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三年》 第1章:大喜之日 云芷背着药箱冲进院内时,顾府内正吹曲奏乐,热闹非凡。 无论是院内吃酒说笑的客人,还是满园的红绸双喜,无一不彰显着今日的喜庆,唯有云芷,风尘仆仆,满身狼狈。 “云姑娘,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啊……”追在云芷身后的管家边跑边喊,但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得云芷的速度,只得喘着粗气使唤人,“你们几个,快,去拦住云姑娘!” 几个小厮应声加快了速度,老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这一口气松完,来吃喜酒的客人中,有人摇摇晃晃的走来问是出了何事,管家陪着笑脸道:“不过是个任性的小丫鬟,主人家待她脸色好了些,便忘了身份了。” 吃酒的客人道:“原是刁奴欺主!依我看,应该抓起来打死!” 管家笑呵呵的应着,有旁的客人听见,凑上来道:“打死岂不是可惜,我瞧着那小娘子长得甚是娇嫩,送与我做妾岂不好?” 管家脸色微变,招手要了一壶酒,笑呵呵的给客人倒了酒,还未说话,便有人凑上前道:“那不是云芷姑娘吗?先前我瞧她跟你家公子一起赏花灯,瞧着感情极好,原以为你家公子会娶她呢?如今怎么……” “什么花灯?难不成这姑娘跟顾公子有旧情?” 听出瓜味儿后,几个人瞬间精神,眼神都比以往明亮了几分,管家见状心下猛地一咯噔,一边冲丫鬟使眼色,一边笑着道:“哪儿能啊,都是谣传罢了,几位爷先坐下吃酒,剩下的事儿,咱们慢慢说……” 这些话,云芷自是半句都没听见,她疯了一般往内院跑,身后小厮追的腿都要跑断了。 “云姑娘,求您了,您别跑了,您别让我们难做啊……” “是啊,云姑娘,公子吩咐过不许人进去,且这大喜之日,您进去,岂不是要害死我们?” “是啊,云姑娘,您就算了吧。” 算了? 怎么能算?! 云芷双目猩红,枫哥哥说好的,高中后便回来娶她,如今乍然娶了旁人,叫她如何能算啊?! 往日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犹在耳畔,他却已红灯高照,洞房花烛,叫他如何甘心,如何能算啊! 想到这儿,云芷眼中水光更胜,她死死咬着唇没哭出来,眼看着到了顾凌枫的院子,攥着衣裙的手蓦然紧了紧,但见远门紧闭守在门口的小厮要来拦她,便狠狠咬了咬牙,一个猛劲儿冲过去撞开了两个小厮,一脚踹开院门闯了进去。 “哎呀,哪儿来的贱婢?敢闯我家姑娘的喜房,是不要命了吗?!” 明月高悬,院子里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将丫鬟奴仆的身影照的分为喜庆,以至于她们听见声响扔下手里的花生瓜子朝云芷扑来的身影显得格外滑稽。 云芷被满院子的红刺痛了眼,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可饶是如此,她也不愿伤着人,只用巧劲儿将人闪躲开。 眼瞅着云芷快跑上台阶,丫鬟们又笨手笨脚拦不住,嬷嬷急了眼,“废物!一个个是吃白饭的么?胆敢叫这小贱人进了门,看我不撕了你们的皮!” 丫鬟们闻言抖了一抖,忙拼命去追,一个丫鬟扑过去拽住了云芷的衣裙,“嬷嬷,奴婢抓住了,抓住了……” 众人见状一拥而上,朝云芷扑过去,却不妨云芷眼疾手快,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匕首,眼疾手快,割断了衣裙,而后三两步,便跳上台阶,一脚踹开喜房的门,闯了进去…… 第2章:丧家之犬 屋内,红烛高照,穿着大红喜袍的两人床帘子都没拉,便在床上亲的难分难舍。 见云芷红着眼闯进来,唐娇娇媚眼微掀,轻蔑的瞥了一眼,抬起娇若无力的手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顾凌枫,“还亲呢,你青梅竹马的云妹妹都来了,你不起来瞧瞧?” 云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和曾经的好姐妹时隔三年再相见,会是这般境地。 她咬紧牙关,双眸死死盯着唐娇娇,却是一言未发。 紧跟进来的嬷嬷见此情形,忙磕头认错,唐娇娇淡淡摆了摆手,状似不在意的道:“这不是咱们唐家,旁人没得教养,怪不着你,行了,下去吧。” 嬷嬷应了声是,狠狠剜了云芷一眼,便带人退了出去。 顾凌枫慢悠悠地坐起身来,还贴心的帮唐娇娇整理了下衣裳,这才看向比云芷。 “母亲说你去了饶山采药,数日后才能回来,怎的今日便回了?” 顾凌枫语气淡漠,微微皱起的眉里藏着不满。 云芷扯着嘴角冷笑,“怎么?是我回的早了,搅扰了你的好事?” 顾凌枫眉头皱了皱,眉眼间尽是不耐。 见他脸色阴沉,似要发怒,云芷一颗心凉了又凉,疼了又疼。 顾夫人身体孱弱,需常年吃药,但方子里有一味药贵重稀有,一个多月前,顾夫人同她感慨家中不宽裕,顾凌枫读书又要花费钱财,听闻饶山有这位药材,便心心念念地说自己去采。 云芷照顾她三年,眼瞅着她好了些,怎会让她乱跑?况且,她认得什么药材?是以,便提出自己去饶山一趟。 顾夫人听闻又欣慰又感动,好话说了一箩筐,说什么等顾凌枫高中,就立刻让她二人成婚。 可如今呢? “阿芷,顾家对你不薄,况且……”顾凌枫顿了顿,转而道,“阿芷时至今日,你也该有所成长了。” 顾凌枫的话如冰刃,一下一下砸在云芷心上,砸的她鲜血直流。 路上得知顾凌枫大婚时,她想着他们青梅竹马,情谊甚笃,以着顾凌枫对她的爱,此番成婚多半是被强迫的。 然而,她所想的,终究是幻想。 “你……什么意思?”云芷心痛的厉害,但还是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道:“枫哥哥,你说过的,你说你高中后就来娶我,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要娶她?” “哎呀……”唐娇娇柔弱无骨般靠在顾凌枫身上,一双杏眼却紧盯着云芷,“顾郎,你看你,明知她脑子笨,说话还这么绕,你说你这样,她怎么听得懂吗?” 她撒娇似的说出这话,一只白皙的手在顾凌枫胸口摸来摸去,顾凌枫当即弯着眉眼笑了,捉住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下,语气宠溺道:“还是我的娇娇贴心。” 云芷被这一幕刺的直犯恶心。 但她忙着赶路,已经几日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即便是张开嘴,也吐不出什么来。 顾凌枫看向云芷,眸光瞬间变冷。 “云芷,既然你听不懂,那我便与你直说好了。”他松开唐娇娇起身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云芷,眸光里满是不屑。 “云芷,你已经不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了,从三年前开始,你便不是了……” 闻言,云芷心尖猛地一颤,攥着拳头的手再度紧了紧。 “如今,说好听了,你是我家的妾,说你难听了,你就是我家收留的一条丧家之犬,你……” “啪……”顾凌枫话未说话,便被云芷一巴掌甩在脸上。 他被打的脸歪到一边,坐在床上的唐娇娇当即鞋都没穿,便跳下床冲了过来…… 第3章:赏你的福气 “云芷,你个贱人,你凭什么打顾郎?”她心疼的查看顾凌枫被打的脸,见一片红肿,当下又急又气,抬手便要去打云芷,被云芷攥住手腕后,气的大骂道:“云芷,你嚣张什么?你以为你还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呢?我告诉你,你不是了!” “顾郎说的有什么错,你现在就是丧家之犬,要不是顾郎好心收留你,你就是个罪奴,你连给顾家做妾都不配,竟然还痴心妄想,想让顾郎娶你为妻?呵,真是白日做梦,我告诉你,即便顾郎没有高中,你也不可能嫁入顾家,因为,以你如今的身份,只配做妾!” 云芷被这一番话砸的心如刀绞,她松开唐娇娇,强忍着眼泪看向顾凌枫,“枫哥哥,你原来……是这么想的么?” 顾凌枫揉了揉被她打疼的脸,看向她的目光越发不耐,“阿芷,当年,你家确实照拂过我,可三年前,我已经冒着风险纳你为妾,所以,我不欠你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善言辞,不善书画,比不得娇娇招人喜欢,即便云伯父还在,你也不堪为正室,更何况,云伯父不在了,莫说是顾家,即便是寻常人家,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人做正室。” 他说着,看向唐娇娇,目光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幸得娇娇大度,能容你留下做妾,如此,你该沐浴更衣,磕头敬茶,谢她赏你的福气。” “当然,我和娇娇感情甚笃,日后,定不会去你的院子,但府中也不会有其他妾室,你只需伺候好娇娇和母亲,旁的事,一概不用管。” “哈哈哈……”云芷闻言,险些笑出眼泪来。 “好一个什么都不用管!好一个不堪为正室!”云芷心痛的快要疯了,她想都没想,便一药箱子砸到顾凌枫身上,顾凌枫本毫无防备,再加上药箱子不轻,她这一箱子下去,顾凌枫直接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痛的闷哼一声,眼睛和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 唐娇娇忙着去扶人。 云芷双目猩红,边笑边掉眼泪,那模样瞧着甚是疯癫。 “顾凌枫,你无耻!当年你入京求学,是我们云家处处照拂你!吃穿住用,一律是最好的!是你说,我爹娘待你比亲生父母还好,是你天天说,拿我父母当亲生父母,拿我当亲妹妹,是你打着这样的旗号,接近我,也是你日日往我身边凑,说我千好万好,最是招人喜欢!” “也是你说,若谁能得我这样好的女子做正妻,是三生有幸!也是你,日日想着法子求娶,又请了顾祖父出面,你我这才定下的婚约!” “我原以为,你我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便想着,纵使你不中,你我,做一对儿平常夫妻便好,如今看来,是我瞎了眼。” 云芷苦笑出声,但很快又摇了头,眸光冷厉,语调坚定道:“不,不是我瞎了眼,是你卑鄙无耻,虚伪善变!” “是你背信弃义!枉顾情谊!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第4章:农夫与蛇 差一点儿,云芷就要陷入自责的旋涡中,但不知怎的,耳边忽然响起祖母幼时教导她时常说的那句话:“小阿芷,自我反思,是没错,但,反思太过,便是错,人啊,不要太过内耗,否则,时间久了,就把自己耗死了。” 是啊,她本没错,为何要内耗! 唐娇娇本想把顾凌枫扶起来,奈何顾凌枫伤到了腰,没法动,她力气不够,根本扶不起来。 她又急又气,又听云芷说个不停,心情越发糟糕,再想到顾凌枫这样很可能没法洞房,便更气了。 “够了!” “云芷,事到如今,你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了,还口口声声揪着对错,有意思么?” “错了如何?对了,又如何?都改变不了你云芷是我手下败将的事实!” 手下败将? 云芷凝眉看她,“你什么意思?” 见云芷这副表情,唐娇娇乐了,“唔,看来你还不知道啊。” “你到底什么意思?”云芷面容冷了几分,再没有先前的疯癫。 “哎,我就喜欢你这个表情。”唐娇娇心情陡然转好。“我还当你什么都不在意呢,原来也在意的。” 她顿了顿,道:“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但谁让我今日大喜,心情好呢。”她冲云芷笑,福身在顾凌枫身边蹲下,柔弱无骨的手抚着顾凌枫的肩膀,与他对视一眼后,这才看向云芷,“云芷,不妨告诉你,顾郎从未喜欢过你,从他入京开始,喜欢的,都一直是我。之所以同你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你父亲是国子监祭酒罢了。” “哦……”她伸手捂住嘴,假惺惺地道:“我忘了,你父亲已经死了,如今的国子监祭酒,已经是我爹爹了。” 唐娇娇说到这儿,得意的笑出声来。 云芷纤细的手紧攥成拳,她狠狠咬了咬后槽牙,看向顾凌枫,“她说的,都是真的?” 顾凌枫扯着嘴角嘲弄一笑,“云芷,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我的确不喜欢你,当初那么做,不过是寄人篱下,不得已而为之。” “寄人篱下?”云芷险些起笑出声,“顾凌枫,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当初难道不是你哭着求着住到我家的么?怎么?难不成还是我家求你来的?” 她自幼便听祖母讲“农夫与蛇”的故事,却万万没想到故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照进现实。 不知云芷哪句话戳到了顾凌枫,他脸色咻然一冷,皱眉冷声道:“够了云芷,过去的事我不想与你说,你家收留过我,云家出事后,顾家也收留过你,且还是在那版境地里,是以,于情于理,都是你欠顾家的,如今,你一罪臣之女,能让你做妾,便已然是恩赐,若换成寻常人家,你连做妾也不配!” “这么说,我反倒是该谢谢你了?”云芷气笑,她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刺激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便从只配做妾!便成妾也不配了! 她原以为顾凌枫是被唐娇娇蒙蔽了,如今看来,倒是一丘之貉,哦不,他比唐娇娇还要坏! 闻言,顾凌枫轻蔑的看她一眼,施舍一般道:“你若识趣,我也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你留在府中做个妾,只要你安分守己,不争宠生事,我和娇娇也是能容你的。” “若你……嘶——云芷,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 顾凌枫话未说完,云芷便冲过来甩了他一个耳光,见他辱骂自己,又踹了他一脚。 唐娇娇又惊又气:“云芷,你这个贱人,你敢打顾郎!” 见她朝自己伸手,云芷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只胳膊高高扬起,朝她气的发红的脸打了过去…… 第5章:抓住她! “啪——”清脆的响声落下,云芷手上沾了一手的胭脂。 “你……嘶——”唐娇娇还想骂,奈何她嘴角被云芷打出了血,一开口,便疼的五官都拧作一团。 “三年前便想打你了。”云芷咬牙,活动着手腕怒瞪着唐娇娇。 “你……”唐娇娇气的瞪大眼睛,想要骂人,又怕云芷再动手,便只能忍下了。 云芷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顾凌枫身上,“当年定下婚约时,是你求着娶我的,今日,是你背信弃义,违背婚约,迎娶她人,所以,我不要你了。” 说完这话,云芷捡起药箱子,利落的转身走人。 见状,唐娇娇说不出的气,从小到大,从小到大!她最看不惯云芷这模样,好像全天下就她清高一样! “站住!” 唐娇娇捂着脸追出去,见云芷在廊檐下停下来,便绕到她跟前,嗤笑一声道:“云芷,你有什么可高贵的,你已经不是京城云家的千金了,你是罪臣之女你知不知道?你全家死的只剩下你了,你知不知道?” “所以呢?”云芷冷眼看她,这话不用旁人提醒,早在三年前,她就知道了。 唐娇娇最恨的便是她这副模样,“所以,你该死,你知不知道?” 云芷闻言微微皱眉,而后移开视线,抬脚便绕过她要离开。 见状,唐娇娇急了,一把抓住云芷的胳膊,急声道:“你本来就该死,要不是你愚蠢,你爹娘怎会死?若不是你愚蠢,你家怎会沦落至此,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你什么意思?”云芷扭过脸来看她。 看到她眸子里的困惑不解,唐娇娇满意了,笑着凑近云芷,压低声音道:“要不是因为你喜欢顾郎,相信我,你家怎会出事?你爹娘怎会死?说到底,都是你的错啊,是你害死了你爹娘啊,若没有你,你爹娘根本不会死,你知道吗?” “是你!”云芷眸光瞬变,一把掐住唐娇娇的脖子。 “小姐……”见唐娇娇憋红了脸,院子里的嬷嬷丫鬟忙涌上前。 唐娇娇掰着云芷的手道:“你敢杀我吗?你杀了我,唐家和顾家……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们云家,可就绝后了……” 云芷双目猩红,但还是咬着牙松开了手。 嬷嬷见状忙上前搀扶住唐娇娇,问她有没有事,唐娇娇连咳了几声后,得意又满足的看着云芷笑了。 “对,就是这个表情,云芷,从小到大,你的所有表情都让我讨厌,唯有这副想杀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最让我喜欢。” “你啊,就一直这么看着我,千万别变,你若变了,我可就不满意了,到时候……说不定会让人半夜去挖你爹娘的坟呢。” 唐娇娇原以为这话说出来云芷会更恼火,却不想,她只是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 “你最好现在就去,你亲自去,免得我爹娘报仇寻不到人。” 她话落,不只想到什么,缓缓笑了,“哦,我想起来了,人都会死的,唐大人也会死,唐夫人也会死。” “云芷你这个贱人,你敢诅咒我爹娘!”唐娇娇急了眼,表情变得凶狠可怖起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 说完这句,云芷扯了扯药箱子的带子,抬脚走下台阶。 “贱人,谁允许你走的!”唐娇娇恼火,指着一院子地人道:“来人,给我抓住她!” 第6章:给我打! 闻言,满院子的人一翁而上。 然而这一次,云芷没有动,就站在原地,任由人抓。 眼看云芷被抓,唐娇娇心情甚好,得意的扬起下巴,“云芷,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当家主母的院子,而你,不过一个妾罢了,擅闯主院,见了主母不磕头行礼,还打伤顾郎,如此不敬主母,不尊主君,以下犯上,是大罪。” 一旁的嬷嬷附和道:“小姐说的是,如此不守规矩的妾室,合该捆起来打一百板子,再发卖到窑子里去!” 唐娇娇接话道:“发卖到窑子就不必了,到底是相识一场,不过这板子嘛,还是要打的。” 嬷嬷笑呵呵道:“到底是我家小姐大度。”话落,瞪着云芷道:“来人呐,上家法!”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小厮仆人动作迅猛地搬上家法。 而云芷,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唐娇娇心觉奇怪,还没想出哪里不对劲,便听嬷嬷大喝一声道:“给我打!” 眼看着小厮手里的板子高高扬起,娇娇心情舒畅极了。 可眼看着板子就要落下时,便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我看谁敢!” 听到这摄人的冷呵声,小厮手抖了一抖,吓得险些将板子扔出去。 唐娇娇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便烦躁的朝来人看去,便瞧见一个小姑娘快步跑进来,在她身后,一个壮汉推着轮椅进来,那轮椅上坐着位白发白须穿着道袍的老头,虽消瘦,却十分精神。 见老头对自己怒目而视,唐娇娇烦透了。 “哪来的死老头多管闲事?!”她烦躁的骂出声,紧接着神情一转,视线落在云芷身上,意味深长的笑了。 “唔,这老头,该不会是你的姘头吧?”说到这儿,她不知想到什么,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哎呦,云芷,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一边吊着顾郎要他娶你,一边给这么个老道当姘头,诶……还是个做轮椅的,这么一大把年纪,又不利于行,到了屋内,他能行吗?” 唐娇娇话落,眼里笑意更浓,然而,还未等她笑出声,院子里便响起“啪”地一声响,这声响不光打断了唐娇娇的笑,更是将她那半完好的脸,狠狠打肿! 而她整个人,更是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扇在了地上! 唐娇娇呆愣愣的跪在地上,不可思议的捂着脸,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院子里万籁俱寂,丫鬟仆人,也都傻了眼。 而动手的壮汉,早已回到了原位。 “不敬尊长者,打!” 壮汉言简意赅,声音浑厚有力。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唐娇娇的嬷嬷,她一边跑去搀扶唐娇娇,一边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们凭什么打人?你们又是哪门子的长辈?我家小姐压根不认得你们!你们这样欺负人,我家大人定不会放过你们!” 吓傻了的小厮也都回过神来,可刚要跪下行礼,老爷子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去,将我那不肖子孙请出来,让他告诉这女子,我是谁。” 老爷子声音平淡冷寂,吓得小厮打了个哆嗦,这才放下板子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往屋里去了…… 第7章:去祠堂! “姑娘,你可还好?” 看见青梅满眼的心疼与担心,云芷轻轻摇了摇头。 青梅这才松了口气,伸手要把云芷从长凳上搀扶下来,见云芷摇头,便站在一旁不动了。 就在这时,小厮从屋内跑出来,颤着音道:“回……回老爷子,公子他……他昏过去了。” 青梅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姑娘,公子他……”见云芷冲她摇头,这才松了口气。 顾老爷子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只闭着眼睛道:“顾凌枫,你若没死,就自己出来,否则,我便亲自去请你。” 话音未落,屋内便传来噗通一声响,院子里的人见状面面相觑。 “祖……祖父。” 顾凌枫万分狼狈的从屋内爬出来,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人,心虚的喊了一声。 早在方才,他便听出来人是祖父,心下慌得不行,本想着装死来躲过一劫,谁曾想…… 顾老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看来,还没死。” 顾凌枫干笑两声,见小厮还不来搀扶自己,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你是瞎了吗?!” 小厮闻言,忙爬起来去扶他。 唐娇娇此时也回过神来,见顾凌枫走过来,伸手去扯他的衣裳,委屈又愤懑地质问,“顾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祖父不会回来吗?” “我回头再与你说。” 顾凌枫扯开唐娇娇的手,继续朝顾老爷子走去。 “祖父,您……您不是去香山修行了吗?怎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老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眸中满是冷厉。 “我的孙儿成亲,我自是要回的。” “是,祖父说的是。”顾凌枫心虚地低下头,但见满院子的仆人都在,便又应着头皮道:“祖父,天……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先送您回去,有什么话,咱们明一早再说?” “我若不呢?” “这……”见顾老爷子不肯罢休,顾凌枫冲跪在院门口的小厮示意,那小厮见状忙悄悄退了出去。 见状,顾凌枫松了口气,干笑两声道:“既如此,祖父还是进来说话吧,我夫妇二人,也好给祖父见礼。” 顾老爷子闭上了眼睛,“见礼就不必了,你比只需,与我见一见祖宗便可。” 顾凌枫闻言脸色唰地一白,“祖父!”他声音急促,语气焦急,“今日,可是孙儿大婚!” 顾老爷子掀开眼皮看他,“正是因为,今日是你大婚,才更要去拜一拜祖宗。” “可……” 顾凌枫还欲再说,然而,顾老爷子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来人,带公子去祠堂。” 话音落下,小厮当即架着顾凌枫往外走。 “祖父,祖父……”顾凌枫急的大喊,然而顾老爷子并未理会他,只看向趴在长凳上的云芷,他歉疚的叹了口气,缓缓道:“云丫头,起来吧,此事,是我顾家对不住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 夜色渐浓,原本寂静的祠堂涌入了许多人,顾凌枫被人压着进来,直接摁倒在蒲团上跪下,顾老爷子神情肃穆的给祖宗牌位上了香,云芷带着青梅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唐娇娇站在祠堂在,眼神里满是怨恨不满。 四下寂静,顾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接过五常递来的红木盒子,打开来,拿出里面的婚书,这才叹息一声,开了口。 “云丫头,当年,是我厚着脸皮高攀,才有了你二人的婚事,如今,是我顾家对不住你。” 闻言,云芷鼻尖蓦然一酸。 “顾爷爷,您没有对不住我,只是我与顾家没有缘分罢了。” 顾家与云家交好,是从顾爷爷这一代开始的,最初,顾爷爷是同祖母相识,后,又与祖父交好,也正因为此,顾凌枫入国子监读书时,才能住到云家,受云家照拂。 “我与你祖父母皆是好友,当年若非那件事,你祖父他……”说到这儿,顾老爷子语带哽咽,眼眶也红了几分,他背过身去,偷偷拭了眼角的泪。 回想起这些年家中遭遇的变故,云芷眼眶温热,鼻尖也酸的要命,但还是努力忍住了眼泪。 “世事无常,顾爷爷,都过去了。” “怪我。”顾爷爷转过身来,“我不该提及这些,平白惹你伤心。” 云芷摇了摇头,没说话,因为她知道,此时大家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回顾往事。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平复心情后,视线落在顾凌枫身上…… 第8章:外人 “当年,我送你入国子监读书,因你父亲早故,母亲身子不好,家中又离不开人,这才后着脸皮求到你云叔父家中,此后数年,你都受他们照拂,那时,你时常与我说,云家待你极好,云妹妹体贴你,云叔父和婶娘更是拿你当亲生儿子疼爱,再后来,你说,你与云丫头两情相悦,求我去云家提亲。” “我虽知晓此番是我顾家高攀,可念着你苦苦哀求,我还是厚着脸皮去了。”回想起往事,顾老爷子悲愤非常,他沉着脸,满目失望的看着顾凌枫。 “时至今日,你可还记得,当初求娶云丫头时,你在她父母面前立下何等誓言?!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向云丫头许诺的?!” 顾老爷子越说越生气,直接抽出婚书砸在了顾凌枫的脸上。 顾凌枫颤抖着不敢抬头。 “怎么?哑巴了吧?” 见顾老爷子盛怒难消,顾凌枫硬着头皮开口:“孙儿……孙儿那是少不更事,胡……胡乱说的,作……做不得真的。” “畜生!” 顾老爷子气的大骂,“你当时指天发誓,说此生只娶你云妹妹一人,绝不纳妾,还说往后都爱她护她,若有违背,愿天打雷劈,不入轮回!” “当时你言之凿凿,黄天厚土,漫天神明,皆为见证!如今,你一句少不更事,便想抵消所有,简直愚蠢至极!” “可……可孙儿已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将娇娇迎进了门。” “混账!” 顾老爷子气的胡子都快要翘起来,左看右看后,抄起台子上压黄纸的镇纸便朝顾凌枫砸了过去。 镇纸砸锅顾凌枫的额头,他吃痛的哀嚎一声,待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便摸到一手鲜红色。 他急了眼,抬起头来大声道:“祖父,我说的究竟有什么错,无论如何,我都已经娶了娇娇,即便没有娇娇,云芷她一个罪臣之女,也早已配不上我,别说做我的正妻,就是做妾,都是抬举她!” “你……”顾老爷子气的说不出话,眼看着顾老爷子呼吸困难,云芷忙上前帮他顺气。 毕竟,老爷子一激动就容易窒息的毛病,是打三年前开始有的,还是因为她云家变故才有的,她没法不管。 因为喘不过气,顾老爷子憋红了眼,可待喘过气后,第一件事,便是对着五常吩咐,“去,给我打这不肖子孙!” “是!” 五常应声去拿板子。 顾凌枫见状急了,“祖父,您不能打我,今日我大婚,您怎能打我?我可是您的亲孙子啊!那云芷,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您怎能为了她打我!您不能为了她打我啊!” 顾老爷子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听见这话,险些又背过气去。 “混账!畜生!给我打,给我使劲儿的打,打死这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东西!” 唐娇娇被人拦在祠堂外,但见顾老爷子真要打顾凌枫,瞬间急了。 她猛然推开拦在她跟前的婆子,冲进去扑到了顾凌枫身前,硬生生拦住了五常的板子。 “祖父,您怎能这般偏心?顾郎是您亲孙子,如今您为一个贱人打他,又是何故?这天底下,哪儿有你这么当人祖父的?” 闻言,顾老爷子黑了脸,冷冷道:“唐小姐,我顾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多嘴。” 唐娇娇气笑了,“外人?我好歹也是你顾家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我若算外人?她云芷又算什么?” 第9章:谁稀罕! 唐娇娇话落,见顾老爷子直接移开视线不理会自己,唐娇娇气的快要炸了。 “顾老爷子,您不搭话,是心虚吗?怎么?该不会云芷真的是你的姘头吧?” “我就说,一个罪臣之女,如何能让您这么护着,甚至为了她连亲孙子都下得去手,难怪啊难怪……” 唐娇娇嘴角扯住嘲讽的笑,在她那张红肿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 云芷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好似没听见这话。 顾老爷子淡淡掀开眼皮瞥了唐娇娇一眼,“说完了吗?” 唐娇娇被问的一愣。 “不尊长辈,口出狂言,唐小姐,今日老朽只说一句,但凡我活着一天,你都休想入我顾家族谱,待我死后,我会修书昭告宗族,将你对长辈的不敬之举一一列举,是以,纵使我百年之后,你也休想进我顾家祠堂。” “你……”唐娇娇气噎,好一会儿才气哼了一声,“谁稀罕你顾家!” 顾凌枫伤了心,满目失望的看着顾老爷子,“祖父,娇娇可是我的正妻,此番也是为了维护我,您怎能如此狠心?您是要逼死我二人吗?” 闻言,顾老爷子看着眼中含泪的顾凌枫没说话。 一直沉默的云芷打量完几人神色后,抬脚上前。 “顾爷爷……” 顾老爷子缓缓抬眸看她。 却不想云芷竟直接行了大礼,跪在了他面前。 “云丫头,你……”顾老爷子大惊,下意识的伸手去拦,却依然来不及。 “顾爷爷,云芷此番,是谢顾爷爷对我的维护,至于顾家这三年对云芷的照拂,云芷也牢记在心。”云芷叩首后,抬起头来,“从前云顾两家交好,所以,我与顾家哥哥才相识,也才有幸在云家,有顾家哥哥熟识了几年,但说来,都是从前的事罢了,顾家哥哥今日既已成婚,我二人的婚书,便做不得数了。” “如今,就让我厚着脸皮跟顾爷爷求一个恩典。” “云丫头……”顾老爷子似乎预料到云芷接下来要说的话,眸中满是不忍。 云芷弯着嘴角安抚一般笑了笑,“但求顾爷爷将婚书作罢,如此,我与顾家哥哥,也好各自奔前程。” 闻言,顾老爷子不忍地劝道:“云丫头,我知你心中委屈,可这不是小事。” 他说着,瞥了那二人一眼,继续道:“说是大婚,可我并未参加,我这一家之主没同意,列祖列宗自然也不会同意,她尚不算进我家的门,也不算我家的人,若你愿意,你还是我顾家认可的孙媳,至于此事……日后我们顾家会想法子补偿你。” “祖父,您……”顾凌枫急的瞪大了眼睛,却被顾老爷子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唐娇娇亦是气愤,可刚要起身,就被五常威慑了回去。 “不用了,顾爷爷。”云芷摇头,“祖母说过,烂掉的果子,不必捡,云芷只想要一个称心如意的,还望顾爷爷成全。” 见云芷心意已决,顾老爷子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罢了,终是我顾家对不住你。”他叹息,方才云芷那些话,无非是说,顾家这三年对她有恩,但她家也曾照拂顾凌枫七年,如今,是顾凌枫背信弃义伤她在先,所以,是顾家对不住她。 既对不住,便没有理由留她了…… 第10章:我看谁敢! 青梅在云芷的示意下,拿出早就藏在身上的婚书和定情信物交到顾老爷子手中。 顾老爷子将婚书作废,又拿出当初云家给的信物交还给云芷。 “多谢顾爷爷。” 顾老爷子叹息一声,“云丫头,是我顾家对不住你,你若愿意,可以以顾家养女的身份留在这儿。” “不了。”云芷摇头,“我先前听闻无心师太出现在江南一带,我医术尚不精通,想去向她请教一番,无心师太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出来一次,还望顾爷爷莫要拦我。” “也罢。”顾老爷子早在第一次见云芷时,便知晓,她性子如她祖母一般,最是坚韧,也是个打定主意不回头的人,此番,她既着人请他回来,他便知道,云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在顾家了。 而他,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她了。 “如今你风尘仆仆归来,不如,暂且歇息几日,过些日子再出发。” “嗯,也好。”云芷微笑着点头。 “如此,你且先回去歇息吧。” “好。”云芷应声,在青梅的搀扶下起身出了祠堂。 眼看着云芷的身影走远,唐娇娇虽不甘心,但还是压下了怨恨,只压低声音问顾凌枫,“顾郎,她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能走了?” 良宵苦短,今日是她大婚,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届时,还如何洞房花烛?! “来人。” 顾老爷子转动轮椅,面向祠堂内的列祖列宗。 见状,唐娇娇,顾凌枫脸色大变。 可两个壮硕的老嬷嬷已经带人走了进来。 顾老爷子闭着眼睛吩咐道:“将唐小姐请出去。” “是。”嬷嬷应声,拎小鸡一般将唐娇娇架了出去,任凭她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关门。” 小厮应声关上了祠堂的门。 顾老爷子闭上眼睛,缓缓吐声:“打。” 五常应了声是,而后扬起板子打了下去。 可不待板子落下,房门便“砰”地一声被人踹开,紧接着便是带着怒气和焦急的一声吼。 “我看谁敢!” 闻声,顾老爷子闭着的眼睛睁开来。 顾凌枫恍若找到了救星,对着来人哭嚎着喊了声:“祖母……” 顾老夫人看到狼狈又可怜的孙儿,别提多心疼了,当即快步走过去抱住了他,对着顾老爷子道:“是我让枫哥儿娶的娇娇,你要杀要剐冲我来,要打,也打我好了!反正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早些死了也算解脱了,也省的碍你的眼!” 顾老爷子神情有些无奈,但还是转过身来,“所以,是你帮着他们,做下了这等事?” “是!”老夫人昂首看他,一副鉴定如一、视死如归的表情。 顾老爷子眉头蹙起,“夫人,我知你怨我、怪我,可你怎能做下这种事?如此,让世人如何看待我们顾家?日后,我又当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旧友?!” 老夫人闻言非但不为所动,反而讥笑出声。 “顾长生,你非要让我把那件事说出来嘛?” “你……”原本气恼的顾老爷子脸色微变。 顾老夫人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子道:“若你不嫌丢人,也不怕旁人知晓的话,咱们今日就在你顾家祠堂好好说上一说。” “哦,对了,方才我来时,瞧见了云姑娘,特意将她也一道请了回来。” “你——!”顾老爷子神色瞬变,猛地抬头瞪她! 第11章:私心用甚 然而,顾老夫人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 顾老爷子气的呼吸紊乱,见状,一直候在外面的云芷忙快步进来,拔出银针给顾老爷子扎了两针。 可饶是她及时,顾老爷子也花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云芷虽好奇顾老夫人的话,却也知晓此时她不适合留在这里。奈何老夫人没开口,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走。 缓过来的顾老爷子已然看明白了局势,虽无奈,却也只能妥协。 他缓缓抬眸看向老夫人,有气无力道:“让他们都退下,有什么事,你我单独说。” 顾老夫人冷笑一声,“怎么?夫君这是心虚了,不想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了?” 顾老爷子眉头紧皱,“王氏,你若想家破人亡,大可在此处闹。” “你……”见顾老爷子冷了脸,顾老夫人气噎,但还是咬了咬牙,忍住了一口气,叫人送顾凌枫夫妇回去。 顾老爷子也看向云芷,满眼歉疚道:“云丫头,对不住……你也……回去吧。” 云芷应了声,俯身同二老行了礼便转身往外走,青梅好奇,刚一开口问,就被云芷打断,忙将舌尖上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云芷顿住脚步,见五常关门出来,抿了抿唇,抬脚上前。 可还未开口,屋内老夫人的厉声质问便传了出来…… “你敢说你不是私心用甚!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收留云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云芷心尖猛地一颤,抬眸便对上五常的视线。 “五常叔。” “云姑娘怎的还未走?”五常朝云芷走过来,领着她往外走去。 云芷浅笑了下,边走边道:“我方才瞧着,顾爷爷的病,还是不大好,我等下开个方子给您,您照着抓药就行,还有,关于顾爷爷容易喘不过气的毛病,我再教您两招,回头,您也好及时处置。” 许是因为走的远了,也许是屋内的声音压低了,云芷再没听见什么话。 五常不是个多问的性子,当即朝云芷道了谢,而后认认真真的学起来。 五常虽是武将,记性却是极好,很快,云芷便将人教会,带着青梅走了出来。 “姑娘,方才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她……” “云芷!” 两人这边刚踏出远门,青梅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云芷顿住脚步,抬眸便瞧见不知等了多久的唐娇娇。 “云芷你这个贱人,你不要以为你有老爷子撑腰就可以越过我去,我告诉你,只要你在这个家里一天,你就是个妾!永远在我之下,要听命于我的妾!” 虽然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但一张脸早就肿的不能看,以至于冲云芷大喊大叫时,都得用手捂着一边脸。 云芷淡淡看了她一眼,没作理会。 青梅憋笑后,冲她做了个鬼脸。 而后两人如同看见了恶狗一般,远远绕过她而去。 唐娇娇简直要气疯了。 “云芷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不理我!”她气的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指使下人去拦住云芷。 路被挡住,青梅有些生气,刚要质问,就被云芷拉到了身后…… 第12章:今晚走 “云芷你这个贱人,你给我记住,从今天开始,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我让你走,你才能走。” 云芷仔仔细细打量着她,有些想不通,这张丑陋的如此明显的脸,当年的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怎么就会认为她胆子小又温柔,像朵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娇花。 想到自己从前的愚蠢,云芷有些想笑。 但看到她身上的红色嫁衣,又笑不出来。 “怎么?不许我走,是想让我去围观你和顾凌枫的洞房花烛吗?” “你……”唐娇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芷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来,要知道,从前的她最是温婉腼腆,话少,且端庄。是母亲都会夸赞的存在。 现如今,怎变成这样了?难不成,是她和顾凌枫成婚,对她打击太大? “我是不介意,毕竟,我是去看你的笑话。” “你……”唐娇娇又惊又气,偏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梅从云芷身后探出身子,“我听说,新婚之夜是有讲究的,要是有人错过了,或者回去的晚了,可是影响日后的气运的。” “你胡说!” 唐娇娇气急败坏,又骂道:“要不是你们,我何至于此?都是你们害的!” “对!”云芷点头,“都是我害的,你最好再喊得大声些,最好把顾爷爷从祠堂引出来。” “你……” 云芷不想跟她废话,只道:“唐娇娇,你若再不让开,我可就喊人了。” “你……”唐娇娇咬牙,她是不想放过云芷,却也不想惊动顾老爷子,毕竟,大安国内,“孝”字为先,她才刚嫁过来,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顾老爷子。 “云芷,别以为我怕了你,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咬牙切齿的丢下这句话后,唐娇娇气呼呼的带人离去。 云芷瞥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带着青梅快步往自己院子走去…… 回到住处后,云芷便点上灯,关上门,忙不迭的带着青梅收拾东西。 青梅不解,但还是边收拾边问:“姑娘,咱们不是过几日才走吗?就是明日里在收拾也不迟啊,何必大晚上折腾?” “咱们今晚走。” 见云芷头也不抬地答出这话,青梅不解:“啊?” 她愣了一瞬,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姑娘,你不是答应老爷子过几日再走吗?怎么今晚就要走?” “答应是答应,做是做,并不矛盾。” 云芷打开柜子,拿了两套衣服出来,眼角余光瞥见青梅还一脸茫然地,便叹了口气,道:“青梅,顾家,咱们是一刻也不能呆了。” “为什么啊?” 青梅这话一问出来,就后悔了,但见云芷一副“这还用问吗”的表情,遂应了声“好吧。” 而后,两人再没了话,只安静的收拾东西。 然而,不等两人将东西收拾好,便有丫鬟送了热的饭菜过来,说是老爷子命小厨房专程做的。 青梅谢过小丫鬟,将饭菜摆到桌子上。 “姑娘,要我说,咱们也不是非走不可,你看,顾老爷子对您就挺好的,还专程叫人做了饭菜送来,瞧,还有您最喜欢的酒酿排骨呢。” 云芷不置可否,只仔细的收拾行囊。 青梅本就饿了一整天,如今闻到饭菜的香味儿,更是馋的不行,她拿起筷子,刚想吃,便想起自己姑娘还未吃,是以,夹了一块排骨过来,喂给云芷吃。 “姑娘,快尝尝,刚出锅的排骨。” “嗯。”云芷应声,刚口去咬,可下一瞬,便愣住了…… 第13章:下毒 青梅察觉到不对,顿时有些慌了,“怎么了姑娘?” 云芷示意她不要出声,而后将口中的排骨吐到手掌心,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瞧,见院子里还有两个嬷嬷,便收回视线,一边示意青梅收拾东西,一边走去桌边检查饭菜。 “姑娘,是……下了毒吗?” 青梅心有所觉,压低声音询问。 “嗯。”云芷面无表情的将最后一盘菜放回原处。 青梅脸色一白,但还是问了句:“是……所有吗?” 青梅脸色惨白,眼中包了一包泪,她刚刚……差点儿就害死姑娘了。 “你没错。”云芷找了个布袋放在一旁,拿起筷子端起米饭和菜往里巴拉。 青梅不解,“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总要证明咱们吃过。” 云芷估摸着两人的饭量往里巴拉完,便将布袋收了口,放到了花瓶里。 而后又将收拾好的包袱塞在床底下,拿过药箱子打开来,从小白瓶里倒出个小药丸给青梅吃。 青梅接下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后,方才不解第问:“姑娘,咱们怎么办啊?” “有我呢,别怕。”云芷拍了拍她,而后拉着青梅在桌边坐下,青梅心慌,还要再问时,便两眼一黑,下一瞬便没了意识,云芷怕她脸砸在桌子上会疼,忙起身托了一把,待将她的脸在桌子上放好,这才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而后便昏了过去,装昏之前,还故意将桌子上的烛台碰倒,将碗筷弄掉在地上。 听见屋内传来的声响,守在外头的嬷嬷,对视了一眼,而后才悄悄走上前,站在门外喊了几声,见没人搭话,这才拿了烛台,悄悄推门进来,见屋内的人已然昏迷不醒,这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个道:“已然昏了,你快去回禀,我留下收拾。” “是。” 其中一个嬷嬷快步出去,另一个嬷嬷伸手叹了叹两人的鼻息,而后,便走了出去。 云芷趴在桌子上没动,正好奇那嬷嬷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时,便嗅到了酒水的味道,紧接着便有细微的水声从外头传来,云芷睁开眼,透过廊檐下的光看人影晃动,心下寒的不行。 但,她没有功夫伤心。 她以最快的速度拿出包袱,又给青梅扎了一针让她醒来,在她迷茫地看向自己时,示意她噤声跟自己走。 — 夜色浓郁,顾家的酒席也早已经散了,城内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背着包袱的青梅灰头土脸的走在路上,边抹眼泪边骂人。 “混账王八蛋,他们怎么那么狠的心!所有的菜都下毒,这是诚心要害死咱们啊!” “害了咱们也便罢了,还点火!他们这是连个全尸都不肯给咱们留啊!” 青梅越说越伤心,“白眼狼王八蛋,早知道当初他们求咱们照拂时,就该大棒子打出去,咱们家照顾了顾凌枫那个王八蛋七年,七年啊,全都好丑好喝的供着。” “可他们呢,在咱们家落难后,先是说让姑娘你做妾,后来又说做妾辱没了你,先不对外声张,暂且说你是府上医女。” “医女医女,就这么两个字,耗了姑娘你三年,三年前,姑娘你尽心尽力地伺候顾夫人,她身体不舒服,您伺候,她吃不下饭,您亲自下厨,就连她嫌自己吃的药材贵,您都为了她去饶山采药,还有顾老爷子和老夫人,您对他们多好啊……” 第14章:无人可依 “尤其是顾老夫人,当初她突然急症,若非是您,她坟头草都两仗高了!可她非但不感激您,这两年对姑娘你越发差了。” “最可气的还是顾凌枫那混蛋!当初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说什么此生只爱姑娘一人,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转眼就变了嘴脸!” “真是欺人太甚!不就是看咱们家落败了,想攀高枝,还想回踩咱们两脚,太不是东西了!” “好了,别哭了。”见青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云芷给她递了一方手帕,“这大半夜的,你若哭的大声,惊动了人,咱们可就惹麻烦了。” “我不怕,惊动了人才好呢,我要让整个泸明州的人都知道,他顾家人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云芷顿住脚步,“那你喊吧,把人都喊来,这样,泸明州的人不光知道了他们是什么嘴脸,也知道了我是罪臣之女,顾家更知道了咱们还没死,让他们来害咱们好了。” “姑娘……”青梅委屈的只掉眼泪,“我是替你委屈。” “我知道。”她拉过青梅的手,“但,祖母说过,人在世上,都是要吃苦的,既要吃苦,受些委屈,也很正常。” 闻言,青梅眼泪掉的更凶了…… 云芷替她擦了眼泪,伸手抱了抱她,“不是不让你哭,小声些哭,别把人引来,不然,咱们真就走不了了。” “好……”青梅埋头在云芷怀中,哭的浑身颤抖。 而云芷,就只是仰着头,静默无声地望着这苍天。 难道,她就不伤心吗?她就不想哭吗? 不是的啊,她也伤心啊! 无论今日,她表现的有多淡然,都改变不了她心痛的事实。 十年前刚认识顾凌枫的时候,她也不过八岁,顾凌枫也不过十二岁,他们在京都,整整相处了七年,那七年间,她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成了少女,也看着顾凌枫长成了英俊的少年郎。 朝夕相处间,面对少年郎的殷切示好,她怎可能不动心呢? 既是动心,又怎可能没有真心呢? 在今日之前,甚至在踏进喜房之前,她都抱有一丝期待,也都愿意相信顾凌枫是被迫迎娶唐娇娇的。 可现实呢? 现实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又嘲笑了她的愚蠢。 至于顾家…… 三年前父亲被牵扯到巫蛊之案中,顾爷爷不惜搭上顾家子孙的前途,连夜赶往京都,与祖母商量,让她以妾室身份暂入顾家避难,毕竟,明媒正娶已然来不及,唯有妾的身份,能让她与母家划开来。 别说那时,即便是现在,她心里都是感激的。 只是,祖母素来谨慎,怕妾这曾身份保不住她的命,是以,她老人家去到宫门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终于她求了一条活路。 而祖母,也为此搭上了她自己的性命。 她那年,没了祖母,没了爹娘,浑浑噩噩的跟着顾爷爷来到了泸明州。 起初,是顾凌枫日日陪着她、安慰她,是老夫人时常看望她、开解她,她心里,说不感激是假的。 也正因为感激,所以这三年来,她在顾家,尽心尽力,生怕自己做的不好。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了顾凌枫的背叛,顾老夫人的冷眼,以及那一桌下了毒的饭菜…… 甚至,在试探出她们没有鼻息后,还不放心,还要在房子周围倒酒纵火…… 回想起离开顾家时,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云芷心里涨的厉害。 所以,她痛吗? 她当然痛啊。 可痛又如何呢? 她总不能像青梅一样哭,毕竟,青梅还有她可依,而她…… 已经无人可依了啊…… 第15章:回京都 怕留在泸明州夜长梦多,天微微亮城门打开时,云芷便带着青梅出了城。 为了避免麻烦,出城门前,云芷特意买了两套男人的衣裳换上,又在脸上摸了灰,等出了城门,又拦了一辆运货的马车,同赶车的大叔讨价还价一番后,这才上了山。 “小姑娘,你们去庆州做什么?” 路上,大叔百无聊赖地同两人闲聊。 “寻亲。” 云芷言简意赅。 “寻亲啊……”大叔点了点头,道:“你们亲戚在庆州哪里啊?” “衙门里。” 闻言,那大叔猛地回头,打量了两人一眼后,不解地道:“不对啊,既是衙门里有人,你们两个,怎这般狼狈?” 云芷面不改色,“正因为狼狈,才要去寻亲。” 大叔见她又绕了回来,拉长调子哦了一声,便回过头去。 青梅因着伤心,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直到马车到了庆州城,两人下了车,青梅方才回过神来,吸着鼻子扯着云芷的衣袖问:“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京都。” “啊?”青梅愣住,“你不是跟那车夫说,咱们来寻亲呢?” 云芷眼皮都没抬的道:“萍水相逢罢了,好坏尚不知晓,没必要说太多。” “也是。”青梅点头,而后想起什么来,猛地抬起头来,“可老夫人临终前交代说,叫咱们别回去啊!” 云芷抬眸看她,“那你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自是听姑娘你的。”青梅坚定的点头。 “既是听我的,就别多问,跟着我走便是。” — 因着已经是暮晚,云芷找了家客栈,简单吃了饭后,便洗漱睡觉。 翌日一早,青梅还迷迷糊糊时,云芷已经起了床。 青梅揉了揉眼睛,便见云芷穿着一身青色衣裳,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看上去十分英气,她不解,坐起身哑着嗓子问:“姑娘,你昨天不是说,咱们要低调行事,不能叫人认出来吗?怎么……怎么今日就换回了女装?” 青梅困得直打哈欠。 云芷道:“已经到了庆州,便无需如此了,穿回自己的衣裳就好。”她说着站起身来,摸出荷包瞧了瞧,而后叮嘱青梅继续睡,自己出去买点儿东西,青梅本想跟着,但见云芷坚持,只得作罢。 等云芷再回来的时候,不光多了两个包袱,还多了两匹马。 青梅见状惊得瞪大眼,“姑娘,这是你新买的吗?” “嗯。” “你哪儿来的钱?” “这你别管,收拾东西跟我走便是。” “哦。” 青梅应声,快手快脚收拾了行李,跟着云芷骑马出了城。 泸明州到京都,需途径庆州和通州,泸明州距离庆州较近,但庆州距离通州就远了些。 是以,两人骑马在路上走了整整两日还未到。 干粮已经吃的差不多,水也早已喝完,青梅又渴又累,丝毫打不起精神,但见不远处有个驿站,瞬间打起了几分精神。 “姑娘,前面有个驿站,我们进去歇一歇脚吧。” “嗯。”云芷应声,遥遥打量了驿站一眼,但见驿站门口有人守着,心觉奇怪,便想着跟青梅说下个驿站再歇,可偏过头便瞧见青梅一副快要从马上掉下去的模样。 她心下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去…… 第16章:病弱少年 “歇脚?” 穿着黑青色劲装,带着佩刀又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听完云芷的话,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她一眼,便摆了手。 “此处人满了,你们去别去歇息。” 青梅闻言一副快哭了的模样,“不让歇的话,给口水行吗?” “不行,去,赶紧走。” 男子摆手赶人,可就在这时,有个八九岁大的小和尚着急忙慌地从驿站跑出来,大声道:“不好了赵叔,公子又咳血了。” “什么?又咳血?!”男子急的瞪大了眼睛。 “对啊!”小和尚急的快哭了,“方才找来的乡野郎中不顶用,公子这会儿脸白的厉害。” “我去看看!” 男子说着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大人,请等一下!” 云芷上前一步喊人,守在门口的护卫立刻拦住她。 男子顿住脚步,转身皱着眉头看向云芷,“姑娘有话快说,若是耽搁了我的事,我可不客气。” 云芷施了一礼,道:“我是女医,若是有人生病,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男子瞪大眼睛,“你懂医术?” “学过几年,虽比不得经验老道的大能,但……应该能帮些忙。” 男子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了云芷一番后,方才道:“既如此,你跟我进来。” “好。”云芷拿了药箱子,抬脚便要往里走。 青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姑娘,你不是说,出门在外,不能多管闲事吗?” 云芷安抚地笑了笑,道:“祖母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行好事。” 说完,她拍了拍青梅的手,快步走了进去…… 云芷一踏入驿馆,便听见一阵咳嗽声,那声音,像是要把声带咳坏一样。 小和尚听见声音,心疼的眼泪直掉。 男子则三步并做两步往前跑,云芷背着药箱子跟上,待掀开帘子进了屋,一眼便瞧见披着上好白毛大氅趴在榻上矮桌上咳的死去活来的少年郎。 “公子……”小和尚快步跑过去,男子也急切的到了少年跟前。 “公子,可还好?” 云芷被男子挡住了视线,也听不到少年的声音,只能老老实实的站着。 好在,男子及时想起她,忙退到一旁同少年介绍云芷。 “公子,这是来驿站歇脚的女医,让她给您瞧瞧吧。” 少年缓缓抬眸,看向云芷。 对上少年的目光,云芷呼吸戛然一窒。 如雪面容,如星眼眸,宛如天雪山上得天地精华偶然化身为人的雪莲精。 真真是至真至纯,至美至幻。 美好到不真实,又脆弱到好像一碰就会碎。 尤其是少年的目光,茫然而又不抱希望,只一眼,云芷心下好似针扎一般细微地疼了一下。 “也……咳咳咳咳咳……”少年似乎要说什么,可刚一开口,便猛烈的咳了起来。 “公子,公子……” 男子和小和尚急的不行,云芷也快速回过神来,忙快步上前,拿出银针,手法极快的扎在少年后背上。 等到第七根银针落下,少年的咳嗽戛然而止…… 第17章:威胁 屋内霎时间一静,少年狭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头看向云芷,一旁的小和尚和男子也全都看上云芷。 “怎……怎么了?”云芷被三人的目光吓了一跳,但还是压住慌乱问:“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少年摇头,嗓音虽沙哑,却是说不出的悦耳。 云芷松了口气,耐心询问道:“可否让我为你诊脉?” 少年点了点头,小和尚忙请云芷在榻上坐下。 云芷道了谢,抬手正要为少年把脉,“铮”地一声,一柄长刀便横了过来,若非云芷反应快,下巴都要划出血来。 屋内寂静无声。 云芷抿了抿唇,顺着长刀的主人望过去,“大人这是何意?” 男子凝眉,一脸摄人凶相,“小姑娘,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云芷有些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若是想耍花招,就凭刚刚那几针,足可以置他于死地,大人不觉得此时此刻才如此,是有些慢了吗?” “你……” “赵叔……”少年开口,哑着嗓子道:“我相信这位姑娘不会害我,赵叔安心即可。” 男子还欲说什么,但见少年坚持,便没再吭声,只默默收了长刀。 云芷也没同他计较,毕竟这少年瞧着身份尊贵,身子又如何孱弱,警惕一些也实属正常。 她在圆凳上坐下,抬手给少年诊脉,可刚一摸到少年的脉搏,眉头便拧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男子见状,急切道:“姑娘,我家公子病情如何?” 云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少年,轻轻摇头。 她又仔细摸了摸,这才松了手。 “女施主,我家公子可还有救?” 云芷看了小和尚一眼,又看了看男子,最后,视线方才落在少年脸上,见他只是看着自己,漂亮的眸子里好似一片空白,心下莫名心疼。 “也还有。” 她看向男子,“公子这是陈年旧疾,一时半会儿想要治好怕是不行,我给公子开一副方子,虽不能彻底治好公子,却也能让公子少遭些罪,至少,不用在咳血了。” 面色苍白的少年闻言弯着眉眼笑了,他这一笑,带着春风化雨的温柔。以至于云芷恍惚觉得这破旧的小屋子里突然就有了光。 “多谢姑娘。” “医者本分。” 云芷利落地开好方子递给男子,叮嘱他如何熬制后,又道:“公子如今肺热上火,又过渡劳累,这才频繁咳血,若大人信我,我可以给公子艾灸一番,如此,他之后赶路,也好少遭些罪。” “这……”男子犹豫地看向少年。 “无妨,我都听赵叔的。” 男子踌躇一番后,最终答应下来,但离开前,却是话里话外威胁了云芷,当然所说话语无非是若云芷敢伤害他家公子,他就先杀了青梅,在杀了云芷,至于青梅,在云芷给他家公子看病结束之前,暂且扣押在他那里。 云芷没有拒绝。 — 男子虽离开,小和尚却是一直守在屋内的,云芷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满眼满心的不是防备自己,就是担心少年,心下有几分考量。 很快,护卫送了火炉进来,云芷看着燃烧的炭火,再瞧瞧脸色苍白,正在小和尚的帮助下宽衣的少年,心下说不出的复杂,可犹豫过后,还是开了口…… 第18章:寒冰毒 “公子这病,可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云芷看着少年轻声询问。 “也许吧。”少年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我不记得了。” 云芷犹豫了下,又问:“敢问,令堂……” “不在了。” 一句不在,听得云芷心口一痛,许是同病相怜的那点儿心思作祟,云芷抿了抿唇,抬脚上前,“公子,虽然此话多有冒犯,但,还请公子容我为您检查一下身体。” 闻言,少年怔住,一旁的小和尚也傻了眼。 可不待小和尚回过神来,少年已然点了头。 — 片刻后,小和尚拉过屏风挡在榻前,榻旁火炉里的炭火熊熊燃烧,云芷站在榻前,看着皮肤如雪般苍白的少年,心下越发复杂,她俯身,细白的双手,一手执针,一手在少年身上游走。 从前胸到后背,她全都摸了个遍儿,也全都用银针试了个遍儿。 小和尚有些不忍直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女施主,你究竟是要检查身体,还是要占我家公子便宜?” 云芷被他这话问的脸一红,手中的银针都险些掉落。 还未想好怎样回答,便听少年哑着嗓音道:“小满,莫要胡说。” 小和尚不满地哼哼了声,“我实话实说嘛。” 云芷忍俊不禁,放下手中的银针,又重新取了一些来,动作极快的扎到少年后背,又在上面放上蒸热的艾灸包,而后,又拿了一条毯子盖到少年背上,这才拿了酒水给先前的银针消毒。 “公子是自幼体寒吗?” “应该是吧。” 闻言,云芷狐疑地看向他,便见少年趴在榻上,微微仰头望着她,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光,嘴角上扬时,让人有种刹那间百花齐放的感觉。 “我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起初高热不退,但退热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是如此。” 云芷收回视线,拿出布帛擦拭银针。 “我瞧公子这体寒之症像是寒毒入侵,只是,我医术不精,分不太清,至于咳嗽,则是肺热之症。”她状似无意地道:“不过,我幼时学医时,有人告诉我,世上有一种毒,名为寒冰毒,中毒者会因为浑身发冷而不停地穿衣、盖被、靠近火源,但仍旧觉得非常冷,有的人甚至会为此跳入大火中以取暖,一般中此毒者,最多坚持几个月,就会因为感受不到热度而冻死。” “但,他们的身体其实并不冷,与之相反,他们到最后通常是被热死的,之所以感觉到冷,只是寒冰毒作祟罢了。” 趴在屏风处的小和尚闻言跳出来,激动地道:“我家公子身上就是热的,但他就是觉得冷!”话落,又意识到不对,狐疑地道:“可是,我家公子自幼如此啊,这都十多年了,这……不应该啊……” 云芷笑了,看着小和尚道:“若是从这个方向猜,你家公子的症状就合理了。” “什么意思?”小和尚狐疑的挠头。 云芷看向少年,“若是寒冰毒,你就会一直觉得冷,拼命往身上加衣,但事实上,你的身体是热的,身体热到一定程度,你就会上火、会肺热、会热感冒、会中暑,如此以往,脸色苍白,咳嗽吐血,岂不是常态?身体又怎可能会好?” 少年垂着眼睫静默了一瞬,而后低声开口…… 第19章:帮不得 “可……我还活着。”少年睫毛下场,垂眸看着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简单。” 云芷往少年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这毒,不是下给你的。” “什么意思?”少年仰头,神情不解的看她。 “是从你父亲那儿带来的。” 她话落,又补充:“多半是你父亲找人解了毒,但,并未解完,体内还残留了一丝余毒,但好巧不巧呢,这余毒在你这儿,等你离开你父亲的身体,到了你母亲肚子里后,你父亲便以为毒全解了,所以,并未在意。” 少年这下算是听明白,如雪般的小脸瞬间红的要滴血。 云芷又道:“不过,这也是好事,既然你父亲能找到人解毒,自然也能找到人为你解毒,只要解了毒,再好生调养一番,会好的。” 云芷原以为说了这话少年神情会好一些,却不想更落寞了。 见状,云芷心下猛一咯噔,“敢问令尊……” “不在了。” 少年眼睫低垂,整个人说不出的消沉。 云芷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屋内一片寂静,直到凄惨的哭声传入房中,方才打破了这死寂…… “青梅!” 听出青梅的哭喊声,云芷忙打开门冲了出去。 待跑到一楼大堂时,便瞧见哭的满脸是泪,却仍被护卫们拦住的青梅。 “姑娘……”看到云芷,青梅瞬间松了口气,而闻声赶来的赵叔也示意护卫松开青梅。 青梅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云芷,“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去找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呜呜呜吓死我了……” “我没事。”云芷摸了摸青梅的头,安抚了她一番,又同赵叔赔了个不是。 但因着青梅不放心,不愿意离开她左右,云芷只能将人带到二楼,又因赵叔不愿意让太多人见到那位公子,云芷只得让青梅在门外等候。 待诊治结束,疲惫不堪的少年沉沉睡去。 云芷辞别小和尚,背着药箱子出门,可刚要走,就在楼梯处瞧见了不知何时等候在那里的赵叔。 青梅担心的看了她一眼,云芷拍了拍她的手,交代她先拿药箱子下去。 青梅本不愿,但见云芷蹙眉,只得背着药箱子一步三回头的下去了。 “云姑娘……” 赵叔从阴影中走出。 “大人。”云芷微微福身,视线似有若无的撇过赵叔随身携带的佩刀,那上面,隐约瞧的见一些干涸的血迹。 “我看姑娘是聪明人,不如我直说了吧,我家公子的病嫌少有人能治,我瞧姑娘针法不错,我愿出高价,请姑娘为我家公子随行看护。” “多谢大人抬爱。”云芷颔首,“师叔祖从前教育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我无事,定当陪同大人走一程,只是,我如今匆匆赶路,实在是因为有要事在身,否则,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抬爱。” 赵叔闻言浓眉皱起,“要事?恕在下冒昧,姑娘究竟是何事这般急?若是姑娘愿意,我等或许可以帮姑娘一把。” 云芷轻扯嘴角,“若是旁的也便罢了,此事,大人怕是帮不得……” 第20章:甘心吗? “帮不得?”赵叔眉头微皱,但略迟疑后,还是开了口,“云姑娘不妨先说一说,说不定……” 见赵叔如此执着,云芷浅笑着道:“我离家多年,此番是要回去祭拜爹娘。” 赵叔愣住,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节哀。 云芷笑了笑,“无妨的。”她继续,“公子的病眼下已经控制住了,只要按我开的方子好好给他吃着,这一个月内,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赵叔松了口气,同云芷道谢,但想到以后,忍不住道:“若一个月后,公子复发,不知该去何处寻姑娘?” “京都吧。” 闻言,赵叔眸中显露几分惊讶,“姑娘是京都人士?” “祖上是。”云芷坦然作答。 赵叔眸光闪了闪,拱手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有缘京城再见!” “嗯,有缘再见!”云芷弯眉浅笑。 她相信,很快,他们就能再见面。 — 从驿站出来,青梅不解道:“姑娘,你从前说,不能多管闲事,今日,却管了这闲事,管了也便管了,为何又要着急离开?” 云芷侧眸看她,“看到那些人的护腕了吗?” 青梅一脸茫然。 云芷收回视线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是军中之人才有的护腕。” “啊?”青梅大惊,瞪大眼睛眨巴眨巴,好一会儿才道:“那姑娘你……” “青梅……”云芷声音里带着叹息,“你真的相信,父亲会做出那样的事吗?” 想起自家大人,青梅眼睛当即红了,她疯狂的摇头,“老爷才不会是那样的人,他最最好了,他敬重老夫人,爱护夫人,疼爱小姐和我,纵使小姐你不在京中,他下朝回来,给夫人买蜜饯时,也不忘给我带瓜子,他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他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青梅泪如雨下,越说越伤心。 云芷眼眶也跟着热了。 三年前,家中出事时,她并不在京中,很多事,并不清楚,可即便如此,她也不相信,她的父亲会做出那样的事。 “所以,我们要回京,要把当年的事,弄个明白。” “可是……”青梅抽噎着,“老夫人临终前说,事已如此,叫我们永远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打听,更别回京。” “那你甘心吗?” 青梅被问的一愣,随即猛烈的摇头。 “我也不甘心。”云芷视野一片模糊。 她父亲是那么好的人,就连祖母都说,父亲最担得起“君子端方”四个字,这样的人,怎会攀弄权贵,又怎会行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呢? “可姑娘,事情都过去三年了,咱们要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只要事情发生过,都会留下痕迹,只要我们想查,就一定能找到办法。” “嗯。”青梅吸着鼻子点头,忽而抬头道:“姑娘,既如此,咱们为何不同那些人一起?”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我看他们言行举止,像是权贵,咱们同他们一起,岂不是有了靠山?” “不。”云芷摇头。 “为何?” 见青梅不懂,云芷看向她,“并非所有权贵都活得很好,有时候,他们的处境,其实是最危险的。” “我不懂。”青梅困惑的抓头发。 “没关系,往后会懂的。”青梅百思不解,但很快,她便懂了…… 第21章:麻烦! 两日后,青梅坐在通州城内吃面时,便听邻桌的人,口沫横飞的道:“啧啧,一院子的断胳膊断腿儿啊,那血都把地面染红了,啧啧……别提多吓人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驿站啊!朝廷设的驿站啊!还有人敢在驿站杀人啊?” “嗨,这算啥,敢刺杀皇帝的人都有,更何况驿站呢!” “这也是,不过我怎么听人说,那些人护送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 “没错,是个病恹恹的小公子,被人伤了手臂,险些没命,好在被救下来了……” “哎呦,可怜呦……” 青梅越听脸色越白,听到最后,那筷子的手都开始抖了。 “姑娘,他们说的,该不会……该不会是……” “吃饭。”云芷将自己碗中的牛肉片加给青梅,头也不抬的吃面,而青梅,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来回变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姑娘,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云芷喝了口面汤,拍了拍青梅的肩膀,“快吃,吃完好赶路。” 青梅应了声,埋头吃面。云芷却收了笑意,神情淡漠的望向长街。 等青梅吃完了面,两人将干粮和水放到布袋里,翻身上马准备出城时,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 “云姑娘……” 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赵叔,云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她又想过和他们的重逢,只是没想到,这重逢……会来的这么快。 “他怎么了?” 本来想要出城的云芷背着药箱子出现在客栈中,蹙眉看着躺在床上宛如死人一般的少年。 “我……我也不知道。”小和尚蹲坐在床边,望着少年抹眼泪。 赵叔神色凝重,“你离开后的那天夜里,我们遭遇了刺杀,公子被人用剑伤了胳膊,此后,便昏迷不醒。” 云芷放下药箱子,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见少年被纱布包好的右胳膊渗出了血迹,微微皱了眉头,动作极轻的将纱布揭开。 许是有上次医治的信任,赵叔和小和尚都没阻拦。 “伤的不深,只是剑上抹了毒……”云芷顿住,将沾了血的纱布捧到鼻尖闻了闻。 “云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赵叔紧张的询问。 “那倒没有。”云芷摇了摇头,笑着道:“你们哪里找的郎中?竟是把几位通用的解毒药材做成药膏来用,倒也是个人才。” 一旁的小和尚红了脸。 赵叔紧张到:“可是不妥?”稍顿了下又道:“我们也分辨不出,也实在是没了法子。” 云芷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妥,虽说这几位药材不是很对症,但也的确有些解毒的功效,只是下次莫要再一起用了。” “我知道了。”小和尚闷声闷气的点头。 云芷愣了下,偏过头来看他:“你弄的药膏?” 小和尚脸上的红,瞬间蔓延到耳尖。 他生着一张圆脸,眼睛又大又黑,再趁着圆圆的小光头,说不出的可爱。云芷忍俊不禁,“你若对医术感兴趣,回头我送你本医术。” “真的?”小和尚猛地抬头,眼睛亮闪闪的。 “嗯。”云芷打开药箱子,“不过现在你得先帮我个忙……” — 另一边,青梅在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直走的上火。 她眼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心下越发急了。 等到第五盆血水端出来时,赵叔走出来,瞧见焦急不安的青梅,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你家姑娘说,她还需些时间才能好,叫你先在客栈歇息。” 青梅看着人高马大又健硕威严的赵叔,虽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我要等我家姑娘出来。” 赵叔眸中露出几分赞许,语气却凶了。 “你家姑娘说,暮晚之前要出城,你要不听她的话,回头就不带你回京了。” 青梅闻言顿时急了,却还是道:“你说了不算,我要听我姑娘亲口同我说!”她伸着脖子,声音极大。 “青梅,回房休息!” 云芷的声音适时地从房中传来,青梅瞬间松了口气,欢喜的应声后,便抱着包袱回客房去了。 赵叔目送着她离开,赞许道:“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机灵劲儿。”话落,便亲自监督人熬药去了…… 云霞从西天边撒下红光时,昏迷了几日的少年总算醒了过来。 他脸色依旧苍白,神情有些茫然,他望着床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最先反应过来的小和尚激动地红了眼。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少年缓缓侧过脸,冲着小和尚笑得眉眼温柔,“不是告诉过你嘛,我会逢凶化吉,大难不死的。” 小和尚没接话,瘪着嘴要哭。 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云芷也醒了过来,“公子觉得可还好?可有哪里不适?” 少年朝她看过来,那眼神,宛如精灵仰望仙子。 “姑娘又救了我一次。” 他笑得好看,又苏又软,让人看了便心软,便喜欢。 云芷跟着笑了,“那是公子命好,能碰上我。” 此话一出,两人都弯了眉眼。 — 虽说人已醒,可云芷到底是不敢掉以轻心,她又仔细的给少年做了检查,直到确认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她开了几幅方子,一一交代给小和尚后,方才起身告辞。 “云姑娘,你又要走啊?” 听见小和尚可怜巴巴的声音,云芷被逗乐,“什么叫走?我本来就同你们不是一路的。” “也是。”小和尚落寞地低下头。 云芷有些不忍,摸了摸他的光头道:“有缘还会再见的。”说完,她笑了,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不过,还是别见了,每次见,公子都身子不妥,若是见不到,公子身体或许能好一些。” “命运使然罢了。”少年眼眸清明,“还是多谢姑娘搭救。” “客气!” 如云芷所料那般,少年没有留她,只道了谢,让小和尚送她出来。 赵叔着人给了诊金,虽知道留不住云芷,却还是开了口。 云芷,也如他所料那般,再次婉拒,而后叫醒睡着的青梅,趁夕阳落山之前,往城门处赶去。 却不想,还未到城门下,便听人说,今日提前关闭了城门,云芷不死心,亲自去城楼下问,便被告知,城中进了贼人,偷了极为重要的东西,知府大人怕贼人跑了,这才提早关闭城门。 闻言,云芷便晓得,今日便是她舌灿莲花,这通州城也不可能出去,便只能带着青梅往回折返,然而,还不等两人商量好去哪家客栈,便遇到了麻烦…… 第22章:打算 主仆俩牵着马往回走时,青梅问道:“姑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是回先前的客栈,还是去别家?” 云芷抿了抿唇,还未搭话,便听见一阵喧闹声,抬眸便瞧见几个官差正拿着张画像到处问人,众人纷纷摇头。 很快,官差便到了云芷跟前。 “见过这个人没有?” “没有。”云芷摇头。 官差不满的皱眉,“你再仔细瞧瞧,若是撒谎,可是要吃官司的。” “可我们就是没见过啊!”青梅急的出声,“我们就是路过这里,就吃了一碗面,刚要走,你们就关了城门了。” 官差面露不悦,“你是想阻挠公务?” “大人……”云芷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我家妹妹没出过门,言语无状,还望大人莫要计较。” 官差打量了云芷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暗光,“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啊?来人,这两个女人妨碍公务,把他们带回衙门去……” 话音未落,衙役们便上来拿人,云芷心下一沉,眼眸环顾四周,攥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正思索能不能动手时,急切的质问声便落入耳中:“你们干什么?!” 云芷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一华衣公子,正翻身下马,急切地朝这边而来。 那几位官差瞧见他,顿时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来人身姿修长,面容俊朗,一双眼睛纯净明亮,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又正又憨。 青梅神色复杂的看向云芷。 “父亲只是叫你们搜查,没叫你们为难旁人。” “哪儿能啊……”官差弯着腰陪着笑脸,“这不是她们故意妨碍公务吗?” 男子没好气的看了官差一眼,转头问云芷:“你们有吗?” 云芷和青梅齐齐摇头。 男子更气了,“人家姑娘都说没有了,你们还这样,我看你们就是假公济私,想欺负良家妇女罢了!” 官差们闻言慌了,连连道:“没有,公子,我们真没有!” “有没有你们自己清楚!”男子不理会他们,走到云芷面前,行了一礼道:“姑娘,是我父亲没管教好他们,我带他们给你们赔不是了。” “公子客气了。” “在下楚瑜,是通州城知府之子,我瞧两位姑娘不像本地人,若两位不嫌,我带两位找家客栈歇息吧。” “那便有劳楚公子了。” 青梅本想说什么,但见云芷答应了下来,便没再多说。 没多久,楚瑜便带着两人进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是我至交好友所开,你们安心住下即可。”待店小二下楼,楚瑜方才开了口。 “多谢公子。” “不用这般客气。”楚瑜彬彬有礼的笑了,一言一行都透着正直,以至于他站在那儿,云芷都恍惚觉得是立在房间的一根笔直顺滑的圆木。 但见楚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芷道:“楚公子可是有话说?” 楚瑜为难的踌躇了一瞬,转身关了房门后,快步走进来,连连同云芷拱手,云芷被他吓了一大跳,忙问:“楚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两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都是我父亲荒唐,这才害的两位不能出城,还被官差为难,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错,我代他像你们赔不是。” 此话一出,不光青梅懵了,连带着云芷,都跟着懵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眼神里写满了“这怕不是个傻子吧”的无语。 然而,楚瑜见她们不吭声,却是误会了。 “两位姑娘,你们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方才要带你们找客栈,是为你们好,是怕那些衙役在我走后为难你们,此番虽关了门,对两位也没什么恶意,你们千万别怕。” 云芷心情复杂,但还是礼貌微笑。 “楚公子,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害怕,只是想感谢您而已。” “谢就不用了。”楚瑜露出两排大白牙,“不过,我看两位姑娘人美心善,想请两位帮个小忙。” “小忙?”云芷狐疑。 “嗯!”楚瑜点头,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 入夜,房间里点了灯。 云芷抱着手靠在桌边,一双眼睛在喋喋不休的楚瑜和低着头站立在他旁边的小男孩身上打转。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还望姑娘帮忙把这孩子带出城去。” 云芷抬眼看向满脸期许地望着自己的楚瑜,心下止不住的叹了口气。 “如你所说,这孩子的确是无辜又可怜,可是楚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他才十一岁,纵使我将他带出去,他在这世上,又该如何存活?” 楚瑜愣住,眨了眨眼,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云芷叹息,得,还是个呆木头! 他苦恼的拧眉,思索半晌后,看向小男孩,“我将你送出去,你有法子活下去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这下,可把楚瑜给苦恼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 屋内陷入寂静之中,云芷视线落在小男孩身上,小男孩穿的破破烂烂,整个人灰头土脸不说,身上还有显而易见的伤痕。 如楚瑜所说,他那个父亲是科举出道,早年还是个守规矩的读书人,如今年纪大了,不只是脑子里进了水,还是醉酒时喝了尿,竟痴迷起扬州瘦马,而有人为了讨好他父亲,专门花高价买了扬州瘦马送过来。 那扬州瘦马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几年前遇见了在街上乞讨的小男孩,觉得他像自己失踪的弟弟,便哭求老鸨,将他养在了身边。 而那扬州瘦马,为了能让他读书,吃了不少苦,但好在,她失散多年的兄长找了过来,四处凑钱打算把她赎走,可偏就晚一步,她被一富商看中,买来要送给楚瑜父亲。 小男孩感怀于这位姑娘的照顾,私下找了她兄长商量,决定由他给这姑娘下药,再让她兄长将人带走。 至于他,则穿上那姑娘的衣裳,带上面纱,顶替她来通州。 那富商既是要讨好楚瑜父亲,自是不敢动这姑娘,是以,小男孩一路都没被发现。直到进了知府衙门,嬷嬷前来给他洗澡,这才暴露。 闻言,云芷叹了口气,走上前问小男孩,“你呢,如何打算?” 小男孩抬眸看了云芷一眼,目光木然且颓败,但他并没有回答云芷,只片刻,便再度低下头去…… 第23章:谁不可怜? 云芷皱眉,心下莫名有些烦躁。 “楚公子,我看他没打算活,既如此,你没必要如此费心救他,我也不必担着风险。” “别啊……”楚瑜慌了,“云姑娘,你就帮帮忙吧,他真的很可怜的。” “谁不可怜?”云芷哼笑了声,“这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但并不能因为他可怜,旁人就要事事帮他,事事为他考虑周全吧?若是连饭都需要让人喂到他嘴边,连生存下去的稻草都需要别人替他抓住,那实在是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她眼角余光瞥向小男孩,“毕竟,不是人人都向那可怜的姑娘,根本不在意他是否需要,便累死累活的为他筹谋。” “至少,我没有这种善心。” “姑娘……”青梅虽对小男孩有些不满,但到底觉得云芷这话说的有些重,便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裳。 楚瑜有些无奈地看向小男孩,见他始终低着头,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姑娘是要见死不救吗?” 听到楚瑜的质问,云芷险些气笑。 “楚公子若是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你……” 楚瑜气噎,半晌,叹气道:“罢了,姑娘既然不愿,我便不为难姑娘了。” 他说着,拱手施了一礼,“天色不早,姑娘用饭后,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搅了。” 云芷没吭声,楚瑜也不想自讨没趣,伸手扯着小男孩就要走。 然而,一拉,没拉动…… — “你……”楚瑜拧着眉回过头来,可话还未说完,小男孩便松开他的手,上前一步,扯住了云芷的衣袖。 云芷垂眸看他。 然而,他并未开口。 云芷蹙了蹙眉,看向楚瑜,“哑巴?” “那倒不是。”楚瑜讪讪,“就是时而能说话,时而不能说。” “那就是能说。”她视线落在小男孩的头顶,“三……二……” “云姑娘!” “小姐……” “求——求你……”一直没说话的小男孩总算开了口,坑坑吃吃,磕磕绊绊,一字一顿,怯懦又胆怯,偏又带着坚韧。 就像是悬崖裂缝里长出的一株草,虽叶子柔软纤细,却是有旺盛的生命力。 青梅愣住,楚瑜面露惊讶。 小男孩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似的,以至于他每说一个字,都万分艰难。 “……救——救我。” 他仰头望向云芷,一双眸子里满是祈求。 四目相对,云芷似乎想从这双黝黑的眼瞳里看出什么。 片刻后,云芷看向楚瑜,“楚公子的忙,我帮了,不过,我需要楚公子做一件事。” 楚瑜忙点头,“好,云姑娘你说……” — 辰时过半,城门处来来往往都是人。 官兵们照例检查进出的车辆。 云芷和青梅前后牵着马排队等待出城,在他们前面,是一辆不大的马车,等官兵让下来检查时,一个老妇人牵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下了车,那女娃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衣裙,扎了两个总角,半张脸被纱布遮住,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下半张脸来。 官兵打量了小女孩几眼,命令道:“把纱布扯下来。” 那老妇人闻言顿时急了,忙道:“官爷,不可啊。” 官兵不耐烦,“有何不可?难不成她是什么仙子,脸不能给人看?” “不是的,官爷,是我家孙女不知是害了什么怪病,脸上长出了可怖的东西,我此番,我想去京城寻个好大夫给她瞧瞧的。” “怪病?”官兵拧起眉头,“我怎么没听说过?老太婆,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哪儿敢啊……”老妇人弓着身子,一副没法子的模样,“若官爷实在要看,老婆子就将纱布掀开些,给几位爷瞧瞧。” 官兵点了头,老妇人动作极轻的从鼻尖处往上掀,刚露出一两寸,那官兵便倒吸一口凉气,边后退边摆手道:“行了行了,赶紧盖住赶紧走……” “哎,多谢几位官爷……”老妇人朝官兵行了礼,拉着小女孩上了马车。 青梅心下松了口气,但见云芷神色淡淡,便抿了抿唇,没做声…… — 从城门出来,行了二十里后,便瞧见路边有一凉亭,凉亭上坐了一个小孩,距离凉亭三丈远的位置,有个小厮蹲在石头上。 青梅撇嘴,不满道:“还叫人看着,他这是不相信咱们!” 云芷神色淡淡,“萍水相逢,不信也正常。” 青梅撇嘴,低声抱怨了两句,见自己落了后,忙驱马跟上。 “走了。” 抵达亭子处,云芷勒住缰绳,冲亭子上的人喊了声。 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总算抬起头来,见是云芷,忙站起身,背着小包袱快步而来。 云芷将人拽上马后,长鞭扬起,马儿当即嘶鸣一声奔了出去。 不远处一直坐着的小厮快步跑到官道上,见人已经没了影,这才转身往城内跑去…… — 入夜,几人宿在河岸旁,青梅见小孩儿抱着包袱蜷缩在地上睡着,便找了个毯子盖在他身上,而后才起身走到坐在石头上望月的云芷身旁。 “姑娘……” “怎么了?”见她神情困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芷拍了拍身旁的石头,招呼她坐下。 青梅挨着云芷坐了,学云芷抬头望月,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同,遂收回视线看向云芷。 “姑娘,我不明白,昨日,你为何……” 她顿住,拧了拧眉,又道:“既是帮了,又为何这般?” 云芷看了她一眼,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是想说,我不该管这个闲事,而且,既然都帮了,为何不直接答应,再直接把人带出来,是不是?” 青梅连连点头,“还是小姐懂我。” “按理说,不该管的。”云芷视线望向那轮明月,“本也不想管的。” 青梅认同的点头,“但他也的确挺可怜的。” “对啊,可怜。”云芷叹息,“可这世上,谁不可怜?” 青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想到她们主仆二人的遭遇,当即红了眼眶。 “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了,青梅,可,若人活着,只靠旁人的可怜度日,是不长久的,人要存活于世,终究是要靠自己的,身处困境时,旁人是可以递一根藤蔓来,可……终究是要靠咱们自己抓住那根藤蔓爬上来的啊。” “若是,就仗着自己可怜,就安心地蹲在泥泞中,等人下来捞,若碰上心极好的,是能活,但,若碰不上呢?岂不是要等死?” “况且,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可怜别人,光我可怜他,难道就足够了吗?但凡他碰上个心坏的,他该如何?难道,需日日向神明祈祷,祈祷自己碰上的都是大好人吗?” “这倒是……”青梅认同的点头。 “所以,我让他自己选,我救不救他,全在他一念之间,若他自己不争气,我断然不会管这个闲事。” 云芷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总归是要自己活的。” 第24章:故里逢旧友 青梅闻言瞬间心头警铃大作,忙一把抱住云芷的胳膊,“我不。” 她看着云芷,语气坚定,神情认真,“我不要自己活,我要跟姑娘一起活,姑娘生,我便生,姑娘死,我便死。” “什么生啊死啊的,不吉利。”云芷伸手戳了戳青梅的额头,又道:“我只是再说这个道理。” 青梅点头。 云芷又道:“至于出城那件事,我只是不想给咱们惹麻烦罢了,毕竟,咱们现在无权无势,那个楚瑜,也不可尽信,若咱们自己将人带出来,再被查出来,说不定就被扣下了。” “原来如此!”青梅恍然,眼眸亮起来,“姑娘你好聪明!” “那你可要学着点了!” “嗯!” 青梅郑重的点头,她虽是个傻的,却也晓得,此番回京要办的事儿,会困难重重,她不能像从前一样,她得努力、再努力,如此,才能少拖她家姑娘的后腿。 — 一路平安无事,抵达京都时,正是巳时末。 彼时,天气暖和,日光柔暖,云芷走在入京的官道上,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城楼,一时间竟有些近乡情怯。 三年前,她得知家中变故,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却为时已晚,她救不了父亲,也救不了云家。 也是三年前,她在连绵的雨夜满眼是泪的离开了京都,尽管,她不甘,她不愿,可祖母以死相逼让她走,她也只能走。 如今,三年已过,她望着京都高高的南城门,只觉得恍如隔世。 “姑娘,咱们回来了。” 青梅眼里浮现泪花,声音里满是哽咽。 “嗯,回来了。”云芷嗓音微哑,和青梅相视一笑,鼻尖又酸又涩。 “云芷?”守城的官兵看到云芷递过来的照身贴微微一愣,而后蹙着眉看她,“你是云芷?” “嗯。”云芷被问的不悦,但还是平静作答。 “从前蓝安巷云家的云芷?” 再度听到熟悉的字眼,云芷鼻尖猛地一酸。 “对。” 官兵先是一愣,旋即一喜,他一巴掌拍在云芷胳膊上:“是你啊!你回来了啊!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啊!” 云芷被他打的一愣,茫然地抬起头看他,便对上一张陌生脸庞。 男子瞧着十七八岁,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些夸张,个子高,力气大,刚刚那一巴掌,拍的云芷着实疼。 “你是……” “我啊,我……”男子激动的拍自己胸膛,“小柱子,小时候你还教过我读书的,你忘了吗?” “小柱子!”云芷激动的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是小柱子,你……你长这么大了吗?” “可不!” “桑疆!聊完了没有!这么多人还等着呢!” 故人重逢,正激动时,便听见一声催促。 男子忙应声:“知道了。”话落同云芷道:“你在旁边等我,我找人换个班。” “嗯,好。”云芷多年不回京都,心下本就茫然不安,如今碰上旧时伙伴,顿时安定不少。 桑疆效率极高,没一会儿便换了班,摘了兜鍪快步朝云芷跑来。 “等急了吧。” “没有。”云芷笑着摇头。 桑疆咧着大白牙笑了,“今天能碰到你,我是真的高兴,你一路过来,肯定也累了,走,先去我家歇歇。” 他说着,从云芷手中扯过缰绳就要走,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桑疆微愣,顿住脚步回望,便见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你家……” 想到过去那些事,桑疆心下了然,咧嘴笑道:“我家只有我祖母,她最是喜欢你,你别怕。” 云芷心有迟疑,但见桑疆眸子里盛满了亮光,到底是点了头。 嗓音顿时欢喜非常,牵着云芷的马一边往回走,一边开心地同云芷说话。 “呀,这是青梅吧?小时候胖嘟嘟的,如今竟这么瘦了,回头可得多吃点儿。” “对,阿芷你也瘦,你也该补补,刚好我祖母近来闲暇,我回头请她老人家炖补汤给你们喝,她炖的汤,那叫一绝,到时候你俩天天喝,绝对补的美美的。” 见到幼时熟人,青梅心里好受了不少,眼角余光瞥见坐在马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小孩,忙道:“柱子哥,这还有一个呢。” 桑疆满心满眼都在云芷身上,压根没留意还有旁人,经青梅提醒,才转头去寻。 这一看,当即吓了一跳。 “欸……这孩子怎这般瘦?!皮包骨头了都,该不会是害了什么病吧?!” 青梅撇嘴,“你还好意思说旁人,你小时候同他也差不了多少嘛!” “青梅!”云芷出声制止,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小男孩,彼时,他仍旧穿着小女孩的衣裳,只是去掉了脸上的纱布。 先前,出城时,为了以防万一,她在他脸上动了手脚,而后又怕惹人注目,是以,走一段路,几个人便换身衣裳,换个装扮。 直到快入京,她和青梅才重新换回女装。 至于小男孩,则是因为楚瑜准备的东西女装,所以,只能继续穿小女孩的衣裳。 “他没什么病,只是正长个子的年纪,不怎么长肉罢了。” “这样啊……”桑疆抓了抓脑袋同小男孩赔不是,“不好意思哈,我这个人说话不过脑子,我没别的意思啊,作为赔礼,回头让我祖母给你炖肉吃啊,小妹妹。” 青梅嘴角狠狠一抽,“柱子哥,是弟弟啦。” “哦,弟弟弟弟……”桑疆连连应声,下一瞬猛地抬头:“她不是……” “此事回去再说。”云芷将他指着小男孩的手拽下去,又冲青梅使了个眼色,青梅会意,忙扯开了话题。 小男孩则始终低着头。 几人在桑疆家门前停下时,云芷望着眼前的木门,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从前,她住在蓝安巷中,小柱子住在蓝安巷尾,因着小柱子的祖父和父亲先后战死,母亲因病被外祖带回老家,小柱子便跟着祖母一人生活。 