒不好了起来。 但不管关系好还是不好，至少在贵妃面前，总有个人能够帮着分担贵妃的注意力，使得贵妃不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帝，终究还是有贵妃关心的事情，若是只有一个人，那想要忍受住贵妃的碎碎念，终究不是一个好事。 姚锦瑟可不是承乾宫里边的宫女嬷嬷，上辈子打工的时候，她开会的时候在心里边骂的人，都能填满一个护城河了。 而这个时代，若是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那可能就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姚锦瑟就有些头痛，而且一想到明天还要早上去给皇后请安，她头就更痛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118章 风寒 人思虑过重的时候，总会引起一些身体上的变化。 姚锦瑟昨夜睡下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头痛，当时并没当回事儿，然而第二天起身之后才发现自己脑子像是裂开一样，一时间难受的，甚至说不出话来。 白檀素来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姚锦瑟与往常不同之处，上手试探了一下，又觉得自家小主热得烫人，连忙叫外头的人去坤宁宫报备。 毕竟今日的姚锦瑟已非昨日，得了皇帝金口玉言给的协理六宫之权，哪怕是个挂件儿，也和从前一个没宠没权的婕妤，有了本质性的分别。 姚锦瑟能有这个机会，也算是皇帝开恩，结果第一天就出了这种事情，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攻击是不敬皇后，自家小主从来都是个谨慎的人，白檀在身边耳濡目染，多少也学到几分。 让白桃在小主身边照顾着，白檀迅速在宫里面安排起来，安排去皇后宫中的人，只要得了皇后娘娘的点头，立刻就可以着人去太医院叫太医——好在小主热的不是很严重，不然请太医这个时间，等起来恐怕都很难熬。 若是一宫主位，就不会有这么麻烦了，嫔位以上的娘娘，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想要延请太医，都不费劲，甚至于会有太医毎日过来把平安脉，不过这种就是得宠妃嫔，或者是高位妃子才有的待遇了。 以姚锦瑟现在连封号都没有的身份地位，显然配不上这个待遇。 好在沈清音那边并没有过多为难，了解了事情之后便迅速叫人传了太医，装病这种事情在后宫之中或许贵妃能做得出来，但是其他人想要以这种方式躲避应有的责任，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太医可不是傻子，姚锦瑟也没有女主光环，一次生病，至少有两位太医共同诊断才成，即便是嫔妃们和某位太医相熟，想要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也不容易。 更何况，这种头疼脑热的病，宫里面是有医女专门去为嫔妃们诊治的，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装病，要不就是手眼通天，能够让所有人为自己瞒着，要不就是真的有病。 好在姚锦瑟的病并不严重，虽然是风寒，却也有轻重之分，只是发热这种程度，太医们也只能断定是因为受凉所致，同时把大部分的责任推到姚锦瑟生产之后身体虚弱上头。 对于一个身子虚弱的嫔妃来说，在要求她协理六宫，似乎就有些太过于苛责了。 然而皇后却并没有动手。 这件事情沈清音自己心中也是有些计较的。 早上请过安之后，众嫔妃各自散去回宫用饭，沈清音作为皇后，自然也不例外。 皇上今天是不会过来陪皇后用早膳的，沈清音早就已经习惯了皇上不来自己宫里面这件事情，后宫有容贵妃在一天，旁人的恩宠就少一天。 她并不介意。 皇帝不来，她反倒还自在些，不必受那些规矩的约束。 一边吃饭，一边听身边的宫女回报姚锦瑟的身体状况，春菊看皇后娘娘听完之后，脸色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便挥挥手示意那个小宫女出去。 她拿起皇后娘娘面前的小伙儿，为娘娘添了一碗粥，柔声道：“这两日皇后娘娘也累了，这山药百合粥是御膳房那边特意进献的，说是温和养胃，娘娘平日里吃得不多，太医也说娘娘应该吃些养胃的东西补一补呢。” 吃的少是因为事情多，后宫之中这么多事情，大事小情都需要皇后操心，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这么用。 可就算是要找人帮忙，也总归找不到贵妃手底下的人呢？ 沈清音不是想不明白这一茬，她瞧了一眼春菊，端起粥喝了一口，果然入口即化。 “有什么话，不必憋在心里头，说来与本宫听听。” 声音平淡，自然是并不生气。 春菊和沈清音相拌多年，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于是直言道：“娘娘若是觉得姚婕妤协理六宫这件事情不合适，大可以向皇上陈情，如今姚婕妤身体不适，恐怕风寒加上调养身子，要养上好一阵时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宜太过劳累啊。” 听起来倒像是被姚锦瑟考虑似的。 “没有姚婕妤，难不成就没别人了吗？皇上摆明是用姚婕妤来安贵妃的心而已，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自然容得下姚婕妤，更别说姚婕妤位分不高，本也处理不了什么大事，先让她养着吧，这后宫里头需要警惕的可不是她。” 沈清音不想想这些事。 和皇上成亲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像亲人大过夫妻，但即便如此，皇后也总是想着能够再有一个孩子。 花嬷嬷平时在旁边说得多，可她能说，也是因为沈清音想听，有一个中宫嫡子，对于历朝历代的皇后来说，都是十分要紧的事，可是她平日里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贤后模样，如今反而无法和皇上撒娇卖痴，去渴求些什么。 毕竟皇上不在意这些。 就算是没有嫡子又如何？ 皇帝自己并不是出身正统，如今的太后，曾经也不是皇后，对于一个不看重出身的皇帝来说，嫡子或许能在名份大义上更占优势，可是占据的优势，反而会让皇上心生疑虑。 这些事情只能是顺其自然。 初一十五谢云安还能来陪陪她，皇后多年以来调理月信，就是为了能够在皇上来的时候加把劲儿，看看能不能再有一个孩子，除此之外，任何额外的需求，都会引起皇帝的警惕心。 自家枕边人到底有多多疑，沈清音实在是太了解了。 “皇帝正值壮年，不过三十多岁，女人的容颜老得快，到了三十便老了，可是皇帝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将来宫里面的孩子会越来越多，嫔妃也会越来越多，防得住一个，总还有下一个，何必那么费心思。” 春菊并不说话。 既然自家娘娘想得明白，那就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了，与其想那么多，但不如现在踏踏实实地吃一顿饭。 她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也利落，很快便捡了一些皇后娘娘平时爱吃的小菜摆在后者面前的碟子里。 到底是相伴时日长久，春菊或许不明白沈清音所为的到底是什么，但事情只要经她的手做出来，总归能让沈清音更加舒坦些。 而这个时候，得了皇后命令的太医也终于来到了毓秀宫。 最近这段时间宫里面都觉得毓秀宫这片地方不太正常，至少透着一些说不出来的邪性，要不然怎么轻轻松松就折进去了一位嫔位娘娘？ 还是以巫蛊这种事没的，要知道，对于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来说，这些事情原本就算得上是他们平淡生活之中的一剂强心剂，茶余饭后，闲来无事，自然喜欢多嘴多舌添上两句，结果姚锦瑟风寒之事还没有得到定论，宫里面就已经传出了什么索命之类的消息了。 昨儿个刚没了一个宜嫔，今天难道就要再折进去一位婕妤吗？ 后宫之中，要说姚婕妤和宜嫔谁更好，那么在这些普通宫人的嘴里面，肯定还是姚锦瑟更胜一筹的。 一位能够同情他们的小主，甚至于时不时还会对他们加些恩典，在后宫之中，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好在很快，姚锦瑟只是得了风寒的消息，便重新在后宫之中传扬开来，或许对于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来说，有时候一场风寒便能要了整个人的性格，但是对于贵人们而言，风寒终究是没有那么严重的。 姚锦瑟自己也知道。 她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身体，自然也清楚这病之所以来得如此突然，完全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好好睡觉的缘故，虽然说不上殚精竭虑，但也终究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花费出去的心血虽然有了回报，可是这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导致身体上的不足，再加上当初生孩子的时候落下的亏空，这些东西加在一块儿，共同构成了这次发病的成因。 “小主，你现在还不能下地走动，太医说了，你得好好养着。” 毕竟眼瞧着就要入冬了，现在这个时候天气已经不算热，若是再着凉，那这病情加重的罪名，她们这些奴才可担当不起。 白檀的性子，向来是喜欢在姚锦瑟身边规劝的，更何况现在贵妃娘娘都体谅自家小主身体，不叫姚锦瑟过去，作为伺候主子的人，她更要照顾好自家小主的身子才是。 “只是在屋子里面走一走而已，不打紧，说不定还能发一发汗。” 姚锦瑟对于后宫之中那种整日缠绵病榻的养病习惯并不是很推崇，如果躺在床上就能够把病养好，那么这天底下身子最好的人就该是她们宫里面这些嫔妃了，可偏偏，这宫里面的女人和孩子是最难活的，但凡有个小病小灾，都容易要了命。 可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她又不是出去跑跑跳跳，只是在屋子里面走一走，适当的运动运动，也有助于体力恢复，不是吗？ 第119章 忍耐 后宫里面这些女人，姚锦瑟最敬佩的其实是贵妃。 在她看来，贵妃除了恋爱脑之外，其实也没有别的缺点，而且最重要的是贵妃从小习武，身体很好，如果没有嫁到宫里来的话，说不定有机会成为什么女将军之类的。 