朝廷虽对阵亡的士兵家属有所补贴,可给的银子到底是有数的,而京都,则是个烧钱的地方。 小柱子祖母一人带着他不容易,时常接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她日忙夜忙,只是想将孙子养的好些罢了。 可奈何,小柱子天生下来便比旁人差…… 第25章:孤儿 当年,小柱子母亲刚有孕,他父亲便上了战场,还不到临盆,他父亲便战死,他母亲受了刺激早产,若非他祖母半夜去云家求助,只怕是要一尸两命。 可,饶是母子都活了下来,他母亲也因这打击抑郁成疾,小柱子外公心疼女儿,便前来和他祖母说和,将他母亲接回老家将养。 而早产的小柱子,因着先天不足,不光个头比同龄的孩子小,人也瘦的皮包骨头,就连走路、说话都是比旁人晚一年;甚至于,刚开始说话还结巴。 为此,幼时的小柱子没少被人欺负。 而他祖母,虽几次三番阻止,可桑家到底是没什么人了。 她人微言轻,就只能偷偷抹眼泪。 “祖母,你看谁来了……” 桑疆欢欢喜喜的推开门,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谁啊……” 穿着深蓝色斜襟布衫的老妇人正坐在廊檐下的矮凳上做针线,闻声缓缓抬头望过来,但见桑疆笑容满脸的带着几个姑娘进来,微微愣住。 “祖母!”桑疆快步行到老妇人跟前蹲下,拉着她的手道:“是阿芷啊!您不认得她了吗?您忘了吗,你前些日子还说起她呢,说她从前总是来看望您。” “哎呦……”老妇人激动的双手颤抖,“是阿芷丫头回来了,是阿芷丫头回来了啊。” 她在桑疆的搀扶下,颤抖着起身来迎。 云芷见状,忙快步走上前,抓住老妇人的手,“桑奶奶,是我,是我回来了。” 老妇人瞬间老泪纵横,“回来了,回来了好啊,我的阿芷啊,遭了大罪了,瞧这瘦的呀……” 云芷本不想哭,可……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么真心实意的心疼她了,以至于她还为开口,眼泪便涌了出来。 青梅走进蓝安巷时,心里便难受的不行,但见桑奶奶泪流满面,也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桑疆眸中带泪,虽说当年事发时,他不在京都,这些年也没云芷的消息,但他知道,云芷的日子定是过得万分艰难。 而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这一路,都太坎坷了。 几人哭了半晌,方才收住情绪进到屋子里坐下。 桑奶奶一手拉云芷,一手拉青梅,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我老婆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我的阿芷丫头和梅丫头盼回来了,我老婆子心里啊,说不出的高兴,日后啊,你们就在家里住下,咱们家院子虽小了些,却也是个落脚的地方,咱们一家子人也能住得下。” 青梅梅吭声,只红着眼看向云芷。 “谢谢桑奶奶。”云芷扯着笑意道谢,并未多说,青梅心有狐疑,却也没吭声。 “呦,这是谁家的孩子?”桑奶奶同两人说完话,总算瞧见了站在屋子里的瘦弱小姑娘,“怎的这般瘦?” 桑疆不知道如何答,只能看向云芷。 “这是我们路上捡的小孩,见他可怜,就带他一起来京都了。”云芷言简意赅。 “真是个可怜的。”桑奶奶心疼的叹息,旋即又问:“那他爹娘呢?” “是个孤儿。” “哦……”桑奶奶点了点头,而后弯着眉眼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无妨的,既是跟你们一起回来的,以后便就是咱们家的孩子了。” 青梅神色复杂的同云芷对视了一眼,但见云芷不表态,便抿着唇没吭声。 “对了,你叫什么啊?” 闻言,小男孩抬起头来,一眼便对上桑奶奶的笑容,他眸光颤了下,双手不由地攥住了衣裳,云芷面无表情,只一错不错滴看着他。 “哎,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桑奶奶等了半晌都不见他搭话,疑惑的问云芷。 云芷目光凉了几分,转头看向桑奶奶,却是未语先笑。 “没……” “什么?”桑奶奶疑惑。 云芷回头。 “没什么?”桑奶奶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伸着脖子又问了一遍。 “没有——名字。” 青梅惊讶的张开嘴。 桑疆同样讶异。 云芷面色平淡,她的确未曾同楚瑜问过小男孩的名字,他自己也未曾说过,想来,他也不知道。 而她一路上秉持着,但凡没必要,一句废话也不同这孩子讲的原则,所以,他有没有名字,她并不知道,也不在乎。 “哦……”桑奶奶点头,而后和蔼的笑了,“没有也不要紧,我给你取一个。” “好——” 桑奶奶歪着头想了想,“叫壮壮吧,长得壮实一些,省的被人欺负。” “嗯——” — 因着桑奶奶非要亲自去买菜,桑疆不放心,便一同跟去了。临走前,给云芷她们安排了房间,找了身桑疆从前的衣服给壮壮穿。 “姑娘……”青梅将床铺好,走到云芷身旁。 “说。” “姑娘,咱们真要住在桑家吗?” “不是。” “那你……” 云芷放下手中的衣裳,转身看向青梅,“云家的宅子已经被封了,咱们又刚回京,什么都不熟悉,本是该去住客栈的,不成想碰上了桑疆,又见到了桑奶奶,若我坚持去住客栈,桑奶奶定是要伤心。” “不过,也就住几日罢了。” 云家落败前,曾不止一次的帮过桑家,若没有云家,桑家早就没法子留在京城了,就连这宅子,也早就被收了回去。 甚至于,就连桑疆能顺利长大,也都是托了云家的福,这份恩情,桑奶奶记的清楚,只是从前她没机会还,以至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如今,她在此落脚,既能让桑奶奶心里好受,也能省却不少麻烦,挺好。 青梅认同地点头。 云芷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咱们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等桑奶奶回来,也好帮她一起做饭。” “好。”青梅应声,忙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 收拾完房间,云芷抱着脏衣服出来时,一眼便瞧见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壮壮,她脚步微微顿住,片刻后,抬脚走了过去。 头上遮下一片阴影时,瘦弱的小男孩动作停住,缓缓抬头,便对上云芷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他愣住,微微张着嘴,脸上的神情三分诧异、三分疑惑还有四份忐忑。 就这么四目相对了片刻后,小男孩局促不安的站起身来,而后颤颤巍巍地朝云芷伸出手…… 第26章:滴水之恩 “洗……我……” 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小男孩语序都不大对,但云芷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语气平静,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小男孩。 见云芷婉拒了自己,小男孩越发不安,以至于说话越发结巴,“我、我、我、我……” “放松些。” 云芷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瞥了一眼木盆里的衣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洗这些衣服。” 小男孩紧绷的神经总算缓和了些,“我、我我会……会洗衣服。”他低垂着头,话落好一会儿,都没见云芷搭话,便缓缓抬眸,见云芷目光一错不错看着他,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而后便明白了云芷的意思。 他耳尖红了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衣、衣服……我、我穿的。本、本该我。”他墩柱,紧攥着身上的衣裳好一会儿,才道:“救、救命的衣服,楚、楚楚哥哥好、好、好心的。” 这一段话说出来,他像是废了好大的力气,以至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着云芷道:“新的,还、还能再穿的。” “嗯,我知道了。”云芷难得对他弯了眉眼,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你做得很好。” “嗯。”小男孩轻轻应声,红着脸低下头去…… —— 时隔三年,再度见到云芷的桑奶奶欢喜的很,一顿午饭足足准备了八个菜,其中四个都是肉菜。 她手艺一向好,是以一顿饭吃的几人肚子圆滚滚的。 因着桑疆下午还要当值,吃过饭便出了门,壮壮在桑奶奶的劝说下去了桑疆房间睡觉,青梅收拾了碗筷,云芷则陪着桑奶奶在屋里说话。 “你家眼下还封着,我前几日去瞧了,门口没什么人,封条掉了大半,门也有些坏了。” 桑奶奶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你说这老天爷啊,怎么就不睁眼看看呢,你祖父母和你爹娘,多好的人啊……” 她伸手摸了一把泪,“要是他们都活着,你也不用受这些罪……” “没事的,桑奶奶。”云芷握着老人家的手,柔声宽慰。 桑奶奶回握住她的手,说道:“你走以后,我年年都出城去给你祖父母和爹娘烧纸钱,去年柱子回来后,每逢清明和你祖父母和爹娘忌日,他便偷偷潜去你家,给他们祭拜一番,如此,也好叫那边的人知道,云家是有人在的,免得他们受欺负。” 云芷心头一片温热,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快要涌出。 “奶奶,多谢您和桑疆。” 从前,他们帮扶桑家,只是因为觉得,世代从军、又接连两代人战死的桑家,不该是这种结局。 但,有些事,他们无可奈何,就只能力所能及的帮住他们。 却不成想,当年力所能及的帮扶,换来了桑家祖孙倾尽全力的报恩。 若说不敢动,是假的。 她又感动,又欣慰,伸手抱住桑奶奶时,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祖母,您说的对,这世上虽有农夫与蛇,却也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她……见到了啊。 — 夜幕降临,云芷轻手轻脚的潜入云家。 时隔三年,再踏入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宅院,云芷只觉得陌生。 往日的清幽美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破壁残垣。 云芷漫步院中,在祠堂中,她看到了摆放规整、一尘不染的祖宗牌位,以及牌位前摆放的香炉和干净的蒲团;在庭院中,她看到了几块矗立的石碑,上面刻着她祖父母和爹娘的名讳,在石碑前,是纸钱燃烧留下的灰烬。 瑟瑟夜风中,云芷满脸是泪,可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祖父、祖母……” “爹、娘……” “你们看到了吗?有人记得你们,有人祭奠你们,也有人……同阿芷一样,相信你们。” 她跪在石碑前,声声带泪,字字泣血,“天有道,自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地有灵,自不会让好人蒙冤。” “祖父、祖母,爹、娘,请恕阿芷不孝,违背你们的意思;但,阿芷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请不要阻拦我,若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万事顺遂!” — 从云家回来后,云芷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睡,翌日一早,云芷早早起了床。 “阿芷丫头,你去哪儿?” 刚行至院门口,云芷便被喊住,她握着门框的手微紧,转过身笑着道:“许久没回来了,想出去转转。” 桑奶奶站在厅堂前的廊檐下,浑浊的老眼望着她,“转转也好,早市上有新鲜的肉和菜,我给你拿些钱,你回头买一些回来。” 桑奶奶说着,便转过身回屋拿钱。 “不用了,奶奶,我有钱。” “奶奶也有。” “我真的有,奶奶!”云芷冲屋内喊了一声,又道:“奶奶,早饭不用做我的了,我先走了哈。” 说完,一把打开门跳出去,又快速关了房门。 等桑奶奶走出来,哪儿还有云芷的身影,“哎,你这丫头……” 她望着院门口叹息。 正巧桑疆打着哈欠走出来,“祖母,你怎么愁眉苦脸的?阿芷就是出去逛逛,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您回来在给她钱,也是一样的。” “你啊……”桑奶奶有些恨铁不成钢。 “咋啦?”桑疆一脸茫然。 桑奶奶走到他跟前,眼神里满是担忧,“三年前的事你不是不知道,那对阿芷丫头得是个多大的打击,如今,她心里定是难受的。” 桑疆也跟着垮了脸,“这倒是。” “这还只是其一,她如今出门去,若是撞见往日被她比下去的那些人,岂不是要受欺负?” 桑疆面露疑惑,“那您还让她买菜?” “你啊你,真是个傻小子。”桑奶奶戳他额头,“你见过哪家千金早起去买菜的,我这是想让她避开那些人,免得受了欺负。” “哦哦哦,原来如此。”桑疆嘿嘿傻笑。 “还有你!”桑奶奶瞪他,“你如今好歹也是个官差了,巡逻时,眼睛可仔细些,若碰见不长眼的欺负阿芷,你可得帮帮她。” 桑疆连连应声,“一定一定,祖母放心好了。” 不远处厢房的门后,青梅扶着门框,默默红了眼…… 第27章:杀了! 然而,事情就是那么不凑巧。 云芷蓝安巷绕到主街,正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感慨,便听见马儿尖锐的嘶鸣声。 “快让开!快让开!” 男人的声音又粗又慌,其中焦急和恐惧可见一斑。 云芷循声望去,便见一匹红马疯了一般拉着一辆豪华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而马车上的车夫,满脸大汗,就连衣服都湿了大半。 而那匹马双眼猩红,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毛发格外鲜艳,宛如流血。 是汗血宝马! 云芷眉头微蹙,忙往后推开了些。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及时避开疯跑的汗血宝马。 云芷正想着这说不定是哪个权贵的马车,万不能多管闲事时,便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我的孩子……” 云芷头皮一紧,抬眼便看见路中央一个小娃娃正呆愣愣的站在那儿,而疯跑的汗血宝马,距离他只有几步远。 就在那一瞬之间,云芷动了。 甚至于,她的思想都还没做出决定,她的身体便已经动了。 “哇哇哇……”被救的小娃娃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咧着嘴哇哇大哭。 年轻的妇人跑归来,抱着孩子给云芷磕头道谢。 云芷浅笑摇头,心下却止不住的叹息。 可,还不等她回过神,便听见有人大喊:“死人了死人了,这马踩死人了!” 她仓皇起身,便看见不远处有三两人躺在地上挣扎,她忙跑过去。 便瞧见一华服男子从旁边茶楼一跃而下,他一脚踹开车夫,坐在了马上。 他紧攥着缰绳,试图将马儿逼停,然而,那马儿疯了一般的嘶鸣挣扎,没几下便挣脱开马车往前跑去。 云芷查看了三人的伤势,又快速给他们扎了几针,但见男子治不住这疯马,略犹豫后,快步追了上去。 马儿一路横冲直撞,伤了不少百姓,也撞坏不少东西。 云芷以最快的速度追上马匹,快速查看后,对马上的男子道:“这马被人吓了药,你制不住它!” “那怎么办?”原本俊逸翩翩的俊逸郎君,早已满头大汗,形状狼狈。 “为今之计,唯有杀了!” “杀了?” “对!杀了!”云芷皱眉,“若不然,等下你要受伤,而这马,会一直疯跑,一直伤人,直到力竭而死!” 男子皱眉,“我只带了把扇子,怎么杀?” “简单!” 云芷速度加快往前冲,不多时便再度出现,丢了一把匕首给男子。 “会杀吗?”云芷问。 “不会。” “那我教你。” 云芷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把干红枣,边抛边道:“以红枣为标记,我标哪儿你捅哪儿!” “好!” 汗血宝马速度极快,云芷踩着路边的柱子跃起,瞅准位置后,快速将红枣扔出,男子见状,用尽全力将匕首捅了下去。 “小心!” 马儿悲鸣着一跃而起,男子忙攥紧了缰绳,这才没甩下来。 “把匕首拔出来,再来!” “好!” 男子咬着牙将匕首拔出,又朝着云芷新标记的位置捅下去。 一连七次,刀刀用尽全力。 终于,在他最后一刀捅下后,汗血宝马略僵硬了一瞬,而后,便“噗通”一声摔了下去。 而男子似乎是力气用尽,也跟着摔下去,见状,云芷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将男子拽了过来。 “还好吗?” 被云芷救下后,男子踉跄了下,云芷忙又扶了他一把,他这才不至于脸朝地摔倒。 “多谢。”男子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虽人还在颤抖,但还是哑着嗓子同云芷道了谢。 “我先扶你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好……”男子有气无力,一副随时会软倒的模样。 刚到茶楼门口,门口的小厮便快步迎上来,“花小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男子有气无力的摆手,小二会意,忙道将他送去了雅间,又送了一壶茶并几样上来,而后便关门离去。 二楼茶楼的窗户半开着,男子半死不活地靠在锦榻上躺尸,云芷靠在窗户处往外瞧,见官府的人来收拾了残局,清理了现场,又找人询问登基,还用担架抬着受伤的人去医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下多谢……姑娘相救。”因着尚未完全顺过气来,男子说话都大喘气。 “花小王爷客气。”云芷回过头来。 男子惊讶的坐起身来,“你认得我?” 云芷摇头。 “那你?”男子一脸匪夷所思。 云芷指了指楼下,“方才店小二喊过。” “哦……”男子又死尸一般地躺了回去。 云芷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小王爷身体可还有不适,我自幼学医,若是……” “来吧。”花小王爷闭上眼睛任人宰割的模样。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倒也……不必这般。” 但,出于医者本分,云芷还是为他检查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无甚大碍,就是缺少锻炼,回头多动动就好了。” “你确定?”花小王爷蹙眉,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认同。 “……”云芷迟疑,“小王爷的意思是?” “哎……”花小王爷从锦榻上坐起身来,“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京都吧?” 云芷点头。 “那你认得方才那是谁家的马车吗?” 云芷摇头。 “那是德亲王家的马车,德亲王知道伐?全大安最有资历的亲王。” 见花小王爷神色夸张,云芷嘴角瞅了下,不置可否。 花小王爷继续道:“那汗血宝马是陛下赏赐到德亲王府的,那可是御赐!可是皇恩浩荡啊!如今,咱俩合谋杀了这汗血宝马,你觉得咱俩能好吗?” 云芷拧了眉头,“花小王爷,话不是这么说,什么叫咱俩合谋?我只是怕你被汗血宝马所伤,好心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不管。”花小王爷躺倒在锦榻上,“反正如今咱们俩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要是不管我,回头陛下问起来,我就说,是你撺掇的我,我是花家最小的王爷,人也最是单纯,我只要开了口,陛下定会信我,然后治你的罪。” 花小王爷说完,还不忘冲她做鬼脸。 云芷:“……”这厮——怕不是有病吧? 第28章:恩将仇报! “小王爷,你这是恩将仇报!”云芷皱眉,面色带着几分愠怒。 花小王爷伸手堵住耳朵,闭着眼睛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云芷气噎,抬脚就要走。 “小丫头,你可想好了,方才你帮我,大家伙可都瞧见了,你今天纵是除了这个门,只要我开口,你就脱不了干系。” 云芷回头,便对上趴在锦榻上,单手撑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火气瞬间涌上云芷心头,但,想着对方的身份,她还是忍住了。 “小王爷究竟想如何,不妨直说好了。” “哎,这就对了。”花小王爷乐了,冲着云芷招手,“早这么着不就好了嘛,来来来,我来同你说。”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跟前的锦榻。 云芷心下嫌弃的要死,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搬了个圆凳在他三步之外坐下。 “诶,瞧你见外的。” 云芷险些气笑,“我若没记错,今日是我和小王爷第一次见面。” “嗨,相逢不论早晚。”花小王爷大手一挥,全然不见先前的憔悴狼狈,整个人从内而外、从上到下,全都神采奕奕。 — “小王爷,你……确定?”听完小王爷的话,云芷面色复杂。 “当然!”花小王爷自信地拍了拍胸口,“我花赫做事,向来十拿九稳!” “……”云芷嘴角抽了抽,一时间都不知该从哪儿开始吐槽。 — 从茶楼出来,云芷快步去了早市,赶在散早市之前买齐了东西,而后才匆匆往回赶。 “小……小姐?” 云芷站在干果铺子前,刚伸手接了两包糖炒栗子,就被人拽住了衣裳。 她微微一愣,偏过头便对上一双忐忑的眼眸。 “翠菊?”云芷惊讶,“你怎么……” “小姐,真的是你!” 翠菊激动万分,忙四下看了一眼,拉着云芷往巷子里走,待四下没什么人后,方才道:“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见翠菊一身丫鬟装扮,手上还挎着个篮子,云芷心下既不是滋味。 三年前,父亲被卷入巫蛊之案后,自缢于天牢,母亲殉情,祖母自尽,整个儿云家,除了不在云家名录上的青梅,以及因祖母求情被保下的自己,其余人皆被牵连。 其中,男丁被流放,女仆被发卖。就连家奴的孩子,也没能幸免于难。 “想家了,想回来看看。”云芷握住翠菊的手,“你呢,这几年可好?” “我还好。”翠菊憨憨地笑,“我命好一些,起初被人牙子带去滦江发卖,偏我运气好,那家小姐两年前嫁了人,那姑爷家生意做得好,眼瞅着做到了京都,所以去岁时,我便同他们一道来了京都。” “那便好。”云芷心下不是滋味,盯着翠菊的手看了又看,见没什么损伤,这才松了口气。 “那其他人呢?你可有消息?” 闻言,翠菊当即红了眼。 云芷心下一慌,“出什么事了?” 翠菊抹着眼泪道:“旁的人,我不晓得,但是,宝珠就惨了,她先前被人买回去做了小妾,偏命不好,那家主母是个跋扈的,日日欺负她不说,还给她灌了避子汤,让她生不了孩子。” “那现在呢?她在哪儿?”云芷急切的询问,心下如被刀剐一般疼。 宝珠从前是她院子里的姑娘,是家生子,对云家最是忠心耿耿,照顾她时,也最是尽心尽力。 如今,知她过得不好,云芷心里如何能好受?! 翠菊抽了抽鼻子,道:“一年前,她被卖到了烟雨楼里,如今……如今……”翠菊说不下去了,只捂着嘴哭泣。 云芷也红了眼眶,“对不住,是云家连累了你们,是我没能护住你们。” “小姐,这不是你的错。”翠菊要摇头,握着她的手道:“不是云家连累我们,我们都是在云家长大的,老爷和夫人疼爱我们,小姐和老夫人对我们也都极好,这些,我们都知道。” 她哽咽住,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在云家十多年,老爷是什么人,我们也都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相信,老爷他……绝对是被人诬陷的,只可惜……只可惜,奴婢们身份卑微,见不到皇上,说出的话,也没人信……” 说到这儿,翠菊难过的直掉眼泪。 “你们信就好。”云芷眼中满是泪,嘴角却是带着笑,“有你们相信他,父亲在天之灵,定然欣慰。” “小姐……”翠菊鼻尖红的厉害,“要是咱们能帮老爷翻案就好了。” 她继续哭诉,“小姐,你说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不公平,老爷那么好的人,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还有那个唐大江,他那么坏的人,为什么过得那么好?当年巴结咱们老爷的是他,后来落井下石的也是他,他这么坏的人,老天爷怎么就不管管他呀!” “会的。”云芷心疼地抱住翠菊,望着天空道:“会管的,你信我,一定会管的。” 如果老天不管,那么,就由她来管。 这世道,总不能谁卑鄙、谁无耻,谁就过得好;也总不能谁正直,谁善良,谁就要被欺负。 那样,不公平! — 云芷拎着菜篮子走进蓝安巷时,正好瞧见在巷子里踱步的桑疆。 “哎呦,你可算回来了。” 瞧见云芷,桑疆快步走过来,接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见你一直没回来,担心你来着。” 桑疆话音未落,便脸色大变,“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可是被人欺负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没有的事儿。”见桑疆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模样,云芷忙安抚他。 “就是路上碰到翠菊了,心里难受罢了。” “翠菊?”桑疆想了想,“你家好像是有这么个小丫头来着……对了,她如今过得可还好?” “还好。”云芷笑了笑,而后便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有没有认得的牙人?” “牙人?”桑疆顿住脚步,满脸紧张地看向云芷,“你找牙人做什么?” 第29章:入宫面圣 “你找他们做什么?”桑疆似是心有所感,紧张的攥紧了篮子。 “我想租个宅院。”云芷浅笑作答。 “为什么?!” 桑疆顿时急了,激动道:“是我家住的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租宅院?还是说,我在家你觉得不舒服了,你若是不舒服,或者不方便,我可以住到军营里去的,你不用非搬走。” “而且,眼下你刚回来,人生地不熟,又是个姑娘家,回头若被坏人盯上可该如何是好?再者,京都的房价并不便宜,租的靠里,就得贵,靠外,虽便宜,却也危险,出行也不方便。” “不行!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桑疆记得脸红脖子粗,说话速度都快的不行,“不光我不同意,祖母她也不会同意!” 话落,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忙去看云芷的脸色,见她没生气,这才放缓了语调。 “阿芷,你才刚回来,你就先在我家住着,要是……你就这么搬走了,我祖母肯定会伤心的,你不知道……她日日夜夜,都盼着能再见你,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你,每次去庙里祈福,都求佛祖保佑你,你就当……就当是为了她,先住着,行吗?” “桑疆,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自幼相识,我相信,你也明白我的,我此番既回来,便有我要做的事,所以,我定是要搬出去的,若,留在你家,回头连累了你们,你让我良心何安?”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阿芷,我们不怕连累,再说了,当初若没有你们,我和祖母,可能早就没了,哪儿还有现在?”桑疆语气急切,“阿芷,我们什么都明白,我也可以帮你,你就……” “我知道。”云芷抓住桑疆的胳膊,试图安抚他。 “可你们帮不了我,而且,你知道的,有你们在,我就有许多牵挂,牵挂一多,我的事,可能就办不成了,你和桑奶奶,一定不希望我办不成,对不对?” 桑疆还想再说,可张开嘴,话未出,便先红了眼。 “你就帮帮我,行吗?桑疆……” 十七八岁的少年,翅膀到底是单薄了些,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他的翅膀承载不起来的,所以,纵使不愿,他还是……红着眼眶,点了头。 — “咚咚咚……” “开门!” 午饭做好后,云芷刚拿起筷子,院门就被人敲得咣咣作响,男子粗犷的喊声也传了进来。 桑奶奶放下碗,问桑疆:“可是你忘了当值?有人来喊你?” “不应该啊……”桑疆一脸懵,放下碗筷道:“那我出去瞧瞧。” “我去吧。” 云芷放下碗筷,抢先一步往外走,桑疆见状忙加快了脚步。 “阿芷,等等我。” 云芷脚步不停,走到院门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几个官兵凶神恶煞的站着,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幅画像,瞧见云芷,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跟画像上的对比了一番,这才收起画像,吩咐身后的弟兄道:“就是她,带走。” “几位哥哥,有什么话好说。”桑疆听见声音,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将云芷拉到了自己身后,笑着同几个官兵说好话。 “小弟在邵将军手下当值,这是我家妹妹,她年纪小,又刚来京都,不懂事,不知是做错了何事,需要几位哥哥这般?” 许是因为提了少酱军的缘故,几位官兵语气好了些,“你家妹妹眼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上头叫她入宫回话。” 桑疆闻言脸色一白。 那人又道:“小兄弟,话我已说了,人,该让我带走了吧?” “哥哥……” “我跟你们走。”桑疆还欲再说,云芷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阿芷……” “只是问话,别担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云芷温声安抚。 桑疆满眼担忧,“可是……” “没事,你信我。” 她拍了拍桑疆的胳膊,转身同几位官兵行了一礼,“几位大人,有劳了。” — 大抵是看在邵将军的面子上,那几个官兵既没有拿绳子绑她,也没有为难她,甚至还让她骑马去了宫门,而后便由宫人一路引到了大殿。 “等会儿进去,低着头些,皇上没让你抬头之前,切莫抬头。”领路的公公不知是好心还是受人之托,在快入大殿时,低声提点。 “多谢大人。” 公公点了点头,同她拉开距离站定。 进去回禀的小公公很快走出来,将云芷领了进去。 云芷低着头往里走,一进大殿,便听见委屈的抽噎声。 “行礼。”领路的小公公低声提醒,云芷忙跪下行了大礼。 “民女云芷,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清透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却迟迟没听见平身两个字,正疑惑间,听见那人道:“抬起头来。” “是。”她应声,缓缓抬头望向坐在龙椅上的男子。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蹙眉看她,见她胆敢直视自己,凝着的眉微微蹙起。 “你和云旻,是何关系?” “回皇上,那是民女的父亲。” “呵!原来是你!” 云芷低下头,抿着唇没做声。 腿上绑着纱布,趴在锦榻上花赫早已停止抽噎,大眼睛左看看、又看看,好半晌才小声道:“陛下,您认得这小丫头啊?”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京都,可不止朕认得她!” “啊?”花赫惊讶。 立在皇帝下首的公公面色和蔼的解释:“云芷姑娘是在京都长大的,她父亲是前国子监祭酒,三年前犯了些错,但陛下仁慈,绕过了云芷姑娘,而后,云姑娘便离了京,而小王爷您回京还不足一年,不认得她也是有的。” “我说呢,从前在京都,怎的没见过这小丫头。”花赫憨憨点头,而后抬起头望向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就是这个小丫头,您御赐的那汗血宝马,就是她杀得,这事儿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那马夫。” 见他大眼睛瞪的溜圆,皇帝眉头拧起,心下说不出的嫌弃。 这蠢货,是把旁人都当傻子了嘛! 但,他忍住了训斥,视线落在云芷身上。 “云芷,你有何话说?” “没有!” 第30章:嘻嘻,不嘻嘻 “没有!” 皇帝话音未落,花赫便抢先开口。 “陛下,她没有!她没有话要说,您快判她的罪吧,她一个小丫头,没啥可说的。” 闻言,皇帝眉头拧的都快能夹死蚊子。 云芷适时开口,“回陛下,云芷一介弱女子,无论如何都没有杀汗血宝马的气力,当时之所以上前,是为了救一孩童,后来,也是怕小王爷被马所伤,这才追上去。” “祖母在世时,时常教育民女,说为医者,要有仁爱之心,唯有有此心,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医者,民女昨日归京,本也不愿出风头,若非人命关天,断不会上前。” “只是民女不知,民女冒死救下花小王爷,他为何非但不感激民女,还要如此污蔑民女,民女自知身份卑微,但陛下是天子,最是英明神武,还望陛下,英明神断,还民女一个清白!” 皇帝瞥了花赫一眼,神色威严又冷厉的看向云芷,“若与你无关,花小王爷,为何说是你?” “民女不知。” “不知?”皇上脸上浮现不悦,“云芷,这便是你面对帝王的态度?” 闻言,云芷缓缓抬眸看他,龙椅上的男子,眸光如鹰,锐利悠冷,脸上也像结了一层霜一般。 想到祖母临终前的唏嘘,云芷缓缓吸了口气,语序平静道:“陛下,民女自知天资愚钝,也素来安守本分。今日之事,之所以上前,也皆因祖母和师叔祖从前对云芷的教导,是以,云芷不能见死不救,但……” 她伤心地望了花赫一眼,“民女不是花小王爷肚子里的蛔虫,实在不知,他为何要将过错推到民女身上。” “但,祖母说过,陛下是明君,陛下从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从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所以,云芷相信,陛下一定会给民女一个公道。” 她眼中含泪,话落之时,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皇帝锐利的眸光幽深了几分。 半晌,他视线落在花赫身上,“花赫,你有何要辩解的?” “我冤枉啊!”花赫拍床,一双好看的眉快拧成蛐蛐,“陛下,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论关系,咱俩可是最好的,您可不能因为这小丫头还能装可怜,就这么放了她啊,而且,我真得是冤枉的啊,还有我这腿……” 他往前爬了爬,拍了拍自己骨折的腿道:“陛下,您看我,我都这样了,要是还要被罚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些?”他说完,满脸委屈。 皇上气噎,一双眼怒瞪着他。 花赫缩了缩脖子,心虚的低下头,却还不忘冲云芷龇牙咧嘴,一副想上前咬死她的傻狗模样。 皇上不忍直视,嫌弃地移开视线。 当值的公公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奉茶,“陛下先喝口茶,消消气。” 皇上接过茶盏啜了一口。 当值的公公笑呵呵地道:“陛下,花小王爷还是个孩子,您莫要同他置气。” “孩子!”皇上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一手端茶,一手怒指着花赫,“尹兴,你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可睁开你那眼睛仔细瞧瞧吧,下头趴着的那位,马上就弱冠了,朕在他这个年纪时,早就上朝理事,为先皇排忧解难了,你看看他!” 皇上越说越生气,眼角余光撇见花赫正咧着个大嘴笑,瞬间更气了,想都没想,便抄起案台上的奏折砸了过去。 花赫见状,忙双手抱头。 “啪嗒”一声,奏折擦过花赫的胳膊,掉落在地上。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尹公公忙上前帮皇上顺气。 花赫安静的等待了会儿,见没有奏折飞过来,这才缓缓松开手望向皇上,见他正气的直喘粗气,当即大白牙一咧:嘻嘻……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 皇上气的眼一瞪,压根都没有犹豫,便抄起奏折砸了过来。 于是,大殿之上便有了这样搞笑的一幕。 被砸之前的花赫:嘻嘻。 被砸之时的花赫:不嘻嘻。 被砸之后的花赫:继续嘻嘻。 …… 如此,几次三番后,皇帝忍无可忍,由先前的单手单本砸,改成了双手多本砸,于是,双手抱头,脑袋瓜子被砸的嗡嗡嗡地花赫,在看到额头上的血后,终于不嘻嘻,终于开始呜呜呜。 “陛下……”花赫哭的毫无形象,一眼看去,真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您怎么能打这儿啊,我破相了,我再也不是京都第一美男了,呜呜呜……我不活了,我要去找太后她老人家,呜呜呜……”他眼泪像宽面条一般落下来,一边拍身下的锦榻一边哀嚎:“陛下您不疼我了,我爹让我来投奔您的时候,您说好的疼我的,呜呜呜……这才多久啊,爹啊,你骗我,你说陛下同您关系最好,肯定能护着我,结果,呜呜呜……” 他越哭越伤心,干脆趴在锦榻上哭。 “爹啊,您快回来看看儿子吧,您再不回来,儿子就要被定罪了啊,到时候回了王府,臭老头肯定要打死我的啊,爹啊,您把我坑了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啊……” 云芷眼皮抽动了下,没敢抬头看,生怕自己忍不住露出什么不合适的表情来。 皇帝被他的哭嚎声吵得耳朵疼。 “你你你……你这个小混账,花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小混账!” 尹公公在一旁劝:“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朕……朕今天非得打死这个小混账!”皇上说完,便四下看,而后抄起玉玺就要砸,尹公公见状忙拦住,“陛下陛下,使不得啊,使不得……” “陛下……” 正此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后,便见小太监从外面急急地跑进来,跪地叩首后急声道:“陛下,春禧宫派人来报,说秦美人难产,请您过去瞧瞧。” 皇上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玉玺,黑着脸走下来。 “好端端的,怎会难产?还有,皇后呢?女医和稳婆呢,可去了?” 小太监道:“女医前几日被调去照看瑞安大长公主去了,眼下还没回来,稳婆已然去了,但她没什么办法。” “无用!没什么办法做什么稳婆!” 皇帝骂出声,“去,把太医院的方太医请来!” “是。”小太监应声快步跑出去。 “陛下!”云芷听完小太监的话,起身跪着朝皇帝爬了几步,急急出声喊出了他…… 第31章:抢人! 皇帝皱着眉头回头看她,一副你最好有事的模样。 饶是看出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云芷还是跪直了身子。 “陛下,民女也是女医,眼下人命关天,恳请陛下让民女试一试。” “你?”皇帝眉头拧起。 尹公公看了云芷一眼,附耳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皇皇上眸光流转,略显犹豫,须臾,他沉眸道:“既如此,便让你一试。”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保的秦美人母子平安,朕就免你此番责罚;若不能,便处罚加倍!” “民女谢陛下恩典。” 云芷叩首,眸光一片冷然,待起身随同皇上往外走时,眼底的冷然要已消失不见。 她乖顺的跟着几人往外走,可刚出大殿,便听见小公公急切的声音…… “陛下!不好了!” 她循声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小太监旁边的人。 她惊讶的张开嘴,可下一刻,那人便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 “云丫头,他如何了?” 慈宁宫内,云芷蹙着眉头给床榻上的人把脉,一旁满头白发的太后娘娘轻声询问。 彼时,云芷额头上的汗尚未干,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上的汗水,转头同太后行礼。 “回太后娘娘,世子是因为颠簸劳累,外加急火攻心,这才咳血昏迷,但,太后娘娘处理及时,用参片吊住了他的命,又让人施针稳住了他的心脉,这才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松了口气,看向云芷的目光越发柔和,“多亏有你。要不然,哀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芷浅笑,“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 太后赞许的点头,可还没开口,一旁的小和尚便不满的哼了声,“什么医者本分,我看她就是见利忘义、利欲熏心!” “小满!” 太后嗔了他一眼,小满瘪瘪嘴,扭过头去不再吭声。 太后回头看向云芷,笑容慈祥而温和,“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方才不过是胡说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云芷乖顺的垂眸点头。 一个时辰前,她跟随皇上刚走出大殿,就被慈宁宫的小太监拦住了去路,而跟在小太监身边的小满,便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原来你在这儿,那我家世子有救了!” 他丝毫不理会皇上,拉着云芷就走,边走边道:“我正要出去找你,就瞧见你了,真是佛祖保佑,可算让我松了口气!” 他欢喜的松了口气,又道:“先前我家公子咳血就是遇见你得救了,如今你定然也能救她,你快跟我走!晚了我怕来不及……” 许是太过着急,小和尚说话的语序都有些混乱。 然而,反应过来的云芷却是眉头一皱,停在了原地。 “对不住,我不能跟你走。” 小和尚急了,大声问她:“为什么?!你不是医者吗?!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云芷心情复杂,欲言又止,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皇帝。 正值壮年的皇帝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冷眼看她,却并未出声为她解围。 而在皇帝之前,小太监跪在地上语速极快的禀明了来由。一心几用的云芷也听了个大概,无非是刚回京的小世子出了些意外,如今咳血昏迷,太后娘娘着急,特意让他来寻皇上,希望皇上派人带着小和尚出宫寻一寻曾救过世子的女医…… 前来的小太监并不知她就是那女医。 但,小和尚一眼就认出了她…… 然而,皇上不发话,就站在高处那么看着她。 一边是帝王威严,宫妃难产。 一边是故人病危,可能随时殒命。 一边是一尸两命,帝王震怒。 一边是太后恩情,保命之恩。 忠义难两全,她没法选,也没得选。 云芷心下两难,她此番回京,是为了给云家翻案,所以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她都不想得罪。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她。 短暂的挣扎后,云芷松开了小和尚的手。 “我是医者,但,我得先救旁人。” 她做出了取舍,就歉疚的看着小和尚,心下说了一万句对不起。 小和尚瞬间红了眼,“你怎么能这样!你太过分了!”他年纪小,又气急了,当下便坐在地上大哭,但很快便恢复了些理智,从地上跳起来,抓着云芷的胳膊道:“不行!你不走也得走,不救也得救!我绝不能让世子出事!” 他说着,便强行要拉走云芷。 “小师傅,治病救人,也要先来后到啊……”云芷急声说了句,眼神无奈又求助地望向皇上,“陛下……” 皇上眸光如墨,却一言未发。 跟在他身旁的尹公公难得皱了眉头。 “大胆!陛下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孩子胡闹!” 云芷心下咯噔一下,来不及阻拦,便听小和尚大声反驳:“我家世子都快没命了,我不管,我得救他!” “放肆!” 云芷心下大呼糟糕,还没想好如何解决眼下的麻烦,便察觉攥着自己胳膊的小手骤然一软。 她惊诧地回头,便看见小和尚已然昏迷,被一遮着脸的护卫单手捞起夹在了腋下,她脊背一阵发寒。 而许久未动的帝王,这才走下台阶,行至她面前时,也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想好了?” “是。” 云芷垂眸应声。 到底是帝王,心思缜密,自私冷漠,且疑心深重。 以至于云芷都分不清,他这一句问话,问的究竟是是否真的想好了是救秦美人,并承担后续责任;还是真的想好了,不救世子,救美人,又或者——是听命于他,得罪太后娘娘…… 当然,也或许,这些意思全都有。 但,云芷没工夫细想,毕竟,因为花赫的缘故,她提前接触到了这些人,也提前——走在了火烧火燎的金丝线上,如履薄冰……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得选,她都只能救秦美人,只能听命于皇帝。 毕竟,就皇帝看她的眼神而言,但凡她敢中途变卦,皇帝随时都会杀了他。 身为帝王,他在意的不是宫妃和皇嗣;而是他不允许有人地位凌驾于他之上,同样的,他也不允许一个世子的性命,凌驾于宫妃和皇嗣之上。 同样的,他也不会允许,一个小小的罪臣之女,把他的颜面放在地上踩! 毕竟,他是皇帝,是天子! 他要的,从来都是天下人的服从,而不是天下人的挑衅! 第32章:恩情 可她呢,初回京,无所依,无所仗,自然也不敢去挑衅这皇家威严。 莫说是挑衅皇家威严,甚至是得罪,她都不能有。 她要做的,是讨好,是顺从,是无所不应。 唯有如此,唯有如此…… 她才能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上去,爬上去! 但今日,差一点,她就出了意外! 但好在,从前师叔祖可怜女子生育艰难,潜心研究,找出了女子难产时的应对之法;也好在,她幼时也觉得这天下的女子可怜,是以,苦心学习,认真钻研,是以,这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救下了秦美人母子…… 也及时,赶到了太后宫中。 当然,最好的还是,尹公公帮了她一把,在她入春禧宫后,派人把她交代的话,送到了太后宫中…… 正因此,太后才能让人先稳住世子的情况,等她赶回。 “云丫头,那依你看,眼下该如何治疗?他何时才能醒来?” 眼看着云芷给床上的少年施完针,太后关切的询问。 “状况好的话,戌时就该醒了。” “那便好。”太后松了口气,而又温声笑道:“从前他出生时,他母亲难产,便是你祖母救下的,如今,他命悬一线,又是你及时救他,哀家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云芷浅笑,“祖母在世时,常说学医就是为了救人,能有幸救下公主和世子,是我们的福气。” “你这孩子……”太后欢喜的太过她的手,“真真是如你祖母一般招人喜欢……” “祖母在世时,也常说,太后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一直对她多有照拂,就连民女的性命,也是您保下的,您于云家、于民女,都是天下的恩情,民女纵是万死,也难报答您的大恩……” “嗨,说这些做什么?”太后笑嗔,“哀家于你们是大恩,您们于公主、于世子,难道就不是了?再说了,你祖母,也是救过哀家的,当年……” 提及当年,太后眸中满是伤情,然而,刚要往下说,便被人打断了…… — 而此时,看热闹不成,反被责令留在大殿上自我反省的花赫,实在是闲的旦疼。 “过来……”咬了半天头发和手指后,花赫冲着不远处的小太监招手,小太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见状,花赫当即凶巴巴的瞪他,那小太监吓得脸一白,忙快步上前。 “小、小、小王爷,您、您有何吩咐?” 花赫拧起眉头,“本王是会吃人么?你这么害怕做什么?还有,你抖什么啊?” 小太监闻言人都要哭了,这小王爷确实不吃人,甚至也不打人、不骂人,但,就他那往日行径,还不如打骂他一顿呢! “没、没有。” 见小太监抖得厉害,花赫眸中浮现一抹恶趣味,“既然你这么害怕本王,那本王就赏你个恩典,免了你在此处伺候。” 闻言,小太监忙哆嗦着谢恩。 “谢、谢小王爷……” “当然,你别闲着,你啊,帮我半个事儿。”说着,便一把抓住小太监拽到跟前,笑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太监脸色一白,下一瞬,便跪到在了地上…… — 慈宁宫内,头发灰白的掌事公公走进来,施了一礼道,“娘娘……陛下派人来寻云姑娘,说天色渐晚,若没什么事,让云姑娘回去。” 关于云芷来宫内的原因,早在云芷去给宫妃接生,小和尚找太后抱怨时,她就已经着人查了个明白,此时听见这话,也只温和笑道:“瞧哀家,光顾着同你说话,倒是忘了时辰了。” 她笑容和蔼的拍了拍云芷的手,“你且先回去,回头哀家再让人去接你。”她说完,冲着掌事公公叮嘱:“你去告诉来的人,云丫头救了小世子,哀家心里感谢的很,叫皇帝代哀家,好好赏赐云丫头。” “是。”掌事公公闻言应声,云芷却眼眶莫名一热。 她知道,太后这是在帮她。 她起身,忍着眼泪朝太后行礼拜别,又交代了小世子的病情需要注意的细节,这才跟着掌事公公走出去。 — 等云芷跟着小太监回到大殿时,还未进门,便听见花赫狡辩的声音。 “陛下,我就是想逗逗她,这不是还没这么干呢吗?” “你……”皇帝气噎,而后便是哗啦啦奏折散开,又摔在地上的声音。 云芷垂眸敛目,停在大殿外。 而后便听见皇上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你啊你,怎么不学学你祖父他们?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就会做些喝茶听曲、逗猫遛狗、偷奸耍滑的事儿!” “如今闯了祸,推给旁人不算,竟然还想致使宫人去给人家使绊子,花赫啊花赫,你说说你,从你回京到现在,你给朕惹了多少麻烦事了!” “还有,往日里那些也便罢了,今日朕不同你计较,可那云芷不过你一个女子罢了,你何苦这般跟她计较?” “这能怪我吗?”花赫声音里透着委屈,“谁让她不知好歹,但凡今日她在茶楼里听我的话,替我把这罪认了,我能这么着吧?” 他顿了顿,又道:“陛下你也是,她就是个啥都没有的小丫头,给我顶下罪怎么了,要是您不给她机会辩解,我不就不会找人捉弄她了吗?” “虽然也没成功吧……”他声音里难得透出几分心虚。 他话落,大殿内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而后便是皇帝暴怒的声音,“你在朕的宫里找人给她使绊子,你好大的谱啊!” “朕这段时日里,真的太惯着你了!花赫,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今日若非那几个人被朕瞧见,你说不定就成功了!” 皇上越说越气,喘气都急促了不少。 “不行,朕非得替你父亲好好管教你。” “使不得啊,陛下。”花赫的哭嚎声传来,嗓门大的大有要震破天地之感。 “使得!如何使不得!来人,拿长鞭!” “陛下,不能啊,我这么喜欢您,您不能这么对我啊,我心心念念还想着下辈子投胎给您当儿子呢,您要是这么打我,我可真是太伤心了,呜呜呜……” “当然,您真要打,我也认,但我还是喜欢您的,我顶多就是哭一哭,也无非是回去走不了路,出不了门,我还好,就是我祖父可怜的很,儿子儿子不知所踪,孙子孙子半死不活,就我这身体,万一一个撑不住,没了,回头他老人家可怎么活啊?” 花赫在里头嚎嚎大哭,云芷在殿外嘴角抽搐。 若是可以,她甚至想给花赫竖个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她真真是……望尘莫及啊! 第33章:毒酒要不要? 但,就是这么夸张又没脑子的言行,成功让皇上收了手。 等云芷被宣进去时,已然喝了两盏茶的皇上脸上仍有薄怒,而花赫,趴在锦榻上,捧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手帕咬了咬。 那模样,好像是哪家委屈得不得了的小姑娘。 但偏偏,他做出来,竟然没有让人觉得娘,只会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云芷努力压住嘴角,恭敬地行了跪拜礼。 这一次,皇帝没再为难她,当即便让她起了身。 “汗血宝马被杀一事,朕已经着人查明原委。” “的确,那汗血宝马如你先前同花小王爷所说那般,中了毒,纵是不杀,也会在伤人众多后,力竭而亡,但,这汗血宝马到底是御赐之物,尔等擅自做主杀它,也的确该罚。” “陛下……”花赫委屈巴巴的开口。 闻声,皇帝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一副你最好别再开口的模样,见状,花赫委屈巴巴的低下头去。 皇帝收回视线,耳边瞬间干净了许多。 是的,没了某人的鬼哭狼嚎,他感觉整个儿大殿都干净了。 当然,某处还有点儿不干净,但这不是问题,待他处理完这破事,大殿立马就干净了。 “当然,汗血宝马是花小王爷所杀,你只是从旁辅助,所以,主要罪责并不在你,你当时也只是同花小王爷一般,想要阻止疯马行凶,免得伤及更多无辜罢了。” “是以,杀马无错。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汗血宝马是御赐之物,你们联手杀了它,自是要担些罪责的。” “但,今日离开大殿之时,你主动请缨,要去救秦美人,朕曾说,若你保的秦美人母子平安,朕就免你此番责罚;若不能,便处罚加倍……” 说到这儿,皇帝沉默了一瞬,眸中闪过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云芷,你可怪朕?” “民女从未怪过陛下。” 对上皇帝的目光,云芷心下警铃大作,忙提裙跪下,行了大礼后,方才缓缓抬头看向高坐龙椅上的人。 “陛下,祖母说过,有国才有家,有国之安,才有家之安,我自幼生活在京都,万事顺遂,健康平安,无忧无虑,之所以能如此,都是因为陛下日日夜夜的部署和保护。” “有陛下,有国家,有将士们,老百姓才能吃饱穿暖,才能日子安定,若无陛下执掌大局,国难成国,将难成将,家也自然难成家。” 闻言,皇上抿着唇,眸光深深的看着云芷。 “祖母说过,一个国家有一个好的帝王,百姓们才有好的生活,若没有一个好的帝王,百姓们的日子便水深火热,若是再没有帝王,那就会沦为刀俎上的鱼肉,届时任人宰割,而我们,没有任人宰割,饶是我离开京都的这三年,饶是我身份备受诟病,我也活的很好,至少,没有战乱,至少,还有温饱……” 云芷说了这么多,见皇上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继续道:“我知道,陛下想问我的不止这些,但,祖母说过,陛下您是一心为着天下百姓的,无论您做任何事,都是为了百姓能吃得好,穿得暖。但,这天下有太多事,太多人了。” 她说着,红了眼眶,晶莹的泪水盈满眼眶。 “所以,祖父那件事,祖母没有怪过您,也没有怨过您,在她心中,一直都感激着您,感激您没有因祖父,牵连云家众人。” “至于父亲,他出了差错,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祖母知晓您是一个好的帝王,所以,她还是厚着老脸来求您,而您,也的确很好,饶是我父亲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您还是绕过了我,所以,云芷心下是感激您的。” 她带着哭腔,声音几度哽咽,泪水也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所以,陛下会云芷怪不怪您,云芷不怪,甚至,云芷在外受了委屈,心下想的都是,我要回京都去,陛下是这世上最好的陛下,只要我回去,陛下就一定能可怜我,因着这般想,所以,我一路回来。” “也因着这般想,哪怕被招入宫中,我也是不怕的,因为我知道,陛下最好的,您在我心中,一直是我五岁那年入宫时,因我嘴馋,特意拿糕点喂我的好陛下……” 她说不下去,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皇上冷漠的眼眸总算有了几分温情,语气也比先前温和地多。 “是啊,那年你五岁,是第一次入宫来,朕记得,还是你祖父抱你来。那时你长得白白嫩嫩,像个年画娃娃,朕和太后,都极为喜爱,太后甚至还同你祖母商量,想将你抱到她宫里养。” “但因你祖母不愿,便只得作罢,朕还记得,你爱吃樱桃酥,为此,朕还吩咐御膳房专门做了一笼给你。” “是,民女记得此事,民女带回家宝贝的吃了许久。” 皇上长舒一口气,望着大殿外道:“那时,你还笑得很,不成想,一转眼,就长大了。” 闻言,云芷哽咽出声。 大殿内一片静默。 云芷的眼泪落到地上,湿了好大一片。 她哭,并不是真的有多感激皇帝,她只是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五岁那年,一切都好……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呢? 皇帝像失了力道一般靠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你今日救下秦美人,功过相抵,所以,无功无过,但,你又救下世子,按理说,朕该赏你。” “所以,你要什么?” 云芷跪在大殿上,哭着摇头,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若不要,可就没了。” 云芷还是摇头。 皇帝长舒一口气,而后又问:“你可有所求?” 云芷再度摇头。 皇帝微微眯了下眼眸,“你既不要,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云芷点头,跪伏在地上,继续掉眼泪。 花赫在一旁激动的开口:“陛下,她既不要,给我好了,我要我要。” 皇帝一个眼神扫过去,花赫当即缩着脖子闭了嘴。 “既是什么都不要,就先回去吧,你刚回京,又折腾了一日,想来是累了。” “多谢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当即有小太监过来将云芷搀扶起来。 眼看着云芷走出大殿,花赫撇嘴,“真是个傻子,赏赐都不要。”他说完,便咧着大牙冲皇帝笑:“陛下,要不把她的赏赐给我吧。” 皇帝冷眼睨他,“给你毒酒要不要?” “那……那就算了。”花赫老实地趴下去。 皇帝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你还不如云家那丫头,人家好歹将功补过,你是什么也不干,竟指着朕捞你。” “嘿嘿,这不是因为陛下疼我么?” 皇帝哼了声,而后从龙椅上站起身,长袖一挥,甩手走了,独留花赫一人原地凌乱…… 第34章:跟我回家 再次见到花赫时,是半夜子时,彼时,云芷刚入梦。 被咣咣作响的敲门声吵醒时,云芷心情说不出的烦躁,她坐在床头伸手揉了揉眉心,而后才披上衣裳往外走,可一出门,便瞧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桑疆。 桑疆原本正蹙着眉头,瞧见云芷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示意她不要担心,而后才行至院门处。 “外面是谁?大半夜的敲门做什么?” “是花小王爷”略显阴柔的声音落入耳中时,云芷瞬间精神,忙快步走到了桑疆身旁,而后便听来人道:“来找云姑娘。” 桑疆诧异又担心地看向云芷,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后,桑疆道:“我妹妹已经睡下了,不知王爷找她何事?” “找她看病!”花赫拉长了声调,虽有气无力,却依旧嘚瑟,“你最好快些让她起来给本王看病,否则,回头本王一个不高兴,把你们全都抓了!” 云芷嘴角抽了抽,而后便听那小公公压低声音劝:“我的王爷啊,这大半夜的,您可收敛些吧,这要是叫陛下知道了,回头还要罚您。” “我不管,反正我挨了罚,伤心的很。” “哎呦,王爷啊……” “别王爷王爷的,赶紧喊人,她要是不出来,你们就砸门!” “哎,这……” 见花赫一副不见到云芷誓不罢休的模样,云芷有些无奈,桑疆则眉头紧锁,神情愤怒,一张脸上写满了“欺人太甚”四个大字。 云芷见状,便晓得,桑疆不会轻易同意此事,但她不想连累桑疆,只得拉他到一旁,压低声音劝了好一会儿,桑疆才不情不愿地回了话,开了门。 小公公瞧见云芷,陪着笑脸上前道:“云姑娘,深夜打搅,实在是对不住,但,小王爷伤的厉害,又非要让您帮他瞧,咱家实在是没法子……” “无妨,大人也辛苦了。”云芷浅笑着福了福身。 花赫嘴角撇的老长,嫌弃又不满的道:“本王真是不明白了,本王这么大一活人趴在这儿,你们是瞧不见么?怎么就还能当着我的面聊起来了呢?” 闻言,小公公忙跟花赫赔不是。 云芷则收了笑容,语调冷淡道:“不知花小王爷有何吩咐。” “简单!”花赫打了个响指,咧着白牙一笑:“跟我回家。”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愣住! — 日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时,云芷从桌子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起身将窗户关了大半,这才扭头去看趴在床上的人。 昨个儿半夜,花赫以豪横威逼的方式,将她从桑家,带到了忠义王府。 待到了府中,花赫又一通胡搅蛮缠,成功折腾走了送他回来的公公和侍卫,等人走完,房间里只有两人时,花赫嘴角一咧、漏出两行洁白的大牙。 “嘿嘿,怎么样?我厉害吧?这么一搞,他们只会觉得是我欺负,甚至还会同情你,绝对不会想到是咱们俩狼狈为奸!” 云芷想到那小公公离开前望向自己的同情目光,心下叹了口气,“咔嚓”一声,将花赫骨折的腿掰正了过来。 “嗷呜……”许是过于酸爽,花赫的表情格外夸张搞笑。 云芷无奈看他,“花小王爷,你这是何必呢?” 先是威胁她,让她跟自己合作,又让她将他的腿弄骨折,而后,便是在皇帝面前演那么一出。 如此一来,与她而言,全是好处。于花赫而言,却只会让他名声越发不佳。 甚至于,因为他在大殿上的疯言疯语,还被皇帝打了一顿,又扣押到深夜才送出宫。 明明,花赫是做了好事;明明,他可以不用挨罚,可就因为他折腾了这么一通,以至于被打的皮开肉绽。 “嗨,其实也没多疼。”花赫毫不在意的一摆手,“再说了,我一个混世小魔王,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倒是你,脑子不大好使,皇帝给的赏赐都不要。” 见他撇嘴,云芷挑眉反问,“既皇帝的赏赐是好事,为何你要这般?” “我……”花赫目光闪躲,随即笑嘻嘻道:“我同你岂能一样,我可是王爷,我要什么没有?”他说着,便开始鬼扯起来。 云芷见他鬼扯个没完,便收了药箱子,不再理会他。、 花赫说的口干舌燥后,终于受不住,问云芷要了一杯水后,便沉沉睡去…… 而彼时,房内就只有云芷一人,见他毫无防备,睡得无所顾忌,云芷心下叹了口气,而后走到窗边坐下。 至于何时睡着的,云芷不记得。 “诶?你还在呢?”花赫不知何时醒来,见云芷正坐在窗边出神,打着哈欠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云芷坐直了身子,“王爷未发话,我自是不敢走的。” 花赫乐了,“我还以为你胆子大得很,没成想还挺守规矩。” “……”云芷无语,说到底,花赫是王爷,她是罪臣之女,他俩地位千差万别,况且,她与花赫并不想熟,更不是什么朋友,纵使花赫偶尔说话好一些,也并不代表他是个可以任由旁人胡来的人。 再联想那些太监侍卫看到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云芷便抿着唇没吭声。 “对了,我听说你昨个儿给裴煜看诊去了,怎么样?他可还好?” 闻言,云芷一脸茫然。 花赫忙解释,“就是太后宫中那位。” “您说世子殿下?” “对。” 云芷心下呢喃,原来他叫裴煜。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回想起少年苍白的面容,云芷心下有些不舒服。 能在京都与他重逢,是云芷意料之中的事。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没想到会在皇宫重逢,更没想到会在那个时间重逢。 “也是。”花赫百无聊赖的摆弄手指,“他生来便身体不好,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命,还被人断定活不过十八岁,如今不好,也是正常。” “什么?”云芷惊诧的瞪大眼睛。 “什么什么?”花赫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不解道:“他父亲是已故的裴言将军,母亲是正阳长公主,当年,他父亲阵亡,母亲早产,你自幼长在京都,理应知晓此事啊!” “我……我不知道。”云芷愣在当场。 花赫眉头拧起来,“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连我这个自幼不再京都长大的人都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还有,当初他母亲难产,还是你祖母帮的忙,这才母子平安,否则,那病美人,早就没了!” 第35章:为了她? 花赫这一番话砸在云芷心上,砸的她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花赫见她这般,眉头拧的越发厉害。 “不应该啊,他们都说你自幼在京都长大,你家从前又同裴家关系匪浅,我还以为你早就认得裴家那小子呢,你怎么就不认得呢?” 云芷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的一无所知?”花赫单手撑在床上,侧过身来问她。 云芷点了点头。 花赫又问:“你没听你祖母提起过?” 云芷再度摇头。 “可这……不应该。” “我不知道。”云芷摇了摇头,垂着眼眸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我的确是在京都长大,但我也并非一直呆在京都……”她抿了抿唇,继续道:“裴家,我是听说过的,但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京都从前有过这么一个大家族,只是后来,没了。” 花赫默了片刻,试探地道:“你该不会是……失忆过吧?六岁,怎么也该记事了。” “的确是该记事了。”云芷抬起头来看他,“可我六岁那年,并不再京都。” “啊?”花赫惊讶。 云芷道:“六岁那年,新年伊始,师叔祖便带我离开京都,直到第二年秋末才回来。”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不清楚裴家。” 见花赫神情严肃,云芷道:“那一次出行,我们在一个地方遇到了突然的瘟疫,那种瘟疫会让人发高烧,高烧之后,身体肾脏快速衰竭,不出几日,便会衰竭而亡,师叔祖可怜百姓,便带着我入城救人。” “所以,你也感染了?”花赫皱眉看她。 “嗯。”云芷点头,“许是因为高烧的缘故,我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但也并非是完全不记得,只是……”她顿了顿,继续道:“反正,从前的事情,记得不多,后来回京后,祖母他们也没再同我提及,所以,我并不清楚。” 事实上,那一场瘟疫带来的后遗症并非是短暂的失忆,而是由近乎十个月的时间里,她的记忆都是混乱的,甚至,像是被人篡改过得,只是这些事,她并不打算告知旁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情有可原了。”花赫重新在床上趴好,他长舒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云芷,“可是小丫头,你不记得,不清楚,这是你自己知道的事情,要知道,再旁人眼中,你是清楚裴家那些事,也理应该认得裴煜那小子的,若你说你不认得,可就是在避嫌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虽说,你祖母救过正阳长公主,你也救过裴煜,可你云家当年能在京都成为新贵,完全是因为你祖父同裴家是一条线上的,如今,虽你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可在旁人眼中,你同裴煜,仍旧是一条线上的。” 闻言,云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抿着唇没言语,心下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更后悔从前太过听话,祖母让她离京,她便离京,祖母让她别打听这些事,她便真的不打听。 如今,她为了给父亲翻案,再路上两次救下裴煜,又在太后宫中救了她一次,饶是她昭告天下说她不认得裴煜,也不清楚裴家,怕是都没什么人信她了。 云芷越想眉头越觉得事情糟糕,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不对劲起来。 “不对,小王爷你不是去年才回京都么?这些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您为何这般清楚?” “嗨,傻了不是?”花赫得意的挑眉,“鼻子下面是什么?是嘴巴啊!长了嘴巴,问就是了,再说了,我昨个儿夜里在皇宫待了那么久,难不成真的趴在大殿里反思啊?” 云芷嘴角抽了下,他好像……还挺骄傲? 花赫挑了挑眉,道:“所以喽,连我都能知道的事情,其他人只会知道的更清楚,如今唯一不清楚的,怕是只有你了。” 他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朝云芷看过来,“小丫头,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若你此番回京都是有什么打算,最好趁早断了这念头;若没什么必要的事儿,也趁早走人;你性子单纯,又善良心软,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容易被人拿捏,京都这地方,不是你能待的。” 云芷皱眉,“若我不走呢?” 花赫耸肩,“那随你喽,反正你们云家如今就剩你一人,你若没了,云家真的就没了。” 他移开视线,摆弄着挂在床边的络子,似无意般说道:“人生在世,不是什么事儿都得执着,若把劲儿用错了地方,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值得,还不如,找个地方,蜷缩起来,安安稳稳地活着。” 云芷偏头看他,“若这般活着好,小王爷回京做什么?” “我同你如何能一样?”花赫笑着看过来,“我是回来享福的,我又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我只是想体验体验当王爷的快乐,再说了,我回来,整个儿忠义王府都是我的,我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更别说,我还有皇上的疼爱,跟你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丫头,可不一样。” “如你所言,陛下十分疼你,既如此,为何还要打你?” “嗨,你懂什么?打是疼,骂是爱,陛下他对我又打又骂,那是对我又疼又爱!”花赫嘚瑟的晃脚脚,整个人从上到下散发出炫耀的气息。 云芷扯了扯嘴角,便听花赫继续道:“你不知道,那汗血宝马是赏赐给德亲王府的,德亲王是陛下的长辈,又一把年纪,若我杀了他的汗血宝马的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他非要去太后宫里哭一场不可。” “所以,陛下教训我,也是为了能让此事好处理些。” 云芷皱眉,“既如此,你自己入宫即可,又何苦把我招过去?” “说你脑子不够使吧?”花赫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你当德亲王府的人是吃素的啊?你当街给我出主意,还给我扔了匕首,若我不攀咬你,还保下你,他们定认为我是在包庇你,他们弄不了我,还弄不了你妈?” “旁的不说,就说那庆兰小郡主的,单单是她,就够你吃一壶了。” 云芷狐疑,“所以,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第36章:不是我 “要不然呢?”花赫一脸好心没好报的表情。 “……”云芷嘴角抽了下,起身道:“是我不知好歹了,云芷在此,谢过小王爷。” “好说好说。”花赫笑眯眯地摆手。 云芷莫名恶寒,甚至还想打个哆嗦,但是,她忍住了。 然而,她刚在椅子上坐下,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小厮推门而来,神色慌张道:“不好了,不好了小王爷,老王爷带着人过来了!” “什么?!” 花赫神色大变,险些惊的从床榻上跳起来。 “到到到到哪儿了?” 因为过于慌乱,他在床上爬的乱七八糟,整个儿像一个变异怪物。 云芷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想要帮忙,又不好下手,只能道:“小王爷,你小心些,小心伤口裂开。” “生死关头!哪儿管的了那许多!” 花赫一把扯过衣裳,乱七八糟的往身上一裹,而后,东张西望一番后,对着云芷道:“小丫头,我到底是好心救了你,等下你可得帮我托一阵子,要不然,你就是忘恩负义,到时候,我就告诉庆兰郡主,说那汗血宝马所中的毒,其实是你吓得。” 云芷心下复杂,这小王爷……到底是多不信任她?怎么每次都搞恩威并重、双管齐下的事儿? 然而,花赫并不理会她复杂的神情,说完话便招呼着小厮跳后窗跑了,独留云芷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于是,当头发灰白了大半的老王爷,拿着跟手腕粗的棍子,气势汹汹的进门时,云芷整个人都傻了。 “那兔崽子呢?” 身体圆圆壮壮的老王爷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寻到人,这才扭过头,问傻愣着的云芷。 “跑了。”云芷乖顺作答。 老王爷闻言,瞬间怒骂出声,“这死兔崽子,惹了大祸还敢给我跑!等我找到他,看我不打死他!” 云芷偷偷瞄了瞄他手中那根又圆又亮的紫檀木,暗暗同情了小王爷一把。 毕竟,这么好的木材,这么粗的木棍,好像……的确能把人打死。 好在,老王爷是个讲理的,并没有因为找不到花赫而迁怒于云芷,简单问了云芷两句,又吩咐她见到花赫时,帮他带句话后,便着人把她送出了府。 甚至,再得知她是被花赫威胁着带回府中给他看诊时,还让管家给了云芷一包银子。 云芷拎着银子走出王府时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嗨,京都到底是富贵啊!看诊一回就赚了一百两,真真是比泸明州强多了,毕竟,她在哪儿辛辛苦苦给人看诊了三年,也才攒了那么点儿银子。 “姑娘!” 云芷买了东西,正打算回蓝安巷时,再度被人喊住。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芷惊喜的回头,见翠菊正快步朝她而来,忙迎了上去。 “翠菊,你怎么在这儿?” 再度见到翠菊,云芷心下说不出的欢喜,忙拉着翠菊到无人处说话。 “我出来给夫人买糕点,就想着稍微等一等,看能不能碰到小姐你,不成想,竟真的让我等到了。”翠菊也十分开心,笑得眼睛弯弯的。 “这样啊。”云芷点头,“对了,这个给你,你从前就爱吃。”云芷拿出一包刚买的蜜饯塞给翠菊。 翠菊推拒着不收,“小姐,我有的吃的,我如今的主家有钱的,我不缺这些,你拿回去吃吧。” “我也有。”云芷笑盈盈的,握着翠菊的手道:“你家小姐我是医女,你忘了吗?我可以赚钱的,你等我努努力,赚够了钱,就去把宝珠赎回来。” 闻言,翠菊瞬间红了眼,“小姐……” “别哭。”云芷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哄道:“会好起来的,你信我,一定会好起来的,等我赚够钱赎回宝珠,就来赎你,到时候,你们想去哪儿,都行,不想去,我也能养着你们。” 翠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伸手抱住云芷,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远处,有人掀着马车的帘子安静的看着。 “主子,你不过去吗?”小厮好奇地询问。 “不了。”那人摆摆手,放下帘子道,“不管她,咱们走咱们的。” “哎,好嘞……” 小厮利落的应声,当即架着马车走了。 — “对了,小姐。”哭够了的翠菊擦了眼泪抬起头来,“你先前让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 “这么快?”云芷惊讶。 翠菊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喏喏道:“其实,不是我。” “啊?”云芷诧异,“那时?” 翠菊抓了抓头发,“小姐,你知道我的,脑子笨,不太能藏住事儿……” 云芷叹了口气,“所以,是那位小姐瞧出来了,所以帮了你?” “嗯。” “我知道了。”云芷点头,“你同她说,她的人情,我记下了。” “嗯,好。”见云芷没怪自己,翠菊嘿嘿地笑了,而后又同云芷说了些旁的话,这才抱着云芷给的蜜饯,欢欢喜喜的走了。 — 云芷拎着东西回到蓝安巷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蹲在门前的壮壮,她诧异,忙快步走过去。 “壮壮,你怎么蹲在这儿?” 闻声,壮壮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道:“家、家家里来……来……” “家里来了人?” “嗯。” “在哪儿?” “你、你……” “我房里?” “嗯。” “我知道了。”云芷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你先把这些拿到厨房去,我进去瞧瞧。” “嗯。” 云芷快步往里走,等掀了帘子进屋,便瞧见正气呼呼地抱着手臂跟小厮大眼瞪小眼的青梅,以及趴在床上吃糖炒栗子的花赫。 云芷提到心口的那口气,瞬间松了大半,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小姐,你看他们!”见云芷进来,青梅当即跳过来告状,“擅闯民宅不说,还睡到咱们屋子里,甚至还趴在床上吃栗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没事。”云芷温声安抚青梅,“你先出去。” “小姐……” 青梅本还想再说,就被云芷看了一眼,当即哑了火,乖乖走了出去。 云芷没理会小厮,走到床边对花赫道:“老王爷有话叫我告诉你。” 花赫略一挑眉,对候在屋内的小厮使眼色:“福来……” “是,王爷,小的这就去办。”福来应声,在云芷疑惑莫名的脸色中,快步退了出去…… 第37章:是福还是祸? 花赫这才侧过身来,满不在意地道:“说吧,老爷子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要打死我?” 云芷轻笑出声,“小王爷果真料事如神。” 花赫哼笑了声,“要你恭维我?” 云芷当即收了笑。 花赫撇嘴,“没看出来啊,你变脸还挺快的。” 云芷:“不及小王爷十万分之一。” 花赫冷哼了声,不再理会她。 云芷寻思他呆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遂道:“小王爷,这不是我家。” “我知道啊。” 云芷蹙眉,“你既知道,你还……”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他咬着栗子侧过脸看云芷,咧嘴一笑道:“比如,你马上就要有家了。” “啊?” 见她愣住,花赫眉眼完器,招手示意云芷过来,待云芷走进,试图拍她肩膀,发现够不着后,又示意云芷在床边坐下。 “要知道,这福气可是我带给你的,所以……”花赫心满意足的拍着云芷的肩膀,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一言难尽。 云芷心下惊了一惊,“难不成小王爷您要娶我?” 话音未落,花赫猛地睁大了眼睛。 云芷忙跪下请罪,“王爷不可,云芷才疏学浅,实在是配不上王爷,若王爷……” “配个毛!”花赫气的从床上爬起来,抬手拍了云芷一巴掌,“我就知道你笨,没想到你这么笨!还有,你这么笨,谁要娶你!我说你要有家了的意思是……” “圣旨到……”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公公的唱和声,两人齐齐一惊,下一瞬,花赫便拍了云芷一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惊呆了的云芷,连头都没来得及点,便同手同脚的跑着去了。 花赫趴在床榻上,看着她奇怪的跑姿,忍不住低笑出声。 来宣旨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尹总管,他宣读完圣旨,笑呵呵地去搀扶云芷,“云小姐,快起来接旨吧。” 云芷此时才回过神来,忙接了圣旨,朝尹总管道谢。 尹总管拉着她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昨日你出宫后,太后娘娘就请了陛下过去,说你救了世子,理应赏赐,陛下也觉得该赏,太后娘娘想着您离开京都三年,最想念的怕还是自己个儿的家,所以,特意帮您同陛下求了这个个恩典。” 闻言,云芷眼眶发热,嗓音都带着哽咽,“民女知道了,待回头得了机会,一定进宫谢她老人家。” 尹总管笑着点头,又道:“云小姐这几年不在京城,修葺房屋的事儿,若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不如问一问花小王爷。” 云芷心下一惊,抬眸看向尹总管,心说,他该不会是发现花赫在这里了吧? 她惊魂未定,便见尹总管笑呵呵地道:“花小王爷虽偶有不着调,但人是好的,云小姐若有麻烦,去寻一寻他也是好的。” 云芷心下复杂,一时间分不清尹总管是发现了花赫在这里,还是心底认可花赫的人品。 但好在,尹总管没再说别的,将赏赐的金银交给她后,便带着人走了。 待人走远,青梅关了院门,欢喜的眼泪都出来了。 “小姐,我们要回家了,小姐……” 云芷心境复杂,静默在原地许久,这才进了屋子。 “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花赫单手撑着脸,侧躺在床上,一副等夸奖等崇拜的模样。 然而,云芷脸上并无喜色,她沉默地看了花赫一眼,端着金银,拿着圣旨,走到了他跟前。 “嗯?”花赫疑惑,“你这是干什么?” 云芷抿了抿唇,在床边坐下,眉眼间带着几分担忧。 “小王爷,如你所言,我是个蠢笨的,当年我父亲……”她哽住,红着眼低着头好半晌,方才忍住眼泪继续道:“想来你也知道,三年前的巫蛊之案,我父亲他……他牵扯进这样的案件里,如今,也不过才三年,京都里,陛下记得,其他人,想来也是记得的。” “此时,陛下将云家封禁了三年的宅邸赏赐给我,我实在是……” “不知是福还是祸,对吧?”花赫收敛了笑意,慢条斯理的接话。 “嗯。” 见云芷点头,花赫收回视线,在床上趴好。 “你可能不知道我。”他没有说云家的事儿,反而扯到了自己,“我父亲忤逆不孝,十几岁便跟老爷子大吵一架离开了京都,哎,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吗?” 云芷被问的一脸懵,但还是摇了摇头。 花赫笑了两声,“因为我母亲。” “我母亲出身教派之中,出来执行任务时,认识了我父亲,我祖父认为我母亲是妖女,且,她武功高强,不好掌控,便不同意父亲迎娶她,但我父亲偏偏喜欢她。所以,就跟家里闹翻,然后带着我母亲走了。” 云芷缓缓点头,“令尊倒是敢爱敢恨的勇士。” 花赫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不过,在此之前,我父亲曾是陛下的伴读,也曾帮陛下夺得大权,而我父亲,虽是家中幼子,也是家中仅剩的儿子,原本,他是该上战场的,但这么一闹,就没去。” “而我父亲一走,花家,就只剩下我祖父一人,我母亲觉得祖父年纪大了,一个人在京都可怜,便叫我回来,一来,是照看老爷子,二来,继承王位。” “再有,我父亲与陛下有当年的情谊,陛下怜我父亲颠沛流离,所以,我一回京就破格封了王。” “原来如此。”云芷缓缓点头,却又意识到哪里不对,遂抬眸问花赫,“小王爷为何同我说这些?”他不觉得有些交浅言深了吗? 花赫咧嘴一笑,“你觉得,我回京是福还是祸?” 云芷被问住,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花赫摇头,“所以啊,是福是祸,哪儿是这么好断定的,人生在世,大多时候都是福祸相依的。” “就像我,从前跟着我爹娘,虽不用动脑子,但却时不时要挨打。如今回了京都,虽不用被爹娘打,却是要动一动脑子,不然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是。”云芷认同的点头,从前她在顾家,寄人篱下,日子也不好过,可再不济,也还有顾爷爷给她撑腰,再不成,也还可以离开顾家,自己讨生活。 可如今,她回了京都,也即将有自己的家,虽不用自己寄人篱下,心里却越发忐忑,总有种在刀山火海里讨生活的感觉。 “所以啊,既来之,则安之。老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重回云家,固然有许多问题,可,到底是回去了,祖宗祠堂,也有人供奉了,所以,也算是好事。” “再不济……” 第38章:谁帮你了? 他看向云芷,“也是回去过的,总比一开始就艰难,然后艰难到死,连个家都没有,要来的强吧?” 闻言,云芷豁然开朗,她咧着嘴角笑的眉眼弯弯,“小王爷说的对,云芷记下了。” 她的确是个蠢的,但她素来是凭着感觉认人的。 初见花赫时,她便觉得对方的灵魂洁白又漂亮,像是天空中漂浮的白云。所以,饶是不熟,她也愿意帮他一把,信他一些。 如今,听了他这些话,心下则是无比认可尹总管的那句话“花小王爷虽偶有不着调,但人是好的”。 人啊,的确是个好的,连劝她、开导她的言论,都跟旁人不同。 “小王爷……” “嗯?” 见花赫歪着头看自己,云芷道:“我有一事不明。” “说。” “小王爷为何要帮我?” 闻言,花赫上下打量了云芷一眼,而后控制不住地撇嘴,“谁帮你了?真是……自作多情,你看本王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不像。”云芷配合的摇头。 “你——”花赫气噎,似乎要起来打人,但爬了一半,哼了一声,重新趴了回去。 — “小姐!”见云芷从屋子里走出,青梅忙快步迎了上去。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云家?今天我也没什么事,要不我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不急。”云芷顿住脚步,对青梅道:“你先在家守着,我出去一趟。” “小姐!”青梅还欲再说,可云芷已经走到了院门处,她无奈,就只能苦恼的叹气。 等到云芷拎着食盒折返回来时,青梅便跑上前激动的道:“小姐,修葺院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要交给他们?咱们才跟他们认识多久啊,万一……” “没有万一。”云芷顿住脚步,截断青梅的话,“我相信花小王爷。” “可……”青梅蹙了蹙眉,踌躇了一会儿,小声道:“可当初您也相信顾凌枫和唐娇娇。” “那不一样。”云芷轻轻摇头。 “有何不一样?” 云芷轻轻吐了口气,见壮壮缩着身子坐在廊檐下,便将他喊过来,将食盒交给他后,拉着青梅去了厨房。 “青梅,有些事,我没法一一同你细说,但请你相信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当年,她同唐娇娇的确是闺中密友,但她并非是初次见她便喜欢她,之所以跟她成为朋友,不过是因为她大多时候不在京都,同旁的千金小姐都不熟,且她在京都不大爱出门,只有唐娇娇一人会来找她玩耍,所以,久而久之,才成为朋友。 可,纵使成为朋友,她也从未同唐娇娇讲过什么要紧的话。 至于顾凌枫,初见他时,便觉得此人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但因着祖母说顾爷爷是个好人,曾不止一次帮过云家,所以,她才听从祖母的话,愿意同顾凌枫好好相处。 甚至,因为这样,她还自我怀疑过,觉得自己初次见到顾凌枫时的感觉可能是错的,便认为自己的直觉不一定准。 可即便如此,她也留了个心眼,有些事,从未开口同顾凌枫提及,所以,关于云家,关于她,多的是顾凌枫不知道的事。 可无论她再怎么自我怀疑,事实也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初次见到让人感觉不适的人,于己而言就不会是什么好人。 但这一点,云芷没办法同青梅说明,毕竟,感觉这种东西,毫无依据,是完全的自我主观意识。 至于花赫,是属于初次见面便在她心底有意识形态的人,这样的人,在她十多年的生命里,也不过遇见了几个。 剩下的,除却感觉不好的,就是没什么感觉的。 至于有意识形态的,少之又少,第一个有的,则是她的师叔祖,初次见面时,她便觉得,师叔祖的灵魂,像一只翱翔天空的大燕。 而后,便是那两位,一个像路边孤独的树,一个像河岸边柔软的垂杨柳。 在之后,便是裴煜,那人真的像是天山雪莲幻化的精灵,至于花赫,也真的像漂浮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白云。 所以,如相信师叔祖和那两人一般,她愿意相信花赫。 — 桑疆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彼时,花赫已经离开,桑疆坐在桌案前,看着燃烧的烛光,沉默半晌说出一句,“这是好事,云大人在九泉之下,定感欣慰。” 桑奶奶脸上却没多少喜色,她垂首抿唇半晌,方才道:“我心下总有些不安。”她说着抬起头来,“那院子里还有些东西,不如,趁着旁人尚未进去,你们去一趟,收拾收拾,免得叫旁人瞧见,回头,再定云芷丫头的罪名就不好了。” “奶奶说的是。”云芷笑着应声,“如今天已然黑了,我这就同桑疆一起去收拾。” “哎,好……” 桑奶奶既发了话,桑疆便没再说什么,只沉默地跟云芷出了门,等两人将石碑挖出后,桑疆建议把墓碑带去桑家,但云芷不同意。 今日里云家大门上的封条刚刚撕下来,京都这个地方,风吹草动都有人留意,若这个时候桑疆背着这么大个儿墓碑出去,难免不会被人发现,为了不给桑家添麻烦,便将挖出来的墓碑送到后院祠堂藏了起来,又将祠堂收拾了一边儿,这才在浓浓夜色中离去。 夜色浓郁,有风轻轻吹过;高高的大树上有人静静看着,直到云芷和桑疆的身影走远,这才越下大树,进了云家…… — 花赫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福来便来寻了云芷,而后便领着工匠入了云家。 蓝安巷的云家不过封了三年,京都的人不会忘记当年那一场让人闻之色变的巫蛊之变,更不会忘记云家因为牵连进此事,死的只剩下一个孤女。 可如今,不过才三年,尹总管便亲自带人撕去了封条,其中缘由,耐人寻味,而更多的是,皇恩浩荡。 是以,即便有许多猜测,许多好奇,一时之间,也无人敢上前询问,都只是远远地观望。 时隔三年,云芷第一次光明正大回了云家,推开大门,灰尘落在脸上的时候,她眼泪都快要出来。 但,她忍住了…… 第39章:世间好物不坚牢 蜘蛛网掉落在头发上的时候,往事如潮水一般涌过来,从前母亲的温声细语,祖母的谆谆教导,父亲的关怀疼爱似乎还在耳边,可转眼之间,一切都化为乌有。 三年,不过是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切都像是昨日发生的,她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之时,一切应验。 这其中酸楚,其中痛楚,只有她一人知晓,也唯有她一人知晓。 云芷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汹涌的悲伤,缓缓转过身来,朝围观的百姓们行了一礼,向大家说明修葺云府的缘由,可修葺时影响到大家而表明的歉意,更多的是,感谢陛下皇恩浩荡。 众人听明白了她的话,全都笑呵呵地表示无妨,又相互夸赞这位英明善良的皇帝陛下。 但其中,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实意,无人知晓。 而京都,亦是一个无需真心,只看浮云的京都。 是以,很多事,没必要在意,很多话,亦没必要当真。 — 太后的传召来的极快,云府开始修葺的第二日,太后宫里的小公公便来到了桑家,将云芷请了去。 “大人,这好像不是去皇宫的路?” 路上,云芷掀了马车的帘子,待瞧出前进的方向,不由蹙眉。 小公公笑呵呵地道:“云姑娘,咱们不去宫里。” “不去宫里?”云芷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她才刚回来,该不会就有人假冒太后旨意想要害她吧? “咱们去世子府。”小公公温声补充。 “世子府?”云芷略想了一瞬,“大人,我从前在京都,从未听说有世子府啊?” “就是从前的长公主府。”小公公耐心解释,“几日前,姑娘不是在宫里救了世子么?世子从前不再京都,近日里才回来,世子回来之前,太后娘娘便着人把从前的长公主府修葺一番,好给世子住,昨日刚搬过去。” “原是如此,多谢大人告知。”云芷颔首道谢,又问:“大人,世子昨日才搬过去,今日便宣召我,可是世子身子不适?” 小公公笑着道:“是有些不适,但也不算严重,姑娘莫要担心。” “那就好。”云芷松了口气,心下却更担心了。 若太后是因为裴煜身子不适传召她过去也便罢了,若裴煜身子尚好便传她过去,所为何事,可就不好说了…… — 怀揣着担忧抵达世子府后,云芷下了马车,由小公公引着一路进了园子。 一路上,她都规划的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而后走了近乎一盏茶的功夫,总算是到了世子的住处。 为什么知道是世子的住处呢? 因为刚一进院子,她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冷哼,抬眸便瞧见小和尚从廊下的长椅上跳起来,气哼哼的往屋里去了。 云芷:“……” 小公公态度极好,笑着道:“云姑娘且在此处等候,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云芷俯身应声,小公公快步往里去了,不多时,便出来将云芷领了进去。 “云芷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见过世子殿下,殿下金安。” 云芷一进门,便瞧见靠坐在锦榻上的裴煜,以及坐在一旁面带笑容的太后娘娘,她忙垂眸低首,乖顺的跪下行礼。 “哎呦,瞧你这丫头,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让哀家瞧瞧。” 太后笑呵呵的开口,一旁的嬷嬷上前将云芷搀扶起来。 “娘娘。”云芷上前,任由太后拉住她的手。 太后拉着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遍,这才笑呵呵地道:“哎呦,都长成大姑娘了,那日在宫里,哀家瞧你忙,没仔细瞧,如今看了,心下总算能安心了,待哀家百年之后,见到你祖母,也总算能给她一个交代了。” “太后娘娘对云家的大恩大德,云芷永不敢忘,云家也永不敢忘,若非有太后娘娘,云芷早就同祖母一道去了,哪儿有机会站在这儿?” “快别说这话。”想起故友,太后神情伤感,止不住的叹气。 嬷嬷见状,让人给云芷搬了凳子,又示意让其他人出去。 太后难过好一会儿,方才拉着云芷坐下。 “是哀家不好,是哀家对不住你,你祖母当年那般帮我,我却没能保下你们,是我对不住她。” “不是的。”云芷回握住太后的手,“祖母说了,您待她是极好的,您也已经尽力了,她特别感谢您,还同我说,一定要把您对云家的恩情牢牢记在心里,因为,若没有您,云家早就没了。” 此话,是祖母临终所言,云芷牢牢记得。 “可哀家,终究是老了。”太后伸手去摸云芷的脸,只是神情里满是伤感,眸子里隐约还有泪光,云芷不知道,她透过自己,究竟是在看谁。 “不老的。”一直没做声的裴煜开了口,嗓音清润悦耳,又温柔的像染着花香的春风,光是听见,便让人安心,让人欢喜。 太后转悲为笑地看向他,“如何不老?哀家头发都白了。” 裴煜弯着眉眼看着她笑,“智和大师同我说,从天宇大陆往西,有天生全身黝黑的人种,也有天生白皮肤卷头发的人,他们的发色各不相同,但他们认为最好看的头发是白色的,所以,很多人想方设法的把头发变白。” 太后闻言惊讶,好奇的询问:“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那里,觉得白色头发最像精灵,而且,他们那里最高等级的神,是白色的头发。” “原是如此。”太后缓缓点头,感慨道:“真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所以……”裴煜微微歪着头,笑的如水温柔:“外祖母这般最是好看,也最像女神。” 太后被他这话逗得笑出声,“你这孩子……” 云芷安静地打量他,初相见时,她觉得此人干净且纯粹,又美好脆弱的像是一碰就会碎。 如今再见,又觉得这少年通透豁达,又聪明万分。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想起那句“天妒英才”,又想起祖母常说的那句“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 的确,太美好的人,如同事物一般,都不坚牢。 只是,她这么渺小的一个人,能抢的过上苍吗? 第40章:嘱托 “云姑娘这么看我做什么?”见云芷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裴煜眸光流转,看向云芷。 太后闻言也看向云芷。 “没什么。”云芷面不改色,大大方方的道:“只是觉得几日不见,世子脸色好了许多,想来,是太后娘娘照看的极好。” 她这一番话,哄的太后笑出声。 “哪儿是哀家照看的好,分明是你医术好。”太后乐呵呵的,又道:“对了,哀家叫你来,正是要说此事。” 见太后正了神色,云芷忙坐直了身子,“煜儿这两日,已经把路上的事情都同哀家说了,关于他体内的寒冰毒,怕是还要麻烦你。” “我?”云芷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有些慌了,“太后娘娘,可我不会解寒冰毒啊。” “哀家知道。”太后拉住她的手安抚她,“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知道你的为人,但凡你能救,你不会袖手旁观。” 闻言,云芷越发不解,既是知道,为何还要找她? 太后叹了口气,“云丫头,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神情中透着几分无奈,但还是继续道:“当年,煜儿他父亲的毒,是你祖母解的。” 云芷惊的目瞪口呆,太后道:“哀家知你并不晓得此事,也知晓,你并非是跟着你祖母学艺,可……哀家实在是没得办法,就只能把煜儿拜托给你了。” “可我……” “我知道。”云芷刚一开口就被太后打断,“所以,哀家替你求了一个恩典,让你重新回到云家。”她顿了顿,继续道:“你祖母年轻时甚是爱读医书,当年你家落败后,哀家曾竭尽全力,让人保住你家府邸,所以,你大可以回去找一找,看府中,能不能找到什么。” 云芷闻言只觉得亚历山大,虽说她觉得裴煜是个不错的人,但,他的身份和病情摆在那里,怎么看都是块烫手山芋。 “太后,这到底是过了三年了,而且,我从前在家中时,从未听祖母说起过这些,只怕……” “无妨。”太后温声安抚,脸上的笑容慈祥而无奈,“哀家,也实在是没了法子,整个儿京都,哀家只相信你,所以,也只能把我可怜的煜儿,托付给你。”太后话落,浑浊的眼眸中泪光闪烁。 前有救命之恩摆在那儿,后有照拂之恩,这嘱托,云芷实在是没得拒绝…… — 香炉之中,烟雾袅袅,云芷穿着缚膊,一手拿银针,一手拿手帕。 在她面前,是赤裸着上半身背对着她坐在锦榻上的裴煜。 云芷手起针落,黑红色的血便流了出来,她忙拿手中的帕子接住。 说起来,这是两人第四次见面,不过见了四次,却看对方脱了两回衣服,这委实……有些不像话。 若搁之前,云芷看着脱完衣服的少年怕是要红一红脸,但此时,她红不了一点儿。 要知道,太后已经把裴煜交到了她手中,若裴煜身上的毒解不了、身体好不了,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云家的案子还没有翻过来,父亲的冤屈还未昭告天下,若她再因为裴煜没了性命,云家……可就真的完了。 “你是……在不高兴吗?” 放血结束,云芷让少年趴在锦榻上给他扎了针,等她将药包放在针上,正松一口气打算喝口水时,便听见这话。 她抿了抿唇,垂眸对上少年的视线。 彼时,少年趴在锦榻上,赤着上半身,侧着脸望向她。 那模样,好似山间精灵在夹缝中眺望人间,脸上的神情,又可怜,又委屈。 云芷看着他,耳边回响着太后临走前同自己说的话,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没有。”她轻轻摇头,须臾,又道:“世子为何这般问?” 肤色如雪的少年轻声笑了,“因为我看你不开心。” “不开心,很正常。”云芷收回视线,走到桌边洗了手,又喝了大半杯的茶,这才转过身来,见少年还在盯着她看,美眸流转,说道:“世子,人生在世,不开心才是常态。” “毕竟,这世上让人不开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也是。”少年应声,长如蝶翼的眼睫垂下,须臾,轻声道:“人世间本就艰难,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努力开心不是吗?” 云芷闻言一愣,而后便见少年缓缓抬眸看她,弯着眉眼道:“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你也好,我也罢,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许明天,也许很久,若,就因为人世艰难,就一直闷闷不乐,到死之时,岂不是很不值得?” 云芷心尖猛地颤了一下,那一下,感觉灵魂都在颤抖,以至于,脊背在凉了一瞬后,全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她骤然想起从前祖母说的话“阿芷,我并不想把你教的很聪明,也不想把你教的什么都会,我本质上,希望你笨一些,稍微有一些生存于世的本领,这就够了。” 她说“这人世间,聪明人都是不开心的,糊涂的人才开心,所以,我希望你笨一些,这样,你就能活的简单一些,纯粹一些,幸福一些。” 她鼻尖酸涩,眼眶也有些温热,手中的茶盏攥的紧了又紧,这才缓缓笑了。 “世子说的对。”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少年眸中的温柔、慈悲,以及怜悯。 那模样,好似降生于世的神祗。 “嗯。”少年温柔的应声,笑的好似繁花盛开,“如果是因为我的话,你不要不开心,自我出生时,御医们便说过,我活不过十八岁,正因为此,我才没在京都长大,如今回来,也只是外祖母怜惜我,怕我一个人死在别处罢了。” 云芷鼻尖陡然一酸,视线都模糊了几分,“你别这么说。” 她吸了口气,努力压住眼泪,“我在想想办法,也许,我能让你活着呢。” 少年只是笑,并不接话。 云芷嘴角动了动,忽然发现,自己如今压根找不到任何一丝救这少年的法子。 颓败和无力感瞬间侵袭她,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再桌边落座,可心里却委屈的想大哭一场…… 第41章:搏一搏 她好像……真的很没用。 谋权,谋不到。 救人,也救不到。 她自认为努力地活了十八年,可如今来看,却是什么都干不好,她这十八年的辛苦和汗水,宛如一场笑话。 少年盯着她颓败又难过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轻声宽慰:“你放心,外祖母说请你来为我看诊时,我便同她说过,若我没了,是我命不好,与你无关,叫她不要为难你。” 云芷知晓少年误会了自己,可才张嘴,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少年道: “只是,可能会因我有些麻烦,所以,我同外祖母说了,若我没了,叫她的人连夜送你离开京都,如此,虽于你有些不妥,却是能保住你的命,还望你,莫要怪罪外祖母,要怪,怪我就好,毕竟,是我身子不好,这才连累了你。” “没有。”云芷背过身,压下一大口茶,“你没连累我,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怪太后娘娘。”她抬手,轻轻抹去落到嘴角的泪,又道:“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职责。” 她如何能怪他?又要如何怪他呢? 从前,裴家鼎盛之时,她祖父跟随裴家四处征战,十二年前,裴家出事时,祖父作为军师,自无法抽身,是正阳长公主竭力保住了云家。 三年前,云家卷入巫蛊之变种,又是太后出面保住了她。 前有裴煜母亲的恩情,后有他外祖母的恩情,所以,她如何能怪呢? 纵然没有这些,当初在驿站,也是她自己主动请缨去为裴煜治疗的。 她是傻子吗?她不是。 她为何那么做呢?无非是看出他们一行人身份不凡,想要借一分这权贵罢了! 可如今,她近身权贵,方才发现,想要借权势,难如登天!而在借到权势之前,就很可能被近身权贵所带来的麻烦耗没了性命。 她想,花赫那番话,说的太对了。 但她,没有退路了,也不想要退路。 人生在世,总有一死,但她总要搏一搏,拼一拼,若就那么苟且偷生,纵使活到百年,她也不能安心,更不能开心! 所以,怪吗? 不怪! 悔吗? 不悔! 屋内静谧非常,趴在锦榻上的少年,看着少女逐渐挺直的脊背,和身上逐渐坚定的气息,弯着眉眼,无声地笑了。 — “哼!” 诊治完时,甚是虚弱的少年早已经沉沉睡去,由一个嬷嬷照看着。 云芷整理好药箱子,起身告辞,走出屋门时,便听见气呼呼的冷哼声,循声去看时,没发现人,又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人。 她有些无奈,收回视线跟着小厮往外走,可还未出院门就再度听见冷哼。 这次,云芷学聪明了,看都不看,便抬脚出了门。 然而,刚出院门,就听见加大声音的气哼。 云芷依旧不理,继续跟着小厮往外走,可还未走两步,就被人喊住了。 “站住!” 云芷脚步略顿,眸光流转,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下一瞬,便继续抬脚往前走。 可刚抬脚,就听见细微的风声,下一瞬,气呼呼地小和尚,便双手叉腰,站到了她面前。 云芷在心里默默地笑了。 嗯,果然是小孩子,这就上钩了! “唔,这不是小满师傅么?是找我有事儿吗?” “你故意的!”小满气呼呼的朝她喊。 领路的小厮见状,忙赔不是。 云芷摆了摆手,道:“我同小满师傅认得,无碍的。” 小厮这才松了口气,但看着小满那气呼呼的模样,又不敢劝,就只能大气不敢出的缩着身子站着。 “不知何处得罪了小满师傅,不妨,小满师傅说一说,我也好给你赔个不是。” “谁要你赔不是!”小满气的脸红脖子粗,“你就是个坏人!亏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贪生怕死,见死不救的!” “嗯,对,我就是。” 见云芷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甚至都没想过要反驳一下,小满当即更气了。 “你……你怎么这样!”他怒指着云芷,小胸膛气的起起伏伏。 “我怎样?”云芷微微歪头,茫然地看他。 “你……你怎么不反驳我?” “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啊,为何要反驳?”云芷微微蹙眉,旋即微微笑了,“我师叔祖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既这么说了,那定然是对的。既是对的,我便不该反驳。” “你……”听了云芷的话,小满非但没开心,还更气了。 “诶?小满师傅,你怎么这么生气?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云芷一脸茫然,“还是说,出家人也打诳语?” “你……”小满气的咬牙切齿,颇有一副有气撒不出,还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我如何?” “你太过分了!” 说完这句,气红了眼的小满,转身跑进了院内。 云芷目送着他跑得乱七八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转身看向小厮,小厮尴尬的笑了笑,云芷这才收回视线,撇嘴笑了笑,而后跟着小厮往外走去…… — 回去的路上,云芷没让世子府的人送自己到家门口,而是在长街上下了车,而后掏出一张地图,跟着地图七拐八拐后,绕进了一个巷子。 等再出来时,她先是去长街买了些东西,而后便回了蓝安巷的云家。 彼时,工匠们还在忙,瞧见云芷进来,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规矩的问好,领头的姓吴,三四十岁的年纪,瞧见云芷,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了过来。 “云小姐,眼下才修葺了些,您瞧瞧可还行,不行的话,我们再改。” “挺好的,吴大哥。”云芷微笑着站定,环顾四下,心里又欢喜,又难过。 欢喜的是:这院子修得几乎与从前一模一样,难过的是:院子能修好,可她的父母家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就好。”吴大哥的松了口气,又道:“内院还没开始修,云小姐可以先看看,有什么要求可以同我说。” “嗯,好。”云芷点头应声,又道:“对了,我方才去酒楼定了些席面,等会儿就该送来了,若大家伙不嫌弃,就先将就着吃,等园子修好,我请大家去酒楼吃。” 吴大哥闻言脸上笑出了褶子,“不嫌弃不嫌弃,云小姐待我们好,我们是知道的。” 他说完,转身冲着干活儿的工匠们喊道:“大家伙听着,云小姐从酒楼定了席面给咱们送来,咱们有的吃了,大家可要好好干活儿,回头等完工,云小姐请咱们去酒楼吃!” 众人一听,脸上全都有了笑意,齐声大喊:“多谢云小姐!” 云芷微笑颔首,又同吴大哥交涉了一会儿,便往内院去了…… 第42章:心不狠站不稳 祖母的房间,已经三年没进过人,云芷推开门时,便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好在,它只是晃了几下,并没有掉下来。 祖母的屋内,素来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准确的说,是没什么东西,除了一些茶叶和话本,就是泡茶的茶盏,当初云家败落之时,官兵曾进来搜查过,是以,到处都是碎掉的茶盏。 云芷伸手捂住口鼻,免得灰尘呼吸到肺里,而后才四处翻找起来。 “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呢。” 听见青梅的声音,云芷转过身来,便见她拧着眉头往屋内走。 “小姐,这房里怎么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啊?”话落又问:“小姐,你在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不找了。” 在青梅出现之前,云芷已经把祖母的房间翻了个遍儿,然而,除了四书五经和山海经外,就只有几个画本子,至于医书,那是一页都没有。 “啊?怎么不找了?”青梅一脸疑惑。 云芷推着她出了房门,这才道:“没找到,自是不找了。”话落,想起什么来,又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青梅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桑奶奶说,当初咱们家出事儿后,有人来咱们家偷过东西,不过那人倒霉,被发现了,桑奶奶说,虽然咱们家被抄过,但难保不会有之前的落下,所以,叫我来看着些。” 云芷认同地点头,又道:“既如此,那这些日子,你便来瞧着些,对了,若壮壮没事,把他也带来。” “嗯,行。”青梅点头,又道:“对了,小姐,你究竟要找什么?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找找。” “想找医书来着。” “医书?”青梅疑惑,“咱们家有医书?” “按太后娘娘的话,咱们家是有的。”云芷关上房门,带着青梅往自己住处走去,“祖母也善医术,按理说,咱们家是该有医书的。” “话是这么说。”青梅眉头紧锁,“可我打小也没见老夫人看过医书,她闲来无事,都是听戏看话本,连正八经的书都没怎么看过。” “这倒是。”云芷点头,“不过,找一找,万一找到呢。” 青梅点头,“那小姐同吴大哥也说一声,叫他们修葺的时候仔细些,看到书就捡起来。” “嗯,好。”云芷点头。 青梅看了看云芷,犹豫一番后问道:“小姐,方才我来时,工匠们正在前头吃饭,说是你请的席面。” “嗯,是我。” 青梅抿了抿唇,“小姐,我知你心好,可咱们……没多少钱。” “我知道。”云芷伸手推开院门,边往里走边道:“青梅,祖母说过,工匠们挣得都是苦力钱,都累的很,所以,建房子修房子的时候,要善待工人,如此,工人心情顺畅,也能尽心尽力,如此,房子才能建的结实、牢固。” 青梅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半晌垂眸道:“也是。” 云芷叮嘱道:“你这几日过来时,对大哥他们也客气一些。” “嗯,我知道。” 青梅应声,而后没再说话,静默地跟着云芷进了院子。 从前,云芷最爱花花草草,所以院子里养了各式各样的花,只是,云芷不善打理花草,所以,那些花草全都是青梅带着人在打理。 如今,正是花开时节,可院子里没有盛开的花,有的只是破碎的花盆和晒干的根茎,以及撒的到处都是的花土。 青梅红了眼,低头去捡碎掉的花盆,可刚捡一片,眼泪便掉了下来。 “还可以再种。”云芷俯身抱住她,“院子会修好的,花儿也还会有的。等我赚了银子,我们重新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青梅,别哭。” …… “你要去烟雨楼?” 屋内熏香袅袅,花赫嗑着瓜子扭过头来,疑惑不解地看着云芷。 “嗯。”云芷端坐在椅子上,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本不想来麻烦花赫,奈何烟雨楼她进不去,无奈之下,只能求到花赫这里。 花赫眉头拧起,“好端端的,你去烟雨楼做什么?” “找人。” 云家的事,花赫知道不少,是以,云芷没有隐瞒,直接将宝珠的事情说了一遍。 “难怪今天一大早就来给我看诊,不光看诊,还给我买零嘴,啧啧……原来是有事求我。”、 “是。”云芷答得坦然,相比于自己,花赫的聪明着实肉眼可见,所以,在他面前,没必要虚伪遮掩,大大方方的说,正正经经的求助,可能会更好。 花赫没接话,盯着云芷看了半晌,瓜子都咳了两大把,这才拿湿帕子擦了擦手,慢悠悠地道:“小丫头,你可想好了,那是烟雨楼,先不说赎金的事儿,即便是你把人救出来,又如何?你打算将她安置在何处?云家还是其他地方?” 不等云芷开口,他又道:“小丫头,京都里没几个傻子,同样的,也没几个好人,纵使你将人带出来,她也未必能过得好,但凡知道她过往的,都会拿这个攻击她,另外,若你打算将她带回云家,我劝你三思。” 云芷抿了抿唇,直视着花赫的眼睛,“她是受云家牵连方才如此,我总不能做事不管,若如此,我良心不能安。” 花赫脸上浮现几分无奈,扯着嘴角不置可否的笑了声,“小丫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心不狠站不稳。” 云芷闻言一愣。 花赫道:“你心太软,太有良心,终究不是好事。” 云芷垂下眼睑,抿着唇没做声。 花赫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京都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你回来的事,早八百年就人尽皆知。” “从前看不惯你的人,和那些看不惯云家的人,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盼着你出错,就想着看你笑话,可你非但没出错,还搭上了我,搭上了世子,得了太后的照拂,皇帝的赏赐,你说,那些人看在眼里,当是何种心情?” 花赫略顿了一瞬,没等云芷回答,便继续道:“此时此刻,他们比以往更盼着你出错,但凡你把那丫头带回云家,于你,于她,都是灾难。甚至,她还可能为此搭上性命。至于你……” 花赫视线落在云芷脸上,“你确定,届时你出了事,真的能有人力排众议来保你吗?” 闻言,云芷猛地抬起头来! 第43章:好人难道就该死吗? 云芷走出王府的时候,脑海里还回荡着花赫说的话。 “小丫头,这世上没有人会理所应当的帮你,也没有人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这边,你来找我,实则是把把柄往我手上送,这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再者,你能确定那丫头不会怨你、怪你么?若你救了她,留在身旁,他日,她被人怂恿,反过来捅你一刀,你该如何是好?” 是啊,她该如何是好呢? 云芷不知,但她知道,饶是她知道有种种不好,她也没法子对宝珠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不管不问。 但,花赫说的也很对,这世上,没有人会理所当然的帮她,也没有谁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边。 甚至于,在她遇到危险时,她都能确定,不会有人力排众议来帮她。 可,纵然如此,她就能真的不管宝珠了吗? 不能。 至少,她的良心不允许。 纵然,花赫说,多余的良心会害死她。 但,她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她总不能……看着宝珠去死不是? 想到这儿,云芷嘴角撤出一抹苦笑,而后仰头望天。 日光明媚,蓝天白云,嗯……是个好日子。 云芷的笑容由苦涩变释怀,“没关系的。”她对自己说。 不就是花赫不帮忙吗?她再想想办法,人生在世,哪儿有一帆风顺的,这条路走不通,还有下条路不是? 只要她还活着,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这么想着,云芷释怀的收回视线,可刚抬脚往前走,便听见“啪”地一声响,紧接着便有长鞭裹挟着劲风朝她而来…… — “主子,您不是说云姑娘可怜,要多疼惜她么?” 中医王府内,云芷离开不久,福来便端着茶水进了屋子,见花赫趴在床上嗑瓜子,不解地问他。 “咔”地一声,花赫咳出一个漂亮的瓜子壳,“人生哪儿有一帆风顺的?” 福来:“?”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福来扯了扯嘴角,“主子,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花赫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福来瘪瘪嘴,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生闷气一般抱着手道:“我自是没主子懂得多。” 花赫似笑非笑地从鼻子里哼了声。 福来别过脸去不看他。 花赫拿瓜子皮扔他,“还有没有主仆规矩了?” 福来回过头来看他,神情带着几分不服气,“当初主子要回京都,我本是不赞成的。而且,我当时也说了,我脑子笨,不适合京都,是主子跟我好说歹说,说带我回来吃香的喝辣的,我才回来了。” 他说完,神情十分委屈,再度别开脸,闷声闷气地道:“回来大半年,福没享上,主子还嫌我笨了,早知道我就该跟多财换一换。” 花赫被他这话气笑,一边拿瓜子皮扔他一边道:“真真是给你惯坏了,回来这大半年,小爷我究竟是哪里对你不好了,让你跟个怨妇似的抱怨我?” 福来更气了,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花赫笑出声,却还拿瓜子皮扔他,见他真的不理会自己,这才趴在床边,好声好气道:“行行行,是我亏待你了。” 福来哼了一声。 花赫笑的更厉害了。 福来不理会他。 花赫自顾自的笑了会儿,方才收敛笑意道:“我不是不疼惜她,只是,她回来之后,太顺了,人过得太顺,容易出现幻觉,而她,羽翼未丰,也无人帮扶。” 福来不解,转过身疑惑地看向花赫,“不是有您帮她么?” 花赫气笑,又拿瓜子皮砸他,“小爷我好好跟你说,你不理人,我一说那小丫头,你就回头了,福来,你胆子不小啊!” 福来脸一红,垂首摸着鼻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花赫哼笑了声:“你最好没那个意思。” “真没。”福来不知想到了何事,眉眼间染上几分伤感,“我就是觉得,云……云加,不该如此。” “那又如何?”花赫移开视线望向窗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办法的事儿,至于那小丫头……”花赫叹了口气,“她太纯良,京都这地方不适合她,她若想在吃人的京都活下来,就得多受些坎坷,多吃些苦头,多是太顺,只怕要没命。” 福来默了一会儿,方才闷闷地道:“好人难道就该死吗?” “不该死。” 花赫看向他,“但好人,无法昧着良心干损人利己的事儿,但坏人可以;再者,好人心软,软肋多,坏人心狠,没什么软肋,所以,好人容易不偿命,而坏人,却会活的很久。” “这不公平。”福来紧攥着衣裳,眉头拧做一团。 “是啊,不公平。”花赫抓起一把瓜子,慢条斯理的磕起来,“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习惯就好。” 话落,瞥了一眼满身郁气的福来,眸中浮现一抹担忧,而后便朝他扔了瓜子壳,笑的满不在意地道:“愣什么神呢?茶都给我倒一杯,是想渴死我么?” “倒到倒!给你倒!”福来暴躁的起身,骂骂咧咧的倒了茶,而后便控诉起花赫来。 见他恢复如初,花赫心下总算松了口气,而后便开始挑福来的刺儿…… — 没什么人的街道里,红色的长鞭抽过地面,发出“啪”地震响后,带着劲风直直朝着云芷的脸部而去,速度快如闪电,以至于云芷躲闪不及,一把攥住了长鞭。 下一瞬,刺痛的掌心便滴下红色的鲜血。 云芷下意识地扫一眼,这才发现,那红褐色的长鞭有两寸粗,是由似绳非绳、似铁非铁的两种东西凝结上面,上面却布满了如刺一般的东西,只是,那东西短而尖锐,再加上鞭子是红褐色的,打眼看去,压根发现不了。 是以,直到掌心刺痛,她方才有所察觉。 “敢躲郡主的鞭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芷还在思考着长鞭有没有毒时,女子尖锐的呵斥声便落入耳中。 她抬眸,便瞧见单手叉腰,正气势汹汹冲她大喊的婢女,以及,一旁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长鞭,正冷眼看她的女子。 而云芷,在看到女子的一瞬间,便确认了她的身份…… 第44章:长街拖行 这是庆兰郡主…… 虽然,她们从未见过,她也鲜少从旁人口中听闻她。 仅有的耳闻,也是从花赫口中,可饶是如此,她也还是在一瞬间确认了她的身份。 云芷松了长鞭,后退了两步,恭敬行礼。 “民女云芷,见过郡主。” 见她规矩的行礼,庆兰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略挑了挑眉,“你认得我?” 云芷摇头。 “那你……” 云芷看向一旁的婢女,“她方才有提及。” 庆兰眸中浮现一抹轻蔑,“本郡主也不认得你,若非你杀了本郡主的宝马,本郡主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认得你。” 云芷垂眸,姿态恭敬乖顺,“郡主明鉴,民女并未杀害您的宝马,民女也是刚刚回京,并不知那是郡主的宝马,之所以上前,只是因为看出宝马中了毒,又伤了人,这才想着上前查看,本意是想救下百姓和宝马,只是发现宝马中的毒已深入五脏六腑,这才束手无策。” “哦?”庆兰轻笑,“这么说,你是好心了?” 云芷垂首,“好心不敢当,只是祖母自幼教育民女,医者要有仁心,无论是牲畜,还是人,看到了,都要施救,毕竟,天下众生的命,也都是命。” 庆兰哼了声,“你倒是口齿伶俐!” 云芷垂首,保持着跪姿未起身,“民女所言一字一句届是实情,郡主蕙质兰心,定能分辨清楚。” 庆兰再度冷哼一声,“本郡主既然来,自是早已分辨清楚。” 云芷垂眸,“郡主既已有主意,民女自当听从发落。” “哼!”庆兰未曾理会云芷,只攥着缰绳调转马头,冲着侍从吩咐道:“带回去!” “是。” 云芷未曾挣扎,任由侍从们将她绑起来,也任由那绳子栓到马身上。 这一切做好之后,庆兰郡主,冷淡地瞥了云芷一眼,嘴角扯过一抹带着怒气的笑,下一瞬,马鞭抽打在马身上,骏马嘶鸣一声,不要命地冲了出去。 “啊——” 云芷被骏马猛冲的劲儿带的一个踉跄,摔到地面,便再也没机会起来,直被庆兰郡主拖到了长街上。 那是京都最热闹的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可,饶是人声鼎沸,再看到庆兰郡主时,众人还是迅速避让开一条快落的路来。 云芷一路被拖行,眼睛和嘴巴被灰尘迷的睁不开,可饶是如此,再抵达长街时,她还是努力睁开了眼。 不为了别的,只为不连累别人。 毕竟,她这模样太惨了,若是叫桑疆他们瞧见,只怕是会出事。 所以,她努力睁开眼,想着万一瞧见桑疆他们,也好冲他们使个眼色,叫他们别为自己出头。 毕竟,这里是京都,她得罪的是庆兰郡主,别说是桑疆,就是把他们一院子的人都绑一起,也无法抗衡庆兰郡主一丝一毫。 要知道,鸡蛋永远永远,也碰不过石头,她不能让他们因自己,而走向死亡。 想到这儿,云芷不断向上苍祈祷,祈祷桑疆他们不要碰到自己。 — 半盏茶的功夫后,庆兰郡主勒住缰绳,在人来人往地长街上停了下来。 周遭围观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吭声。 庆兰环顾四周,眸中闪过一抹鄙夷,而后扬起红色长鞭在地上狠狠一拍。 “啪”地一声震响,红色长鞭拍打过地面,带起一丈来高的尘埃,长鞭带起的劲风给人一种,但凡这鞭子抽打在身上,定能将人抽的皮开肉绽的感觉。 百姓们脸色白了一白,齐齐打了个哆嗦。 “看见了吗?这就是得罪本郡主的下场!”庆兰指着满身狼狈的云芷,趾高气昂的说道。 众人闻言,连道不敢。 庆兰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云芷一眼,而后道:“一个个的都给我长点儿眼睛,否则日后,别怪我手上的长鞭没长眼!” 众人连声应是,看向云芷的目光同情中带着庆幸。 同情的是:她得罪了庆兰郡主,性命堪忧。 庆幸的是:还好,得罪庆兰郡主的不是自己。 可,无论是何种心理,都没有人朝云芷施以援手,全都眼睁睁看着庆兰骑马将云芷拖走。 直到庆兰带着人走远,原本寂静无声的人群,方才有了声响。 “那姑娘我瞧着怎么像之前在街上救人的那个?” “就是她,她身上还背着药箱子呢,我早上瞧见过她,现下估计是刚从哪儿看诊出来。” “先前疯马伤人时,那姑娘心好,冲出来救了一个小孩,还帮受伤的百姓看过诊呢?” “诶,照你们这么说,那姑娘人挺好的啊,为何会得罪庆兰郡主?” “还能为什么?谁让她当时帮花小王爷杀了庆兰郡主的汗血宝马啊?要不然,庆兰郡主能这么生气?” “可,那不是因为马儿伤人在先么?” “那又怎样?咱们寻常人的命,哪儿有汗血宝马值钱?” “这……” 众人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有一年轻书生道:“可,就算这样,那姑娘也是好人啊,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闻言,众人齐齐看他,给书生看的手足无措,此时,有位老者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道:“这世道啊,咱们普通人的命本就不是命,都散了吧,管不了的。”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认同的点头,很快便个忙个的事儿了。 至于云芷的死活,没人在意。 — 骏马一路穿过长街,抵达德亲王府。 庆兰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小厮,朝婢女丢下一句“将人带进来”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王府。 云芷被小厮从地上拉起来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针扎一样疼,可奈何她双手被绑着,什么都做不了。 她咬着牙吸了口冷气,还未站稳,就被小厮猛地推搡了下,“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云芷腿还麻木着,被人这么一推,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领路的婢女拧着眉头回过头来,不耐烦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人拖进去!” 小厮见状,忙陪着笑脸应声,而后一左一右架起云芷拖了进去…… 远处,一辆灰朴朴的马车停在那儿,赶车的小厮冲着车内的人问:“您不管管吗?” 第45章:偿命! 听见小厮的话,那人轻轻摇头。 小厮又问,“她若死了呢?” 那人再度摇头,“不会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会死。” 小厮努了努嘴,没吭声。 眼看着云芷被拖进德亲王府,再也寻不见身影,那人这才放下帘子,吩咐小厮道:“走吧。” 小厮应声,当即架着马车离开。 — “噗通”一声,拖着云芷的两个小厮齐齐松手,将云芷扔在了地上。 药箱子失重砸在云芷后背上,疼的她眼冒金星。 “你不是说我的马儿中毒了吗?那你倒是瞧瞧,看它是中了什么毒。” 云芷进入王府后没多久,就被人用黑布遮住了双眼,如今什么也看不见,就只觉得周遭冷得很。 庆兰见她神情茫然,冲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上前扯到了遮挡云芷眼睛的黑布。 云芷双眼被光刺得疼,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石洞似的地方,坐在一处是一个圆形的大石头,周遭一圈是流动的水,大石头上还有一块儿冰床,此时此刻,早已死去的汗血宝马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见她神情恍惚,庆兰皱眉,“怎么?听不懂本郡主的话?” 闻言,云芷忙打起精神,恭敬行礼。 “不是的,郡主,是民女一时脑子不清醒。” “哦?不清醒?”庆兰挑眉,眸中寒光闪闪。 云芷心下打了个哆嗦,忙道:“现下已经清醒了。”她垂首,看到混着鲜血和尘埃的右手,忙道:“只是,要探查所中毒素,需触碰宝马,民女眼下满手脏污,还望郡主开恩,容民女净了了手再开始,免得玷污了宝马。” 庆兰哼了一声,朝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当即带人出去,不多时,便带人端了几盆干净的清水,又准备了干净的帕子和银针。 云芷净手后,眼角余光瞥见庆兰正垂眸看着死去的汗血宝马,略犹豫一番后,上前行了一礼,道:“郡主,开始查探前,民女还有几句话要说。” 庆兰皱着眉头看向云芷,“怎么?是本郡主给你脸了吗?” 见状,云芷连忙跪了下去。 “不是的,郡主,只是查看宝马生前所中毒素,如仵作验尸一般,怕是有所损伤……” 不等云芷把话说完,庆兰便气笑出声,她伸手指着冰床上的汗血宝马,咬着牙,难掩怒火地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自己看看,这马都这样了,你还要如何损伤?” 云芷被她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道:“民、民、民女医术不精,无法直接做出精准判断,所以,怕是……怕是要从马儿的腹部切入,看看它生前吃了何种东西,这才好判断它是因何中毒,又所中何毒。” “随你。”庆兰移开视线,语调消沉,“反正已然死了,只要你不把它的头砍下来,给它留个全尸,其他的,都随你。” 云芷闻言松了口气,“民女多谢……” “不过……”庆兰打断她,眸光如利箭射向她,“前提是,你能查出来,你若查不出,就得给它偿命。” 云芷颤了颤,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毕竟,就她的身份和她的处境而言,这件事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没有拒绝的能力。 — 石洞里,气温极低,云芷身上发冷,但,也正是因为发冷,才没觉得那些擦伤有多疼。 她绑上缚膊,围着冰床,仔仔细细的检查。 因为太过靠近病床,她冻得直打哆嗦,可饶是如此,她也未敢有一分一毫的懈怠。 半柱香的功夫后,云芷松了口气,起身行至庆兰跟前,同她行了一礼。 靠在石头上的庆兰掀开眼皮看她,“如何?” 云芷道:“回郡主,马儿所中的是一种名为梦魂醉的毒,这种毒源自于南疆,据说是从南疆的万古森林里提取的一种蛇毒和三种奇异花的毒混合在一起制成的,原本是用在人身上的。” “下毒时,掺在酒里,人喝下后,会像醉酒一般发疯胡闹,但与醉酒不同的是,这种毒会让人短时间内精力极为充沛,直至力竭而死,方才能休。” 最初用梦魂醉下毒的人,是将其混在酒中的,是以,起初有人因此而死时,大家都以为是醉酒导致的,直到因梦魂醉死的人多了,方才有人察觉出不对劲。 但因着前朝有一位皇子因此折损,并丢了皇室颜面,皇帝派人彻查,也将梦魂醉查出来,也是那时,皇室下令,严禁梦魂醉,但凡发现,严加惩处。 因为前朝皇帝因梦魂醉斩杀了不少人,是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梦魂醉都没再出现在大安境内。 就连云芷,也是跟随师叔祖出游时,遇到了这种毒。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再度碰到梦魂醉,是因为一匹马。 庆兰皱了皱眉,“南疆已有百年不出,南疆的毒,为何能到京都来?” 云芷摇了摇头,“这个民女不知,不过……”她回头看了眼死去的汗血宝马,继续道:“经过我方才的查看,这毒像是混在马儿的吃食中喂进去的。” “吃食?”庆兰凝眉,下一瞬猛地看向一旁的婢女,那婢女脸色一白,而后一句话也没说,便大步跑了出去。 庆兰阴沉着脸没吭声,云芷垂首立在一旁,也不敢再多话。 石洞内冷的厉害,她右手手掌虽已不再流血,但还是疼的厉害。 半晌,那婢女匆匆跑过来,苍白着脸道:“郡主,负责饲养飞龙的马夫早在飞龙死去之前,便离开了王府,飞龙吃过的粮草、喝过的水,全都被清理干净了。”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不是为马夫,而是为马的名字。 不是,自古天子都称呼自己为真龙之子,生的孩子那也是龙子龙孙,这庆兰,竟然敢给自己的马儿起名叫飞龙,她这是……疯了还是活腻歪了?! 云芷心下止不住的叹气,先前她还想不通谁这么大动干戈的杀一匹马,如今看来……这匹马在得了飞龙的名字后,压根就不能活,也不可能活。 只是,什么时候死,是不确定的。 而自己,刚好倒霉,撞上了。 若是她晚回来几日,说不定就碰不上这倒霉事儿了。 正想着,莫名觉得脖颈发凉,抬眸便瞧见庆兰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而那婢女,则正阴沉着脸朝自己走来,云芷心下一个咯噔,“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46章:救命稻草! “郡主……” 电光火石之间,云芷想通了缘由。 这汗血宝马的毒,多半是德亲王府内部的人下的,若不然,那马夫不能跑得这么迅速,赃物也不能处理的这么干净,而之所以这么干,多半是因为这马儿的名字得罪了皇帝。 德亲王这么一个老人精,绝不愿意得罪皇帝,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 按照老亲王的谋算,一切都很妥当,既不伤皇家颜面,孙女这关也过得去,可偏偏,她倒霉,撞上了! 本来,那马儿中毒,力竭而死就得了,压根牵扯不到什么人,若有牵扯,也无非是死些可怜的百姓罢了。 谁曾想,长街上,她就看见了。 她看见也便罢了,谁曾想,花赫还跳了出来! 有了他俩的掺和,原本好好地一个马儿自己作死的小事儿,被闹成了大事儿。 而原本应该蒙在鼓里的庆兰,眼下不光知道了内情,还猜出了旁的,她纵是心有怨气,可此事到底关乎德亲王府颜面,她哪儿能放过她? 眼看着庆兰要对自己下手,云芷说不出的慌,虽说打起来她未必不是庆兰的对手,但……此处到底是德亲王府,若她有武功一事败露,不用旁人,光是德亲王府的亲卫,就能将她剁成肉泥。 毕竟,她一人,哪儿抵得过千人? “郡主……” 云芷正想着该如何求饶才能保住性命时,便有小厮急匆匆跑进来。 庆兰拧起眉头,不耐地攥紧拳头。 “蠢货!谁让你进来的!” 小厮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惶恐地道:“郡主,世子府来人,说裴小世子突发恶疾,咳血昏迷,他的病症满京都里只有云芷姑娘能治,太后也钦点了云芷姑娘负责照看裴小世子,如今世子突然急症,世子府寻不到人,满京都打听,找到了咱们府上,老王爷叫小的来请云芷姑娘出府!” 闻言,云芷骤然松了一口气。 裴煜这一病……真真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 等云芷跟着小厮走出德亲王府,瞧见蹲在马车前头的小满,激动的想哭。 从未,她从未有一刻,看小满这般顺眼。 尽管,小满在看见她的一瞬,便冷哼着别过脸去,但云芷还是感激地想冲过去抱着他亲两口。 “多谢。” 掀开帘子上车时,云芷哑着嗓子朝他道谢。 小满抱着手盘着脚蹲坐在车夫旁边,撇了一眼满身狼狈,眼眶发红的云芷,又看了眼她脖子上的红痕,拧着眉头哼了声:“你不是挺本事的,这么会攀高枝,怎么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 云芷扯着嘴角淡淡笑了,“没攀好,摔下来了。” 小满气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往前走。 云芷一颗心总算放回到肚子里,她伸手摸了摸右手手背,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京都,当真是……刀光剑影满荆棘! — 马车在世子府门前停下时,云芷掀开帘子下车,就看见小满抄着手站在门前台阶上看自己,她略一停顿,冲小满露出一个温和笑容。 小满当即别过脸去。 云芷有些尴尬,收敛笑意下了车,抬脚往里走。 行至小满身旁时,小家伙哼了声,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要不是怕你死了,世子的病没人治,我才不管你。” “嗯,我知道了。”云芷笑着点头,“多谢小满师傅了。” 小满顿住脚步,咧着嘴撇了她一眼,而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嫌弃地说了句“我看你是被人打傻了”,便快步往内院去了。 云芷苦笑,她不是被人打傻了,而是,她今日里认清了人世间的残酷,也受了裴煜和小和尚的救命之恩,所以,她没法像从前那样。 毕竟,那是救命之恩,纵不能涌泉相报,也需得态度温和有礼。 总不能还时不时捉弄人家,惹人家生气。 这么想着,云芷又是一番苦笑。 — “主子……” 福来连跑带跳的进了门,将正剪小人的花赫吓了一大跳,险些把小人的脑袋给剪下来。 “干什么?”花赫哀嚎一声,控诉道:“你是想吓死我吗?” 福来撇嘴,“主子您胆子这么大,小的哪儿吓的死您?” 花赫闻言脸一黑,恼火的瞪着福来。 福来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也没说错啊……” 花赫看着他这副傻样就来气,遂收回视线继续剪小人,“如何了?” “哦,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福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道:“世子府的人说世子咳血昏迷,到底找云姑娘,最终去到德亲王府把云姑娘接走了。” 花赫手上的动作顿住,挑眉道:“德亲王府的人就没说什么?庆兰能同意?” 福来嘿嘿一笑,“自是不同意的,只是,去接人的是世子身边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年纪虽小,脾气却大,站在德亲王府门口叫嚷着若是晚了,世子出事,就都是德亲王府害的。” “德亲王估计也是没法子,这才着人把云姑娘送出来。”福来想起什么来,收敛了笑意道:“不过,云姑娘也挺惨的,脖子上都是红痕,身上想来也不少伤。” “皇权啊……”花赫慢悠悠地感慨。 福来见他又慢悠悠地剪起纸人来,便道:“我说主子,您天天剪这个干什么?怪吓人的。” “你不懂。”花赫动作迅速的剪完纸人,单手拿着在福来跟前晃了晃,“我剪的不是纸人,是千军万马。” “您又开始胡说了。”福来撇嘴。 花赫笑笑,没说话。 福来又道:“云姑娘这次吃了大亏,身上的伤怕是要养好些时日了。” “吃亏不可怕,保不住性命才可怕。” 福来有些紧张,凑上前问:“那主子,云姑娘此番能保住性命吗?” — 世子府内,云芷看着靠坐在床榻上的裴煜,俯身跪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云芷,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客气。”裴煜脸色仍旧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话落朝小满道:“小满,快扶云姑娘起来。” 小满哼了声,“多大的人了,哪儿还需要我扶?” “小满……”裴煜皱眉,语气冷了几分。 小满不服气的撇嘴,“真是的,我……” “我自己可以,我自己可以。”眼瞅着气氛不对,云芷忙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第47章:疼吗? 见云芷起身的姿势慌乱又别扭,小满哼了声,“这不是能起来吗?” 云芷讪笑。 裴煜皱了皱眉,似要开口训斥,“小满……” “世子……”云芷抢先开口,见裴煜转头看她,忙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我既是来了,不如,先让我帮世子请个平安脉吧。” 裴煜盯着她看了一瞬,最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那便有劳云姑娘了。” 说完,他看了小满一眼,小满仍旧是不服气,但却没说什么,只抱着手出去了。 — “疼吗?” 云芷正专心致志地把脉,便听见带着心疼的询问。 她身子一僵,心口骤然一酸。 须臾,她缓缓抬眸,冲裴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疼。” 然而,裴煜没有笑,甚至,还微微皱了眉头。 就在云芷疑惑时,她听见少年温润、疑惑,又满是心疼的询问:“怎么会不疼呢?明明身上都是伤?” 看着少年满是心疼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云芷想哭。 但她忍住了。 “那你呢?” 她笑问,“世子,您疼吗?” 少年抿唇不语。 窗外,日光倾城,屋内,温馨寂静。 半晌,漂亮又易碎的少年开口,温声问她:“你要不要来做我的府医?” 云芷愣住,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明。 她看见少年拧了拧眉,神情纠结而又无奈。 “我可能保不了你很久,但,你可以住进世子府,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人欺负你,若我哪天不行了,会设法提前送你离开京都。” 一字一句,他都说的极慢,似在思考想办法,又似在纠结犹豫。 “除了这样,我似乎……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最终,少年垂下眼帘,语气颓败,身形萧索。 而云芷,却真真切切的笑了。 — 云芷是坐着世子府的马车回到桑家的。 送她回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小满师傅。 小家伙年纪不大,一路上都气呼呼的,说话也像是刺猬,但饶是如此,也还是坐在马车前头,一路将她送到了桑家门口才离开。 他这一行径,无非是在告知京都的人:她云芷,是裴小世子罩着的。 裴小世子,是无权无势,但,他是太后放在心尖尖上的外孙,也是当今皇上的外甥,所以,京都里的那些人,纵使是看着这层关系,也不会轻易要了云芷的性命。 毕竟,云芷若死了,裴小世子,就真的没救了。 是以,害死云芷,就相当于害死裴小世子,就相当于得罪皇帝和太后。 云芷心下感激裴煜,也赶紧小满。 她想起离开前裴煜说过的话:他之所以能去救云芷,是因为小满。 是出门买糖炒栗子的小满看见了被庆兰郡主拖行的云芷,也是小满跑回去告诉他这件事,最后,也是小满带人,去德亲王府救了她…… 而如今,也是小满坐在马车前头,一路护送她回来。 这份恩情,云芷记住了…… — “小姐……” 因着怕桑奶奶伤心,云芷回去后,没敢清理身上的伤,只换了衣服,等到用过晚膳,安抚完桑奶奶回房,方才脱了衣服洗了澡,让青梅帮着上药。 而青梅,看到她全身上下的擦伤,以及脖子上的掐痕,瞬间红了眼、落了泪。 “没事儿的。”云芷温声安抚她。 她带着这身上折腾了大半天,如今,早就察觉不到疼了。 “疼吗?小姐?”青梅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一边上药,一边掉眼泪。 “不疼。”云芷轻笑着摇头。 可是,真的不疼吗? 起初,她也觉得疼啊! 不光感觉到疼,还隐隐有些委屈,可那又怎样呢? 她已经没有依仗了啊。 青梅哽咽的身体颤抖,“混账王八蛋,怎么能这么欺负人?难道,我们的性命就不是命吗?” 怕桑奶奶听见,青梅只能压着声音骂,“没天理!小姐,难道咱们就只能被人这么欺负吗?难道就没有活路吗?” “不是的。”云芷看着桌子上燃着的蜡烛,轻声道:“祖母说过,羽翼未丰时,当学会做低伏小,学会忍耐,只有如此,才能活下去。” “所以,不是没有活路,只是,路有些窄,不能挺胸抬头好好走路罢了。” 青梅上药的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小姐,要不,咱们算了吧,咱们离开京都,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咱们不再京都了,好不好?” 云芷转过身来,温柔地帮她擦了眼泪,“青梅,如果哪天你不想留在京都了,我一定想办法送你离开,但是,我不能走。” 她不能走,也不想走,如今戏已开场,无论台下坐着什么人,她都得接着往下唱。 况且,她已经上了台,哪儿那么容易下台?纵使她想走,那些人,也会拦着她,不让她走。 事到如今,她已经美的选了。 青梅闻言,眼泪便断线似的落了下来,她扑上去,一把抱住云芷,“小姐,我不走,我绝不走,我绝不离开你……” “我就小姐这么一个亲人了,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就是死,也要跟小姐死在一起,我绝不走,我绝不走……” “好好好,跟我一起,我没赶你走,别哭了……”云芷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可饶是如此,青梅也哭的很厉害。 窗外,夜色渐深,月光从树梢树散落下来,照的地面点点银辉。 桑疆靠在柱子上,昂首望着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云芷带着青梅和壮壮去到了云家。 一来,看一看施工进度;二来,找一找书籍。 几人忙活了一个来时辰后,云芷带着人坐在廊檐下吹风纳凉,但见壮壮一直坐着很规矩,想到自己之前的打算,便叫他过来。 壮壮被点名,忙站起身来,怯懦又小心的走到了云芷跟前。 “你不用这么怕。” 云芷招呼他在自己跟前坐下,壮壮盯着云芷看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记得,楚瑜说,你先前是读过书的?” 壮壮点了点头。 云芷又道:“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你对以后是何打算?”说着,她又补了句,“我不可能一直养着你,桑家也不能。”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壮壮的反应并不激烈,只结结巴巴地道:“做、做做工,我……我可以。” “你想做工?”云芷歪着头问他,见他一直低着头,又道:“你想做什么工?” 第48章:暗夜行船,不进则退 “我……”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说话费劲,壮壮找了个树枝,蹲在地上写起来。云芷则低着头认真地看。 片刻后。 “你想做木匠?” 壮壮点头,继续拿树枝写。 云芷则歪着头看。 “你想跟前头那些修葺屋子的工匠们学……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这身子板……” “哦,你有劲儿啊?”云芷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壮壮的头发,笑问:“我不是故意要笑你,只是你这小蚂蚁一样的身板,除非天生力大无穷,否则,连修葺用的梯子你都搬不动。” 壮壮脑袋低了几分,在地上写:我会长胖的,我是壮壮。 云芷瞬间乐出了声。 “对对对,你是壮壮。哈哈哈哈……” 她笑的直拍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壮壮有些窘迫,却也不恼,就那么低着头蹲着。 半晌,云芷笑够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读书去不去?” 壮壮猛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云芷。 云芷眉眼弯弯,笑盈盈的。 “不过,我先说好,读书花费颇多,你白天读书,晚上回来要干活的,不光如此,你还要打欠条给我,等你长大了,可要赚钱还我。” 壮壮红了眼,没说话。 只低下头,而后缓缓起身,极为郑重地朝云芷行了一个大礼…… — “我给你算一卦吧。” 花赫屁股上的伤养好那日,云芷彻底松了一口气,给花赫请完平安脉准备走人时,便听见这话。 她愣住,错愕的回过头看他,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花赫盘腿坐在锦榻上,歪着头冲她挑眉,“怎么?不信我?” 云芷神色复杂,“这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一个王爷还会算卦罢了。 “那是什么?”花赫挑眉问她。 云芷收回卖出去的脚,重新再凳子上落座,“王爷请吧。” 花赫莞尔,随手拿出一把白色小海螺来,那小海螺各个都漂亮,只是上面的纹路有些淡了,想来,是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的多了。 云芷疑惑的看着他。 花赫道:“拿起来,在手里摇几下,洒下来就行。” 云芷听话的照做,摇了三下,将海螺撒在矮桌上。 花赫看了看矮桌上的小海螺,又问云芷:“说个数。” 云芷:“三。” 花赫勾着嘴角笑了下,盯着矮桌上的小海螺看了一会儿,道:“暗夜行船,不进则退,但风急浪凶,有船毁人亡的风险。” 云芷抿了唇,端坐在凳子上没说话。 花赫将小海螺收到手中,摇了七下,随意地撒在了桌子上,盯着看了一会儿后,冲着云芷露出两行大白牙来。 “你运气不错,虽身处险境,但有贵人帮扶,所以,总能绝路逢生。” 云芷看着他,没说话。 花赫收起海螺,又恢复成懒洋洋的模样,“怎么?还不走?” “卦不空出。”云芷低头,拿出荷包,从中掏出些碎银子,放到了矮桌上。 花赫挑眉看她。 云芷站起身来,解释道:“这一卦是王爷补的,按理,应该多给些的,但,我最近实在是拮据,所以……”说到这儿,云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那就多谢了。”花赫收了碎银子,塞进了自己的荷包,见云芷背着药箱子要走,再度喊住了她。 云芷不解,回过头问:“王爷可还有吩咐?” 花赫看着她的眼睛问:“庆兰为难你时,你可曾怪我没去救你?” 云芷摇了摇头。 花赫又问:“真的?” 云芷点头。 花赫蹙眉,“你不怪我吗?若非是我,你是摊不上这麻烦事儿的。再者,我本可以救你。” “话是如此。”云芷吐了口浊气,“但,小王爷能救我一次,救不了我一辈子。” 花赫眼睛睁大了几分,旋即笑了,“嗯,不错,聪明些了,小丫头。” 云芷有些无奈。 “那我能走了吗?小王爷。” “嗯,走吧。” 花赫摆了摆手,云芷俯身行了一礼,而后抬脚走了出去。 — 花赫那番话,云芷明白的很。 可,忠义王府到底是异性王,且后继无人,如今未掌权,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而德亲王府,再怎么,也是皇室宗亲,是正八经的皇家血脉,所以,怎么看,忠义王府跟德亲王府都没法比。 而花赫,又刚回京城不久,他自己在京城都活的费劲,又如何能护得了她? 再者,庆兰郡主那般记仇,在梦魂醉被发现之前,即便她明知道真正动手杀她汗血宝马的是花赫,可庆兰还是找了她。 无外乎其他,只因为花赫眼下有皇帝罩着,且有王爷的身份护着,她奈何不了他。 于是,只能找她这个无所依仗的人撒气。 这一点,花赫明白。 云芷也明白。 毕竟,庆兰拦截她的地方就距离忠义王府不远。 花赫不管的原因,可能有多方面,但,云芷知道,花赫不管,与她而言是好的,因为花赫管不了她一辈子,而花赫一旦插手,庆兰的怒气撒不出去,只会采用更极端的方式来报复她。 届时,她再想活命,可就千难万难了。 而她,在面对庆兰刁难时,之所以不反抗,也是因为这一点。 无论如何,她都间接得罪了庆兰,她不想把这种得罪加重,她只能想法子让庆兰出气,唯有如此,她在京都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否则,莫说给云家翻案,就是想在京都活到冬天,那都不可能。 毕竟,庆兰想杀她太过容易,而满京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她而得罪庆兰。 她原本想着,让庆兰出了气,自己就能活着回来,却不成想庆兰会让她查汗血宝马中毒的事情,更没想到汗血宝马之死是德亲王府的人自己搞的。 她没想到许多事,以至于庆兰要杀她的时候,她满心惊慌。 她想着自救,甚至想干脆挟持庆兰逃命,但…… 她没想到关键时候,裴煜会命人来救她,更没想到的是,来德亲王府吵着闹着要人的,会是小满…… 许多事,都在她意料之外,但好在,绝路之时,有人递给她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她活了下来。 至于,出德亲王府时,庆兰郡主的那些威胁和警告,与性命相比,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第49章:我想入宫做女医。 因着花赫的伤已经养好,云芷没道理再去忠义王府,是以,每日除了去给裴煜看诊外,就是在云家翻翻找找。 花赫出现在云家时,云芷正弯着腰在红木箱子里翻腾。 这红木箱子是在父亲的书房找到的,找到时,红木箱子是开着的,里面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最上面的书上满是尘埃。 云芷带着青梅将红木箱子抬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而后,吩咐青梅准备擦洗的东西,自己则猫着腰将箱子里的书往外拿。 “掏什么呢?这么认真?” 花赫凑过来,猫着腰往箱子里瞅。 云芷讶异,抬眸看了他一眼,“小王爷?你怎么来了?” 花赫萃然一笑,手中的折扇“哗”地一声展开,“来瞧瞧。” “瞧什么?” “谁知道呢。”花赫弯腰从红木箱子里拿出一本书,仔细瞧了瞧,道:“这书都被老鼠啃成这样了,还能要吗?” “谁知道呢。”云芷低下头,继续往外拿书。 花赫盯着她看了一瞬,忍不住嗤笑了声,“长本事了啊,小丫头,都学会用我的话来噎我了。” “说明小王爷教的好。”云芷头也不抬的答。 花赫歪着头看了她半晌,最终低笑出声。 — 找医书的事情仍旧一无所获,但,托花赫的福,云芷午饭的时候,吃了顿好的。 彼时,云家前院已经修好,云芷用过午饭,便坐在花厅里出神。 花赫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直扇到日头西斜,方才道:“你有何打算?” “有一点儿。” 花赫闻言从锦榻上坐起身来,见云芷躺在躺椅上,神色淡淡的望着头顶的虚空,忍不住问:“什么叫有一点。” 云芷偏过头来看他,“我想入宫做女医。” 花赫眉头皱起,神色略显凝重,“你认真的?” “嗯。”云芷收回视线,继续望着头顶的虚空出神。 花赫盯着她打量了一瞬,轻笑了声,“如果说,我不赞成呢。” “我知道。”云芷语气淡淡。 “那你……” 花赫眉头皱起,可话才一开口,就被云芷截断。 “小王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我身份有问题,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入了宫,容易没命。” “你既知晓,又何必选这条路?” “是啊……”云芷凄然一笑,“为何选这条路呢?” 大概,是因为,这是距离皇权最近的一条路。 毕竟,朝堂之上,没有女官,她以女子的身份,想要拿到权利,实在是不易,而唯一能靠近皇权,又能拿到些权利的,就只有宫中女官和女医了。 在男子为尊的时代里,她的选择实在是少之又少。 花赫皱眉看她,“是因为烟雨楼那件事,我没有帮你吗?” “不是的。”云芷坐起身来,用脚停住了摇晃的躺椅。 她看着花赫,郑重其事道:“小王爷,我祖母在世时,曾说过,这世上,没有人有义务帮我,不帮我是本分,帮我是情分,小王爷帮过我,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小王爷的情分,我都记着。” “至于小王爷没帮的,我也没有觉得不妥。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境,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小王爷不帮,自然是有小王爷的道理,但,这并不能改变,小王爷对我好的事实。” 花赫看着她真挚的目光,弯着眉眼,扯着嘴角,笑了。 窗外,偶有飞鸟飞过,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子斜射进来,照的花厅内暖洋洋的,就连空气里,都是令人安心的温暖。 在这温暖中,花赫说,“小丫头,我给你算一卦吧。” “别……”云芷立刻伸双手拒绝,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花赫的表情有一瞬的龟裂。 云芷有一瞬的紧张。 “那什么,小王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祖母生前说过,人的命,越算越薄,不能老算。” 花赫满脸幽怨,双眼一眨一眨的看着她。 云芷缩了缩脖子,“而且,我……没什么钱了,这……卦不空出,总不能占小王爷您的便宜不是?” “就这?” “嗯……”云芷瞪大眼睛,极为认真的点了头。 “嗨,早说。”花赫拍了拍手,福来当即从打开的窗户越了进来,那鲁莽的动作,硬生生把云芷吓了一跳。 福来细心且贴心,察觉到云芷的僵硬后,十分有礼道:“云姑娘别担心,我皮糙肉厚,没事的。” “没事就好。”云芷干笑,心下却是要哭了。 这福来壮的好似一头熊,她是担心这头熊吗?!她是担心她新修好的窗子啊!这要是坏了,还得休啊!问题是,皇上赏赐的银两就那么多,至于旁的,纵然她有,她也没法子往外拿啊! 见云芷没什么异样,福来面向花赫,“小王爷,有何吩咐?” 花赫努了努嘴,福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又越窗而去。 云芷看着来回晃荡的窗子,心里那叫一个疼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福来回来了。 只是,这人不走寻常路,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再度从窗口越了进来。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心疼的看了眼吱呀晃荡的窗子。 “我回来了,小王爷。” “嗯。”侧躺在锦榻上的花赫点头,冲他示意了下。 福来当即会意,转身走到云芷跟前,“啪嗒”一声,打开了手中的红木盒子。 好家伙! 只一眼,云芷就被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晃了眼。 福来道:“这里是一百两现银和四百两银票,从现在起,都归云姑娘了。” 说着,他一把将红木盒子塞到了云芷怀里。 银子连同盒子,有十斤多重,云芷猝不及防,只觉得手上蓦然一沉,若非反应及时,怕是要压到手指。 她茫然地看向福来,可福来已然转身朝窗户去了。 她心有所觉,可刚要阻止,福来就已经从窗口越了出去…… “……” 云芷静默了一瞬,直到晃动的窗子停下,她方才看向花赫,“小王爷,这是……” “找我算卦的钱。”花赫手中拿着折扇,潇洒万分的扇着,口中振振有词道:“你说的对,本王怎么也是个王爷,谁都不能占我便宜,况且,自古以来,卦不空出,而且……” 第50章:半吉半凶 花赫收起扇子,从锦榻上爬起来,“当年那老头子说了,给的钱越多,命越贵,所以,这钱你先拿着,以后我每给你算一卦,你就给我五十两,如此一来,我的卦出了,你的命也值钱了。”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王爷是打算给我算十次?” “不止。”花赫摇头,重新再锦榻上躺好,“就先帮你准备十次的,回头不够用的话,再跟我说。”他说完,扭头看向云芷,“当然,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钱呢,就当是你给我看诊有功,赏你的。” 云芷嘴角动了动,有点儿想骂人。 赏给她的,按理说,是她能随便花的,但这能吗? 显然不能,不光不能,还得随时准备着,免得回头花赫突然要给她算卦,她拿不出来…… 但…… “小王爷有此心意,云芷十分感动,只是……”云芷低头看了看白花花的银子,“这么多银子,我也不好拿,万一回头丢了……” “无妨。”花赫大手一挥,“丢了你就告诉我,这是我们忠义王府的银子,我都做了标记的,但凡那个不要命的敢偷,我立刻送他去见阎王!” “额……好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芷自不好再推脱,只能硬着头皮手下。 而花赫,也不负所望,当下便给她算了一卦。 “如何?” 云芷坐在锦榻上,看着矮桌上的海螺紧张的问。 花赫捏着下巴拧着眉头看了半晌,方才“哗”地一声打开折扇,“你这……不好说啊。” “怎么个不好说?”云芷紧张的问。 “哎呀,本王怎么突然有些口渴了。” 云芷:“……” 虽心下无语至极,云芷还是起身倒了一杯凉茶过来。 花赫优哉游哉的啜了半盏茶,这才缓缓开口。 “你这……不好说啊。” 云芷挑眉,“要不,不说了?” 花赫被她这话噎的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最终,拿扇子敲了她的头,一本正经的教训道:“不懂事!卦象都出了,你钱都付了,哪儿有不说的道理?要是这都不说,我成什么人了?我很有职业道德的好吧?” “嗯,小王爷说的是。”云芷十分有眼色的附和。 花赫心气顺了,又啜了口茶,这才道:“你看,你这卦象,得分开来看,这一半儿,是吉,吉的部分,意味着,你马上要有钱赚了。” “那另一部分呢?”云芷好奇地问,“另一部分嘛,花赫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另一部分就不大好了,这部分说明,你近期会遇到小人,而且,很可能会被这小人缠上。” “可解吗?” 见云芷上了心,花赫嘿嘿一笑,冲云芷搓了搓手指。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暗骂一声“黑心道士”后,认命地打开红木盒子,拿了银子递过去。 花赫接过银子塞到怀里,笑的那叫一个鬼迷日眼。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心说,这花赫回京都做王爷之前,该不会是在江湖上摆摊算卦到处行骗的吧? 花赫轻咳了声,闪着扇子一本正经道:“虽说,这小人不大好处置,不过呢,贫道……咳,是本王,本王倒有一计。” “说来听听?” “附耳过来。” 见花赫冲自己招手,云芷虽有犹豫,但还是照做了。 然,当花赫说完,她便黑了脸…… — “云姑娘……云姑娘……” 深夜,云芷睡的正沉,便听见咣咣的砸门声,以及急促的呼喊声,云芷拧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时,一旁的青梅含糊不清地咕哝,“谁啊?这大半夜的……” “没事,你先睡,我去瞧瞧。” 云芷披上衣裳下了床,推开门就看见桑疆站在院子里,正问外面来人是谁。 “我们是国子监张博士家的,我家少夫人难产,求云姑娘前去救命!” 答话的是个妇人,嗓音哽咽且急切。 蓦地,云芷想起前两日花赫给她算的那一卦。 “国子监……”桑疆低声呢喃,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去。”云芷走上前,冲着外头道:“几位稍等,我拿上药箱子就跟你们去。” “多谢云姑娘,云姑娘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云芷拍了拍桑疆的肩膀,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便折返出来,但见桑疆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便道:“张博士我从前听说过他,他是个好人。” “我知道。”桑疆应声,“但太晚了,我同你一道去。” “不。”云芷摇头,“我没事,你得守在家里,毕竟,这一院子老的老,小的小,所以,你得留下。” 闻言,桑疆还想再说,但云芷已经拍了拍他,大步往远门处去了。 看着她急切的背影,桑疆不由抿紧了唇,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攥成拳。 — 坐上马车时,云芷便开始同前来接她的嬷嬷了解张家少夫人的情况。 这才得知,少夫人本就身子弱,这一胎怀的又是双生子,本就不大好生,如今还未到产期,只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昨个儿晚上又摔了一跤,摔出了血不说,又腹痛难忍,张家不得已找了稳婆。 奈何少夫人胎位不正,宫口不开,生不下来不说,甚至还有血崩之兆,张家慌了神,混乱中想起先前秦美人难产,是云芷救的,这才大半夜让人套上马车去了桑家。 “您跟少夫人是何关系?”见那嬷嬷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是她的奶娘。” 云芷点头,又问该如何称呼,那嬷嬷道:“本家姓孙,他们都叫我孙嬷嬷。” 云芷点了头,又问了少夫人近日的心情饮食,以及怀孕后的症状。孙嬷嬷全都一一作答。 — 赶到张家时,已经临近丑时,云芷在嬷嬷的催促下一路小跑进了后院,等掀开帘子进去时,才发现张家的少夫人已经昏过去了。 张博士带着夫人候在院内,打从云芷一进门时,便急切的拜托他救救自家儿媳,等云芷进屋后,老两口又在外头喊,“云姑娘,若有不得已,保我家儿媳……” “我记下了,张博士。” 云芷应了一声,而后便皱眉去捏鼻子。 她顿住脚步,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昏迷的少夫人,而是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了窗台上的花瓶上,青花瓷的椭圆花瓶中,几只樱花静悄悄的绽放。 云芷嗅着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那抹香气,眸光瞬时变了…… 第51章:薄情之人 “那花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 听见云芷这花,孙嬷嬷愣了下,下意识地往窗边看了一眼,这才道:“好像放了许久了。”想了想,又补充,“我家少夫人喜欢樱花,每逢樱花盛开之时,都会叫人剪两支放屋里。” “嗯,先叫人收起来,但要看仔细了,不能弄丢。” 孙嬷嬷不解,“这花可是少爷他……”她说着,白了一张脸,忙叫来一个丫鬟,叮嘱了几句。 那丫鬟应声,拿着花瓶快步走了出去。 云芷这才行至桌边,她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少夫人,快速地检查了一番,而后一边扎针稳住她的心脉,一边同稳婆问她的情况。 等到把该问的都问完,云芷便叫孙嬷嬷打发屋子里的人出去,又叫她关紧门窗。 “云姑娘,我都按照您说的做了。”孙嬷嬷检查完房间里备产的物件后,走到床榻前给云芷回话。 闻言,云芷抬起头来,看着孙嬷嬷的眼睛道:“如果你想你家少夫人活,打现在起,听我的,不要质疑,不要犹豫,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了吗?” “明白了。”嬷嬷红着眼点头。 云芷道:“那好,你先把少夫人身上的衣服脱了。” “脱了?”孙嬷嬷讶异的睁大眼,“这生孩子,脱衣服做什么?” 云芷冷了脸,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言不发的看着孙嬷嬷。 孙嬷嬷被她冷然的目光看的脊背发冷,忙道:“我错了,我不该质疑您,云姑娘,对不住,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孙嬷嬷说着,便动手去脱少夫人的衣裳,实在不方便脱得,便拿剪刀剪开来。 而她,也的确如她所承诺的那般,再没有犯过同样的错误,也在没有质疑过云芷。 哪怕,云芷拿刀划开少夫人的肚皮…… — 孩子微弱的哭声从房间内传出时,在院子里坐了半晌的张博士夫妇,猛地坐起身来。 片刻后,孙嬷嬷红着眼打开门,“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少夫人生了对龙凤胎,眼下,母子平安。” 闻言,张博士激动的红了眼,一旁的张夫人也拿手帕擦起眼泪。 “多谢祖宗保佑,天佑张家,天佑张家啊……”张博士激动的手抖,却还不往给院子里的人打赏。 张夫人道:“你谢祖宗做什么?你得多谢云姑娘才是。” “对对对,等会儿好好谢谢她。”张博士说完,便激动的吩咐人去准备孩子用的东西,又叫人熬补汤给儿媳。 孙嬷嬷说完,又同张博士夫妇讲明少夫人和两个孩子的状况不太好,还不能出来见风,而后便关了房门回屋。 屋内,云芷正拿着银针给少夫人缝针,孙嬷嬷看了看因为难产而憋得小脸通红的孩子,心疼的只掉眼泪。 “这俩孩子,受苦了,这么小一丁点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能的。”云芷头也不抬地答,“只是在母亲肚子里憋住了,所以哭声微弱,身体没什么问题,养几天就好了。” 孙嬷嬷转悲为笑,“有云姑娘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要不然,我这心里……”她说着,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夫人,眼泪又断线似的掉下来。 “我家老夫人临终前把小姐交到我手里,我答应老夫人要照看好她的。” “这不是你的错。”云芷缝完针,便起身去洗手,而后才去看两个孩子,想了想,又让孙嬷嬷把奶娘叫了进来。 等奶娘喂完孩子,张博士夫妇也跟着进来瞧了瞧孩子;老两口对着云芷千恩万谢,最后,还是在孙嬷嬷的再三催促下,这才不舍地离去。 “云姑娘,我家少夫人,何时能醒啊?” 孙嬷嬷给昏迷不醒的少夫人擦了身子,又盖好被子,见云芷坐在摇篮旁边看孩子,犹豫了一瞬,方才开口询问。 “好的话,今晚能醒。” 闻言,孙嬷嬷看了看天色,道:“这眼瞅着,天就要亮了……”她顿了顿,又问:“若晚呢?” 听出她声音里的忐忑,云知道:“最晚不过明日。” “那就好,那就好。”孙嬷嬷松了口气,而后再摇篮另一边坐下。 许是因为前半夜太过紧张,如今乍然放松,心下没了防备,也或许是因为,云芷救了少夫人,孙嬷嬷坐了半晌后,开始跟云芷讲少夫人的可怜。 说来,这是个悲伤的事。 同云芷的遭遇有几分相似,但左右,不过是世事多变,男子薄情罢了。 张博士家的儿媳,是好友蒋绰颐的女儿蒋嫱,因着张博士与蒋父交好,张夫人和蒋夫人也早早相识,更是成了好友。 后,蒋嫱出生后,便时常同张博士的儿子张禹行一同玩耍,张禹行比蒋蔷大了三岁,对蒋蔷颇为照顾,两家大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是以,便为两人定了婚事。 但,不幸的是,蒋蔷十五岁那年,其母死在了随蒋父上任的途中。 张夫人心疼蒋蔷,又觉得蒋父一个人照顾不好蒋蔷,是以,便想着将蒋蔷接来京都,住在张家,由她照顾。 蒋父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便没有同意。 张夫人几番思考,是以,便亲自去寻蒋父,商量了蒋蔷和自家儿子的婚事。 于是,蒋蔷便在去年春末,嫁回了京都。 只是,她痛张禹行到底是几年没见,自分离后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大婚之日。 她原以为张禹行会向从前一般待她好,是以,满心期待,却不想,张禹行待她始终淡淡的,虽说不差,但总觉得太过疏远。 两人就这么相敬如宾的过着,蒋蔷虽伤心过,却也认命,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张禹行从不曾苛待于她。 然而,日子到底没有如蒋蔷所希望的那般。 转折点,是在春闱放榜。 张禹行名列前茅,一跃成为京都里炙手可热的张公子。 而后,又在殿试时,以其卓越的表现荣获一甲第一名,成为今年的状元。 按理说,这是喜事,蒋蔷是该欢喜的。 然而那一日,就在她欢欢喜喜的站在府门前,迎接自己的状元夫君归家,却不想,看见他带着旁人回了家…… 第52章:谁都不要信 那一天,张府门前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一身状元行头的张禹行就那么骑在高头大马上,怀里还抱着一位美娇娘。 看到蒋蔷,张禹行先行下马,又将美娇娘抱下马,而后护着美娇娘来到蒋蔷面前,告诉她:这是晁御史家的女儿,方才在街上抛绣球,他途径那里,不慎接了绣球,是以,需得娶她为平妻。 平妻…… 是的,平妻。 在正妻未有任何过错,甚至还怀了双生子的情况下,丈夫要娶平妻…… 云芷听到这里的时候,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荆棘拉扯住一般,一下一下,扯的生疼。 孙嬷嬷还在哭,“那没良心的,无非是看我家夫人早去,我家老爷又远在春安城,这才如此欺辱我家姑娘……” 云芷默不作声的递了个帕子。 她不是没想过安慰孙嬷嬷,可,蒋蔷如今的处境,同先前的她,并无太多差别,她曾经身在局中,知道这有多疼、多难熬,因为知道,所以,她想不出该如何劝。 孙嬷嬷接了帕子,擦了眼泪道:“那姓晁的,也不是个好的,仗着张家的宠爱进了门,日日用一副柔弱嘴脸才膈应我家姑娘,惹我家姑娘伤心不说,还要往我家姑娘心口上撒盐,就连我家姑娘早产,也是她害的。” 一直低着头的云芷这才抬起头来,慢半拍地想起那支樱花来,忙问:“孙嬷嬷,花儿呢?” 孙嬷嬷这才从悲伤中惊醒,豁然站起身,而后踉踉跄跄的跑出去。 不多时,她空着手折返回来,红着眼、满是愧疚的看向云芷,“云姑娘……” “花儿不见了?” 孙嬷嬷垂泪点头,“看花儿的,是我闺女,她说,方才张博士夫妇前脚刚走,后脚公子身边的小厮便领着人过来,把花儿拿走了。” 她越说越自责,“都怪我,我方才送老爷和夫人的时候,就该想着把花儿拿回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懊恼地捶胸顿足。 “无妨。”云芷宽慰她,“花没了不打紧。”即便花儿还在,也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 孙嬷嬷明白了云芷的意思,哭的更伤心了。 “老奴自幼便听人说,世间男子多薄情,听多了,便觉得可能有些夸大,加上先前我家老爷和夫人一直感情极好,便觉得这世间多的是例外。” “等到小姐成亲,便想着她与张家公子到底是青梅竹马,再怎么也该对她好的,谁曾想……”她坐在椅子上,压低声音哭泣,“天杀的啊,我家小姐怀的可是他的骨肉啊……他纵容那晁柔儿欺辱我家姑娘也便罢了,他自己怎么也这般害人啊,我家小姐肚子里,也是他的孩子啊……” 云芷默不作声,只是突然想到顾凌枫和唐娇娇成亲时同她说的话…… 他说,她不堪为正室,让她做妾,都是她的福分。 他又说,她一罪臣之女,做妾也不配。 他还说,她应沐浴更衣,磕头敬茶,谢唐娇娇大度,容她为妾,但他不会去她的园子,她什么都不用管,只需伺候好唐娇娇和顾母…… 那一天,顾凌枫说了很多话。 很多,云芷记得,很多,她不记得。 在孙嬷嬷,也说了许多话。 云芷从她的话里,理清了蒋蔷早产的原因。 无非是,男子善变,两个女人争风吃醋,晁柔儿处心积虑,张禹行助纣为虐,再两人的联合下,蒋蔷早产,危在旦夕。 若非云芷及时赶到,必定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但,眼下的母子平安,也并非是最终的结局。 只要蒋蔷在京都,只要她在张家,甚至于,只要她是张禹行的妻子,她的孩子,都未必能成活。 这一点,云芷清楚,但,她无可奈何。 — “是出什么事了吗?” 来世子府给裴煜请平安脉时,云芷听见他关切、小心,又温柔至极的询问。 云芷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他那双满含关切的眼眸,心尖莫名柔软。 她松了手,望着裴煜那双漂亮的眼眸问:“世子,你说这世间的男子,为何大多容易薄情呢?” 裴煜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 “我当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到底是身子不好,咳了几声,方才道:“我娘说过,这世上的男子,只有死了才能令人安心。” 云芷傻了眼,但见他笑意柔绵,不似说谎,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生下来就……” “照顾我娘的嬷嬷告诉我的。” “哦……”云芷缓缓点头。 便听裴煜道:“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便是男子,当然,也不只是男子,很多女子也不能信,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谁都不要信。” 云芷眸中浮现狐疑,盯着裴煜那种笑意嫣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我说真的。”裴煜靠坐在床上,神色正经了几分,“云芷,这世上,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在八岁时,想不出自己十八岁的模样,十八岁时,也不会清楚二十八岁的自己会身处何处。” “昼夜交替,星月轮转,连日子,都是每天一个样,所以,我们如何能要求旁人一成不变?” “再者,若你觉得有人变得太快,那很有可能,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先前的好,只是他伪装出来的。” 云芷嘴角动了动,“可是,世子,我问的是……” “我知道。”裴煜从怀里掏出一个上好的羊脂玉手镯,垂着浓而密的眼睫低声道:“把手伸出来。” 云芷呆愣的照做。 裴煜将手镯带到她左手上,拉过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满意的笑了。 “不错,刚刚好。” “世子,你……”云芷刚一开口,裴煜便收敛笑意抬起头来。 “你问我,男子为何大多薄情?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本身就薄情,换言之,他们可能并没有情,他们在这世间,爱的只是自己。” “所以,他们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今日里偏爱张美人,明日里偏爱李美人,说到底,他们谁都不爱,只爱自己罢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还是有些好的的,比如……” 见他突然拉长了尾音,突然停顿,云芷好奇的睁大眼睛看他,正思索他会拿谁举例时,便见他弯了眉眼,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第53章:花赫,你无耻! 忠义王府的后花园内,花赫正坐在凉亭下的躺椅上纳凉,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立在旁边给他扇扇子。 福来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跑过来,施了一礼道:“小王爷,庆兰郡主来了。” “庆兰?”花赫拧着眉头睁开眼,“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 福来摇头,“她没说。” 花赫嘴角抽了下,烟波流转,往嘴里塞了个葡萄,“算了,来都来了,请她进来吧。” “是。”福来应声后,快步跑了出去。 花赫咬着葡萄思虑片刻后,示意两个小丫鬟附耳过来。 两个小丫鬟乖乖照做,再听完花赫的话后,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离开了凉亭。 花赫闭上眼睛,哼着小曲儿再躺椅上躺下…… 庆兰跟着福来走进凉亭时,见花赫一副睡着的模样,眉头皱了皱,露出几分不悦。 福来上前推了推花赫,“王爷,郡主来了……” 花赫没动,一副睡死了的模样。 福来有些尴尬,又伸手推了推。 庆兰脸色有些难看,一副隐忍不发的模样。 福来硬着头皮又喊了两回,花赫这才悠悠转醒。 “呦,庆兰来了啊……”花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起身来。 庆兰冷笑一声,“花赫,你我之间,就不必装了吧?” “呦,瞧你这话说得。”花赫嗤笑一声,娇羞的摆了摆手,扭捏十足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呢?” “哼,少给我装蒜,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庆兰说着,一把抽出随身携带的红色长鞭抽在石头做的台阶上。 “砰——”地一声,石阶被她抽裂开。 眼看着碎石连带着灰尘高高扬起,花赫一张俊脸黑了下来。 “庆兰,这不是德亲王府。” 见他浑身泛着摄人的冷意,庆兰嗤笑一声,“那又如何?” 花赫抬眸,见她嘲弄的勾着嘴角,由内而外地散发出鄙夷,终是缓缓笑了。 “不如何。” 他浑身放松下来,缓缓再躺椅上躺好,全然没有一丝一毫要跟庆兰针锋相对的意思。 只对着一旁的福来吩咐:“等会儿叫匠人们来一趟,看看修这台阶修多少银两。” “是。”福来应声,“等下就叫匠人们报个账出来,不过这亭子是前朝修的,眼下若想复原,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无妨,反正德亲王府不差钱。” 福来应了声是,而后快步退出了亭子。 彼时,庆兰的脸已经快黑成炭。 “花赫,别给脸不要脸。” “前提是,你得给啊……” 不同于庆兰满身压抑的怒火,花赫只是淡淡的,甚至还有些不在意。 “你——” 见她气噎,花赫好心提醒,“快喘口气,别回头气死了,说是我害的。” “你……”庆兰咬牙,好一会儿才道:“花赫,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所以呢?”花赫挑眉看她。 庆兰黑着脸,“别以为皇帝出面压下此事,你就能抽身,我告诉你,花赫,你杀了我的马,便是你欠我的,只要我没点头,你就永远欠我的。” 花赫听得直皱眉头,坐起身看她,“不是,你脑子是有病吗?什么叫我欠你的?我告诉你,谢庆兰,本王爷打以前哦不,打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起……我就不欠你的,也不可能欠你的。” “再者,你那马是我杀得的吗?对,肉身可能是我杀得,但我为什么杀它?还不是因为它祸害百姓?它为什么祸害百姓?那还不是你的错?我杀了它,那是为民除害,那是帮了你,你应该感激我!” “再者,退一万步来讲,我不杀它,它就不会死吗?你光知道我杀它了,那它中毒的事儿,你怎么不说啊?难道它中毒也是我干的?!” “你……” “我什么啊?”花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嫌弃道:“本王爷行走江湖时,见过没长脑子的,但还没见过你这么不长脑子的,遇事儿不动脑子,光动手,怎么?想用折腾小丫头那招对付我啊?我告诉你,那不能够!” “我堂堂一个王爷,我怎么异性王,那也是王爷!你不过一个郡主,在我面前威风什么啊?” “还有,以后少在我面前摆那副郡主的派头,你比公主差远了,公主还没敢这么对我呢,所以,你下次要在这么着,可别怪我不给你脸!” 花赫说完,嫌弃的甩了衣袖。 正此时,两个异域风情的少女,戴着面纱,一前一后进了亭子,一进来,便一左一右围在了花赫身边。 “王爷,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谁惹您不高兴了?”女子一手扒着花赫的肩膀,另一只手如若无骨般在花赫胸口轻抚。 另一女子紧跟着道:“对啊,王爷,是谁惹了您,您同我们姐妹说,我们姐妹虽说不能帮您把人欺负回去,但我们能跳舞唱曲儿哄您开心啊。” “是啊,王爷,您不说我们姐妹唱的曲儿最是好嘛?我们昨个儿还新排了一个,不若今个儿就跳给您看吧?” “嗯,这个好。”花赫满意的点头,弯着眉眼吃下了舞女喂的葡萄,笑得那叫一个鬼迷日眼。 庆兰已经气的快说不出话。 给花赫喂葡萄的女子暗暗瞥了她一眼,美眸流转,魅声细语道:“呦,郡主也在啊,郡主怕也不是也对我姐妹二人感兴趣?想要看看我新排的舞蹈?” 话落,不等庆兰答话,另一人便娇嗔一声,“姐姐,你说什么呢?郡主这般金枝玉叶,哪儿能与咱们姐妹同乐,你说这话,不是折辱她吗?” “哎呀,那我真是该死。” 舞女说着,便要跪下去,但还未跪下,便被花赫一把拉进了怀里。 “跪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你们主母,再说了,她哪儿管得着本王院里的人?” “哎呀,王爷讨厌。”舞女在花赫怀里撒了个娇,而后怯生生地看向庆兰,楚楚可怜道:“郡主,不是奴不跪您,是王爷他……” “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别管她,来,给本王剥葡萄。” “是。”舞女怯生生地应了,而后伸着柔白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剥开葡萄,又风情万种的喂到花赫嘴里。 这下,庆兰彻底黑了脸。 “花赫,你无耻!” 气恼万分的丢下这句话后,庆兰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第54章:嫁给我 “别管她。”见舞女望向庆兰离开的方向,花赫闭着眼睛吩咐。 两人只得收回视线,继续伺候花赫。 不多时,福来跑进来,回禀道:“主子,庆兰郡主走了。” “嗯。”花赫应声,而后长吐了口气,“老天爷,这尊瘟神可算是走了。” 两个舞女也收了方才那副模样,规矩的跪坐在一旁。 福来又道:“我瞧着郡主挺伤心的,眼睛红的厉害,好像还哭了。” 两个舞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主子,庆兰郡主该不会是喜欢您吧?” 不等花赫接话,另一个便抬手在她额间敲了下,“我的傻妹妹,这还用问吗?庆兰郡主表现的多明显啊……” 被打的舞女揉了揉额头,小声道:“这么说,那庆兰郡主也挺可怜的……”她顿了会儿,仰头问:“那主子你为何不给她个机会呢?我瞧那郡主挺厉害的。” “我的傻小桥啊!”花赫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下,“说你傻你还不信,那可是德亲王的宝贝孙女,京都里赫赫有名的庆兰郡主,我——忠义王府的小王爷,我跟她掺和,我是嫌命太长了吗?” 小桥一脸茫然。 花赫懒得同她解释,“大桥,领你妹妹回去,跟她解释清楚。” “是。”大桥领命,拎小鸡子一般,拎着小桥回去了。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花赫啧声感慨:“看来,这双胞胎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儿啊。” 福来道:“多半是她爹娘的聪明才智都给了大桥。” “嗯。”花赫认同的点头。而后看向福来,“那小丫头呢?” “在世子府呢。” 花赫皱眉:“还没出来?” “是。” 花赫拧了凝眉,略思考了一瞬,站起身道:“走,去世子府。” — “你父亲,我父亲,你祖父,和我祖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百姓,于家庭,对得起父母、妻子、子女,在军队,对得起士兵。” “他们可能会获罪,但,绝不会背叛妻子。” 世子房内寂静非常,错金螭兽香炉内的白色烟雾缓缓飘出,裴煜闭着眼睛趴在锦榻上一动不动,云芷在一旁给他施针,耳边却一直回响着裴煜方才说过的话。 的确,放眼京都,当年的裴家,可谓是风头无二,连带着云家都跟着风光。 可,饶是最风光的时候,裴老爷子也没纳过妾,甚至于,连个桃色绯闻都没有。 而,不止裴老爷子,裴家世代出良将,但,裴家世代都不曾有妾室,也不曾有庶子庶女。以至于,当年裴家出事后,嫡系就只剩下裴煜一人。 至于旁支,都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往大了说,那只能算裴家祖上的族人。 当然,这些事,并不来源于云芷幼年记忆,而是她日日去给花赫上药时,从他口中听闻的。 可,至于裴煜如何得知,云芷不清楚。 她只清楚,她的祖父,只娶了祖母一人,父亲也只有母亲一人,但曾祖父却有许多妾室。 说来,祖父所在的云家,也是个大家族,只可惜,祖父的母亲被妾室害死,他也险些被那些姨娘和庶子害死,因此,他本人极为讨厌纳妾,也为此,立下家规说:云家后代子弟,不允许纳妾,更不允许有外室,若有违者,直接逐出家门。 而云芷的父亲,同母亲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对母亲极好不说,旁的女子,他是一概不理。 云芷自幼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便误以为全天下的男子都是如此,也正因为此,她才会信了顾凌枫的鬼话。 即便,那时祖母已多番告知她:世间男子多薄情,但,她还是一股脑的信了。 这一信,便信到顾凌枫大婚…… 等到,她被顾家伤透了心,与顾家划清界限回京都时,虽看着与平常无异,暗里早已心灰意冷。 等到她知道了蒋蔷的事,便越发觉得世间男子凉薄无情,女子们的处境艰难…… 她难过,她困顿,但她无可奈何,所以,在裴煜询问时,她问出了那一句…… “可,像你我祖辈、父辈那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听见云芷这话,裴煜缓缓睁开眼,微微侧过脸看她,“我知道。” 云芷愣住。 便见他展颜一笑,道:“但,还是有,不是吗?”他微微歪了头,略思索了一会儿,背过脸庞低声道:“若你愿意相信我,若你怕伤心,你可以嫁给我。” “什么?”云芷傻了眼,手中的银针都险些掉下去。 裴煜又转过头来,雪白的面颊上染了红霞。 他垂着眼帘,羞赧又小心地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外祖母说,你在京都,生存不易,若你没什么喜欢的人,若你……不是很在意子嗣,你可以考虑,嫁给我。” “我虽无实权,但,有外祖母护着,旁人轻易不敢欺辱你,像那天的事……也不会发生,而且,外祖母对我很好,舅舅对我也很好,给了我许多赏赐,母亲的产业先前都是外祖母代为打理,如今也都交还与我,我……” 他又慌又乱,像是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一般,吭哧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云芷,像是怕她误会,又像是怕她拒绝一般,声音又轻又温柔。 “我的意思是,嫁给我,我不会欺负你,我也没法子欺负你,而且你……你也看到了,我身子不好,定不会纳妾,你嫁进来,世子府由你掌家,我也会听你的话,唯一的缺点就是……我、我可能活不了很久,也没法护一辈子,咱们……可能也不会有孩子。” 