只可惜生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 说起来，贵妃的身体曾经因为习武还留下过暗伤，如今依旧生龙活虎很少生病，显然是当年习武留下的好处。 姚锦瑟自己琢磨着，也应该学一学贵妃才是。 就算没有什么条件学习武艺，可是正常的运动和锻炼是该捡起来的，她这样的身子，是应该好好运动的。 别的都不说，光说健康两字，就能抵过所有。 后宫之中时日漫长，再怎么会明哲保身的人，也总得有命熬到最后才行不是？ 她一向善于藏拙，但是总也不能藏着藏着把自己藏死了。 —— 宫里面的人对于姚锦瑟的观感很多面，但大多都不是什么负面印象，要知道，就凭宜嫔和姚锦瑟住在同一座宫院之中，巫蛊这件事情，姚锦瑟本来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但这件事情最终却没有扯到她身上来，即便其中有皇帝要给贵妃脸面，以及始作俑者没有想着对她出手的缘故，但皇后没有把这件事情牵扯到她的头上，多少也是因为知道姚锦瑟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肚子里边没什么笔墨，只知道守着女儿过日子的人，跟在贵妃身边也只能是做一些伸手打杂的小事，但凡是有那么一点儿争宠的心思，贵妃都是一个绝佳的跳板。 可是姚锦瑟一直谨守本分，从来不做超出自己份内的事。 沈清音想，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跟她说什么汉武朝的巫蛊之祸，她也是听不明白的。 铲除贵妃的爪牙，维持自己的权柄，是后宫之主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又不能做的太过，不能伤了贵妃的脸面，在做这种事情上，沈清音一向拿捏的很好。 她是一个贤德的皇后，不能在面上看起来太不能容人，贤后宠妃这样的配置，是皇上最想要的，那么作为皇帝的妻子，她就得按照皇帝的意愿做事情。 “虽然说打一棒子总要给一个甜枣，但是这两天皇上一直待在贵妃那里，娘娘也总得想点办法。” 夏竹伺候皇后上了香，从佛堂出来的时候，悄声说道：“姚婕妤也病了好几日了，听毓秀宫的人说，姚婕妤现在也已经能下床了。” 嫔妃是不能随便称病的，妃子毕竟不是大臣，身上还有侍奉皇上的责任，若是一直生病，自然就会被认为是于皇家子嗣无益，这名声虽然说也是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伤害，但是毕竟不好听。 况且身在后宫，嫔妃们都恨不得让皇帝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个，称病避宠这种事情本来也不大常见。 所以在夏竹看来，姚锦瑟一开始或许是真的病了，但是风寒这种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既然已经能够下地走动，那么不就应该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么？ 不来，就是不把自家娘娘放在眼里，姚锦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肯定是贵妃在授意！ 所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以姚锦瑟做由头，去打贵妃的脸。 反正协理宫务之事，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姚锦瑟要是拖病不来，那么抗旨不尊和欺君之罪，就得选一个了。 沈清音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去处置姚锦瑟。 这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姚锦瑟是老实本分的人，欺负她干什么？ 她是皇后，要斗也是和贵妃争一争皇帝，可是她早就知道皇帝和她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左右她是皇后，只要皇上不起废后之心，她的地位就一定是稳固的。 更何况，身边婢女看不明白的东西，她却能看出来。 贵妃是得皇上喜爱，可是贵妃背后的陈家，国公府里还没有断气的老国公，却也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 真到了那一日，皇上和容贵妃这份真情实意，还能像现在这样情比金坚么？ 既然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那就没有必要这么着急了。 “姚婕妤既然已经好了，就不用咱们去敲打了。”沈清音喝了口茶，叫了花嬷嬷来身边伺候，转身吩咐夏竹道：“你且去庄妃宫里走一趟，大皇子马上就是开府的年纪了，身边的东西和人都要好好挑一挑，毕竟是皇上第一个皇子，这件事情得谨慎着。” 夏竹低头应了一声，快步离开，花嬷嬷捏了扇子轻轻摇动，柔声说道：“夏竹姑娘也是好心思，只是她到底年轻，娘娘别往心里去。” “本宫倒不是介意这个，”沈清音捻着手中的佛珠，摇摇头：“她和春菊是在我身边长大的，都是嬷嬷一手教起来的，本宫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只是今天她也给本宫提了一个醒，嬷嬷，本宫这个皇后是不是太仁慈了？” 即便是这次的巫蛊之事，她都没有严厉处置，只是处理了一批宜嫔手底下的人，还有就是借机弄掉了几个贵妃的眼线。 可是这种毛毛雨一般的处理方式，根本伤不到贵妃的根基。 “皇后宽仁，是六宫的福气，”花嬷嬷哪里不知道自家姑娘是个什么心思，皇后做到这份上，一味的仁慈，总有被人看轻了的可能，旁的不说，就连太后都教导过皇后不可太过软弱，可是皇上就希望皇后是这个样子的，她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这后宫的主子，说是您和太后，但是终究也是要顺着皇上的心意来的。” “太后和皇上是母子，不管是太后娘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皇上都不会怪她，可是娘娘您不一样啊。” 花嬷嬷说着就想起当年在王府时候的情景，自家娘娘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无欲无求的贤德模样，她这么压着自己，不就是因为要顺着皇帝的意思么？ 可是都忍了这么多年，现在不忍，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娘娘宽心，咱们且看以后吧！” 第120章 留下 来日什么时候会来，这个问题现在没人知道，就像是沈清音心里面的苦只能在自己的坤宁宫内殿述说，都不能拿到台面上一样，后宫里面多的是说不出口的事情。 姚锦瑟在觉得自己身子好差不多的时候，就从毓秀宫之中走出来了。 再拖下去，就算是皇后不说什么，容贵妃那边可能都会有意见了，毕竟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舌战群雌，贵妃再怎么不怕，也都会觉得厌烦。 厌烦到最后，还是姚锦瑟自己受这个气。 何苦来着？ 况且就算是她想要躲着，宫务的事情也是躲不过去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接受这一切，反正处理宫务和打工也是一样的，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错。 皇上不是说让她学吗？ 要是什么都会了，那还学什么？ 姚锦瑟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宫务这件事情实在是一个好机会，不仅可以让贵妃有点事情做，甚至还有可能让姚锦瑟和皇后那边搭上线——从前宜嫔在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靠近皇后那边，姚锦瑟却没有这个顾忌。 能把贵妃保下来固然是好，现在所有曾经的过失都随着宜嫔的死烟消云散，贵妃手里那些陈家的人手办这些事情倒是办的十分利落，到时候就算是有人想要揭发，也是死无对证了。 只要谢云安愿意信贵妃是无辜的，那么贵妃就是一定无辜。 ——而关于贵妃是否简在帝心，姚锦瑟甚至都不用多想就能肯定。 “说起来，姚婕妤病了这么久，皇上和臣妾说起的时候，还关心了好几次呢，今天姚婕妤身子好了，想来皇上也肯定是安心了。” 姚锦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低眉顺眼地走着神，忽然听见贵妃点自己的名字，连忙提起精神来。 贵妃不是冲她来的，但是和她也有关系。 坐在上首的皇后看着容贵妃的神情，不由得捏了捏手指，这种略带些许小挑衅的神情，不管是看了多少遍，终究还是会让人觉得心烦。 只是皇后不能在这种场合失态，不然传出去还不一定说成什么样子。 “是啊，多亏还有妹妹想着，本宫还记得当初皇上是让姚婕妤帮着本宫处理宫务来着，只不过这些日子有庄妃和昭嫔，本宫倒也没觉得累，都把这回事情给忘了，如今想来，也是难得了你们两个辛苦，本宫才能歇歇。” 皇后话里话外的，不过就是说姚锦瑟没什么用，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一旁的庄妃也顺着皇后的话头往下说：“皇后娘娘是臣妾等人的主心骨，若是没有您主持着后宫大局，臣妾和昭嫔就算是想为娘娘尽心也不成呢，况且在娘娘如今的治理之下，后宫比以前平和太多了，没有什么事端，臣妾不敢居功。” 一番话奉承了皇后，又说了宫里面没有什么事端，言外之意不过就是当年宜嫔活着时候宫里面事情不少，至于宜嫔是谁的人，那还用说么？ 姚锦瑟哪敢在这种事情上面乱出声，一个向来沉默的人，最好沉默到底，贸然说话反倒是最惹眼的。 反正现在贵妃想要推着她上位，为了她日后能够在宫人面前抬得起头，也势必要给她争一争脸面的。 后宫这些女人，从来都擅长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看起来麻烦十足，但和前朝政务比起来，弯弯绕绕错综复杂的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姚锦瑟未必能够摸得准所有人的心思，这样做也实在是太累，她从来记着的，都是各宫嫔妃的性格，一个人的处事风格要比一个人当下在想些什么更加好揣摩，自然也更加好利用。 只是她这种瑟瑟缩缩的样子，难免就叫人看轻了一些。 就连容贵妃都有些气恼，这人平时在自己身边能言善道的，怎么一出来就变成了只会说请安之类吉祥话的木头人呢？ 