说到孩子,裴煜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对你而言,孩子想来很重要,但我身子实在不好,所以……若你想有孩子,我不会拦着你……”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收养一个,或者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到你名下,如此,我若不再,你也能有所依仗,只要你能牢牢抓着家中产业,想来,也能过得很好。” 云芷看着那双纯净透亮的眼眸,大脑宕机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银针,和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终是……缓缓笑了。 第55章:我相信你 “你……笑什么?” 裴煜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云芷抬起头来,将最后几针落下,又将蒸好的药包盖上,眼角余光瞥见裴煜还一脸纳闷的盯着她,有些忍俊不禁。 “世子今年多大了?”她在锦榻旁的凳子上坐下,柔声询问。 “十六。”裴煜蹙眉,不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芷未答,只笑着道:“我十八。” 裴煜神情越发困惑。 云芷笑了,“按照人的自然规律,你应该比我死的晚。” 裴煜皱了下眉头,而后任命一般趴在锦榻上,“我活不过十八的。” “谁说的?”云芷歪着头凑过去,“你还未到十八,怎知自己活不到十八?” 裴煜近乎无奈地看她,“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云芷摇头,坐直身子望向窗台,“山容似铁犹能改,世事如棋未可知。” 裴煜抿了抿唇,垂着狭长眼睫道:“云芷,我知你好心,但……” “我没说我不能治。”云芷打断他,神情坚定,“今日的我,虽不一定可以,但明日的我未必,所以,世子,莫要轻易给我下定论,也莫要,太早给自己下定论,万一,我能呢?” 裴煜闻言一怔,须臾,他弯着眉眼,轻轻笑了。 “嗯,你能。” 他声音温柔,连笑容都带着纵容和信赖。 “你既说了,就一定可以。” 他趴在锦榻上,笑看着她,认真而又庄重的道:“云芷,我相信你。” — 花赫大摇大摆走进屋内时,透过珠帘,一眼便瞧见坐在锦榻上,垂着眉眼看怀中裴煜的云芷。 尤其,裴煜还赤裸着上半身! 花赫一双眼睛“豁”地睁大,就连紧跟着进来的小厮也震惊的睁大了眼。 “云姑娘你……” 花赫一把掀开珠帘,三步并做两步走进来,伸手便去抓裴煜的手腕。 “放开他!” 云芷一把拍开他的手,神情少有的冷厉。 花赫身形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便激动道:“小丫头,你不是吧?我不就是没帮你去烟雨楼捞人吗?你至于这样吗?” 云芷瞥了他一眼,对着一旁的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毯子拿过来。” 惊呆了的小厮,慢半拍的应声,而后同手同脚的去拿了毯子过来。 云芷接过鸭毯子将裴煜整个儿裹住,又对小厮道:“去厨房,将半个时辰前我让你们蒸的药包拿回来。” 小厮呆愣愣的应声,而后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花赫站在原地没动,只凝眉看她。 “劳驾小王爷帮个忙。” 闻言,花赫抱起手,勾着嘴角道:“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想到我了?” 云芷没说话,尝试自己把人抱起来。 但是,刚起来一半,她就身子一软,跌回了原地。 见状,花赫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裴煜,而后瞥了云芷一眼,见昏迷不醒的裴煜抱起,送到床上放好,又给他盖好了被子。 “多谢。”云芷跪坐在锦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花赫瞥了一眼她脖颈和脸颊上沾着的黑发,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裴煜,而后,才抱着手走到锦榻前坐下。 “我说小丫头,你何必呢?这病美人纵是长得好,你也不能趁人之危啊?这下好了吧,把人给整昏过去了吧?” 云芷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而后移开视线没说话。 花赫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旋即,笑盈盈地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占了那病美人的便宜,现下感觉如何?” 话落,不等云芷答话,便摸着下巴一脸困惑道:“不应该啊,这病美人身子这么差,按理说,是不行的啊?何至于把你整的这般狼狈?” 云芷仍旧不理会他。 见状,花赫眸光流转,又往她跟前凑了凑,“难不成,你们学医的,是有什么法子,能让男人……骤然回春的?” “怎么?你需要?”云芷总算回头看他,但,呼吸依旧有些重,那模样,像是刚刚经历过一番鏖战。 花赫弯了眉眼,“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本王身强体健,自是厉害的很!不过嘛,你若盛情相赠,我也就……” “也是,您哪儿需要。”云芷不冷不淡地噎了他一句。 花赫扇扇子的动作一顿,但见云芷双眸望着裴煜床榻,眸光暗了暗。 “好了,不逗你了。”他收起了不正经,问道:“你是找到办法救他了?” “没有。”云芷摇头,神情说不出的颓败。 花赫挑眉,下一瞬,收了扇子,“啪”地一声敲在掌心,“你是疯了吗?!没想到法子救他,就敢这么干?你知不知道这得冒多大的风险?一个不好,可能他命都要没了!” “到时候,他死了,你如何能活?!” 大抵是怕外头的人听见,花赫努力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愤怒,仍旧清晰可见。 “我知道。”云芷垂着眼帘。 “我只是觉得……”她嗓音哽咽,整个人说不出的疲惫,“我只是觉得,他不该如此。” “这么觉得的人多了!”花赫满脸愤怒,“但你这么蠢的,少有!” 云芷不再吭声。 花赫满心火气,展开折扇咣咣地给自己扇扇子。 “你才认识他多久?何至于为他冒这样的风险?但凡用内力能把他身体内的毒素给催出来,他在天山寺这么多年,清和大师早就把他体内的毒清的一干二净了!何至于这么多年还要死不活!” 云芷低着头不吭声。 花赫仍旧不解气,瞥了一眼床榻,怒声道:“这病美人也是个蠢的,他才认得你多久,就敢让你这么试?他难道不知道,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命都没了吗?” “这么说来……”云芷缓缓抬起头来,“小王爷你……也没认识我多久。” 花赫的抱怨声戛然而止,扇扇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一个慌乱心虚,一个坚定执着。 半晌,花赫移开视线,笑着打哈哈,“我跟他如何能一样?我又不像他这么信任你。” “也是。”云芷收回视线,继续垂眸坐着。 气氛陷入僵持中,两人都默契地没再出声…… 第56章:看上了? “云姑娘,这是您要的药包。” 约莫过了半刻钟,小厮拎着食盒快步走进来。 “放那儿吧。” “哎,好嘞。” 小厮将食盒放到桌上,又问:“云姑娘,厨房那边问,可还需要弄别的,若是不弄,就按着往日里,开始给世子炖汤了。” “今日里,汤不必炖了,炖些小米粥,等到天黑之后再准备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就行。” “那小的去告诉厨房。” 小厮得了云芷的话,快步退了出去。 花赫长吐了口气,“世子府上的人,竟是这般听你的话,还放心你单独同他家世子待着。”他摇头啧了几声,“这知道的你是给他治病的医女,不知道啊,还以为你是府上的当家主母呢。” 云芷没接话,只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汗,而后下了锦榻,走到桌边,打开食盒。 随着盖子打开,浓浓的中草药气味儿和白色的烟雾一起涌出来,花赫深吸了一口,一脸满足的感慨:“嗯,就是这个味儿。” 云芷拎着食盒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后,将裴煜的四肢摆正,手腕、脚腕以及肚脐上各放了药包。 花赫探头看了一眼,又啧啧两声,“哎呦,这么上心呢?该不会是瞧病美人长得好,看上了吧?” 云芷没理会他,只拿毛毯给裴煜盖住。而后自己搬了个圆凳坐在了床边。 花赫见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撇了撇嘴,“真看上了?” “嗯,看上了。”云芷声音毫无波澜。 花赫皱了眉头,“小丫头,我没跟你开玩笑。” 闻言,云芷回过头来,神情里带着几分求饶。“小王爷,我今天很累,我也没力气跟你开玩笑。” 花赫挑眉,“所以,怪我喽?” 云芷有些无奈,索性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花赫心情也有些烦躁,屈膝坐在锦榻上气呼呼地扇扇子。 约莫过了一刻钟,云芷起身净了手,又找出几个干净的小白碗放到床边,而后掀开毛毯。 花赫好奇她要做什么,便探着脑袋去看;便瞧见云芷没拿起一个药包,便在药包热敷过的地方扎针放血,等放血结束,在上面覆一块儿干净的纱布,再将药包翻个面放上去。 花赫蹙眉,眼看着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个动作,也眼看着那五个干净的小碗里全都有了血。 “你要干什么?” “王爷不都看到了吗?” 云芷起身,拿出放在书案上的文房四宝,一言不发的研墨,而后在宣纸上写了“左上、左下、中、右上、右下。” 写完后,她放下笔,拿起宣纸吹了吹,等上面的字迹干后,便撕开来。又起身拿过食盒放到桌上。 她先是在方面放了木垫,又放了撕好的纸条,而后将五个盛着鲜血的小碗放了上去。 花赫起身走过来,盯着看了一瞬,说道:“他又不是各个部位中的毒不一样,你何必这般麻烦?” “我自有我的道理。” 云芷不理会他,只拿着盖子将食盒盖住,而后才看向花赫,“小王爷,您今日特意来此,是为探望世子,还是为寻我?” 花赫嗤了声,“我好端端的寻你做什么?我自是为了探望病美人。” “哦,这样啊。” 云芷点头,起身收拾了药箱子带上,又提起了食盒,这才规矩的同花赫行了一礼。 “既如此,民女就先告退了。” “哎,你……” 眼看着云芷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花赫那叫一个无语,他拿着折扇气呼呼地在掌心敲了三下,这才咬牙追了出去…… — “上车!” 天色已经昏暗,路上行人亦寥寥无几,福来赶着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花赫掀着帘子冲闷头走路的云芷喊。 然而,他一连喊了几声,云芷都没理会他。 最终,还是花赫气不过,下车将她硬拖了上来。 但见云芷仍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花赫有些上火。 “我说小丫头,咱不至于吧?我不就一次没帮你么?你至于这么生气?” 云芷仍旧没说话。 花赫气噎,“庆兰郡主为难你那天,我没帮你,是我不对,可,我若帮了你,你才是真正的要完,我不帮你,是为了救你。” 云芷轻轻摇头,“我没怪您,我知道您不管,是为我好。” “那你是为什么?”花赫想了想,“难不成是为了烟雨楼那个?我都跟你说了,你救她出来,也是麻烦,我不让你救,是为你好。再者,我又没说一定不帮,你找我一次不行,你多找我几次不就行了?何必兵行险兆,做这种事?” “你知不知道,你若害死了病美人,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我知道。” “那你还……” 云芷抬起头来,原本苍白的脸上,带了些不自然的红。 她眉头微拧,似乎不甘,似是幽怨。 “我只是觉得,不该如此,小王爷,这一切,不该如此啊。” 花赫眉头皱起,“云芷,你进死胡同了。” “我……”云芷还要说什么,却忽然两眼一白,昏了过去。 花赫见状,忙伸手接住她,她这才不至于摔到车厢里。 “小丫头!” 他接连喊了两声,然而,云芷都没什么反应,花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热的厉害,眉头当即拧成一团。 “福来,小丫头发烧了,快,去医馆!” “是!” — 云芷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境地最初,是她和青梅在云家的花园里追逐玩耍,彼时,祖母在亭子里坐着看话本,顾凌枫坐在亭子里写文章。 父亲母亲也都还是年轻恩爱的模样,一切都很好,像园子里的花开的一样好。 可突然地,一切都变了,院子里一片破败,所有人都不在了,偌大的园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慌乱又害怕,在院子里跑着,大声的呼喊着。 但,没有人回应她。 最后,她蜷缩在地上无助的哭,等再一睁眼,便瞧见满院子的喜色、满院子的宾客,以及,站在宾客中间的顾凌枫和唐娇娇。 他们二人高高在上的看着她,嘲弄地同她笑,说她只配为妾,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爹娘祖母,说她该死。 不是这样的。 她摇头辩解,她大声叫喊,但,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她痛苦、她挣扎,却是无能为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最终,崩溃了的她,拿起一把刀,杀了所有嘲笑她的人…… 第57章:不让你孤单 云芷睁开眼时,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她睁着眼望着眼前的虚空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这床帏的样式有些眼熟。 她怔怔地侧眸,环顾四下,这才发现,她正躺在自己的闺房中。 “是梦吗?” 她喃喃自问,要知道,自从云家出事,她已经三年没在京都,莫说躺在这张床上,就是踏进闺房,那都是少有的事。 “对,是梦。”男子悠悠的声音传来,云芷慢半拍地寻目望去,便瞧见拎着酒壶吊儿郎当走进来的花赫。 “王爷?”云芷诧异地睁大眼睛。 花赫喝了口酒,叹气道:“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啊,估计你那小丫鬟眼睛都要哭瞎了。” “你说青梅……”云芷紧张起来,试图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强撑着趴在床边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哭了几场而已。”花赫长腿一伸,在桌边坐下,“你说你也是,看诊就看诊,何必急于求成,再者,你先前受了伤,还未养好,就这般糟蹋自己身体,怎么?你是觉得医者都不会生病是吗?” “我没这么想。”云芷缩了缩脖子,小声答。 花赫瞥了她一眼,“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虚弱的?甚至于,连自己发烧都没发现,以至于烧的昏迷了整整两日才醒来。” “两日?!”云芷大惊,下一瞬就要爬起来,“我得起来,我得去张家一趟……” 花赫眉头拧起,起身走过去,一把将她摁了回去。 “你都这样了,还要往外跑,怎么?别人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芷抿了抿唇,“只是张家少夫人生产时,是我接生的,眼下,她的病症,只有我能看。” “那也得是健康的你才能看!”花赫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你自己都这般了,又如何救旁人?” 云芷垂着眸没接话。 花赫看她这般,终是不忍,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行了,别担心了,你明日里在去,也无妨的,再说了张家今天来人寻你时,我已叫青梅帮你问过了,他家少夫人恢复的挺好,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心情不大好,没什么食欲罢了。” “嗯。”云芷总算没再挣扎。 花赫安抚她在床上躺好,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青梅端着茶饭走了进来,将茶饭放下后,便快步来到云芷身边。 “小姐,你总算是醒了,你真是吓死我了。” 青梅说着,眼泪断线似的掉下来。 “我这不是没事吗?”云芷冲着她笑,却不知,此时此刻,她的唇色同她脸色一样白。 见状,青梅哭的更凶了。 “呜呜呜……小姐,都是我没用,我不该偷懒的,我当初应该跟你一起去学医的,我若同你一起学医,就能给你帮忙,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呜呜……小姐,我对不起你。” 廊檐下,昏黄的光从灯笼里散发出来,照的周围朦胧一片。 花赫靠在廊檐下的柱子上,仰头望着天上明月。 福来从外头走进来,听见青梅的哭声,朝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道:“主子,眼下房子是修的差不多了,但,这府邸到底是太大了,只有云姑娘和青梅,怕是不行。” 花赫淡淡嗯了一声。 福来试探道:“要不,咱们帮着买些奴仆来?” “不用。” “啊?” 福来懵了,不解道:“那……这么大的府邸,就她们两个人,岂不是很危险?但凡有个好歹,可该如何是好?” 花赫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这事儿不用咱们操心,自有人过问。” “啊?真的啊?”福来闻言一喜,凑上前问:“谁啊?我认识不?” 花赫看着他哼笑了两声,没答话。 福来撇嘴,“主子,您咋又这样?” “我乐意!” 说完这句,花赫长腿一伸,跳下长廊,朝外走去。 见状,福来忙呼喊着追了过去…… — 屋内,青梅哭够了以后,情绪总算平复下来,她一边照顾云芷用饭,一边同云芷讲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日云芷发烧昏迷后,花赫第一时间带她去看了大夫,而后直接命人买了新鲜的被褥,又连同茶具餐具,等一切日常生活能用到的东西,叫人送到了云家府邸,又带了两个婢女,帮着收拾云芷刚修葺好的院子,那之后,便将云芷安置在了她的闺房,又叫青梅去桑家收拾自己的行囊,回云家照顾云芷。 做完这一切,便一直待在云家。 云芷听闻,略蹙了眉头,道:“你离开桑家时,如何同桑奶奶他们说的?” 青梅道:“我离开时,柱子哥不再,我便同桑奶奶说了,原本,桑奶奶想跟来的,但王爷的人说,只要我自己,所以,他们就都没来。” 云芷抿了抿唇,道:“那他们最近有来过吗?” 青梅摇了摇头。 云芷咽下一口粥,又问:“壮壮呢?” 青梅道:“壮壮倒是每日里都来。”顿了顿,又补充:“前些日子,你不是帮壮壮找了能读书的地方么?他每日早起去读书,晚上回来就来这边,等写完功课,便帮着干些活。” “那他现在还住在桑奶奶那里吗?” “嗯。” 青梅点完头,见云芷垂着眼睑没说话,便道:“小姐,你是怎么想的?要把他们接过来吗?” 云芷摇了摇头。 “可,让壮壮生活在桑家,似乎,也不太妥当。” “我知道。” 云芷将一碗粥喝完,这才道:“可,眼下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若将他们带在身边,只怕是会害了他们。” “可小姐,纵然你不把他们待在身边,那有心人稍微一查,便知晓,桑家同咱们,是有关系的啊?” “是这样。”云芷扯着嘴角苦笑,“可青梅,若有朝一日,我如父亲一般犯了错,你会受我连累,但,桑家,还是能活的。” 此话一出,青梅身子一僵,可张了张嘴,却是笑了。 “那就依小姐的。”她笑得温和,宛如初夏时节盛开的青梅花,“若有朝一日我们还是重蹈覆辙,那我也要跟小姐一起,小姐,你放心,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我都跟着你,我必不让你孤单。” 这一番话,宛如干旱时节的一声闷雷,重重砸在云芷心头,砸的她心脏震颤,鼻尖泛酸。 她捧着粥碗,强忍着眼泪,应了声好…… 第58章:抢人! 翌日,云芷抵达张家时,不过辰时过半。 见云芷来的早,孙嬷嬷是千恩万谢,却也不忘关切云芷。 “云姑娘,您脸色怎的这般差?昨日府中人去寻您时,说您身子不适,眼下可好些了?” “好多了。”云芷微笑着谢了孙嬷嬷,抬脚迈过张家的门槛,耐心地同孙嬷嬷问蒋蔷和孩子的情况。 孙嬷嬷感动不已,道是一切都好,可提及蒋蔷却是落了泪。 当日,云芷为救蒋蔷,在张家待了整整三日,直到蒋蔷脱离危险,方才离开。 但,饶是待了三日,她也没见到那位状元郎…… “我家姑娘怕是伤了心了,这几日,一直恹恹的,孩子也不看,就那么躺在床上,我同她说话,她也不大理会,云姑娘,我是真怕……万一我家姑娘想不开,你说,我可怎么跟夫人交代啊?” 见她难过的掉眼泪,云芷劝道:“出了这样的事,她总归是要伤心一阵子的,你也别把事情想的太糟糕,许是她伤心一阵子,就想明白了。” “话是如此,可……” “云姑娘!” 孙嬷嬷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云芷抬眸,便瞧见一个小婢女,带着几个小厮快步朝自己奔来。 “这……”孙嬷嬷微微变了脸色。 “云姑娘,您可算是来了,您快去瞧瞧我家夫人吧。”说完,不等云芷答话,便冲小厮吩咐:“一个个的,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云姑娘请到咱们夫人院子里?” 小厮应声,迅速围到云芷身边,一左一右架着她往前走。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没王法了是不是?云姑娘是专门来给我家姑娘看诊的,你们怎么能这样?” 孙嬷嬷急了眼,想要上前拉云芷,却被那婢女拦住。 “孙嬷嬷,你家夫人不是好好地在院子里待着呢吗?吃得好喝的好的,哪儿就差云姑娘这一会儿了?我家夫人可不行,她眼下难受的紧,云姑娘是个医者的,得先紧着要紧的来。” “可我家夫人……” “行了,孙嬷嬷,等云姑娘给我家夫人看完,自然就去给你家夫人看了!” 话落,一甩手,留小厮拦住孙嬷嬷后,便甩着帕子快步走了。 孙嬷嬷急的连声唤云芷,奈何,云芷已经被小厮们架着走远了…… — 云芷是被人硬生生挟持到晁柔儿院子里的,这一路过来,云芷只觉得两边胳膊被架的生疼。 老实讲,她完全可以挣脱这束缚,但,她实在好奇这晁柔儿,于是,将计就计的被带了过来。 “公子,人带来了。” 云芷被挟持进屋内后,那婢女便快步走进内室去回禀。 “好,来了就好,快让她进来。” “是。” 婢女应声,而后才命人松开云芷,笑盈盈地邀她进去。 云芷脸色发冷,看了婢女一眼后,抬脚跟了进去,可一进去,便瞧见坐在床榻上抱着美人儿满眼心疼的俊秀公子,以及,男人怀里一袭白色纱裙,脸色苍白,一副脆弱的随时都要碎掉的女子。 晁柔儿…… 的确是名如其实,她光是出现在那里,就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也难怪,张禹行会这般紧张她。 但,若单论相貌,她并不及蒋蔷。 而她之所以能把蒋蔷比下去,想来,靠的是一个“柔”字。 “云姑娘,您可算是来了,柔儿身子不适,您快帮着瞧瞧。” 云芷瞥了一眼虽脸色苍白,却眼神清明的晁柔儿,又看了眼满脸紧张,好像晁柔儿随时都会死一般的张禹行,莫名觉得,这二人,同顾凌枫和唐娇娇有的一拼。 只不过,这晁柔儿的手段,明显比唐娇娇要高。 至于张禹行…… 他可要比顾凌枫蠢多了! 但,云芷没拒绝,只道:“张公子若想让我看诊,还是让她在床上躺下的好,您这般抱着,我便是诊脉,怕也是不准的。” “哎,好,好……”张禹行连连应声,小心翼翼的将晁柔儿放到了床上,又贴心的盖好了被子。 云芷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得心寒, 再想到蒋蔷难产,命悬一线时,张禹行没出现,等到孩子出生,也没来看一眼时,越发觉得悲凉。 “云姑娘,请……”做好一切的张禹行,彬彬有礼的请云芷过去。 云芷施施然落座,抬手为晁柔儿号脉,然而,刚一摸到脉搏,心下便惊了一惊,她诧异地朝晁柔儿看去,却对上晁柔儿那双单纯又脆弱的目光。 “怎么了?云姑娘?”晁柔儿嗓音里带着一抹哭腔,甚至还哽咽了几下,方才继续:“我是不是不行了?” “你莫要胡说!”张禹行急声打断她,而后着急地问云芷,“云姑娘,柔儿如何了?可是身体柔弱,你放心,若是需要补,无论用什么药材,我都答应,我都能找来,只求您治好柔儿!” 他说完,见云芷还是不吭声,心下越发慌了。 “云姑娘,您为何不说话?可是柔儿生了什么病?他们都说您医术极好,救了命悬一线的秦美人不说,还救了蒋氏,她们难产你都能救,难道我的柔儿你不能救吗?” “她无须我救。” 云芷收了手,淡淡开口。 “什么?”张禹行一脸茫然,紧接着便急了眼,“云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蒋氏先找了你,你就不给柔儿看诊?您不是医女么?您这般,是什么道理?还是说,那蒋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老实讲,云芷有些想骂人,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 “张公子。”云芷站起身来,“我的意思是,她怀孕了,所有的不适,都是孕期正常反应,无须看诊,也无须救。” “什么?!”张禹行呆住,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柔儿有孕了?有我的孩子了?” “是。”云芷被他这一系列的反应搞得有点儿反胃,甚至有些想翻白眼。 张禹行瞬间面露喜色,行至床边,激动万分的抱住了晁柔儿。 “柔儿,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真的吗?禹行哥哥,我们真的有孩子了吗?这是真的吗?”晁柔儿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眼泪断线似的落下来,瞧着,那叫一个楚楚可怜,那叫一个惹人怜爱。 云芷只看一眼,便知道,蒋蔷败在了哪里。 也只用这一眼,便明白了,什么叫当局者迷。 更是因为这一眼,让她想起自己从前跟在顾凌枫身边左一个“凌枫哥哥”、右一个“凌枫哥哥”喊时,是有多恶心人。 呕…… 真真是隔夜饭都要呕出来的程度! 第59章:不想生 抵达蒋蔷院落时,云芷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门口偷偷哭的孙嬷嬷,她谢了领她过来的小丫鬟,这才走上前。 “孙嬷嬷……” 听见声音,孙嬷嬷诧异的抬眸,看见背着药箱子的云芷,一时间又哭又笑。 “云姑娘,您来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云芷笑着把她拉起来,“这是京都,我大白日里进了张家的门,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 “对对……”孙嬷嬷连应了两声,但云芷心知,她担心的并非是这个。 孙嬷嬷擦干眼泪,领着云芷进了门。 蒋蔷还在坐月子,是以,门窗全都紧闭,门口还挂了厚厚的帘子,防止冷风吹进去。 但,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日光极好的白日,屋内的光线也有些暗。 云芷进屋后,环顾四下,却并未看见孩子,只瞧见了面朝里躺在床上的蒋蔷。 她诧异,回过头无声地问孙嬷嬷:“孩子呢?” 孙嬷嬷面露难色,拉着云芷往窗口走了走,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家姑娘不愿看见孩子,所以,眼下两个孩子都在他们祖父母那儿。” “原来如此。”云芷缓缓点头,想起蒋蔷生产那日,张家夫妇紧张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转身行至床边。 “姑娘,云姑娘来给你看诊了。” 孙嬷嬷弯腰轻声提醒蒋蔷。 然而,蒋蔷没有任何反应。 孙嬷嬷尴尬的看了云芷一眼,伸手轻轻推了推蒋蔷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 然而,蒋蔷还是没有反应。 孙嬷嬷尴尬的不敢直视云芷,但还是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 许是觉得事不过三,蒋蔷终于开了口。 “不必了……”她嗓音沙哑,语调消沉,整个人宛如一株寒冬时节即将凋零的花儿。 “姑娘……”孙嬷嬷心疼的红了眼。 云芷却是皱了眉头。 “你既这般说,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云芷冷着脸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孙嬷嬷见状慌了神,忙去拦云芷,“云姑娘,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我家姑娘可就真没有活路了啊……” “乳母,让她走……”蒋蔷淡漠的开口。 “姑娘……”孙嬷嬷两厢为难,泪如雨下。 云芷眸光冷了几分,但还是压着怒气转过身来。 “按理说,我是不该多管闲事的,但我今日既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所以,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蒋蔷没吭声,孙嬷嬷一脸茫然。 云芷道:“我师叔祖曾说过,每个人在这世上,都该是自由的,你想死,你想活,其实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这些,我们外人本不该置喙,但,前提是,你没有影响到旁人。” 孙嬷嬷许是意识到云芷要说什么,伸手拉她的衣裳,哀求道:“云姑娘,别说了……” 云芷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道:“你觉得张家公子见异思迁,薄情寡义,觉得自己无亲无靠,日子艰难,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所以你伤心难过,这些,本也没错,可是蒋蔷,人生在世,很多人都很艰难,也都很可怜,你至少还有个爹爹,张家父母虽管不住儿子,却也是站在你这边的,他们对你的担心和疼爱,也都是实打实的。” “你觉得自己活的不易,活的痛苦,可,你放眼看看这京都,谁容易?你看我容不容易?” 云芷越说越气,“你纵使回京都不太久,眼下,也该知道我的事了,你觉得我比你容易吗?是,纵然你觉得我比你容易,那孙嬷嬷呢?你的孩子呢?” “你伤心,你难过,所以,你一蹶不振,你寻死腻活,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你不在意我,我是知道的,可我到底是深夜过来救了你的性命吗?你就这么死了,外头人会怎么传我?你说他们会不会说是我害死的你?” “当然,你可能会说,你没求着我救你,你是没求,可孙嬷嬷求了,张博士也求了。” “我知道,我纵使因你受到伤害,你也不在意,那孙嬷嬷呢?你死了,她怎么办?你打小她便照看你,你若死了,她怎么办?你的婢女怎么办?” “还有你的孩子们?他们又要怎么办?是!他们是有张博士夫妇的宠爱,可张博士夫妇,到底是年事已高,若他们不在了呢?” “眼下,张家公子是宝贝他的美娇娘,且那美娇娘已然有孕,你觉得,若你死了,张博士夫妇再老了,你的那双儿女还能活吗?!” “你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主子,你纵是要死,是不是也该为你的子女和孙嬷嬷他们安排好后路,可你呢?沉溺于情爱之中,就因为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就要舍弃你的子女,你的乳母,这是你该做的吗?!” “你母亲故去时,还知道为你谋前程,为你谋后路,可你呢,就为了一个不值当的男人,就要死要活,你如何对得起你母亲?如何对得起疼你爱你的乳母!如何对得起那一双尚未满月的儿女!” “你早先丧母,你便该知道,一个孩子,若在这世上早早没了母亲,过得该是什么日子,你知道这种日子的苦,为何还要让他们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不知道?!” 听着云芷这番话,孙嬷嬷早已哭成了泪人。 蒋蔷也终于哽咽着开了口:“我没想生他们的。” “好!你没想!”云芷气的“砰”一声将药箱子掷到桌面上,“你不想生他们,那就该趁他们出生前,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你以为我不想吗?” 蒋蔷终于撑着手从床上坐起身来,她泪流满面地看着云芷。 字字句句,犹如泣血。 “我当时想的啊!我想了不止一次啊!可是,可是他们就在我的肚子里啊,他们那么乖,那么听话,从来不折腾我,他们那么懂事,我怎么能狠得下心啊!我怎么能……不让他们来这世上看一眼啊!” “是!你也知道舍不得啊!他们还未生下来的时候,你舍不得,如今,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就舍得自己去死,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呢?你若死了,他们可该怎么办?他们还能指望谁?嗯?你告诉我,他们还能指望谁!” 第60章:遇贼 压抑了许久的蒋蔷,面对云芷的控诉,终于崩溃。 她趴在床上,哭的一塌糊涂。 “可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我已经被丈夫厌弃,我活着,他也不会善待我的孩子,甚至,还可能因为我,而厌弃我的孩子,所以,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我可怜的姑娘……”孙嬷嬷爬到床边,抱着蒋蔷一起哭。 云芷也红了眼眶。 她仰头,擦了眼角苦涩的泪,深吸了一口气。 好半晌,她才道:“我不知道你具体该怎么办,但我知道,活着才能有法子,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一直都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云家出事后的那三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蜷缩着灵魂,然后,努力的活着。 孙嬷嬷闻言,忙道:“对,姑娘,云姑娘说的没错,咱们先好好活着,只要活着,肯定能想到法子的。” 蒋蔷但哭不语。 云芷这一番话是带着怒气说的,她本就发烧刚好,一番话说的耗尽了情绪,只觉得精疲力尽。 她在桌边落座,静静看着蒋蔷,直到蒋蔷停止哭泣,愿意看诊,她方才起身上前。 — 等到看诊结束,蒋蔷抬起头,眼睛红肿的看着云芷,“云姑娘,真的有办法吗?” “有的。” 云芷端坐在圆凳上,“蒋蔷,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法子。”她望着蒋蔷的双眼,缓缓笑了,“我回京都之前,也觉得没法子,也觉得活不下去,可你看,我还是回来了,我也活下来了,甚至,还能回云家住了。” “所以,你要相信你自己,要相信,我们都是很好的人,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上苍不会把他们逼到绝路。” “嗯,好。”蒋蔷眸光闪着泪光,却是笑着点了头。 看着她,云芷恍惚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如果当年她顺利嫁给顾凌枫,如今只怕也是蒋蔷这般处境…… 甚至,还不如蒋蔷。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蒋蔷,像极了另一个自己,所以,本不打算插手张家这些破事的云芷,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我有一个建议……”她缓缓开口,“只是一个建议,可以供你参考。” — 从张家出来时,云芷婉拒了孙嬷嬷送她离开的提议,独自背着药箱子走在路上。 虽说她精神疲惫,但心情也不算太糟糕,毕竟,诊出晁柔儿有孕时,张禹行说是要讨个好彩头,要赏她六十六两,但因一旁的晁柔儿说要长长久久的才好,所以,改成了九十九两。 后来,又因她让蒋蔷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意志,孙嬷嬷又私下给了她五十两。 但这并不是蒋蔷的诊金,毕竟,蒋蔷的诊金,张博士夫妇早就预支给她了。 云芷拍了拍药箱子,想着里头的银子和银票,心情别提多好了。 果然,还是京都的钱要赚,要知道,当初在泸明州时,那些富商和官宦,最多也就给个五十两,寻常时候,顶多给个十两。 难怪,世人都一股脑的往京都挤! 云芷正想着,身体被人猛地撞了一下,紧接着身子一轻,药箱子不翼而飞。 “诶?”云芷惊诧抬眸,却见不远处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抱着药箱子冲她喊:“你追上我,我就还给你!” 话落,抱着药箱子转身就跑。 云芷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但下一瞬便喊着:“小贼,别跑!”追了上去。 老实讲,那小孩跑得并不快,但凡云芷稍微认真点儿,就能追上。 但,她太好奇了,这小孩瘦的皮包骨头,又跑得一瘸一拐的了,不抢钱,却抢药箱子,这是个什么道理? 于是,小孩才前面拼尽全力的跑,她在后面慢吞吞的追,直到追出闹市去,追进一个破庙内。 “小孩,你究竟想干什么?” 云芷站在破庙前,故意气喘吁吁的问。 那小孩早已满头大汗,但还是固执的抱着药箱子,“我……我不干什么,只要你给我娘看诊,我就……我就还你药箱子。” “那行。”云芷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你可得言而有信。” “嗯!我言而有信!” 见小孩认真的点头,一双眼睛里透着清澈的光,云芷心下有些想笑,她抬脚走到小孩跟前,“光说了不算,咱们得拉钩。” “好。”小孩答应,而后伸出脏乎乎的小手,但下一瞬,便不好意思地背到伸手,仔细蹭了蹭,这才羞赧地道:“我、我蹭干净了。” “好。”云芷不嫌弃的跟他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拉完勾后,云芷环顾四周,见周遭一片破败,不远处还用石头架了个火炉,上面放着个熬药的罐子,心下不由叹息。 要知道,这种场景,她随师叔祖游历四方时见的多了。 虽说大安在天宇大陆上算是富国,可即便是富国,也多的是人住不上房子、吃不上饭、看不起病。 但这一点,无法改变。 “你娘呢?” “在里面。” 见云芷问起,小孩这才回过神来,忙拉着云芷往破庙里去,可一进破庙,云芷便嗅到一股子怪味儿,而后便看到躺在地上满身脏污的女子,等想明白这是什么味道时,脸色霎时一白。 然而,小孩毫无察觉,他一瘸一拐地到了女子跟前,艰难地跪到女子跟前,轻轻推了推她,小声喊:“娘,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病了,你快醒醒。” 云芷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 就只是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探了探女子的脉搏。 果然…… 她心里咯噔一下,心疼地看了眼一旁的小孩。 终于,在小孩唤了七八声后,女子总算缓缓转醒。 彼时,她目光茫然,嘴皮干裂,明明还很年轻,眼睛却已经浑浊了。 她反应很慢,好一会儿视线才转到云芷脸上,先是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而后挣扎着,用最后一口气道:“对不住,我家秋儿……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云芷笑着摇头,见她朝自己抬手,忙去握住她的手,便见女子张了张嘴,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却没能说出话来,只是眼泪断线似的流了下来…… 第61章:打死她! “我……我怕是不行了,姑、姑娘,我看你……是个好心的,求你……可怜、可怜这孩子,他……他很听话的。” “我知道。”云芷心里说不出的心酸,也说不出的无奈。 她不是不想救人,只是,这女子的身体,已经回天乏术了。 眼下,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娘,你说什么呢?”一旁的小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慌乱的直掉眼泪,“娘,你只是生了病,我、我找来了大夫,她肯定能治好你的,娘,你肯定能好的。” 女子泪流满面的摇头,“我的身子……我知道,我……我多半是不行了,姑娘……求你,可怜、可怜这孩子,他……他还小。” “我答应你。” 云芷鼻尖泛酸,恍惚想到:多年前,不知祖母是不是也是这般求太后娘娘的。 “娘,你别吓我……” “秋儿,娘……娘不行了,你……你听话,别、别去找他了,跟着……跟着这位姑娘,她……她是个好的。” “娘,我不!我要跟着娘,我不要娘死,我要跟娘在一起……” 小孩趴在女子身上泣不成声。 “我不要爹爹了,我再也不要爹爹了,我再也不找爹爹了,娘,我跟你回家,你别死,你别死,我求你,你别死……” 他哭的崩溃,哭到一半儿又猛地抬起头来,抓着云芷的胳膊道:“你不是大夫吗?你不是答应我救我娘吗?你快救她啊,你快救救她,我求你了,你救救我,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我求你了,你救救她……” 小孩说着,开始给云芷磕头。 “秋儿……”女子满脸心疼。 云芷看他这般,心下也难受。 “若你早个几日来寻我,或许,还有得救,眼下……” “秋儿……”女子喘息费劲,用了十足的力气,才说出话来,“别为难大夫。” 云芷满心愧疚,进来之前,她原以为,她能救的,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是她高估自己了。 也是她,低估了情况的严重。 她原想着,再糟糕,还能多糟糕,却不想,进来就闻到了人之将死的那股子死气。 师叔祖说过,死气既出,便是无力回天。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救不了了。 可,饶是救不了,云芷还是尽了力,施了针,尽量让女子再多活一会儿,也尽量,让这对可怜的母子,多说上几句话。 至于她,在听到小孩肚子的叫声后,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折返回来的时候,庙里还是静悄悄的,云芷将买来的包子塞到小孩怀里,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抱着柴火折返回来,开始煮粥。 她想,人之将死,总不该饿着肚子去。 所以,她努力烧火,努力煮粥。但是,她烧火的技能,着实是差,以至于粥还未煮好,就已经满身狼狈。 但好在,这锅粥,赶在那女子去之前煮好。 也好在,那女子临终前,喝了一碗温热的粥,没有饿着肚子离开…… — “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破庙里,云芷看着已经死去的女子,轻声问跪在女子身边的小孩。 小孩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紧盯着女子。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你不跟我走,自己要如何活?” 小孩依旧没说话。 云芷有些担心,道:“你娘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你总得跟我说句话,好让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闻言,沉默良久的小孩终于开了口. “在我老家……”他嗓音沙哑,眼眶红肿,以至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家人去世时,是要守灵的。” “那你要守几日?” “七日。” “好,我知道了。” 云芷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摆在女子身侧的包子,十个……如她买回来时那般,一个没动。 她心下叹了口气,道:“七日后,我会来接你的。” 小孩没应声,云芷弯腰捡了药箱子,回头看了眼小孩跪的笔直的脊背,这才收回视线往外走去…… — 云芷一路往回走,路上找人问了附近去白事店的路,特意去了一趟,而后才往回走,可刚一入主街,就碰上了神经病。 “媳妇,我可找着你了,快跟我回家,我和孩子都可想你了。” 云芷正想着要不要找个牙人买些奴仆,就被一个壮汉给抱住了。 她猛地挣扎开,惊魂未定地看向仰面摔到地上的壮汉,那壮汉虽一身布衣,可瞧着却也干净,不像乞丐,也不像无人过问的疯子。 “媳妇,我疼……”男子躺在地上哀嚎,看热闹的人里有人道:“你这女子,怎这般心狠,你郎君来寻你,你不跟他回家也便罢了,怎的还将他推倒在地!” “我不认得他!”云芷冷声反驳,瞪着说话的男子道:“你说我是他娘子,你有何证据?你可知他是谁,我是谁!” 男子被问的心虚,瘪嘴道:“那是你夫婿,我哪儿知道他是谁,我又不认得你们。” 云芷气笑了,“你也知道你不认得啊,你不认得我们,就敢说他是我夫婿,你哪儿来的脸?!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你这般污我清白,是想害死我吗!” 男人闻言来了脾气,瞪着两个牛眼睛道:“你若不是他娘子,那满大街的人,他怎么不抱别人,单报你啊!” 云芷气笑了,快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男人脸上,“那满大街的人,我怎么不打别人,单打你啊!” 男子被打,瞬间恼羞成怒,“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他说着,就伸手去抓云芷的衣裳,而那壮汉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见男子要打云芷,忙过来抱住男子,将他压到了地上,骑在他身上,一边挥舞着拳头打人,一边哭着喊:“坏人,你打我娘子,我打死你,打死你!” 被打的男子瞬间更气了,“你这狗娘养的,老子好心帮你,你竟然打我。” 他气急败坏的反抗,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拿着棍子就往云芷身上打,“你这贱人,敢勾引我相公,我打死你!” 第62章:瞧热闹 云芷本就高烧才好,又忙碌了大半日,此时疲惫的很,隐隐只觉得头晕,一时不察,被女子一棍子打到后背,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到地上。 不远处的茶楼上,福来紧张的看着这一幕,急声同身后喝茶的花赫道:“主子,咱们真不去帮帮云姑娘吗?我看她脸色不好,还被人打了一棍。” “她本就高烧才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花赫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闻言瞥了他一眼,“她要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了,还是趁早离开京都的好。” “主子,你……”福来急的直皱眉,但见那女子又挥着棍子朝云芷打去,瞬间心提到嗓子眼。 而云芷,因为刚刚那一下,胸腔和后背全都在疼,但见女子还要打,抬手一把攥住了棍子的另一端。 “你有病是不是?谁勾引你相公了!” “就是你,就是你勾引我相公!”女子气急败坏。 云芷恼火,“我连你相公是谁都不知道,我勾引他做什么?!” “我相公就是……” 不等女子说完,便有另一个妇人冲过来,拉着女子道:“你听错了,我们说的是,有人欺负你相公,不是勾引你相公。” 正此时,跟壮汉打在一起的男子大声喊:“娘子,就是她打我,快打死那个贱人!” 女子本来还有一点心虚,闻言瞬间底气十足,瞪着云芷道:“你敢打我相公,我也要打死你!” 云芷方才挨了那一下,眼下心烦的紧,眼看那女子这般,想都没想,攥着木棍,抬脚将人踹了出去。 那女子倒地后,当即哀嚎起来,“杀人啦,杀人啦,大家伙可要为我做主啊,这贱人勾引我相公不成,还要杀了我们夫妻俩啊……” 围观群众里,有一早就跟着看的,闻言不由得撇嘴,虽云芷有些狼狈,可怎么看都是个清秀好看的小姑娘,再看看那男子,尖嘴猴腮的,别说云芷这般的,就是寻常小姑娘,也未必看得上。 云芷被吵的头晕,正寻思如何解决时,便听到了一声嗤笑…… “哎呦,这是什么鬼运气!一回来就瞧上了你的热闹!”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时,云芷侧眸去看,只一眼,便瞧见了拿着帕子掩面而笑的唐娇娇,以及,站在唐娇娇身旁,一身华服的顾凌枫。 不同于狼狈又憔悴的云芷,这对儿夫妻光鲜亮丽,且十分有精神,一看便是这些日子过得极好。 顾凌枫眸光轻蔑的扫过场上的几人,啧了一声道:“云芷,我早就同你说过,离开顾家,你只会过得更差,啧,瞧瞧,你现在都落到哪版田地了。” 唐娇娇瞥了一眼正扭打在一起的男子和壮汉,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哀嚎的女子,眸中扫过一抹嫌恶,脸上却是笑意不减,娇嗔的推了下顾凌枫,“顾郎,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你这不是戳她的心肝肺管子吗?” “是是是,我错了,我给娇娇赔不是。”顾凌枫揽着唐娇娇的肩膀轻哄。 云芷看的一阵反胃,恨不能转身就走。 唐娇娇娇俏的笑出声,眸光瞥见云芷没什么表情的脸,眸中闪过一抹不甘,抬脚行至云芷面前,又拿帕子掩了口鼻,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云芷,这才轻声道:“云芷,你说你,留在府上做妾有什么不好?虽说顾郎不喜欢你,可你好歹也是个妾,我们夫妇二人,再怎么,也不会让你这般狼狈,更不会让你做烧火丫头的差事啊。” 云芷淡淡扫了她一眼,“所以呢?” “什么?”唐娇娇被问的一愣。 云芷心下嗤笑一声,“你现在还想着让我去做妾?” 唐娇娇眸光闪了闪,柔柔笑道:“咱们到底是姐妹一场,我自是心疼你的,只是……”她瞥了瞥地上还在扭打的男子和壮汉,皱了皱眉,“你眼下你跟了旁人,自是该夫妻相守的,哪儿能因嫌弃人家不如顾郎,就舍弃呢?” 云芷哼笑了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躺在地上一直哀嚎的女子,目光在几人身上打转后,当即扑过去,一把扯住了唐娇娇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锻裙,大喊道:“夫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贱人勾引我相公不成,还殴打我夫妻二人,求您行行好,为我们夫妻二人做主啊!” 这缕金百蝶穿花云锻裙是唐娇娇为回京都,特意准备的,价格不菲,见那女子满手黑灰,还抓自己的裙子,瞬间变了脸。 “哪儿来的贱民!赶紧把你的脏手拿开!弄脏了我的裙子,你赔得起吗?!” 她边说边抬脚踹,随身的婢女们,也快步冲进来,将那女子拉开。 眼看着昂贵漂亮的裙子上有了两个脏手印,唐娇娇心情别提多差了!再看那趴在地上拍地哀嚎的女子,只觉得厌恶的很。 “夫人,您不能不管啊,我们夫妻被欺负成这样,你得给我们个公道啊,不然,我们没活路了啊……” “大家伙看啊,都是这个贱人啊,就是她勾引我相公啊,因我相公不理会她,还叫人殴打我夫妻二人,就是这贱人,仗着有人袒护,欺负我们啊!” 唐娇娇哪里听不出这女子内涵她和顾凌枫袒护云芷啊,原本,她只是想看个热闹,看到云芷的热闹,心情好得很,但,拖这贱民的福!她现在气的要死! “欺负欺负!”唐娇娇气的上前一脚踹在民女胸口,将人踹到在地。 “你是把人都当傻子了吗?!你无礼跋扈,谁敢欺负你!还有,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你睁大眼睛看看!”唐娇娇指着女子的夫君,“你看他长得那尖嘴猴腮的样,在看看她!只要眼睛不瞎的,就知道,人家看不上你相公!还勾引你相公!你想笑话谁!”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认同。 唐娇娇还不解气,又踹了那女子一脚,“你相公长得丑也就罢了,年纪还大,还有,你瞅瞅你俩穿的这身布衣,一看你相公就是既没相貌,又没钱财,还没才华的人,说人家勾引你相公,人家图什么?图你胡搅蛮缠,还是图你相公品行不端!” 第63章:我让你帮了吗? 看着这副模样的唐娇娇,云芷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老实讲,相比于过往扭扭捏捏,总是一副柔弱娇俏模样的唐娇娇,她更欣赏眼前这个会暴躁打人、还会大声训斥人的唐娇娇。 见自己妻子被踹,那男子大声道:“就算她没勾引我,可你们动手打我夫妇二人总是事实吧?我不管,你得赔钱,否则我就告到官府去,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平白无故欺负人!” 一听闹到官府,顾凌枫皱了眉头,“什么欺负!我们夫妻二人何曾欺负过你?倒是你,怕不是因为强抢良家妇女,才被打的吧?” 周围有才来看热闹的,看着一表人才又满身书生气的顾凌枫,再看看一身华服,却为云芷仗义执言的唐娇娇,只觉得这对儿年轻夫妇好极了。 再怎么,也比那对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夫妇看着可信,于是,瞬间站队。 至于一早围在此处看热闹的,什么都清楚,自是知道是这对儿夫妇没事找事,无理取闹,想要欺负人小姑娘,但,另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热闹在多了人的情况下,越来越有意思了不说,竟还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了! 嗯,有趣! 眼看着舆论一边倒,全都在指着自己和妻子,男子急了。 “我没强抢良家妇女!我就是多嘴说了句话而已,你们少污蔑我!” 有人道:“若不是你想非礼人家姑娘,那壮汉能哭着打你吗?” “就是就是!一看你就是品行不端,像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见众人全都对自己嗤之以鼻,男子更急了,“谁他娘想占她便宜了!是这个壮汉想占他便宜!我就是个路过的!” “若是路过,那壮汉打你做什么?” “他一个脑子有病的,我哪儿知道他打我干什么?他抱人家姑娘,我出口帮他,他个狗娘养的,不感谢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打我!简直不知好歹!” 闻言,众人齐齐“哦”了一声,异口同声道:“原来你想助纣为虐啊!” 男子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讲真的,云芷有些想笑。 虽然,她头晕的厉害。 虽然,她知道,这些人就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但,她清楚,多亏了唐娇娇夫妇掺和进来,否则,事情没这么容易真相大白。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很多场合下,人并非搞不清状况,只是心怀恶念,故意颠倒是非。 比如这男子,他开口之时,心里必是怀了恶,否则,不会再被人戳破心思时,哑口无言。 再比如,围观群众,他们很多一开始就在这儿,他们什么都清楚,但他们什么都不说,就站在那儿看热闹。 他们之所以不管,无非是觉得,没必要为了帮一个弱女子,去得罪一对儿难缠的夫妇。 但,唐娇娇夫妇出现后,便不一样。 毕竟,他们一个满身贵气,一个满身书香,怎么看都非富即贵。 所以,他们短暂衡量,迅速站队。 老实讲,若没有他们夫妇二人,此事云芷自己也能解决,却是要花费一些功夫。 但因有了他们,事情瞬间简单的多。 说来,唐娇娇夫妇并不是来帮她的,多半是来落井下石的,只是那女子贪心,为了要钱弄脏了唐娇娇的衣服,唐娇娇盛怒之时,又不想利用衣服发作,这才拿她做了由头。 至于顾凌枫,他开口的原因,无非是不想刚入京都,就惊动官府罢了。 毕竟,他已然高中,马上入职翰林院,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添堵。 但,托他们的福,事情得以快速解决。 最终,那对儿夫妇因着被众人骂,承受不住,落荒而逃。 原本,那女子还想勒索唐娇娇,但,顾凌枫三言两语便引导众人将矛头对准她,她脸皮再厚,也经不住,最终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 至于那个壮汉,的确是个神经病。 唐娇娇夫妇二人没出现之前,没人说认得他,但,等到那对儿夫妇离开,当即有人跳出来同顾凌枫说,那壮汉是个疯子,他认得他…… 云芷眼看着那几个男子同顾凌枫献殷勤,又眼看着他们笑着哄走壮汉,说是要送他回家,她就只想笑。 你看,多有意思啊! 她一个弱女子被壮汉缠上时,没一个人觉得壮汉是个疯子,也没一个人说认得他,更没一个人上来帮云芷。 他们就只管乐呵呵的看热闹。 而现在…… 云芷嘴角扯出一抹嘲弄。 果然是,好京都!好风气!好景象!! — “喂!” 趁着看热闹的人围上去捧唐娇娇夫妇的臭脚,云芷扯了扯药箱子的带子,转身就走。 然而,刚走几步,就被人喊住。 她顿住脚,转过身来,便瞧见唐娇娇拧着眉头快步朝她走来。 “你就这么走了?!” 面对唐娇娇气呼呼的质问,云芷蹙眉,“怎么?不走留下来做妾吗?” “你……”唐娇娇气噎,小脸红一阵、白一阵之后,说道:“我帮了你!你理应谢我!” 云芷笑了,“我让你帮我了吗?” 唐娇娇被问的愣住。 云芷又道:“还有,你最初,是怀着帮我的心思来的吗?你敢说,你是宠着看我热闹来的?” 唐娇娇不自然的避开云芷的视线,可只心虚了一瞬,便大声道:“就算如此,我也帮了你!你理应谢我!” “嗯,好,谢谢。”云芷敷衍的说完,甚至还对她鞠了一躬,“这样行了吗?” “你……”唐娇娇气的瞪大眼睛。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云芷头晕的厉害,心下估摸着自己是又发烧了,她进来殚精竭虑,心神耗损的厉害,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妥。 这么想着,云芷转身就走。 然而,就在她走出十几步的时候,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她诧异的转身,便见唐娇娇提着衣裙跑过来,她疑惑不已。 可唐娇娇却是抓住了她的胳膊,穿着粗气道:“当日在顾家,放火的不是我。” “什么?”云芷愣住。 唐娇娇咬了咬唇,继续道:“我虽讨厌你,想你死,但也不至于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所以?”云芷挑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第64章:往前走,别回头 唐娇娇有些生气,“你是笨蛋吗?我说了,放火的不是我。” “嗯。”云芷垂眸,扯开她的手,淡淡道:“我知道不是你。” 闻言,唐娇娇愣住,似乎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云芷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可心里,却像是下了一场酸雨。 离开顾家的那一夜发生的事,她始终牢牢记在心里,下毒的饭菜、放火的奴仆…… 一切一切,她都记得。 正因为记得,所以伤心,所以心寒。 但,无论是当日,还是现在,她都清楚,下毒的不是唐娇娇,放火的,也不是她…… 虽然,唐娇娇也很想让她死…… — 离开顾家的那一夜,以及回京都的那一路,云芷想了许多事,也想通了许多事。 唐娇娇固然讨厌她,也固然想让她死,但,唐娇娇此人心思并未有太多复杂,于她的不满,更多的是嫉妒和不甘。 她太想压云芷一头了。 所以,她想方设法、处心积虑。 为此,她从前日日做低伏小,去云家讨好云芷。 那些卑微讨好,小心翼翼相处的时光,不是一两日,是十多年。纵然,那十多年里,很多时候云芷都不在京都。 可,那又怎样呢?在唐娇娇心里,云芷仍旧是她的一个心病。 她熬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压过云芷,但,直到她嫁给顾凌枫,压过云芷的事也不过两件:一,他的父亲取代云芷的父亲成为国子监祭酒,二,取代云芷嫁给顾凌枫。 按理说,这两件已经很了不得,可,唐娇娇心里多么骄傲啊!过往多年她逼着自己跟云芷做闺蜜、做陪衬,如今得了机会,怎会放弃? 所以,她要做的,是日日折磨云芷,看云芷过得不好,看云芷精神崩溃,看她生命流逝,看她想不通自尽。 而不是,下毒又或者放火这种让人利落死去的方式。 她要的:是温水煮青蛙,是钝刀子割肉。 云芷清楚这一点,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不是唐娇娇的手笔。 既不是唐娇娇,又能是谁呢? 是一年多前突然对她改了态度的老夫人,还是那位她尽心尽力照看了三年的顾夫人呢? 云芷未曾细想,但,她清楚,无论是谁,都是心寒。 也清楚,以当时的情况,最希望她死去的,也无非这两人。 而唐娇娇和顾凌枫,多半是不知情的,至于顾爷爷…… 云芷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眼时,她扯着嘴角漏出一抹苦笑,而后,对自己说:“云芷,往前走,别回头看……” — 茶楼上,福来望着云芷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没出什么事。” 花赫嗤笑一声,“我就在这儿呢,能出什么事。” 闻言,福来没好气的撇嘴,那神情好似再说:主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他隐隐翻动的白眼,花赫也不计较,只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喝茶。 他不管,只是因为这不会危及到云芷的性命罢了,若真是大事,他自会出事。 至于小事嘛!就让她自己来好了。 毕竟,若想她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不是把她保护在温室之中,而是让她自己历经风雨,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过得好。 但这些,没必要与人讲。 — “喂!” 云芷买完东西,刚要往巷子里走,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便瞧见掀着帘子拧眉看她的小满。 那一瞬间,云芷心下说不出的亲切和安心,弯着眉眼冲他笑:“小满师傅,你怎么在这儿?” 小满闻言眉头拧的更厉害了,“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了,真是难看死了!” “是我吓到你了吗?”意识到自己还在发烧,云芷伸手摸了摸脸,道:“对不住,我有些发烧,脸色可能不太好。” 小满瘪了瘪嘴。 而后云芷便听见一声清醇温和的声音,“小满,别闹了,快请云姑娘上来。” “知道了。” 裴煜! 云芷心下一喜,等马车停下后,忙踩着上马磴上去。 “世子,你也来了?” 掀帘子进去后,云芷一双眼睛紧盯着裴煜,见他脸色尚好,这才松了口气。 “嗯。”裴煜应声,见云芷脸红的厉害,不由皱眉,“脸色怎的这般差?”他说着,用手背贴了贴云芷的额头,担忧道:“怎又起烧了?” “没事,回去喝两副药便好了。”云芷无所谓的笑笑,又道:“我先给世子请平安脉吧。” 那日里,她冒险为裴煜排毒,说不忐忑那是假的,眼下见裴煜还能出门,这才松了口气。 裴煜没拒绝,安静地让她号脉。 直到云芷抬手笑着说无碍时,方才道:“先前花小王爷派人送信说你高烧昏迷,我实在担心,奈何自己身子也不大好,这才今日来瞧你。但,我先前在街上瞧见他时,他明明说你好了的。” “发烧嘛,反反复复很正常的。” 昨夜,的确是大好了,但今日太过折腾,身上的汗热了冷,冷了热的,这烧……不就又起了么? 裴煜听得直皱眉头。 小满撇嘴,“一个医女,连自己发烧这种小病都给自己看不好,算什么本事?” “小满。”裴煜皱眉,语气少有的冷。 小满哼了一声,“我哪儿有说错嘛!算了,我走。” 他说着,掀开帘子往车夫身边坐着去了。 云芷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煜缓和了脸色,温声道:“他就是个小孩,你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云芷笑着摇头,“小满师傅是真性情,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我都知道的,我挺喜欢他的。” 坐在车头的小满低声哼哼,“谁要她喜欢!” 车夫是个年轻男子,闻言挑眉:“哦,原来你想被讨厌啊!早说嘛!” “你……”小满气的咬牙,怒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别过头去:“你也讨厌!” “哦……”男子拉长了尾音,“我也讨厌,哈哈哈哈……我也讨厌……哈哈哈哈……” 小满气的小脸通红,正打算起身离开,便听见车内裴煜的惊呼声:“云姑娘!” 他一惊,下一瞬便转身窜了进去…… 第65章:他的努力 瞧见男子抱着云芷进府时,桑疆正帮着青梅收拾东西,见此情景瞬时慌了。 “阿芷!”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迎上去,“阿芷怎么了?” “云姑娘发烧晕过去了,你别太担心。”男子轻声解释。 “把她给我吧。”桑疆皱了下眉头,心疼的看着唇色苍白,脸色绯红的云芷。 然而,男子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并没有放人,而是回头看向缓缓走来的裴煜。 “你是……”看见裴煜的一瞬间,桑疆便被惊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美貌,还有他身上的穿着,以及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子干净柔和的气息。 小满道:“这是我家世子,方才是我家世子救了云姑娘。” “原来如此。”桑疆上前,恭敬行礼道:“多谢世子出手相助。” “客气了。”裴煜温然而笑,整个人看上去温柔的像是四月里的春风。 话音落下,两人四目相对,都没说什么。 桑疆却不由攥紧了拳头,绷直了脊背。 他不明白,明明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温和又脆弱,没有一点儿权贵的架子,也没有一点儿威严的架势,甚至于,明明是夏日,这少年还穿着厚厚的白裘,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风雨一吹,就要破碎的感觉。 他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可,为什么会让自己生出浓重的危机感呢? 他想不明白。 青梅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僵持的场景,然而,当她看到昏迷的云芷时,便什么都忘了,只冲过去,焦急地问:“我家小姐怎么了?” 抱着云芷的男子安抚道:“她是发烧昏迷了,你别太担心。” 青梅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我可怜的小姐……” “好了,先别哭,你先带路,让我把她送回去。” “好……” 等桑疆听见这话回过神来时,扭头就看见青梅小跑着领路,男子则抱着云芷快步进了内院。 他心下懊恼,却又无可奈何,就只能硬着头皮同裴煜寒暄。 “世子一路辛苦,若不嫌弃,还请移步前厅喝杯茶。” “也好。” 裴煜微笑着应了声。 但…… “小师傅,我家小姐如何了?”床榻前,青梅满心担忧地问坐在高脚凳上给云芷号脉,但双脚还够不到地面的小满。 “死不了。”小满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收了手,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没理会站在一旁的桑疆,只目不斜视的行至锦榻前,对着坐在那儿喝茶的裴煜行了一礼,回禀道:“世子,云姑娘是旧伤未愈,忧思过度,外加过渡疲惫,这才发烧昏迷。” 裴煜皱了皱眉头,那位抱着云芷进来的男子带着笑意道:“小满,你这一瓶子不满,半罐子晃荡的医术究竟行不行啊?” 小满闻言,瞬间炸毛! “我行不行关你屁事!我医术不好,也是认真学过的,我好歹学了几年的,我治不了世子,不代表我治不了别人,还有,他们俩都没说啥,你说个屁啊!” 青梅和桑疆见小满气呼呼地瞪着男子,指着他们,那叫一个尴尬。 但,发烧确实不算什么大病,是以,青梅上前行了一礼,说道:“世子,小师傅既然这般说了,定是没错的,还望小师傅帮着开个药方子,我也好买药煎药。” 桑疆没出声,只满心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他不明白,事情怎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他想的是,将人迎进前厅喝口茶,便借口云芷身子不适将人送出去,可,他们怎么就直接略过前厅到了云芷闺房呢? 是了,他想起来了,是这个小和尚说云芷昏迷不醒,会不会烧坏脑子。因着他这一句,裴煜担心的蹙了眉头,而后,便提议让懂医术的小满先过来瞧瞧…… 青梅快速准备好文房四宝,眼看着小和尚开了方子,见跟前几日大夫开给云芷的差不多,这才松了口气。 “多谢小师傅,那我就先……” “不用你去。”坐在锦榻上喝茶的裴煜缓缓吐声,带着温苒笑意道:“我们一屋子男子不懂得照顾人,你且留下来照顾云姑娘,至于买药煎药的事,我们来就是。” 他话落,不等青梅反驳,便吩咐道:“芮风,你去。” “是。”芮风领命,拿着药方子快步离去。 回过神的青梅忙上前谢恩。 桑疆抿了抿唇,没做声,只垂眸望着昏迷不醒的云芷。 四下安静,青梅端着茶盏出去煮新茶,偶尔有温热的风吹进来,却是吹不热桑疆的一颗心。 从小到大,他都在拼命地、努力地活着。 整整十七年,他从未有一刻停歇,尤其是离开京都的那些年,他拜师学艺,日夜努力,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京都,能再见到云芷。 可后来,还没等到他回京,云家便出了事。 那时候,他好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没出息,没成就,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他越发刻苦的练功,甚至于,因为整夜练功身体扛不住而昏迷…… 后来,他终于如愿回到京都,如愿找了份看起来还不错的差事,即便那时候云芷已经不再京都,甚至不知道她此生还会不会回来。 但他,依旧努力着。 他总想着,万一他的阿芷回来呢? 云家已经没了,若他也不再,那诺大的京都里,她连个熟人也没有,届时,她该多难过啊? 他不想让她难过,他想帮帮她,所以,他努力又努力,坚持又坚持,更是想方设法得了去城门的差事…… 终于,黄天不负苦心人,他在日复一日的检查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看到了同儿时有几分相似的脸。 那一刻,他真的欣喜若狂! 也是那一天,在云芷同意在家中住下时,他激动的夜不能眠,翻来覆去后,最终满手是泪。 他想: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成果,他终于帮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终于,也能成为那姑娘的一点儿依靠。 然而,这种日子终究是太短了…… 以至于他回过神来时,像是梦一场。 而近日,他就站在这里,裴煜也就坐在那里。 明明他想要拼尽全力,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而裴煜,他甚至都不用摆一点儿架子,就什么都能做到…… 第66章:上苍不公 颓败和失落像是一只灰色的巨兽,虽然慢吞吞的爬过来,却是能张开大口,一口将他吞下。 而他,连挣扎都没有,就站在那儿,活像一个笑话。 连带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像是一个笑话! “喂?喂?” 衣服被人扯动时,桑疆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低头便瞧见小和尚拧着眉头在看他,他自知失礼,忙赔了不是。 小满瘪了瘪嘴,“她死不了,你不用这么担心,真是……脸都白了。” 桑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小满道:“不是我找你,是我家世子找你。” 桑疆这才抬头往锦榻望去,便瞧见穿着白裘的小世子,正乖巧的坐在锦榻上,笑意纯真温和的冲他颔首。 那一瞬间,桑疆想到了“自愧不如”这个词。 “不知世子找我何事?”他垂眸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 他话落,便警惕地等着裴煜开口,却不想,眼前这位冰雕雪琢的小世子,拍了拍锦榻,笑着招呼他坐下。 那一瞬,他愣住。 儿时那些遭遇如狂风暴雨般袭来,以至于他清晰的记得,因为祖父和父亲战死,自己和祖母相依为命时所受的欺辱。 他京都生活了数年,清楚的知道,这里人心凉薄、人情冷漠,也清楚的知道这里踩地捧高,权贵无情。 可现在,这位美的雌雄难辨的小世子,却招呼他过去坐下。 这简直超出他的认知! 可看着小世子清澈的眼眸,纯真的笑容,又很难相信他有什么坏心…… 他满心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坐?可他一个小小的兵,哪儿有资格跟世子平起平坐? 可若不坐?往好了说,是懂礼仪、知尊卑,往坏了说,那便是违逆上意。 是以,究竟是坐、还是不坐,在这一瞬间,成了一个关乎生死的大问题! 裴煜话落,见桑疆蹙着眉一动不动,面露疑惑,不解地看向小满,那表情好像再说“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以至于让人如此纠结?” 小满心下止不住地摇头叹气,但还是上前推了推桑疆,“我家世子自幼在寺庙长大,不懂京都人的那些破规矩,他让你坐,你坐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桑疆再不坐,那便是给脸不要脸了。 “多谢世子。”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行至锦榻前,在矮桌的另一边落座。= 裴煜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容。 “我看你很是关心云姑娘,想来是她的好友。” “嗯。”桑疆下意识的应声,而又又道:“也不算。” “嗯?”裴煜面露疑惑。 桑疆不大自然地往床榻看了一眼,这才道:“我同她幼时相识,住在同一个巷子里,后来分开了几年,她回京后才重逢。” “原来如此。”裴煜弯着眉,笑的柔美而纯粹,“对了,还不知阁下的名讳,敢问该如何称呼?” “本家姓桑,单名一个疆字。” “敢问,是哪个疆?” “边疆的疆。”桑疆对上裴煜的视线,认真而严肃地道:“祖父在世时曾说,男儿当有鸿鹄之志,也自当保家卫国,然,我大安边疆多年来总不太平,所以,祖父为我取了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去往边疆,保家卫国。” 裴煜心下生出几分敬意,赞许道:“你祖父是有大格局和大志向的人,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像你祖父这样的人,这有我们大安的脊梁。” “也正因为有千千万万像你一样的人,才有我们大安的好儿郎,桑疆,你很棒。” 桑疆自觉只是回答了一个问题,莫名被贴脸夸了个大的,一时间脸热的不行,垂着眸都不敢看裴煜。 “世子过誉了。” 裴煜笑笑,看着他道:“你祖父,想来是去过边陲战场的。” 闻言,桑疆有一瞬的心酸。 “是。”他嗓音有些哽咽,却没往下说。 可饶是如此,裴煜也察觉到了不对,他静静观摩了一瞬,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我祖母。” 那便是了。 裴煜眸中浮现一抹怜悯,默了一瞬,轻声问:“那你,也打算去边疆打仗吗?” 闻言,桑疆苦笑了一瞬,“世子,没人想打仗的,若家国太平,我是想留在京都一辈子的。”他抬起头,冲着裴煜笑,“我本没什么大志向,若可以,我是想守着亲人朋友过一辈子的。” 裴煜看着他那近乎无奈的笑,和红了大半的眼眶,一时间有些笑不出。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努力弯了嘴角。 “会的。”他开口,“我们大安都是好儿郎,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总有一战止风波,换家国和平的时候。” “真的吗?”桑疆红着眼问,要知道,从他记事起,边疆的战事,就几乎没有听过。 从前,是他祖父战死;后来,是他父亲战死。 而如今,他因着云芷留在京都,却不知,未来某天,他又会奔向哪个战场,战死在哪里。 “会的。” 裴煜声音虽温柔,语气却很坚定。 “只要我们足够努力,让大安足够强大,强到让周遭国家望而生畏的地步时,他们必然不敢在侵扰我们的边境!” 桑疆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他新下惊诧又欢喜,可惊喜过后,便是失落和伤心。 当年的裴家,当年的镇国公府,那是何等厉害!裴家的将领,又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他不是不知道。 可如今,爱兵如子,为国为民的裴家,就只剩下裴煜一人。 而裴煜…… 他看着面前少年清澈的眼眸,温柔坚定的笑容,以及那过分白的肤色和身上的白裘,只觉得心酸。 从前,他觉得他不幸;后来,他觉得云芷不行。 而如今,他觉得,这世上最最不幸的是裴煜。 裴家世代忠良将,如今,却只剩下裴煜一个病秧子,甚至于……即便他回京后有太后照拂,即便他有世子殊荣,可满京都里的权贵,没一个将他放在心上的。 因为,所有人都在传,裴煜……裴小世子,先天体弱,活不过十八岁。 而如今,裴煜已经十六岁。 巨大的无奈笼罩着桑疆,甚至于比先前更甚。 他忍不住想:裴煜若是身体康健,那该多好?有他在,大安的边疆定是比现在要安稳。 可奈何,上苍不公。 明明,他的祖父很好、父亲很好,可他们都死了。 明明,云家的人也都很好,可他们也都死了。 而如今,那么好的裴小世子,也快死了…… 可那些坏人,却都好好的活着…… 上苍啊,怎么就不睁开眼看看这可笑又可悲的人间呢? 第67章:但愿你是真的知道。 云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末,她盯着熟悉的床帏看了半晌,总算是回过神来。而后猛然坐起身来。 “糟了!” “醒了?” 听到温和低醇的嗓音,云芷愣住,僵硬地转过身去看,便瞧见了锦榻上坐姿极乖的裴煜。 “世子?” 裴煜弯着眉眼笑了,“看来是退烧了。” 云芷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不仅有些窘迫。 “对不住,我给世子添麻烦了。” “无妨,你醒了就好。” 裴煜说着,便锦榻上站起身,理了理白裘,道:“你既醒了,我也安心了,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若不然,被人知道我长时间呆在这里,对你不好。” “世子考虑周全,云芷谢过世子。” “不用起身。”见云芷要起来,裴煜出声制止,笑着道:“你且先休息,若有麻烦,派人去寻我就好,不必太为难自己。” “多谢世子。” 裴煜温柔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小姐!” 裴煜离开后,青梅快步跑了进来。 “小姐,你可算是醒来了,你真是吓死我了。”青梅抱住云芷,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这不是没事吗?”云芷摸了摸她的头,想起什么来,问道:“对了,壮壮呢?” 青梅抬起头来:“壮壮在前头打扫,小姐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他帮个忙。”想了想,又道:“但,只他自己还不行,还需得找个可靠的成年男子才行。” “这个简单,咱们找柱子哥不就行了。” “不可。”云芷摇头,“桑疆眼下在邵将军眼下当值,轮班时,夜里也要当值,我们不能总去麻烦他。” “那怎么办?”青梅一脸苦难,想了一会儿道:“要不,咱们去求求花小王爷?先前小姐你昏迷时,我看他挺担心你的。” “不行。” 云芷摇头,先不说花赫会不会帮,单单是花赫的身份摆在那儿,她就不能有事没事就去找他。 “那怎么办?”青梅急的眉头拧做一团。 正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壮壮奔了进来。 “怎么了?”见壮壮满脸慌张急色,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云芷和青梅齐齐出声。 上气不接下气的壮壮指着外头道:“人……好多人。” 云芷闻言心下陡然一凉,一旁的青梅则白了脸,慌乱地抓住了云芷的手,声音都开始发颤:“小姐……” “没事,我先出去瞧瞧。”云芷拍了拍青梅的手背安抚她,而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 云芷一路往前院走时,在脑中设想了种种可能,也有种种猜测。 来人,许是张家,又许是唐娇娇夫妇,当然,最可能是庆兰郡主,毕竟,那日里,庆兰郡主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 但,因为小满及时赶到,德亲王又派人施压,庆兰这才没得逞,可饶是如此,庆兰也是狠狠威胁了她一番,才放她离开…… 回想起这唯一的一次交锋,云芷不认为庆兰会是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是以,是她来找茬的可能性极大。 但,要如何应对,才能保住自己、保住青梅以及壮壮呢? 云芷唇角紧珉,大脑急速运转,设想了种种庆兰可能会给的刁难,也想了种种应对之策。 甚至于,临近前院时,她还在拐角处深吸了口气,调整了表情和心态,这才转过转角,进入前院。 然,却在前院一众人里,看见了个熟人。 “小满?” 瞧见坐在台阶上的小满,云芷大惊,又瞧了瞧院子里的一众男女,越发不解。 “这是……” 小满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指着一院子的人道:“先前花小王爷同世子说,你因给世子看诊,累的高烧昏迷,世子怕你太过辛苦,所以,特意着人从京都里的几个大牙行里买了些人。”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子盖着官印的纸递给云芷。 “这是他们的卖身契,你且瞧一瞧。” 云芷愣怔地接过卖身契,一张一张翻看,的确是来自各大牙行…… 小满道:“这些人嬷嬷都查过了,都是身世清白的,你且安心用着,至于他们的工钱……”他拉了拉云芷,等云芷弯下腰时,在她耳边道:“世子说了,他替你发……” 云芷又是尴尬,又是感动。 小满却问:“看完了吗?” 云芷愣了一瞬,摇了摇头。 “那快些看。” “哦。”云芷呆愣的点了头,低头一张一张,细致的看了一遍儿。 “看完了?” “嗯。” “好。”得了云芷的答复,小满一把将那沓子卖身契从她手中抽走,重新塞到了自己怀里。 “?”云芷目瞪口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小满拍了拍胸口,仰着脸道:“世子说了,你心善,怕你平白无故给人还了卖身契,把人放走,所以,这些卖身契,全都由我帮你保管着。” 被点破心事,云芷有些尴尬。 当然,她倒不是善良,只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也没什么稳定收入,往府中放这么多奴仆,不太合适。 小满指着站在第一排左首处的中年男子道:“这是文叔,日后,你可让他管家。” 说完,被称为文叔的男子,便冲着云芷行礼,“小姐,小的姓文,单名一个洪字。” 云芷笑着颔首,并顺势夸赞了两句,小满便拉着她,低声同他道:“文叔是照顾世子的那位奶嬷嬷的亲戚,是位可信的,且他懂些功夫,世子说,你一个姑娘家,独住这么大一个府邸不大安全,所以,除文叔外,剩下的人,也都是多少懂点儿拳脚,也都是托人四处打听找的可靠之人。” 云芷听得心下一片暖意,弯了眉眼道:“世子有心了,劳烦你代我多谢世子。” 小满道:“说谢没用,你若能想法子解了世子的毒,让他好好活着,我们所有人都谢你。” 顿了顿,又道:“世子说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眼下,整个儿大安,只有你有法子救世子,所以,我们想方设法保着你,都是应该的,但,你也应该知晓,若你保不住世子,回头他若没了,咱们就全都没了指望。” “我知道。” 小满瞥了她一眼。“但愿你是真的知道。” 第68章:有我在,别怕。 云芷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都无用,便弯眉一笑:“小满师傅且看着便是。” 小满挑眉,正好奇云芷要如何时,便听她道:“若我不能救下世子,我便与世子同去。” 初夏的风,尚且温和,小满眼皮跳了一下,却没接话,只跳下台阶,拍了拍衣裳,道:“人我已送到,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云芷目送着小满的身影走远,这才收回视线,她先是看了眼天色,而后吩咐青梅准备笔墨纸砚,之后,便在前院里,摆了桌子,放了文房四宝让院子里的人一一上前自我介绍。 青梅将他们的性命、年龄、关系以及特长一一记下,再将云芷给他们安排的差事记下,而后,便一式两份,誊抄下来。 一切安置好后,云芷叫青梅带他们去了住处,自己则带着文叔回了院子。 “文叔……” “小姐……” 云芷进屋时,文叔便规矩的站在院子里,见云芷抱着个红木箱子走出来,便恭敬地问了声好。 “文叔,我的情况,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我眼下虽有宅子,却无田产铺子,所存钱财,也不太多,但,咱们家里人也不算很多,若盘算着花,想来也是够的。” 云芷说着,将红木箱子打开来,递了过去。 文叔接过,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眸中浮现一抹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小姐既相信老朽,老朽定不负小姐所望。” 闻言,云芷弯着眉眼笑了,“眼下府中还没有账房先生,一切就有劳文叔了,对了,府邸是刚修葺好的,从前的被褥有就有破,便叫人拿了出去,眼下府中除了房子,什么都没有,有劳文叔,带人上街采买一番,再给大家伙做两身衣服,若钱财不够,您同我说,我再想法子。” “够得,够得。”文叔点头,“这些东西也花不了太多银子,小姐给的多,足够咱们花上几个月呢。” “那便有劳文叔了。”云芷笑着颔首,想起什么来,又道:“对了,文叔,你可否拨给我一个功夫好、胆子大的小厮?” 闻言,文叔面露疑色,问道:“小姐是做何用处?” 对于文叔的询问,云芷也不生气,温声同他讲了今日的遭遇。 “小姐心善。”文叔感慨地点头,道:“此时叫莲生去办就好,他胆子大、心也细,不会多话,是个靠得住的。” “多谢文叔。” “小姐同老朽太过客气了。”文叔笑着摆了摆手。 云芷道:“许是太久不曾归家,身边又许久无人,这才客气了些。” 文叔道:“小姐从前过得苦,但小姐放心,老朽自来了,定让小姐在家中过得安心舒坦,绝不叫小姐受了委屈。” 云芷闻言下意识的想道谢,可刚开口,就见文叔冲她摆手。 “咱们以后就是家里人了,小姐要学着习惯,对了,方才老朽本是不该过问小姐的决策和行程的,但,世子说,小姐最是单纯善良,老朽不放心,便总想着问一问,如此,若有事,老朽也好及时赶到。” “还有,小姐平日里若再出门,请带上听雨吧。” 他话落,见云芷神情有些茫然,便道:“小姐放心,听雨是世子精挑细选送来的,身手矫健、心细如发,平日里话不多,但,很是警惕,有她在小姐身边,我们和世子,也都能安心。” 这话,文叔说的已经不能再明白。 云芷闻言笑起来,“我知道了,回头见到世子,我定好好谢她。” — “小姐……” 青梅回来时,文叔已经离开许久,她环顾四下,默不作声的关了房门,这才行至云芷身边。 “怎么了?”云芷正坐在铜镜前挽发,见她满脸担忧,便放下梳子转过身来。 青梅接过梳子,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道:“小姐,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你是说,文叔他们?” “嗯。” 看着愁眉苦脸的青梅,云芷低笑出声。 “小姐,你还笑……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咱们啊?” “管他们做什么?”云芷收敛了笑意,神情浅淡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青梅,想想咱们回京都,是做什么的。” 青梅梳头的动作顿住,眼眶却是红了,须臾,才道:“可小姐,咱们若这般,跟世子府的牵扯可就太深了,若日后……我怕。” “别怕。”云芷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有我在,别怕。” 青梅眼中泪光闪闪,却是坚定的点了头。 是了,千难万难,刀剑血刃,她都有小姐,小姐也都有她,所以,她不怕! — 换好衣裳后,云芷从善如流地带了听雨和莲生出门,如文叔所言,这两人的确都不大爱说话,一眼看去,同旁的丫鬟小厮没什么区别,压根不像是懂功夫的。 但,文叔既说了那话,便不会是骗她。 是以,云芷没多言,便领着两人往外走,却不想,行至门口时,竟瞧见了一辆马车。 云芷愣住,不解地看了看牵马的小厮,又看了看马车。 若她没记错的话,牵马的那位,好像是同文叔一道来的。 见状,一直沉默的听雨道:“世子心疼小姐这些时日的辛苦,是以,特意送了辆马车。” “哦……”云芷呆愣诶点头,心道:小世子不愧是人间天使,长得好看不说,心也好的很,就连办事都如此周全。 真真是……让人满意到说不出话啊! — 因着有了马车,云芷很快便抵达了破庙,进去时,院子里已经有了一副棺材,云芷走进瞧了瞧,见是她买的那一副,便抬脚进了破庙。 秋儿还跪在那儿,小小的脊背挺得很值,摆在女子身侧的包子,也还是一个没少。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走过去展开手里的白布盖在了女子身上,只露出一张脸,而后施了一礼,这才同秋儿道:“我这几日有些忙,我叫人来陪着你,带我忙完了,再来看你。” 秋儿没应声,一双眼睛就盯着他娘亲的脸。 云芷道:“我带了吃的来,饿了就吃些。” 秋儿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僵硬地点了点头。 云芷有些心酸,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能给我看看你的腿吗?” 秋儿没做声,也没反应。 莲生和听雨见状对视了一眼,便听云芷道:“你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她低头去检查秋儿的腿,须臾,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崴了脚,回头养几日便好了。” 她伸手帮他揉了揉,又道:“待我明日过来,给你带些膏药来,敷一敷就不疼了。” 秋儿没应声,可眼眶里隐隐有泪光。 云芷安静地帮他揉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叮嘱莲生在此处陪着他后,便同听雨一起离开了破庙…… 第69章:脸皮厚、吃个够 忠义王府。 福来气呼呼地从外头进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下,而后便黑着脸坐在了锦榻的另一端。 花赫正躺在锦榻上,翘着二郎腿往嘴里扔葡萄,见状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坐起身来。 “呦,这是谁把你气着了?瞧这脸色,跟大酱似的,瞧这头发,跟要着火气的。” 闻言,福来没好气的瞪了花赫一眼。 “哎,这到底是咋了?怎么连我都波及了?我先说明,我可什么都没干哈。”他无辜的摆手,却见福来气呼呼的别过脸去,不禁有些好笑。 “嗨,我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哈。”他抬脚踢了踢福来,“来,说说,究竟咋回事?” 福来早就憋出了一肚子气,心里正难受的紧,闻言道:“先前我说云家府邸大,没什么下人,同您说,咱们帮着买些奴仆来,您不愿因;今天在街上,我让你救云姑娘,您不救,现在好了,忙没帮上,奴仆也是裴小世子送的,甚至,裴小世子不光送了奴仆,还送了马车!” “再看咱们,啥也没干!” 见福来气呼呼的摊手,花赫有些想笑。 “你想干什么?” 福来凝眉,“主子,咱来京之前,不是同夫人保证好了吗?您自己也说,定好好照拂云姑娘的,可眼下,咱们什么都没做,甚至,您还给云姑娘带来了麻烦,害的她被庆兰郡主记恨,照这么下去,云姑娘定会不喜咱们的啊!” 花赫一脸无所谓,“我只说照拂她,又没说要讨她欢心。” “可……”福来有一瞬的无语,“可咱们被裴小世子比下去了啊。” “管他干什么?他跟咱们能一样吗?” 福来无语,“不都是权贵吗?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懂。”花赫重新躺下来,双手背到脖颈后。 “云家和裴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也只是长辈们都不在了,若云家的老爷子还活着,那小丫头说不定是要做世子妃的。” 福来惊讶地瞪大眼,“真的?” 花赫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裴煜的性命是小丫头祖母救下的,小丫头的性命,是裴煜外祖母保下的,你看看他俩,怎么看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小丫头又受抬手所托给裴煜那病美人看病,且,此事还是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的。” “所以,别说裴煜给她送奴仆、送马车,纵使裴煜把她带回世子府养着、护着,那都是使得的。” 福来有些颓丧,“咱们就不行吗?” 花赫白了他一眼,坐起身道:“咱们花家同云家有什么关系吗?” 福来摇了摇头。 花赫又道:“我同小丫头有什么关系吗?” 福来再度摇头。 “这不就是了。”花赫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重新再锦榻上躺下,晃着二郎腿道:“我不过就是个异性王,且,还是个一没实权,二没封地的异性王,京都里,看不惯我的世家大族,大有人在。” “若现在,我事事替她出头,给她帮忙,那才是害了她。” 他望着眼前的虚空,语调逐渐平静,“再者,她是罪臣之女,众所周知,她祖父与裴家牵扯颇深,她与裴煜和太后娘娘又牵扯颇深,若她再与我牵扯颇深,你觉得,她还能活吗?宫里那位,还会让她活吗?” — 烛光袅袅,云芷坐在屋内看书时,忽地就想起前几日花赫为自己算卦的事情。 按照花赫所言,她的卦象一分为二,吉的部分,代表她马上有钱赚,在那之后,她的确赚到了钱。至于凶的部分,代表她会被小人缠上。 但,花赫也出了一条计策,那便是:脸皮厚。 她当时听完,满心无语,甚至还有些想打人。 但,联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竟隐约琢磨出了几分道理。 她想起随同师叔祖行走江湖时听到的那句俗语“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那日,她在张家,即便受人胁迫,也顺从地给晁柔儿看了诊,为此,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一大笔诊金。 而近日在大街上被众人围观时,她因着头痛,也没想过要自证,只想着快速解决,根本没想过旁人会如何看她,许是正因为她这不急不躁不自证的心态,让她压根没出力,便由来看热闹的唐娇娇夫妇给她解决了麻烦。 至于裴煜给她送奴仆一事,她很轻易的便接受了,压根没想过京都的那些人会如何看她、如何想她,等到青梅提醒时,她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连日来的遭遇已经让她深深明白:旁人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 若因着旁人的目光,就努力自证、又或者苛待自己,那可太没有必要了。 再者,她回京都这一路,想的都是要如何攀上权贵,以便为父亲翻案,如今得了裴煜递过来的橄榄枝,自是要欢欢喜喜的接下。 若为了个清高的名声,就各种扭捏,各种拒绝,着实没必要。 而事实证明,抛开旁人的想法,只关注自己时,人会活的特别好。 — 这一夜,云芷睡得极好,而且,托文叔的福,她睡得安心且开心。 是以,翌日一大早就去了桑家,想着让桑疆带着桑奶奶一道搬过来,然而,桑疆和桑奶奶说什么也不同意,云芷就只得收拾了壮壮的行礼,而后,便如往常一般去世子府给裴煜看诊。 如此,日复一日。 等云芷帮着买了墓地,安葬了秋儿的娘亲,一路带着悲伤不已的秋儿回家时,便被文叔告知:庆兰郡主来了。 云芷闻言惊了一惊,匆匆将秋儿教给文叔后,便快步入了前厅。 然而,一入前厅,就看见坐在椅子上冷脸摆弄红色长鞭的庆兰,云芷心下咯噔一声,忙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安。 “民女见过庆兰郡主,不知庆兰郡主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实在该死,还望郡主见谅!” 闻言,庆兰眸光凉凉地落到她身上,却是未出声。 云芷虽在京都长大,但,自幼便不大出门,除却跟着师叔祖云游外,便是闷在自己院子里看医术、辨药材,以至于长到十几岁,也不认得几个人。 至于庆兰郡主,那更是不清楚。 偏眼下,她又与庆兰有过过节,以至于根本想不通庆兰此番来,意欲何为…… 第70章: 郡主之请 但,庆兰既不出声,云芷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起身的。 前厅内一片寂静,守在外头的丫鬟和小厮根本不敢进来。 半晌,庆兰总算不再执着于手中的红色长鞭,她将长鞭放到一旁,抬眸看向云芷,“听说,你精通妇科?” “只是跟着师叔祖学了几年,不算太过精通,但,寻常的,都是能看的。” “那就好。” 庆兰站起身来,将红色长鞭握到了手中。 云芷诧异抬眸,不解的看向她。 便见庆兰低头睨了她一眼,不屑又冷淡地道:“你跟我去看一个人,若你能治好她,先前的事,我便不同你计较。”她说着,弯腰蹲下来,捏着云芷的下巴道:“不过,这是有前提的。” 云芷下巴被捏的生疼,闻言忙挤出一个笑道:“郡主放心,民女定安分守己,绝不惹郡主不快。” “你明白就好。”庆兰面带嫌恶的甩开云芷,站起身抬脚行至门前,“否则,你知道你的下场。” 云芷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磕头:“民女叩谢郡主恩典。” 庆兰眸中闪过一抹鄙夷,冷哼一声吼,抬脚走了出去。 云芷眼尾泛红,她咬着牙站起身,快速调整好状态后,疾步追了出去…… 一路上,庆兰都没说话,直到马车在德亲王府停下,云芷紧跟在庆兰身后下车时,方才听见她低沉而不耐的声音:“等下进府时,管住你的眼、你的嘴。” “是。”云芷乖顺地应声,低垂着头跟在庆兰身后。 听雨见状拎着药箱子也跟上,然,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小姐……”听雨没有同人理论,只是平静地唤了她一声。 云芷看向庆兰,“郡主……” 庆兰顿住脚步,“你一个人进来。” “是。”云芷应声,走到听雨跟前,从她手中接过药箱子后,温声叮嘱她在外头安心等自己,若自己天黑还没出来,便先回家去。 听雨平静地应了声,那淡然模样,活像是个情感缺失的假人。 云芷也不计较,只背着药箱子快步去追庆兰。 — 云芷低垂着头跟在庆兰身后,忍不住想起自己初次来德亲王府时,被人蒙住眼睛带进去的场景,心下正好奇庆兰这次为何没让人遮了她眼睛时,便看见庆兰停住了脚步。 “郡主……”云芷疑惑地看着她,然而下一瞬,便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 “还不醒吗?” 冰冷且厌烦的声音落入耳中时,云芷总算有了意识,可刚要睁开眼,就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她下意识地想抹去脸上的水,却发现自己被绑住,根本动弹不得! 意识到庆兰可能出尔反尔,云芷心尖生出几分杀意,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便努力压住火气睁开眼,便瞧见站在面前的庆兰和一盘端着盆的婢女。 “郡主,这是做什么?”云芷环顾四下,见自己正身处一个院落中,略沉吟后,询问:“郡主不是说,叫我来看诊么?” “是看诊。”庆兰面不改色。 云芷扯了下嘴角,“既是看诊,郡主绑着我做什么?” 庆兰眼眸下压了几分,“只是怕你太过挣扎从椅子上摔下去罢了。” 她话落,摆了摆手,当即有小厮上前为云芷解开绳子。 云芷将信将疑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便瞧见婢女递了帕子过来,她接过帕子一边暗暗观察周遭环境,一边动作缓慢地擦脸。 “病人的情绪可能不太好,等下你最好不要刺激她,否则……” 面对庆兰的威胁,云芷恭敬道:“郡主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谨言慎行。” 庆兰没再多说,瞥了她一眼后,转身往廊下走去,云芷见状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快步跟上。 绕过回廊后,庆兰来到一处阁楼,那阁楼前守着两个婢女,瞧见庆兰过来,全都规矩地行礼。 庆兰顿住脚步:“我走后,她可又闹了?” 婢女道:“闹了一阵,又哭了半柱香,眼下睡着了。” “嗯。”庆兰淡淡应了声,抬脚走了进去。 云芷忙进了进去。 绕过一副牡丹图的屏风,云芷跟着庆兰到了内室。 内室里放着一张极好的拔步床,顶端和两侧全都挂着裸粉色的轻纱,床上有人面朝里躺着,床边有一个小婢女跪在那儿。 庆兰冲着那小婢女摆了摆手,那小婢女便站起身,规矩地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你睡了吗?” 庆兰声音虽不柔软,却也不似先前面对云芷那般不耐和嫌恶。 云芷眉梢微挑,心下生出无限好奇。 床榻上的人没有回应。 庆兰也不恼,反而耐着性子温声道:“我找了人来给你看诊。” 那人依旧不理会。 云芷默默搓了搓手背,心想自己这替人尴尬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正想着,见庆兰要转身,忙低下头。 “好好看。”面对云芷,庆兰又是那副鄙夷又不耐的模样。 云芷暗暗感叹她变脸之快,面上却是微笑应声,上前看诊。 然而,才刚碰到那只皓白的手腕,就被人猛然甩开! “滚!” 云芷被吓了一跳,忙退让开。 便见躺在床上的女子坐起身来,露出一张美艳近妖的脸。 只是,这张美艳的脸上,带着过分的苍白。 云芷心觉不对,不由抿了唇。 女子坐起身后,没理会云芷,只满眼恨意的看着庆兰,嘲弄又厌恶地扯唇一笑:“有意思么?” 一股浓重的八卦气息从空气中蔓延开来,云芷恨不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原地消失。 要知道,权贵人家的八卦听不得!听多了,容易没命! 老天爷,是因为她今日去了坟地,所以运气不好了吗? 云芷欲哭无泪,却听庆兰闷声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你不该因为我有错,就惩罚你自己。” 床榻上的美人儿听见这话直接气的仰头大笑,却是边笑边流眼泪。 “我惩罚我自己?谢庆兰!你究竟有没有良心!我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究竟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云芷倒抽了一口冷气,果然是大八卦! 但,她好想逃,她根本不想听啊…… 第71章:一物降一物! 然而那美人丝毫不在意此次此刻还杵在屋内的云芷,只仰着脸、红着眼语调悲戚地控诉庆兰。 “要不是你,我怎么如此?!如果不是你,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何至于困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如果不是我,我会活的很好!” 美人儿泪如雨下,痛苦而绝望地捶打着床榻。 庆兰见状焦急又自责,快步跑到床边去抓住她的手,“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错,刚刚是我说错了,卿卿姐,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吧,你别这么伤害你自己。” “滚!”美人儿用尽全力推开庆兰,“你少假惺惺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给我滚!” “卿卿姐,我真得知道错了,我求你再信我一次,你就先让她给你看看好吗?我说过的,等你好了,我立刻送你出府!” 美人儿闻言冷笑出声,一双美眸红的厉害,“信你?谢庆兰,我如今这般,不就是因为信了你么?” “卿卿姐,我说了,我本意并非如此。”庆兰一脸急色,气息也一弱再弱。 云芷缩在屋内,尽全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庆兰发现她在这儿,把她杀了。 “滚!”美人儿随手抓了枕头朝庆兰扔去,庆兰也不躲,就任由那枕头砸在自己身上。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果然,天下万物,一物降一物! …… “卿卿姐你怎么了?!” 就在云芷听两人掰扯听得快睡着时,猛然听见庆兰的惊呼声,她心下咯噔一声,忙奔到床边,便见美人儿捂着肚子,痛的整个人都快蜷缩到一起。 “云芷,你快看她是怎么了?!”见云芷过来,庆兰忙急声催促。 “郡主先别急。”云芷拉过美人儿的手腕给她号脉,旋即拧了眉头,“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庆兰急声问。 云芷道:“按照卖相,她是有喜了。”她拧着眉,又问:“她可有什么病症?” 庆兰摇头,“我只知道她是怀孕了,旁的不清楚。” 云芷松了美人儿的手腕,快速打开药箱子拿出银针。 几针下去,疼的说不出话的美人儿总算挺直了挣扎,彻底昏迷了过去。 “她这是怎么了?”看着美人儿苍白的脸,庆兰急声问道。 云芷道:“她太疼了,想让她昏迷一会儿,这样能少受些罪。” “原来如此。”庆兰松了口气,满脸歉疚的看着床上的美人儿。 云芷将美人儿在床上掰正,又给她做了一番检查,这才问庆兰:“她怀孕后,可有什么异样?”略顿了下,道:“比如说,腹痛、见红、又或者晕厥?” “有的,都有。”庆兰答完,不只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白。 云芷神色凝重,弯腰解开了女子的衣裳,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又拿出几根银针扎在她小腹,须臾,又伸手在周围摁了摁。 庆兰站在一旁,紧张的不敢说话,就眼看着云芷在女子身上扎针、按压。 而她一颗心,也在云芷逐渐严肃的神情中,逐渐下沉。 半盏茶的功夫后,云芷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庆兰。 “郡主……” “你说……” “这位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不能留。” 听到这句,庆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死了。 但,她还是深吸了口气,问道:“为何?” 云芷看了一眼昏迷的美人儿,说道:“张介宾在《类经·藏象类·奇恒脏腑藏泻不同》说,女子之胞,子宫是也。亦以出纳精气而成胎孕者为奇。” “张介宾在书中说,胞宫,才是出纳精气而成胎的地方。” 庆兰眉头皱起,“你说这些,我听不懂,你直接告诉我她是怎么了。” 云芷有些无奈,“郡主,我要告诉你她是怎么了,就须得先同你说明白这些。” 庆兰面露不耐,“那你说。” 云芷颔首,继续道:“自古以来,女子受孕,怀胎十月,孩子才能生下,这期间,孩子会在胞宫内一点点长大,但,他也只能在胞宫内长大。” “什么意思?”庆兰拧眉。 云芷见她听不懂,想了想,道:“一只蛊虫进入你的身体,它在哪里都能活,但你不一定能活,若它随意安家,吞噬周遭血肉,你必然死。” “孩子也是一个道理,他诞生在母体内何处都能活,但只有在母亲的胞宫内,母亲才能活,除却胞宫外的任何地方,母体都会死。毕竟,他的活的,他会发育、会长大,若它落在血管内、肠道内,压根用不了多久,母体就会暴毙,同样的,母体死了,他也会死。”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庆兰视线落在床榻上的美人儿身上,“你的意思是,她的孩子,不在她的胞宫内,她会死。” “郡主聪慧。”云芷松了口气,道:“但,也不一定会死,眼下还未破裂,还有的救,只要想法子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母体就能活。” “真的?”庆兰目光里迸射出光亮。 云芷温然一笑:“我何时骗过郡主?” “那就好。”庆兰松了口气,可看着云芷那笑,心下莫名不舒服,当下变黑了脸,移开视线冷声道:“你若治好她,诊金不会少你的,但,管好你的嘴巴,不该说的别说。” “是。”云芷乖顺地应声,当下便开了个方子出来。 但因着这女子是宫外孕,又是快要破裂的时候,云芷不敢拖延,当下便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又怕听雨在外头等得着急,便请庆兰着人去同听雨说一声,叫她先回府去。 那之后,云芷便集中全部精力,为女子诊治…… — 云芷这一忙,便忙到了深夜,因着实在累的紧,外加夜深了不想给人添麻烦,云芷便趴在那美人儿屋内的桌子上睡着了。 你若问她为何不睡在锦榻上,呵呵……有庆兰郡主躺在那儿,云芷哪儿敢? 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云芷这么折腾了一宿,虽身子有些不适,但银子却是挣了不少的。 以至于云芷背着药箱子出府时,心情好的不得了。 听雨不知是得了德亲王府的消息,还是不放心她,早早就带人赶着马车守在了德亲王府门口,瞧见云芷出来,忙快步过来迎人。 “小姐……” 瞧见听雨,云芷心情那叫一个好,咧嘴一笑,刚要跟听雨打招呼,便察觉有劲风从背后袭来,她心下一惊,刚要闪身躲开,听雨便眼疾手快将她拉下了台阶。 云芷惊魂未定,可刚要回头,便听见一声厉呵! 第72章:你也配? 云芷被听雨拉下台阶的那一瞬,锋利的箭矢擦着云芷的发丝直直地飞出去,最终“砰”地一声,钉在了那颗距离德亲王府足有四丈的一颗香樟树上。 死死地、牢牢地,至少钉进去一手掌的长度! 云芷方才的欢喜被这一箭射拉个个粉碎,双手下意识地攥着听雨。 “尔等贱民!竟还敢躲!” 来人瞧着有二十来岁,身姿修长,面容俊逸而威严,他身穿一身上好的墨绿色锦缎做就的衣裳,下垂着的手里拿着一把上好的紫金长弓,腰上束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玉带,郭健的发半披散着,只带了一条做工极好的抹额。 此时,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云芷,斜睨的眼眸里,满是冷厉和不屑,微微勾起的嘴角上更是挂满了嘲弄。 高高在上,又斜肆轻狂。 可偏偏,云芷不认得他。 “怎么?我跟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 见云芷面色平静,只微微仰着头看自己,男子面露不满,当即从跟来的小厮手里接过一支箭,搭在弓上后,便眯起一只眼睛,对准了云芷。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云芷想夺过那只箭,然后狠狠地扎到他眼睛里去!最好再用力一点,直接把他的脑袋捅个窟窿出来! “我是女医,此番,是受郡主之请,特来府上看诊,并未见过阁下,不知,是何处得罪了阁下?” “嚯,有意思!”男子笑了声,微微弯腰,将箭矢对准了云芷的眉心,“竟是个不认得我的。” 不然呢? 云芷心下无语,心说:你谁啊?我要认识你? “阁下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等下还要去世子府给裴小世子看诊。” 云芷说着,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打算转身走人。 却不想男子哼笑一声,满是不屑道:“拿世子压我?” “没有。”云芷站直身子,“只是如实相告。” 男子好似听不懂人话一般,只嘲弄地看着云芷,“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云芷直视着他,淡声道:“那还请阁下说明缘由,毕竟,依我大安的律法,纵然是皇子,也不能随意扣押无辜百姓。” “你无辜?”男子睁大眼睛,旋即仰头大笑起来。 云芷心下认定这是个变态外加神经病,便也不出声,就那么看着他。 男子笑完后,抬脚走下台阶,最终,直直地将箭矢抵在了云芷的额头上。 期间,听雨想要上前阻拦,但,被云芷拉住了。 箭矢锋利,稍微一用力,便有鲜红色的血顺着箭矢流出。 然而,云芷依旧没什么反应,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男子扯了嘴角,眸中满是不屑,那表情,就好似云芷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可以随意虐杀的小动物。 “你杀人了,你知道吗?” 听见这慢悠悠的一句,云芷仍旧没什么表情。 “我杀没杀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正在杀我。” 云芷话落,抬手攥住了抵在眉心的箭矢,冲着送她出来的小厮道:“我可是你家郡主请来的,且,那位姑娘的身体还未好,日后,还需得用我,难道,郡主就打算这么放任我被人无故杀死?” 那小厮本就因害怕低垂着头、缩着脖子站着,闻言脸都白了。 “云姑娘,小的、小的这就……”小厮说着,颤颤巍巍的转身往府内走。 “嗯?”小厮漫不经心低回头看,那小厮当即顿住了脚,紧接着便转过身,“噗通”一声朝着男子跪了下去。 “毅公子饶命!毅公子饶命!” 毅公子? 云芷侧眸看向听雨,听雨回了她一个眼神,但下一瞬,她就被人攥住脖子,“砰”地一声,掼到了德亲王府那青色的墙上。 “这个时候,还敢走神?是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脊背撞倒墙上的时候,云芷只听见骨头一声脆响,一时间疼的龇牙咧嘴,脊椎都好似断了一般。 她缓缓抬眸,对上男子的视线,“怎么?你是要杀了我吗?” 男子轻蔑的挑眉,“是又如何?” 云芷扯着嘴角笑,“看来,你是打算给我偿命了。” “就你?”男子面露鄙夷,轻轻呲了一声道:“你也配?” 云芷毫不畏惧,“我配不配,你很快就知道了。” 男子讥笑,“那得看你有没有命了……你做了什么?!”他话音未落,就变了神色,紧接着抬手捂住了额头。 “贱人,你究竟干了什么?!” 他说着,便想对云芷动手,奈何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又痒,便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抓。 云芷顺势吐出一口血来,顺着墙滑倒在地上。 双眼闭上之前,她看见听雨推开守卫,冲进了德亲王府…… — 再度醒来时,云芷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她盯着熟悉的床帏看了一瞬,庆兰的声音,便落入了她的耳中。 “醒了?” 云芷缓慢地移动视线望向她,见她冷漠的眉眼中带着疲惫,便艰难地坐起身来。 “见过郡主。” “不用起来。”庆兰站在距离床五步开外的地方,微微垂着眉眼看云芷,“今日动手伤你的人是我父亲的养子,谢毅,他对你有些误会,我已经同他解释过,并且警告过他,日后,他不会再伤你。” “那就好。”云芷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说话也有气无力,“昏迷前,还以为我今日就要命丧黄泉,还能活着,想来是靠郡主的搭救,是以,还要多谢郡主。” 闻言,庆兰神色有些复杂,她盯着云芷的脸看了好半晌,见她眉眼间确实没有责怪之意,这才缓声开口。 “谢毅伤了你,是他不对,你若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德亲王府,都会答应。” 她说完,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云芷,却见云芷轻轻摇了头。 “不用,我没什么要求。” “你确定?”庆兰难得蹙了眉头,须臾,抿唇好一会儿方才道:“你要明白,德亲王府给出的机会,一旦错过,不会再有。” “我知道。”云芷浅笑,“但,郡主请我去看诊,已然给了我诊金,虽我意外受伤,可到底不是郡主伤的,再者,我不是还没死么?” 云芷的意思很明显,她还没死,自不必提要求。 再者,向德亲王府提要求,她是疯了么? 纵然她疯了,那这要求提什么程度才算合适?提什么要求,算是在合理范围内呢? 云芷自认为把握不好这个度,是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干脆不要,干脆不提! 第73章:穷疯了 庆兰神色复杂,盯着云芷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机会我已经给你,是你自己不要的,日后,还望你不要后悔。” “郡主放心,民女虽贫贱,却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日后,绝不会拿此事生事。” “那就好。”庆兰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你既什么都不要,近日便好好在家歇息,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好,郡主慢走。” 见云芷纵脸色苍白,但人仍旧笑盈盈的,庆兰神色有一瞬的复杂,紧接着便移开视线脚下生风一般离去了。 耳听着庆兰的脚步声消失,云芷这才在床上躺好,她望着眼前的虚空,仔仔细细的在脑中回想回京后发生的一切……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听雨端着一碗汤药从外头进来,她将汤药放在床边,起身搀扶起云芷,又将汤药送到她手中,这才道:“小姐,今日同你动手的那位,是德王爷的养子,名谢毅,六岁入德亲王府,跟在德王身边长大,为人精明,十分会讨德王的欢心,是以,虽是养子,但地位颇高。” “嗯。”云芷应了声,轻声问:“还有别的吗?” 听雨又道:“刚刚说的,全都是京都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是表面上的事,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云芷喝药的动作略一顿,抬眸对上听雨的视线,便听她道:“谢毅,其实是德王的外室所生,那外室是唱戏的出身,德亲王府容不得她,所以,德王把她养在外头,等到谢毅出生,那外室便想着入府,甚至还几次三番闹到了德王妃面前。” “德王妃出身陇西李氏,是已故的德亲王妃看好的儿媳人选,是以,即便那外室闹腾,德亲王也不许她进门,甚至还发话,若德王敢让她进门,就将德王逐出家门。” 云芷幼时在京都,嫌少出门,自然不曾听闻这样的八卦,如今听来,觉得惊奇的同时,又觉得情理之中。 听雨道:“陇西李氏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德王妃自是不会放下身段去跟那唱戏的女子折腾,每每被堵住,也从不说什么,但,陇西李氏的地位摆在那里,当年,又是德亲王和德亲王妃亲自上门提亲,是以,饶是李氏不说什么,他们也不能放任不管。” “但,大家都住在京都,上面又有皇家看着,所以,德亲王也只是警告威胁,并未实质性动手,但那外室的确老实了几年,后来,等到谢毅六岁那年,外室难产而死,德王便将谢毅带回了家,还同德王妃吵了一架。” “那时候,庆兰郡主和他哥哥谢蔚全都不在京都,所以,大吵一架后,谢毅还是留在了德亲王府。但,没多久,德王和德王妃便和好,很快,德王妃便有了身孕。” 听到这里,云芷眼皮咻地一跳,“有孕,难道……”她回京那么久,从未听闻庆兰郡主有弟弟妹妹啊! “小姐猜的不错。”听雨点了头,“谢毅八岁那年,德王妃难产而死。” “难怪……”云芷沉了双眸,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听雨继续道:“谢蔚那时候不知从哪里听说,母亲是谢毅害死的,便想要杀了他,却被德王训斥责罚,后来,德王妃的哥哥来了京都,等德王妃丧礼之后,便将两个孩子带回了陇西,如此,直到两年前,她方才回京。” “那谢蔚呢?”云芷抬眸问她。 听雨回道:“几年前,科考中榜后,请命去了西南的贫瘠之地,至今未归。” 云芷眸中浮现一抹讶异,“这是为何?” 听雨轻轻摇头。 正此时,青梅快步从外头进来,笑着道:“小姐,德亲王府方才来人了。” “所为何事?” 许是太过激动,青梅小脸红扑扑的,“没什么事,只说德亲王府对不住小姐你,是以,特意着人送了一千两黄金,并一根百年人参过来。” “那人呢?” “已经走啦!” 云芷愣了下,“为何不拦着他?” 青梅道:“文叔拦了,但那人说,这是郡主吩咐的,叫他放下东西便回去,若他回去晚了,要受责罚,文叔也没法子,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便叫我来告诉您,看是退回去,还是如何。” “不用退。”云芷摇了摇头。 “不退吗?”青梅一脸懵。 云芷从容地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道:“此事,本就是他们对不住我,所以,无需退,你去告诉文叔,让他把东西收好。” 顿了顿,又睁开眼:“对了,你跟文叔说,眼下的银子一时半会儿也花不完,叫他闲暇时,出去瞧瞧,看能不能盘些铺子下来,毕竟,坐吃山空,不是好事。” “嗯,我知道了!” 青梅领了命,俯身行礼后,快步退了出去。 云芷本想着睡一会儿,但见听雨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看向她,“可是还有事?” 听雨抿了抿唇,道:“昨日,文叔说,新来的那个孩子,一直不大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我便去瞧了他,但他只问了你。” “你说秋儿?” “嗯。” 见听雨点了头,云芷支着身子坐起来,道:“让他来见我吧。” “是。” 听雨起身告退,端走了放在床边的药碗。 云芷低头,从枕头下翻出一本医书来,随意翻看着,但,不过翻了两页,便猛地抬起头来!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她激动地拍了下大腿,旋即,便掀开被子下床,可谁曾想,脚刚碰到地面,便踉跄着跪了下去! “咔嚓”一声,云芷只觉得膝盖骨都要断了,她疼的恨不能当场跳起来! 偏偏,浑身无力,根本没得力气!就只能龇牙咧嘴! “啧!” 伴随着扇子打开的声响,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云芷抬眸,便瞧见打扮的宛如开屏孔雀一般的花赫。 “我说小丫头,我知道你没钱,但——这还没过年呢,你就开始问我要压岁钱,这不合适吧?” 云芷心下呵呵,但说出口的话却是:“王爷说的对,但我穷疯了,太想要钱了,所以,王爷你给不给?” 第74章:私藏情男? 花赫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尾微微上挑,“我若不给呢?” “不给会折寿!” “你——” “嗯?” 两相对峙,好半晌,花赫才移开视线,气呼呼地扇着扇子道:“本王就不给!我看你能奈我何!” “奈何不了。”云芷揉着膝盖,爬回床上躺好,咬牙切齿的揉着膝盖哔哔,“受拜不给钱,损阴德!” “你——”花赫有些哭笑不得,奈何身上翻腾了一个遍儿也没找到银子,最终,摘了身上的玉佩扔过来。 “给你。” “好嘞,多谢王爷赏赐!王爷万福!” 看着云芷谄媚的模样,花赫成功被气笑了。 “我说小丫头,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钱呢?” 云芷仔细摸了摸玉佩,见是块上好的和田玉,心情特提多好了,她一边把玉佩塞到枕头下,一边道:“那是王爷不了解我。” 花赫嗤笑了声,神情不可置否。 见他不说话,云芷同他对视了一眼,道:“王爷是来探望我伤势的?” “不然呢?” 云芷蹙眉,“探望病人,难道不是应该带点儿礼物吗?至少,也该是人参鹿茸什么的吧?” 闻言,花赫一下子笑出声,“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前几日,我还觉得小丫头你怎么也是个宁可枝头抱香死,不肯吹落北风中的人物呢,今日一见,啧……你要是当官,怎么也是个富可敌国的大贪官!” “那也总比饿死来的好。”云芷收回视线,她不是个傻子,单靠着一身正气,摆出一副清高姿态,并不能吃饱饭,也不能养活身边的人。 除了能被人夸赞两句外,没什么鬼用。 要想在京都活着,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权,她一个女子,很难有。 那么,只能想方设法的搞钱。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她足够有钱,很多事,就没那么麻烦。 “也是。” 花赫眸光流转,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 “所以,这就是你故意让谢毅打伤你的缘由?” “你说是就是吧。”云芷比调整好姿势,在床上躺好,闭上眼睛,一副准备休息的模样。 “一千两黄金。”花赫啧啧了两声,“德亲王府出手倒是大方。” 可不嘛! 云芷之前可从未想过,自己受个伤,能让人赔一千两黄金!别说黄金了!白银她都觉得不可能! 但偏偏,就是有。 为何赔这么多,云芷在心想想了几种可能,但,这些缘由里,大多都与她本身无关。 所以,是她的命值钱吗? 不! 是权势值钱!是名声值钱!是人脉值钱! 至于她的命,呵,在权贵眼中,分文不值! “小姐……”听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秋儿来了。” “嗯。”云芷应声,坐起身来看向花赫,“我若猜的不错,小王爷应是偷偷潜入进来的。” “所以呢?”花赫笑着挑眉,全然没有半点儿心虚的模样。 云芷有些无奈,“那小王爷是想让人知道你在这儿呢,还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在这儿呢?” “那你呢?”花赫笑着反问,“你是想让人知道我在这儿呢,还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儿呢。” 云芷嘴角抽了下,这花赫是闲的没事,来她这儿耍嘴皮子功夫了吗?! “那劳烦王爷先去后头躲一躲吧。”云芷懒得跟他掰扯,直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花赫乐了,站起身,行至云芷面前,神秘兮兮地道:“小丫头,你说,你这算是私藏情男吗?”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没控制好表情,给了他一个白眼。 “小王爷,我不介意让人把你请出去。” “听雨那小丫头吗?”花赫歪头笑,但见云芷耷拉着眼皮看自己,一副快忍无可忍的模样,便站直了身子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他说着,信步绕去了后面。 “听雨,让秋儿进来。” 听雨功夫好,自是耳聪目明,方才在窗外说那一句,云芷便晓得,她是知晓屋内有人的,自然也没打算瞒着,是以,听雨领着人进来后,云芷便给了她一个眼神。 听雨会意,欠了欠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不同于初见时的灰头土脸,此时的秋儿头发梳的规整,脸也白白净净。 云芷坐在床上看他,温声道:“听说,你想见我。” “嗯。”秋儿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低垂着眉眼,应声后,极为郑重的给云芷行了一个大礼。 “你……”云芷有一瞬的诧异,旋即明白过来。 “姐姐大恩大德,秋儿无以为报,日后,愿当牛做马,报答姐姐。” 云芷闻言轻笑出声。 秋儿被她笑得不明所以,困惑地抬眸看她。却见云芷笑着道:“你一个小孩子,我要你当牛做马做什么?再说了,你当牛做马,你让家里的马干什么?你要知道,牛啊、马啊的,若没了用处,可是要被吃掉的。” 秋儿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愧疚道:“是我考虑不周,说错话了。” 云芷又笑了,“你才多大?” 秋儿没明白云芷的意思,怔怔地答:“秋儿九岁了。” “你啊……”云芷忍俊不禁,“才九岁就要考虑周全了吗?我九岁的时候,可是除了药材,什么都不懂,再说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多累啊。” 文言,秋儿面露迷茫,“可我……总得报答姐姐。” “嗯,我知道。”云芷冲他招了招手,叫她到床边来。 秋儿规矩的做了,等她到了床边,刚要跪下,就被云芷拦住了。 云芷拉着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问道:“我看你走路没什么问题了,腿想来好的差不多了。” “嗯。”秋儿满脸感激,“姐姐的医术极好,我的腿眼下都好了。” “那便好。”云芷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我虽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这副装扮,但……你再有六年,就及笄了,若想一直装个男孩子,怕是有些困难。” 秋儿脸色大变,整个人完全僵住,好半晌才道:“姐姐,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个女医啊。”云芷看着她笑,“在医者眼中,男女的差异何其大?我若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我还做什么大夫?干脆找个酒楼,给人烧柴去算了。” 秋儿低下头,好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 “那你好好想想。”云芷也不催她,就耐心的等她想明白…… 第75章:非要报仇不可吗? 好半晌,秋儿才道:“打我记事起,就是这样,娘亲说,爷爷只有她一个女儿,程家需要有个后人,所以,她得生个儿子,这样,才能活下去,可偏偏,我不是儿子。” “但,娘亲也没有因为我不是儿子而生气,她对我很好,只是叮嘱我,要像个儿郎一样,这样,程家才村子里,才能活下去。” 云芷听明白了其中缘由,心下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爹爹知道吗?” 秋儿摇头,“他不知道。”她话落抬起头来,红着眼道:“他现在不是我爹爹了。” “好,不是。”云芷心疼地抱了抱她。 秋儿紧紧地抱住了云芷,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但她始终咬着唇没哭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心情,也满满地,跟云芷讲明了自家的事情。 她生在程家庄,因着生在晚秋时节,所以母亲给她起名为程晚秋,打记事起,便晓得娘亲很忙,很可怜,又要照顾她,又要赚钱养家,还要照顾只知道读书的父亲。 而父亲呢,除了读书,什么都不管。 娘亲的日子过得太难了,除了生活的苦,还有流言蜚语的苦。而她,也时常受人欺负。 村里人都说,她爹爹是她娘亲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男人,所以,她也是个野种。 因着是野种,所以,村子里的小孩都不跟她玩,看到她,也只会欺辱她。 娘亲知道这些的时候,总是会抱着她默默地流眼泪,安慰她说,父亲是要考功名的,等父亲考了功名,就再没人敢欺负她们,她们娘俩也就享福了。 娘亲一直这么说,一直这么说。 所以,她也一直这么盼望着。 她盼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 后来,终于盼得父亲高中,可谁曾想,高中后的父亲,再没了音信。就连他高中的消息,也还是同乡告知的。 娘亲不相信父亲是这般无情的人,所以,同人借了些银两,一路往京都来,却发现昔日的夫君,已经另娶他人,在他们母子找上门去时,非但不认,还叫人打杀了他们。 秋儿的母亲,就是被打的太狠,再加上没钱诊治,这才没了命。 秋儿说完这些时,一双眼红的好似要滴血。 云芷心下满是无奈,无奈的同时,又想吐槽。 从前父亲在国子监时,她从未有过什么听闻,也不知是父亲不说,还是她孤陋寡闻。 怎么如今她一回京,知道、见到的,全是科考中榜的负心汉呢? “那你现在怎么想?”云芷帮秋儿擦了眼泪,“你是打算留在京都,还是回老家去?” 秋儿抿了抿唇,巴巴地望着云芷,“我想留在京都。” “嗯。”云芷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接下呢,你打算做什么?还有,你打算让你父亲知道,你还在京都吗?还是说,你以后都不打算跟他有所牵扯?” “我不。”秋儿满是抗拒的摇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害死了我娘,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我知道我知道。”见她一副要抓狂的模样,云芷忙拉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道:“那我们就不见。” 秋儿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流着眼泪道:“我娘对他那么好,累死累活的赚钱供他读书,他好狠的心,他让人打死我娘,他好狠心。” 云芷无声地叹息。 秋儿接连重复了好几遍,忽然坐直了身子,“不,姐姐,我要杀了他,我绝不能让他好过!” “我要让他和那个女人,一起下地狱!” 云芷没有制止,也没有说她有错,就只是看着她,缓缓道:“可你才九岁,你现在去,连他们家的门都进不去。” “是啊,我连门都进不去。”秋儿低下头,捂着脸崩溃的哭了起来。 然而,云芷没再安慰她,就只是看着她哭。 秋儿哭了很久,久到花赫在后面等得都着了急,方才停下来。 “哭有用吗?”云芷平静地问她。 秋儿摇了摇头。 云芷又道:“非要报仇不可吗?” 秋儿抬起头来,语调坚定而决绝,“我身为人子,母亲被恶人害死,我若不报此仇,我枉为人子,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真是白活了!” “一辈子很长的。” 云芷抬手擦了她眼角的泪,又问:“那你能等吗?” “什么意思?”秋儿茫然发问,但下一瞬,就明白了过来,“我可以!我能等!哪怕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我一定要报仇!” “好。”云芷拍了拍她的脸,笑着道:“那你就留在府上,做个小丫鬟,有事儿的时候就干活儿,没事儿的时候,就读书识字,学功夫,回头我会同文叔说,届时,他会找人教你。”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等到你想报仇的时候,千万不要先斩后奏,你要先同我说一声,至少,也要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大家又照顾了你的份上,不要连累他们。” “好。” 见她应声,云芷又道:“你既不打算与你父亲相认,回头,便换回女装,衣服的事情,我会同文叔说,但,你近日还是要少出门,等到过个一年半载,你父亲那边的人忘却了你,你再出去,再者,名字也改一下,免得叫人认出来。” “好。” 云芷想了想,又道:“从今以后,你就叫新月了。” “好。”秋儿站起身,对着云芷行了一个大礼。 “新月,谢小姐赐名。” — “总算是走了。” 等到听雨将新月领走,早就等急了的花赫,终于得以出来。 他给自己灌了一杯茶,而后直接躺倒在了锦榻上。 “小丫头,我真是差点儿被你耗死。”他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屋顶,“我真是不明白,一个小丫头而已,你有什么好跟她说的。” 云芷啜了口茶,“我也是你口中的小丫头,我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跟我说的。” 花赫被她这话噎住,坐起身来,嗤笑道:“拿我的话堵我?” “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花赫语调悠悠,视线落在云芷脸上,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小丫头,你这名字取得倒是省事的很。” 云芷调整好姿势,从新在床上躺好,闭着眼睛道:“随便取的。” “是吗?” “嗯。” 花赫遥遥看她,须臾,拿起桌上的点心,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第76章:像什么? 许是屋内太过安静的原因,云芷睡了过去。 彼时,花赫已经吃完了一整碟的点心,他拿起听雨先前放好的帕子擦了擦手,起身行至床边,看着熟睡的云芷叹了口气。 “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云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语带无奈,而后,便是冗长的叹息。 — 云芷醒来时,夜幕已然笼罩大地。 屋内点着熏香和蜡烛,青梅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 云芷从床上坐起身来,又伸手揉了揉膝盖,捏了捏小腿,这才掀开被子下床。 然而,刚行至桌边,就被听雨喊住。 “小姐怎么起来了?可是口渴了?” “嗯。”云芷应声,嗓音沙哑的厉害。 听雨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倒了一杯水,在云芷喝下后,扶她回到床上躺下,这才端了参汤过来。 “今日花小王爷的小厮,偷偷潜入府中,给了我一盒子补药,其中有颗人参,千叮咛、万嘱咐让厨房给小姐煮参汤喝。” 云芷小口喝着参汤,轻轻应了声。 听雨又道:“他还说,光明正大来送东西不好,所以,才偷偷来,还叫小姐莫要怪罪。” 云芷闻言笑了,“旁人给我送东西,我有什么好见怪的?” 听雨没再往下说,看了眼睡得极沉的青梅,低声道:“小姐,青梅平日里忙碌,日后,不若让诗雨和惠雨来轮流守夜。” 云芷抬眸看她,烛光照射下,听雨淡漠的神情好似有了温度。 “你觉得她们如何?” 听雨道:“诗雨和惠雨,全都懂些功夫,有她们守着小姐,我们也能安心,此外,诗雨读过不少书,懂得穿衣打扮,惠雨聪慧,可以持家管账,能管理下人。” 云芷想了想,道:“我记得,一起来的人里,还有一个叫若雨的。” “是的,小姐。”听雨应声,“若雨擅长同人打交道,迎来送往,很是熟稔。” 云芷弯着眉眼笑了,“既如此,就按你说的来吧。” “好。” 彼时,碗里的参汤已经不大热,云芷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等听雨伸手来接时,她笑着道:“听雨,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不像是四处搜罗来的婢女。” 听雨平静的抬眸看她,“那小姐觉得我们像什么?” “像是有人精心为我准备的陪嫁侍女。” —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云芷很多事都不明白。 比如说,大安境内,但凡有点儿家世的人家,都会给女儿准备贴身丫鬟,从小培养,让他们掌握持家技能的同时,又让他们在相处中,对小姐衷心。 这样的贴身丫鬟,京都的大户人家里,全都有,甚至,小门户里的,也都有。 比如说,唐娇娇。 在裴家出事之前,云芷的祖父是裴家军的军师,云家背靠裴家,又是裴老爷子和裴煜父亲最信任的人,是以,他们在京都才有了这样大的一个宅子。 可是,很奇怪,打云芷记事起,她身边就没有那种所谓的陪嫁侍女,她院子里所有的婢女,都差不多,除了陪着她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外,别的都不会。 而且,都是如青梅一般,衷心,但,不大聪明。 更奇怪的是:她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可她对京都,却是一无所知。 除却跟着师叔祖游历在外的日子,其余时候,她几乎都在家里,为数不多的出门,就是去街上买些糕点,又或者去国子监给父亲送东西。 可,真的太奇怪了! 那时候,与她年纪相仿的唐娇娇,平日里学的都是琴棋书画,没事儿时,不是曲水流觞便是赏花会、斗诗宴。 只有她,从来没参加过,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辨药材、背医书。 而祖母自己,也不大出门,大多时候,她都呆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话本,有时候,会突然跟她说一些话。 但,祖母很少提及祖父,大多数的时候,她都不说话。 至于母亲,大多时候,她都在照顾祖母,对于她这个女儿,并不十分在意。 云家出事之前,唐娇娇曾无数次同她抱怨,说她母亲总是监督她练琴跳舞、习字作画,还总是教导她一些为妻之道,以及如何待人接物,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可母亲,从不教她这些。 她那时不懂,便私下里询问母亲。 母亲听闻后,只是摸着她的脸,笑着道:“我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们不希望你成为什么当家主母,那样太累了。我们希望你能自由,能活成你自己。” 那时,她不懂,可看着母亲的神情,又觉得母亲是深爱她的。 后来,她偶然得了机会,便又问了祖母,可祖母却是叹了口气,而后,同她道:“家大业大的人家,人口众多,在这样的人家生活,最是麻烦,稍有不慎,就会落口舌之地,若想圆满,需得处处周到。” “可,孩子,人生哪里能处处周到?纵使我们将你教的八面玲珑,你一定能活的好吗?一定能开心吗?” 那时,她答不上来,就只觉得祖母他们对自己的教育,与别人家不同。 但,她并未太过执着,因为,她坚信:他们都是爱自己的,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后来,云家出事,她的人生突然有了大转弯,而后便走向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时至今日,云芷忽然就明白了这些话的含义。 只可惜,她已然踏上了那条祖母最不希望的道路,且,再无转圜的可能。 想到这儿,云芷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她将研墨好的墨汁放到一旁,取出宣纸铺好,又用镇纸压住,而后才提笔…… “小姐。” 云芷推开房门时,便瞧见候在外头的少女。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道:“你是慧雨。” “是。”少女眉眼清明,身形和个子,都与云芷相差无几,若是穿上云芷的衣裳,再戴上面纱,怕是许多人都要认错。 云芷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她将手中密封好的信教给面前的少女,叮嘱道:“你去找文叔,让他帮忙把这封信,送到一个地方……” 第77章:得罪 “小姐!” 翌日,云芷还未从睡梦中醒来,青梅便推开房门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云芷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青梅急声道:“张家来人了,说她家夫人身子不适,请您快些过去。” 云芷闻言一惊,瞬间清醒大半,忙掀开被子,一边叮嘱青梅给自己拿衣裳,一边弯腰穿鞋。 因着担心蒋蔷,云芷认出张家的小厮后,便跟着上了马车。路上还不忘同他们打听蒋蔷和两个孩子的情况。 那小厮只说孩子尚好,夫人的情况不大好。 云芷想着蒋蔷先前的状态,便也没再多问。 等马车到了张家,云芷下车跟着婢女往里走时,这才察觉到不对。 “这好像不是去你家夫人院子的路。” 穿过第二道拱门时,云芷顿住脚步,冷着脸开口。 拎着药箱子的听雨闻言,警惕地打量四周。 婢女陪着笑脸道:“云姑娘许是记错了,这就是去夫人院子里的路,小姐先前来过的,怎会没有印象?” 云芷不接话,只冷脸看她。 终是那婢女心虚,颤颤巍巍的跪到地上,哀求道:“云姑娘,奴婢没有骗您,这真的是去我家夫人院子里的路。” “哪位夫人?” “是、是……”婢女颤颤巍巍的不敢说,整个人瑟瑟发抖,须臾,磕头道:“云姑娘,求求您行行好,我家夫人真的身子不适,若您不去,等我回去,公子会打死我的。” “行了,起来吧,我跟你去。”云芷有些烦躁,也是她大意,没有察觉到不对。 且,如今已经入了张家,没必要再得罪人。 那婢女闻言,千恩万谢的起了身,领着云芷往里去。 “云姑娘,您可算是来了,柔儿说她肚子疼,您快给她瞧瞧。” 云芷一进内室,张禹行便急切的出声。 云芷一眼便瞧见怀抱晁柔儿,满脸心疼和急切的张禹行,以及,窝在张禹行怀中,捂着肚子,脸色煞白的晁柔儿。 她还是那句话,“张公子若想让我看诊,还是先让她在床上躺下的好……” “对不住,是我忘了。”没等云芷把话说完,张禹行便小心翼翼地将晁柔儿在床上放好。 这情形,与初见时相差无几,可云芷只想叹气。 果然,男人的爱与不爱,都毫不遮掩。 “云姑娘,柔儿她如何?” 见云芷手搭到晁柔儿的脉搏上,张禹行急切的发问。 云芷皱了下眉头,“张公子还是让闲杂人等退出去的好。” 张禹行一怔,旋即道:“我这就去办。” 很快,屋内只剩下三人。 张禹行站在床边不敢吭声。 须臾,云芷收了手,问张禹行道:“她可是见了红?” 张禹行被问的脸一红,道:“今早,是……是有些。” 云芷冷眼看他,并不接话。 张禹行脸红的厉害,低着头不敢看云芷,声音细弱蚊蝇,“昨夜、也……也有些。” 云芷无语,收回视线道:“她眼下还不足三个月,胎还未坐稳,最好不要有房事。” “那、那柔儿腹中的孩子……” “我给她开些安胎药,另外,让她待在院子里静养,不要劳累,不要出门,更不要与人争执,最好,行些善事,多积德。” “是,我记下了。” 云芷懒得同他废话,开了方子,拿了诊金后,便往外走。 但,出了远门后,她略犹豫一番后,还是转了弯儿。 — 孙嬷嬷在院门口瞧见云芷时,眼中满是惊讶,但,还是强撑着笑意将云芷请了进去。 见到蒋蔷时,她正坐在床上做针线,听孙嬷嬷回禀说云芷来了,也是神色淡淡的。 云芷上前,打量了蒋蔷的神色,说道:“本是不放心夫人的身子,如今见夫人的气色比先前好,我也就安心了。” 她说完,依旧看着蒋蔷,但见蒋蔷像是没听见一般,便转过身,同孙嬷嬷道:“既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云姑娘……”孙嬷嬷上前拦了云芷一步,愧疚中又带着急切,旋即探着身子冲蒋蔷喊:“小姐……” 蒋蔷做针线的手一顿,三分愠怒、七分不满地道:“嬷嬷喊我做什么?人家跟我有何关系,人家要走要留,要做什么,哪儿是我能管的了的。” 云芷听见这话,有些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 但,她没理会蒋蔷,只同孙嬷嬷道:“嬷嬷,我还赶着去给裴小世子看诊,还望嬷嬷莫要拦我。” “这……”孙嬷嬷愧疚的面容上添了无奈,最终叹了口气,亲自将云芷送了出去。行至院门口时,方才道:“云姑娘,此番是我们对不住你,我家小姐不知好歹,伤了姑娘的心,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云芷浅笑,“哪儿用得着赔不是,挂念病人,乃医者本分,既然她病已好,我也就安心了。” 孙嬷嬷闻言脸色白了一白。 “云姑娘……” 见她还要再说,云芷道:“我昨日受了伤,身子不适,还要赶着去给世子看诊,就不耽搁嬷嬷的时间了。” 她说着,施了一礼,便领着听雨快步往外走。 “云姑娘,云姑娘……” 孙嬷嬷接连喊了两声,见云芷都没回头,不禁红了脸,然而,她也没脸追上去,就只得擦了眼角的泪,转身回了院子。 进屋时,蒋蔷还坐在床上做针线,孙嬷嬷眼睛红的厉害,忍着眼泪道:“小姐,云姑娘好心来看你,你何必说这样伤人的话?” 蒋蔷似是在赌气,放下针线道:“我又没叫她来看我,关我什么事儿!” “小姐,你……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孙嬷嬷语调里带了哭腔。 “是,云姑娘是给东院那贱人看诊了,可小姐,云姑娘是个大夫啊!这天底下的大夫,不都是要治病救人的吗?难不成,云姑娘她只能救你?只能看你?旁的人都不能救、都不能看么?” “再者,那贱人不是要死了,纵使云姑娘不来,旁人也会来,姑爷总能找到人给她诊治。所以,云姑娘给不给她看诊,结局都是一样的。” “纵然,纵然云姑娘给她看诊,可小姐你别忘了,云姑娘是帮了咱们的,要不是云姑娘,小姐你早就没了命,两个孩子,也早就没了命。” 蒋蔷红着眼,“我又求她救我。” “是,你没求,是我求得,是张博士夫妇求得。” 蒋蔷别开脸,“我们是给了诊金的。” “是。”孙嬷嬷擦了眼泪,“可小姐,这天底下看诊,都是要给钱的啊!难不成,就因为是给小姐看,就得不收钱吗?” 蒋蔷抿着唇不吭声。 孙嬷嬷伤心的紧,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78章:讨好 “小姐,我一直一直我把你教的很好,照看的也很好,但今日,你着实让老奴伤心。当日,云姑娘深更半夜的来救你,不吃不喝守着你,咱可以说她是医者本分,可后来,她为你想法子,出主意,可全是人家心好啊!” “小姐你觉得你不容易,可云姑娘容易吗?你好歹有张博士夫妇护着,再不济,还有你父亲,可云姑娘什么都没有啊!” “她孜身一人在京都,还是个罪臣之女,可咱们姑爷呢?他可是今年科考的状元,是皇上亲授的翰林院修撰,云姑娘她如何得罪的起?” 蒋蔷咬着唇不出声。 孙嬷嬷擦了把脸上的泪,深吸了口气道:“云姑娘在这京都步步维艰,却还挂念着小姐,可小姐你,丝毫不替云姑娘考虑一二,我若是云姑娘,只怕是此生都不会在接小姐的诊。” “不接就不接,谁稀罕!”蒋蔷甩了手中的针线,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模样。 孙嬷嬷气笑了,站起身道:“云姑娘说了,她与小姐不过是医者与病者的关系,眼下小姐既已好,便再无任何关系了,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探望小姐,还望小姐再有难处时,莫要后悔,也莫要去寻她。” 蒋蔷本就满肚子的怨气,闻言怒声道:“嬷嬷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寻她!” 她气愤非常,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觉得任何人都不理解自己。 是以,将床上的东西全都摔下后,盖上被子面朝里睡下了。 — “小姐可是伤心了。” 从张家出来后,云芷没让张家的马车送,只带着听雨一路往回走。 听雨察言观色,轻声询问。 “不至于。”云芷扯着嘴角笑了下,转而问听雨:“等下去买点心和干果,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听雨被问的一愣,盯着云芷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方才轻轻摇了摇头。 — “主子,云姑娘来了!” 忠义王府内,花赫正躺在躺椅上吃葡萄,听见福来的话,“嗖”地一下坐起身来,“谁?你说谁来了?” 福来嘿嘿一笑,“云姑娘来了!还带了好些吃的,说是来看主子您的。” 花赫闻言先是开心,旋即蹙眉撇嘴。 “不对。” “哪儿不对?”福来好奇的问。 花赫摇头,摸着下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福来撇嘴,不认同地道:“主子,我看你就是想多了,云姑娘人最是好,才没你说的这么坏。” 花赫哼笑了声,“你若是不信,那便看着。” “看着就看着。”福来哼了声,转身出去等云芷去了。 花赫啧了两声,继续躺着吃葡萄。 不多时,福来领着云芷走了进来。 花赫打眼瞧了瞧,啧了声道:“呦,这是多不放心啊,来我这儿也要跟着。” 拎着东西的听雨闻言没出声,云芷从她手中接过东西,笑着道:“小王爷真是会说笑,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不过是我身子未好,帮我拎些东西罢了。”话落,她冲听雨使了个眼色,听雨当即俯身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福来觉得自家主子有些过分,忙道:“王爷,云姑娘此番专程来看望您的,您瞧,买了好多吃的呢。” “我又不瞎!”花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福来憋闷,还想再说,就被花赫一个眼神瞪了出去。 不过片刻,屋内便只剩下两人,花赫挑眉,“怎么?你是瞧不出我今日不爽?” “瞧出来了。” “那还不走?” 云芷弯了眉眼,上前给花赫斟了一杯茶。 花赫啧了声,似笑非笑地看她:“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心有所求,想要讨好王爷罢了。”这话云芷说的一脸坦然,就好似,她今日里不是来求人办事的,而是来闲聊天的。 花赫气笑了,“有求于我,你就是这么讨好的?” “还有这些呢。”云芷转身从桌上拎了食盒过来,打开来,将精致的点心摆放到躺椅上的小桌上。 花赫晃晃悠悠地躺在躺椅上,没起身,也没说话,就静静打量着她。 等到云芷将所有点心在桌上摆成一个花的形状后,这才直起身子,笑意盈盈道:“这些都是今日花香阁刚做好的点心,我特意排队买的刚出锅的,眼下还热着,王爷快尝尝。” 花赫瞥了一眼点心,移开视线拉长尾音道:“哎,累得很,动不了。” “也是。”云芷笑盈盈地俯身弯腰,拿起一块儿点心,送到花赫唇边。 花赫被她这行为惊的一呆,愣怔地看着她,机械般张嘴吃了点心。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云芷笑盈盈地望着他。 不知怎地,花赫脊背一凉,猛地打了个哆嗦。 “啊?小王爷都不说话了,定是这点心美味的很,来,再尝尝这个。”云芷说着,拿起一个樱花样式的点心送到花赫唇边,“王爷,啊——” 饶是花赫心理强大,此刻也有些遭不住了。 他没张嘴,只沉默而僵硬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来。 云芷一脸莫名,“王爷这是怎么了?噎到了吗?” 她满脸关切,话音未落,便去斟茶。 “来,王爷,喝茶。” “大可不必。”花赫伸手推开茶盏,一双眼眸紧盯着云芷。“小丫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花赫说这话时,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颇为痛心疾首。 然而,云芷面色不改,依旧笑盈盈的。 “我这不是有求于王爷,需要上赶着讨好吗?” “那也不是这般讨好的。” “但,我也尽心尽力讨好了,不是吗?” 这话,花赫没法答。他抿着唇默了好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半是妥协,半是无奈地道:“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云芷没有正面作答,只笑盈盈地道:“王爷说过,有些事,找您一次不行,多找几次就行了。” 花赫脸黑了几分,“所以,你还是要救她?” “对!”云芷收敛了笑意,双眼清明,神情坚定。 花赫冷着脸不说话。 四目相对,云芷丝毫不让。 半晌,云芷垂下眼睑,“若王爷执意不帮这个忙,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放弃。” 她俯身行了一礼,“今日前来,是特意感谢王爷对我的照拂,既然王爷一切都好,我就不多打搅了。”说完,云芷接连后退了几步后,转身往外走去。 眼看着她行至屏风处,花赫黑着脸问:“我若执意不帮呢?” 第79章:那就平妻吧! 云芷顿住脚步,回头笑着道:“王爷做事,自有王爷的道理。” 花赫脸色冷了几分,“所以,你是打算去找那病美人?” 云芷浅笑,“王爷如何,是王爷的事,我如何,是我的事。” “好!”花赫气笑,一巴掌拍在躺椅的扶手上,“好一个你的事!” 云芷收敛了笑意,“王爷,您说了,您不让我救,是为我好。可,我要救,也有我的道理,若王爷不愿帮我,我也不怪,但,我希望您不要阻止我。” 花赫冷着脸不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云芷。 云芷垂首,郑重的行了一礼后,转身走了出去…… — 片刻后,福来苦着小脸走进来,“我说主子,您这是何必呢?” 花赫冷冷瞪了他一眼,福来瞬间闭嘴,但,他实在憋闷,撇嘴转悠了两圈后,抬脚走了出去。独留花赫一个人坐在屋内。 — 云芷今日的运气不大好,早起被张家欺骗,去给晁柔儿看诊后,又被蒋蔷迁怒。好不容易排了半天的队,买到花香阁新出炉的点心,送去讨好花赫,又跟花赫置气! 等到她空着肚子一路走回家,便看见急的在府门口乱转的青梅告诉她,唐娇娇来了! 真好,云芷强撑了一天的脊椎,终于在此刻断了! “诶?”前厅内,正喝茶的唐娇娇,瞧见脸色不好的云芷,眉毛微微上挑后,终于咧开罪,幸灾乐祸、又得意万分的笑了。 “听闻皇上把云家的府邸赐给你,我还以为你得了圣恩,过得会很好呢,如今瞧着,也不怎么样嘛!”她啜了口茶,又啧了两声,“瞧你,如今的脸色,可比在顾家的时候差多了,你说你也是,我都好心让你留在顾家做妾了,你怎么就不知足呢?” 云芷行至主位上坐下,接过听雨递过来的茶盏喝了口茶。 至于青梅——云芷怕她忍不住对着唐娇娇破口大骂,便让诗雨拉着她往后院去了。 “所以,你今日是来劝我回顾家做妾的?” 唐娇娇眸光闪了闪,“我是听闻你被德亲王府的谢毅给打了,我听闻拿谢毅武功极好,怕你一个弱女子被打死,想着来看看。当然了……” “来看我死没死?” 唐娇娇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这句,娇俏的眉眼有一抹被戳破心事的尴尬,但很快便被虚伪的笑颜覆盖。 “哪儿能啊!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在京都里,无依无靠的,日子实在是艰难,若你愿意呢,我也是可以劝顾郎收你回去做妾室的。” “当然了,顾郎不喜欢你,你也是晓得的,但,顾郎最是爱我,有我的劝说,给你个妾室的虚名,想来,也是可以的。” 云芷神情淡淡,不怒不卑,“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唐娇娇笑的开心,“谢就不必了,我心好,看着旧日姐妹过得这般凄惨,自是要帮一帮的。” “真帮?”云芷看向她,神情中隐约带着一抹期待。 唐娇娇脸上的笑意裂开了一些,但还是强撑着笑道:“那是自然,毕竟,有你在府上做妾,我也是开心的。” 云芷假装看不出她的不自然,软了语调道:“也是,到底是相识一场,我怎么也比不认得的那些人强得多。既如此,不如这样吧。” “怎样?” “你让凌枫哥哥以平妻之礼娶我,再怎么,我跟凌枫哥哥也是有过婚约的,过往多年,也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在的,我相信,你好好同他说,他会愿意的。” “当然了,我也会感谢你,届时,我就把下人全都遣散了,把府邸卖出去,换成银钱,送去寺庙,做香油钱,好给你祈福。” “你——” 唐娇娇瞪大眼睛,气得站起身来,怒指着云芷,“你疯了吧!你一个罪臣之女,还想跟我平起平坐!还想做平妻!云芷,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别说顾郎不喜欢你,就算他不喜欢你,就你现在的身份处境,他怎么可能娶你做平妻!” 云芷坐直了身子,坦然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凌枫哥哥一定不喜欢我?再说了,你都没跟他提,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同意?”她说着,哦了一声笑道:“你刚回京都,许是不知道,张博士家的公子,张禹行,考中状元后,便娶了平妻。” “有他在前,凌枫哥哥娶我,又有什么不可能?” “你、你……” 唐娇娇气的说不出话。 她今日里来,本意是为了看云芷的热闹,再奚落她一番,哪儿能想到云芷如今会性情大变,要上赶着去贴顾凌枫! 她气的半死,先不说,她愿不愿与人分享夫君,光说这人是云芷,她就不能愿意! 且,当日在顾家,她之所以那么干,是笃定自己足够了解云芷!也笃定云芷死都不会做妾! 所以,她才会一遍遍拿做妾来羞辱云芷,可士别三日,却不想,云芷不光不会因为做妾的事生气,甚至还想给顾凌枫做平妻! 平妻啊!她怎么能忍! “你简直痴心妄想!”唐娇娇指着云芷,咬牙切齿说出这一句话,气的指着云芷的手都在颤抖。 “云芷,我告诉你,顾郎最讨厌你,纳你为妾都不可能!更不可能迎你为平妻!” “那可不一定。”云芷端坐在主位上,巧笑嫣然,“我眼下可是裴小世子的医师,有世子的这层关系在,凌枫哥哥,说不定会同意呢。” “你——”唐娇娇气的小脸通红。 云芷继续道:“左右时间还早,要不,咱们把凌枫哥哥请过来,一块儿商量商量吧!” “贱人,你休想!” 唐娇娇完全被气疯了,她生怕云芷真的哪根筋不对,派人将顾凌枫请过来,是以,凶狠的丢下这句话后,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云芷扯着嘴角嗤笑一声。 听雨拎着茶壶给云芷续了一杯茶,适时地道:“方才回来时,已经交代厨房做饭了,小姐是回院子用膳,还是在此处?” “回院子吧。” 云芷端起茶喝了半盏,抬眸看听雨时,见她神色无异,不由笑了下。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听雨对上她的视线,神情依旧如故,“小姐这么做,有小姐的道理,这不是奴婢该关心的事。” 云芷挑眉,“那你觉得,你该关心什么?” 听雨眸光一错不错,“小姐的生命,尊严,以及健康。” 云芷闻言微怔,须臾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是了,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伸了个懒腰,笑盈盈地往外走。 但,没人看得出,她脸上的笑,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 当然,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着啊…… 第80章:云芷,我后悔了。 世子府内,云芷掀开帘子进门时,便瞧见裴煜坐在床上,蹙着眉看自己。 云芷缩了缩脖子,俯身行了一礼,浅笑着问道:“我瞧世子今日脸色不大好,可是昨日里没睡好?” 裴煜素来温和,鲜少黑脸,更没发过什么脾气,眼下这般,云芷光是瞧着,就觉得心慌。 虽说,裴煜怎么看都是个善良纯真,又温和美好的人,但,这世上,连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人呢? “你只瞧见了我的脸色,那你有没有瞧见你自己的脸色?” “我?”听见裴煜这句带着闷气的话,云芷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我觉得挺好的啊。” 一旁的小满嗤了声,“死鸭子嘴硬,都快没血色了,哪里好了!” “哪儿有这么夸张?”云芷温声笑着。 裴煜却是冷了脸。 见状,小满“蹭”地从锦榻上跳下来,抱着手往外跑时,路过云芷还不忘叮嘱她“自求多福”,至于听雨,小满出去时,将她一并拉了出去。 是以,不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云芷和裴煜两人。 云芷有些心虚,毕竟,裴煜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对她都是实打实的好,且在外界看来,她和裴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裴煜活着,就能保着她。同样的,她活着,也能续裴煜的命。 而一旦二人之中,有一个丧命,另外一个,也很难独活! 因着这层关系,云芷待他,与旁人终归是有些不同。 “谢毅那一下,也没有很用力,我伤的……也不重,要不然,今日里,我也不能出门不是?” 裴煜红了眼,像是气急了一般,“你确定?” “我确定。”云芷笑着应声。 “好,那你过来。” 老实讲,云芷不愿意过去,毕竟,她受的伤,她清楚,她自己的身体,她也清楚。 但,眼下裴煜这般,执着又可怜的,她又着实难办。 “你若不过来,那我便过去。” “倒也不必。”云芷哂笑,她再怎么受伤,身体也比裴煜的好,是以,快速衡量后,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却不想刚到床边,就被猛然伸手的裴煜一把拽了过去。 “啊——”因着没有防备,这一下直接扯到受伤的后背,直接疼的云芷叫出声来。 “不是没事吗?!” 裴煜大抵是气急了,咬牙说话时,都带着一抹哭腔。 “你回答我啊!你不是说,你没事吗?!你为什么撒谎?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他抓着云芷的胳膊,歇斯底里,又满是无奈的控诉质问。 云芷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抓住他的胳膊。 “裴煜,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她不是不知道疼,只是,她必须得这么做。 她先前无意间得罪了庆兰,招了庆兰的记恨,那日里,又隐约窥见了德亲王府的一些隐秘之事。如此,庆兰如何会放过她?德亲王府的人,又如何会放过她? 可,德亲王府势力太大了,想要对付她,宛如大象碾死蚂蚁。 可她不想死,亦不想让裴煜去抵挡德亲王府的威亚,毕竟,少年的翅膀还未成形,还太过单薄。 所以,她只能另辟蹊径,寻找活路。 而谢毅的出现,就是她的生机。 她看到了生机,自是要抓住机会,所以,她才会在德亲王府门前,受谢毅的胁迫和伤害。 唯有如此,也只有如此,才能消除庆兰对她的忌惮和不满。 也只有如此,她才能少去德亲王府这座大敌。 她愚笨无能,缺少智慧,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所以,她只能如此。 而裴煜,显然看出了这点。 可,他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他与她没有区别,他们都是鱼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病弱的少年,像是崩溃了一般,见云芷伸手来抱他,就只能捂住脸,绝望地、无声地哭泣。 而云芷,同样红了眼眶。 屋外,花朵盛开,仆从们一如既往。 远处蔚蓝天空下,有鸟飞过…… 半晌,裴煜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他低垂着头,原本雪白的鼻尖变得粉红一片。 他松开了云芷,颓败又可怜地开了口。 “云芷,我后悔了。” “别说傻话。”云芷面容沉静,声音温和而坚定,她伸手捧起少年的脸,动作极温柔地给他擦了眼泪。 少年红着眼看她,却咬着唇没说话。 待眼泪擦干,云芷方才长吐了口浊气,直白又隐喻地道:“世子,您已经回京了。” 一直红着眼的少年闻言扯了嘴角嘲弄又无奈地笑了下,“是啊,我已经回京了。” 云芷视线落在屋内那扇千里江山图的屏风上,声音淡淡:“开弓没有回头箭,世子,你该明白的。” “嗯。”少年垂眸看向别处。 云芷缓缓吸了口气,站起身恭敬道:“此番来,一是谢世子对我的照拂,二是给世子请平安脉。” “知道了。”裴煜淡淡应声,如往常一般伸了手。 云芷搬了个圆凳在床边落座,抬手搭上裴煜的脉搏。 须臾,她皱着眉头松开手,“世子这几日,还是莫要出门的好,就待在家里静养,情绪也莫要有大的波动,否则,波动太大,有助于毒素蔓延。” “嗯。”裴煜淡淡应声,低垂着头看着别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云芷站起身来,“我瞧着世子精神不济,还是多休息的好,我就先不打搅世子了,至于方子,我开好,交给小满师傅就好。” 裴煜仍是嗯了一声。 云芷见他没有要抬眸看自己的意思,便拎起放在桌子上的药箱子,起身走了出去…… — 忠义王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日头从东南,到了正南,再从正南,到了西南。福来望了望开着的屋门,想着一整日都没有出来的花赫,终是不放心,跺了跺脚,走了进去。 彼时,夕阳斜射进房间,在躺椅上撒下绯色霞光,连一旁桌子上的点心都在霞光的点缀下显得无比精致。 然而,屋内没有人。 别说人了,福来找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寻见! 这下,福来急了,可千想万想,都想不出花赫是什么时候没的,更想不出,他能去哪儿! 但,花赫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是以,干着急了一会儿后,福来心一横,跑了出去…… 第81章:深夜求助 诗雨进来唤云芷时,云芷已经进入梦乡,她揉着眼睛坐起身,问出了何事时,便听诗雨道:“小姐,是花小王爷身边的福来,说是有要事找您。” “找我?”云芷茫然。 “他是这么说的。”诗雨点头,又道:“傍晚的时候,他来过一次,问花小王爷来没来这里,当时您还没回来,奴婢便告诉他,未曾见到花小王爷。” 云芷蹙眉,想到白日里去找花赫的事情,思虑片刻,道:“福来现在人在何处?” “他人在前厅。” “嗯,我知道了。”云芷应声,起身穿衣。 — 等云芷行至前厅时,便瞧见急的来回踱步的福来。 “福来,出什么事了?” 听见云芷的声音,福来快步朝她走去。 “云姑娘,您可算是出来了,我家王爷不见了,您快跟我走一趟。” 他说着,便伸手抓住云芷的胳膊,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不是……”云芷拧起眉头,“花小王爷不见了,自有忠义王府的人去寻,你深夜来寻我,让我去……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旁人若知晓了,岂不是回觉得我与你家王爷有染?” “可,你跟王爷不是朋友吗?” “朋友?” 对上福来认真又着急的神情,云芷默了。 “对啊,难道不是吗?”福来急的抓脑袋,“我家王爷回京后,对云姑娘您是最好的,如今他不见了踪影,难道您就不担心吗?还是说,您觉得我家王爷跟您无关,所以,不关心他的死活?” 云芷有些为难。 急匆匆赶来的文叔听见这话,忍不住道:“福来小哥,我家小姐并非是不关心王爷,只是,我家小姐,到底是尚未出阁的姑娘,若这般跟着你深夜出门去寻王爷,只怕是名声有损……” 福来一副要哭了的模样,“难道,就不管我家王爷了吗?” 他眼巴巴的望着云芷,一副云芷若不管,就再也不理会云芷的模样。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温声道:“没有不管。” 她同诗雨道:“去拿件披风给我。”待诗雨应声转身后,云芷又喊了她一声,在她耳边低语了句,这才放她离开。 之后,便转过身同文叔说:“京都里认识我的人并不多,且,如此深夜,想来,街上也没什么人,小王爷待我极好,我不能不管。” 文叔听懂云芷话里的意思,说道:“那我叫人套上马车。” “不用了。”云芷看了看天上的月光,说道:“牵两匹马过来就成。” “也好。” 文叔应声去办,福来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云芷同福来一同往府门走去,边走边问:“你是何时发现王爷不见的?” 福来委屈地将下午的事情说了,最后苦恼地道:“我家王爷也就看着肆意洒脱,其实最是重情义。”他顿了顿,打量了眼云芷的神色,喏喏道:“其实,王爷今日听说你来看他时,可开心了。” 云芷忍俊不禁,“这么说,那就是看到我之后,便不开心了。” 福来抓了抓脑袋,“也不是不开心,他就是……就是伤心,他觉得你不该如此,可你偏要如此,他一心为你好,可你偏不信他,他这才生气。” “我知道他为我好,可,我是个人,我有感情,有些人、有些事,我没办法抛却。” 福来闻言一脸无奈,嘴角动了动,终是没说出什么来。 正此时,诗雨小跑着到了跟前,她先是将一包东西塞到福来手里,而后便贴心地给云芷披上披风后。 “这是?”福来一脸懵。 诗雨贴心的解释道:“我家小姐说,你担心王爷,多半没吃饭,所以叫我给你拿了些吃的。” “哦。”福来脸红了几分,低头打开油纸包,见里面是带着余热的肉包子,鼻子猛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多谢云姑娘……” “客气。” 福来拿出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感动的直想哭。 今早云芷离开后,他因为担心花赫,就一直候在院子里,压根没吃东西。 后来,发现花赫不见了,更是急的乱转,更没心情吃东西。 如今,他站在云府门前,看着手里香喷喷的包子,这才想起来,自己饿了一整日。 也是此时,他发现,肉包子是真好吃啊! 好吃的让人想哭! — 云芷拒绝了文叔让她带上听雨的提议,骑上马便随福来一道出了门。 路上,她问福来他家王爷平日爱去哪儿,此时此刻,最可能去哪儿。 福来只道:他家王爷涉猎广泛,什么都爱,什么都沾,但若说最爱的,还真没有。 这个回答,无异于没有回答。云芷无奈,就只能跟着福来满京都的找。 他们沿着街道寻找,见到夜间营业的赌场、酒肆以及茶楼便进去问、进去寻;可听到的答案无外乎:小王爷没来过,又或者,小王爷来过,但又走了。 如此,两人在折腾了近乎两个时辰后,仍旧一无所获。 云芷身上的伤还未好,骑马又疲累的紧,如此折腾,只觉得腰、后背,和胯骨,全都疼的厉害,她单手扶腰,蹙着眉同福来道:“咱们这么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毕竟,你家主子他是个移动的,不是不动的。” “也是。”福来同样苦着一张脸,但他又实在饿的厉害,是以,从怀里摸出油纸包,拿出一个包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想着累得半死的云芷,又问:“你要来一个吗?” 云芷下意识的摇头摆手。 福来道:“咱们折腾了这么半天,您不饿吗?” 被他这么一说,云芷肚子咕噜噜叫了一阵,她尴尬的笑了笑,伸手接过福来递来的包子。 但下一瞬,她便睁大了眼睛! “对啊!人折腾久了,是会累的啊!” “什么意思?”福来茫然地看他。 云芷激动道:“咱们从上一家赌场出来时,他不是说,王爷玩了半个时辰就走了吗?” “对啊!”福来呆呆点头,却不忘大口吃包子。 云芷道:“但,在上上上上家茶楼的时候,小二说,王爷在他们那听了一炷香的戏。” 福来凝眉,“这有什么关系吗?” 第82章:烟雨楼寻人 “当然有关系啊!”云芷咬了一大口包子咽下,说道:“按照咱们找王爷时,那些人说的话,可以推断,王爷今天从王府出来后,进了两家酒肆,一家茶楼,六家赌坊,这中间,每家跟每家隔得时间都不算长。” 福来又拿出一个包子送到嘴边,边吃边道:“这只能说明王爷心情烦躁,所以才频繁进出这些店铺。” “是这样。”云芷咽下嘴里的包子,笑着道:“但,这也说明,王爷因为心情不好,也没吃饭,一顿不吃,没什么,但,这么一日过去,就是铁打的人,也该饿了。” 福来总算听明白了,惊喜地睁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王爷此时回王府吃饭了?” “那倒不至于。”云芷摆了摆手,“他多半是找个能吃饭的店铺吃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王府的。” “你怎么知道?”福来惊奇的看着云芷。 云芷心道:看你家老王爷,我就知道! “这你别管,反正,现在只需要找吃饭的地方就行。” 福来想了想,道:“夜里开着的饭馆不多,赌场虽多,但不能吃饭,酒肆虽能吃饭,但,都是些花生米、酱牛肉、酱肘子之类的,没有现炒的菜,王爷若饿了一整日的话,喜欢吃些先做的……” “那咱们就找能现做的店进去。”因着找到了突破点,云芷很是开心,但很快,就发现福来脸色不大对。 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时,便听福来道:“眼下能给现做的,就只有那种地方了……” 云芷张开的嘴僵住,半晌,默默地闭上了。 讲真的,有那么一瞬,她痛恨自己的秒懂。 — 京都繁华,赌场茶楼多,风月场所自然也多。 虽然,这其中有一部分是日间营业,但,绝大多数都是夜里开门的。 是以,两人一通好找。 从第七家花楼里出来时,云芷揉着被胭脂水粉熏的发痒的鼻子道:“福来,会不会是你想错了,我瞧着王爷也就偶尔说话不着调,应该不是个会逛花楼的,说不定,他现在回王府睡觉去了呢。” 福来也累的够呛,他牵着缰绳伸出手,“再找两家。” 云芷终是忍不住,仰头打了个大喷嚏,难受的鼻子总算得到了缓解。 她扭过头来问福来:“你刚刚说啥?” 福来道:“我说,咱们再找两家,就凑够了九家,俗话说得好,九九归一,要是还找不到王爷,我就送您回去。” “行。”云芷答应下来,而后翻身上马,顺着长街往前赶。 然而,他们在第八家一无所获。 眼看着就要失败而归,云芷不由得叹了口气,牵着缰绳时,猛地抬起头来,而后瞪大眼睛看向福来。 福来被她看的一哆嗦,颤颤巍巍地问:“怎么了?云姑娘?是、是我背后有鬼吗?” 云芷难得拧了眉头,“大半夜的,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她环顾四周,道:“咱们这一晚上,快把京都转一遍了,我瞧着,咱们像是快转回主街了。” “对啊。”福来点头,“从这儿往前,走上两里地,左转,往东走三里地,就是花香阁,之后,再往东走就是……”他话说一半儿,似是想起什么来,猛地抬起头来,“云姑娘,你先前想要搭救的那个小丫头在哪个花楼来着?” “烟雨楼。”云芷想到什么,不由凝眉。 福来道:“此处距离烟雨楼不远,咱们就去烟雨楼!” “好!”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 两人抵达烟雨楼时,远远地就听见了丝竹声,看到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虽附近的店铺都已经歇业,但烟雨楼门前仍旧人来人往。 云芷翻身下马前,戴上了兜帽。 站在烟雨楼门前迎客的龟公笑盈盈的将一位富态的老爷迎进门后,眼角余光便扫见了云芷两人,忙抬脚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瞧着眼生,请问是来寻亲啊?还是来寻人啊?” 纵然云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身形摆在那里,还是能让人瞧出是个女子。 “寻人。” 龟公笑呵呵地道:“不知姑娘寻谁?”他说完,怕云芷不懂,又道:“姑娘许是不知,我们楼里是不接女客的,若姑娘着急,可以告知我,您要寻的是谁,我也好瞧瞧,我们楼里有没有这号人,若有,也好给你传个口信,若没有,姑娘也好去别处找。” “我找花小王爷。” 龟公面色不改,笑着道:“姑娘当真是会说笑,花小王爷这般人物,怎会在烟雨楼?姑娘还是去别处找吧。” 眼看着龟公不让进门,福来黑着脸上前。 “认不认得这个?” 他拿出一块令牌杵到龟公脸上,那龟公脸色瞬变,忙弓了身子,神情恭敬又谄媚。 “原来是王府的贵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真真是该死!还望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次。” 福来冷声道:“我等奉老王爷之命,前来找寻小王爷,为的是确保小王爷的人身安全,你若不如实相告,回头小王爷被奸人刺杀,你等托不了干系!” “瞧贵人说的,小的怎敢撒谎,不过,小的也是刚出来,先前迎客的不是小的,不过,贵人既然来了,小的自当进去,帮您瞧一瞧的。” 福来哼了声,“那你最好快些,免得回头小王爷出了事,要拿你的命来问罪。” “是是是。”龟公连连应声,弓着身子快步进去了。 云芷微微仰头,望着烟雨楼的牌匾出神。 很快,那龟公便折返回来,冲着两人施了一礼,陪着谄媚笑脸道:“都是小人的错,因着往日里未曾见小王爷来过,便断定他不会来,实在是该死,还望两位贵人莫要计较则个。” 福来冷哼了声,摆着一张臭脸道:“王爷怎么说?” 龟公笑呵呵地道:“王爷说,他眼下还未尽兴,若两位愿意,就在外头候着,若嫌外头冷清,去里头与他同乐也是行的。” “好。”云芷果断答应,惊得那龟公睁大眼睛看她。 一旁的福来偷偷扯了扯云芷的衣裳,“姑娘,这可是花楼。” “我知道。”云芷望花楼里张望了一眼,说道:“这么找了大半宿,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左右都要等,不如进去混口吃的,免得还不等他出来,便将自己给饿死了。” “……行吧。”福来虽不情愿,但也只得附和。 龟公本想着云芷一个姑娘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往楼里进,万不想云芷不光要进,还挺胸抬头、十分积极地进去了! 第83章:借花献佛? “福来,快,跟上!” 见云芷声调欢快地招呼人,龟公心情越发复杂,按理说,烟雨楼是不让女客进来的。 但,在权势面前,天大的规矩也是枉然,是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将云芷领上二楼。 楼里此时正热闹的紧,一楼大厅里的散桌上坐满了客人,花朵和轻纱打造的舞台上,穿着异域衣裳的姑娘们正大跳艳舞。 云芷环顾四下,没瞧见熟悉的身影,便紧跟着上了二楼。 来玩的客人和楼里的姑娘们各忙各的,谁也没拿云芷当回事。 毕竟,此处是京都,烟雨楼只是不接女客,又没说一定不让女子进来。 是以,云芷不是进来的第一个女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于女子能不能进来,那就要看情况了…… 想到这儿,云芷自嘲一笑。 今日,得亏她临出门时穿了披风,行至烟雨楼时,又戴了兜帽。否则,那龟公定能认出,她是曾来过此处的女子。 只可惜,那时的她无权无势,压根进不来,每一次,都被拦在了外头。 第一次,她以为她被拦,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第二次时,她乔装打扮,扮成了男人,但,还是被拦住了。 那时,她满心惊诧,不理解自己一个男子为何还被拦住,难不成,是她被人瞧出来了? 可那时,龟公说什么来着? 他身子站的笔直,微微仰着头道:“对不住,这位公子,我们烟雨楼,只接待熟人带来的客人,脸生的客人,我们不接。” 云芷费解,云芷无语,但,她没法硬闯,就只能颓然而归。 索性,后来她打听道:烟雨楼不接生客,只接权贵,以及熟客带来的人。 奈何,她在京都认识的人不多,唯一算得上关系好的男子也就桑疆。 可先不说桑疆日日忙碌,没工夫去烟雨楼;就单单是他那点儿俸禄,都不够入门的。 云芷没法子,这才求到花赫头上…… “二位贵人,到了。” 龟公在一处房门停下,笑呵呵地道:“王爷就在里面,两位贵人自行进去即可。” 云芷淡淡应了声,抬脚走了进去。 绕过三重屏风,她一眼就扫见坐在桌边的花赫,以及坐在花赫身旁,服侍他用膳的两个女子。 屋内很大,如云家的前厅一般大,以至于,云芷第二眼才看见屋内弹琴和跳舞的两个女子,以及,不远处低垂着头跪着的女子。 似是察觉到有人进来,那垂首跪着的女子微微抬头,再瞧见云芷后,脸色微变,旋即缩着身子低下头去。 云芷似无所觉,很快视线便落回到花赫身上。 花赫神情散漫,瞧见云芷,嗤笑了声,“本王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还真进来啊?” “没办法,饿了。”云芷摘下兜帽,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在桌边坐下,瞧见桌上有鸡腿,便伸手拿了一个啃了起来。 花赫眉头拧起,“谁教你下手的?” “没办法,谁让此处没我的碗筷呢。”云芷自顾自的吃着,丝毫不看其他人。 花赫憋气,压着火气冲服侍他的两个女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拿碗筷去!” 那两个女子被吓得一哆嗦,赶紧快步去了。 云芷略扫了一眼剩余的几个女子,冲着黑着脸走进来的福来道:“快来吃,好多好吃的,我寻思王爷一个人也吃不完,咱们也来帮帮忙。” “呵呵……你挺会做人啊,借花献佛这事儿,是被你玩明白了。” 见花赫冷笑,一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云芷道:“王爷这酒误会我了,我只是知晓福来为寻你,一整日都没吃饭,又想着王爷往日里节俭,定不舍得这么多饭菜糟蹋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么说,我还该赏你了?”花赫脸色难看,盯着云芷的目光,好似想幻化成利箭,再狠狠在她身上戳个窟窿。 “赏就不必了,我同王爷交好,为王爷着想是应该的。”云芷弯着眉眼下,话落还不忘拿起另外一个鸡腿,“王爷也一整日没吃饭了,来,吃个鸡腿补补。” 看着送到嘴边的鸡腿,花赫嫌弃的直皱眉。 “小丫头,你洗手了吗?” “嗨,讲究那些做什么,老话说得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花赫眉头拧的更厉害了。 “你学医的时候,你师叔祖,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 “嗨,一个猴一个栓法,她教她的,我行我的,不影响的。”云芷弯着眉眼,咧着两排大白牙,瞧着笑得很开心。 本就心情烦躁的花赫,此刻更烦了!可,还没得及发作,云芷便起身绕到了他跟前,将鸡腿杵到了他嘴边。 “王爷,这鸡腿可香了,吃一口嘛!” “本王不吃!” “哎呀,吃一口嘛!我手真的不脏的,也就是穿穿衣服、骑骑马、抓抓缰绳罢了,真的,干净的很,不信你问福来。” 突然被cue的福来茫然地抬起头来,费劲的将嘴里的肉咽下去,问:“云姑娘,你说啥?” 云芷看了看他啃肘子啃的满嘴油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肘子,脸上的笑容裂开了一瞬,须臾说道:“没事儿,你继续吃。”而后,她继续将鸡腿望花赫嘴里塞,“王爷,来,吃一口嘛。” 花赫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有你这么喂饭的吗?你是打算用鸡腿谋杀本王,还是打算用鸡腿把本王的牙给撞掉?” “王爷,您信我,我没这个意思。”云芷满脸真诚。 花赫冷哼了一声。 云芷一脸后怕,缩着身子站在一旁,“王爷,我只是心疼你,担心你,想着你这一整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心里……” “停——打住!”花赫摆手,“若我猜得没错,你是睡着了被福来喊起来的。” 云芷小脸略红,“虽说,事实如此,可,我这不是陪着福来寻了您大半宿吗?这份情谊,总做不得假吧。” 花赫呵呵冷笑,“这么说,本王还得感动一番了?” 云芷作羞赧状,“感动就不必了,只要王爷记得我这份心意就好,毕竟,有情饮水饱,真心抵万金嘛。” 见云芷一副扭捏撒娇状,福来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不是,没人跟他说,还有这一出啊?!这云姑娘……是几个意思啊? 第84章:怪罪? 老鸨急匆匆上楼时,还不忘问龟公是出了何事,花小王爷好端端的,怎就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龟公苦着张老脸道:“多半是因为老王爷叫人来寻他的缘故,虽说小王爷才回来大半年,可京都里谁不晓得,这爷孙俩往日里不大对付,一个过分严厉,一个不服管教,要不然,这小王爷今个儿也不能垂头丧气的来这儿啊。” 老鸨拧了眉头,“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等下进去咱们随机应变。” 龟公道:“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说着,快步到了二楼,便瞧见缩着身子站在外头的几个姑娘。 老鸨忙压低声音问:“出了何事?你们怎的都出来了?” 几个姑娘闻言,忙围上前开了口。 老鸨和龟公凝眉听着,生怕听漏了什么。 姑娘们道:起初,是因为楼里的纯儿姑娘在走廊上不小心碰到了心情不好的花小王爷,于是,被叫进屋里罚跪。因着小王爷一直没叫纯儿起来,来伺候的几个姑娘,也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花小王爷心情虽未转好,却也没变得更差。 直到,王府来人…… 用楼里姑娘的话来说,“原本王爷心情好了不少,偏偏那女子,来了就给王爷添堵,还用不干净地手拿鸡腿强塞给王爷吃,这才使得王爷烦躁,而后,王爷发了脾气,那女子便说王爷流连于花丛间,对不起老王爷的谆谆教导,可是把王爷气的不轻。” 回想起花赫发脾气的模样,说话的姑娘打了个哆嗦。 老鸨拧着眉头问:“那后来呢?” 另一姑娘道:“后来,那女子便说王爷高高在上惯了,不知道体谅人,还说王爷这么罚纯儿,是糟践人,还说,她回头要告诉老王爷,让老王爷责罚小王爷。” 听到这里,老鸨已经黑了脸,但还是问道:“小王爷可曾说什么?” 姑娘道:“小王爷停了很是生气,掀了桌子说,他不光要罚纯儿,还要杀了她!他倒是要看看,他杀了人,老王爷会不会也杀了他。” 老鸨一听这话,瞬间脸色大变。一旁的龟公也拧了眉头,他摆手让姑娘们先行回去,又交代她们此事万不可声张。 直到姑娘们离开,龟公方才道:“那纯儿长得一般,往日里也不大招客人喜欢,死了也就死了,但如果是因为小王爷而死,怕是……” 老鸨眸光冷厉,语气也阴沉了几分,“她的命不值钱,但若牵扯了旁的,只怕咱们要遭殃。” 龟公道:“那,您的意思……” 老鸨没说话,只做了个手势,龟公会意,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往里走。 诺大的屋子里,此时只有四个人。 除了跪在地上的纯儿,便是气的想杀人的花赫,以及戴着兜帽,低头抹眼泪的云芷,和站在她身后劝说的福来。 “呦,几位贵人,这是怎么了?” 瞧见花赫,老鸨当即笑得满脸褶子的迎上前,一边甩着帕子给他顺气,一边道:“可是姑娘们伺候的不尽心,王爷,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您,您尽管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然而,不等花赫开口,云芷便期期艾艾地开口:“哪里是旁人得罪他?明明是我得罪了他,我得罪他,他寻我出气就好,何必牵连别人,可怜这位姑娘,要被他罚跪折磨。” 这话听得老鸨直皱眉头,她看了看面前穿着披风看不见脸的女子,又瞧了瞧纯儿,心下顿生同情。 这纯儿,究竟是倒了什么霉?被刻薄的主母卖到烟雨楼也便罢了,还要因为性子软被楼里的人欺负,今日里倒霉,碰上心情不好的花赫被罚跪,原以为花赫出了气也便罢了,谁曾想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想到这儿,老鸨恨恨地看了云芷一眼,心想:你这是哭的哪门子的丧?要不是因为你这一番茶味发言,纯儿受完罚也就没事了,可就因为你多嘴,纯儿命都要没了! 纯儿贱命一条,没了也便没了,可她今日里若这么死了,会给楼里招来数不清的麻烦!旁的不说,先说老王爷,就不轻易放过他们! 老鸨心下气恼非常:奈何云芷打的是老王爷的名号,她不认得云芷,也看不出她是谁,只得陪着笑脸道:“贵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您得罪了王爷?满京都里谁不知道,王爷最是心善,也最是脾气好,他哪里会跟您做计较?” “至于这楼里的姑娘,那更是不可能了?