然而虽然气恼，到底也是自己身边的人，烂泥扶不上墙也得糊上去，要不然看着皇后那一伙子人在那里自得其乐，她瞧着也闹心。 好在，这件事情究竟是皇帝亲自准许的，沈清音身为皇后，说笑两句那是皇后和蔼可亲，但要是真借着这个机会不让姚锦瑟协理宫务，那贵妃肯定会去找皇帝闹。 到时候又是她里外不是人。 沈清音从来以前朝贤后做榜样，自大周开国以来，朝野上下也算是国泰民安，谢云安登基为帝以来，在朝政上颇有建树，算是个还不错的清明帝王，所以沈清音的压力自然就更加大了。 历朝历代，就算是武朝之后臣子们对后宫干政多有忌惮，可是到底也免不了这枕头风的威力，而在其中最受追捧的，便是皇后和宠妃。 甚至于皇后还要比宠妃更加引人注目些，毕竟皇后的凤印，是实打实有权力的，能办事的。 然而，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沈清音才最知道，这凤冠之重，是如何压着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是她偏偏又放不下。 权力像是一味佐料，日积月累成了习惯，便再也不能放下。 一开始没有的时候还能忍一忍，可是随着岁月流转，便越发在心口之中，让人抓心挠肝。 既然放不下，那就要宽心。 坐在这位置上，便要拿出天下之母的气度来。 姚锦瑟看着皇后脸上毫无变化的神色，不得不在心中佩服。 这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事，自己多年打拼下来，都只磨练了七八分，如今活像是一个老油条。 正想着，皇后那边的视线也落在了姚锦瑟身上。 她目光顿了顿，道：“好了，今天你们也累了，都回去吧，姚婕妤你留下。” 被“留堂”的姚锦瑟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不过去，她迎头看着容贵妃满是深意的眼神，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也不知道平时这个人畜无害的皮囊，能不能应付过去皇后的质询。 行礼送走诸位妃嫔，姚锦瑟转回神来，看向上首。 沈清音如往常一般，满是端庄温柔。 第121章 夹缝 “不必拘束，坐吧。” 沈清音的声音变得比先前柔和了些，像是没有了嫔妃们在旁边，她也卸下了什么担子似的，凭空多了两分平易近人的亲和。 姚锦瑟心中警铃大作，皇后在后宫之中，虽然素有贤名，却从来也不是一个太和善的人，她虽然端庄，但是自身也有一股皇后的气度，但是现在看着姚锦瑟的眼神居然有些温柔慈爱，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绪。 “本宫今日叫你留下，也是为着打理宫务的事情，当初宜嫔还在的时候，管理的都是一些外头宫人们的小事儿，如今这些事儿都是庄妃在处置，她好不容易上了手，本宫也不好意思叫庄妃放出来，正好也听听你的意思。” 这番话说的漂亮极了。 连敲带打很有水平，如果不是姚锦瑟真的清楚曾经宜嫔到底在管些什么的话，恐怕还真的就信了。 要知道，当初宜嫔背靠着贵妃这棵大树，管那些事，虽然听起来鸡毛蒜皮，却也都是这后宫之中，实打实的命脉。 太监们，宫女们，平日里的膳食，冬夏穿的衣服，这些都是宜嫔曾经管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这些东西，是最好收买人心的。 后宫之中当然不需要收买太多下人的心，但是拿人手短，在一个好主子手底下办事，活的总归会轻松些。 从前宜嫔在的时候，对于这些事情虽说也不算上心，可终究还是从这些细枝末节之处捞了不少油水，否则她在宫里面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好过。 宫里头的嫔妃，要是想要手头宽裕，总归还是有许多法子的。 其一就是像贵妃这样，家里面能往宫里送钱，银子就算是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也不会心疼，再者就是像姚锦瑟这样，自己日子紧一紧，从月例银子和其他地方省出一笔钱来，当然有的时候家里面也能支援一些——不是巨富，却终究也有来钱的路子，即便没有姚锦瑟的到来，原主也是个聪明人，背后的家族自然也是聪明人居多。 聪明的人总归是有更多法子让自己过得好的，即便是不富裕，但是在后宫中有贵妃做依靠，这日子也不差。 更别说，姚锦瑟还有个孩子。 说来很巧，原主和她都是能安贫乐道的人，只要是别亏待了自己，那么能过下去的日子，就能对付着过。 可是后宫之中，像她这样的人，只是少数。 如果不能像贵妃一样从家里拿钱，又不想像姚锦瑟一样过平淡的日子，那么在后宫之中就还有两个办法。 得到皇上的宠爱，自然要什么有什么；要不就是手里管些事儿，逢年过节的时候底下人自然有所孝敬，宫务往来上也能够抽些银子。 宜嫔从前会在这些地方上抽银子，但是如今的庄妃不会，不用想也知道，就算是庄妃手里的人不干净，但吃拿卡要这些，肯定也比当初宜嫔在的时候要好多了，奴才们的日子过得好了，自然就对新上来的庄妃感恩戴德，这人心也就这样收拢过去了。 都是对比出来的。 现在皇后跟姚锦瑟说这些，不过就是想要敲打她，让她别想着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可是沈清音这样做显然有些暴露出了她对姚锦瑟的不了解，但凡她多了解一些就会知道，姚锦瑟根本就看不上这些东西。 如果在这后宫之中非要去争夺一份权力，那么在姚锦瑟的心中，便只有如今沈清音坐着的这个位置是值得的。 即便是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但是姚锦瑟从来不会自视甚高，在这后宫里面不巴结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讨好贵妃有什么错，人情往来的道理不仅放在职场之中好用，放在这后宫之中更是一把安身立命的好剑。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确实，有些事情臣妾自己也觉得力不从心，本来照顾公主就已经很疲惫了，但皇上金口玉言，臣妾也实在是不敢抗旨不遵。” 在皇后面前绝口不提贵妃，但是皇上确实可以提一提，毕竟就算是皇后，也不可能轻易把皇上的旨意废除，姚锦瑟守着规矩，却也不能轻易丢了阵地。 要不然回去之后，被贵妃好一顿收拾的人就是她了。 “本宫自然知道你是个好的，要不然怎么会是你有福气生下公主，说起来公主也越来越大了，这个月份的孩子最是缠人的时候，要是真的给你安排太多事情，那倒是本宫苛责了，所以本宫想着，眼看就是冬日，不如你帮着庄妃一起瞧瞧炭火和冬衣，也不费什么事，只是有时候庄妃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你帮着她盯一盯细枝末节之处，别让底下的奴才手脚不干净。” 这事儿听起来倒的确很轻松，但是姚锦瑟却知道，这种细碎之处的事情最是容易出现事端，更何况现在皇后说的好听，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的话，她肯定是头一个。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姚锦瑟来说，只能是先把这件事情应下来，后面的事情自然可以去和贵妃商量——虽然贵妃大概率也不会管就是了。 而且姚锦瑟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 在贵妃身边自然不是长久之计，贵妃说到底，占了一个出身不俗的好处、，自然是成也家世，败也家世。 国公府一旦有了大厦将倾的那一日，那么贵妃在宫里面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就算是姚锦瑟有心帮她一把，可是也得看贵妃那么骄傲的人，愿不愿意委曲求全才是。 所以姚锦瑟琢磨着，在这后宫里头，至少皇后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轻易倒地的，若是能够跟皇后交好，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所以听了皇后这番话之后，姚锦瑟表面上便摆出了一副谦卑的模样。 “臣妾本来在这些事情上就身无所长，从前宜嫔在的时候，贵妃身边儿这些事儿臣妾也插不上什么话，娘娘若是放心臣妾，臣妾自然愿意和庄妃娘娘多学一学这些琐事，一起为娘娘分忧。” 第122章 银子 有些时候，不管心里面是怎么想，但是面子上表现出来的东西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在对面坐着一个很需要她做出承诺的人的时候。 姚锦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至少在后宫很多人眼中都是这样，毕竟她容貌并不出众，最多算得上是清秀，在后宫众人的队伍之中，年纪也不算是太小，皇上对她的恩宠也很少，之所以能够被贵妃看重，不过也就是因为有个女儿的缘故。 说到底还是因为后宫之中孩子太少，所以有孩子的人总是格外特殊一些，但对于后宫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女儿也不算是什么，若是实在没有孩子那么有个女儿也算是好事，但若是能有个皇子，那才是实打实的依靠。 姚锦瑟从来不这样想。 两世为人，她也是第一次有个孩子，虽然说没有经历怀胎生产之苦，可是到底血缘相连，有的时候，她看着那孩子心里也是很欣喜的，似乎只要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她再辛苦也都是值得的。 而且，这孩子，不仅可以作为她被贵妃看重的筹码，也同样可以成为她与皇后拉近距离的桥梁。 皇后也有一个女儿。 原着剧情直到最后，皇后也没有第二个孩子，这个女儿最后的结局也还算是不错，皇后谋算了半辈子，最后虽然也算是输家，却终究给女儿找了一个好依靠。 皇室公主，只要不是做什么谋反的事情，日子总归还是很好的。 和皇后抒发了一点愿意追随的“真心”，又陪着皇后说了会话，请教了对于公主的照顾等事情，对于姚锦瑟的上道，皇后也是有点意外，不过想想也明白过来，像姚锦瑟这样的女人，容貌不出众，自然就会有别的好处补上来，要不然皇上也不至于心里面还记得住有这么一个人。 而且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就算是沈清音也都觉得和姚婕妤说话是个轻松的活儿，全然没有先前预想之中那么费劲，这姚氏家世不高，倒是很会说话，怪不得贵妃多看她两眼，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说话解闷，的确是轻松快意。 “好了，”说了半晌话，皇后寻了个机会结束话题：“毓秀宫现在是你管着，你抓紧搬到主殿才是正事，公主满周岁也没有多久了，到时候册封定名上玉蝶，也是一番麻烦，住在偏殿也不合适。” 