虽然咱们王爷平日里不曾来这地方,但,他的好名声大家都晓得,所以,姑娘们都喜欢王爷,至于这丫头,她是自己犯了大错,开罪了王爷,王爷本是不跟她计较的,是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坚持要在这里罚跪的,不信你问她?” “真的?”云芷止住了哭泣,做出一副比懵懂纯真模样。 老鸨笑着道:“自然是真的,不信让这丫头自己同你说。” 她话落,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纯儿,你自己同贵人说说,看事情是不是我说的这般。” 一直垂着脑袋的女子抬起头来,红着眼看了云芷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回贵人的话,就是妈妈说的这样,是我自己不小心冲撞了王爷,王爷好心,不曾怪我,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坚持来的。”她顿了顿,又道:“奴本意是给王爷赔罪,不成想让王爷被人误会,是奴该死,是奴该死。” 她说着,双手伏地,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云芷握着帕子的手猛然一紧。 老鸨眸中浮现一抹满意,而后同云芷道:“贵人,我就说王爷人最是好,是您误会他了不是。” 云芷低头抽噎着不说话。 福来有些急,同老鸨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快别让她磕了,头都磕破了。” “是是是。”老鸨连连应声,转而看向纯儿,“贵人说不让磕了,你还不快谢谢贵人。” “纯儿谢过贵人。”女子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那老鸨道:“今个是你运气好,碰上咱们脾气最好也最善的王爷,若碰上别人,你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纯儿又忙磕头谢恩:“纯儿谢过王爷,谢王爷不怪罪之恩。” 老鸨察言观色,见几人没说什么,便道:“行了,下去吧,别在这儿碍贵人的眼了。” 闻言,纯儿双手摁在地上,艰难地起身。 然而,她刚要抬脚往外走,就因为云芷的一句话,僵在了原地…… 第85章:赎身! 眼看着纯儿要走,云芷忙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当即戚戚然哽咽道:“是我的不是了,我若不来,只怕这位姑娘早起身了,也罢,我本不该来的。” 纯儿僵在原地,神情迷茫而困惑地朝云芷看去。 老鸨脸色瞬变,恨不能用眼神杀死云芷。 只有福来看了看纯儿额头上磕出来的血痕,说道:“这位姑娘都流血了,会不会破相啊?” 闻言,老鸨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她正想着该如何解决时,便听花赫冷笑一声,嗤道:“怎么?你才知道你不该来?” 得!火上浇油了! 老鸨血压蹭蹭往上升,一时间只想晕厥。 云芷闻言“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仰着头跟花赫理论,“怎么?只许你花天酒地,不许我来寻人了是吗?” “我花天酒地怎么了?关你屁事!要你管我?” “你——”云芷气的伸手怒指着花赫,却是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最终咬牙跺脚道:“花爷爷说了,不许你这般!我管不着你,难道他还管不着吗?” “我告诉你,你少拿他来压我!我才不怕他!”花赫好似被说到痛处,眼睛睁大了不说,脖子都红了。 “有本事,你当着花爷爷的面说这话,看他打不打你!” “我不光当他面说这话,我还敢把人带回去给他看呢!”花赫好似气急了,他一把拽过要走的纯儿,强势的揽在了怀里,对着老鸨道:“去把她的身契给我拿过来,本王要给她赎身!” 眼看着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发展,老鸨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儿就晕厥过去。 龟公也神色复杂,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但,老鸨到底是人生经验丰富,很快就冷静下来,笑呵呵地道:“王爷若喜欢纯儿,那是纯儿的福气,说什么赎身不赎身的,带回去乐呵乐呵就行,楼里的姑娘多,若觉得没意思了,回头再换便是,哪儿用得着赎身这么麻烦?” 花赫本就在气头上,闻言黑了脸。 “你也瞧不起我?” “不是的,王爷,奴家也是为您着想,半分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啊……” 花赫冷笑,“本王都说了,要给她赎身,你偏不去拿她的身契,还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就是觉得我惧怕老爷子,觉得我不敢,所以你才这般的么?” “没……”老鸨连连摆手,“奴没这个意思啊,王爷,您真的冤枉奴了……” 花赫冷哼,“你是嘴上没有,行为上都是,要不然,本王让你拿身契,你为何不拿?本王都说了给她赎身,难道你没听见吗?!” “不是,王爷,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奴家是觉得……啊——”不等老鸨说出后面那句‘纯儿貌若无盐,不值得您这般’时,花赫便一脚踹坏了眼前的椅子。 “砰”地一声,那椅子被踹的四分五裂! “本王看,你就是瞧不起我!” 老鸨被吓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那龟公见她腿软的要摔倒,忙上前搀扶住她,又笑呵呵地同花赫道:“王爷说哪儿的话,我们楼里上上下下,都是极为敬重您的,不就是这丫头的身契吗?小人这就让人去拿。” 他话落,偷偷捏了捏老鸨的掌心,老鸨会意,笑着同花赫说好话。 那龟公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将纯儿的卖身契拿了过来。 “王爷,您瞧,这就是纯儿的身契了。” 彼时,花赫坐在椅子上,老鸨恭敬地将纯儿的身契拿给他瞧。 花赫满不在意地掀了掀眼皮,“都在这里了?” “是,都在这里了。” “行吧。”花赫摆了摆手,福来忙上前接过身契。 老鸨一脸肉痛的松了身契,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花赫戳了口茶,问:“说吧,要多少银子?” 老鸨笑呵呵地道:“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王爷喜欢,就送给您了。就当是奴孝敬给您的。” “什么话?”福来开口,“这天底下哪有不要钱的买卖?你不要要钱,知道的,是你孝敬给我家王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家王爷仗着权势从楼里强行掳走的呢!我们忠义王府即便是没落了,也不差这个银子,断不能叫人戳王爷的脊梁骨!” “这……”老鸨有些为难,同龟公对视一眼后,说道:“是奴想的不周到了,既如此,那王爷就按楼里买纯儿的钱给好了。” “多少钱?”福来问。 “一百两。” “行。”花赫开了口,“本王给你们三百两,剩下的二百两,就当是赏你们的,毕竟,她在楼里吃喝也是花了银子的。” 他话落,冲福来道:“给钱。” 福来尴尬,“王爷,小的……没带钱。” 花赫又拧着眉头朝云芷伸手:“拿钱!” 云芷道:“我也没钱。” 花赫皱眉,“你觉得我会信?” 云芷不说话。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老鸨忙道:“钱嘛,改日再给也是成的,奴瞧着今个儿时候也不早了,要不,王爷您先带着人回去歇息。” 这要是一直呆在这儿,多耽误他们做生意啊! 花赫依旧盯着云芷,“你是要等我去翻你的身吗?” 闻言,云芷委屈的咬了咬唇,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掏出了荷包,而后,又万分不舍地从中摸出了一根金条。 看见金条的刹那,老鸨和龟公的眼都直了! 虽说京都里有权有势的人多、有钱的人也多,但,带着金条出来逛的,却不多。 于是,在云芷的万般不情愿中,花赫拽走了她紧攥的金条,又扔骨头一般扔给了老鸨。 那老鸨笑呵呵地接过金条,又让龟公准备了文书,签字画押后,又给云芷回找了几百两银票,这才欢欢喜喜地将人送出门。 眼看着几人骑马离开,一直七上八下的老鸨总算松了口气,她抬手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说道:“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龟公在一旁笑着道:“这小王爷到底是年纪小,又刚回京都,脾气一上来,就容易冲动。” “可不么?”老鸨唏嘘摇头,“要说当年的忠义王府,在京都也是厉害的很,可惜啊,后继无人啊。” 龟公道:“这同咱们都没什么关系,倒是那纯儿,在楼里这一年,也赚了些银子,如今卖出去,又赚了些,也算是不辜负咱们买了她一场。” “这倒是。”老鸨认同的点头,想起什么来,又道:“那纯儿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你说,等小王爷发现这一点,该不会给咱们退回来吧?” “不至于。”龟公摇头,“花小王爷最是要面子,哪儿能干出这种事儿?他不喜欢,顶多是让纯儿在府里做个丫鬟,断不会给咱们送回来的。” “那就好。”老鸨松了口气,“别回头找茬就行。” “不会的,您把心放肚子里就行。” 听了龟公的话,老鸨彻底放下心来,而后便在龟公的搀扶下,脚步轻盈地回楼里去了…… 第86章:我知道的 骑着马往回走时,花赫瞥了云芷一眼,嗤笑道:“没想到啊,小丫头,出门还随身带金条,啧啧——果真是有钱了啊。” 云芷道:“王爷这是羡慕了?” “切,我用得着羡慕你?”花赫眉头拧的老高,随即想起什么来,道:“你都随身带金条了,我给你卜卦的时候,你还说你没钱,怎么?故意坑本王的银子?” 云芷无奈,看向他道:“这银子怎么来的?你难道不晓得?” 花赫拧眉,“我如何晓得?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云芷瞥了他一眼,“德亲王府。” 花赫这才想起来,瞬间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两声,道:“如今时候不早了,本王还有事,本王的小婢女,就先劳烦你带回府上养着了,待你调教好了,再给我送来。” 此话说完,不等云芷点头,他便挥臂跃起,足尖点过马背后,跃上了道路边上的房顶,下一瞬,便没了身影,只留下云芷三人,在萧瑟夜风里,相顾无语。 — 因着花赫半路失踪,福来甚是歉疚的将云芷和纯儿送回了云家,连连致歉后,方才骑马离去。 彼时,府中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只有文叔和诗雨还在府门前等候,瞧见云芷回来,忙将人迎了回去,见云芷带了个姑娘回来,便也没多问,只好生的将人迎了进去。 因着已经是后半夜,文叔送走福来后,便叮嘱人松完洗澡水后,再准备些饭菜送过去,而后才叫小厮关紧门户回去歇息。 另一边,诗雨伺候完纯儿洗澡后,便将她送到了云芷房中。 彼时,云芷洗漱完毕,刚摸着给自己后背上了药膏,见两人进来,笑着道:“文叔叫人送了吃的过来,都折腾了大半宿,想来饿极了,都坐下来吃些吧。” 闻言,诗雨道:“小姐,我们等您时,文叔怕我们饿了,已然叫人弄了吃的给我们,所以,我们大家伙都吃过了,眼下还饱的很,就不吃了。” 她说完,便俯身告退,关了房门去外面守着。 云芷知晓她聪慧,也明白她是想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自己,便也没多说,只招呼着纯儿坐下。 “辛苦了那么久,一定饿了,来,吃饭。” 云芷拉着纯儿在桌边坐下,拿起勺子舀了小米粥放到她跟前,又给她夹了菜和蛋饺。 “尝尝,新来的厨娘做的,好吃的很,我吃一次就喜欢上了。” 纯儿眼眶红的厉害,泪水在里头不停地打转。 见她拿着筷子不动,云芷道:“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纯儿憋了许久的泪,终于在这一刻落下,她抬起头来,眼睛鼻子全都红的厉害,她咬了咬唇,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云芷,“小姐今日……是专程来救我的吗?” “也不算。”云芷伸手帮她擦了眼泪,“碰巧而已。” 纯儿道:“是碰巧来寻王爷,碰巧遇上我,又碰巧拿了金条在身上么?” “可不么?”云芷说的满脸认真,“前些日子德亲王府的人给了我一大笔钱,我开心的很,当然要随身带个金条,好出去涨涨脸啊!” 纯儿的泪流的更凶了,她伸手擦了擦泪,道:“小姐是拿我当傻子么?” “没有没有,你别哭啊,回头再哭坏了眼睛。” 可纯儿哪里忍得住,伸手捂着脸,哭的一塌糊涂。 云芷无奈,起身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宝珠,都过去了,你回家了,宝珠,别怕。” 闻言,她哭的更大声。 是了,烟雨楼的纯儿姑娘,就是云芷那可怜的宝珠。 但好在,云芷认得了花小王爷,还从德亲王府那里得了钱,如此,总算把人给赎回来了…… — 后来,宝珠总算哭尽了眼泪。 平静下来后,她同云芷道:“小姐,其实我都知道的。” 云芷帮她擦干了眼泪,笑着问她道:“来,同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宝珠抬眸看着她,“我知道你的钱哪儿来的。” “嗯。”云芷不以为意,“还有吗?” 宝珠道:“我还知道,你和花小王爷,是专程去救我的。” 云芷挑眉,“何以见得?” 宝珠道:“我并未冲撞到花小王爷,是他故意走过来,拦住我的。” 云芷眉眼弯弯,揉着宝珠的脑袋道:“可能他喝醉了呢。” “不是的。”宝珠轻轻摇头,“我可以肯定,他没有醉。” 云芷温笑出声,“好啦,别想那么多,夜深了,听话,赶紧吃饭,吃了饭,好睡觉。” 宝珠轻轻嗯了声,没再多说。 — 许是因着劳累了大半宿的缘故,云芷这一觉睡得很沉,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方才醒来。 彼时,青梅已经同宝珠唠了大半天,光抱在一起大哭这事儿,都不止三回。 惠雨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给递个帕子,递杯水,生怕两人哭的太过,一不小心撅过去了。是以,这一整天她都提心吊胆的。 但好在,直到云芷醒来,她俩都没出啥事儿。 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便瞧见新月快步从外头跑进来,满头大汗地道:“惠雨姐姐,德亲王府来人了,说是请小姐去看诊!” 闻言,惠雨“蹭”地站起身来,冲进了屋子。 屋内,穿着里衣的云芷正坐在桌边小口小口的喝粥,青梅和宝珠则坐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她,同她说话。 惠雨将新月的话如实说了,便见云芷喝粥的动作一顿,旋即,低头吹了吹剩下的半碗粥,而后,大口喝完。 — 来接人的是庆兰的贴身婢女,云芷与她打过几次照面,有些印象。 那婢女立在云府门前,瞧见云芷后,抬脚上前一步,说道:“奴婢和清,奉郡主之命,请姑娘过府一趟。” 云芷闻言颔首,而后便带着听雨上了马车。 — 待到德亲王府的马车调转车头离开,紧跟出来的青梅方才小声问惠雨,“这婢女,为何不向咱家小姐行礼?” 惠雨有些无奈地看她,“她可是庆兰郡主的贴身婢女,庆兰郡主,是有品级的,咱们小姐,可没有品级,没有品级,便是平民,人家若向咱们小姐行礼,说明人家敬重咱们,人家不行礼,那也是行礼之中,你也是云家长大的,你可曾见过皇室宗族里出来的人,向寻常百姓行礼?” 第87章:杀人犯!你去死! “这倒是没见过。”青梅摇头,意识到不足后,愧疚道:“我太笨了,好在,有你们在。”她话落,想起什么来,一把抱住惠雨的胳膊:“要不,你教教我吧?” “什么?”惠雨被她这话弄得一愣,只茫然的看着她。 青梅道:“什么都可以,你会的,都可以教我,我都可以学!”说完,又怕惠雨不放心,便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不偷懒,我一定好好学!” “……行吧。” 看着青梅认真的模样,惠雨着实不好拒绝她,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青梅这个年纪,学武功是来不及了,但旁的,应该都行吧? 这么想着,惠雨转过身,带着激动到亢奋的青梅往府中走去…… “云姑娘,这边请。” 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之后,庆兰对云芷的看法变了,是以,此次进府时,没再让人遮住她的眼睛,也没再让人打晕她。 可饶是如此,云芷也不敢胡乱看,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往前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把自己小命搭进去。 正想着,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她下意识地想抬眸,但意识到是在德亲王府,便忍住了。 倒是领着她进来的和清,周深的气息骤然冷了下去。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云芷见状,也加快脚步往前走。 然而,吹口哨的那人却不肯罢休,甚至还故意拉长音调吹了第二声。 云芷明显感觉到和清在生气,心下都不用转弯,便想通了其中缘由。 似乎是因为和清的忽视,那人又吹了第三声…… 这下,一直隐忍不发的和清,终于黑了脸,她顿住脚步,抬眸望向东北方向,脸色难看地道:“毅公子,你是要耽搁郡主的正事么?” 顺着和清的视线,云芷瞧见坐在了屋顶的谢毅,也看见了他脸上的挑衅。 “有意思的,大家同在王府,我怎就不知,你家主子有什么正事儿呢?” 和清眸光冷了一瞬,旋即笑了。 “也是,我同您说这些做什么,毅公子不过是王爷的养子,养子而已,王府有什么正事儿,也不会告诉您不是?” 谢毅闻言“啧”了一声,眯长了凤眸看和清,“藐视主子,谢庆兰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家郡主如何教我,就不劳毅公子操心了,德亲王府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毅公子若无事,不如出去谋个差事,实在不行,去京都大街上照猫遛狗也行,免得一天天窝在家里,给人添堵。” 和清说完这话,冷冷翻了个白眼后,抬脚就走。 云芷见状赶忙跟上,生怕慢一步,被谢毅抓到。 可奇怪的是:谢毅除了笑两声外,再没反应。不光没追上来,甚至都没再说话。 这委实奇怪! 因着思考这一点,云芷一路上都在走神,直到和清提醒她到了地方,她才回过神来。 云芷打眼一瞧,啧:熟悉的园子!熟悉的花香! 不同的,是上次来,是打晕了弄过来,而这次,是将她请进来的。 想到这儿,云芷感慨良多! “你来了。” 见庆兰从屋内走出来,云芷恭敬地行了一礼,也没忘记关心屋内的那位姑娘。 庆兰脸色有些不好,人也没什么精神,闻言道:“她一直闹腾,所以,恢复的不太好,另外,她很容易激动,有时候,还会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危险的事情?”云芷心中警铃大作,忙问:“郡主可否细说。” 庆兰点了头,道:“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眠不好,这几日白天都在睡觉,晚上的时候,有时候会偷偷哭,有时候会突然下床要跳舞,还有一次,她不知怎的爬上了房顶,说是要摘月亮!” 眼瞅着庆兰说着说着,脸都白了,云芷眉头皱起,“那除了这些外,还有别的症状吗?比如,割腕,又或者,拿剪刀在自己身上比划?” “有的。”庆兰点头。 云芷又问:“那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庆兰蹙眉想了一会儿,道:“她说,小兔子在月亮上,她要去月亮上找小兔子。”庆她说完,困惑问云芷:“她这是癔症了么?” “很像。” 见云芷神情凝重,庆兰身子僵了一瞬,好一会儿才苍白地问:“那……能治好吗?” 云芷吐了口浊气,道:“不好说……但,我会尽力一试。” 庆兰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你能治好她,多贵重的药材,我都能去寻,另外,诊金我也不会少你的。” “这不是药材的问题。”云芷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癔症是心理疾病的一种,可,看着庆兰蹙着的眉头,又觉得,需要解释一番。 于是,耐着性子将师叔祖当年讲给自己的那番话讲给了庆兰。 “我大概明白一些了……”庆兰似懂非懂的点头,而后问:“那我该如何帮你?” 云芷道:“心理问题导致的疾病,与别的不同,首先,我得先见一见那位姑娘,看看她现在到了什么程度,如此,咱们才好商量该怎么做。” “也好。”庆兰点了头,对云芷的态度,难得的好了几分。 — 云芷看到那位姑娘时,她正背对着他们躺在床上。 云芷盯着她的后背看了一瞬,给一旁的庆兰递了个眼神,庆兰有些为难,但见云芷一直坚持,这才上前,轻轻唤了声“姐姐,我带人来看你了。” “哈!”原本如睡着一般的女子忽然扭过头来,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庆兰,“被你发现啦!” 见她眸子里的兴奋,和脸上的喜悦不似作假,云芷一颗心,蓦地沉了下去。 庆兰也被她吓了一跳,脸色蓦地一白,僵硬地转过头,朝云芷投来求救的目光。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抬脚上前,弯着眉眼,柔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那美人儿闻言,神情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抓着头发摇了摇头,说话,却宛如孩童一般,“我不认得你,你是谁啊?” 云芷笑了笑,“你把手伸过来,让我摸一摸,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好不好?” “这个好!”美人儿再度笑起来,并将手递了过来。 云芷探了探她的脉搏,眉头不由皱起,可还没等她松开手,那美人儿忽地变了脸色,她一把拔下云芷头上的发簪,猛地朝云芷心口扎去! “杀人犯!你去死!” 第88章:你们都该死! 见女子攒足了劲儿拿着发簪朝自己扎过来,云芷下意识地躲闪,却不想旁边咻地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美人儿手中的发簪。 “姐姐!” 云芷惊魂未定,再看那美人儿时,她已然变了副模样。 不是初见时的美艳,也不是方才如孩童般的纯真活泼,而是一副如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般的可怖模样! “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杀了你!” 见她情绪激动的对云芷喊打喊杀,庆兰忙伸手抱住她。 “你松开我!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谢庆兰!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 “我明明救了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姐姐,你冷静一点。”庆兰一边费劲的按着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抚她。 “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们这些坏人,你们这些杀人犯!是你们害了我!”她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忽然失了力道,跌坐在床上伤心的流眼泪。 “你们这些坏人,你们都该下地狱,你们害了我,害了我的湛哥哥,害我没了自由,害我困在这里,还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们这些魔鬼,你们都该下地狱,谢庆兰,你们都该死,你们都是该死!” 她泪如雨下,神情痛苦,说到最后,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跪坐在床上,仰着头如困兽一般痛苦嘶喊。 云芷站在屋内瞧着,只觉得脊背发凉。 那种感受无法言说,除了震撼,就是悲凉。是那种如冰冷毒蛇,缓缓爬过后背,不停吐着蛇信子的感觉。 她没法形容,只是在打了哆嗦之后,浑身上下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姐姐!” 庆兰忽然拔高的呼喊声,将云芷心绪给拉了回来,她这才注意到,情绪过渡激动的美人儿,忽然昏死了过去。 庆兰抱着美人儿冲她急声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瞧瞧,看她是怎么了!” 闻言,云芷忙抬脚上前,为女子诊治…… —— 德亲王府— “如何?” 见云芷蹙着的眉头始终未舒展开,云芷缓缓吐了口浊气,示意庆兰去外面说。 庆兰虽着急,却也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女子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于是,庆兰找婢女看护女子后,便带着云芷去了外面。 “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出庆兰语气中的焦急,云芷道:“这位姑娘的确是癔症,她的发病多半是因为接连受了打击,心里难以承受,所以才变成了这副模样,并且,她的状态时好时坏,时而开心,时而难过,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她是开心的孩童,等想起来一切时,她便是怨恨的妇人。” 庆兰垂眸抿唇,闷声问:“那你可有治疗之法。” “我可以先开些汤药给她,但,癔症的治疗,还是得对症下药,首先,我们得了解她的发展史、个性特点、从小到大所处的社会环境、家庭关系、重大生活事件,再想办法获得她的的信任,让她表达、疏泄内心的痛苦、积怨和愤懑,然后再进行疏导,让她接受现实,回归现实。” 庆兰皱着眉头,垂在一侧的手,来回摩挲着红色长鞭的长柄。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云芷摇头,“这是最好的办法。”她话落,想了想,又道:“如果没办法获取她的信任,在得知她的经历后,也可能催眠治疗。” 庆兰抿唇,好半晌没说话。 云芷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丝毫不多说一句话。 好半晌,庆兰才道:“非得知晓她的经历吗?” “是。”云芷对上她的目光,“郡主,我没有窥探人隐私的嗜好,也清楚在这京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郡主,你若想治好那位姑娘,这是必须要的步骤,否则,我无从下手,若郡主信不过我,也可以另寻他人,宫中御医众多,也许他们有别的法子。” 庆兰攥着长柄半晌没说话。 云芷察言观色后,看了看天色,道:“郡主,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给世子看诊,不如,我先给您开了方子,先稳定住那位姑娘,至于她的病症,您再找宫中御医问一问,实在不行,我再来。” “嗯。”庆兰闷闷地应了声,便叫婢女领着云芷开方子去了…… — 被谢毅拦住时,云芷刚走出德亲王府的花园。 因着谢毅拦住了去路,她收回迈出去的脚,又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这才向他见礼。 送云芷出来的不是和清,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看见谢毅后,吓得往云芷身后缩,根本不敢开口。 谢毅眸光闪过小丫鬟,落在云芷脸上,嘲弄一笑道:“还是和清那小丫头有意思。” 云芷道:“和清姑娘眼下拿着方子抓药去了,毅公子脚步加快些,兴许追得上。” “谁说我要找她了?”谢毅抬脚上前,伸手去挑云芷的发丝。 云芷背着药箱子猛然后退一步,冷脸道:“毅公子请自重。” 谢毅微微上挑的眉眼中流露出几分邪气,见状嗤笑了声,“没意思。” 云芷并不想同他打交道,闻言道:“我还赶着去世子府,若毅公子无事,我便先告退了。” 话落,见谢毅只是玩味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便领着小丫鬟绕过谢毅往外走。 然而,才刚擦肩而过,便听见一声闷哼,待回过头来,便瞧见晕倒在地的小丫鬟,以及冲她挑眉的谢毅。 云芷心下一凛,交错放在身前的手,不由得捏紧…… — 抵达酒楼时,夜色已然降临。 云芷站在二楼窗口往外瞧了一眼,见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便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包房内端着酒杯的谢毅。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来了此处,有什么话,不如明说吧。” 谢毅嘴角带着邪气的笑,挑眉看了她两眼,又啜了口酒,方才道:“你来了王府两次,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云芷神色淡淡,情绪也没什么波动。 谢毅笑了声,“好奇的东西多了,比如,为何初进王府时,要遮住你的眼睛,再比如,那个女人……” 第89章:所以,你这是认命了? 闻言,云芷浅笑了下。 “我不是猫。” 谢毅眸中闪过一抹疑色,但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可这是京都,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必就能活的长久。” 云芷浅笑,端起茶盏啜了两口,道:“人命在天,能活多久,素来都是老天爷说了算,我从不执着。” 谢毅没忍住笑出了声,“云芷,这话你自己信吗?你执着?你不执着,上次为何对我下黑手?你让我杀了你,不就得了。” 云芷坦然道:“不执着,不代表就要束手就擒,任人宰割。老天想让我死,是一回事,我自己不想活,又是一回事,但你杀我,则是另外一回事。” “况且……”云芷看着谢毅的眼睛补充,“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贸然来杀我,我凭什么要顺从你的意思去死?难道,有人不分青红皂白来杀你,你就能乖乖等死?” “我不会。”谢毅眸中的笑意加深,“我会杀了对方。” 云芷不接话,只慢悠悠地喝茶。 正此时,店小二进来上菜,谢毅也没往下说,只端起酒杯,一边慢悠悠地喝茶,一边盯着云芷看。 云芷神色淡淡,既不看他,也不说话。 等到饭菜摆放整齐后,便拿起筷子开吃。 谢毅见她吃的认真,既没有小心翼翼,也没有畏惧惊恐,不由笑出了声。 “你倒是心大。” 云芷抽空抬眸看了他一眼,“此话如何说?” 谢毅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又看了看云芷不停夹菜往嘴里塞的动作,眉眼弯了几分,“在我跟前,还敢吃饭,倒真是不怕死。” 云芷闻言便低头夹菜去了。 “毅公子要杀我,我自是拦不住,毕竟,毅公子再怎么也是德亲王府的人,又深得王爷器重,而我,只是个没有依仗的罪臣之后,你想杀我,我无可奈何,但……” 她将一块儿红烧排骨塞进嘴里,认真细致地吃下,又吐出骨头后,才在谢毅不满的神情中继续往下说。 “人生在世,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若我因害怕毅公子针对我,就一天天忐忑的吃不下、睡不着,估计不等毅公子对我动手,我就疯了。那般,岂不是不值得?” 谢毅扯了扯嘴角,“那你是觉得,你吃饱了就值得了?” “差不多。”云芷认真地想了想,道:“至少做个饱死鬼。” 谢毅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芷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大口往嘴里炫饭。 谢毅却不吃,他就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喝着酒,看着云芷吃。 直到云芷吃的酒足饭饱,眼皮下垂,开始有些犯迷糊时,他方才道:“你这么吃,就不怕我对你下毒?” 云芷慢半拍地朝他看去,却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谢毅挑眉。 云芷瘪瘪嘴,道:“你要杀我,我也没办法,这世上,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前日防贼的道理。” 谢毅扯着嘴角笑了,“所以,你这是认命了?” “也不算。”云芷摇头,“我是觉得,毅公子眼下还不会杀我。” 谢毅乐了,“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心?” “那倒不是。”云芷靠着椅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我只是觉得,以毅公子的心性,必不会叫我善终,况且,现在叫我死,太便宜我了。” “哈哈哈哈……”谢毅仰天大笑,笑了好半晌方才道:“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 云芷安静地看着他,一副无力挣扎的模样。 谢毅垂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饶有兴致地看着云芷道:“你说,如果庆兰知道,你跟我出来喝酒,她会怎么想?” 云芷不说话,还是那副无力挣扎的模样。 谢毅开心了,眸子里闪着诡异的光。 “你知道你给看诊的女子是谁吗?” “我不知道。”云芷坐直了身子,“我也不想知道,还望毅公子开恩,不要告知于我。” “那怎么行呢?”谢毅挑眉,笑的邪肆张扬,“饭你都吃了,总得付出点儿代价不是?” 云芷脸色冷了几分,“既如此,民女就先告退了,多谢毅公子的饭。”云芷话落,站起身就要走。 谢毅也不起身拦她,只摆着副得意面容道:“即便你不听,我也会告诉谢庆兰,此事你知道了。” 云芷暗暗咬牙,死死瞪着他。 谢毅挑衅地冲她挑眉,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最终,云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认命模样道:“毅公子既要说,那便开始吧,我如今吃得饱,毅公子若说的慢了,我怕是要睡过去了。” “无妨。”谢毅拉长了尾音,身体前倾,靠近云芷道:“若你睡了,我便带你客栈一起睡。” “你——” “哈哈哈哈哈哈……”见云芷动怒,谢毅笑的那叫一个开心,以至于笑了好半晌,方才停下来,给云芷讲那女子的事情…… 事情要从庆兰回京之前说起,那时候,德庆王府的老王爷,也就是庆兰的祖父,思念庆兰这个孙女,便叫儿子去陇西把人带回来。 庆兰本是不愿意回来的,为此,在得知父亲要去陇西接自己时,便偷偷跑了出去,一路去了江南,德王便一路追去了江南。 可庆兰自幼养在陇西,被李家看护的太好,压根没吃过什么苦,是以,离开陇西后,失去了保护,一个人吃了不少苦头。 她被人偷了钱财,只能典当首饰度日,后来,连首饰也当完后,就只能过忍饥挨饿的日子。也就是这个时候,她遇见了柳卿卿。 那时候,柳卿卿是江南一家名楼里的头牌,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因着才华斐然,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得很多人的喜欢。 那楼里的老鸨也是个好的,知道柳卿卿卖艺不卖身,从来不逼迫她,甚至还会帮她挡去很多麻烦,所以,柳卿卿在楼里,并未吃太多苦头,是以,给柳卿卿养出了一个善良温顺的性格。 也因为此,柳卿卿外出买胭脂看到狼狈不堪的庆兰时,才会好心给她钱财。 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这也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谁曾想,柳卿卿这一善举,会给她自己招来那么多的麻烦呢? 若是柳卿卿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管快要饿死的庆兰…… 第90章:他算老几? 可偏偏,时间不能倒流,人也不能未卜先知。 再说回柳卿卿,因着人美才艺多,在楼里的时候,短短几年就攒够了给自己赎身的钱,她那时很是欢喜,便去跟老鸨求了恩典,又同自己竹马说了此事,之后,便等着日子一道,让竹马去楼里赎她。 她的竹马是个书生,秋闱中榜后,白日里去有钱人家里当夫子,夜里,便编写故事、著书送到书斋里卖。 他日盼、夜盼,就盼着柳卿卿从楼里出来,两人也好喜结连理。眼看着快要日子,便欢喜非常。 柳卿卿也同样欢喜,她虽命运多舛,但在楼里有老鸨照看她,外头有竹马日日牵挂,日子也不难熬,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便想着出来买些胭脂送给楼里的姐妹。 谁曾想,就看见了快饿死的庆兰。 她心善,便将庆兰送去医馆,又给了她银钱傍身,之后,便买了胭脂,回了楼里。 至于庆兰的事,没多久她便忘却了。 而另一边,庆兰昏死前,看到过柳卿卿的脸,被救回来之后没两日便见到了来寻她的德王,她心心念念的报恩,可奈何她身无分文,只能问德王要。 德王见她开口要那么大一笔钱,自是要问明用途。 那时,庆兰性子尚且单纯,对这个父亲也没太多防备,便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德王听闻,便说救命之恩,他理应当年重谢。 庆兰听闻后,自是不愿意,并强烈反对德王前去,德王见她反对,便应了下来。 可因着不放心,在庆兰带着银票和金子出门后,便悄悄跟了上去。 庆兰谢恩心切,一路往楼里去,压根没留意身后,自是不知德王跟在身后,也自是不知,德王在见到柳卿卿后,一眼便看上了他。 那之后,便是柳卿卿的悲剧。 原本要赎身嫁给竹马的她,被德王强要,她痛苦万分时,又被德王以楼里所有人的性命威胁,她不能死,就只能痛苦的活着,并在德王的威胁下,答应随他北上。 临走前,她本想着偷偷见竹马一面,却被德王发现,之后,她那可怜的竹马,为了她日日辛苦的竹马,就被人打死,扔在了河里…… 等到尸体从河里飘上来的时候,柳卿卿几乎要疯了,她痛恨、她咒骂,却是被德王狠狠扇了一巴掌,并告诉她:若她在胡闹,回头楼里的所有人,都会飘在河里。 楼里的姐妹对她极好,老鸨也一直在护着她…… 她是个有良心的人,她不能看着大家伙因她而死,所以,她只能捂着脸崩溃大哭,也只能咽下满心的怨恨和屈辱,跟着德王北上…… 而这时候,庆兰在干什么呢? 她在愧疚,她在自责,她在跟德王对峙,可她到底是太过渺小了,以至于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救不了柳卿卿分毫…… 他们一道回京,她也只能看着柳卿卿痛苦。 她想要帮她,却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谢毅压下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云芷道:“她怀孕后身子不适,时常腹痛,你帮她堕胎,她怨恨你,想杀你,这都很正常。” 闻言,一直垂眸喝茶的云芷猛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她想杀我!” 就连云芷自己,都是今日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柳卿卿怨恨自己,想要杀自己,而谢毅,当时压根不在场,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怎么?你很好奇?” 云芷攥着茶杯不说话。 谢毅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半晌,云芷道:“那毅公子呢,你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了什么。”谢毅移开视线,“就是想看看,如果谢庆兰一直隐瞒的事情被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知道了,她会是什么反应,而你……”谢毅看向云芷,眸光迸射出冷意,“又会是什么下场。” — 许是因为谢毅的那一番话,回府的路上,云芷一直都没说话,等到马车抵达云家时,一直沉默的听雨方才开口。 “小姐……” “嗯。”云芷侧眸看她,眉眼间满是疲惫。 听雨看着她道:“如果小姐愿意,我可以去杀了他。” 云芷讶异的张了张嘴,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轻轻笑了。 “还没到那种程度。” 听雨蹙眉,“可他威胁您。” 云芷不屑地笑了声,“威胁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听雨鲜少听云芷这般说话,一时间有些愣怔。 云芷冲她笑了笑,道:“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他。” “那是?” 见听雨茫然,云芷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漫天星辰道:“我只是觉得,柳卿卿很可怜,不,不只是她,这世上的女子都很可怜。” 听雨张了张嘴,可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又闭上嘴。 云芷抬脚往后院走,边走边道:“事情到了现在,庆兰郡主自责,我也无奈,柳卿卿怨恨庆兰害了她,怨恨我杀了她的孩子,可罪魁祸首真的是我跟庆兰吗?” “不是。”听雨适时地开口。“小姐跟庆兰郡主都没有错,错的是德王。” “是啊。”云芷叹气,嘲弄地扯着嘴角笑了下,转身看向听雨道:“可罪魁祸首完美隐身了啊。” “所以,柳卿卿最恨的是我和庆兰啊。” 话音落入耳中时,听雨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有什么东西好似在一瞬间碎裂开来。 她震撼地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云芷苦笑着耸了耸肩膀,“你看,从来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我祖母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很多时候,明明男人犯下的错,可伤到的都是女人,到最后,也都是女人在相互残杀,女人在背负骂名,真的……” 云芷看着听雨,素来平静的眼眸中满是悲凉,她扯着嘴角说:“真的,很可笑。” 巨大的悲凉感从听雨心底生出,而后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感觉到不公,感觉到痛苦,感觉到难过,她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却压根想不出,她该反抗谁。 是去杀了德王吗? 好像,杀了他也没用。 杀了一个德王,会有千千万万个德王站起来。 那,杀了皇帝吗? 听雨想不通,又说不出安慰的话,就只能站在月光下,心疼又无助的看着云芷…… 第91章:做妾?给谁做妾? 这个问题,困扰听雨许久,以至于接连数日,她都比往常沉默。 云芷忙的脚不离地,期间有问过她两次,见她只是摇头,再加上这几日找云芷接生的人多,她累得很,便没再多问。 文叔拿着德亲王府送来的金子买了些商铺和田产,他本想着找云芷商量,奈何云芷太忙,每次都听他说了个开头后,便让他放手去做,不必回禀。 青梅和宝珠见云芷日渐消瘦,每日里便窝在厨房研究些吃食,想着让云芷多吃些,也好长胖。 庆兰郡主没再来过,谢毅倒是来了两趟,但云芷实在是太忙,是以,他两次都没见到云芷。 除谢毅外,云家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便是顾凌枫。 但,便好巧不巧,他来的那日,裴煜也来了。 顾凌枫趾高气昂上门时,文叔本不打算让人进来的,但,因着青梅也在,听闻他来,当即情绪激动起来,连哭带骂地同诗雨几人讲了顾家的行径,于是乎,若雨起身出去,拦了先前的小厮,将人请了进来。 他也没让人去别处,就堪堪领进了裴煜所在的花厅。 好巧不巧,裴煜来时,在街上撞见了桑疆,是以,特意掀帘子同他打了招呼,于是乎,桑疆特意找人换了班,追着来了云家,眼下,正陪着裴煜在花厅喝茶。 “顾大人,请。” 若雨掀了帘子,甚是恭敬地将人请进了花厅。 顾凌枫仰着脸嗯了声,抬脚走了进去,但见屋子里坐着两人,眉头当即拧了起来。 “这两人什么档次?也配跟我同席?”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齐齐朝他看去。 若雨陪着笑脸道:“家中简陋,唯有此处好些,如今小姐不在家,还望顾大人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待我家小姐回来,再让她给您赔不是。” 顾凌枫此番来,是因着上次唐娇娇回去告状而来,他是专程为唐娇娇找场子来的,是以,听完这话后,鼻子越发往上翘了。 “算你们识相,上盏茶来吧。” 因着今年考中探花郎,顾凌枫没少受人恭维,尤其是回卢明洲成亲时,那些官员更是上赶着给他送礼,讨好他,他听多了恭维,自然是飘飘然。 再加上他是今年的探花郎,是翰林院新进的那批人里的前三,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更别说他还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丈,翰林院的高官不多,对他自是态度极好。 但,因着这些,顾凌枫越发鼻孔朝天,不将人放在眼底。 甚至,逢人便觉得自己是天子近臣,高人一等。 如今,他屈尊折桂上门来羞辱云芷这个罪臣之女,自然是更觉高高在上。想着云芷那般不招人待见,能来见她的,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是以,丝毫没放在心上,一坐下,就张着俩鼻孔,冲对面轻蔑一扫,嗤笑一声,说道: “我就说嘛,她云芷离了我,没什么前途,她偏不信,这下好了,府里人员混杂不说,连野男人都招了不止一个,哦,不对,还有和尚呢。” 打顾凌枫刚进门时,小满便看她不顺眼,眼下,更是黑了脸。 “你是在说我吗?” 小满拿着果子,用力咬下一大口,一边嘎嘎嚼,一边死盯着顾凌枫。 顾凌枫不以为意,随意地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道:“我说谁,谁清楚呗。” 小满嚼果子的动作一顿,眸子里迸射出杀气。 “小满……”裴煜轻轻吐声,小满从椅子上跳下来,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正此时,若雨端着茶盏进来,桑疆原本正怒视着顾凌枫,但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便朝帘子处忘了过去,于是,瞧见了青梅。 他先是挑眉,旋即明白了青梅的意思,同裴煜示意后,起身走了出去。 青梅气愤非常,拉着桑疆便是一通说,桑疆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激动处,险些冲进去直接杀了顾凌枫,还是若雨和诗雨一左一右拉住他,同他好一番说,又将打算告知于他,这才放他回去。 花厅内,因着小满和桑疆先后离席,眼下就只剩下裴煜。 顾凌枫啜了口茶,不甚在意地瞥了眼穿着白裘的裴煜,眸中浮现一抹鄙夷。 “盛夏时节还穿的这般厚,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裴煜也不恼,双手捧着茶盏,喝了口热乎乎的茶,温声道:“差不多。” 顾凌枫挑眉,“怎么说?” 裴煜道:“中了不治之毒,也是快死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淡,说完时,还面露微笑,平淡地像是在说这茶水好喝一般。 顾凌枫有一瞬的愣怔,旋即便是嫌弃。 “这云芷,离开我之后,果然是走下坡路了,难怪还想着给我做妾。”他嫌弃的撇嘴,“连快死的男人都往家里领,我看她,也是蠢到家了。” 裴煜一直温和淡然的模样,在听到“做妾”二字后,有了裂缝。 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初,抬眸笑望着顾凌枫问:“做妾?给谁做妾?” 顾凌枫面露同情,一副“我就知道你是被她骗了”的模样。 “你不知道吧?她云芷,不光是罪臣之女,还曾经在卢明洲顾家,做了三年的妾。” “顾家?”裴煜笑意绵绵,“大人也姓顾,难不成是给大人做妾?” 顾凌枫叹了口气,“谁让我倒霉呢。” “哦?此话怎讲?”裴煜作一副好奇模样。 眼看着有了装杯的机会,顾凌枫自是不会放弃,当即做出一副为难模样来。 “还能如何,她云家当年犯下破天大罪,仗着与我祖父有几分交情,便强行叫我纳她做妾,云芷此人,貌若无盐,无品无德,还心思恶毒,你是不知道,她给我做妾那几年,在我家多嚣张。” “是吗?”裴煜一脸纯真模样,“那为何,她又不给你做妾了?” 顾凌枫嗤了声,“什么叫她不给我做妾了?是她心思恶毒,又能力有限做妾做不好也便罢了,还痴心妄想做我的妻,想害我正妻不说,还不敬长辈,所以,才休了她。” “是吗?” “当然是!同为男子,我岂能骗你?”顾凌枫越说越气,想到什么来,又道:“我看你心思单纯,虽身子不好,但相貌也是不错的,怎么样都能寻个好的,千万不要在云芷身上浪费时间,她这个人,最是恶毒,也最爱惹是生非,你若同她搅合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啊……”裴煜眯着眼睛笑,“可我看,大人你也挺好的,不像没有好下场的样子啊。” “我……” 第92章:识相? 顾凌枫刚要出口反驳,桑疆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途径他时,甚至还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便行至裴煜附耳低语了几句。 顾凌枫拧眉看向桑疆,心想:此人怎如此粗鄙?看到他不问好也便罢了,竟还敢瞪他!实在是过分! 听完桑疆的话,裴煜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但转瞬即逝,因着他低头,在场所有人都没看见,也都没察觉。 “这位……”顾凌枫上下打量了桑疆一眼,见他穿着一身布衣,完全比不上一旁裴煜的穿着,便目露鄙夷,嗤了声,移开视线。 “这云芷离开我,真真是越活越不行了,这云家也是,当年云芷父亲在时,好歹也是个讲规矩的人家,且算尚可,如今云芷掌家,府内乱糟糟不说,连马夫走卒也能登堂入室了。” 桑疆不傻,哪里听不出顾凌枫是在内涵他?因着青梅的话,他对顾凌枫原本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如今见他这般,更想把他大卸八块! 然而,他刚要拔刀,就被裴煜摁住了。 他压着火气看向裴煜,见对方冲他摇头,这才松了手。 “我瞧顾大人仪表堂堂,谈吐有礼,想来,是极有才学的,云大夫和你,的确是不大相配的。” 顾凌枫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裴煜继续道:“不知顾大人在何处高就?” 裴煜一双眼睛清澈纯真,怎么看都是个纯洁小白兔的模样,顾凌枫自然没有防范,再加上桑疆在一旁怒瞪着他,是以,仰着鼻孔,甚是得意道:“我乃殿试一甲探花,进士及第,眼下是翰林院编修。” “原来是在翰林院啊……” 裴煜弯着眉眼轻轻笑了。 大安王朝这片土地上,虽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却也并非绝对。 再者,内阁主要大臣就那么几位,想上去,哪儿那么容易,还天子近臣? 呵!笑话! “嗯,对。”顾凌枫一脸得意,“当然了,你也不必太过羡慕,若你身子好些,用功读书,说不定也能中个进士,虽不一定进得了翰林院,但好在也能封个小官做做。” 桑疆简直要气笑了。 “竖子张狂!这话都敢说,你知不知道他……” “顾大人说的对。”裴煜再度摁住了桑疆的手,截断了他要说的话。 桑疆不解,疑惑的看着裴煜,却见裴煜冲他使眼色。他虽不解,却也没再坚持,只看着裴煜笑着恭维顾凌枫,给他惯迷魂汤。 顾凌枫今日来,本就是奔着炫耀自我,外加羞辱云芷而来,见云芷迟迟未归,又怕回去晚了被唐娇娇误会,是以,被裴煜恭维地开心了以后,便神清气爽地从云家出去了。 桑疆不解,在他走后,激动地道:“世子,他这般污蔑阿芷,为何要放过他?” 裴煜说了太多话,眼下口渴的厉害,便端着盏热茶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桑疆见他不说话,越发生气。 “世子,咱们不是说好的吗?要给他个教训,可您为何这般?他羞辱阿芷,您不吭声,她污蔑阿芷,您也不辩驳,甚至,您还捧着他!您这是为什么啊?” “他不认得我。”裴煜淡淡吐声。 “什么?”桑疆一脸懵。 裴煜戳了口茶,侧眸看他,“你没发现,他不认得我吗?” 闻言,桑疆更懵了,“世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状,裴煜笑了,“你不觉得,他不认得我,这是个好事吗?我虽刚回京,也不大出门,但京都的世家和权贵,几乎没有不知道我的,但他不知道。” 桑疆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世子,您的意思是……” 裴煜垂眸看着茶盏中缓缓飘出的热气,低头吹了口气,将热气吹散。 “他和云芷,怎么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云芷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可即便是清楚,即便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也还是张口闭口的污蔑云芷,瞧不起云芷,甚至在误会你我同云芷的关系后,各种诋毁云芷,生怕咱们不讨厌她。” “这样的人,你当年跟他吵,跟他辩驳,跟他理论,都没什么用。” “那怎么办?”桑疆一脸颓丧,想到云芷在顾家受过的委屈,眼眶都红了。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世子,我不甘心,他们家可是要杀了阿芷的!眼下,他又回了京都,还任职翰林院,若他到处抹黑阿芷,可让阿芷怎么活啊?” “我没说放过他。” 桑疆越想越替云芷委屈,“这个顾凌枫,真真是白眼狼!云家养他数年,他竟然恩将仇报,想害死阿芷!他真该死!混账王八蛋,我要杀了他!” 他说着,“蹭”地站起身来,提着刀便大步往外走。 “站住!”裴煜抬眸喊住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清冷。 “世子……”桑疆转过身来,一脸的不甘和愤恨。 “桑疆,你现在杀了他,有什么用?云芷的确是在顾家待了三年,眼下,此事不止你知我知,整个儿卢明洲,连带着京都的唐家,甚至宫里,都知道,你觉得,你杀了他,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 “那要我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他污蔑阿芷,欺负阿芷?!”桑疆气红了眼,他原以为努力多年,至少能护得云芷一二,到最后发现,别说一二,他连半点儿都护不住。 裴煜吐了口浊气,“纸终究包不住火,此事,杀他也无用,杀了他,反倒是做实了云芷的罪名,倒不如留着他,看他折腾。”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也不是。”眼看着茶盏中热气散去,裴煜连喝了几口,这才道:“谣言止于智者。” “什么意思?”桑疆不解地询问。 裴煜低头将一盏茶喝完,鼻尖和额头伈出了热汗,他看着桑疆道:“这世上,智者并不多,但谣言却多得很,那顾凌枫既看不惯云芷,自会找机会散播谣言,好将云芷踩在脚下。” “那我们怎么办?”桑疆急切的询问。 裴煜道:“水里只有一条鱼的时候,自是显眼,若想保护这条鱼,就得多放些鱼进去,再想办法把水搅浑,如此,在想找到最初那条鱼,就不大容易了。” “再者……”他看向桑疆,眉眼弯出几分笑意,“大鱼多的时候,谁还在意最初的那条小鱼?” 第93章:温水煮青蛙 听到此处,桑疆豁然开朗,眼神都在一瞬间变得清明。 他快步回到裴煜旁边坐下,激动地问:“世子高明,那世子,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嗯,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做。”裴煜点头,示意桑疆附耳过来,待桑疆将耳朵凑过去后,裴煜低声耳语,桑疆嘴角的笑容逐渐扩下。 末了,他钦佩的竖起大拇指,“世子,还是你厉害!我祖母说的没错,裴家都是好儿郎,若是世子领兵打仗,咱们西北早安生了!” 裴煜轻笑了声,“可惜了不是?” 桑疆话音出口才察觉出失言,看向裴煜的目光里顿时浮现出愧疚来。 “世子……” “无碍。”裴煜摆手,“我从前孤身一人住在寺庙里,没什么朋友,照看我的人,同我说话时,总是小心翼翼,如此,他们忐忑,我也难受,桑疆,我是拿你当朋友的,所以,你同我说话,不必拘谨。” “世子……”桑疆心下感动的不行,奈何多年来只顾着习武了,书读得少,以至于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就只能端起茶盏道:“世子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桑疆以茶代酒,敬世子一杯,若世子日后有用的着我的一定,我一定拼尽全力!” 说完,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从此,这世上能让桑疆为之拼命的人,又多了一个。 — “世子,那姓顾的如此猖狂,咱们就不管了吗?” 回府的路上,小满咬着果子,气呼呼地问。 “不是不管。” 闻言,小满眼神亮起来,跳到裴煜跟前,激动道:“那我去打他一顿?” “没必要。” “啊?”小满一脸失望,“他都那么说我了,我还不能打他,岂不是出不了气的?” 一直看书的裴煜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谁告诉你,出气只有动手这一个方式?” “那还能怎么办?”小满苦着一张脸,神情很是憋屈。 裴煜视线回到书上,“你打了他,他会认为这件事是云芷做的,到时候,不仅会去云家找麻烦,还会造谣生事,会平添出许多麻烦来。” 小满郁闷地咬了口果子,“可是,我不动手的时候,他也这么干啊!” “那不一样。”裴煜摇了摇头,“他眼下风头正盛,心下又骄傲自满,我们要做的,不是打压他的骄傲,而是主张他的嚣张。” “要知道,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像顾凌枫这样的人,没什么比把他捧上云端,再一脚给他踹下来,更让他难受的了。” 小满依旧蹙着眉,“可这样,我岂不是要忍他很久?” 裴煜忍不住轻笑,“你才能见他几次?” 小满嘎吱嘎吱咬着果子不说话。 裴煜道:“一刀了结,有什么意思?温水煮青蛙才有趣。”他话落,无奈地拿书敲了敲小满的脑袋,“我都教了你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小满抬眸看了裴煜一眼,咬下最后一口果肉后,将果核扔飞出去,又从怀里掏了一个新的出来。 裴煜哭笑不得,“你究竟拿了多少回来?” 小满撇嘴,“是若雨给我拿的,又不是我自己拿的。” 裴煜摇头轻笑,没再说话,只收回视线继续看书去了。 小满则蹲在轿子里,低头啃着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 唐家。 顾凌枫一回唐家,唐娇娇便过来问他事情如何,顾凌枫没见到云芷,自是将事情如实相告,听到顾凌枫在其他人面前羞辱云芷,唐娇娇心情那叫一个好,当晚多吃了两碗饭不说,就连洗澡的时候,都哼着歌。 然而,等到第二日晌午,夫妻俩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时,才发觉浑身酸痛难忍,压根起不来床。 奈何,身上并无伤痕,就连郎中来了,也诊断不出什么来。 可偏偏,就是疼痛难忍。 于是乎,夫妻俩躺在床上,那叫一个痛苦。 但这种痛苦,足足持续了三日,两人方才能下床。 下床后,顾凌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翰林院当值,而唐娇娇的第一件事,则是去云家找事儿! 因为,她心里断定,她这几日如此难受,是因为云芷用巫蛊之术害了她! 是以,她盛装打扮后,一路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云家。 巧得是,云芷刚从德亲王府回来。 “云芷,你这个贱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因着云芷不在家,小厮便拦着唐娇娇没让她进,是以,唐娇娇只能在门口等候。 她本来就气,眼下天气又热,云家门口又无甚遮挡,唐娇娇的马车被大太阳一晒,里头活像是个大暖炉!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唐娇娇无奈,只能站在车外等,可车外到处都是太阳,晒得她脸都快黑了,以至于她情绪激动地朝云芷冲过去时,云芷看到的便是晒得发红的唐娇娇。 诶……被她吓好一大跳! 然,唐娇娇出师不利,半路就被听雨拦住,挡回去了。 好在她的丫鬟扶的及时,否则唐娇娇非得一屁股坐在晒得能煎鸡蛋的地面上。 “贱人,果然是你害我!”唐娇娇怒指着云芷,一副抓到证据的模样。 正是晌午,周围人虽不多,却也不算少,云芷嫌晒得慌,本想着让她进去多,但见有人围过来,索性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害你?我近日都没见过你,如何害你?” “你还不承认!”唐娇娇气呼呼地上前,但见听雨冷脸挡在云芷面前,便只能咬牙站住,只怒指着云芷道:“就是你,记恨顾郎羞辱你,私下用巫蛊之术害我!” “唐娇娇,慎言!”云芷黑了脸,三年前,云家便是因巫蛊之术出的事,别说她从不信巫蛊之术有用,即便是信,也不会做这种事。 “我又没说错!”唐娇娇气呼呼的。 “好,你说我用巫蛊之术害你,那证据呢?”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就是证据!”唐娇娇双手叉腰,理直气壮。 “你?”云芷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对!就是我。” 云芷扯着嘴角笑了下,“那好,你倒是同我说说,我是如何用巫蛊之术害你的,又为何要用巫蛊之术害你。” 唐娇娇正在气头上,闻言便将她和顾凌枫来找云芷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又道:“你不就是嫉妒顾郎爱我么?可顾郎就是不爱你,连让你做妾,他都不情愿,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不招人喜欢。” “可你也不能因为做不成妾,就这般害人啊。” 她说的得意,全然没发现四下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第94章:都给我闭嘴! 她可能气昏了头,可旁人都是清醒的,此事怎么看都是夫妻俩联合欺负云芷一人,如今还借题发挥来找麻烦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因为记恨你和顾凌枫,特意用巫蛊之术作法,让你和顾凌枫在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的情况下,疼了三日,还疼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对!就是这样,你总算是承认了!”唐娇娇仰着脸,一副你总算认罪的模样。 云芷有些想笑,“唐娇娇,你是蠢货吗?” “你——云芷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骂我!”唐娇娇说着激动起来,刚要过来动手,就被听雨冷凉的目光逼停。 “你是不懂大安的律法吗?但凡是巫蛊之罪,起底都是流放,严重者,吵架灭族,怎么?我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蠢货,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让你和顾凌枫疼上几日,怎么?我在你眼中就这么蠢?” “我……你……”唐娇娇明白过来,一时间竟想不出要说啥,就只能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围观群众早已看明白了原委,私下议论道:“对啊,巫蛊罪,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只让她疼上几日啊!” “对啊!再说了,她身上半点儿伤都没有,面红齿白的,一看就很有精神,若云家丫头真要害她,她哪儿还有精神?” “对啊!我看她就是想找借口欺负云家丫头。” “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百姓的议论声,唐娇娇气红了脸,大声道:“你们闭嘴!我才没有要欺负她!是她害我,要不是她,我为何腰酸背痛起不来?” 云芷道:“腰酸背痛,也可能是身子不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们夫妻二人新婚燕尔,累着了。” “哎,我觉得也是。”围观的人里有人附和,“我隔壁杀猪的刚娶媳妇时,她媳妇一天天的,累的下不了床,天天躺着,偶尔出来,都直不起腰来,直到过了半年,才好些。” “哎,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外甥刚成亲时,也是天天揉着腰,一天天的喊泪。” 众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私密,都已经把不能播的内容讲出来,甚至还开始讨论唐娇娇和顾凌枫的房事,唐娇娇听得面红耳赤。 “你们闭嘴!一个个的贱民,全都给我闭嘴!” 百姓们闻言脸色难看起来。 “是,我们是贱民,我们没法跟唐小姐比,可往上数个几代,谁祖上不是贱民呢?就连唐小姐你,也是贱民的后代呢。”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一众人的附和。 “我才不是!你们都给我闭嘴!”唐娇娇气急了眼,然而,她方才那句话早就把在场的人全都得罪了,是以,围观的人非但不闭嘴,说话还更大声,更难听了。 唐娇娇一个闺阁小姐,哪儿听得了那些话?当即便气呼呼地上了马车,冲着云芷大喊一声“我还会回来的”便扬长而去。 云芷哭笑不得,但还是收敛了神情,转过身,郑重地向众人行了一礼。 “今日多亏大家帮忙,因为大家耳清目明,善辨是非,我才没被冤枉,云芷多谢大家仗义执言!” “嗨,都邻里邻居的,客气啥。” “是啊,云丫头,别这么客气。” 云芷满脸感激,“大家对我的帮助,我没齿难忘,虽能力有限,但,日后诸位家中,若有用得着云芷的地方,尽管来说,云芷虽无权无势,但,还有些医术在身,诸如妇人生产之事,都可以来寻我。” “云丫头的医术,那是自不必说的,从前你祖母便善此道,你也不会差的。” “对啊,当年我大哥就是你祖母接生的,我们都晓得的。” 有人开口后,其他人也纷纷提及云芷祖母当年帮过他们的事情,一时间氛围很是和谐。 云芷瞧瞧给听雨使了个眼色,不多时,文叔便带小厮抬了一筐香包出来。 众人瞧着稀奇,有人出声问:“云家丫头,这是什么?” 云芷道:“云家出事后,我三年不在京都,回来后,多有陌生,但府邸修葺时,大家对我帮助良多,云芷无以为报,想着如今剩下蚊虫众多,便想着做些驱蚊的香包来,本想着给诸位送一些,但今日,诸位都在,就自行拿回去,我也省的跑一趟了。” “哎呦,云丫头有心了。” “驱蚊的香包,这可真真是顶用,我家小孙子总是被蚊虫叮咬,这下可算是有福了。” “那便多拿些。”云芷笑盈盈的开口,“我近日忙碌,怕是不能挨家挨户去问,大家伙若手头拿的东西不多,可以帮左邻右舍拿一些,若拿不了,也无碍,告诉他们自行来府上拿就行。” 众人闻言大喜,连连像云芷道谢。 听雨见围观的百姓每人至少拿五六个香包离开,略蹙了眉头,不放心地道:“小姐,照他们这么拿,府上做的那些,怕是不够。” “那就同文叔说,让他再买些药材回来,再做就是了。” 见云芷不以为意,只揉着额头往府中走,听雨快步跟上,又道:“可,总有人贪婪多拿,这样怎么都不会够的。” “无妨。”云芷放下手,看了她一眼道:“等到新一批的做出来,让青梅带着小厮挨家挨户去送一遍,咱们只送这巷子里的乡亲们,又不送旁人,等青梅送上一圈,自是没什么人上门来讨了。” 听雨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没再多说,想到唐娇娇说的那些话,又道:“当今圣上最是忌讳巫蛊之术,唐娇娇还在咱们家门口说那些话,会不会给咱们带来麻烦。” “不会。”云芷摇头,“她就是个蠢货,圣上不会因为她胡说几句就治我的罪,同样的,也不会有人拿此生事。毕竟,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一旦闹大了,受罚的是他们。” “在大安,巫蛊之罪是重罪,同样的,用巫蛊生事,也是重罪。” 听雨认同地点了点头。 云芷怕香包不够分,便叮嘱听雨去催促文叔,而后便回房睡觉去了。 原本,云芷此番,就是为了和邻里邻居搞好关系,只不过碰上唐娇娇来闹事,顺道将香包送了出去而已,却不想,因为她这一举动,围观百姓们很是给力地送了她一个大礼! 第95章:顺手的事儿! 唐娇娇去找云芷麻烦的事儿,当天便传到了裴煜耳朵里。 彼时,他坐在房内吗,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听芮风说完此事后,视线便落在了盘着腿坐在锦榻上吃果子的小满身上。 芮风察觉到不对,也看向小满。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小满蹙了蹙眉,咬了一口果子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芮风抬手鼓掌,“厉害了啊,小满,我都看出来这事儿是你干的。” 小满盯着他道:“你那俩窟窿眼,能看出来什么?” “嗨,你小子……”芮风伸手作打人状,小满死死盯着他,大有他敢动手,他就上去咬死他的架势。 裴煜卷着书,在手上敲了两下,笑问:“我不是说,不许动手。” “嗯。”小满点头,“你是说了啊。” “那你……” 见裴煜神色有些疑惑,小满嘎嘎两口将果子炫完,拿帕子擦了手道:“可你事后拿书敲了我两下啊?” 此话一出,芮风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的狡辩?” 小满白了他一眼,看向裴煜,“你在我头上敲了两下,那意思不就是让我二更之后,偷偷去把那顾凌枫打一顿的意思吗?” “我去的时候,就看见他跟他夫人搂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我寻思打一个也是打,打一双也是打,索性就都打了,反正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芮风嘴角狠狠一抽。 裴煜没忍住笑出声,“你就是这么理解的?小满,你当你是猴儿吗?” 小满从锦榻上跳下来,拍了拍肚子道:“反正我就是这么理解的,我不管,我悟性就这么高,而且,我做的很到位,打了人,还上了药,根本看不出是被我打过。” 裴煜忍俊不禁,“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夸夸你了?” “嗨,我们出家人不讲这个。”他十分大气的摆手,“当然啦,若你非要夸我,我也是拦不住的。” 芮风被逗得捧腹大笑,“哪个出家人,像你这么不要脸的?” 小满翻了个白眼,“哪个护卫,像你这么没规矩的,你快出去,别耽误世子夸我。” 闻言,芮风笑得更大声了! 裴煜嘴角嗪着笑意,拿书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既是你觉得自己有功,那就……赏你去屋顶晒晒太阳好了。” 芮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这个好,这个好,多晒太阳,多补钙,免得缺心眼。” 小满气的瞪他,“你才缺心眼!” 芮风笑得直拍大腿,“对对对,我缺心眼,要不然,我咋就干不出半夜去打小夫妻的事儿呢?哈哈哈哈哈……” “你……”小满气的跺脚。 裴煜挑眉:“还不快去?” 小满憋了一大口闷气,跺了跺脚,气呼呼地出去了。 这一下,直接把芮风给笑趴下了。 但凡小满走的慢些,就能看见芮风笑得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打滚…… 可惜,他走的太快了,没看上这个猴儿热闹。 — “你来做什么?” 小满盘着腿抱着手坐在屋顶晒太阳的第三日,看到了偷偷潜入进来的花赫。 彼时,他被太阳晒得蔫了吧唧,心情正差,瞧见花赫的时候,心情更差了。 花赫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心虚,笑着啧了声,上下打量了小满一番,“不愧是病美人带出来的娃,跟他一样一样的。” 小满黑了脸,“麻烦你对我家世子放尊重些。” 花赫嗤了声,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都喊他美人了,你还要我怎么尊重?” “你——”小满气噎,下一瞬便冲过来要打人,花赫身形极快地闪到一边,抬手道:“小家伙,你可想清楚了,我来找你家世子是有正事儿的,你这般拦着我,若是耽搁了正事儿,回头那病美人怪罪你,你可别怪我没提醒啊!” 小满拧着眉头哼了声,“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一个天天浪荡的人找我家世子能有什么正事儿!” 他不满花赫很久了,今日难得逮着个机会打他,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花赫见他一再攻击,出招又快又狠,虽不致命,却有种要把花赫打出屎的狠劲儿。 花赫无语,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冲着屋内喊:“病美人,你管不管啊!你家这小家伙快把我打死了!” 然而,屋内没有回响。 小满得意了几分,“我家世子喝了药早睡了,才听不见你说话!” “他睡美人啊,天天睡!” “要你管!” “我才不管!” 一大一小一边斗嘴,一边在房顶斗法,你来我往的,打的好不热闹。 但,明眼人只要打眼一瞧就会发现,这架看着打的热闹,实际上小的用了五分力,大的用了三分力,任凭谁都没有尽全力。 可夏季天热,饶是不尽力,这么打上一会儿,也汗流浃背。 “不行了……”又一个回合后,花赫痛苦的摆手,叫停了这场比斗。“这天太热了,小家伙,咱们改日的吧。” 小满双手叉腰,挺胸抬头的站在他面前。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小王爷,快起来,咱们接着打。” “啊?”花赫听了这话简直要哭了,“小家伙,我知道你和你家世子都不怕热,可你倒也考虑一下我们寻常人啊,这么热的天,我们很怕热啊……” “不行!我还不热,咱们得接着打!” 看着小家伙雄赳赳气昂昂,宛如斗战公鸡一般的模样,花赫眼泪都要下来了。 苍天!他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碰上这种人间战斗机! — “这样真的有用吗?” 又一次催眠结束后,庆兰蹙着眉问云芷。 看着处在睡梦中的柳卿卿,云芷收了用来做催眠的水晶石,一边整理药箱子一边道:“我们只能配合药物进行尝试,如果效果好的话,她就能恢复正常,但,目前看来,效果虽然有,但是不太好。” “什么意思?”庆兰皱眉,神色变得冷厉起来,“你不是说,能治吗?你是想骗我吗?” “我没有骗你,郡主。”云芷神色平静,“如果你有观察,想必是能有所发现的。” 庆兰皱眉。 云芷继续道:“郡主若日日都待在柳姑娘身边,应该能看得出来,每次催眠之后,柳姑娘都会好转一些,但,只要在府中几日,就会变得严重。所以,原因出在哪儿,郡主还不明白吗?” 庆兰抿唇不语。 云芷背上药箱子,又看了一眼睡着的柳卿卿。 “郡主,人在地狱时,很难满心光明,若想一个病患从痛苦的地狱里爬出来,首先,你要让她身在人间。” 第96章:骗人这块,还是你厉害。 世子府。 “小满!” 正当花赫打的绝望之时,芮风掀着帘子从屋内出来,冲着房顶上的小满道:“不得对王爷无礼。” 话落,冲着花赫施了一礼,道:“世子醒了,请王爷进去。” 花赫从房顶上坐起身来,扶着腰道:“可算是醒了,他再不醒,我就死了。” 芮风躬身赔不是:“对不住。” 花赫摆了摆手,从房顶越下,上了台阶,芮风忙给他掀了帘子。 小满也从房顶越下,行至芮风面前,刚要开口,就见芮风冲自己摇头,是以,便什么都没说。 屋内,裴煜神情呆呆的坐在床上,头发和衣服全都乱糟糟的,一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模样。 花赫呦了一声,“我还当那小家伙是扯谎骗我,不成想你是真的在睡觉。” 裴煜慢半拍地朝他望过去,不大好意思地道:“气血不好,贪睡了些。” 花赫哼了声,展开扇子呼哧呼哧的给自己扇着,打量了眼裴煜裹了一半的被子,说道:“知道的,你是气血不好,不知道的,还当你晚上出去做贼去了呢。” “王爷抬举我了。”裴煜动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笑意纯真又温和,“倒是王爷,怎突然想到来看我了?” 花赫满不在意道:“来看你这些日子做贼时都偷了什么,看看有没有我能用得上的,好讨上一些。” “王爷又说笑。” 花赫瞥了裴煜一眼,见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心虚,淡淡道:“你说是便是吧。” 正此时,芮风端着茶盏进来,花赫撇了一眼,道:“我不要这个,我要加了冰的饮子,对了,饮子里放些碎山楂。” “是。”芮风领命出去了。 花赫的视线再度落到裴煜身上,见他歪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不只想到什么,忽地嗤笑了一声…… 听见花赫的笑声,裴煜狐疑地看向他,便见他扯着一边嘴角道:“那小家伙不愧是你教出来的,跟你一样的不怕热。” 花赫话落,又啧了声,“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还坐在屋顶晒太阳,也是厉害。” “当然……”他调笑地看着裴煜,“你也厉害,都盛夏了,还盖着这么厚一床被子,真真是羡煞旁人。” “身子不好,没法子的事。”裴煜闻言也不恼,只是神情稍显落寞。 “人生在世,谁不想有一副健康体魄呢?可,这东西,有人天生就有,有人天生就没有,我自幼没有,便时常羡慕旁人,可也就只能羡慕。” “那些拥有健康体魄的人,倒是没有同情我,他们只会笑我。但好在,这种事经历的多了,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看着裴煜脸上柔和的浅笑,花赫气笑了。 “搁这儿内涵我呢?病美人。” “裴煜不敢。”裴煜正色了几分,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惹王爷误会,实属不该。” 花赫冷笑了声,“我看你敢的很。” 裴煜有些颓丧,耸肩道:“王爷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豁!”花赫扇扇子的动作陡然加快,“没看出来啊,裴煜,你还有这潜质呢?” 裴煜一脸茫然地看他,好似听不懂他的话一般。 “你这演技,不去唱戏,真真是可惜了。”花赫嗤笑了声,一双眼眸死死盯着裴煜,“你既要装,那便装的好些,千万千万别漏了馅,你知道的,宫里的那位,最是见不得这些,小心他送你全家福套餐啊。” 裴煜弯着眉眼浅笑,“王爷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我自幼身子不好,唱戏怕是不能了,但我瞧着王爷身板好,嗓门也好,您若是去唱戏,怕是个好手。” 花赫嗤笑了声,“那你可要好好活着,说不定我儿孙满堂后,闲来无事,心情大好,真就去搭台子唱戏去了。” “当然,这是我六十岁之后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这个岁数了。” 裴煜笑了,像是被夸奖后的开心一般。 “王爷放心,有您这句话,我一定好好活着,努力长命百岁。” 他话落,微微歪了头,“说来,我还比王爷年龄小一些呢,冲着王爷今日这番话,我定争口气,争取多活些时日,待王爷故去后,逢年过节时,也好给王爷送些银钱去……” 花赫脸黑了几分,眸光恨不能化为坚硬的针,好死死扎在裴煜那张会说话的小嘴上! “这么说,本王还得感谢你了?” “客气。”裴煜笑意盈盈,“王爷对煜的关照,煜牢记在心,王爷放心,待您故去后,煜定多多给您送银钱。” 讲真的,花赫有些上火。 “难得你这么有心,可人死后,归于虚无,有没有机会花世子的钱,还不一定,不如这样,你现在给我些银钱,让我花销花销,如此,我入土时,也能感激你,在天上时,也能保佑你,你看如何?” “忠义王府自大安建朝来,便深得器重,光是历代皇上的赏赐,库房里都堆不下,哪里需要我这三瓜俩枣的?” “再者……”裴煜话一转弯,便伤心起来,“我孑然一身,如今也不过是刚归京罢了,身无长物的,哪有什么银钱,纵使有几个铜板,也只够买几个包子罢了。” 花赫气笑了,“你这么说,你这个世子,过得很苦了?” “苦是不苦的,再怎么,也是吃得饱饭的,何至于算的上苦?真正苦的,是那些吃不上饭的。” 裴煜浅笑,清澈的眸中微微闪着亮光,看上去纯真极了。 “陛下和太后若听了这话,只怕要难过的睡不着觉了。”花赫扯着嘴角,须臾,笑了下,“不对啊,你都没钱了,怎么还给云家那小丫头送人送钱呢?” 裴煜直视着他的模样,一脸真诚道:“性命所系,自当是重礼相待。” 花赫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他半晌都没眨眼,呵呵干笑了两声,然后,放下扇子鼓起掌来。 “厉害,裴煜,骗人这块,还是你厉害。” 裴煜弯了眉眼,“王爷又说笑了……” 花赫竖起大拇指,“好样的,病美人,跟我也这样,你最好一直这样,千万别露馅!千万别被人敲出来!” 裴煜不遑多让,“我身子不好,精力也差,自是一直如此,比不得王爷,身体好,精力旺盛,三天两头的换花样。” “行!你行!你可真行!”花赫抬手鼓起掌来,下一瞬便站起身,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第97章:风一般的男子。 正值芮风端了饮子过来,碰上气呼呼掀帘子出去的花赫,忙出声喊他,然而,花赫理都没理他,便扇子扇的飞起地走了。 芮风茫然地眨了眨眼,掀帘子进来道:“世子,花小王爷怎么走了?我饮子都给他端来了?他不喝吗?” 话音落下,还不待裴煜答话,便有人风一般冲了进来,端起饮子一饮而尽道:“谁说我不喝了?” 他说完,“砰”地一声将杯子掷到桌面上,恨恨地瞪了裴煜一眼,冷哼了声,转过身,又风一般的走了。 “这……”芮风无语地看向裴煜。 裴煜满不在意地整了整身上披着的被子,“嗯,风一般的男子。” 芮风:“……”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啊世子! 奈何,他家世子没领悟出他眼神里的震惊和无语,扯了扯床单,重新躺下睡了。 芮风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他无奈地端起托盘往外走,可刚到门口,就瞧见抬手掀帘子,正打算进来的花·气得半死·赫。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心疼花赫。 “小王爷,你……” “你走你的。”花赫催促他离开,而后风风火火往里冲,边冲边道:“真是气死我了!我非得打他一顿不可!熊孩子乱我道心,不打他,我道心不稳!” 芮风闻言大惊,忙转身高呼:“王爷,我家世子身子不好,您老下手轻点儿啊!” “知道了!”回应芮风的,不光有花赫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有他随手扔过来的枕头。 与此同时,他听见裴煜的声音…… “王爷,这是我家,你打了我,我可是要告诉我外祖母的!” “熊孩子!我打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去告啊!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地要跟家长告状!我告诉你,别说是告诉太后,你就是告诉皇上!我也没再怕的。” “哎,你打疼了我了,花赫!咱们两家从前可是有旧交的!” “我管你旧不旧,交不交的,反正我就是要打你!臭小子,让你给我装,死装死装的。” “花哥哥,有话好说,我知道错了,花哥哥……” 芮风本想着进去帮帮自家世子,奈何这对话他实在是没耳听,至于里头……诶,更是没脸看! 是以,他闭着眼睛拿着枕头退了出来,站在廊檐下望着天上大太阳时,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真好,感觉世界一下子干净了。” — 等到花赫神清气爽地摇着扇子从屋里出来时,坐在廊檐下嗑瓜子的芮风忙站起身迎上去。 “王爷,您没给我家世子打坏吧?” 花赫白了他一眼,“你家世子本来就是坏的,从里到外的都坏透了,哪儿用得着我打?” 芮风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不对劲,偏一时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便只得换个方式问。 “您没把我家世子打死吧?”花赫哼了声,“他不是快死了吗?我动不动手,差别不大吧?” 芮风蹙了眉头,“王爷,我怎么感觉,我问的问题,您看似答了,实则没答呢。” “要你管!” 花赫说着,帅气的一甩头发,十分舒爽地道:“反正,他惹我,是他的因。我揍他,是他的果。这就是因果,当然,他乱我道心,险些让我有心魔,所以,我揍他以平道心,也没错。” 芮风嘴角狠狠抽动了下,“那眼下,王爷您道心稳了吗?” “还成吧。”他话落,凑近芮风,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道:“不过,好险的,我差一点儿就郁闷成结,生出心魔了。” 芮风:“……” 花家世代忠良,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神经病? 但,花赫身份摆在那里,是以,芮风不好说什么,就只能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而后,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快步跑进屋内看他家世子…… — “你说真的?” 云芷听青梅口中听到京都近日的传闻时,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自然是真的。”青梅咬着果子,甚是开心道:“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唐娇娇那个坏女人,一心想着害小姐你,不成想,把她们自己个给害了。” “说来,也是她自作自受,要不是她嚣张到来咱们府门前找茬,也不能有这事儿!” 云芷压下一口茶,却微微蹙了眉头。 当日唐娇娇来找她麻烦,污蔑她使用巫蛊之术害她夫妻二人时,她只觉得不可理喻,便也没放在心上。 对于她二人身体不适的原因,也只是随口猜测,不成想,竟掀起了那么大一场谣言。 “眼下京都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顾凌枫先天圣体,经久不衰的,还有说唐娇娇死丫头命好的,甚至,还有人想方设法去勾引顾凌枫呢。” “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出去买糕点的时候,光排队的功夫,就听了三个版本。” “这第一个版本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第二个则是说,唐娇娇天生魅魔,勾的顾凌枫下不来床,再加上顾凌枫年轻,两人没羞没臊,天天在床上折腾,这才腰酸背痛累的下不来床。” “第三个版本么,则是说这对小夫妻床事上玩的花、折腾的很,把身体搞坏了,所以才这般。” 宝珠道:“你听得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听到的这个,才厉害!” 青梅闻言两眼放光,催促道:“那你快说说。” 宝珠道:“你排队买糕点的时候,我在买瓜子,当时两个妇人说,京都里有妇人好奇,特意设法见到了顾凌枫,当时顾凌枫吃醉了酒,据说直接脱了衣裳不说,还用他那物件转车轮来着。” 青梅惊讶的瞪大眼睛,“真的啊?” 云芷哭笑不得,“这一听就是假的啊,捕风捉影的事儿,还有,你们两个小丫头,才多大年纪,就八卦这个,羞不羞?” 青梅不以为意,“我们也不小了,再说了,八卦是人的天性嘛。” “主要这谣言也不是我们传的啊。”宝珠柔声开口,“我们只是把听到的跟小姐讲一讲。” 云芷哭笑不得,抬手每人脑袋上敲了一下,“那也不行,都还是未成家的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青梅揉着额头辩驳:“又不止我们说,从前在顾家时,她家那些嬷嬷婢女,说笑时,说的比这个还过分。” 云芷正色道:“他家是他家,云家是云家,再说了,卢明洲跟京都能一样吗?要是叫人听见咱们家婢女说这些,岂不是要笑话咱们?” 第98章:麻烦 青梅小声道:“可,我出门的时候,京都里其他家的婢女也在传这件事啊。” “她传他们的,跟咱们没关系,反正,你们不许再说。” 见云芷神情严肃,青梅小声哦了声,宝珠乖巧道:“小姐,我们知错了,我们以后都不说了。” 云芷叹了口气,“这件事与旁的不同,先不说谈论这些有损姑娘家清誉,单单是我与他二人的关系,咱们就不能说,不能谈论。” “虽然,谣言不是咱们传出去的,但是,唐娇娇和顾凌枫素来记恨我,爱把事情按在我头上,若是咱们府上的人在随意谈论此事,岂不是给了他们把柄?到时候,谣言不是咱们传的,也变成咱们传的了。” “这样啊……”青梅点头,“我懂了,小姐,我不乱说话了。” “懂了就行。”云芷松了口气,“还有,告诉文叔,让他交代府中下人,有关他二人的传闻,可以听,但千万不要传说,更不可聚众讨论。” “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去。” 青梅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云芷吐了口浊气,视线落在宝珠身上,便见她忽然坐直了身子,整个人都拘谨起来。 “宝珠……” “小姐……” “是在府中待的不开心吗?” 宝珠被她问的一怔,须臾,垂了眉眼,轻轻摇头。 “那是什么?” 宝珠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开口:“小姐,先前,我听文叔同慧雨说,咱们在京郊新买了个庄子。” 云芷努力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回事。” 宝珠咧着嘴轻轻笑了,神情一如云芷记忆里的那般乖巧。 “小姐,我想去庄子上做事,要不,你让我去庄子上吧?” 云芷眉头皱起,“好端端的,去庄子做什么?还有,庄子上可不比府上,去了,可没在府中待着好。” “我知道。”宝珠起身过来,行至云芷跟前跪下,仰头望着她道:“可小姐,我是真的想去庄子,你让我去吧,京都虽好,可,这里不适合我。” 云芷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口说不出的疼,好一会儿,她才伸手去摸宝珠的脸,“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不是。” “那时府中的人议论你了?还是谁说你了?” “都不是。”宝珠一再摇头,但见云芷不肯点头,便道:“府中的人都待我极好,可小姐,京都就那么大,我在烟雨楼待过的事情,终归会流传出去,届时,那些见不得小姐好的人,定会拿我的事做筏子来折腾小姐,小姐待我好,回京后,脚跟都站不稳便想法子救我的事,我是知道的,可小姐,宝珠不想连累小姐,宝珠想让小姐好好地,至少,不能让小姐因我受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云芷伸手将宝珠拉起来,“可是宝珠,你应该明白,我只剩下你们了,我既然敢接你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怕。所以,你也别怕,你就好好待在府上,只要有我在,我都护着你,断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宝珠盛满水光的眼中落下泪来。 “小姐,我知道你是想护着我,可小姐,京都里见过我的人太多了,你不知道,我都不敢出门,偶尔出去,都心惊胆战,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什么?”云芷警惕起来,抓着宝珠的肩膀问:“究竟出什么事了?是谁找你了?” “没、没谁。”宝珠哭着摇头。 “不,肯定是有人来招惹你,是谁?是买你的那家人,还是你在烟雨楼见过的人?” 宝库哭着摇头,“小姐,你别问了,你就让我去庄子上吧,求你了,小姐。” “我可以让你去。”见宝珠哭的满脸是泪,嗓子都变得沙哑,云芷心疼的不行。“但,你真的不能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宝珠还是摇头。 云芷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想给我添麻烦,也不想让我担心,可宝珠,你有没有想过,来找你的人,不是本着你来的,是奔着我、奔着云家来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说,我连想要防范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我被人害死吗?” “不是的,小姐,不是的。”宝珠大哭着摇头。 “那好,那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毕竟,宝珠回来后,虽不大出门,却从未提过要去别处的事情。 宝珠吸了吸鼻子,擦了眼泪,这才缓缓开口…… — 原来,先前买她回去的那户人家找上了她。 准确来说,是那户人家的大儿子。 那户人家姓朱,大儿子叫朱飞,寓意一飞冲天,奈何这个大儿子除了生的人高马大以外,毫无长处,整日里出了照猫遛狗、赌博嫖娼,就没干过半点儿人事儿。 从前宝珠还在朱家时,他便时常骚扰宝珠,甚至有两回,光天化日里非礼宝珠,偏不巧,被主母瞧见了。 那当家主母本就跋扈恶毒,早在宝珠入府的第一日便给她强灌了避子汤,发现宝珠得宠时,又日日给宝珠立规矩,等到宝珠失宠后,被她儿子瞧上时,她便越发看宝珠不顺眼,于是,毒打了宝珠几顿后,将人卖进了烟雨楼。 提及过往,宝珠只觉心酸,她垂首坐在云芷跟前,哑着嗓子道:“当初,那家主母是趁着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家,偷偷发卖的我,怕我找回去,特意叫人套了马车一路将我送到京都的烟雨楼来。” 云芷听了只觉心疼,无声的抱着宝珠安慰。 宝珠道:“那烟雨楼易进难出,寻常的花客,压根进不去,那主母多半是因为这个才将我卖进去,我进了烟雨楼后,也的确没再见过朱家父子,那朱家本不在京都,我寻思着,此生多半不会再相见。” “可,不知为何,我同青梅出去逛街那日,那朱飞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我!”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可怕,宝珠脸都白了,“他把我拖到没人的地方后,问我要钱,还说我如今回了云家,想来是有钱的!不光如此,他还叫我想办法把他弄到国子监去!” 想到朱飞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宝珠一阵后怕,捂着脸再度哭了起来…… 第99章:贵嫔有请! 云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直到宝珠冷静下来,她方才问她:“那朱家,是哪里的?