言外之意，自然是之后会有姚锦瑟晋位的机会。 姚锦瑟面上感恩戴德，一边行礼告退一边在心里面冷笑，这种画饼的活儿，她见的多了，到最后能不能兑现本来就是个问题，要是真因为这种虚幻的好处就实打实的办事，那她才是真傻。 离开了坤宁宫，又去承乾宫和容贵妃把这些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删繁就简省去和皇后表忠心那一节，贵妃也没有对这件事情说什么，只是让她自己好好适应适应，有事情就来找她。 姚锦瑟看着专心翻书的贵妃娘娘，就知道容贵妃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现在前头的脏事被宜嫔带走了，贵妃又成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美人儿，有这时间自然最好是和皇上调和感情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就算是说会帮着姚锦瑟，姚锦瑟也不大信。 反正她是和贵妃通过气了，这之后，贵妃也不会能挑出什么错出来。 离开了承乾宫，回到自家毓秀宫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在白桃的带领之下，把正殿收拾出来了，只有一些姚锦瑟私人的东西，正放在桌子上面用布包着，白霜那个小丫头像只小猫在一边看着。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小主去承乾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身边的夏竹姑娘过来特意交待了，公主年幼身弱，偏殿就还是让公主住着，不用挪动了。” 左右现在也没有别人进来和她一起住，毓秀宫地方大，公主独自居住也是合理的。 皇后的大公主现在不也住在坤宁宫后殿么？ 东西六宫是后妃居所，但是外面也还有一圈子亭台楼阁可以让妃嫔子女住，现在宫里面人少，放在前朝人多的时候，皇子公主们跟母亲住不方便，跟着太妃们住也都是很常见的。 宫里面每间屋子地方不大是真，但是屋子多也是真的，只要收拾收拾，总有人住的地方。 姚锦瑟点点头，去看了公主，回来把自己的那包东西藏进床榻深处，这才让人布膳。 折腾了这么久，一上午刚刚过去。 御膳房早就把午膳送了过来，在小厨房温着，如今姚锦瑟是名副其实的主位了，在这宫里面过了这半年时间，也总算是看出来点天光。 最起码从现在开始，关起门来，这院子就是她说了算。 吃了饭，姚锦瑟又带着白檀和白桃在毓秀宫之中走了走，秋日时节已经快要过去，宫里面的金桂和外面的桃花都是快要谢了的，看着光秃秃的没什么景致。 姚锦瑟想着把里面这些树换一换，总是要一年四季都有看头才好，只不过这些东西就得是专业的人来办了，姚锦瑟刚刚开始管事还不好弄的太过张扬，等到这批桂花彻底落了，那时候她权柄稳固再来弄这些也是得心应手。 “这几天，有外面的消息么？” 最近这两天忙着宫里面这些事儿，她跟外头家里面的联系反倒少了，如今腾出空来，也该问一问，家里面现如今的情况。 “小主安心，外头一切顺利，前两天小池公公还回来递了一回东西。” 说是递东西，其实就是送了一卷银票进来，前两日姚锦瑟忙着这些东西自然就由白桃收了，入了内账——这也是原主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的规矩，但凡涉及到银钱账目，都需要在她那记上一笔。 若是时间紧急，也可以擅自行事，之后再回报也就是了。 白檀和白桃都是家生奴才，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她们俩都不能放心的话，那姚锦瑟在这个宫中就实打实的无依无靠了。 她信得过，也放心。 第123章 客人 然而信得过自家身边的侍女，姚锦瑟却信不过自家的亲人。 在听了白桃说完东西是一卷银票之后，姚锦瑟心里面更是疑惑。 姚家不是什么大家族，人际来往上面从来也都是扯不上什么力的，她父亲办事能力有限，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一种，要是外放说不定还有一份作为，但是在一块砖头下去都能砸死好几个大官的帝京，那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批人。 就算是因为新帝登基，靠着她怀孕生下公主的功劳，也不过是才升到四品官，光是应付升官之后来来往往的应酬，家里面的银钱开始就已经很难了，怎么这次竟然能空出来给她送银子？ 怕不是，别有用心。 不是姚锦瑟怀疑家人的底线，只是这人心易变，姚锦瑟见得实在太多，不敢太轻易得打这个保票。 “既然是送了银子进来，这来路说的清楚吗？” 白桃沉默。 外头只不过是送东西进来，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用到什么地方上？那都不是她一个下人应该去猜测的，小池公公能够往宫外头走的次数多，所以白涛他们和小池公公说话的时候，更是格外谨慎，不会暴露出他们目前只能通过小池公公向外传递消息这件事——这也是当初在往家里传信的时候，姚锦瑟格外叮嘱过的一件事。 “既然这东西说不清楚来路，又没有随东西附送什么信，想必要么是家里面有得了什么好处，要不就是有些别的事情，把银子先放着，眼看着就是年下了，到时候得了恩典，母亲进宫的时候我问一问。” 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姚锦瑟自然犯不着用这笔银子，虽然说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可是到底后宫之中也没什么太大的花销。 家里面一切安好就成，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罪过，她都能帮着掰过来，但能帮一次两次，也就到头了。 所以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话还是不能不说。 白檀领了差事，拉着白桃去放东西，白露和白霜两个小丫头便跟上来，和姚锦瑟一起研究宫里面这几块地方到底该种些什么好。 松柏是一定要种的，虽然无花无果，但四季常青，总归能够给宫中添上一抹绿色。 梅花也一定得有，因为谢云安喜欢梅花，他们这位皇帝格外欣赏梅花的风骨——只可惜他本人却没有一点儿这种风骨，虽然身在龙椅之上，生了一副风流倜傥的相貌，心思却是深不可测。 用姚锦瑟的话说，即便谢云安说不上睚眦必报，却也没多大的心眼。 主仆几个人正说着，外头的客人到了。 对于宫嫔们来说，一年到头来除了生辰和晋位之外，便没什么大的事，能够协理宫务也算是一桩喜事儿，所以亲近的人总归是要过来恭贺一番的。 而且这份恭贺，原本在前些日子就应该到来了，只是因为姚锦瑟突发的风寒，所以才导致今天这帮人才过来。 首先来的就是一向和姚锦瑟关系比较好的昭嫔和陈美人，这俩人原本也是来往毓秀宫比较多的，从前宜嫔在的时候，姚锦瑟跟宜嫔关系还比较不错的那段时间，四个人走的总是近些，现在宜嫔因为犯事儿已经没了，姚锦瑟补上来这一个空缺，关系自然应该更加深入，而不是变得生分。 “两位姐姐过来，怎么派人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到门口去迎两位姐姐。” 姚锦瑟一手拉一个，亲热得不行。 位分归位分，宫里头但凡若是关系真的很好，那么还是要按照年纪来排辈的，所以姚锦瑟的这一句姐姐，陈美人受得起。 “说来也是巧了，我来的路上正好碰见陈妹妹，所以也就一起过来了，你也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样式了，咱们几个谁还不知道谁呀，还不赶紧把我们领进去，你这院子外头我都觉得冷。” 昭嫔向来快人快语，不过既然有本事能够被皇后看重协理六宫，自然也不是个会说话得罪人的人，如果不是和姚锦瑟之间有着一份亲密的交情在，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三个人都是主子，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走到殿里，自然就有早在门口候着的宫女，端着茶和糕点过来，为三位主子奉上。 “眼看着你这毓秀宫也算是个热灶，早些时候我没好意思过来问，走的时候你又被皇后娘娘留下了，皇后娘娘安排你做什么差事？” 姚锦瑟把坤宁宫时和皇后的对话删删减减说了两句，便瞧着昭嫔的脸色淡了下来。 “我前儿个原本也和皇后说了，说我第一次管这么多事儿，难免有些施展不开，想要你过来帮我，可皇后娘娘这意思，没把你安排到我这边来，却把你送到庄妃那儿去，这可真是奇了。” 皇后娘娘一向是贤明大度，在后宫众人眼中自然不会觉得皇后娘娘是那种因为和贵妃关系不好便欺负姚锦瑟的人，可是既然有昭嫔要人在先，为什么会又把姚锦瑟送到庄妃那去呢？ 但是这东西想能想，说却不好说了。 陈美人是庄妃宫里的人，对于自己宫里这位主位娘娘平时见的也更多一些，庄妃也是大家出身，年轻的时候性子直爽可爱，如今年岁渐长，已经有了几分城府，陈美人平日在宫中也是小心谨慎，如今自然也把这些经验传递给了即将要在庄妃手下做事的要谨慎。 “总归有贵妃和皇后娘娘在，庄妃娘娘也不至于太难为我，两位姐姐就别为我操心了。” 姚锦瑟当然知道皇后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皇后娘娘这样安排自有皇后娘娘的道理，姐姐就别想这个了，这一下午我这怕是安生不了，正巧两位姐姐过来，也帮我处置处置。” 宫里头拜高踩低的事情最常见，如今姚锦瑟算是有一点冒头的趋势，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便是要在第一时间冲上来了，这一下午怕是都消停不了。 内务府那些上赶着巴结的奴才们做事向来不被姚锦瑟喜欢，她有的时候也懒得见那些奴才，偏偏有些是躲不过去，今天有这两位在，还能帮她挡一挡。 第124章 冬夜 毓秀宫周边热闹非凡，宫里面难得有点热闹事儿，自然是愿意看热闹的人都会过去凑一凑。 彼时昭嫔正在和姚锦瑟说何云清的事，如今宫里面协理六宫的婕妤有两位，另一位就是之前已经开始做这些事情的何云清。 出身世家大族的姑娘，多多少少都会有在管理这些事情上面的天赋，更何况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看也看得多了。 只是这何云清做事颇有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搞得平时昭嫔管起来也是有点儿累，她想让姚锦瑟过去给她帮忙，虽然有两个人比较亲近所以帮着解围的想法，但也的确是因为何云清办事太不周全。 “姐姐何必因为这些伤神，既然是办事办得不好，如实和皇后娘娘回报也就是了，况且何婕妤年纪轻，自然是没什么经验的，皇后娘娘和皇上恐怕都会想要让何婕妤多历练历练呢。” 陈美人在边上搭了句嘴，内里隐含的意思却没有说出口。 何云清……到底出生世家，长得又好，说话格外动听，换做她是皇上，也是会宠爱这样的人的。 可是在这后宫之中，女人得到的恩宠越多，遭受到的非议就越多，恩宠绝不是皇帝一日两日的喜欢那么简单，这是荣华富贵钱财权势，是后宫女人们为之拼搏的东西。 男人们的战场上或许刀剑无眼，可是女人们的战场里，连刀剑的锋芒都看不见，全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暗招。 皇后这样安排，又何尝不是存了一分驱虎吞狼的心思呢？ 明面上看上去是一点错都没有的，任谁来都说不出皇后的错处，可是在私底下，就连昭嫔这样宽容的性格都能说出何云清的几番错处，那么何云清肯定是在办事上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 如果昭嫔训斥了，那彼此之间就结下了仇怨——宜嫔为什么会死？还不就是因为何云清乔嫣然她们那几个人，因为贵妃的原因恨上了宜嫔？ 要不是她姚锦瑟一开始先知先觉，抽身抽得快，现在能不能安稳站在这儿都是两说的，还能有协理宫务的活塞给她？ 可是即便她抽身出来，这件事情现在只是解决了一个开头，乔嫣然等人和贵妃的矛盾依然是无法改变的定局。 现在这个时候，皇上的重心放在前朝，所以后宫这边没受到多大关注，可但凡皇上所宠爱的人，都不用干什么就注定会成为贵妃的攻击对象，姚锦瑟就算是有一万张嘴，也不可能把皇上的心思从别的女人身上拉到贵妃身上去。 所以姚锦瑟也是赞同陈美人的意见的。 “训诫妃嫔到底不是咱们该做的，”姚锦瑟喝了口茶，道：“这种事还是得让上头的两位娘娘和皇上亲自来，咱们也好，何婕妤也好，都是协理后宫的人，姐姐你说是不是。” 都是给人干活的，就别在这儿互相倾轧了，昭嫔性子直接但也不是没有脑子，身边的两个人都这么说，她自然也能明白过来。 “只是有的时候，就算如实和皇后娘娘回报了，也未必能把自己摘干净。” 皇后那个人……昭嫔在王府生活的时间更久，也曾经看见过皇后没有那么贤明大度的模样，所以她心里明镜一般，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人家挑起来的，要不然的话直接把姚锦瑟调到她手底下不就得了。 昭嫔心思流转，却也懒得想了，想这些事儿总是过于耗费心神，既然大家各有各的算计，不如干脆等到算计一同袭来的时候，再去做应对的措施。 左右她不像宜嫔一样，身上背着那么多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且她背后的家世，也绝不会允许她在宫中这么轻易倒下。 对于昭嫔这样的坦荡态度，姚锦瑟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有些东西羡慕也羡慕不来，姚锦瑟想着家里银子的事儿，又和两个人说了说年节下，好家人入宫觐见的事——这终究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年头，就算是不大操大办，也是一定会把该有的恩典都赏清楚的。 宫里的嫔妃大多出自五湖四海，哪里的人都有，基本上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能够被皇上选中，哪怕是原本官职不高的家族，也都会被荫封提拔一些，像是那种思念女儿官位又不高的，大多会提早准备入宫觐见的事儿，所以后妃家人入宫的这个定例，一直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马上就是冬日了，你既然要帮着庄妃去管这炭火冬衣的事，不如也就此上上心，说不准什么地方就能够帮上一阵忙呢？这宫里头的冬天，可一点也不比外头好熬。” 姚锦瑟的心思自然和昭嫔差不多，反正都是要干活的，也不差那个名头，人家自然会记得住她的好，更何况她早就在宫中收揽人心多年，许多事情做起来反而说不定要比庄妃顺手许多。 而且……姚锦瑟可从来没有忘了，当初答应金钏的事儿。 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样了，静妃的永和宫实在是很难插得进去手，那病着的人又常年闭门不出，就连消息都很难传得出来，偏偏皇上还对静妃的身子很是关照，可这么多年养着，一直也就没见好。 姚锦瑟从前看书的时候就知道，静妃向来是个闭门不出的人，可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又把金钏从膳房要了过去，不管是给贵妃上眼药还是怎样，姚锦瑟总觉得，这位娘娘不像是书里面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泊世外。 可是从来没有在剧情之中出现过的人，做些什么也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件事情自然是该好好做的，皇上登基第一年，若是因为这些事情有了差错，恐怕大家都不会好过。” 说了会儿闲话，眼看天色渐晚，昭嫔和陈美人便要各自回宫去用晚膳了，姚锦瑟也简单吃了几筷子菜，又觉得没什么胃口，便都赏给白檀他们了。 在偏殿逗了会儿孩子，直等到孩子昏昏睡去，再出来的时候，就连姚锦瑟都觉得有些冷了。 “似乎今年的冬天……”她抬头看向漆黑夜色，漫长的夜空里，似乎有着冬天将至的讯号：“来的格外早啊。” 第125章 日常 入了冬之后，许多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紧要起来。 不过是一场寒风吹过，忽然宫里面变多了许多风寒着凉的宫女太监，所以原本并不急着要分发的炭火冬衣，忽然就开始紧俏起来，连带着姚锦瑟都连着轮转了两天。 “这桩事情忙完总算是能歇一歇了，小主原本身子也还没有大好，这么一阵子忙下来，还要每天去和贵妃娘娘说话，奴婢看着都觉得辛苦。” 白檀向来是姚锦瑟的贴心人，说的话句句都能说到姚锦瑟的心坎里，只是现如今这个时候，就算是她想要歇着，也没什么歇的机会。 “冬天大家都不好过，上上下下都是一样的，能多做点就多做点，这些东西，总归做了，是有人看得见的。” 皇上登基第一年，后宫里面最好是什么事情都不要有，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闹出了宜嫔这么一档事儿，虽然说这里面也有姚锦瑟的手笔，但是作为始作俑者的她更清楚，现在这个时候，风平浪静就是最好的。 秋收冬藏，这一片白茫茫的冬日正好是收敛锋芒的时候。 容贵妃到了冬天总是容易体乏，许是求子心切，所以身子不算弱的贵妃娘娘，总是格外注重保养，太医说冬天不宜做的事情，贵妃娘娘是一件都不做的。 就连往乾清宫那边儿派遣宫女的次数，都变少了许多，当然了，对于谢云安这种正值壮年的皇帝来说，就算是再怎么宠爱一个妃子，也不可能一直宿在同一个宫里面的。 如今宫里面的妃子基本上可以简单分为三类，第一种是被谢云安宠爱的，这种以贵妃和乔嫣然等人为首，在一个月里面会被翻固定次数的牌子。 第二种是以皇后为首的庄妃等人，姚锦瑟现如今勉强能算在这一类里，是能够为后宫干活出力的，虽然没有皇帝的宠爱，但是在后宫之中，日子也算过得去。 最后一种就是像陈美人那种，没有皇帝的宠爱，在宫中也没有在手的实权，但就这些人，即便是想要翻出什么浪花来也是不可能的。 宫里面能掀起风浪的，其实也就那些被谢云安宠爱的女人了。 但就算是有什么风浪，那和她也是没什么关系的，没有宠爱的女人在后宫就是无人问津的浮萍，像这样有点儿权力在手，也不缺钱的人反倒过得好——姚锦瑟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算是自得其乐。 入了冬之后，宫里面的嫔妃也都不愿意动，皇后这样贤明大度的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彰显自己宽厚的机会，也就彻底恩准了嫔妃们不必每日晨昏定醒，只需要每五日去一次即可。 姚锦瑟心里头怀疑，其实这只不过是皇后不愿意见她们的借口，这后宫女人乌泱泱的一堆，在宫殿里头坐下，一坐便是一个时辰，说话直接夹枪带棒的，要是换了她做皇后，也是免不住心烦。 更别提还有像贵妃一样以插皇后心窝子为乐的人，少看两眼容贵妃，说不定都能多活几年。 然而，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并不能够放到外头去，否则就算是贵妃，也保不住她。 “小主，外头风大，您别在这里久站，小心伤了身体，太医上回来都说了，您生产之后身子弱一直不从调理回来，所以才容易风寒，奴婢听说这冬日最是养人的功夫，您可千万别再冒了风。” 白桃这丫头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瞒着，她一边说一边给姚锦瑟系上了披风，姚锦瑟向来喜欢她的性格，有时候却也觉得，这丫头容易祸从口出，好在有白檀时不时的提点着，总归也让这丫头改善了不少。 她其实倒也不是在这吹风，前些时日她回禀了皇后，将原本宜嫔喜欢的桂花伐去，说是怕不吉利，皇后对这个理由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和宜嫔相关的东西，皇后也不怎么打算沾染，就干脆把这移栽花木的活儿交回了姚锦瑟自己手上——反正这毓秀宫又不是她住，后宫之主虽然不是日理万机，却也不至于有时间到什么事儿都管的地步。 所以姚锦瑟顺利换上了自己想栽种的松柏和梅花，春日里外头的桃花盛开，院子里面偏殿那边还有一从梨花，冬日就可在园子里边看一看梅花红白相间的美景，松柏是四季常青的植物，看着这些绿色，总归是让人心情也好些的。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过下去，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天不从人愿，想要躲清静的人，向来是得不了清净的，姚锦瑟这边过上平淡的日子，最紧张的倒不是旁人，而是贵妃。 容贵妃是个愿意操心的人，虽然她愿意操心的事情往往只和皇上有关，但如果皇上太久没有出现在她身边的话，她就会开始关注身边其他的人。 承乾宫里面嬷嬷宫女的穿着打扮被挑剔了一圈之后，这股想念的风终于从承乾宫吹到了毓秀宫。 向来不怎么出承乾宫的贵妃娘娘，在这一只中午敲开了毓秀宫的门。 “嫔妾给娘娘请安。” 姚锦瑟听到下人跑进来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意外，好在她的身体反应总比脑子快，心里还意外着，人已经带了身边的宫女到门口迎接，穿着一身紫色宫装的贵妃娘娘，今日又多了一抹神秘的气韵，在红墙绿瓦之间，显得格外妖娆。 竟衬得这枯燥的冬日，都鲜活了起来。 “起来吧，本宫闲来无事出来走一走，原本是想着叫你一起去御花园逛逛，后来想着许久未见公主，就过来看一看。” 姚锦瑟自然是得先替公主谢过娘娘的关照，随后落后一步，走在贵妃的后头，和挽秋一人一边儿，守护着贵妃。 “娘娘来的正是时候，这时候乳母正陪着公主玩儿呢。” 倒也不是姚锦瑟这做母亲的看自家孩子哪都好，小公主的确是活泼可爱，贵妃也很喜欢，只是瞅着瞅着又觉得这屋里的摆设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而且和小孩子玩了一会儿之后，贵妃又没了兴致。 第126章 小心伺候 容贵妃是个任性的人。 可再怎么任性的人，终究也有个限度，更别说在宫里是吃人的地方，身边都是鬼灵精一样的人物，这么熏陶几年下来，再任性的人也都知道收敛。 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得寸进尺，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攻势，这才是贵妃这么多年长盛不衰，和皇上从来没有红过脸的核心原因。 而这样一个懂分寸的人，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最近这些日子，姚锦瑟忙着处理宫里的琐事，已经有两三日没有好好陪着贵妃说话了。 姚锦瑟当然不会自大地认为贵妃是为了和她说话，所以才过来找她的，上位者做的事情，每一件动作都有玄机，这是她数年牛马生涯总结出来的心得，所以她们底下人要做的就是体会领导每一个动作的内涵。 “皇上这两日一直都宿在留春馆，这件事情你可知道了？” 姚锦瑟点点头，一片温顺：“皇上近来很喜欢和乔美人在一块，虽然入了冬，但乔美人的身子骨反倒康健了不少，也不像之前那样娇弱了。” 容贵妃听了这话反倒是冷笑一声：“倒是本宫小瞧了，皇上被蒙蔽也就罢了，你日日在宫里瞧着，乔氏那个样子，像是身娇体弱吗？” 姚锦瑟腹诽，这宫里面哪个人和您老人家这从小习武的体格比不是身娇体弱呢？ 然而心中是这样想，姚锦瑟脸上却堆起了柔和的笑容：“娘娘何必为了这件事情伤怀，乔氏也不过就是这两日才和皇上多待了些日子，前一段时间皇上也多去看娘娘的，而且嫔妾听说，乔氏的父亲似乎在前朝有了一些功绩，这才让她得了皇上的青眼。” 和容贵妃说话总也十分累，就要小心着不能说皇上是图一时新鲜，又不能说乔嫣然故作柔弱，不然容贵妃总是会往自己身上胡乱攀扯——所以既然不能让容贵妃觉得自己不新鲜，又不能让容贵妃觉得自己没有娇弱之态，只能把这原因扯到宫外头去。 至于乔嫣然的父亲在前朝干出了功绩这件事情，倒也不是姚锦瑟瞎编，书里面的确是写了这么一件事儿，也正是因为这次的出头，所以乔嫣然和谢云安之间的关系才会火速升温，说到底，有真正能在前朝帮忙的家人，才是后妃的底气。 至于这件事具体的时间……姚锦瑟记不大清楚了，反正贵妃也不会真去查证，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罢了。 果然如她所料，容贵妃听了这番话后思索了片刻，缓缓吐了口气出来。 “不说她了，倒是你最近这段时间，怎么突然在宫务上如此上心，本宫瞧了庄妃那边送过来的账目，倒有不少是经你手办结的事情。” “嫔妾身无所长，把这些事做好了也是替娘娘长脸面，否则皇后那边怪罪下来又要牵连到娘娘，嫔妾怎敢不尽心呢？” 容贵妃本来也不在乎这些事，可听了姚锦瑟这样说，心中也不免有些温暖。 她从前总觉得姚锦瑟容貌不甚出众，最多算得上是清秀，平日里打扮也不怎么出挑惹眼，虽然有幸生下公主，却也不能和她一起得到皇上的宠爱，所以从前总是多抬举宜嫔一些，如今没有了宜嫔，反倒更体现出姚锦瑟这为人处事令人舒服的地方。 而姚锦瑟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只是贵妃心里头觉得舒坦，挽秋在后面瞧着都不免竖了个大拇指，怪不得姚婕妤总能够把自家娘娘这口气给理顺了，这说话就是要比别人好听些。 气儿顺过来之后，贵妃也就不能在毓秀宫之中多待了。 承乾宫富丽堂皇，在那边待舒服了，想要在这朴素的地方呆着，的确也是有些不大习惯，于是一伙人乌泱泱来，没半个时辰又乌泱泱走了，着实让周边伺候的杂役太监们八卦了一把。 ——贵妃娘娘这么快就走了，难不成是因为姚婕妤惹贵妃娘娘生气了？瞧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这些细小的八卦，也就在太监们之间流传流传，是传不到贵人的耳朵里面的，姚锦瑟恭敬送走容贵妃，还没闲着半天，晚上就收到了来自乾清宫的消息。 还是袁山。 姚锦瑟站在门口，听着袁山在外头说话的声音，既然劳烦袁山亲自跑了一趟，那自然就绝不只是侍寝那么简单。 “……陛下今天晚上在承乾宫陪贵妃娘娘用膳，似乎有些醉，小主可要多多警醒一些。” 姚锦瑟心中一顿，抬头问道：“既然陛下酒醉，怎不直接歇在贵妃娘娘宫里？一来一回的吹了冷风，若是不小心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袁山哪里听不出姚锦瑟的意思，话到嘴边儿打了个弯儿：“贵妃娘娘今儿个不大方便，又说今天过来看了公主，这才有陛下今日一行，小主且宽心，皇上今儿个并没有喝多少。” 就算是真的喝多了也不能说。 宫里面生存的首要原则，就是皇帝永远不会错，就算是皇上真的错了，那也是别人的错，所以袁山方才的话，里面才会有一句多多警醒。 皇上的恩宠从来不是凭空降临的，需要人小心应对。 “多谢袁公公提醒，我知道了。” 姚锦瑟虚虚抬手，白檀那边顿时会意，捏了一个小荷包出去送袁山出门了，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儿之后才回来。 这宫里头谁都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渠道，白檀在外面绕了一圈，证实了皇上不是和贵妃生了气才过来的，这消息落在姚锦瑟的耳朵里面的时候，她心里面就有数了。 想来是贵妃今日毓秀宫一行，又想起了她许久未曾成宠，特意帮忙推了一把。 贵妃向来日子不大准确，说今日身子上不干净，也没有人会怀疑，只是从前皇上来的时候，姚锦瑟还住在偏殿束手束脚，如今皇上再来，这毓秀宫之中已经没有第二双眼睛盯着她了。 她倒也可以收拾收拾，好好应对一下即将到来的谢云安。 前些日子皇上才刚刚点了她协理后宫，她总不能让皇上忘了，后宫里还有姚锦瑟这么一号人。 第127章 人靠衣装 然而谢云安来到毓秀宫的时候，状态还是要比姚锦瑟所预料的更醉一些。 幸好如今这个时代的酒倒也不至于太过醉人，而且谢云安作为皇帝，酒量上也不算特别差，只是看着他有些微微发亮的眼睛，姚锦瑟不由得叹了口气。 皇上喝酒这件事情无足轻重，但是如果皇上醉倒在毓秀宫，耽误了明天的朝政，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别的不说，皇后的责问是肯定会有的。 姚锦瑟提着脑袋小心伺候，但是谢云安的兴致显然不怎么在她身上，刚坐下还没有多久，就吩咐人把小公主抱过来，只是这样的天气，孩子都已经睡了，若是抱过来冻着了，可怎么好呢？ 眼看着毛团那小太监的脚都要迈出内殿门了，姚锦瑟这才不得不叫住了人。 “皇上，公主这个时候已经睡下了，外头天色已晚，冬夜寒凉，公主体弱，万一冻着了反倒不好，皇上要是有心的话，不如亲自过去看看吧。” 谢云安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却不显露在面上，要是小意讨好百依百顺地对他，他心里还不一定有什么样的想法，姚锦瑟没有贵妃那样好的先天条件，能让谢云安把一颗心挂在她的身上，所以对付谢云安就不能一味地顺着来。 谢云安如今正是而立之年，气质内敛，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这宫里面也就是贵妃那里能够真的让他动上两分真心，就连原书的女主乔嫣然，在这宫里面的日子也是在他宠爱和猜疑互相掺杂之中走到最后的。 姚锦瑟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够和贵妃相提并论，所以也没有任性的本钱，但是好在谢云安是个比较讲道理的人，后宫里面这些女人纵然得不到他的真心，却也是枕边人有那么几分情分在，他既然出现在毓秀宫，自然不至于因为姚锦瑟一句无伤大雅的话就伤了姚锦瑟的面子。 更别说姚锦瑟的考虑也是很有道理的事情，这个时候抱公主过来，也的确是他有点欠考虑了。 他捏了捏眉心，坐了这么一会儿，酒意退了不少，想见女儿的意愿也不多了，心思一动却又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外面的那些金桂已经不见，反而像是开着些梅花？ 进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也不知是白梅还是红梅…… 谢云安想着梅花，便想要出去看看，身边伴驾的人选自然不做他想。 只不过他刚想张嘴，又想起方才姚锦瑟说公主怕冷的事情——这女儿家总归是不如男子健壮，姚婕妤方才冒着被惹怒皇上的风险说话，也是一片慈母之心，这份心意倒也是难得。 从小在宫里长大，见惯了用孩子争宠的妃子，谢云安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 不说别的，从前还在王府的时候，就连庄妃都总是借着大皇子的名义把他请去用膳或者留宿呢！所以见了姚锦瑟这种慈母做派，他倒真的觉得姚锦瑟似乎是和别的妃子不大一样。 就是长相不太出众，若是姚婕妤皮相再好一点，有着贵妃的举荐，他不介意多宠爱一些姚锦瑟，毕竟这样的年纪，其实也是女人风韵最好的时候。 借着酒劲儿，在昏黄灯光下所蔓延出来的旖旎风光，使谢云安这样一个“明君”也有了一些温情：“你去披一件厚点的衣裳，陪朕出去走走吧，外头多少有些凉，别冻着你。” 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训斥，姚锦瑟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成了一半，自然心情不错，连忙行了个礼，拉着白檀进了里间儿。 谢云安当然不会在屋里等她，姚锦瑟进去换衣服的功夫，正琢磨着自己醒酒的皇帝就在门口溜达了出去。 外头也站了不少人，都是皇帝的随从，人精一样的人物，现见到主子出来，眼看着又不是什么生气的模样，就纷纷各自躲到墙根阴影处，不打扰主子的兴致。 姚锦瑟在院子里面种的梅花松柏都是新挪过来的，她自己又精心布局了一番，将红花和绿松针穿插得当，毕竟现在还不是梅花开的主要时节，能有这么些红花开，已经算的上是花房奴才们手艺精湛了。 其实这后宫也像是个大公司一样，虽然人各有命，在的位置不同，却终究还是靠手艺混饭吃的，有一份手艺的人总归还是能够更好的生存下来，若是什么都不会，那就只能出出苦力，或许活不了多少年就被埋在这座不见底的深宫里了。 姚锦瑟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谢云安负手站在花坛前不远处抬头赏花，虽还不是梅花开放的时节，但月光皎洁，洒在花骨朵上也别有一番趣味。 姚锦瑟向来是个俗人，不懂得欣赏这种文艺气质，如果乔嫣然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能够陪皇上吟诗作赋，可换做她，也就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了。 她走到谢云安身后轻轻唤了一声：“皇上，臣妾吩咐人在小桌子备了茶和点心，皇上不如移步过去坐坐？” 谢云安听声回头，却微微愣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里，还有刚刚见面的时候，姚锦瑟都不是这样的姿态。 姚氏自打入王府的时候，就是一个沉默的人，整个人和她的容貌一样没什么特点，说不上丑，但也绝对说不上印象深刻。 像一块安静的石头。 即便是到了晚上，两个人躺在被子里，也绝对没有半点儿逾矩的行为，都是完全按照嬷嬷们教的来。 所以姚锦瑟能够怀得上这孩子，完完全全是因为她自己幸运。 后来生产之后又一次见姚锦瑟的时候，倒是比之前强多了，但也就还那样，和贵妃的热辣大胆比起来，这后宫似乎所有的女人都没什么味道。 于是相比之下，姚锦瑟就更不出众了。 但今天姚锦瑟穿了一件银红色的披风。 这种颜色……其实也符和她往日的穿衣风格，虽然是红色却并不鲜艳，上面也就绣着些花鸟纹样，也并不稀奇。 但姚锦瑟拆了发髻，只在柔顺的长发上插了一根素银钗，月光洒落下来的时候，银光和素红交相辉映，颇有一种东山晴后雪的美感。 第128章 只是一个人而已 选择这件披风，其实也是有姚锦瑟自己的小心思在。 作为姚婕妤，她平时得十分守着规矩，因为跟在贵妃身边的缘故，总不应该打扮太过出挑，否则恐怕会被贵妃迁怒，打扮的朴素一点，就显得更加普通了，有的时候贵妃想迁怒都找不到人。 但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贵妃不是一个长久的依靠，皇后也不是，在这后宫之中能够真正依靠得住的，要么是太后，要么是皇上，跟着两位比起来，就连自己生的孩子都得往后靠。 而今天晚上这个机会，对于姚锦瑟来说来得十分偶然，却也十分好。 毓秀宫之中没有了别的人，如今上上下下都是她自己的眼睛，她自然可以让自己的锋芒稍微显露出来一点——当然了，说的不是智慧上的锋芒，做妃子，又不是来给皇帝做诸葛的，应该摆好自己的定位。 皇帝在宫中，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小意讨好的，温柔热烈的，像贵妃那样明艳大方的人，看十年八年都不腻，所以姚锦瑟自然就明白，她必须得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赛道才成。 大家闺秀本就落落大方，比如何云清这一类，美则美矣，但是难免端庄太过失了情趣；小家碧玉如白风萍，秀美倒也有几分，但正像她的名字身似浮萍，无所依靠的楚楚可怜，要是用好了自然是我见犹怜，但若是把控不好尺度——恐怕是过了夜的茶，会有股子酸涩的苦味。 姚锦瑟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好。 既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没办法靠一张脸抢出一碗饭来，那就主打一个氛围感，这一套她心里多少有些范例，用起来的时候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上辈子的姚锦瑟在情场之上也不算是一个生手，自然知道男人大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管是漂亮的还是不漂亮的，女人们在男人眼中，只有可得到和难得到的区别。 男人们的世界里有一句话，叫做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话说来难听，却是男人心里实打实的真话，打从一开始男人们就不曾把女人放在和自己同一高度相提并论，而是觉得女人不过是这世界的资源。 姚锦瑟一开始明白这些的时候，心里面的滋味如今也忘了，但依稀记得当时总归是不好受的，只是后来打拼了多年，逐渐也意识到一件事。 想要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不是光自己变强了就能做到的，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活计，单凭一人，两人的力量根本不够。 可是，难不成真的就得像一个物件一样活着吗？ 她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即便是被男人们圈养起来，这世界女人也琢磨出了一些自己的活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万万不能给自己立太多规矩。 什么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全是虚假的谎话，既然生而为人，这天下就没有不能做的事儿，只是成功与否，还是要看个人自身的条件。 姚锦瑟这个人，天生条件自然不能说有多好，原来还有个先知先觉的优势，现在已经也快没有了，一个故事无法破局，那就只能按照既定的结局走，她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即便是结局未知，那也能接受。 想要在男人的世界里面闯出一片天来，那就要比男人更像个男人——这当然不是说外表上，而是说行事风格，要尽量像个男人一般，毕竟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不能看别人说什么，要看别人做什么。 而最适合学习的，不就是面前这个男人吗？ 这世间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如今谢云安的目光算是落在了姚锦瑟的身上，之前被谢云安钦点，替皇后分担六宫琐事，这当然是有贵妃在其中的原因，但谢云安既然能看中自己，就说明他也存了些试试的心思。 自己的存在就和何云清是一样的，宫里面的人也好，权力也好，终究不可能一直落在皇后一个人手中。 一家独大，后宫的情势就会倾斜，谢云安虽然不是那种会把后宫嫔妃争宠放在心里的人，却不能容忍皇后一家独大。 如果所有的妃子都以皇后马首是瞻，那不就意味着皇后什么事情都能知道？ 如果他今日在这个妃子身边随口说了什么话，第二日就能落在皇后的耳朵里，这样的事情是谢云安坚决不能接受的。 他要了解所有人，掌控所有人，就必须保证自己在绝对的高位上，哪怕皇后知道这些事情对他可能也没有什么威胁，可是他就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的发生，姚锦瑟揣摩了他这么久，也算是揣摩出来了他一点儿本性里的东西。 人都是很多面的，初入世的小毛孩子会认为这世界非黑即白，姚锦瑟是被社会毒打过的人，世界观里然不是只有好坏之分。 大家只不过是人罢了，是人总归会有些小心思小动作在身上，如果事事都要吹毛求疵，恐怕是要把自己累死。 而此时此刻，她看着谢云安有些出神的眼睛，便知道自己今日是赌对了。 “皇上？臣妾这装扮有什么差错吗？”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首先要抓住这个男人的眼睛，她不够美，但是在此时此刻月光扑洒下来的场景之下，这身并不刺眼的红装加上素净的装扮，便和平时花枝招展的妃子们形成绝对的鲜明对比。 月色朦胧，烛影摇红，在这样的氛围感里，再加上姚锦瑟落落大方的神态，自然是很能抓住人眼球的。 “没有，只是平时看你很少这样打扮，今日换了样子倒有些新奇。” 谢云安飞快收回自己的眼神，短短一瞬间已经足够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思，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明明平时都不看自己，何必说什么和之前不同？ 话自然不能当着谢云安的面说出来，姚锦瑟微微勾起唇角，柔声道：“皇上喜欢就好了，如今夜色正好，臣妾陪着皇上在院里走走吧。” 第129章 一碗粥 冬日夜晚的风其实很凉，但如果只是微风的话，却有一股轻巧的快意。 宫里头本来也很难起大风，一堵高墙足够把所有的强风都揽在外头，即便是狂风骤雨落在这宫墙之中，也不得不变得和缓些。 姚锦瑟跟在谢云安后头，缓步走着，和缓的风吹过来的时候，很明显谢云安都变得精神了些，这样散散步，对于醒酒本来也是很有帮助的。 他其实原本也没有多醉，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贵妃既然引荐，再加上的确好久一段时间没有来看姚婕妤，对于谢云安来说，本来就是顺水推舟的事罢了。 只是不曾想，今日的姚锦瑟居然给了他一份惊喜。 是因为宜嫔的缘故吗？ 也可能是因为贵妃。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能够看到不一样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这份新鲜感总归是提上来了，所以今夜自然是要宿在这里的。 之前的姚锦瑟沉默寡言，做什么事儿都小心谨慎，和今日这明媚大方的样子十分不同，一年仅有的那么几次侍寝，居然也都沉默寡言，若是换做别的嫔妃，不缠着他要这样那就已经很好了，反而是姚锦瑟，在这后宫之中像是一个——一棵松一样，活得无欲无求的。 而在月色之下，光是散步也太无聊了，谢云安有意想吟两句诗，又想起姚氏素来是个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人，他也不想在今夜这样的好时候打消自己的兴致，于是也就说一些通俗易懂的。 “这样好的月色，倒也是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看一看了，今夜这样闲暇的时光，属实难得。” 皇上随口发的牢骚，对于他自己而言，可能只是一句话，但是对于嫔妃来说，便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的信号。 “皇上要为国家大事操心，这休息的时间自然是会少的，臣妾虽然不懂这些，但幼时也曾听过一些歌谣，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皇上赏月的时间少，自然是为了让这天下愁苦百姓之家更少些，您一力担着这天下的担子呢，没时间做这些闲情逸致之事，可不是皇上勤政爱民的缘故吗？” 这话在姚锦瑟的嘴里边仔细斟酌过才说出来，尽可能的听起来像是女人家贴心的体己话，和前朝政务少沾边，只是称赞皇上勤政爱民，好话自然人人都爱听。 倒是谢云安，眼中又闪过一丝夹杂着意外的色彩：“平时很少听你说话，以前也知道你读书不多，却不想你也有这样的见地，像你今日这样的话，朕在后宫中倒也是很少听见。” 嫔妃们伴驾的时候，无外乎是为了争宠而哄人开心，自然是什么解闷来什么，谢云安喜欢贵妃，多少也因为贵妃便是解闷子之众的翘楚，而他喜欢宠着乔嫣然，除去皮相之外，自然也有乔嫣然每每说话都能说到他心里面的原因。 解语花不过如此。 姚锦瑟当然不能达到乔嫣然那样高的程度，她话里话外也没什么十分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只不过就是在夸他而已。 但这种有水平的称赞，总是能让人听得舒服。 至于读书不多…… 姚锦瑟看着面前的松针，缓声道：“这一年来，臣妾闲来无事之时，也总喜欢看看书，虽然在诗词之道上没什么进展，却也能读一读圣贤之言，有的时候倒也能品出些许道理来，皇上不嫌弃臣妾便好了。” “多读读圣贤书是好的，你如今帮着皇后协理宫务，总不能还像从前一般，大字都不识几个。” 那些训诫女人的书，宫里面的妃子们一般是不怎么读的，一来不少嫔妃在笔墨之上有限，二来这些东西一般是用作惩罚使用，没有人会愿意看这些东西解闷的。 宫里面管下人的人，不能什么都不懂，谢云安知道一个人会想着主动学习不是一件易事，所以听了姚锦瑟主动读书，也觉得挺有意思。 “你能明白这些已经很好了，朕让你替皇后分忧，自然也是看中你这份什么事儿都肯学着干的心思。” 谢云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姚锦瑟，忽然感觉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了鼻子之中，像是桂花的香气却又没有那么馥郁，就像面前这个人一样，温和淡雅，却也在私下里用心。 那香气挑拨着他的神经，他伸手轻轻拉住姚锦瑟的胳膊，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夜深露重的，回吧。” …… 毓秀宫的主殿更宽敞些，寝殿自然也更大一点，施展的空间也更多了。 但是对于姚锦瑟来说，有皇帝在身边的时候，睡的总归也不那么舒服。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的功夫，她就被白檀轻轻推醒，起来梳妆，这是她昨夜提前吩咐的，皇上还有半个多时辰才会起来上朝，上朝之前是吃不上早饭的，最多用一些点心垫一垫，在各宫都是如此。 可姚锦瑟提前起身，自然是有事要做。 昨天晚上的新鲜感已经给到了，这一夜小心奉承，皇上也有了舒坦的体验，在这一晚结束之后，自然还得有点儿与众不同的东西，要不然，皇上如何记得住姚锦瑟这个人呢？ 嫔妃可以不争宠，甚至可以偶尔避宠，但是却得时刻保证皇上心里面是有自己这个人的，见面三分情，不管能不能用得上，总得先预备着了。 小厨房里边儿早早便已经备下了食材，姚锦瑟亲自上手，不用自己动手生火便已经省去了绝大部分的麻烦，上辈子姚锦瑟也是自己做饭吃的，练的久了，做的最好的便是如今正在做的这一手粥，毕竟是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起来喝一碗，暖胃又暖心。 谢云安也是这样觉得。 他早起在奴才们的伺候之下穿了衣服，还没出殿门，便被姚锦瑟请过来了，左右一碗粥，也不怎么耽误功夫，毕竟平日里也是要在嫔妃宫里面吃点儿点心喝盏茶的。 一碗粥而已，说不上是早膳，但点心吃多了，换换样也是可以的，却不曾想，这姚氏还真有一手熬粥的手艺。 第130章 风向 谢云安向来是个在口腹之欲上没什么需求的人。 但是什么东西都架不住一个比较，平时吃惯了点心和茶水的人，突然能喝到一碗热热的粥，自然是一种不同的感受。 更别说，这一碗粥还是妃子亲手做的。 手艺么，自然是比不上御膳房的大师傅，御膳房的那些师傅即便是一碗小小的粥也能翻出无数的花样来，恨不得展现出七十二般本事。 但是这碗粥却不一样，肉沫宰得也不精细，也没有添加什么名贵的食材，蔬菜是最常见的小菠菜叶，但是吸收满了盐的咸味之后，却能够满足人最本身对于吃东西的需求，作为皇子和皇帝的这么多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谢云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不用心的早点了。 但是很不错。 宫里面的女人总是会说为皇上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这也算是一份做妻子对夫君的心意，只是说这种话的人——包括贵妃在内——都是盯着别人把吃食做好，然后充作自己做的。 就算是能亲自动手把东西盛出来，都已经算是用心了。 但是这碗粥却不一样，看得出来的普通，吃得出来的平凡，是实打实姚锦瑟这个人的手艺，一碗蔬菜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亲力亲为的用心…… 就算是谢云安这种生性多疑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姚锦瑟一眼。 早上的姚锦瑟和昨天晚上月色下的她像是两个人，回到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模样之后，似乎又变得无趣了起来。 但是并不一样。 温热的粥并不烫嘴，早朝的时间渐渐逼近，谢云安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就喝完了。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姚锦瑟什么都没说。 像一株静默的树。 很好。 谢云安脑子里面闪过无数种描述，最终却也觉得这人有点妙，大抵是从前自己身边的女人太多，眼神从来都没有落在姚锦瑟身上的缘故，如今这么细致观察下来，竟能发现这么一个不怎么出众的人，隐藏在沉默里面的些许真心。 他放下粥碗，起身离开。 姚锦瑟在他起身的一刹那就已经蹲下了身子，臣妾恭送陛下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就听见谢云安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粥不错，你有心了。” 话说完的谢云安，没有给姚锦瑟说话的机会，就带人快步离开了。 —— 白桃和白檀一开始跪在姚锦瑟的身后，乍一听见皇上夸自家小主有心，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上这边一走，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那边白露和白霜两个小丫头端着砂锅也进来了——这原本也是给皇上预备的，砂锅端在附近，皇上若是没有吃够，立时三刻就能添上来。 毕竟这不是早膳的时候，一碗粥只是早上的点心而已。 “小主这粥也是我眼睁睁看着小主熬得，也不曾见小主放什么东西进去，怎么皇上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姚锦瑟看着这几个丫头在身边好奇的样子，抬手让白霜去取了五副碗勺，把砂锅里面的粥都盛出来了。 左右现在皇上不会再回来，她们在里面也没有人能瞧见，也不用拘着那么多礼数。 如果没有意外，面前这四个丫头，就是陪自己走完这辈子的人了。 她知道古人擅长用什么驭下之术，讲究恩威并施，但是这几个丫头的忠心她早就看在眼里，从家里带进来的也好，一手拉扯起来的也好，她在这四个人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若说交了心之后还存了反叛她的心思，那就是她看错了人，她也认了。 说笑间，白霜已经端了碗来，主仆几个分了五碗粥出来还有剩余，一个一个尝了，最后剩的那些都给了白霜吃——这丫头岁数最小，胃口却最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怕胖了，多吃一点便是一点。 “嗯……” 白桃平时最是爱吃东西的人，喝了粥之后，姚锦瑟便看着她想听听意见，但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主这粥——肯定是很好的，奴婢嘴笨，也尝不出什么滋味，但是肯定是很好的。” 姚锦瑟笑出声来。 “行了，你也不用费心思夸了，我自己的手艺我还能不知道么？” 不过就是寻常而已。 但是这寻常二字，也得看看是对谁说的。 奴才们日日都吃这些，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皇上哪受过这个苦，姚锦瑟所提供的，不过就是翻版“农家乐”的体验罢了。 只是这乐趣享受过就算过了，如果长久享受的话，肯定会和别人生出对比，反而是偶尔来是那么一回，才更有滋味。 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一切都是姚锦瑟，为谢云安量身定制的体验。 谢云安这个人，从来不能顺着毛摸，越是顺从他就会越是觉得没有新鲜感，即便是贵妃，也时不时要陪他玩一些新东西，皇后更是不用提了，古旧刻板的性格，便是如今这位天子最不喜欢的。 即便是把这样的皇帝作为老板来伺候，也实在是难以应付的好。 好在，现在这样就不错。 …… 宫里头的消息往往是伴着太阳高升才开始流转，而因为皇后开恩，所以今日并不是请安的日子，可是对于姚锦瑟来说，她仍旧能够感受到宫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同。 贵妃倒是没说什么，毕竟是她老人家一手牵的线，皇上能够留在毓秀宫，对于贵妃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只要不是去留春馆，或者去何云清那儿，贵妃的心就舒坦了。 有的时候，姚锦瑟甚至都不知道贵妃对于乔嫣然的这份抵触从何而来，最终也只能归结于命运——可能人物在出场的时候就已经被看不见的手设定好了命运，所以即便是没什么冲突，也互相看不顺眼。 但姚锦瑟不需要思考这些，她只需要应对眼下就好了，不说别的，光是从承乾宫出来之后，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嫔妃，这就不是一个寻常景象。 这么冷的天，谁会没事闲的不在自己宫里好好呆着，而是选择出来看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