距离京都可远?” “不远。”宝珠摇头,“就在定州,和京都,就隔了一座城。” 云芷又问:“那,他们买你的时候,知道你的身份吗?” 宝珠道:“他们只知道我是罪臣家的家奴,至于旁的,并不清楚。” “那就怪了。”云芷蹙眉,“你回来也没几日,也不大出门,究竟是谁,将你回府的消息告诉给他。”说到这儿,云芷莫名胆寒,总有种不知不觉中,被人监视了许久的恶寒感。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而后看着宝珠道:“宝珠,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先在府中,对了,你别跟青梅住一起了,你搬去跟慧雨一起住,还有,近日里不要出门,在府中时,就跟着诗雨、慧雨他们。” 闻言,宝珠白了脸,“小姐,你的意思是……” 云芷神情凝重,看着宝珠的眼睛道:“宝珠,此事非同小可。你千万要听我的,还有,保护好自己,若遇到什么事,及时喊人救你。” 宝珠哽咽,眼眶越发红了。 “小姐,是我害了你,你若不救我,就好了。” “傻姑娘,说什么呢?”云芷伸手帮她擦了眼角的泪,“你与我一同长大,对我很好,在我心里,你和青梅都一样好,都是我最最信赖的家人,我既活着,如何不救你?” “还有,此事也并非因你而起,来人只是想对付我,而你,不过是受连累的罢了。” 见云芷这般安慰自己,宝珠越发感动,抱着云芷又是一通哭。 — 待安抚了宝珠,云芷便让听雨将文叔请了过来,并同他说了此事。 文叔听完,眉头紧皱。 “府中都是世子精心挑选的人,按理说,不会有叛徒。” 云芷道:“此事一时间不好断定,再者,未必就是咱们府里出了叛徒,说不定是人家技高一筹,找了暗卫来此此监视。” “若如此,怕是不好弄了。” 文叔此话一出,三人齐齐沉闷。 半晌,云芷道:“眼下我在明,敌在暗,的确不好处置,但,只要咱们自己不慌不乱,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文叔拱手附和:“小姐说的是,那我回头交代下去,让他们全都小心着些。” “小姐,我有话说。”一直沉默的听雨开了口,引得两人齐齐看向她。 “与其千日防贼,不如……” “不可以。”云芷摇头,“听雨,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宝珠吃了太多苦了,我不能再让她涉入险境。” “不用她去。” “那……?” — “我去!” 翌日一早,诗雨出现在云芷面前时,云芷整个人都傻了。 “你是……诗雨?” “是的,小姐。” 云芷看着眼前这个除却声音,面容发饰以及穿着,全都和宝珠一般无二的女子,人都傻了。 “你……”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诗雨,“你是如何做到的?” 诗雨咧嘴笑起来,“小姐许是忘了,我来时便说过,我擅长穿衣打扮,这穿衣打扮,自然也包含了梳妆啊。” “哦……”云芷后知后觉地点头。 听雨上前一步道:“小姐,宝珠的事情,我已经同诗雨说过了,诗雨说,她愿意代替宝珠,去将人引出来。” 她话落,诗雨紧跟着道:“小姐,我与宝珠不同,宝珠身娇体弱,我却是懂些功夫的,寻常男子奈何不得我,这是最为稳妥的,毕竟,宝珠不能一辈子不出门。” “话是如此……”云芷眉头微蹙,“可,说到底,你也个姑娘,让你去,仍旧是冒险。” 听雨皱眉,“小姐,若是谁都不去,只会让人更不安。” “对啊,小姐,有千日做贼,但万没有千日防贼的啊。” 云芷心知,想要抓蛇,必先得打草惊蛇,唯有如此,蛇才能爬出来,才能有声响。 可她从未见过朱飞,也从未试探过诗雨的武功,贸然让她去做钓鱼的饵,她心下实难放心。 思来想去后,云芷道:“不若这般,诗雨你将我打扮成宝珠的模样,我去引人出来。” “不行!” 此话一出,两人齐声反驳。 听雨道:“小姐,先不说安危问题,单单是身高,你与宝珠便不同。” “对啊小姐!”诗雨紧跟着道:“再者,你日日忙于看诊,哪儿有功夫折腾这个,若是因为这个耽搁救人,岂不是不好?” 她说完,同听雨对视一眼,继续道:“眼下谁知道小姐日日忙于问诊,若忽然闭门不出,只怕更惹人猜疑,而我不同,我入府后,就没出去过,根本没什么人认得我。” 听雨点头,说道:“若是小姐担心诗雨的功夫,大可放下心来,诗雨功夫虽比我差些,但跟旁人比,还是好的,若小姐不放心,让莲生乔装打扮,悄悄跟着她便是。” 两人话落,见云芷还有犹豫,齐声唤道:“小姐,您就应了吧。” “我……” “小姐,宫里来人了!” 云芷才刚开口,新月便快步跑进来,推开房门喘着粗气道:“小姐,宫里来人传你入宫,文叔叫我来通知你。” 几人闻言一惊,相互对视一眼后,云芷说道:“你去告诉文叔,我这就来。” “好,那我给小姐梳妆。”诗雨说完,快速跑去那衣裳。 听雨道:“那我给小姐收拾药箱子。”说完,快步跑了出去。 — 待云芷坐上马车去往皇宫时,方才得知是佳贵嫔和小皇子身子不适,如今已持续数日,宫里的御医们都去了一个遍,可佳贵嫔的头风症也没好,为此,皇帝特意赏了恩典,准了佳贵嫔的请求,让云芷入宫为其诊治。 起初,云芷还在想,这佳贵嫔是谁。 那小太监看出云芷的困惑,好心为她解答了一番。她这才知晓,如今的佳贵嫔,便是她先前救下的秦美人。 那秦美人因诞育皇子有功,封了嫔位,眼下成了六嫔之首的佳贵嫔。 但…… 距离她跟佳贵嫔接生,已然过去两月,云芷不认为宫里的御医们会治不好佳贵嫔娘娘的头风症,那么,佳贵嫔故意搞这么一出,是图的什么呢? 第100章:拉拢 带着这个困惑,云芷进了皇宫。 升了嫔位后,佳贵嫔成了一宫主位,搬进了另一处宫苑。 新的宫苑比先前的大了不少不说,院子里还种了不少的花草,就连仆从也比先前多了不少。 至于佳贵嫔——许是圣上的宠爱养人,她比初见时气色好了不少,人也胖了一些,只是眼下脸色苍白,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民女云芷,拜见佳贵嫔娘娘。” 云芷跪在地上,规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你可算是来了,快些起来。”佳贵嫔说话有气无力的,却还不忘吩咐人把云芷搀扶起来,又让人搬了凳子过来,好让云芷在床边坐下。 “上次一别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娘娘,不知娘娘近来可好?” 佳贵嫔闻言,鼻尖一红,眸中泛出水光来。 她虚弱的伸出手来,云芷见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娘娘才刚出月子,有话慢慢说,千万别哭,否则,哭伤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佳贵嫔闻言,越发伤心了。 “这天下之大,也就你这话真心。”她说着,腾出一只手扯了帕子擦眼泪。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娘娘身在后宫,有皇上爱护,还有皇子的亲近,满宫的仆从也都是将一颗心系在娘娘身上的,更遑论,娘娘还有父母家人呢?” “你不懂……”佳贵嫔哭着摇头,瞧着柔弱又可怜。 “我一个人在这深宫里,也没个家人朋友,日日里孤单冷清,好不容易坏了孩子,还险些丢了性命……”她说的期期艾艾,看着云芷的眼眸里盛满了水光,“那日里,若非你来的及时,我只怕是要没命了。” 云芷温声宽慰:“娘娘莫要胡说,娘娘贵人天象,皇上又是真命天子,有皇上护着,您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纵然不是我,也会有旁人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娘娘出事。” “你不用哄我。”佳贵嫔抹着眼泪摇头,“那日里的凶险,我是晓得了,况且,御医们都已经下了定论,我又如何不知?” 云芷笑着道:“纵然有过凶险,娘娘不也平安度过了么?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娘娘轻舟已过万重山,未来等着娘娘的,便是灼灼日光,艳艳繁花了。” “你惯是会哄我……”佳贵嫔破涕为笑,“可我是个福薄的,纵是有你帮忙,侥幸生下皇子,眼下也是不好的。” 见她又蹙了眉头,伤感起来,云芷道:“哪儿有什么不好?不过是头风症罢了,俗话说,月子月子,一月坐,三月养,娘娘这才两个月,身子自然不会恢复好,能娘娘恢复好了,自是身体康健、身子窈窕、容颜绝佳,届时,身子好,心情也好,断不会在如现在般伤心。” “你说真的?”佳贵嫔一脸不可置信地模样,呆呆地望着云芷,“我的身体还能好?” “自然!”云芷笑意坚定而坦然,“若只是头风症的话,好好养一养,顶多也就半个来月,就能好了,至于如何美容养颜,想来只要娘娘保持好心态,好好将养,用不了半年,就能恢复如初了。” “真的?” 听云芷这么说,佳贵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云芷的手,全然忘记她如今还是个“病弱无力”的产妇形象,力气大的让云芷都觉得手疼。 “云姑娘,你可真是我的贵人,不!是我的恩人,你放心,只要能恢复如初,我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听你的!” 云芷笑着道:“旁的到不用,您啊,只在养身体这块儿听我的就行。” 来之前,云芷就在想,佳贵嫔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但,见到佳贵嫔之后,她便知道了。 佳贵嫔,本名秦瑜馨,出身于江南的小门户,因着娇俏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材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也十分幸运的生下了一个皇子。 要知道,自七公主谢雨荷出生后,皇帝便再无所出,如今,谢雨荷已然八岁,可除却秦瑜馨刚生下来的皇子外,宫里,再无其他幼童。 是以,佳贵嫔生下孩子后,不光一跃封嫔,成了六嫔之首,还破格有了封号。当然,这其中是有秦美人自己的谋算和努力在里面,但皇帝的抬举,也很明显。 毕竟,寻常妃嫔晋升,都是到妃位才有封号。 而秦瑜馨,刚到嫔位便有了,怎么看,都是在彰显皇帝的看重和恩裳。 可饶是如此,后宫内也没什么怀孕的动静,至于原因为何,想来,后宫的人清楚,皇帝心里更清楚。 现如今,因着佳贵嫔的拉拢,云芷也清楚了几分。 简单的头风症,御医们不至于看不了,同样的,佳贵嫔脸色虽苍白,说话有气无力,柔弱惹人怜,却没有半分气血不足的模样。 就连抓着云芷的那双手,也不似她说话那般,有气无力。 但,这都不重要。 佳贵嫔此番找她来,目的有三。 这其一么,是因着云芷救了她,对云芷表达感谢,并告知云芷,她在后宫遭奸人所害,信不过旁人,只信得过云芷,希望得到云芷的帮助。 其二么,则是想拉拢云芷入她的阵营,毕竟,皇帝时隔七年,在迎来了新的孩子,心底自是重视,若不然,也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头风症,就允她所请,找来云芷为她看诊。同样的,佳贵嫔也聪明的表示,自己对云芷的感激和信赖,一旦云芷入她的阵营,日后,她若发达,云芷便是她最为重要的人。 至于其三么…… 呵!多半是因为太后对云芷的看重,以及世子府对云芷的关切,想在拉拢云芷的同时,顺带着拉拢云芷背后的势力。 要不然,她早怎么不想办法见云芷,偏要等到现在? 说白了,不还是想要观望一番,以确保万无一失么? 毕竟,皇上不待见云芷,当然,也未必能一直待见她,毕竟这宫里年年岁岁有新人,所以,指望皇上,终究是不行的。 伴君如伴虎,圣恩难测,她又没有娘家依仗,只能想别的法子? 可,她生了皇子,想投靠其他妃嫔,已经不能,唯一的活路,便是寻求太后的庇佑。 奈何太后素来不爱搭理他们这些后妃,从前世子没回来时,整日里吃斋念佛,如今世子归来,满心满眼的除了世子,就只对云芷比较上心。 佳贵嫔一个后妃,拉拢世子,那是不能了,唯一能的,且有可能成功,还有理由召见的,只有云芷一人。 云芷在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些,但她笑盈盈地接过了佳贵嫔递过来的藤蔓…… 第101章:世子入宫 “娘娘眼下可好些了?” 诊脉后,云芷断定佳贵嫔身子没什么大的问题,至于头风症这点……她是真的有,只不过算不得太严重。 “好多了。” 经过云芷的艾灸,佳贵嫔好受许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满足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艾灸结束,方才睁开眼看向云芷。 “云姑娘,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若没有你,我怕是要被这病磋磨死。” “娘娘莫要说这种丧气话,娘娘有吉星护着,断不会有事。” “哎,你又哄我。” 佳贵嫔佯装嗔怪,垂首掩着红唇含羞带怯地笑。 云芷将药包教给宫婢,笑着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陛下给娘娘的封号,莫非是出自这首诗?” 佳贵嫔娇羞的点了头。 面对云芷,她丝毫没有宫妃的架子,从云芷进来至今,她同云芷说话都是用“我”,从来没用过“本宫”二字,眼下听了这话,更是宛如小女儿一般,凑近云芷低声道:“陛下说,他想了许久,唯有这句诗,这个字,最是衬我。” “那说明陛下是将娘娘放在了心里。” 闻言,佳贵嫔耳尖都跟着红了,“陛下疼爱我,我是只晓得,奈何……” 她神情变得伤感,伸手解开衣裳,给云芷看肚子上的妊娠纹,“宫妃生育后,三个月内是没有绿头牌的,三个月后,开始有牌子,届时,可能就会侍寝,可我……” 她鼻尖泛红,睫毛染上晶莹,带着细微的哭腔说:“我这样,只怕陛下不喜,你说,若陛下不喜欢我……我、我该怎么办啊?” 她话落,楚楚可怜的望着云芷,那模样,破碎感满满,就好像再不护着她些,她就会被风吹散。 “是有些难。”云芷微微蹙眉,做思考状。 佳贵嫔见状没有打搅。 半晌,云芷道:“我想起来了,先前师叔祖教过我些法子,我拿来试试。” “什么法子?”佳贵嫔满脸期许。 云芷道:“师叔祖说,女子生产时,骨盆容易错位不说,还容易扩大,是以,教了我一套手法,以帮助骨盆恢复,除此之外,她老人家还研制出了一款药膏,配合按摩手法,可以消除肚子上的纹路不说,还能让皮肤更白、更有弹性。” “真的吗?!”佳贵嫔两眼放光,激动地声音都拔高了。 “嗯,真的。” 见云芷点头,佳贵嫔开心地抱住了她。 “太好了,阿芷,你真的是我的救星,我太喜欢你了……” — 骨盆修复的手法,云芷六岁便学了,只是那时候力气小。 虽力气小,但她记性很好,师叔祖那时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忘。 她清楚的记得,她那时候蹙着眉,不解地问师叔祖为何要这般。 师叔祖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地告诉她:女子生产,素来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纵是有幸捡回一条命,也会因生产带来的各种后遗症而吃苦。 先不说旁的,光是孩子在胞宫内逐渐长大这一点,就会压迫女子身体内的其他器官,会将她们的五脏六腑顶到其他地方去,甚至,在后期,会压迫女子的膀胱,让她们下身出现炎症。 等到好不容易生完孩子,下身的撕裂难以愈合,再加上怀孕期间的压迫,不少人会有漏尿的毛病。 很多人,甚至咳嗽一下,尿液都会漏出来。 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让她们自卑难过,却连就医都不好意思。 除此之外,生产会让骨盆变大,如果不及时想办法给修正,骨盆会因为生产变得越来越大。至此,云芷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些老妇人明明很瘦,腰却很宽了。 因为,那是多次产子落下的后遗症。 就这,还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有些人因为生产后,骨盆恢复不好,会下体膨出、还会长短腿! 一想到生孩子会导致长短腿,年仅六岁的云芷吓得直打哆嗦,甚至暗暗发誓说,长大后绝不生孩子! 如今,她长到了十八岁,的确没生孩子,但,经她手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不少。 想到这儿,云芷深吸一口气,仰头望了望天,轻声感慨:“这宫墙,可真高啊……” 领云芷出来的小太监笑着道:“这宫墙再高,也比不得城楼,城楼上,才是真真高呢!站在上面,能俯视整个儿京都呢!” 云芷道:“城楼是陛下巡视用的,自是高的,只是,我身份卑微,只能看看这城墙了。” 小太监道:“无妨,城郊的普度寺建在山上,地界儿也高,姑娘若得空,去那儿瞧瞧也是好的。届时,站到山顶,纵览万千好风景,不比城楼差的。” “公公既这般说了,定不会差,待我得空,一定要去瞧瞧。” 云芷说完,冲听雨使了个眼色。 而后,一行人往外走。 可,才出佳贵嫔宫苑不久,便瞧见一群太监匆匆跑来,云芷诧异,和领路的小太监对视一眼后,匆匆迎了上去。 待走进了才发现,来人是皇上身边的尹总管,是以,几人忙同他行礼。 “尹总管,您怎么来了?可是陛下要寻佳贵嫔娘娘?” “不是。”尹总管跑的气喘吁吁,拍着胸脯咳嗽了几声,才喘着粗气道:“世子咳血,陛下让云姑娘快些过去。” 云芷闻言惊得瞪大眼睛,一边问尹总管世子好端端的,怎会咳血,一边道:“劳烦大人借我匹快马,我好快些赶去。” “快马用不着,世子眼下就在乾清殿。” 乾清殿? 云芷惊诧,“世子入宫了。” “对。”尹总管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喘着粗气道:“老奴年迈,实在是跑不动了,云姑娘随他们去吧。”他说着,指了指那几个年轻的小太监。 云芷没再废话,应了声好后,便留下听雨照看尹总管,自己背上药箱子随小太监一同往乾清殿跑去…… 等云芷抵达乾清殿时,殿内已经乱成一锅粥。 左边,是趴在锦榻上,惹的众人手足无措的裴煜;右边,是气呼呼为自己辩解的花赫;中间,是穿着一身龙袍,气的咬牙切齿,随时都想打人的皇帝。 云芷心道:这什么情况? 然,她不能开口问,就只能恭敬地行礼。 见到云芷,皇帝大手一挥,让云芷先给裴煜看诊。 得了这话,云芷忙拎着药箱子到了裴煜跟前,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白裘沾血,那双漂亮纯净的眼眸里擒满了泪水,俨然一副被人欺负了还强忍委屈的模样。 云芷心下狐疑,可还未来得及吐血,便见裴煜朝她望过来,嘴巴张了张,而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02章:闹剧! “世子!” “煜儿!” 随着裴煜的倒下,乾清宫内瞬间乱作一团,皇帝急声唤了裴煜几声,见他毫无反应,急地叱责云芷,“云芷,朕命令你治好世子,他若醒不过来,你也不用活了!” 他怒地大手一挥,衣袖带起簌簌凉风。 云芷忙领命上前,她急声叫人都退让开,自己上前快速将裴煜的身体摆好,打开药箱子拿出银针来…… 众人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 眼瞅着云芷在裴煜脖子上扎针放血,皇帝眉头紧皱。 “云芷,朕让你给世子看诊,不是让你祸害世子!你现在这般,是想谋杀世子吗?” 云芷忙着扎针,来不及行礼,只得道:“陛下,民女无心谋杀世子,其中缘由,还请陛下等民女施针结束后,再向您解释。” “你……”皇帝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鹰眸般的眼转了半圈后,冷哼道:“你最好没再骗朕。” “陛下放心,民女纵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欺君。” “你最好是。”皇帝意味深长的说完这话后,便一甩衣袖行至龙椅前坐下。 花赫哼了声,抱着手一脸不服气的坐在椅子上。 — 半晌,云芷停下手,看着躺在锦榻上的裴煜,轻轻吐了口浊气。 皇帝坐在龙椅上蹙眉看了半晌,方才道:“云芷,世子他究竟如何了?” 云芷转过身,朝皇上行了一礼,回道:“回陛下,世子是急火攻心,吐血时,又卡在了喉咙处,这才晕厥,方才,民女已经扎针放血,并设法为他顺气,最多一个时辰,世子便会醒来。” “那就好。”皇帝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话落看向坐在右下首的花赫,板着脸训斥起来。 “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我干什么了?”花赫满脸委屈,抱着手道:“我看陛下您就是偏心,不就是因为他是你外甥,我不是吗?我跟那臭小子相比,不就是缺了个好出身吗?” 他说着,吐了口气,唉声道:“也怪我,眼神不好,投胎的时候,没睁大眼睛仔细瞧,没能投个好胎。” “你、你……”皇上气急,指着花赫的手指都在颤抖。 花赫撇嘴,“您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再说了,我都说了,我就随便跟他闹着玩,不是奔着要打他的,否则,就他那小身板,我随便两下就能给他打死,我昨个儿没给他打死,那就是纯纯看陛下您的面子。” “混账小子!”皇上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他左看右看,抄起桌子上的玉玺就要砸,多亏尹公公回来的及时,上前一把抓住。 “陛下,这可是传国玉玺啊!这要是摔坏了,皇家宗祠里的那些老祖宗,可是要生气的啊!” 皇上虽气急,却还没气疯,无奈只得放下玉玺另寻他物。 眼瞅着他将镇纸拿起来,花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尹公公不顾年迈的身体扑过去抓住。 “陛下,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玄虎镇纸,是前朝名匠精心雕刻而成,世间独一份儿啊!这要是坏了,可就没了啊!” 尹公公说这话时,眼眶都红了,好似陛下一旦摔下去,他就得哭出来一般。 皇上看着他,气的脖子都红了。 “行!” 皇上咬了咬牙,放下镇纸,去拿汉白玉书桌上的青花瓷瓶。 尹公公见状惊得眼睛睁大了。 “陛下,使不得啊!这花瓶可是六朝古物,距今三千年历史!真真是价值连城啊!” 皇上闻言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若非在场的人过多,云芷都要怀疑他要气疯到大声嚎叫。 然而,皇上到底是皇上,再生气也只是恼火地将花瓶塞到了尹公公怀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是要联合起来气死朕吗?” 他气的双手叉腰,来回走动,下一瞬,便眼尖的瞧见了殿内护卫携带的佩刀,眼一亮走上前去,一把拔出佩刀,冷笑道:“这下,总不至于不行了吧。” 他邪笑着,整个人有一种气疯后发癫的美感。 “混小子,朕今天就替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扬起手中的长刀,便朝花赫砍了过去。 一直暗暗看热闹的花赫,瞬间吓的花容失色,连跑带爬的躲闪。 “陛下,陛下,您不能这样啊……您答应了我爹要照看我的,您说要把我当亲孩子一样疼我才回来的啊……” “您说了您要疼我的啊,陛下,您不能杀了我啊,我老爹可就我一个儿子,老爷子也就我这么一个孙子啊……” 见花赫试图以自家老爹和老爷子来打动自己,皇上冷笑一声,“放心,朕不杀你,朕就砍你几刀,左右云芷在这儿,只要朕不砍死你,相信她都能治。” 呃…… 忽然被cue的云芷嘴角狠狠一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当然,她就是有话,也不敢在这儿说。 再接连两次险些被皇上砍到后,花赫终于知道拿交情打动皇帝这条路行不通了,只能嗷嗷求饶。 “陛下,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陛下,我这么敬您、爱您,您怎么忍心啊……” “陛下,我还未娶妻啊,这要是没了胳膊,岂不是找不到媳妇了……” “陛下,我错了,我真得知错了,我这就给那病美人赔不是,您就原谅我吧。” “陛下,陛下,有话好好说,我真得知道错了啊,我给病美人赔礼道歉,再亲自去府上伺候他行吗?您放心,我保证绝不把他伺候死了,陛下,您不疼我……” “陛下,您是要杀了我吗?我要是毁容了,我就不活了,呜呜呜……我天生丽质的脸、我长如瀑布的秀发,陛下,我不好看了,我不活了……” “既然你不想活,那你站着别动,朕帮你一把!保你无痛见阎王!” “啊——别啊,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从前云芷入宫时,一直觉得皇宫内是个极为正经的地方,眼下头一回瞧见不正经的情景。 可如今,她看着抱头乱窜嗷嗷求饶,却始终不跑往乾清殿门口跑的花小王爷,再看看拎着大刀,一脸颠笑,狂追砍人,却始终没真的下刀的皇上,以及满大殿的睁眼瞎,和乾清殿门口的笼子门,啧……如何不算是一种极致的哑剧呢? 第103章:喜欢他? 大半个时辰后,这处闹剧终于在太后娘娘的制止下得以停止。 看到太后娘娘,花赫宛如看到了亲人,扑过去抱着太后的大腿嗷嗷大哭。 “太后娘娘,您可算是来了,您再不来,您最喜欢的花家小子,可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啊……” “哀家这不是来了吗?” 看着狼狈不堪,衣服都被汗打湿的花赫,太后满脸心疼,安抚完他,便抬起头来训斥皇帝。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同这些孩子们计较?” “皇额娘,不是朕同他计较,是这混小子……”见太后板起脸,皇上有些气噎,“行,朕不说,您让这混小子自己同你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话落,皇帝将长刀扔回给侍卫,气愤地走回到龙椅上坐下。 “好了,快起来吧,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告状。”太后弯腰将花赫拉起来,花赫顺着台阶下了,擦了眼泪乖巧地跟在太后身边。 等到太后落座后,便跟受了欺负的小孩子似的,垂着头站在她身后,那模样,别提多乖巧了。 甚至,乖巧过了头,以至于浓浓有种受气包的形象。 云芷看的嘴角抽搐,忙低下头来,生怕叫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云丫头。” 云芷没想到太后落座后第一个喊的人是自己,忙快步上前行礼问安。 “别那么紧张。”太后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一边招呼云芷起身,一边道:“哀家唤你过来,是想问问,世子如何了?” 云芷将方才回皇帝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没事就好。” 她说完,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事情,哀家来之前便都听说了,花家小子,想来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只能怪煜儿身子孱弱。” “毕竟,他坐马车回京,路上都会病上几场,体弱至此,自是经不起花家小子的闹腾。”她说完,又看向花赫,“你说你也是,煜儿他,不比你这般身体康健,哪儿经得起那么玩闹,纵使你心里喜欢他……” “我喜欢他?”听见这话,花赫眼睛都睁大了,“太后娘娘,我……” 太后轻咳一声,打断了花赫的话,又瞥了一眼坐在龙椅上冷笑的皇帝,说道:“你若不是喜欢他,何苦跑去世子府看他?他与你无冤无仇的,回京前从未见过,也从不认识的两个人,若非是因着喜欢对方,欣赏对方,想和对方做朋友,哪里用得着大热天的跑去看他?” “对,太后娘娘说的对,我就是喜欢那病……小子。”花赫一脸假笑,眼睛转的恨不能下一刻就把白眼翻出来。 “这世上,我最喜欢这臭……小子,没人比我更喜欢他了,真的。” 太后满意地笑了,冲着皇帝道:“看吧,皇帝,哀家就说,花家小子是一番好心,绝不会故意伤害煜儿,煜儿受伤,多半是他身子弱,再加上他多年养在寺庙中,没见过什么人,这才误会了花家小子。” 皇帝冷笑了下,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既然皇额娘已然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煜儿眼下也有云芷照看,朕就不再多说,前朝事务繁忙,此事便交由皇额娘全权处置。” 见皇帝要走,太后道:“家事国事天下事,皇帝身为一国之君,都该管上一管,再者,哀家来,是为了看煜儿如何了,并非是想越过皇帝处理这些事。” 此话一出,皇帝顿了一会儿后,应声道:“皇额娘教训的是,是朕思虑不周了。”话落,皇帝板着脸,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 太后又看向云芷,笑容慈祥地问道:“云丫头,眼下时候也不早了,你看看,世子还要多久才会醒来。” 云芷应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拿银针扎了几针。 随着银针落下,裴煜悠悠转醒。 他好似失明了一般,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虚空好半晌,才缓慢地转动眼眸,看向云芷。 云芷同他对视了一眼,转头道:“回禀陛下,回禀太后,世子醒了。” 闻言,太后忙站起身,皇帝也快速从龙椅上起身过来。 “煜儿……” “煜儿……” 皇帝和太后一起来到了裴煜跟前,全都紧张又心疼地看着他。 裴煜眼眶红了几分,哑着嗓子开口:“外祖母、舅舅,是煜儿不好,是煜儿让你们担心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太后在裴煜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心疼的道:“你没事就好,没什么比你平安更重要。” 皇帝也道:“太后说的是,煜儿,你记住,没什么比你的平安更重要,姐姐她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好好活着。” “煜儿记住了,舅舅。” 皇帝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正缩着脖子偷偷往外走的花赫。 “嗯?” 看到皇帝的眼神,守着宫门的侍卫齐齐拔刀拦住了花赫。 “蠢货!还不赶紧过来!” 花赫缩着脖子转身,冲着皇帝心虚一笑,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众人很有眼力劲儿的给他让开了一块区域,好让他站到裴煜跟前。 裴煜看到他,脸色白了一白。 皇帝的眉头皱的越发厉害,抬脚在花赫屁股上踹了一脚。 “哑巴了?你先前是怎么说的?” 花赫不情不愿地上前,只看裴煜一眼便别开了脸,“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裴煜面露惊讶,旋即红了眼尾,垂下眼睑,哑着嗓子道:“没事,王爷不是故意的。” “我……”花赫来气,可刚要开口,就被皇帝踹了第二脚,遂,只能咬了咬牙,道:“你放心,这种事没有第二次。” “这还差不多。”皇帝脸色好看了些,紧接着提醒花赫,“还有呢?” “我……”花赫瞪大眼睛回头看向皇帝,而后在皇帝的淫威下,缩着脖子回过头来。 “对不起,病……小子,我打你,是我不对,为了赔罪,我愿意去世子府照顾你。” “别,别了吧。”裴煜紧张地回攥住太后娘娘的手,缩了缩脖子道:“外祖母,我……我觉得王爷他也不是故意的,许是我的错,是我不善与人交际,没理解王爷的一番好心,他、他可能也不是故意打我,就是……就是给我玩闹而已,所以,您和舅舅饶了他吧,别让他来照顾我。” 裴煜这一番话说的好听,其实中心就一句话:我怕花赫照顾死我。 第104章:无用 太后自听得出他的意思,笑着道:“哀家方才便是这般跟皇帝说的。”她呵呵笑了几声,看向皇帝道:“皇帝,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两个孩子,就是闹着玩呢。” 皇帝冷哼了声,“有这么闹着玩呢吗?都快把煜儿打死了,得亏嬷嬷来宫里回禀,否则,煜儿就是死了,都没人知晓。” 太后点头道:“皇帝说的是,花家小子,也的确是没个轻重,不如这般吧,就罚他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并为煜儿抄写佛经,以祈求佛祖保佑煜儿。” “太后觉得行,那便行吧。”皇帝没反对,但见花赫脸色煞白,抬脚踹了他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太后恩典?” 花赫被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而后手忙脚乱爬到太后跟前,扯着她的衣裳道:“太后娘娘,我真得知道错了,我不该跟裴煜动手,求您收回恩典啊,我不能回王府啊,这要是让老爷子知道我干了什么事儿,他会打死我的啊……” 皇帝冷笑,“你也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儿啊!呵!别说老爷子打你,就是打死你,也是你活该。” “太后娘娘,不要啊,我最最喜欢您了,您不能不管我啊……” 皇帝又踹了他一脚:“油嘴滑舌,你先前还说最喜欢朕呢!” 话落,他冲太后道:“皇额娘,您别信这混小子的,他这张嘴,惯是会说好话,其实没一句可信的。” 太后为难地叹了口气,看着花赫道:“可你到底也是有错的,你既不愿意领皇帝的罚,又不愿意领哀家的罚,那就只能去世子府照看世子了。” “不要啊,太后娘娘,我什么都不懂,下手没个轻重的,我怕我把世子照看死了。” 花赫说这话时,丝毫不顾及在场的当事人。 至于当事人裴煜……神色复杂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我哪儿有那么容易死……” 皇帝看了他一眼,“今日若非云芷来的及时,你就真死了。” 裴煜低下头,心虚的不敢在说话。 皇帝背着手道:“一个个的就会说大话。” 太后无奈,看着花赫道:“你连世子府都不愿意,那你叫哀家如何?” 花赫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只能抱着太后的大腿哭嚎,可刚哭两嗓子,就猛地抬起头来,“不就是闭门思过吗?太后娘娘,要不我去您宫里闭门思过吧,您放心,我到了您那儿,绝对乖乖的,绝对好好誊抄佛经,绝对不惹事。” “这……” 见太后面露迟疑,花赫哭嚎道:“太后娘娘,您就答应了我的请求吧,不然,我回家真的会被打死的,我不想死啊……” 太后被他吵得脑壳疼,叹了口气道:“罢了,就依你。” 花赫闻言大喜,忙磕头谢恩,“多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人美心善、福寿无边,我最喜欢太后娘娘了……” “你这孩子……”太后无语失笑,伸手将花赫拉了起来,“行了,哀家还有话要同他们说,你先同嬷嬷回去,叫她给你收拾个住的地方出来。” “哎,好嘞。”花赫站起身来,喜笑颜开的跟着嬷嬷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冲云芷做鬼脸。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好一阵无语。 打发走花赫,太后又为花赫说了几句好话,这才以裴煜身子不好为由,叫云芷同他一道回世子府去。 很快,诺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太后和皇帝两人。 皇帝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啜了一口,沉默地等着太后开口。 “今日之事,的确是花家小子的错,皇帝动怒,也是应该的。” 皇帝板着脸开口,“皇额娘既知晓,为何还要护着他?皇额娘要知道,他可是差一点儿就害死煜儿。”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知道,可是皇帝,花家是开国元勋,历代都是悍将,也历代,都是死在战场上,现如今,就只剩下花赫这么一颗独苗,他虽不成器,却也不是什么坏孩子,况且,若他真出了事,花老爷子,如何熬的过去?” “若花家就此无人,就此没落,其他勋贵,心下回如何想?他们是否还会如从前一般,为皇家卖命?” 皇帝沉默,皱眉许久,方才道:“可姐姐,只剩下煜儿这么一个孩子,若朕保不住他,待朕百年之后,该如何面对姐姐?” 提及正阳长公主,太后冗长地叹了口气,“哀家知晓你们姐弟二人自幼亲厚,可皇帝,正阳已然不在了,至于煜儿……”太后眼眶微红,垂眸沉默许久,方才继续道:“他的命数,自他生下来,你我便是知晓的,他活着的每一天,于咱们而言,都是倒数,眼下,除非大罗神仙在世,否则,咱们救不了他。” 是啊!打裴煜一生下来,便被断定活不过十八岁,眼下,已然十六岁的他,所存活的每一天,都是他在人间的倒数。 这些,皇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所以,纵然裴煜回京,深受太后器重,也无人来讨好,更无人将家中女儿说与他…… 毕竟,裴家已经没落,长公主也已经去世多年,裴煜一个病秧子,一个手无实权的世子,活着,他也许能得太后怜悯,可若他死了呢? 很多事,很多话,无需摆在明面上,很多人都明白。 皇帝明白,太后明白,裴煜心里更明白。 可明白又如何?看重又如何?宠爱又如何? 事到如今,不还是没人开口给裴煜娶妻,给他留后吗? 所以,有用吗? 没用的。 — 云芷出宫时,才知晓,今日之所以闹那么一出,是因为昨个儿花赫偷偷潜入世子府,将裴煜打了一顿,而后大摇大摆地从世子府大门出去了,拎出门时,瞧见世子府门口正卸货的小厮,还顺走了一筐岭南送来的荔枝。 世子府的小厮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进府回禀。 但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至于闹到陛下面前。 之所以闹到皇宫,是因为裴煜被打后,身上疼痛不止,吃不下饭,还一直咳嗽。照顾裴煜的嬷嬷,是太后老人家派过去的,她实在是心疼裴煜,便进宫找皇帝告了花赫一状。 花赫被召入宫后,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动手的事儿,口口声声说裴煜是污蔑,那嬷嬷气愤之下,请皇帝下令宣她家世子入宫。 裴煜来时,本不想同花赫计较,奈何花赫一张嘴颠倒黑白,非说裴煜抹黑他,往他身上泼脏水,裴煜身子不好,又说不过他,便被他气的咳血不止。 皇帝见他咳血,便着急起来,刚要宣御医,就被尹公公提醒云芷在嘉贵嫔那里,于是,便有了尹公公带人去寻云芷这件事。 至于后来那些,云芷便都知道了…… 第105章:过度善良,会害死你。 眼看着马车出了皇宫,一路驶入中央大街,云芷放下帘子,看着穿着白裘,闭着眼睛靠坐在车上休息的裴煜,轻声道:“世子身子可好些了。” 裴煜恹恹地睁开眼,声音沙哑且无力,“不太好。” “咳了这么多血,的确是不太好。”云芷神色冷淡,一双眼紧盯着裴煜,见裴煜一直低着头不看她,这才移开视线。 “怎么不见小满师傅?” “他有事。” “哦。” 见裴煜不愿多说,云芷索性不再问。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世子府,云芷沉默的下车,沉默地进府,沉默地施针看诊,沉默的写了方子,最终,也沉默地出了府。 听雨一直等在世子府门前,瞧云芷低着头出来,忙快步上前接过了药箱子,这才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云芷摇了摇头,抬眸看了眼天色,瞬间被强烈的日光刺得眼睛疼,她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眯起眼睛道:“竟然已是盛夏了。” 听雨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道:“早已盛夏,只是小姐太忙,没留意罢了。” “也是。” 云芷收回视线,抬脚往回走。 临近午饭时间,街上没什么人,云芷行至繁华路段时,顿住脚步想了想,最终抬脚进了酒楼。 “坐吧。”见听雨一直站着,云芷招呼她坐下。 听雨站着没动,“小姐,这不合规矩。” 云芷不以为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必要太循规蹈矩。” 听雨面露惊讶,万没想到云芷会说出这话,毕竟,她家小姐最是规矩,不光规矩,还做低伏小,极为隐忍,吃了亏、受了伤,从来都不多说一句。 可眼下,她却说,没必要太循规蹈矩。 听雨有些看不懂了,但见云芷冲自己招手,正犹豫要不要坐,雅间的帘子便被人掀开,紧接着露出店小二谄媚的笑容。 “云姑娘,本店客满了,有位客人,想跟您拼桌。” “谁?”云芷似乎很是疲惫,微蹙着眉头问了一句。 “我。” 一个脑袋从店小二身后冒出来。 云芷脸色瞬间变了一变。 — 片刻后,云芷垂眸,小口小口的啜着茶水,既不开口,也不抬眸。 坐在她对面的谢毅单手托着脸,盯着她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扬着薄唇,邪肆张扬的笑了。 “我就喜欢你这副模样。” 云芷喝茶的动作微顿,便听含着笑意道:“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别提让我多开心了。” 云芷放下茶盏,抬起头来,“毅公子这话错了。” “嗯?”谢毅挑眉。 云芷道:“我从来没有看不惯毅公子,眼下这般,也只是因为进来疲乏,再者,男女七岁不同席,虽是拼桌,但,我也该安分守己,少与毅公子搭话,免得叫人误会我攀扯毅公子。” “无妨,本公子允你攀扯。” 见他咧着牙,笑的自信且张扬,云芷嘴角狠狠一抽。 “不了。”云芷忍着心下想呕的冲动,垂眸道:“民女还是不高攀了,免得丢了性命。” 谢毅哼了声,“你现在怕丢命了,你给谢庆兰出主意,让她把柳卿卿带出王府时,怎么不怕丢命?” “我并非是出主意。”云芷看向谢毅,身子坐的笔直,“我只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为病患寻求生的希望。况且……”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也住在王府,柳卿卿的情况,你也清楚,若她一直这般,她真的会彻底疯掉,无论是身为医者,还是身为女子,我都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那又如何?”谢毅不以为意,“你说你是为她考虑,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是王府的妾室,若她离开王府,又能如何生存?况且,我父王眼下尚未完全厌弃她,你想让她出府,哪儿那么容易?” “我不是想让她出府,我只是想让她活着,她是个可怜人,她本不该遭遇这些。” 谢毅哼了声,面露鄙夷,“没有本不该这种事,这世上任何事发生,都是它该发生的,都是必须要经历的,任何事……”他咬重这三个字的发音,“没有例外。” 云芷抿了抿唇,默了好一会儿道:“但,总该有所尝试,我们医者,素来不会轻易信命,我们所做的,就是同死神抢夺人命。柳卿卿也好,旁人也罢,哪怕是路边的乞儿,我都该尝试过在放弃,这是我学医时记住的第一句话,我会一直这么做。” “那我呢?” “什么?”云芷被他问的一愣。 谢毅道:“如果是我,你救吗?” 云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时间搞不清他问这些的意义何在。 “救。” 见她给出这个答案,谢毅笑了。 “那如果,我是因为奉命来杀你而受伤、中毒,快死了呢?” “也救。” 谢毅扯着嘴角莫名地笑了下。 “云芷,你这可就是迂腐了。”他笑着道:“过度善良,会害死你。” “我只说救你,没说救完你,不报仇。”云芷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谢毅嘴角的笑意却是咻然一僵。 云芷继续道:“身为医者,我该救你。但,你是来杀我的,所以,我可以救下你,再杀了你。” “救你,是我为医的职责,杀你,是我为人的本能。”毕竟,这天底下,没有有仇不报的道理! 谢毅:“……” — 谢毅此番来寻云芷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告诉云芷,德王对于云芷怂恿谢庆兰把柳卿卿送出王府的事情很是不满,而他身为德王最看重的儿子,若届时德王发怒,他定为德王分忧,亲自来杀了云芷。 云芷听闻,沉默了好半晌后,朝谢毅竖了大拇指。 而后,再他费解的神情中告诉他:她云芷活了十八年,还是头一回遇上来杀她之前先给她打招呼的,怎么说,也是个君子了。 当然,她也很好,毕竟,她连自己会报仇这事儿都告诉他了! 谢毅许是以为云芷这是发自内心的在夸他,当即舒缓了眉眼,傲娇的哼了声:我本来就是君子! 云芷不置可否,对于谢毅是不是君子这件事,她不予评价。 但,若德王真的迁怒与她,而害她性命,那可就是两回事了。 是以,为了避免性命危机,那件事,便需得加快进程了…… 第106章:求救! 吃饱喝足,与谢毅分别后,云芷怀揣着心事往家赶,可刚转进蓝安巷,就被人一把抱住。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见她眼眶通红,满脸是泪,云芷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怎么哭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因为紧张,因为害怕,云芷指尖都微微颤抖。 “我家夫人快不行了,小姐,您快去救救她吧,她真的很好,小姐,您救救她吧。” 闻言,云芷瞬间松了口气,因着宝珠那件事,她心下一直不安,看到翠菊这般模样,便下意识以为是宝珠出了事。 还好……还好不是宝珠。 — 因着翠菊哭的厉害,云芷府门都没来得及回,便叫听雨跑去叫人套车,而后一路匆匆往翠菊当差的那户人家赶去。 路上,云芷安抚好哭泣的翠菊,这才从她口中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翠菊三年前被带去滦江发卖时,正好碰上来买丫鬟的焦静依,那焦静依本是随母亲来的,也从人牙子那里知晓了翠菊是罪臣家奴,本也不想买她回去。 可她心善,多看了翠菊两眼,瞧见她手上和脖子上的伤痕,心下不忍,便央求母亲将翠菊买了下来,后,又因着翠菊伺候的好,出嫁的时候,便将她带了去。 而焦静怡所嫁的汲佑,则是当地有命的富户。 说起过往,翠菊抹着眼泪道:“小姐的叔父在在滦江一带做官的,姑爷家是世代做生意的,姑爷人长得俊俏,听老夫人说,也是滦江一带的翘楚,所以,姑爷来求娶小姐时,老夫人便答应了。” 汲佑虽是生意人,却是个端方君子的形象,待焦家小姐也是极好,是以,夫妻俩过了好一段如胶似漆的生活。 那时,翠菊是真的替焦静依开心,后来,焦静依又因着可怜她,帮了云芷,她心下越发觉得这个主子人好。 是以,当云芷赚了银子,问她要不要回云家时,她拒绝了。 毕竟,焦静依成亲时带的人不多,若她也走了,焦静依身边的人就更少了。虽说乍看之下她和夫君的关系很好,可谁都看得出来,汲佑的母亲不喜欢她,还很喜欢磋磨她,隔三差五的,不是让她去站规矩,就是让她去侍疾,也因着此,焦静依成亲两年,肚子都还没动静。 翠菊到底是自幼长在京都,知晓男人最是靠不住,后宅的女子,还是要靠着孩子才能傍身,是以,便一直劝说焦静依找云芷看一看,并同焦静依说,云家老夫人从前的医术有多好,她家小姐又是多么的擅长妇科。 焦静依住在京都,自是听闻了云芷的事。 自打云芷给秦美人接生之后,她的名号在京都里悄悄传开了,不少人家都晓得了这位擅长给妇人看诊的女医,是以,这些日子以来,京都里不少官宦和富贵人家,找云芷接生。 焦静依心里钦佩云芷厉害的同时,也盼着云芷能帮自己怀上孩子。 可,她将此事告知汲佑后,对方笑着安抚她说,孩子的事,素来是看缘分,没必要强求;又说他们现在年纪还小,他又贪恋焦静依,实在是不忍心她过早吃生孩子的苦。 焦静依见他这般说,羞红脸的同时,又觉得幸福暖心,是以,翠菊在提及此事时,便叫她不必再说。 翠菊在京都里的时候,从嬷嬷口中听多了负心汉的故事,她有心提醒焦静依,又怕说的太直白惹焦静依伤心,是以,委婉的劝说她,还是早些坏上的好,如此,趁着她家小姐还不是很忙,届时,她也能替她求了自家小姐来接生。 焦静依随口答应下来,心里自是没当一回事儿。 本来,日子这般过下去,也挺好。 可谁曾想,就出了变故! 那日,焦静依去城郊的普度寺为婆母祈福回来,家里突然就多了个六七岁的孩子,焦静依还未来得及问出了何事时,她那婆母便冷着脸同她说:这是她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父母家人都死绝了,是个可怜人,又说那家人从前对汲家有恩,是以,由婆母做主,记在她名下养着,算是她的嫡子。 焦静依性子柔和,平日里再怎么被婆母刁难,也没说过一个字,可……突然塞给她一个六七岁的儿子,还要算作她的嫡子,她实难承受,是以,便闷声反驳说:这孩子的确是可怜,但报恩有的是别的法子,没必要非把孩子记在她名下,算她的嫡子。 婆母见她反驳,当即气的从床上坐起身来,抄起床边小桌上的茶盏就朝焦静依砸了过去,又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不仁不孝,狼心狗肺,还说她入门两年无所出,上不孝婆母,下不敬丈夫,日日里自己不为家族开枝散叶也便罢了,竟然还不许丈夫纳妾! 她婆母没读过几本书,是个粗鄙泼辣的,张嘴骂人时,更是难听的很。 焦静依自幼跟着家学读书,满身的书香气,眼下别说回嘴了,光是听着,就觉得有辱斯文,奈何她还不能转身就走,就只能跪在地上任由婆母打骂。 直到婆母打骂累了,她方才说:不是她不许夫君纳妾,是夫君自己不想纳妾,又将夫君不想他们早早有孩子的话说了。 汲佑母亲听闻气红了眼,大骂焦静依顶撞婆母,想气死婆母,是犯了七出之条,便催促人去喊汲佑回来,好写休书休了焦静依。 焦静依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可面对这般颠倒黑白的婆母,到底是无可奈何,只得等汲佑过来。 汲佑许是路上听说了原委,一过来便将焦静依从地上搀扶起来,心疼地帮她擦了眼泪,又安抚了她两句后,便叫丫鬟送她回去,至于旁的,他与母亲说。 焦静依对汲佑最是信任不过,当下便在翠菊的搀扶下回自己院子去了。 汲佑是如何同他母亲说的,翠菊不知,她只知道,等汲佑晚上回来歇息时,同焦静依说了许久的话,然后,焦静依便答应了认养嫡子的事。 翠菊得知此事时,急的宛如热过上的蚂蚁,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她:这事万万不能答应,并求着焦静依反悔,可焦静依只说,此事她已然应下,旁的不必再说。 那之后,翠菊心下不安,便没怎么出来过。 很快,汲家便请了在京都的宗亲过来,将那孩子记到了宗谱上。 翠菊怎么想都觉得此事不对,可偏偏想不出不对的点。然而,还不等她想出来,汲家那位刻薄的婆母,便搞出了另外一件事儿! 第107章:拒之门外 “认祖的第二天,那刻薄的老夫人便将夫人唤了过去,等我跟着夫人到时,便瞧见屋内站着两个女子,我正疑惑怎没见过这两人时,老夫人便说,这是她做主给姑爷纳的妾室,还不等夫人开口,她便做主定下了两个姨娘的住处和份例,还话里话外的敲打夫人……” 翠菊越说越伤心,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云芷心下叹气,拿出帕子默不作声的给她擦眼泪。 翠菊道:“老夫人当着两个妾室的面把夫人骂的一文不值,夫人碍着孝道两字,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她本想着姑爷回来为她出头,却不想姑爷一脸为难的跟她说,老夫人以死相逼,他不能害亲娘去死。” 只这一句话,焦静依便是再多委屈,都没法说。 是以,她非但没等到夫君为她出头,还等来了夫君唤了新衣裳,去陪旁人洞房花烛。 那之后,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再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焦静依就是铁打的人,也垮了。 但因着她是风寒和伤心导致的,翠菊不好来麻烦云芷,便跑去寻了旁的医生,却是怎么也不见好,甚至,几服药喝下去,咳嗽的越发厉害。 老夫人听闻后,怕焦静依传染给姑爷,便勒令焦静依闭门养伤,不许外出,又交代汲佑不许去见焦静依。 是以,焦静依生病后,非但没见到夫君来安慰,还得知夫君日日宿在新来的姨娘那里。 她伤透了心,认为自己看错了人,急火攻心之下,猛地吐出一口血后,昏死过去。 至此,翠菊便知晓,焦静依已经不是简单的风寒,她不敢再去请旁的郎中,便厚着脸皮来求云芷。 好在,她运气好,赶到云家后,再巷子里等了没一刻钟,云芷便回来了…… “天杀的,我看他们就是串通好的,怎么就能那么巧?夫人她无论在娘家时,还是嫁过来后,身子都一直康健,怎么可能因着一场风寒就吐血?” 翠菊自幼长在京都,她与云芷不同,云芷大多时候不再京都,偶尔在京都时,不是在院子里看医书、认药材,便是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再加上老夫人治家严谨、御下严格,是以,丫鬟婆子们纵使听了什么八卦,也不会在云芷面前说,可翠菊不一样,她自幼在云家,也自幼跟在嬷嬷们身边,是以,嬷嬷们说闲话时,并不会避着她。 是以,京都人家里的哪些腌臜事,翠菊远比云芷要清楚的多。 “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便罢了,眼下,焦家小姐还在汲家,你也在汲家,所以,切莫口无遮拦,否则,不光会害了你自己,更会害了那焦家小姐。” “我知道。”翠菊哽咽着道:“夫人待我有恩,我不会害她的。” “你明白就好。” 她伸手抱住伤心的翠菊。 翠菊这丫头,她从前便知晓,她是个忠厚护主的,也是个知恩图报的。 云家对她有养护之恩,所以,纵使她因云家被发卖,也没有怪过云家,再看到云芷后,第一时间,还是心疼云芷,为云家感到不公。 后,又因着焦静依对她的救助之恩,在她得知云芷日子好过后,拒绝了云芷赎她回来的话,就只想留在焦静依身边护着她。 如今,同样是为了焦静依,来求了云芷。 云芷无声地吐了口浊气,这天底下,心思纯稚的人,似乎总是过得坎坷,而哪些坏人,却总走在坦途大道上。 真是不公。 — 马车抵达汲家时,看守的小厮在看到翠菊后,当即上前拦住了他们。 “我是夫人院子里的,特意请大夫回来,还不快放我们进去!” 小厮冷哼,瞥了几人一眼道:“夫人生病后,就是因为你请的郎中,才病的越来越厉害,谁知道你跑出去,是不是找了同伙来谋害夫人?” 闻言,翠菊眼睛都气红了。 “你是疯了吗?我可是夫人的陪嫁婢女,我好端端的,谋害夫人做什么?!倒是你,拦着我,不让我带大夫进去,是想害死夫人吗?” 小厮面露不悦,刚要反驳。 云芷便拉了翠菊一把,上前道:“小哥许是不记得我,我是云芷,先前佳贵嫔生产时,是我接生的,陛下和太后还钦点了我为裴小世子看诊,佳贵嫔今日也刚召见了我,我作为一个医者,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人,不信的话,你可以在京都里打听打听。” 汲家再怎么也是富商之家,门口当值的小厮不至于是个蠢货。他如今拦在这里,多半是奉命而为,翠菊若想靠吵架进门,怕是不行。 但,云芷搬出了皇上和太后,又说了世子和佳贵嫔,这小厮只要不蠢,就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是云姑娘……”小厮当即弓了身子,笑的满脸讨好,“小的眼拙,不知来的是云姑娘,还请姑娘稍等,容小人进去回禀。” “那就有劳小哥了。” 小厮应声后,示意其余几个看好府门,自己快步入了府。 翠菊又气又急,说话都带了哭腔。 “小姐,我看他们就是想害死夫人,这才故意拦着咱们……” 饶是她说话声音小,云芷还是示意她噤声。 翠菊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泪,不再吭声。 那小厮一路跑进了汲老夫人所住的院子,将事情回禀给她。 汲老夫人不悦地皱眉,“一个医女而已,怕她做什么,去,就说是我说的,不许她进来。” 话落,低声念叨:“都快死的人了,治什么治,平白浪费我们汲家的银子。” 那小厮领命,刚要走,便被一旁的嬷嬷喊住。 那嬷嬷道:“老夫人,万不可这般。” 汲老夫人满脸不耐烦:“有什么不可的,难不成,一个小小的医女,还能翻了天!再说了,医女又怎么了,不还是无权无势?纵然我将她拒之门外,她又能奈我何。” 嬷嬷道:“老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她的确是个小小医女,可您别忘了,她可是给宫里的贵人们接生过得,且,这些时日,京都里不少官宦人家都请她过府看诊过,若您这般将她拒之门外,保不齐,她去给旁人看诊时,不会说什么。” “咱们家虽然有钱,可,到底是无权无势,得罪她,得不偿失啊。” “晦气!” 第108章:薄情之人 “晦气!” 汲老夫人怒地将茶盏掷到桌上,眉眼狠厉道“眼瞅着事就成了,都怪翠菊那个贱蹄子,半路请来个程咬金。” 当着小厮的面,嬷嬷不愿多说,吩咐小厮去请云芷入府,自己留下来同老夫人细说。 “那云芷,最擅长的给妇人接生,旁的,未必精通。况且,咱用的东西,旁人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更是诊断不出来,莫说她云芷,纵是宫里的御医,也是没法子的。” 经她这么一说,老夫人脸色瞬间好了不少。 “也是,左右结果都一样,就随她折腾去吧。” — 得了准允后,翠菊便带着云芷一路狂奔,去了焦静依所在的院子。 院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是汲老夫人的人,见翠菊带人进来,当即便拦着不让进,还叱责翠菊不守规矩,偷跑出去。 翠菊早就急红了眼,闻言哞足了劲儿冲过去,一脑袋撞倒一个婆子,又冲过去推倒另一个婆子,不等两人起来,便速度极快地压到那婆子身上,狠狠甩了她几个打耳光,这才摸出她身上的钥匙,扔给云芷。 “云大夫,开门!” 当着外人的面,翠菊没再喊小姐。 云芷震惊于翠菊惊人的战斗力,接过钥匙后,打开锁推开门往里走,又害怕翠菊吃亏,悄悄给听雨使了个眼色,待听雨颔首,这才快步进去。 “你是……” 屋里的小丫鬟许是听见了声音,眼泪都没来得及擦,便快步赶了出来。 见她哭的两眼通红,一边快步往房里赶,一边道:“我是翠菊请来给你家夫人看诊的,我姓云。” “原来是云大夫,您快进来。”小丫鬟听完这话,便放下戒备,快步迎云芷进了屋。 屋内寂静如斯,床榻上的妇人悄无声息的躺着,云芷试了试她的鼻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后,她一边吩咐小丫鬟去打水,一边快速打开药箱子,开始施针…… — “云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 翠菊一瘸一拐地进来时,云芷刚在床边坐下。 “还好你去的及时。”云芷看向翠菊,温声安抚她道:“她急火攻心,咳出来了一口血,但身体里还有淤血,若再有半个时辰没人管,她就会因为淤血和痰同时卡在喉咙里,窒息而死。” 闻言,翠菊和小丫鬟齐齐脸色一白。 云芷又道:“但好在你忠心护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非翠菊聪慧又衷心,焦静依此番定是要没命。 毕竟,汲家本身不会给焦静依请大夫,翠菊若请的寻常大夫,先不说能不能治得了焦静依,单单是汲家的门,都不一定能进来。 只有云芷,也唯有云芷,才能进来,才能救她。 毕竟,以汲家的身份,请不来御医,以翠菊的身份,亦请不来。 汲家人堵死了焦静依的活路,唯一的偏差便是:他们没想到翠菊能请来云芷,更没想到云芷能救焦静依。 只是…… 云芷看了看脸色苍白,眼眶周围青黑一片的女子,心下止不住的叹气。 救活她一次容易,可若想她在汲家好好活着,却是不容易的。 毕竟,汲家今日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先不说汲公子如何想,单单是那汲老夫人便是一定要让焦静依死的。 想到这儿,云芷一时间弄不清,救活焦静依,究竟是对是错了。 — 因着翠菊受了伤,云芷又是一番心疼,她亲自给翠菊上了药,又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去。 翠菊红着眼摇了摇头。 “小姐,我自幼在云家时,嬷嬷们便说,这天下的男子大多薄情,像咱们老太爷和老爷那般的并不多,所以,女子出嫁前的日子是最好过得,一旦嫁入婆家,日子便难熬起来。” “他们还说,那种找了满院子姬妾的,不是最差的,最差的婆家,是那种利用完女子,再将女子害死的,甚至,还有些人家,专门娶家里唯独一个女儿的,这样容易吃绝户。” 翠菊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那时候,嬷嬷说着说着,就叹气,就感慨说,若咱们夫人再生个儿子就好了,这样,小姐你便有了兄弟,日后嫁人,也有个依仗,不用担心夫家吃绝户。”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这些的什么意思,但因着不放心小姐,便牢牢记下了。” “后来,我随焦家小姐出嫁,见姑爷待她好,便想着世上也许有人如咱们老爷一般好,但,想到嬷嬷们说过的话,也不敢太信任。” 她声音哽咽地说不出下去,索性伸手捂了脸。 “我不该掉以轻心的,小姐,我但凡谨慎些,就不会如此。” “人家设好的局,连焦家人都没看出来,又怎会叫你一个小丫头看出来?” 云芷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她。、 “这是汲家人的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 翠菊抬起头来,“可我就是觉得,我对不住夫人……” “你若这般想,才是着了旁人的道,如你所知,那顾凌枫还间接害了咱们家,我当年还同他有婚约,难道,我也得自责的去死不成?” “不是的,不是的。”翠菊连连摇头,“是顾凌枫和唐家人坏,小姐你没有错。” “这不一样的道理么?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反而转不过弯儿来呢?” 闻言,翠菊没再说话,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云芷任由她伤心了一会儿,这才说道:“翠菊,你若想焦家小姐活着,眼下可不是该伤心自责的时候。” 翠菊止住眼泪抬眸看她。 云芷道:“汲家人的态度,你也瞧出来了,眼下,救活焦家小姐,又或者治好她的病,都不能真正让她活着,你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深处战地,则难寻平安。” 翠菊抿唇,好半晌才道:“可焦家人都不在京都,纵使我劝夫人去信回去,也未必有什么好法子。” 是了,汲家人过去两年,都待焦静依极好,也都未曾为难过她,甚至,过去两年里,汲佑还为了她不纳妾。 即便如今汲佑纳妾,汲老夫人强迫焦静依认下那孩子,可总得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总不能说,汲老夫人想害死焦静依,不许人给她看病吧? 若如此,云芷怎么进来的? 第109章:咱们不一样 再者,害焦静依的证据呢? 焦家拿不出证据,焦静依也拿不出来。 所以,即便把焦家人请到京都,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给汲家人留下话柄。 想清楚这一点,翠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近乎绝望地道:“若这般,那留给夫人的,只能是死局了。” “也不尽然。”云芷轻轻摇头。 翠菊眼神亮起来,“小姐,你的意思是……” 云芷没说,只道:“你先前说,焦家小姐吃药后,病情反而加重,不知,先前大夫给开的方子可还有?” “有的,小姐,我去给你拿。”翠菊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折返回来。 “我在咱们家时,嬷嬷说过,大户人家,最会在药里动手脚,所以,我特意将方子留下。” 云芷接过方子瞧了瞧,“这方子没毛病,就是寻常治疗风寒的。”她顿了顿,问:“药渣还有吗?” “有的。”翠菊道:“我牢牢记得幼时嬷嬷教我的话,所以,特意趁人不注意时,把药渣藏起来一部分,还有那熬药的砂锅,我也偷偷藏起来了。” 云芷忍不住笑了,“我家翠菊果然是个机灵的。” 翠菊嘿嘿笑了,“都是咱家教得好。” 她话落,快步跑了出去,须臾,折返回来,将东西放到云芷跟前。 “我藏起来这些时,只是因为牢记家中嬷嬷的教导,谁曾想,刚藏起来,院子里便有人来借熬药的砂锅,得亏我先前留了个心眼,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每个都用过,这才蒙混过关。” “你做的很好。” 云芷仔细闻了闻砂锅,又仔细闻了闻药渣。 翠菊道:“我先前听嬷嬷说,有人会在熬药的砂锅上做手脚下毒,但我用银针试过,并没有什么变化。” 云芷轻轻应了声,将东西全都放下。 翠菊当即紧张起来,小声问:“小姐,如何?”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道:“这药里,有人加了点儿东西,那东西用银针试不出来,寻常大夫也诊不出来,但,它真真切切是个毒药。” “毒药!”翠菊白了脸。 云芷蹙眉,又拿起药渣嗅了嗅,道:“这毒药我只在别处见过,在京都……还从未听闻。” 翠菊苍白着脸说不出话。 云芷又道:“这毒药的毒性不算强,但,它会损害人家的五脏六腑,让人身体快速变差,可从外表看,就只是风寒之症,只是爱咳嗽罢了,但,咳嗽上一些时日,就会下不了床,最终身体越来越差,依着这个药量……估计不出三个月,就会香消玉殒。” “三个月……”翠菊心底发寒! 若不是她家小姐回了京都,只怕焦静依真的会死的无声无息,届时,她根本找不到人查验,只会认为焦静依是因为伤透了心,这才郁郁而终…… 真的,差点儿…… 差点儿焦静依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小姐,他们好狠的心。” “正常。”云芷神色淡淡,“儿媳说到底是个外人,在汲家人看来,外人而已,死不足惜的。” 遥想几个月前,若非她是医女,嗅出那菜里有毒,她和青梅,也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届时,她只会比焦静依还要无声无息。 毕竟,焦静依还有家人,而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 焦静依醒来时,已经是申时。 她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她隐约听见有人同她说话,却根本分辨不清是谁在说话,又或者,说了些什么。 好半晌,直到眼周尖锐的疼了下,她的视野才清明起来。 就好似一阵风吹来,在一瞬间吹散了茫茫白雾。 也是这时候,她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少女。 少女一身素净的天青色衣裳,梳着简单的发髻,头上别了一根碧玉簪子,明眸皓齿,沉静淡然,好似天外而来的仙子。 焦静依茫然地眨了眨眼,“你是来接我的仙子么?我是……死了么?” 云芷抬手搭在她脉搏上,温声道:“我是云芷,是来救你的女医。” “原来是你啊。”焦静依脸上露出苦涩笑容,眼眸里瞬间涌出水汽,她移动视线望向头顶的床帏。 “我还以为,我解脱了呢。” 见她脉搏平稳,云芷收了手,“焦小姐,死亡,并不意味着解脱,况且,你死了,那两个小丫头要怎么办?” 焦静依苦笑,“可我活着,她们只会受我牵连,也只会更惨。” “不会。”云芷轻轻摇头。 焦静依双眸含泪的朝她望过来。 云芷道:“翠菊应当与你说过她的事情,也应该说过我。” 焦静依轻轻点头,“是说过一些。” 云芷看着她的眼睛问:“那你觉得,与翠菊而言,是我活着好,还是我死了好?” 焦静依被问的一愣,随即明白了云芷的意思,轻轻摇头,“云姑娘,咱们是不一样的。” 她嗓音沙哑,神情苦涩。 “你还未曾嫁人,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可我已经嫁了人,眼下,早已没了回头路。我活不成了。” “只要你想活,就可以。” 焦静依苦笑。 云芷略皱了眉头,“焦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真的甘心吗?” “什么甘心不甘心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嫁过来时,也想过婆家可能不好,夫君可能不好,但,汲佑对她太好,以至于她心中生出无限希望。 她总想着与汲佑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却不想,活到现在才发现,她一直活在一场巨大的骗局之中。 她难以承受打击,这才咳血昏迷。 云芷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道:“既然焦小姐坚定寻死,我也不再劝,左右,这是你的私事,只是可惜了翠菊和那个小丫头,届时,只怕要陪你一同去了。” 焦静依面色一僵,而后双眸含泪地看着云芷。 “我没想连累她们的。” 云芷看着她不说话。 焦静依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过了,我把她们的身契还给她们,翠菊从前是你的丫头,想来,你是愿意安置她的,至于我那个婢女,若你不愿插手此事,还劳烦你,帮我把她送出京都。” 闻言,云芷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110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见云芷掩唇发笑,焦静依不解地看着她。 云芷收敛住笑意,扯了扯嘴角,“焦小姐,你还是焦家的小姐,汲家的当家主母,他们尚且敢这么对你,你该不会觉得,你死了,汲家人能让我把人带走吧?” 焦静依身子僵住,脸色白了大半。 “焦小姐,说到底,我只是个医者,我无权无势,我没有任何带走她们的权利,即便我想,只怕,不等我将她们带走,她们已然死于非命。” “毕竟,你在汲家过得什么日子,她们是清楚的,难道,汲家人就不怕她们出去乱说?再者,你都能短期内病到快死,她们自然也能因为你亡故,伤心到殉主,毕竟,衷心的仆从遍地是,为主殉葬的,多她们两个不多,少他们两个不少,这没什么奇怪的,也不会有人专程查验,毕竟,京都富贵地,多的是权贵名流,两个婢女的死活,谁会在意?” 焦静依脸色煞白,嘴角张了张,又张了张,半晌,绝望的闭上眼睛。 “可我,已然活不了了。” “不是你活不了,是看你想不想活。”云芷神色清冷,一双明亮眼眸看着她。 “焦静依,上苍生你一场,不是叫你逆来顺受,也不是叫你遇到困境便寻死,况且,都是人,凭什么别人要你死,你就死?你凭什么顺他们的心意?他们又不曾顺你的心意。” “若你就这么死了,伤心的是你父母,痛苦的是两个小丫鬟,受益的是汲家,开心的也是汲家。” “男人欺骗你,伤害你,你理应骗回来,报复回去,而不是以死为解脱。女人辱你、害你,你也理应记得这些,然后振作起来,全都一一施还回去。” “当然,待你好的,衷心为你的,你也该牢牢记得,然后善待她们。” “这世道,本就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如此,才是世间正道。” — 从汲家出来后,天边下了下雨,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快到主街时,云芷睁开眼,掀着帘子吩咐驾车的小厮去一趟香满楼。 待小厮应下后,云芷收回视线,无意间瞥见垂着眼帘、微微蹙着眉头的听雨,略一停顿后,轻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吗?” 听雨抬眸看向云芷,默了片刻道:“上次给柳姑娘看诊时,小姐说,这种时候男人总是完美隐身,如今,到了焦家小姐这儿,好似也是这般。” 闻言,云芷咧开嘴角笑了。 “发现了?” 像是意料之中般,她弯了眉眼,眼睛却是亮闪闪的。 那一瞬间,听雨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彻骨的悲凉。 “为什么?小姐,这是为什么?坏的明明是汲佑,是汲家人,是他们一手策划了这件事,可到最后,焦家小姐都快死了,可这件事跟他却像是毫无关系一般,小姐,这是为什么啊?” “很简单。”云芷从身上翻出一本医书来,一边翻看一边道:“整个儿天宇大陆,除却南疆,其他国家全都是男权至上,在男尊女卑的时代传统下,所有的规则都是男人制定的,所有的资源也都是男人分配的,女子在男人的统治下生活,就只能如此。” 听雨眉头微蹙,“小姐,我不明白。” “很简单。”云芷移开书看向她,“就好比,你养了一百条狼,但是,你每天喂给他们的食物,只够几条狼吃的,那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狼会怎么做呢?” 听雨脸色唰地一白。 云芷继续道:“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狼群只能相互残杀,它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也很难头脑清明的想到,他们之所以这样,是人导致的。” “同样的,即便他们想明白这一切都是人类导致的,那又能如何?他们关在笼子里,想要挣脱人类的束缚,冲出牢笼去抗争人类,又岂是一件易事?你要知道,人,不光众多,还擅计谋,还有刀剑棍棒。” 听雨蹙眉,“若狼群团结起来,未必不能。” “好想法!”云芷打了个响指,笑盈盈的看着听雨,“那我问你个问题哈。” 听雨挺直了脊背,一脸认真道:“小姐但问无妨。” “好。”云芷弯了没眼,“你说,是天大还是地大呢?” 听雨愣住,好一会儿才道:“应该是天大吧。” “那原因呢?” 听雨哑然,好一会儿才道:“天在上,地在下,理应是天大,而且,历代皇帝,不都说自己是真龙天子吗?” “也没错。”云芷笑意不减,“那你说神仙里,是玉帝大,还是龙王大呢?” “自然是玉帝。”这一问,听雨答得很快。 云芷继续:“可皇帝却说自己是真龙天子,可龙,是生活在地上,生活在水里啊,天子,难道不是应该生活在天上吗?” 听雨哑然,张着嘴吧半天说不出话。 云芷笑出声,“看吧,绕进去了吧。”她拿医书敲了敲听雨的脑袋,继续道:“我再来问你,是爹大,还是娘大?” 听雨这次学乖了,轻轻摇头道:“我说不好。” 云芷又问:“那爹娘之间,一般而言,谁最疼孩子呢?” “娘最疼孩子。”听雨答得厉害,“孩子都是母亲怀胎十月拼了大半条命生下来的,所以,娘最疼孩子。” “对!娘最疼孩子。”云芷笑意淡了下去,视线重新落在书页上。 “我祖母曾说,人类最早期是母系社会,这个时候,没有皇帝,只有族长,大家都听族长的,所有族长都是女性,孩子们大多都只知道母亲,不知道父亲,但后来,人类从捕猎,进入到农耕,相比于女子,男子更有力气耕种,所以,这个时候,就变成了父系社会。” “也是这个时候,风向调转,男子开始掌权,能掌权做主的滋味实在是太让人着迷,所以,他们沉迷其中后,又会想起他们经历过女子掌权的时代,他们太害怕重回那种时代,所以,团结一致地将女子踩到地底下,以防止她们卷土重来。” “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愿意从权利的高位上掉下去,而后从新为奴,过着听命有人、不得自由的生活。” 听雨苍白着脸,想要反驳一二,却发现根本找不出反驳的点…… 第111章:甘心吗? 云芷翻了页医书,继续道:“为了能稳固父系社会的通知,男人们制定规则,规定只有男子可以读书、可以科考、可以为官、可以继承家业,女子就只能洗衣做饭、针织女红,学习三从四德。” “并且,每一个女子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话,便是:你要听话,可,听谁的话呢?自然是,男人的话。在家听父亲的话,出嫁听丈夫的话,丈夫死后听儿子的话。” “他们规划好了所有女性的一生,他们致力于让所有女性都学会顺从、服从,他们不希望女子读太多书,更不希望她掌权,又或者萌生出思想,这样,会不好掌控。” “同样的,他们也会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话来牵制女性,告诉女子,受了委屈,也要隐忍,要为娘家考虑,要为夫家考虑,反正,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但是,他们却可以丝毫不为女子考虑,毕竟女子嘛,说白了奴隶而已。” “但不得不说,他们这套洗脑术很是成功,大多女子也的确如此,同样的,因为怀孕的辛苦,生育的艰难,在牵扯到孩子时,她们宁愿自己下地狱,也不愿让孩子受伤,所以……” 云芷翻过一页医书,抬眸看着目瞪口呆的听雨,“你觉得,这样的母狼,若想到,这样的抗争有可能会伤到她的狼崽子,她还会同你一起反抗吗?” 听雨脸色煞白,但还是说出了“不会”这两个字。 云芷浅浅笑了下,看着她的眼睛道:“不光不会,她们甚至还会举报你。毕竟,你敢违主人的想法是会连累到她的。” “她那么疼爱她的狼崽子,怎能丢下孩子?又怎能让你惹怒主人,从而牵连到她的孩子?要知道,在她心里,虽然大家都在牢笼里,可她生了狼崽子,是一条有功的母狼,是会受到奖赏和夸张的母狼,她与你,不一样。” “在她看来,你无依无靠,可她呢?她生了狼崽子,为主人创造了价值,若再幸运一点,她的狼崽子得到主人的喜爱,就能从笼子里走出去,同样的,母凭子贵,她也能出去。” “等到出去后,她得了自由、得了快活,便能得意的来笼子前炫耀一番,你说,这多好啊,多有盼头啊!跟笼子里的其他狼,多不一样啊!” 云芷说完这话时,嘴角扬起了一抹笑,那笑里有嘲弄,有不甘,可更多的,却是无奈。 听雨张了张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云芷收敛了笑意,“不过,过程万分艰难。” 听雨蹙眉,“比吞并国家还要艰难?” “对!” “怎么会?!”听雨惊诧。 云芷放下医书,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的是男女平等,并非是让女子压过男子,可听雨,男子已经将女子压了几千年了,纵然你跟他说,你只是想要平等,你觉得他会信吗?” “他不信的,同样的,很多女子也会觉得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们被压迫了几千年,努力一场到头来还要跟他们平起平坐啊?这不公平啊。” “纵然,退一万步来讲,先不说女子们怎么想,光是男子们,就不会允许女子掌权,因为他们不想过那种依附于人,被人随意打骂欺辱的生活。” “所以,一旦察觉到女子想要反抗,就会拼命镇压。而从古至今,权利和资源争夺,都是建立在流血和伤亡之上的。” “毕竟,资源是有限的,本来有十个官位,男子们可以得十个,若忽然女子们要平分资源,他们就只能得五个,如此,只有五个男子可以做官,那剩下五个不能做官的,你说他们气不气?可你觉得,他们会向谁撒气呢?” “他们会像女子撒气。”听雨闭上眼睛,近乎绝望的说。 云芷笑了下,“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道理,可,这世界就是这样,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任何生物都会率先去争夺弱者的东西,而非和自己同等的强者。” “这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听雨神色复杂,看着云芷道:“小姐,难道就只能这样吗?难道,你就甘心吗?” 云芷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语重心长的说道:“听雨,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在漫长岁月里形成的东西,是没法一朝一夕改变的,除非,制造大的、毁灭性的战争,只有在这样的基础上,很多东西才能重建。” “再者,历史的长河藏着血泪,也藏着道理,有些事,不是你我能改变的,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就行,你要相信,历史的长河,总会流淌到那么一个结点,成全你的心愿,同样的,也会流淌到另一个结点,成全其他人的心愿。” “而现下,我们能做的,就是抛开这些所谓的大道理,糊涂一点,隐忍一点,然后,好好活下去,毕竟……”云芷歪着头笑了下,“即便给你机会反叛,你对幼童和稚子,也下不了手,同样的,对世子那样好的男子,也下不了手。” 听雨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也只是垂下眼睑,轻轻说了声:“小姐说的是。” 云芷弯着眉眼笑了,而后,将医书放到榻上。 正此时,小厮停住马车,隔着帘子同她道:“小姐,香满楼到了!” — 其实,云芷从来都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的想法,更没想过做什么震惊世人,又或者青史留名的事情。 从前祖母同她讲这些事,她也气愤过、无奈过、不甘过,可祖母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时,她也只是伏在祖母膝盖上,轻声说:“这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 所以,面对听雨的询问时,她也还是这个态度。 因为,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她不优秀,不卓越,不聪慧,更没有一颗玲珑心。 可,若想做成祖母口中的那件大事,需要的东西太多了,需要的勇气也太多了,偏偏这些她都没有。 她愚蠢无知,又过于平凡,实在不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所以,她只想守着家人过一辈子。 只可惜,她这小小的心愿未能实现,所以,她就只能顶着自己这不大聪明的脑瓜,为父母家人,搏上一搏。 毕竟,她不甘心啊…… 第112章: 莫不是暗恋我? 马车拐进蓝安巷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凉爽清澈,不少人都从家中出了出来。 想到快到家,云芷刚放下医书,便听小厮道:“小姐,府门前停了辆马车。” 云芷诧异,刚要掀帘子瞧,听雨便道:“小姐,是顾家的马车。” “顾家?” 云芷蹙眉,心道该不会是顾凌枫的顾吧? 正想着,她便抬眸对上了唐娇娇那张脸。 得!同时掀帘子,同时看向对方,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心有灵犀呢! 不同于云芷的平静,唐娇娇当即炸了毛,甩了帘子,便气呼呼地下了马车。 “云芷你这个贱人,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有多辛苦!” 云芷也不下车,就掀着帘子,看着唐娇娇踩着泥水气急败坏地往跟前走。 “呦,一大早来等我?莫不是暗恋我?” 见云芷挪瑜自己,唐娇娇气的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我呸!云芷你这个贱人,你要不要脸啊!我怎么可能暗恋你!就你长这样,我呸!我要是个男的,你给我做妾,我都不要。” 云芷伸手放在小窗子上,将下巴靠上去,笑盈盈道:“你家夫君都要了,你怎么能不要啊?还有,你刚刚问我要不要脸是吧,我要的,对,你是要把你自己的脸给我,还是你和顾凌枫的脸一起给我?要是两张都给的话,我就挨个儿扒。” 她说着,脑袋微微往外探了探,盯着唐娇娇的脸细细打量:“嗯,你这脸也算不错,我从前游历四方时,听说人皮面具就得用那种肤若凝脂般的女子皮肤做才好,虽说顾凌枫的面皮比不得你的,但,做个丑的人皮面具,也是使得的。” “你、你……”唐娇娇气的咬牙,怒指着云芷的鼻子道:“我可是朝廷命妇,你胆敢杀我!” 云芷叹了口气,“娇娇啊,从前我就同你说了闲来无事要多读书,读正经书,瞧瞧你……一点儿也不听我的,以至于,连什么是朝廷命妇都不晓得。” 唐娇娇闻言更加生气。 “你才读书少!我读过的书,比你看过的医书都多!” “那就奇怪了。”云芷歪着头看她,“你既读过这么多书,为何不清楚我大安律法,也不清楚什么是命妇?” “我、我……”唐娇娇接不上话,她总不能说我读的都是些三从四德、诗词歌赋、又或者奇闻轶事吧?像是律法那般,关她什么事儿?她又不犯法,更不考官,读那些做什么? 云芷好心道:“看在幼时玩伴一场的份上,我就好心告诉你:所谓朝廷命妇,是皇帝给大臣们的妻子或母亲加封的荣誉称号,通常,也只有高官的母亲和妻子有此殊荣。” “而顾凌枫就算是考中了探花郎,入了翰林院,眼下也不过才是正七品的官衔,想要他去给你求诰命,简直痴人说梦。” “当然,若顾凌枫能争气些,做个三品大员,届时再上书为你请封,就轻松的多了。” 唐娇娇本来还气得要死,听见这话,气笑了大半。 “哼!算你识相,知道我家顾郎是有前途的,不过,我告诉你,先前你造谣生事,诋毁我和顾郎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就算你现下捧着我,也晚了!” 云芷神情有一瞬的复杂,打她幼时初见唐娇娇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奇怪,智商时高时低的,人也时好时坏的。 这不,眼下又犯病了!竟然认为她是在捧着她了。 “那你想如何?” “哼!现在知道怕了!”唐娇娇满脸盛气,“我告诉你,你把我和顾郎害的那么惨,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和顾郎险些没脸出门!” “可你不还是出来了吗?”云芷一脸费解。 “你——!”唐娇娇气噎,一双星眸瞪的溜圆,“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云芷不认可的蹙眉,“那要按你这么说,回头你死了,也得说是我气得?” “你……好啊云芷,你敢诅咒我死,我要杀了你!” 她说着,撸着袖子便往马车上冲,奈何小厮没放上马磴,唐娇娇腿又短,以至于费劲好半天都上不来。 本就刚下过雨,马车上沾了水,地上又湿漉漉的,没一会儿唐娇娇衣裳便脏的不行。 等她发现后,恼火的朝马车踹了两脚,冲着自家小厮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小厮估计也是个傻的,闻言不想着把自家上马磴搬过来,反而是一溜小跑过来,直接趴在了地上。 唐娇娇估计是气疯了,也没多想,踩着小厮便上了马车。 听雨见状问云芷,“小姐,要不要我把她扔下去?” “不用。”云芷摆了摆手,嗪着笑意道:“你先下去就成。” 听雨先是狐疑,旋即明白过来,掀开帘子往外走,见唐娇娇要进来,还顺道帮她撑了把帘子。 唐娇娇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而后便骂骂咧咧的进了马车。 那之后,马车车厢猛烈晃动起来,期间还伴随着唐娇娇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云芷的反驳声。 “贱人,你敢扯我头发,看我不杀了你!” “你把我马车弄脏了!” “一个马车而已,脏了就脏了!再说了,你造谣我,赔我十辆马车都不行!啊……你竟然扯我衣服!” “啊——你踩着我的裙子了!” 听雨站在马儿身侧,手里紧攥着缰绳,并不停地安抚马儿,生怕马儿受惊后,撂挑子狂奔出去。 唐娇娇带来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全都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去马车上查看情况。 半晌,马车的晃动幅度减小,唐娇娇掀开帘子,衣衫凌乱、满身狼狈,发髻都散了大半,却昂着脸,如同战斗公鸡一般从里面走出来。 甚至,还冷哼一声回头冲着车厢道:“你给我等着吧,云芷,我一定会报复回来的,哼!用不了几天,整个儿京都都会知道你的丑事!” 话落,她昂着头、提着裙摆,斗志昂扬第踩着小厮的后背下车去。 奈何,嘚瑟不过三秒,下一瞬脚下一歪,便尖叫着摔了下去! 第113章:双男主花边新闻 “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时,云芷掀开帘子,看见了摔趴在地上的唐娇娇,当即捂了嘴,“唔,摔着脸了啊,啧……这要是破了皮,可就做不了人皮面具了,那样的话,你这脸皮,我可就不要了。” 摔趴了的唐娇娇闻言恨不能杀了云芷,奈何她脸疼、身上也疼,尤其是脸,呜呜呜……她刚刚听见一声脆响,她都怀疑脸骨摔坏了,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毁容,唐娇娇瞬间泪如雨下。 半刻钟后。 云芷坐在前厅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着下首一侧脸肿的老高的唐娇娇,止不住地叹了口气。 “你真要让我为你诊治?” 唐娇娇艰难的点了点头。 云芷看着她脸上源源不断的眼泪,有些想笑,但还是道:“你知道的,咱俩怎么也是仇家,你让我给你看诊,就不怕我趁机报复,毁了你的容?” 唐娇娇身子一僵,眼泪都止住了。 半晌,她示意婢女扶她起来,而后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你想要什么?” 呦!智商又回来了? 云芷放下茶盏,道:“你的脸伤的比较严重,骨头也出了问题,因此,你现在说不了话,想来,你也能察觉出,你自己伤的有多严重。” 唐娇娇听完,又在纸上写,“只要你能治好我,要多少钱都行。” 云芷很利落的伸出一只手。 唐娇娇在纸上写:“一百两?” 云芷蹙眉,“你就这么不值钱?” 唐娇娇脸色黑了几分,又在纸上写:“一千两?” 云芷这次点了头。 唐娇娇气的想咬人,极为快速的在纸上写:“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你这是趁火打劫!你怎么这么贪得无厌!” 云芷笑眼弯弯,“我还没说完呢,我要的不是白眼,我要的,是黄金。” 整整一千两黄金! 闻言,唐娇娇险些气的晕过去,多亏她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云芷啜了口茶,慢悠悠道:“当然,京都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夫,你父亲如今是国子监祭酒,你大可以让他去给你请御医,不过,你伤到了脸,那些御医能不能让你恢复如初,我就不知道了。” 唐娇娇垂着眼帘不吭声。 宫里那些御医医术如何,她不知晓,她只知道她幼时不小心摔伤了额头,是云芷给她调的药膏,那药膏雪白,味道芳香,不光能让伤疤快速愈合,还能不留任何疤痕,甚至,皮肤还会变得更好。 这些年,她皮肤之所以这么好,都归功于幼时云芷给她调的美容养颜膏。 想到过往,唐娇娇眼睫颤了颤,须臾,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好”字。 — 唐娇娇走时,脸上的伤已然包扎好,只是还不大能说话,先不说下颚骨的事,单单是嘴角的撕裂,就是个大问题,一旦她开口,就会扯着嘴角二次撕裂流血。 是以,为了容貌尽可能不受损,云芷交代她近日里都不要说话,另外,因着云芷不想跟顾凌枫打照面,便交代唐娇娇每隔三日来一次云家。 可,还没等到唐娇娇来云家,有关云芷曾经在顾家为妾的消息便传了出来,虽还不至于传遍京都,但云家的下人们已经有所耳闻。 只不过跟顾凌枫夫妇的传闻相比,还是逊色了一些,甚至,因为云芷做妾的传闻,还让顾凌枫雄壮威风的事迹传的更上一层楼。 可,饶是如此,顾凌枫夫妇俩的绯闻,还是从京都第一大花边新闻,变成了第二大。 至于第一大是谁? 呵!简直让人意想不到! 因为,第一大花边新闻的猪脚不是别人,是双男主的裴煜和花赫。 据传闻说:忠义王府的花小王爷偶然见过裴小世子一面后,便被裴小世子那美的雌雄难辨的一张脸迷得神魂颠倒,为此,偷偷潜入世子府跟小世子表白,被小世子拒绝后,还试图霸王硬上弓。 因着小世子极力反抗,并出言叱责花小王爷,导致花小王爷恼羞成怒,将裴小世子暴打一顿后,气愤的离开了世子府! 当然,这只是第一版。 这第二版传闻则是:花小王爷和裴小世子两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但裴小世子身子孱弱,受不住花小王爷的折腾,险些没了命,负责照看小世子的人怕出大事,连夜告到皇帝那里,皇帝震怒,将花小王爷传进宫里叱责一番后,便让人阉了他,眼下正在宫里养伤。 至于第三个版本,则是说花小王爷爱上裴小世子后,对其痴迷上瘾,无法自拔,裴小世子身子不好,因着他索取无度,恼羞成怒,告到了陛下面前。 当然,还有第四个版本,和第五个版本。 其中,第四版说的是,花小王爷对裴小世子巧取豪夺,世子苦不堪言,甚至几度轻生,都被云芷救了回来,便对云芷生出了好感,是以,当花小王爷在以强硬手段对他时,便心一横,告到了皇帝面前。 第五版本嘛,则是说裴小世子看出花小王爷爱慕自己,便把花小王爷当狗使唤,花小王爷还非常开心,眼瞅着裴小世子对云芷好,便闹上门去,想要个名分,却被裴小世子一顿撒娇哄好,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可谁曾想裴小世子早就厌恶了花小王爷,转头便哭哭啼啼地告到了御前…… 版本众多,云芷记不完,眼下这五版是传播度最广的五版,也是被普罗大众最为认可的五版。 云芷万没想到花赫与裴煜的花边新闻里还能掺和到自己,一时间哭笑不得,但,一想到花赫如今身在皇宫,虽然不知道他目的几何,但等他从宫里出来,听说自己因为裴煜当狗不成,又被阉了当太监,只怕是要气疯。 桑疆今日休沐,专程来看望云芷,是以,两人坐在药房里说话。 “眼下传闻众多,那些说你从前做妾的那些消息眼下看似被压下来一些,可花小王爷和裴小世子的传闻里又牵连了你,只怕,会让你的那些传闻愈演愈烈。” 桑疆一边帮云芷捣药,一边不放心地说道。 云芷正在称药材,闻言满不在意道:“无妨,随他们说去,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一个医女,又不打算嫁去哪个世家大族,只要我医术好,有的是人找我看诊,旁的都不重要。” 桑疆抬眸看她,须臾轻声笑了,“也是。” 云芷回头冲他笑,想起什么来,问道:“对了,你都来了,怎么没把桑奶奶带来?” 第114章:不看! 桑疆垂下眉眼,“最近刚下过雨,路上湿滑,祖母说,她年纪大了,万一摔了还要受罪,就不来了,而且,你眼下正忙,来了不一定看得到你,不如等过年时再来。” 云芷将称好的药材放到草纸上,说道:“眼下的确是忙了些。” “忙些好,忙些能赚钱。” 闻言,云芷笑出声来。“对,忙些能赚钱!” 为了更好的赚钱,也为了更好的看诊,云芷特意拜托文叔在她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专门用作药房。 从前,家中没出事之前,她院子里便弄了间小小的草药房,里面摆放着各种中草药和医书,她年幼时,时常一早起来就钻到小药房里,直到天黑才出来。 后来,云家出事,草药房里的中草药常年无人打理,全都喂了虫子,等文叔带人重新弄好后,云芷闻着满屋子的药香,心下说不出的开心。 “对,你磨这么多的药粉做什么?” 桑疆见屋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粉,好奇的发问。 “做些药膏药丸之类的。” “哦。”桑疆没再细问,另挑话题说了旁的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慧雨快步从外面进来,说道:“小姐,前院说,张博士家来人请,说是他的孙儿身子不适,特请小姐过府诊治。” 闻言,云芷眉头皱起,脸色也不大好。 桑疆看了看慧雨,又看看云芷,轻声问:“怎么了吗?” 云芷轻轻摇头,转而问慧雨:“谁来请的?拿的谁的帖子?” “说是张家的管家,拿的张博士的帖子。” “嗯,我知道了。”云芷脸色未能好转,一边抓药材一边道:“去告诉听雨,让她准备一下,我一会儿过去。” “好。” 慧雨应声,快步离去。 桑疆略踌躇后,问道:“这个张家,是有什么问题吗?” 云芷叹了口气,放下称好的药材,简明扼要的将她同张家人的那些事给说了。 桑疆听得直皱眉头,“这个蒋蔷,真是不知好歹!那张禹行要变心,小妾要有孕,是他们的事,你不过是个医者,人家请你看诊,给你诊金,天经地义,再者,你跟她非亲非故,难道要为了她,不给其他人看诊?” “世人都道是医者仁心,可没人说,医者看诊,还要分亲疏远近的,更没有说,要因为病人不满,就不给其他人看诊的!” 云芷吐了口浊气,说道:“我与她本没什么交情,当时想帮她一把,无非是看她可怜罢了,如今,我与她闹掰,自不会理会她,只是,张博士未曾得罪我,他着人来请,我还是要去的。” “依我说,你不去,也没人能说你什么!”桑疆越想越生气,怒斥道:“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张禹行的错,她没本事怪张禹行,没什么斗过那小妾,竟省着力气跟你折腾了!” “无妨,她也只能折腾那一回。”云芷轻笑了声,她不是圣母,也没什么救人救到底的心,更不是蒋蔷的母亲又或者姐妹,自然不会惯着她。 她敢闹一次,就得做好决裂的准备。 没道理她不幸,别人就得包容;她可怜,别人就得惯着。 她是个母亲,更是个成年人,总得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才是。 - 抵达张家时,云芷跟着管家一路往里走,眼看着管家要将她领到蒋蔷的院子,云芷停下了脚步,冷着一张脸道:“不是说,是张博士请的我么?” 管家讪讪,“帖子的确是我家老爷下的,只是,眼下孩子还小,所以,都在少夫人这里。” “若是要我去你们少夫人的住处,那对不住了。”云芷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管家大惊,忙小跑着过来拦路。 “云姑娘,有话好说,您别走啊,您要是走了,小的可没法交代啊。” 云芷一张脸冷若冰霜,“张家就这么大,你身为管家,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家少夫人从前驱赶我的事,所以,若让我给你家少夫人看诊,又或者去她院子里给旁人看诊,我都不看。”、 管家面楼苦色,“云姑娘,眼下是小公子不舒服,你就行行好,成吗?” “不成。”云芷话落,绕过他就往外走。 “哎,云姑娘,云姑娘……” 管家急的快哭出来,一边追上去拦着云芷说好话,一边叫人去蒋蔷和老夫人那边传话。 老夫人听闻消息,急匆匆往外赶。 另一边,孙嬷嬷正站在院门口着急的来回踱步,瞧见小厮跑过来,忙上前道:“云姑娘来了吗?” 小厮喘着粗气道:“云姑娘来了……” 孙嬷嬷闻言一喜,一边往他身后张望一边道:“在哪儿呢?到哪儿了?” 小厮终于喘过气来,说道:“云姑娘说,她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来的,但是,她不给少夫人看诊,也不来少夫人院子给旁人看诊,所以……” “所以……”孙嬷嬷紧张的瞪大眼。 小厮大喘气道:“所以,她又走了。” “走了?” 孙嬷嬷红了眼,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怎么走了呢?人都来了,你们怎么能让她走了呢?” 小厮道:“消息我已经带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哎,好。”孙嬷嬷含泪应声,又从怀里摸出些碎银打赏小厮。 等到小厮离开,她方才快步进了院子。 屋内,蒋蔷正抱着哭的脸都憋红的儿子急的来回转悠,见孙嬷嬷掀开帘子进来,急声道:“人呢?来了吗?” “来了。”孙嬷嬷红着眼应声。 蒋蔷不耐烦道:“来了还不进来,怎么?还想等我去请吗?” 孙嬷嬷苦笑,抬手摸了一把眼泪,“若是这般,就好说了。” 蒋蔷猛地转过头来,“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想上天!她区区一个医女!” 孙嬷嬷听不下去,扬起脸道:“小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还区区一个医女,小姐,你别忘了,就是这个医女,救了当今陛下的妃子和孩子,也是这个医女,被太后和皇帝钦点为裴小世子看诊!” “也是这个医女,听说您难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妆都未梳,便来救你!还是这个医女,为了您能平安,不吃饭不睡觉的守了您三日,同样的,还是这个医女,为了您在府中有依靠,为了小公子和小小姐能平安长大,帮您出主意想办法……可您呢?” “小姐,您怎么就没了良心呢?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第115章:自掘坟墓! “你是在指责我吗?”蒋蔷面露怒色,“什么叫她救我?!难道我们家没出诊金吗?我若没出诊金,你说她救我也便罢了,可我给了诊金的,还有,她吃的就是这碗饭,半夜三更起来,那是常有的事,不是到了我这儿才有的。” “你……”孙嬷嬷一口气上不来,只觉得心口疼,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蒋蔷。 蒋蔷恼火地瞪眼,“怎么?嬷嬷要为了她,与我翻脸吗?” 孙嬷嬷流着眼泪摇头,“老奴如今说什么,小姐都听不进去,也罢,也罢……”她伸手抹了把眼泪,将小厮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说云姑娘是为了诊金,可眼下,咱们就是给钱,人家都不来了,小姐,你在京都无亲无故,还把唯一一个真心为你着想的人寒了心,小姐,你这是自掘坟墓啊……” 蒋蔷气红了眼,“她不来,以后就都不用来,这京都里,多的是大夫,没有她,还有旁人!” 孙嬷嬷满脸是泪,“小姐,你真的觉得,所有大夫的医术都是一样的吗?若真的一样,你又何必叫我去寻老爷,让他写帖子请云姑娘入府呢?” 蒋蔷抿着唇不吭声。 孙嬷嬷又道:“当日你生产,情形有多危险,你心里应该有数,连稳婆都没了法子,若非是听闻云姑娘救了宫妃的事,你如今,只怕是尸身都沤烂了,可小姐,你看看你,你……” 孙嬷嬷不认再说,抹了把眼泪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罢了,罢了……” 她话音落下,便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人掀开,侍女们扶着老夫人进来。 “蔷儿,快把孩子给我。” 老夫人满脸热汗,进门便伸手朝蒋蔷要孩子。 蒋蔷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又怕被人看出来,便压着眼帘道:“母亲怎么来了?” 老夫人道:“你父亲在前院拦住了要走的云姑娘,你快把孩子给我,我抱去给云姑娘瞧瞧。” 听见“云姑娘”三个字,蒋蔷脸都黑了,她鄙夷的嗤了声,“她不是要走吗?既然不给看,就让她走,真是!京都里这么多医者,还缺她一个了!” “母亲你告诉她,她要走,就赶紧走,最好永远都不要上门,我的孩子,才不需要她看!” “你——”老夫人气噎,指着蒋蔷的手都在颤抖。 “蔷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自然是人话。”蒋蔷表情冷漠,转身背对着老夫人道:“母亲也活了这么大年纪了,难道看不出,那云芷是故意拿乔,此举,无非是想要拿些诊金罢了,她若真打算走,早就走了,何必折腾这一遭?” “此举,无非是要拿捏咱们家罢了。” “你……”老夫人气的险些喘不过气,“人家拿捏咱们?蔷儿,你自己听听像话吗?咱们家在京都里算个屁,旁的不说,光是云家有太后娘娘的照拂,就无需把咱家放在眼里,还拿捏咱们,你真是太拿自个儿当个事儿了!” 话音落下,有小厮快步跑进来,急声道:“老夫人,德亲王府来人寻云姑娘,咱们要是再不去,云姑娘可就要走了。” “那就让她走!”蒋蔷不耐烦的开口,“我就不信,满京都里除了她,旁人还看不得了。” “你……” 老夫人气的脸色通红,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另一个小厮快步跑进来,喘着粗气道:“老爷说,不必抱孩子去了,庆兰郡主亲自来,将人带走了……” 老夫人闻言激动的气血上涌,眼一白,身子便软倒下去…… “老夫人!”见状,府内的仆妇们瞬间乱作一团…… -- 德亲王府。 云芷形容枯槁,衣衫凌乱,发丝都白了树根的柳卿卿,长长吐了口浊气。 庆兰站在床边,眼眶红的厉害。 “你不是开了药吗?这才短短数日,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云芷心尖敏锐的疼了一下,她收了手,看着陷入昏睡的柳卿卿,忍着心酸道:“许是,我开的药,让她太清醒了,她清醒着,就会痛苦,就会难过,如此,才会伤心过度,白了头发。” “的确。”庆兰嗓音沙哑,“因为吃了你开的药,她犯病的时候不多,醒着的时候,大多时候都很清醒,大多时候,也都不说话,除了哭,还是哭。” “她日子过得太苦了。”云芷伸手拂去柳卿卿面颊上的发丝,“身体伤了,还有得救,心若伤了,可就难救了。” 云芷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庆兰,“郡主,照这样下去,我也救不了她了。” 庆兰眸子里擒了泪水,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云芷冗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那郡主,能让她脱离王府的掌控吗?” “我……” 庆兰抿着唇,没往下说。 云芷移开视线,“她现在太痛苦了,让她清醒着,她就会痛苦,就会变成秋末寒风下的花朵,很快就会凋零,但,若让她活在梦魇之中,她就会完全疯掉。” 庆兰眼泪“啪嗒”掉下来,砸在地面上,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哑着嗓子开口:“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她……” 云芷看着脸色苍白,好似被黑渊吸食了血肉一般的柳卿卿,终是不忍心。 “也许,还有最后一条出路。” “什么?”庆兰猛然睁大了眼睛,满是希冀地看着云芷。 云芷同她对视了一瞬,而后,缓缓出声…… 室内,庆兰眼看着云芷嘴唇张张合合,一张脸微微泛白,等到云芷说完,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方才哑着嗓子道:“我……尽力一试。” -- 从德亲王府出来后,云芷想起翠菊来,心下不放心,便绕道去了汲家。 “小姐,咱们不去世子府吗?” “去的。”面对疑惑的听雨,云芷轻轻翻了页医书,说道:“只不过,今日不去。” “为何?”听雨困惑,给云芷扇扇子的动作顿了一顿,须臾道:“可咱们从前,不是几乎日日去么?” 云芷轻笑了声,道:“那是因为从前世子的病症不稳定,眼下稳定了些,自不用日日去,再者,眼下世子和王爷的绯闻里,还掺杂了我,偏偏,王爷人还在皇宫,若我频繁去往世子府,你说旁人会如何想?” 听雨想了想,道:“若是心思肮脏的,怕是会以为小姐要趁虚而入,勾搭世子。” “所以啊……” 听雨难得笑起来,“那咱们就不去。” 云芷认同的点头:“左右,世子的病情比刚入京都时,稳定的多,若真有事,小满会来的。” “也是。” 听雨话音未落,马儿便嘶鸣一声,马车紧接着咣当一声在路上停下,她神色微变,忙掀帘子去瞧,便听小厮道:“小姐,有人拦路!” 第116章:回春医馆 闻言,云芷放下书,便见听雨说:“小姐,是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话音未落,马车外便响起悲戚的哭求声:“云姑娘,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吧,云姑娘,求你了,我给您磕头,给您当牛做马……” 云芷一把掀开帘子,便瞧见一个穿着破布衣裳的妇人,抱着孩子跪在马车前不停地磕头。 云芷当即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这对儿母子跟前,一把抓住小孩的手腕。 求救的妇人额头上已经磕出血,眼下天气又热,血液很快和汗水混在一起,沾着头发贴在脸上,以至于妇人看着格外狼狈。 但见云芷下来,妇人有一瞬的愣怔,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云芷,许是没想到云芷竟这般好说话。 “孩子这样多久了?还有,他都吃了什么?” 听见云芷的问话,妇人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昨个儿开始不舒服,今天一早我怎么喊他,都喊不醒,我去找郎中,可……可我没钱,人家不给看。” “他像是中毒了,得赶紧了……”云芷话落,一把将孩子从妇人怀中抱起来,一边招呼听雨帮忙,一边吩咐小厮赶车去附近的医馆。 妇人慌乱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正要跟在马车前跑,就被听雨拽上车,拉进了车厢里。 小厮扬起马鞭,快速朝着医馆而去。 云芷打开药箱子,一边给小孩扎针,一边问妇人:“他具体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一一说明。” 妇人抹着眼泪道:“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一直都是个懂事听话的,这几日家里没了银钱,也没了粮食,我便出去给人做工,想着赚些钱……” 见她说半天说不到重点,听雨道:“旁的无需说,只说他吃了什么。” 妇人哭声一顿,脸红了大半,好一会儿才道:“因着家里没吃的,他自己去山上找了些野菜,许是找的不多,全都吃了个干净。” 得!跟没说一个样! 莫说云芷皱眉,连听雨都想翻白眼。 见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云芷便不再问,只是不停地给小男孩扎针。 等到马车赶到回春医馆时,听雨抱着小男孩下车,云芷见有郎中出来迎,先是表明身份,紧接着同他说了些药材,让他去抓药熬成水。 那郎中应声,忙往药房去。 待听雨将小男孩放到病床上,云芷便动手解了他的衣裳,仔细趴在他胸口听了听,那妇人拿着帕子呜呜咽咽的哭,哭的云芷头痛,又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便同她道:“你在此处帮不上忙,不如先去外头候着。” 妇人脸色一白,倒也没说什么,只委屈的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很快,药童领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爷子进来,那老头瞧着有六七十岁,虽头发全白,脸上也没多少肉,但一双眼睛仍旧熠熠生光,人也瞧着十分精神。 云芷见他进来,忙施了一礼,“赛爷爷。” “好孩子,快起来。”赛爷爷伸手扶了云芷一把,视线便落在床上的幼童身上,见他昏迷不清,脸色颓败,不由皱眉。 云芷道:“这孩子的母亲说,他昨个儿去山上寻了野菜吃,夜里便有些不舒服,等早上她去喊时,已经昏迷不醒,我推断它是中毒,方才已经请医馆里的人去熬了解毒催吐的药水,只是,这孩子饿得很,昨个儿夜里吃下的东西,不知还能不能救的过来。” 赛爷爷叹了口气:“治病救人,七分在人,三分在天,能不能活,得看他的命数了。” “嗯。”云芷应声,立在一旁没动。 赛老爷子为小男孩做了检查,赞许道:“你做的很好,用银针护住了他的心脉,只是,他母亲送来的有些晚了。” “我知道。”云芷闷声回应,同赛爷爷讲了事情原委,又道:“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她跪求在我车前,我总不能不管。” “嗯。”赛老爷子应声,没再多说。 - 等到药童将煮好的药水端过来,赛老爷子便帮着云芷一起给小男孩催吐。 然而,小男孩太饿了…… 昨个儿吃下的东西,早就被他消化了大半,眼下就是想吐,也吐不出来。 而被云芷扎针扎醒的小男孩痛苦的扭曲着,若非几个小药童摁着他,他只怕会伤到自己。 眼看着这番情景,赛老爷子叹了口气,道:“那就是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云芷看着小男孩,无奈的道:“只有这样了。” 小男孩痛苦的发出野兽一般的哀嚎声,小厮们将他拉起来,带到内室,扒掉身上所有的衣裳,摁进了药桶之中,又不同地给他灌汤药。 天气炎热,人光是站着不动就会出汗,莫说是往肚子里灌热水,再加上他身体难受,又拼命挣扎,不多一会儿,小男孩身上便水洗一般。 云芷用纱布包了个小药包进去,塞到了小男孩嘴里,又拿纱布绑住他的嘴,以免他将嘴里的小药包吐出来,紧接着,又在他后背和头上扎了几针,并交代几个小药童道:“两刻钟后,再给他喂汤药,届时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换个新的上去,至于新的药包,待会儿我让人送过来。” “是。”小药童应声,云芷便起身走了出去。 “云姑娘,师傅请您过去。”云芷刚走出内室,便有小药童过来行礼说话。 云芷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穿过回廊,又走过两道门,云芷来到赛老爷子所在的地方,见他正在药厅里侍弄药材,便上前施了一礼。 “赛爷爷。” “嗯。”赛老爷子应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不走,不如帮我干点儿活,看看这些刚送来的药材。” “是。”云芷应声,起身出去净了手,穿上缚膊和罩衫,便走进来帮忙。 等到药材快要查看完全时,小药童跑进来回禀:“那小孩昏过去了。” 赛老爷子头也不抬地道:“给他用针扎醒。” “是。” 小药童应声后快步跑了回去。 云芷抬眸盯着赛老爷子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笑着道:“赛爷爷,几年不见,我觉得您现在脾气不如先前好了。” 赛老爷子回头瞥了他一眼,“一辈子都在治病救人,哪儿有那么多好脾气,再说了,脾气好有什么用?医者,看的是医术、医德,而不是脾气好不好。” “也是。”见云芷笑盈盈的应了声,老爷子神情柔和了几分,道:“你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第117章:是何关系? “好着呢。”云芷笑着点头,又道:“我这几年虽不在京都,但都给您送了信不是?” “嗯。”赛老爷子应声,脸色又冷了下来,紧接着吹了胡子道:“人在外地时,还知道给我送个信,回来后,莫说送信,人都不来一趟,若非今日赶巧,怕是等到过年,都见不着你。” “赛爷爷这么说,我可就要伤心了。”云芷端着装药草的小筐子过来,娇嗔道:“我不来,那是故意不来吗?我那是忙,而且,我一个罪臣之女,哺一回京,一堆人明里暗里看着我呢,我若来,岂不是给您老添麻烦?” “再说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若我真给你添了麻烦,回头我得多愧疚。” “还有,我虽没来,您也知道我回来了,可您也没去看我啊,如此可见,您老也没多惦记我。” 见她一副生气模样,赛老爷子回头哼了声,“我老头子为何没去?还不是你说,怕我老头子去了惹眼,给你添麻烦!要不然,我老头子能不去?!” 见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云芷忙堆了笑脸。 “哎呀,还有这回事儿呢?瞧我,人太忙,给忙忘了。”她说着,忙狗腿地上前搀扶老爷子。 “我也是没法子,您知道的,我们家当年那件事闹得大,祖母临去时说了,千万不能明着来寻您,也不能给您老添麻烦,否则把您老折进去,我在京都,可就再没有亲人了。” “哼!油嘴滑舌!”赛老爷子撇嘴吹胡子,却也晓得这是云芷祖母的原话,毕竟,云芷祖母故去前,特意着人给他送了一封信。 只是,这封信也是悄悄送的。 毕竟,云芷祖母看待问题素来悲观,他二人虽关系匪浅,但,打云芷祖母定居京都开始,从明面上看,两家便是毫无关系的。 这一点,一直延续到祖母这里。 是以,除非是要命的大事,否则,赛老爷子轻易不会派人去云家,若是想见面,便会叫人将医馆门口的灯笼换个特别的图案,如此,云家人瞧见了,自然也就悄悄来了。 毕竟,寻常人总要去医馆买药,又或者看诊,但若医馆的人没事儿总上门,就奇怪了。 但,云芷回来后,一直忙着脚不离地,再加上各方势力盯着,便不敢来见赛老爷子,今日前来,也只是赶巧了过来的。 “云丫头,今日之事,你不觉得奇怪么?”云芷哄了赛老爷子一番后,老爷子脸色总算是好了些,便开口提了此事。 “我也觉得。”说到正事儿,云芷神色严肃起来,“那个妇人直接拦到我车前,求我救她儿子,这也太巧了些,但我瞧着那妇人,又不像是有多少心机的。” 赛老爷子嗯了声,道:“多半是有人告诉她的。”不知想到什么,赛老爷子皱了皱眉头,须臾看向云芷,“你同裴小世子,还有花小王爷是怎么回事?” 云芷一听这话,便晓得赛老爷子是听说了那些传闻,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赛爷爷,那些都是传闻而已,您老不至于信这个吧?” 赛老爷子白了云芷一眼,“我老头子自是不信这个,我问的是旁的。”他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盯着云芷,“云丫头,你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闻言,云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和赛老爷子对视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 抵达汲家时,已经是未时末,彼时,天气正热,云芷从车上下来时,特意用团扇挡在额前,饶是如此,还是晒得睁不开眼。 汲家守门的小厮昏昏欲睡,直到听雨敲门,方才揉着睡眼起身。 “谁啊?” “是我,特来给你家少夫人看诊的。” 那小厮闻言打着哈欠道:“不用了,我家老夫人说了,少夫人身子无大碍,不劳烦云姑娘了。” 云芷浅笑,“我是受少夫人所托,特意前来,若是不需要,还得少夫人亲自同我说这话才行,否则,若日后少夫人怪我言而无信,可就不好了。” 小厮不耐烦的皱眉,“都说了不用了,你怎么还这么较真呢?再说了,这大晌午的,少夫人正睡着,我们这些下人,谁敢去喊?” “无妨。”云芷脸上笑意不减,“你让少夫人身边的翠菊姑娘来同我说一句也行。” “你……” 小厮不耐烦,刚想要发火,便有人从耳房过来,见是云芷,忙堆了笑脸,“原来是云姑娘。” 这是先前拦过云芷的那个小厮,云芷对他有些印象,是以,温柔的颔首回礼。 小厮道:“云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不是小人不让您进去,实在是老夫人发了话,若我们私下放您进去,只怕是要挨罚,您就当是行行好,别让小人为难,您看成吗?” 别人既给了台阶,云芷便没有不接的道理。 “小哥言重了,既是汲老夫人的意思,我便省的了,只是,我到底是答应了你家少夫人,今日来看她,既是不能入内,不知小哥可否行个方便,想法子让翠菊姑娘来同我见一面,我也好同她说明原委,免得落个为医者,不体恤病患的名声。” 见云芷退了一步,小厮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这是自然,还望云姑娘稍等片刻。”汲老夫人只说不许大夫上门,可没说不许翠菊来此说句话,是以,他这么办,也不算坏了规矩。 小厮话落,没有离开去府内寻人,而是冲着先前的小厮训斥了声,叫他搬凳子出来给云芷坐,云芷冲听雨使了个眼色,听雨当即上前给这小厮塞了些银钱。 小厮拿着银钱,笑的褶子都出来了。 - 也许是给了银子的关系,那小厮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将翠菊领了出来。 翠菊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眼周青黑,嘴皮干裂,人也消瘦了。 只一眼,便让云芷心疼的鼻尖泛酸。 但她没有失态,笑着同那小厮道了谢,又让听雨拿了先前买好放在马车上的点心给小厮,这才拉着翠菊到不远处的树荫下说话。 “这才几日不见?怎就变成这样了?” 翠菊看见云芷的瞬间,眼眸里便噙满了泪水,等到云芷拉着她,关切地询问时,翠菊再也忍不住,一时间泪如雨下,哽咽的话都说不利落。 “小姐,他们……他们不是人,不是人,小姐,他们……他们要……要害死我们……” 第118章:恩将仇报! 因着怕看门的小厮听见,翠菊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压着声音,可她太难过了,太恨了,以至于说话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混账王八蛋,他们不是人……小姐,他们都是畜生,是畜生!”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别激动,你先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云芷心疼的抱住翠菊。 听雨也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你先缓一缓,这样下去,你会喘不过气。” 翠菊难受的说不出话,抱着云芷流了好半天的泪,方才平复情绪。 “那日小姐你离开后,夫人难过了许久,可,因着小姐你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再怎么疼,也还是想着打起精神来,可……可谁曾想到,那些杀千刀的,处心积虑的想害死她!” 闻言,云芷心里咯噔一下,和听雨对视了一眼,急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翠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嗓子沙哑地道:“那日,那天夜里,我按照小姐你的话,熬了药给夫人,可她刚喝下药,姑爷的那个妾室杨姨娘便来了,说是来看望夫人,便将我们都支了出去,我心下不放心,便悄悄从后窗爬进去偷听,谁曾想……” 一想到那日夜里发生的事情翠菊便恨得红了眼。 那天,她不过是害怕那姨娘伤害焦静依,这才偷偷翻窗进去偷听,谁曾想竟听到杨姨娘同焦静依说,她和汲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若非汲佑家的生意遇到了大麻烦,她就是汲佑的正妻! 至于焦静依,汲佑娶她,无非是因为他家生意需要官府的人帮忙解决,而高官家的女儿不会轻易嫁他,汲家左右挑选,最终选中了焦静依。 而焦家父母打小酒疼爱焦静依,是以,为了女儿能过得好,便求到了焦静依做官的叔父上,那叔父废了好些功夫,才解决了汲家的麻烦。 本以为,焦家人本以为有了帮忙解决麻烦的情谊在,汲佑能善待焦静依,却不想…… 杨姨娘说起往事,语气又怨又恨,痛恨焦静依抢了她的正妻之位,也痛恨汲家人不顾她与汲佑的情谊,将她送走。 杨姨娘对着焦静依一通诅咒和辱骂,见她就那么躺在床上,甚至都不起来跟她吵,许是觉得屈辱,便眼神一转,提及了记在焦静依名下的那个孩子,焦静依总算有了反应。 见此,杨姨娘有种恶气得出的快感,一口气将她和汲佑感情有多好,两人早早便生下一子,如今孩子记在焦静依名下,她也得以入府,甚至还怀了汲佑的第二个孩子。 她甚至还告诉焦静依,她活不成了,汲家人早就受够了她!早就给她下了毒,等她死后,汲佑就会将杨姨娘扶正,届时,整个儿汲家都会是她的了! 想到未来美好的日子,杨姨娘得意的大笑,而伤到极致的焦静依则痛苦的爬起来,询问杨姨娘,他们焦家帮了汲家,她在汲家事事周全,上孝父母,下善奴仆,汲家为何这么恨她? “小姐,你知道杨姨娘怎么说吗?”因为说了太多话,翠菊的嗓音沙哑的厉害,眼眶红的像是要泣出血泪。 “她竟然说,正因为焦家帮了几家,所以,才招致汲家人的怨恨,因为,焦静依在汲家出现的每一天,都在提醒汲家,他们当年险些破产,是靠着汲佑屈辱地求娶焦静依,这才保全了汲家。” “所以,他们恨焦静依,甚至,恨焦家的每一个人。因为,无论是焦静依,还是焦家人,都见证了汲家的屈辱,所以,焦静依必须死。” 说完这话,翠菊满心满身都是恨。 “小姐,明明夫人一家帮了他们,他们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这个问题,云芷没法回答,因为,当年他们也帮了顾凌枫,可顾家,到头来不还是恩将仇报? “大概,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畜生。” “可,夫人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啊?小姐,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该这样啊,小姐……”翠菊哭的绝望而崩溃。 说完,又抓着云芷问:“小姐,是不是我八字不好,克了你们啊,我畜生前,咱们家也好好地,可后来,咱们家就散了,夫人买了我,然后,她就成现在这样了,小姐,是不是我不好?是不是我连累了你们?要不,我去死吧?我死了,你们就都好了,小姐……” 见她一副快要疯魔的样子,云芷眼疾手快在她身上扎了一阵,见她瞬间安静,忙扶住她的肩膀,耐着性子,郑重而又严肃地道:“翠菊,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焦家小姐的事,还有转机,我会想办法的。” “小姐……”翠菊红着眼看她,整个人破碎的像是一朵快要凋零的小花。 云芷继续道:“翠菊,你听我说,咱们家也好,焦家小姐也罢,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咱家出事,是因为坏人想害咱们,有没有你,他们都想害我们。” “焦家小姐也是,坏人盯上了她,他们家又没分辨出,这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些,都是坏人的错,我们不能把别人的错归咎在自己身上,翠菊,你没错,你很好,你打小就乖巧听话,所以,咱们府上的人都喜欢你。” “你正直忠厚,善良仁义,又知恩图报,你特别好,所以,焦家小姐才喜欢你,才把你带在身边,而你,也尽心尽力的护着她,照顾她,如果不是你,她可能早就被人害死了,翠菊,你很好,你真的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时,云芷一直闭目养神,听雨眉头微蹙,来来回回打量了云芷好几次,直到云芷睁开眼,她方才慌乱的移开视线。 “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心事被戳破,听雨尴尬的搓了搓手,这才道:“小姐,我只是不明白,你那么心疼翠菊,又为焦家小姐不值得,可刚刚,为什么不进汲家为她看诊?” “你觉得是为何?” 见云芷不答反问,听雨抿了抿唇,道:“难道,是因为张家的少夫人?” “不是。”云芷轻轻摇头。 听雨诧异:“那是?” 云芷掏出医书翻看起来,另一只手拿出团扇扇风,“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急不得。” 听雨蹙眉,“可,翠菊说,焦家小姐快不行了。” “我知道。” “那……” 第119章:你很闲吗? 云芷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信不信,我方才若硬闯进去,焦静依今晚必死无疑,而她一旦死了,我便是罪魁祸首。” “这……”听雨脸色骤然一白,“汲家不过商贾之家,他们怎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人心,远比蛇蝎可怕。” 听雨皱起眉头,“那咱们要怎么办?”顿了顿,又道:“近来这些事,虽不算大,却也都麻烦,宝珠被人要挟,诗雨一直设法引那人出现,可这都几日了,那人都不见踪影,如今,翠菊这边又出了这种事。” 云芷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医书上,“别急,有些事,有些人,到了时间,自然出现。” 听雨沉默了片刻,道:“那咱们,要做些什么吗?” “要的。” 云芷的视线从医书上移开,冲着听雨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雨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去!” 她说着,掀开帘子出了车厢。 马车依旧行驶在路上,云芷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须臾,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医书。 - “小姐,小满师傅来了。” 回府后,云芷刚一下马车,若雨便低声同她回禀。 “小满?”云芷挑眉。 若雨点了点头,道:“他偷偷来的,眼下正在小姐院子里。” “嗯,我知道了。”云芷将手中的点心教给若雨,叫她拿去给大家分一分,而后便拎着剩下的点心回了自己院子。 谁曾想,一进门便听见捣药的声音,她眸中浮现一抹诧异,转身去了药房,便瞧见药房里一堆人正忙的热火朝天。 云芷没忍住笑出声,一下子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小姐,你回来啦!”青梅两眼放光地看向云芷,嘴角的笑几乎挡不住。 “嗯。”云芷应声,看了看正拿着方子称药材的慧雨、以及坐在小凳子上捣药的新月、壮壮和抱着个大的捣药杵,正咬牙切齿的捣药,恨不能把石臼倒烂的小满,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么热的天?你们是不嫌热吗?” 慧雨轻笑了声,道:“我不热,他们热不热,我就不知道了。” 青梅忙表衷心,一边将药臼倒的咣咣作响,一边大声喊:“小姐,我也不热!” 新月和壮壮紧跟着附和,只有小满一人,满头大汗、咬牙切齿,一声不发。 云芷憋不住笑,招手道:“行了,眼下天热的很,我买了点心回来,快都去洗一洗,回头来屋里吃。” “知道啦,小姐,等捣完这些就去!” “好,那我叫做些饮子来,这么热的天,你们也不怕中暑。”云芷笑着放下帘子,转身吩咐了小丫鬟,这才回了屋。 约莫过了一刻钟,几个人陆陆续续地进了屋,见桌子上摆满了点心,便拿着吃起来。 正巧,厨房里做好了饮子,小丫鬟端进来一人给了一杯。 云芷坐在书案前写方子,抬眸瞧了几回,都没瞧见小满的身影,不由疑惑。 “小满师傅呢?” 壮壮咬着点心道:“小满师傅好像很生气,还在药房里捣药呢。” 新月紧跟着点头,“我们怎么喊他,他都不出来。” 见云芷面露疑惑,嘴里满是点心的青梅忙将一口点心咽下,摆手摇头道:“小姐,跟我们无关啊,小满师傅来的时候就很生气,不是我们招惹的他。”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慧雨。” 云芷看向云芷,慧雨道:“小满师傅来时便不开心,我们问他是怎么了,他也不说,见我们都在捣药,便自己上来帮忙。不过,他虽不说话,捣药捣的倒是很好。” 云芷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她放下笔,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去瞧瞧他怎么了。” 几人闻言齐齐应声,新月还特意拿了个樱花形状的糕点给云芷,说小满师傅应该爱吃。 云芷接过点心,摸了摸新月的头,起身走了出去。 药房里依旧梆梆作响,哪怕站在廊檐下都听得见,云芷轻笑着摇头,沿着回廊一路走过去,掀开帘子进了药房。 药房里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粉,云芷扫了一眼后,行至小满身旁,一手拿着团扇给他扇扇子,一手将点心送到小满嘴边。 “花香阁的点心,还是新出炉的,我排队好一会儿才买到的。要不要尝尝?” 小满捣药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云芷忍住笑,将点心往他嘴边送了送,道:“尝尝吧,算我拜托你。” 小满这才张嘴吃了点心。 云芷在他身旁蹲下,一手给他扇扇子,一手拿帕子给他擦脸。 “我叫人做了饮子,有好几个口味,你要不要过去尝尝?” “不去!”小满带着怒气说完这句,又咚咚邦邦地捣起药来,云芷察言观色,见他眉头紧蹙,眉眼间满是怒气和怨气,心下疑惑,却没说话,就只是蹲在那儿给他扇扇子。 半晌,小满停下捣药的动作,看着云芷问:“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云芷弯着眉眼笑起来,“你若想说,肯定会告诉我的,你若不想说,我再问你,岂不是为难你?” 闻言,小满皱眉思虑了片刻,道:“也是。” 云芷轻笑出声,不再说话。 小满又捣了几下药,见药已经捣好,便起身拿了个白色的小瓷碗,将捣好的药粉弄进去。 云芷也不帮忙,全程就跟着他扇扇子。 小满见自己走到哪儿,云芷就跟到哪儿,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你很闲吗?” “那倒不至于。”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来者是客,你这做客人的都帮我捣药了,我理应跟着你,帮你扇扇风。” 小满黑了脸,“那你为什么不帮忙?” 云芷笑得眉眼弯弯,大言不惭地道:“我累得慌。” 小满:“……” 片刻后,小满坐在了云芷屋内,吃得差不多的几人便端着饮子起身去药房干活,临走前,青梅几人还不忘告诉小满哪几种糕点好吃。 云芷往桌上扫了一眼,眸光中露出惊讶又赞许的神情来。 嗯,不错!每样都留下了一两块,嗯,都是好孩子! 小满也不嫌弃,抱着饮子喝了半杯,而后又拿起点心往嘴里塞,但见云芷坐在桌边时不时地翻看医书、又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眸中露出些许疑惑。 须臾,他咽下糕点,从桌边的凳子上跳下来,一手饮子,一手点心地朝云芷走去…… 第120章:都是你的错! “你在写什么?” “方子啊。” 云芷笑答。 小满没说话,咬了一口点心走过来,又将饮子在一旁放下,这才探着脑袋看云芷写的方子,半晌,蹙着眉头道:“你这方子,不像是治病的。” 云芷笑出声,“本来也不是治病的。” 小满狐疑地看她:“那是……” “美容的。” “……” 小满一口点心险些没咽下去,喝了好大一口饮子,这才不至于把自己噎死,他攥着拳头往自己胸口锤了几拳,方才开口:“花香阁这点心不行!险些给我噎死!” 云芷抿唇笑,“那你回头同他说,让他们做糕点时,改良一些,免得噎着我们小满师傅。” 小满不高兴的瞥了云芷一眼,哼了声道:“我还以为你那些药材是为了给人看病!我要是知道那是为了给人美容,我绝不帮你捣药!” “这就不对了。”云芷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了几分。 “难道,只有涉及到生死,才算是治病救人?我给人做药膏美容,也是救人。” “这算什么救人?”小满嗤之以鼻,“这顶多算讨好人!” “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云芷放下笔,看着小满道:“这世上,救人的法子多的是,样式也多的是,你只看到旁人受伤,又或者风寒需要救助,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忽然受伤毁容,又或者因为生儿育女瞬间衰老的人也需要救助?” 小满被问的一愣,年仅几岁的他,脑子一时间想不明白,也转不过弯来,就只能呆呆地看着云芷。 云芷叹了口气,拿起写好的药方道:“这世上,很多人都很可怜,但,可怜,与可怜是不一样的,于男子而言,他的可怜,多半是因为出身,又或者因为遭遇。但女子不一样,女子的不幸,往往是性别注定的。” 小满困惑的直挠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云芷也不怪他,只道:“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些,就听懂了。” 小满不认同的皱眉,“我现在不小了。” 云芷看了他一瞬,问道:“你从前在寺庙里,也见过不少人,那你能否分辨出,哪些是生育过的女子,哪些是未生育的女子。” “这个好分辨!”小满昂着头,十分自信的道:“未曾生育过的少女,往往皮肤娇嫩,眼神明亮,眉眼里,都是对未来的向往,但生育过的妇人,往往两眼无光,神情疲惫,皮肤也不好,有些脸上还会……” 他话说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一顿,睁大眼睛看向云芷。 云芷笑着道:“看出差别了?” 小满呆愣地点了点头。 云芷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光头,说道:“小满,女子生来就要历很多的苦,生儿育女是其中一大劫,从古至今,便有数不清的女子因生产而亡,至于那些活下来的,那未必有多好过,她们要面临养育子女和侍奉公婆的琐事,更要面对身体和容貌的衰败,与此同时,还要承受丈夫的变心。” “小满,佛祖说世人皆苦,可我总觉得,这世间的女子更为辛苦。” 小满愧疚地低下头,“所以,你是想做药膏,帮她们重拾美貌。” “嗯。”云芷应声,垂眸看着写好的方子,但,重拾美貌,只是她要做的事情之一,同样身为女子的她,要做的还有很多。 不,更多! - 蒋蔷抱着孩子求到云家时,已经是戌时末。 但,不巧的很,此时云芷刚刚出门去往世子府。 文叔不想云芷担负见死不救的骂名,便告知蒋蔷,云芷被人请去看诊,不知何时回来。 然而,蒋蔷并不听,执着地抱着孩子站在云家府门前。 “我不信!” 彼时,蒋蔷已经红了眼,她原以为京都里大夫众多,比云芷厉害的大夫多的是,却不成想,她一连找了几个大夫,都无济于事。 前三个,根本找不出孩子哭闹的原因,后两个则告诉她,孩子之所以哭闹不止,是因为孩子身体里被人扎进去一根针,孩子觉得疼,这才哭闹不止。 她心下觉得荒唐又心疼,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着让大夫给出治疗方案,却不成想:大夫竟告诉她,他虽诊断的出,却没办法治疗,毕竟,孩子太小了,莫说是这么小的孩子,哪怕是十来岁的,也不好治。 她那时急的方寸大乱,激动的拉着大夫治好她的孩子,却是吓得大夫背起药箱子便跑。 她本想着叫人拦住大夫,却不想,她婆母红肿着一双眼过来,叫她不必去追大夫,毕竟,京都里好的大夫,全都归了皇家,唯一一个尚未归皇家的云芷,还被她气走,眼下,没人能救得了她的孩子。 蒋蔷一听这话,瞬间找到了希望,忙叫婆母下帖子去请御医,可婆母却是流着泪甩开了她的衣袖,告诉她:你当张家有多厉害?还请御医?就是绑上你公爹和夫君一起,也凑不出一个请御医的面子。 蒋蔷愣住,却听婆母道:眼下你公爹是能活出老脸去请,可你觉得,你夫君愿意么? 一句话,堵死了蒋蔷请御医的心。 而眼瞅着孩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哭声也越来越弱,蒋蔷实在是没了法子,就只能硬着头皮求婆母再去请云芷。 可她婆母哪儿拉的下这个脸,只道是:你自己做下的孽,你自己去还! 说完,便甩袖离去。 蒋蔷心知,婆母这是要舍弃她,一时间心下又怨又恨,可看着快要不行的孩子,到底是舍不得。 毕竟,这是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好不容易养的白白胖胖、娇憨可爱,若就这么没了…… 一想到孩子可能就这么死了,蒋蔷便觉得难以承受,当即便叫人套了马车,抱着孩子带着银钱,去往云家。 可谁曾想,她一来,就吃了闭门羹! 云芷莫说看诊了,连云家的门,都不让她进! 一时间,蒋蔷心下的怨恨喷薄而出,恨恨地看着云家的牌匾,怒道:“云芷,我知道你在府中!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医术好么?你嘚瑟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可你干了什么?你因着对我不满,就见死不救!” “可我得罪你什么了?我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就怪你自己,谁让你背信弃义,谁让你见钱眼开!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第121章:不救也得救! 她骂完这些,还不甘心,又道:“我告诉你,云芷,今日若我的孩子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是你见死不救才害了他!到时候,我一定一纸诉状将你告到京兆衙门!好让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蛇蝎心思!” 文叔听得直皱眉头,“张家夫人,你说话要凭良心,我家小姐素日忙碌,你不是不知,况且,我方才已经告诉你,小姐外出看诊,不再府中。” “再者,当日你难产时,纵使半夜三更,我家小姐也从床上爬起来赶去救你,你不知感恩也便罢了,如今还要这般空口白牙的污蔑她?” “怎么?张家夫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还背信弃义,见钱眼开?整个儿京都谁不知道,我家小姐最是仁善,今日还在街上救了中毒的小孩子,将身无分文的母子送到医馆不说,还帮她们垫付了药费,又给了那可怜的母亲银钱,怎么就是见钱眼开了?” “整个蓝安巷,乃至京都,谁不知道,我家小姐最是仁善,哪怕是乞丐,只要求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都会尽力一救!哪儿有什么见钱眼开,背信弃义一说?” 若雨紧跟着道:“我家小姐可是得陛下和太后娘娘嘉奖的,张家娘子这般抹黑我家小姐,是觉得陛下和太后娘娘眼光不好吗?!” “我没说陛下和太后!”蒋蔷厉声反驳,“我说的是云芷!我没提陛下和太后娘娘,你们少攀扯别的,反正,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若云芷救不活,又或者补救我儿子,回头,我不光要告她!我还要吊死在你家府门前!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害死了我!” 文叔听完,脸都黑了。 若雨更是气急,可刚要反驳,就被文叔拦住,而后,文叔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若雨应声,转身回了府内。 蒋蔷眸光流转,面色狠厉,反正她已经把云芷得罪了,既如此,不如拼死一搏,只要云芷还顾及些名声,就必须得救她儿子! 这么想着,蒋蔷叫人搬了凳子出来,直接在云家门口坐定。 若雨进府后,便寻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厮,一人一匹快马,从侧门出去。 可她心下不安,想了想,又叫了几个人,叮嘱一番后,让他们从侧门出府。 不消一刻钟,不少人从家中走出来,三三两两,一起聚集到云家门前,但见蒋蔷抱着个哭闹的孩子坐在府门前,便凑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这谁啊?都天黑了,坐在云家门口干什么?” “谁知道呢?白天不来晚上来,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蒋蔷心情正烦躁,闻言怒声道:“关你们什么事儿?怎么你们是云芷的相好,还是云芷的狗,这么维护她,是盼着有朝一日她害死你们吗?” 她这一句话,成功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嗨,你这人什么说话呢?怎么?就兴你大晚上找事儿,还不许我们来看热闹了啊?” “就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这么污蔑人云家,典型的一肚子坏水。” “嗨,这么大晚上的来恼,说不定是想讹云家姑娘呢!” “哎,可怜云家姑娘喽,自己孤身一人,还要被人欺负!” “这女人都做母亲了,心眼还这么不好,真是坏!” 蒋蔷哪里听得了这些,当即气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的,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要是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儿!” 众人听了这话,更不愿意了,当即上前跟他吵了起来。 很快,争吵声,便引来了巡夜的官兵们。 见官兵们过来,百姓全都围上去告蒋蔷的状,但因着事情发生在云家门前,官兵便找了文叔问话。 文叔上前,拱手行礼后,将蒋蔷闹事的缘由,以及说过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听得官兵们直皱眉头。 而云芷自打给秦美人接生后,在京都里便有了名声,再加上她为人好,不分高低贵贱全都给看不说,还收费不高,是以,不少官兵家里都找过她。 此事,见蒋蔷明摆着找茬,顿时看不下去,当即出言驱逐蒋蔷。 奈何,蒋蔷打定主意不走,甚至扬言,谁敢碰她一下,就撞死在这里。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官兵更是黑了脸。 “张夫人,你若这般,就是妨碍公务,我等,可就要如实上告,届时,陛下定治你的罪。” 蒋蔷冷哼了声,“你以为你吓唬我几句,我就怕你,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否则,回头我一纸状书,把你们这些人全都告了!” 她说着,狠毒又轻蔑地看了众人一眼,“一群狗腿子,也不知道云芷那个贱人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你……” “你给我闭嘴!” 官兵正要叱责蒋蔷,便听见一声怒斥,转身就看见张博士夫妇,在下人的搀扶下赶来。 瞧见张博士,众人脸色缓和了几分。 张博士拱手上前,给官兵和百姓们赔不是。 “对不住啊,各位,我家儿媳给各位添麻烦了,老朽在此替她给诸位赔个不是,还望诸位看在老朽的面子上,莫要同他计较。” 张博士任教于国子监,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为人正直善良,温和有礼,在京都的名声十分好,众人对蒋蔷再怎么不满,也会给张博士一个面子。 “张老。”官兵同他行了一礼,说道:“本也不算是太大的事情,只是您家少夫人出言过于不逊,既然张老来了,我等也就不上报了,只消您老将她领回去便好。” “多谢多谢。”张博士练练拱手道谢,在京都奋斗了多年的老脸,在此事丢了个干净。 官兵没再多说,行礼后,便带人离去。 张老夫人带着孙嬷嬷行至蒋蔷身边,恨铁不成钢地道:“云家姑娘好歹救过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老妇人气的捶胸顿足。 孙嬷嬷虽可怜孩子,可听了云家小厮说的话,也失望的不行。 “小姐,你不该这样,你这般……真真是把最后一点儿情分也耗完了。” “我不管!”蒋蔷铁着一张脸,“什么情分不情分的,我只要她救我的儿子!反正,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今天,她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第122章:血债血偿! “你……”张老夫人气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老夫人……”孙嬷嬷帮扶着老夫人帮她顺气。 “小姐,您就听老奴一句劝,跟我们回去吧,你这么以死相逼,不是让云姑娘没脸,是让你自己没脸啊!” “今日,你若这么干成功了,回头多的是人效仿,届时,你不光害了云姑娘,也会害了无数同你当日一般难产的姑娘啊!” “我不管这些!”蒋蔷冷着脸,“我只要我儿子活!旁人的死活,关我屁事!再说,即便她云芷被为难,也是她活该!谁让她不救我儿子!” “你……”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老妇人,险些又厥过去。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人家云姑娘何时说不救了!人家都说了,让我把孩子带过去,她给孩子看诊,可你呢?你拦着,你不让,你说,京都里多的是大夫能看!” “是你自己不让人看!到头来,你还要怪别人!蔷儿……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你这是没良心。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蒋蔷怒声反驳,“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云芷的错!我本意同她交好,谁让她背叛我,去给晁柔儿那个贱人看诊!谁让她不顾我受过的委屈,给晁柔儿保胎!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呵!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女,竟然敢因为我抱怨她几句就跟我决裂,就拒绝为我看诊!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欺辱我!” 蒋蔷越说越气,“如今这一切,都是云芷这个贱人害的!如果我的孩子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我一定让她血债血偿!” “你……你疯了。”张老夫人痛苦的流泪。 “嗯?你是让谁血债血偿?” 富有磁性的男声,清泠温雅,却又带着一股子森冷的威亚。 众人闻言一惊,循声望去,便瞧见穿着白裘站在马车上的裴煜。 “世……世子。” 张博士第一个回过神来,忙跪下给裴煜行礼,其余众人也跟着磕头行礼。 芮风搬了下马凳放在车前,又扶着裴煜下了马车。 裴煜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目光凉凉如秋叶之水,落在了抱着孩子行礼的蒋蔷身上,而后,略一挑眉,抬脚走了过去。 “你刚刚……说什么?” 蒋蔷绷着脸不出声。 张老夫人又气又恨,转头低声提醒:“世子问你呢,你倒是说话呀。” 蒋蔷这才冷着脸开口。“没说什么。” “是吗?”裴煜目光略过她怀中的孩子,许是因为哭久了,也许是因为没了力气,孩子如今已然没了声音。 “可我怎么听见,你说要让人血债血偿呢?本世子很好奇,你究竟,想让谁血债血偿?” 蒋蔷自认为受了委屈,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云芷,气的快咬碎一口银牙,她抱着孩子猛地站起身来,怒声道:“世子不是明知故问吗?怎么?只许她云芷害我,不许我出声吗?” 话落,她宠着站在不远处的云芷道:“怎么?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找来世子为你撑腰,是吗?” 云芷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既觉得占理,那便留些力气,同京兆府尹的大人说好了。” “你……”蒋蔷恼火,一双眼盛满了怒火,她死死瞪着云芷,恨不能冲过去掐死她。 听雨不放心地看了云芷一眼,心下只觉悲凉。 明明云芷救了蒋蔷,可如今…… 裴煜神色淡淡,“怎么?本世子让你起身了吗?” 闻言,蒋蔷怒瞪着裴煜,孙嬷嬷见状,忙伸手拽着她跪了下去,又给裴煜磕头赔不是。 “世子,我家夫人当初难产受了刺激,精神时有失常,还望世子莫要跟她计较。”张老夫人闻言也紧跟着附和求情。 裴煜神色难得冷淡,“既精神失常,理应关在家中好生看管,这般平白给人找麻烦,祸害别人,可就不好了。” 张博士听了这话,只觉得冷汗森森,连声应是。 可,还不等他开口谢裴煜的恩典,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瞧见京兆府尹骑着马,带人而来。 见状,张博士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莫说是他,以后整个儿张家,在京都,都再也抬起头了! 意识到这一点,张博士只觉得两眼一黑,下一刻便昏了过去! 至于蒋蔷,眼看着张博士晕倒在地,她也只是不耐烦的皱眉,丝毫没有心疼,又或是愧疚。 京兆府尹上前同裴煜行礼问好,云芷眸光扫过蒋蔷见她满脸的怨恨和不耐烦,便又淡淡移开了视线。 张老夫人再怎么不出门,也意识到事情闹大了,她忙给裴煜磕头赔罪,给云芷道歉,见云芷不说话,又拉着蒋蔷赔礼。 “云姑娘,蔷儿她只是一时糊涂,你知道的,她日子过得苦,如今只是担心孩子而已,这才用错了法子,您就原谅她吧,老身给您跪下了,云姑娘,您就当是可怜老身、可怜这孩子,求您原谅她这一回吧。” “张老夫人……”文叔见状,上前两步,想替云芷解围,却见云芷轻轻抬手,是以,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张老夫人,您说她日子过得苦,我不反驳,可,她的苦,是我造成的吗?” 张老夫人被云芷这话问的一噎,错愕的抬眸看向她。 云芷道:“她可怜,是因为认识我才可怜的吗?为什么她可怜,我就得原谅她呢?” “我……”张老夫人说不出话来。 “她可怜,是因为您儿子负了她,这与我何干呢?可她再怎么可怜,还有您二老护着,娘家也还有父亲可以依仗,甚至,她还有一双儿女,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我一个罪臣之女,无权无势,在您面前,实在是没有说话的资格,可老夫人,我回京一来,我也是努力生活的,我也是敬着您的。” “因着没有依仗,我日日忙于看诊,生病了、受伤了,还不忘去你家看诊,这些,您是知道的啊?纵然您不知,孙嬷嬷也是知晓的啊?”云芷说着,看向孙嬷嬷,孙嬷嬷红着眼羞愧地低下头去…… 第123章:以命相挟 “云姑娘,是我们对不住您。”孙嬷嬷伏在地上磕头,压根没脸面对云芷。 云芷没接话,视线落回到张老夫人身上,“蒋家小姐日子过得再苦,也不用自己日日为生计奔波,我却是要的,今日,若我还是孤身一人,那,我此时,必不会知晓家中发生了何事,也必然来不及赶回来,届时,您家儿媳若一个想不开,真就死在我门前,您让我在京都怎么活?” 张老夫人接不上话,蒋蔷是可怜,可云芷呢?她何其无辜啊! 云芷压下心底的酸楚,继续道:“若张家不知内情,只怕您二老届时也会觉得是我害死了您儿媳和孙子,届时并不会放过我,即便您二人不怪我,那您觉得,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摊上这事儿,还能活路吗?还能活吗?” 张老夫人诺诺道:“我们没想害你的,蔷儿这事儿,我们是不知道的,而且,我们也是可怜你的,你去府上,我们也都是给了诊金的。” “是!我去您家看诊时,您是给了我诊金,可我行医看诊,收取诊金生活,本就是理所当然,若您觉得我不应该,我今日,大可以将我在张家收过的所有诊金一并退回,此后,张家不必来请我看诊,我也不会再去。” “云姑娘!”张老夫人大惊,眼睛一时间睁大,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云芷的衣裳。 然而,云芷站起身后,便快速往后退了两步,以至于张老夫人抓了个空。 “文叔,让人拿五百两银子过来,按我在张家看诊受过的诊金的双倍奉还。” “是。” 文叔应声,若雨忙快步进了府中。 眼看着他们彻底得罪了云芷,张老夫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云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芷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她是与人为善,但,不是任人宰割! “云芷,你这个贱人!你真以为还了诊金就没事了吗?!”眼瞅着云芷打定主意不给自己儿子看诊,蒋蔷一把将孩子塞到孙嬷嬷怀里,起身冲过来要厮打云芷。 “我告诉你,哪怕你十倍退回诊金,你今天也得救我儿子!否则,我一定杀了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 云芷站着没动,任由蒋蔷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然而,不等蒋蔷扬起的巴掌落在她脸上,芮风便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蒋蔷飞出去,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可她仍不悔改,目光恨毒地看着云芷:“贱人,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京兆府尹看了这么一出戏,整个人都快傻了,还是芮风出言提醒:“大人,您不管一下嘛?” “哦哦,是本官的疏忽,本官这就叫人把他们带走。”京兆府尹连连应声,叫手下把人都抓起来。 张老夫人眼看着事已至此,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在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凉凉看了云芷一眼,说道:“事已至此,老身说什么都没用了,至于这孩子……”张老夫人瞥了孙嬷嬷一眼,“蒋蔷犯下这等错事,我张家,再容不得她,至于这孩子,孙嬷嬷你就抱着他跪在这里给云姑娘赔罪,毕竟,父债子偿,他母亲的错,理应由他偿还,若他不幸死了,便是他命该如此。” 说完这些,张老夫人冲着脸色不好的裴煜行了一礼,便抬脚离去。 擦肩而过时,裴煜道:“老夫人这是要以命相挟吗?” 张老夫人神色悠冷,脚步微顿,“老身年纪大了,世子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若世子不满,叫京兆府的人,把老身抓起来也行。” 裴煜难得皱了眉头,可刚要开口,就被云芷扯了衣袖。 他收敛了怒气,又恢复成平时那副模样。 “既如此,张老夫人就回去好好休息,夏夜短暂,我祝老夫人,福寿绵长。” 张老夫人眸光浮现一抹狠厉,而后侧过身,朝裴煜行礼:“老身,谢过世子,也愿世子如夏日百花,繁花锦簇。” 话落,她站直了身子,在嬷嬷的搀扶下,朝自家马车走去。 裴煜面色冷了几分,芮风在一旁道:“这老太太,说话真是恶毒!” 云芷看着张老夫人离去的背影没说话。 京兆府尹叫人将蒋蔷带走后,又驱散了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百姓,这才向前给裴煜行礼请辞。 原本热闹的府门前,很快归于宁静。 芮风打趣云芷道:“云姑娘,您真是救了一条毒蛇啊。” 云芷淡淡,“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毕竟,救人时,总不能先打探其人品。” 芮风挑眉,还欲再说,便见孙嬷嬷抱着孩子行至云芷面前跪了下来。 “云姑娘,老奴,带这孩子,给您赔罪。” 云芷垂眸,在泛着暖意的夜风里,显得清冷幽凉。 “嬷嬷,您也要为难我么?难道,非要逼死我,您才安心吗?” 孙嬷嬷脸色霎然一白,忙昂起脸来连连摇头。 “不是的,云姑娘,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这孩子可怜,夫人她是错了,可云姑娘,这孩子不曾得罪您啊!” “怎么说话呢?”芮风看不过眼的开口。“什么叫这孩子没有得罪云姑娘?怎么?方才你们一大家子人为难云姑娘一人的时候,你不说了?还有,什么叫得罪?你们明明是想害死云姑娘,现在好了,道德绑架不成,害人也没害成,就开始鬼扯了是吗?还得罪,你不就是想说云姑娘小心眼吗?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 芮风咣咣一顿输出后,转头对云芷道:“云姑娘,实在不行,您就答应太后娘娘得了,去世子府做府医,省的招来这些牛马蛇神,您先前拒绝太后娘娘,想着自己在府中,还能多救些人,可您瞧瞧,您得着了什么了啊?” 他指着孙嬷嬷,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就是您行医救人做好事的结果,您看看,这像话吗?” 孙嬷嬷被这一番话臊红了脸,饶是想要辩解,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忍住眼泪,心疼的看了眼怀里已经昏迷的孩子,终是没忍住。 眼泪啪嗒一声掉落在孩子脸上,孙嬷嬷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抱着孩子朝云芷施了一礼,哑着嗓子道:“此番,是我们对不住云姑娘,我……我这就带孩子走。” 第124章:我来救你 云芷没说话。 芮风嗤了声。 孙嬷嬷满眼是泪,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眼看着她走远,裴煜转过身看向云芷,“事到如今,还觉得自己的坚持没错吗?” 云芷看了眼孙嬷嬷远去的背影,淡声道:“只救人,是不够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医者,不光要医人,更要医心。身体坏了,还有的救。心若坏了,就没得救了。” 裴煜移开视线,声音很轻地道:“我始终觉得,你努力的方向,以及努力的事,很多,不值得。” “无妨,我觉得值得就好。”她扯着嘴角笑了下,深吸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条条大路通罗马,实在不行,我再换个策略,若还是不行,我就换个方向努力。” 裴煜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过身,打了个哈欠道:“春乏秋困夏无力,我累得很,就先回去了。” 云芷俯身行礼:“民女恭送世子。” 裴煜摆了摆手,在芮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云芷目送着他离开,转身招若雨到了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若雨神色复杂,面上满是不解,但,还是点了头。 云芷回府后,快速换了衣裳,而后便带着听雨悄悄出了门。 “小姐……” 抵达焦静依院子里,云芷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廊檐下等候的翠菊,翠菊瞧见云芷忙快步迎了上来。 “如何了?”云芷低声问她。 翠菊红着眼摇头,又道:“我照你的吩咐,请门口的婆子吃了酒,给他们下了点儿药,眼下正睡着,夫人没怎么吃饭,就一直在屋子里躺着。” “好,我知道了。” 云芷应声,而后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焦小姐。” 听见声音,焦静依缓缓转过身来,瞧见一身黑衣的云芷,微微一愣,须臾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 听见这话,焦静依落了泪,绝望而又崩溃的摇头。 “我活不成了。” “能的。”云芷在她身边落座,一边给她诊脉,一边道:“你信我,我来了,你就能活。” 焦静依满脸感激地看着她,哽咽着道:“可我已经这样了,云姑娘,我……我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和离,可,他们断不会同我和离。” “那就不和离。” 焦静依面露疑惑,“不和离?可我就困在这儿,不是早晚都得死么?” “那就死。” “啊?”焦静依万万没想到云芷会说这话,一时间错愕的瞪大眼睛看着她,却见云芷冲她一笑,弯着眉眼道:“焦小姐,这世上,没什么比死,更好的解脱了。” 焦静依没明白过来,蹙眉道:“可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的想法,亦会变。” 焦静依仍旧费解,但见云芷笑意不减,忽地明白过来,错愕道:“你的意思是……” “嘘——” 云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着惊诧不已的焦静依道:“焦小姐,你愿意信我的吗?” “我愿意的。”焦静依点头,“翠菊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一直同我说起你,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嗯,这就足够了。” 云芷拿出银针,给焦静依胳膊上扎了几针,放了些血出来,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的小药丸,塞到焦静依口中,这才道:“只要你信我,剩下的,就都不是问题。” “嗯,好。”焦静依点头,眸中升腾出希望之光,看着云芷时,心里眼里全都是感激。 约莫一刻钟,云芷从焦静依房中出来,低声同翠菊叮嘱了几句,而后便带着听雨悄悄离开。 等到两人出了汲家后,听雨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 “小姐……” “嗯?” “您今日这般救焦家小姐,就不怕,她同蒋蔷一样吗?” 云芷轻笑出声,“这不好说。” 听雨诧异:“那您还这般大费周章的救她?” 云芷笑了声,道:“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 云芷想了想,道:“当初救蒋蔷,是因为我也是女子,能体谅她身为女子,在面对夫君的被判时的悲伤绝望,便想着拉她一把。除此之外,便是因为她难产,是我接生的,我要为她看诊,保她活着,试想:若我刚给她接生完,她就死了,那我在京都,能有什么好名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救她。” “毕竟,我当时刚归京不久,说白了,也是为我自己。” 听雨似懂非懂的点头。 云芷继续道:“至于焦家小姐……”她眉眼弯了弯,语气都温柔了不少,“她是个好人,当初,即便知道翠菊罪臣家奴,她也买下了她,还善待翠菊,单单这一点,就足够让我今日救她,更遑论,我刚回京时,她还帮过我呢?” “这倒是。”听雨点头,“这么一看,焦家小姐比那蒋家小姐要好的多。” “这是自然!” 云芷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轻声道:“况且,总不能因噎废食,总不能一人不好,就否定所有人。” 夜风微凉,主仆二人虽闲话,却没忘记赶路。 等抵达回春医馆时,已经是子夜。 云芷在后门上敲了敲门,小药童便将云芷带了进去,边走边道:“师傅已经等候多时了,白天的那个孩子,眼下已经解毒了,多喝几幅汤药就好,至于刚送来的那个孩子,师傅说,他体内的那根针不太好处置,得等您来了才成。” “有劳了。”云芷点头,而后给听雨使了个眼色,等到云芷进去见赛老爷子时,听雨便将一包点心,连带着一些碎银塞给小药童,小药童连连道谢。 屋内,灯火通明,已经昏迷的小孩子躺在小床上一动不动。 赛老爷子拿着一柄极细长的匕首在火上烤,瞧见云芷进来,哼了声,道:“你倒是个孝顺的,一天之内,给我送了两个麻烦过来。” 云芷摘下兜帽,笑着上前:“俗话说,能者多劳,这不是想让您老多积些功德么?” 赛老爷子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啊,就是摊上了麻烦,这才想起我老头子。” 云芷上前,“那爷爷你是帮还是不帮嘛?” 赛老爷子白了她一眼。 云芷弯了眉眼,娇俏可爱的搓手道:“我就知道爷爷最疼我,您老最好了,等我以后有了本事,拿天山雪莲给您老酿酒,一定让您老喝个爽!” “哼,你就知道说大话!” 第125章:医者,哪儿有不累的? “才不是大话呢!”云芷努嘴,“我先前说,找个百年老人参给您酿酒,我是不是说到做到了?” 赛老爷子转身,一年多前,云芷确实叫人送了一坛子酒来,说里面是什么百年老人参,她在深山老林里好不容易弄到的。 “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你随便买了根来糊弄我的。” 云芷生气,“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您,我糊弄得了吗?那是不是拜年老人参,您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您没发现,它都成人型了吗?不是我跟您老吹,这得亏是我,这要是换个人,就那人参跑那么快,都追不上!” 赛老爷子眸子里擒了一抹笑意,的确,云芷酿酒的那根人参,就是被绑住的,而且,瞧着就不一般。 他又侧了个身,道:“这些可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见过会跑的人参,你指定在胡扯,我老头子才不信你!” 见他这副傲娇劲儿,云芷是没招了,双手叉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行,您不信就算了,反正,事实会向您证明,总有一天,您会知道,我抓的人参,有多不一般!” 赛老爷子从鼻子里哼了声。 云芷没忘记正事儿,瞥了一眼床上脸色发白的婴孩,说道:“爷爷,想好怎么把针取出来了吗?” 闻言,赛老爷子叹了口气,“从前,我听闻,西南一带的山里人,想要孙子,不想要孙女,便会在孙女出生后,往她身体里扎针,让孩子活活疼死,据说,这样的女娃娃死后,便会跟要投胎的女娃娃们哭诉他们家的恶行,那些女娃娃害怕,便不会投身到这家来,如此,他们便能生儿子。” 云芷脸上好似结了一层寒霜,她垂眸看着那婴孩道:“幼时我听师叔祖说过此事,当时便觉得可怖可恨,自家孩子,何至于下这般毒手?不成想,时隔几年,竟是碰上了此事。” 赛老爷子不以为意:“京都里的门户里,有几个是干净的,只是,他们害人,嫌少用这样的手段罢了。” 云芷沉默不语,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赛老爷子扫了她一眼,道:“你师叔祖既是同你说起过,合该告诉你解决之法。” 云芷道:“是说过。”她想了想,道:“师叔祖说,若是进的深,只能割开血肉取出;若是进的不深,可以尝试用慈石将其取出。” “嗯。”赛老爷子点头,“目前的确只有这两种法子。” 云芷皱眉,“可这孩子实在是太小了,若是割开血肉,只怕是不能活。” “人各有命。”赛老爷子看着手里的刀,说道:“他身上的这根针,多半是从后背扎进去的,眼下,快到胃里,若是考虑用磁石,就需掌控极好,否则,一时不察,那根针便会刺破血管,届时,他内里血管破裂,仍旧是没命。” 闻言,云芷陷入纠结,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赛老爷子也不吭声,一心盯着手中的刀。 半晌,云芷猛地抬起头来:“赛爷爷,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赛爷爷转身看她,神色狐疑,“人各有命?” “不是这句。”云芷摆手。“是说那根针在哪儿?” “哦,你说那个啊。”赛老爷子移开视线,满不在意道:“应该快到胃了。” “那就是还没到!”云芷眸子里迸发出光亮,道:“爷爷,劳烦您让人找几块磁石来,对了,再找两个人来帮忙。” 赛老爷子转身看她:“你这鬼丫头,难不成真想用磁石?” “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行吧。”赛老爷子放下刀,“不过,我老头子先说好,这小娃娃是你偷偷送来的,万一救不活,你可得给我带走,可不能坏了我回春医馆的名声!” “行,我知道了!” 赛老爷子没再多说,立刻叫人准备。 但,这孩子到底太小了,云芷不敢直接带人下手,便带着人在一旁几番模拟,确定这些人能配合好后,方才带着人来到婴孩所躺的地方。 “诸位,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但凡有丝毫差池,都可能导致这孩子没命,所以,还望诸位,集中精力,好好配合。” 几人齐声道:“定不负姑娘所托!” “好,开始!” - 云芷想的法子很简单,那根针是从孩子背后扎进去的,眼下是快到胃里,但还没到胃里,她索要做的,就是用磁石,把针先吸离脱胃,可,小的磁石吸不动这根针,大的磁石则容易一下子将针吸出来,若是这过程里针不小心刺破血管也很危险。 若想这根针避开血管和五脏六腑,好好出来,便需得几块磁石一起,相互制衡,再有人时刻把脉,时刻掌握这根针的动向。 这些配合,需全面到位,不出一丝差错,如此,孩子才能活。 此事,听起来不简单,做起来也的确很麻烦。 云芷带着几个年轻的大夫,足足忙活了快两个时辰,终于将针从孩子身体里顺利取出。 将银针拔出来的那一刻,云芷猛然松了口气,其余几人也都满身是汗,跌坐在地上。 云芷险些喜极而泣,“诸位,咱们成功了。” “是啊!” “终于成功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 行医者,总是有救死扶伤的心思在,如今,他们在云芷的带领下,做成了往日不可能成的事情,救了往日里无法救活的人,心下顿觉成就感满满。 他们虽是大夫,可如今,还未彻底学成,还需要赛老爷子教导,而云芷此番,不光给他们加了行医经验,还让他们学到了治疗法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至于累,医者,哪儿有不累的? 因着天色已晚,赛老爷子见孩童没什么大碍后,便叫云芷趁着夜色回去歇息,至于这孩子,叫医馆的大夫们照看即可。 云芷没多说,她这一日东奔西跑,眼下疲惫的很,得了赛老爷子的话后,便带着听雨回府,到家后,脸都没洗,扑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翌日,等到慧雨进来喊人时,云芷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但云芷实在困得厉害,是以,坐在铜镜前梳妆时,眼睛都睁不开。 若雨从外面走进来时,见云芷困得坐都坐不住,忙道:“青梅,你快弄盏提神的茶来,来宣召的大人还在前厅候着,小姐这般没精神,可是不行!” 青梅应声,快步往外跑去…… 第126章:太后宣召 诗雨一边给云芷梳妆,一边让慧雨去找衣裳,又叫听雨帮忙扶着云芷,免得她一不小心睡过去,直直摔下去。 等到青梅将提神的茶水端来时,几个人已经给云芷套上了衣裳,青梅看着云芷满眼心疼:“宫里也是,忽然就传小姐过去,也不体谅体谅小姐。” 若雨皱了眉头,厉声道:“怎么说话呢?咱们小姐是什么身份,需要宫里体谅?” 青梅委屈的红了眼。 慧雨扯了扯若雨的衣袖,宽慰青梅道:“她不是怪你,只是,有些话不能乱说,稍有不慎,就会害死咱们全家。” “我知道。”青梅哽咽着点头。 诗雨接过茶盏递给云芷,给慧雨递了个眼神,慧雨会意,忙带着青梅出去安慰。 等到一盏茶下去,云芷总算清醒了些。 若雨上下打量了云芷一遍,见很是周正,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搀扶着云芷往外走,一边道:“来的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没说什么事儿,文叔在前厅请人吃茶,赏钱已经给过,另外,昨个儿那孙嬷嬷抱着孩子离开后,想去跳河,我打晕了她,又按你的吩咐送到了回春医馆,今日一早又派人去瞧过,说是找乳娘给孩子喂了奶,眼下孩子好多了。” “那就好。”云芷困得头蒙,说话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若雨皱眉,似气恼般拍了云芷一下,给云芷吓得一激灵。 “小姐!” “我……我在。” “不能打哈欠!这要是入了皇宫,被人瞧见了,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知道了知道了。” 若雨叹气,想起什么来,道:“怪我思虑不周,等下我叫人准备些柠檬片,小姐若困了,就往嘴里塞一片。” “哎,好。” 若雨松了口气,又道:“赛老爷子问小姐,此事打算如何处置。” 云芷擦了眼角困出的眼泪,说道:“如今蒋蔷被张家人厌弃,张禹行身边又有晁柔儿在,饶是那孩子回到张家,也未必有活路。” “话是如此。”若雨皱了眉头。 云芷道:“旁人的事,咱们不替人做决定,你只消设法让孙嬷嬷明白这些,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做,便是看孙嬷嬷的了。” “成!” 若雨应声,可想起昨日的事,又觉得气愤。 “要我说,小姐你还是太好心了!就蒋蔷那样的人,咱们压根就不该救她。” 云芷轻笑了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这么生气。” “我是替小姐不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得,这世上的事,素来如此,好的坏的,都是命中注定,也都是该有的因果罢了。” 若雨蹙了眉头,神色复杂的看着云芷。 云芷忍俊不禁,“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花?” 若雨道:“小姐人比花娇。” 云芷笑着撇嘴。 若雨又道:“小姐,我是觉得,你这心态,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云芷轻笑:“那我这个年纪该当如何?” “应当……” “小姐!” 若雨刚要答话,听雨急促的声音便落入耳中,抬眸便瞧见听雨蹙着眉快步走来。 若雨心下咯噔一声,忙道:“怎么了?” 听雨道:“前院的大人都快等着急了,文叔叫我过来催催。” “是我不好,忘了时间。”若雨自责,而后催促听雨带云芷先过去,自己则跑去后厨弄柠檬片。 好在,她切完柠檬片,往府门赶去,瞧见了正要上车的云芷,于是眼疾手快将帕子包着的柠檬片塞到了云芷手中。 -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使得本就犯困的云芷越发睡眼朦胧,但想到若雨的提醒,云芷还是努力打起精神。 然而,瞌睡虫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云芷不得已,就只能翻出若雨塞给自己的柠檬片,拿了一片塞进嘴里。 一口下去……唔…… 猛烈的酸苦从口腔内蔓延开来时,云芷表情狰狞,宛如戴上了痛苦面具。 那一瞬间,身体好似遭受到了暴行!眼泪都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但,令人悲伤的是:饶是她把柠檬片吐出来,这种酸苦还是持续了好久,以至于云芷从马车上下来时,眼睛都是红的。 小太监大惊,轻声询问:“云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云芷嗓音沙哑,有气无力。 小太监想到今日听到的传闻,脸色变了变,没敢再问。 柠檬片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云芷一路往太后宫中时,眼睛还会时不时的流泪,以至于到了太后跟前时,双眼通红不说,眼周还微微红肿。 正在喝茶的太后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道:“云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没事。” 见云芷嗓音沙哑,有气无力,明明受了委屈,还什么都不说的模样,太后心下别提有多心疼了。 “哎呦,可怜见的,快起来。”她说着,叫人把云芷搀扶起来,又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昨个儿的事儿,哀家都听说了,这件事,你受委屈了,哀家已经给皇帝传了话,叫他为主持公道,你放心,你在京都安心住着,有哀家在,哀家绝不让旁人欺负了你。” 太后这番话说的真切,云芷心下一片暖意,她回握住太后的手,轻轻摇头道:“没有人欺负我,太后娘娘,有您疼我,没人欺负我。” 她这么一说,太后更心疼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懂事?受了委屈还一声不吭?怎么?昨个儿人家都闹到你府上去了,若非煜儿去帮你撑腰,你怕是早就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云芷弯着眉眼笑,“他们无非是想让我给孩子看诊,我给他看便是,只要我看了,估计就不会难为我了。” “你啊你……”太后伸手戳她额头,“这是给看诊就能解决的么?若真这么简单,哀家今日又何必叫你来一趟?” 闻言,云芷面露疑惑。 太后叹了口气,“你啊,同你祖母一样,从前,她便是这般,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琢磨,被人欺负了,还只是一笑置之,可云丫头,这里是京都,是波谲云诡,暗流涌动的京都。哪儿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第127章:贵嫔有请 见太后直叹气,云芷垂下眼帘,起身跪在了太后身边,微微侧首趴在她膝盖上,轻声道:“太后娘娘,我不是觉得京都简单,我只是觉得,我一个孤女,无权无势,旁人,应该不会针对我。” “你啊……”太后又是叹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髻,轻声道:“昨日这事儿,看似不大,其实,随时都能闹大,你昨日不再府中,那蒋蔷又不信,若非府中有人,仆人又机灵,快马跑去世子府报信,你今日……只怕是要完了。” “再者,你自认为是罪臣之女,无权无势,旁人不会将你放在心上,可你想过没有,为官者,就不存在没有仇敌的情况,无论是你祖父也好,你爹也好,他们或多或少,都得罪过一些人,从前你不在京都,他们可能不会追到千里之外去为难你。” “可如今,你身在京都,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底,你谨慎小心时,他们可能不会专门来针对你,可若你有了错处呢?你信不信,若昨日你没回去,你或者,煜儿没陪你一起回去,今日里,你就会背上两条人命?” 云芷脸色一白,她有想过蒋蔷会闹事,但总觉得自己能解决,甚至,没想过让裴煜帮忙,只是裴煜不悦,想着帮她澄清些问题,好叫张家人知道她的确是为他看诊,这才陪着走了一趟。 等后来京兆府尹将人带走,她也并未多想,因为,她总想着,这不算是大事,她自己能够解决。 太后继续道:“昨日,若不是煜儿插手,京兆府尹又强势将人带走,就单凭蒋蔷说的那些话,便会有人动手帮她,让她一语成谶,吊死在你门前。” “届时,你纵是长了千张嘴,也说不清,还有那张家,也定会有人去挑拨他们同你闹。那张博士纵是个好的,可他到底年纪大了,他那儿子……相信我不说,你也明白。”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云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她后退了些,朝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太后娘娘提点,若非有娘娘,云芷……只怕是死了上百回了。” 太后招手示意她起身,又拉着她坐下,“哀家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谢哀家,而是要你明白,想要在京都这龙潭虎穴里求生,光是有哀家和世子的庇护,并不够。” 她说着,似是回想起了往事,眼眶红了几分。 “哀家,说到底,只是一个太后,并未有太多实权,当年,哀家护不住长公主,后来,哀家也没能护住你祖母,云丫头,你是云家最后一点儿血脉,哀家希望你能活着的心,你能明白吗?” 云芷红着眼点头,满眼的水雾很快模糊了视野。 太后抬手为她擦了眼泪,怜爱又心疼地道:“云丫头,哀家在这后宫里困了一生,长公主和你祖母,也被京都这牢笼害了一生,若你愿意,哀家设法送你走。” 云芷对上太后的视线,须臾,弯着眉眼笑了,“我不走,太后娘娘,民女不走,我若走了,就不能代祖母来探望您了,而且,云家没错,我亦没错,既无错,便不该悄悄离去。” “你这孩子……”太后面露不忍,“你可想过,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坎儿,比今日的更大,比今日的更难,甚至,还不止一个。是千万个。” “太后娘娘,你当年入宫时,您怕吗?” 见云芷不答反问,太后眼眶湿润了几分。 “哀家那时,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如何能不怕呢?哀家不光怕,还怕的要死,可……怕也得入宫。” 云芷道:“民女也怕,也特别怕,但,想到太后娘娘在,想到太后娘娘会护着我,就没那么怕了。” “你啊……”太后怜爱的摸了摸云芷的脸,回顾过往道:“你是不知道,无数次,哀家都差点儿没命,皇帝和长公主也差点儿被人害死,是你祖母……是她冒着危险来救了哀家,哀家心里感激她,记得她的恩情,等做了太后,便想着,一定要护着你祖母、护着云家,可……” 太后长叹了口气,愧疚又难过的道:“是哀家没本事,是哀家对不住你祖母。” “不是的,太后娘娘,您对我祖母的心,她是知道的,您已经尽力了,您没有对不住她,至于那些事,只能说,天命如此,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祖母……她是感激您的。” 太后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娘娘……” 太后擦了眼泪,道:“云丫头,既然,你打定主意留在京都,那哀家,就再帮帮你。” “太后……” - 太后没再多说,只叫人将云芷送了出去。 云芷跟着小太监一路往外走时,脑子里都在回想太后的那句话,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是云姑娘吧。” 一个小宫女走上前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那小太监应了声是。 云芷抬眸,盯着小宫女瞧了瞧,觉得有些眼熟,细想后,记起这是佳贵嫔身旁的宫女。 小宫女看了云芷一眼,而后笑盈盈第同小太监道:“公公,奴婢是佳贵嫔宫里的,今日小皇子身子不适,贵嫔娘娘听闻云姑娘来了宫中,便想请云姑娘去瞧一瞧。” “这……”小太监有些为难,悄悄看了云芷一眼。 小宫女上前一步,笑着道:“公公,先前贵嫔身子不适,陛下特意下旨让云姑娘来瞧,今日本想请陛下下旨的,只是听闻姑娘在太后娘娘这里,这才等在这里的。” 她说着,悄悄往小太监手里塞了东西。 小太监脸上有了笑容,“云姑娘医术的确是好,贵嫔娘娘想让她给小皇子看诊,也是应当的,只是……” 云芷听懂了两人话里的弯弯绕绕,笑着道:“无妨,左右我在宫中,我就去贵嫔娘娘宫中走一趟。” “云姑娘真真是好人。”小太监笑着夸赞了一句,又试探性开口:“那小人在宫门处等您?” “不用了。”宫女笑着开口:“公公忙碌,待云姑娘给小皇子看诊后,奴婢送她出去。” “嗯,也好。”云芷适时地点头。 小太监得了两人这话,连连应是后,转身离去…… 第128章:你配 小宫女带着云芷往椒兰坊去,边走边低声道:“娘娘听闻云姑娘受了欺负,心疼的不行,她担心你,又怕贸然出来寻你不妥,这才让奴婢找了个理由过来。” 云芷笑着道:“劳贵嫔娘娘惦记,民女感激不尽。” 小宫女又道:“云姑娘不必这般客气,娘娘说了,她看见您便像是看到了亲人,心下便欢喜,恨不能时常见到您,只是宫墙深深,怕您不喜,这才不好频繁召您入宫。” “贵嫔娘娘有心了。” - 抵达椒兰坊的时候,云芷才刚要行礼,秦瑜馨便快步过来扶住了她,柔声嗔道:“你我这关系,行礼做什么?” 云芷道:“民女知道娘娘仁善亲厚,只是这宫廷之中,礼不可费。” “我才不管这些。”秦瑜馨说着,拉着云芷入内,给她看躺在摇篮里的小皇子。 “瞧,这孩子如今长得多好,白白胖胖的,这一切,可都是托了你的福。” 云芷道:“民女哪儿有什么福分,这都是娘娘自己积攒的福气。” “哎,你这人……”秦瑜馨假意嗔怪,“真真是一点儿听不得夸奖。” 云芷颔首浅笑。 “罢了,不为难你了。”秦瑜馨拉着云芷到锦榻前落座,打开桌子上的盒子,将里头的吃食拿了过来。 “你昨日忙碌,想来睡得不好,今日里估计也没吃东西,这些都是我们江南小吃,我今日特意下厨做的,你快尝尝。” 云芷闻言惶恐,“娘娘亲手做的吃食,民女怎配?” 见云芷要起身,秦瑜馨一把拽着她坐下来,蹙着秀眉,生气地道:“我说你配,你就配!坐好了,给我吃!” “民女……从命。” “这还差不多。” 秦瑜馨开心了,将吃食一样一样摆到云芷跟前。 “这是蟹黄汤包,好吃得很,陛下一直很喜欢,我时常给陛下做,你今日里可算是有福了。” 她说着,夹了一个汤包,放到云芷跟前的碟子里。又给云芷手中塞了双筷子,而后两眼放光,满含期待的看着她:“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云芷在她满是期冀的目光中,夹起蟹黄汤包送到嘴边,一口下去,眼睛都睁大了。 秦瑜馨眸中迸射出欢喜,“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云芷连连点头。 秦瑜馨笑的开心,又盛了一碗汤放到云芷跟前,“这是鸭血粉丝汤,也好喝的很,你快尝尝。” 云芷将一整个儿蟹黄包送进腹中后,便端着汤碗喝了一口,而后,朝秦瑜馨竖起了大拇指。 秦瑜馨笑的花枝乱颤,“我就说吧,我的厨艺是整个儿后宫最好的,没人比得上,来,再尝尝这个。” 西湖藕粉、桂花藕、酱排骨、生煎包、梅干菜、梅花糕,等云芷将这些东西尝上一遍后,空了许久的胃,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秦瑜馨还在热情的招呼她:“来,再喝完汤,我跟你说,你就是去到江南,都找不到这么好喝的汤,我做的汤,比他们那些酒楼里的大厨好喝的多。” “娘娘,我吃不下了,我真吃不下了。” “就一口……” “真吃不下了……”云芷撑得难受,抬手道:“不信,您摸摸我的肚子,娘娘……我真得,一口都吃不下了。” 秦瑜馨闻言,竟真得伸手摸了摸,而后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云芷,你知道吗?我纵是怀孕时,肚皮都没这样,你这肚子,哈哈哈哈……成西瓜了。” 云芷无奈,“这不是娘娘您自己喂得么?您还笑我……” “好好好,不笑你。”秦瑜馨擦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双手捧着小脸,宛如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云芷,不是我说大话,我从小便觉得,我的厨艺,天下第一,若我未曾进宫,我肯定能开酒楼赚大钱,估计用不了几年,我的酒楼就能开遍全国。” 云芷认同的点头,“这倒是,娘娘这手艺,说不定能富可敌国。” “对!富可敌国!”秦瑜馨乐的拍手大笑,可笑着笑着,神情便落寞了。 “娘娘……” 云芷不放心地喊了她一声。 秦瑜馨趴在桌子上看她,轻声说:“要是没进宫就好了。” “……”云芷哑然了一瞬,好一会儿才道:“娘娘,您已经入宫了。” “是啊……我已经入宫了。”秦瑜馨长吐了口气,旋即弯着眉眼笑了,“所以,开不了酒楼了啊。” 云芷认真想了想,道:“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眼下没什么机会。” “嗯。” 秦瑜馨应声,双眸好似放空了一般。 云芷见状,识趣的没吭声。 半晌,秦瑜馨转过身看着她道:“昨个儿的事儿,陛下已经知道了,眼下,那蒋蔷就关在京兆府衙门,若你愿意,她以后,再不能出现在你面前。” 秦瑜馨话里的意思,云芷再明白不过。 她轻轻摇头,温声劝道:“娘娘在宫中不易,千万不要插手我的事,免得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至于那蒋蔷,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相信无论是陛下,还是京兆府尹,都会秉公处理。” 秦瑜馨蹙眉,“可,此事,若由京兆府尹处置,无非是斥责一番,再放回张家,届时,她人还在,于你而言,终究是个麻烦。” “我知道。”云芷垂眸,“可,为了一个她,没必要。” 秦瑜馨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道:“那我就先不管了,若你有需要,随时同我说。” “好。”云芷弯着眉眼笑起来,“那就多谢娘娘了。” 今日,秦瑜馨的人情云芷心下记下了,想到先前答应秦瑜馨的事,便道:“方子我已经弄好,最晚后日,药膏和药丸便能做出来,届时,我让人送到宫门前,娘娘派人来取便是,若娘娘手下的人得空,去我府上取也行。” 秦瑜馨道:“那还是我派人去取吧,你这一日日的,忙的脚不离地,我还是给你省些力气吧。” “那就多谢娘娘了。”云芷笑着谢了恩,又给秦瑜馨检查了身子,见她恢复的挺好,心下松了口气,又教了她一些练形体的动作。 临走前,云芷叮嘱秦瑜馨,未来三个月想法子不要侍寝。 秦瑜馨听完一愣:“为何?” 云芷道:“我知道,三个月的时间有些漫长,但是娘娘,于是让陛下欣赏一朵开到秋末的花,不如让他赏一副春露下含苞待放的花。” 秦瑜馨眸光亮了一亮。 “你的意思是……” “嗯。”云芷点头,“只要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只要娘娘按我说的休养,我保证,会让娘娘这朵花,开的更好。” “好,我信你。”秦瑜馨笑着点头,眸子里满是对日后花开的期待…… 第129章:民女罪该万死 吃饱喝足,又打包了秦瑜馨做的吃食后,云芷一路往外走。 然,刚走出椒兰坊,便梅开二度,再度被人拦住了去路…… 乾清宫内,皇帝头也不抬地批阅奏章,云芷则俯首跪在地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皇帝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云芷道:“张家儿媳的事,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云芷保持着跪姿,低着头道:“回皇上,民女不通律法,也未曾从政,实在是,不知。” “不知?”皇帝抬眸看她,鹰眸般的眼睛幽深发暗。 须臾,皇帝放下笔,看着云芷道:“京兆府的人说,那张家儿媳去你府上胡闹,开口闭口喊打喊杀,被巡夜的官兵瞧见后,你府上的人,又去衙门报了官,这才将人抓了去。” “如今,你是苦主,你竟说不知……呵呵,你就算是不通律法,也该有所诉求吧?” 云芷纵是愚钝,也听出皇帝话语里的责怪,说白了,皇帝认为这本是妇人间斗嘴不合的事情,没必要闹成这样。 偏偏,云芷不光报官,还找了裴煜给他撑腰,但偏偏那蒋蔷只是口出狂言,并未付诸行动,是以,京兆府衙门难以断案,只能一大早将案子递到了皇宫。 可,皇帝既然问了,她总不能不答,更不能说毫无诉求,那样,岂不是故意给皇上添乱? 云芷略一思索后,说道:“回皇上,民女的确有所诉求。” “嗯,说。” “民女希望京兆府的人,能同张少夫人讲明白道理,让她日后都不要再来寻我的麻烦。” “呵……”皇上嗤笑了声,意味不明的看了云芷一眼,“你还不如直接求朕打杀了她。” “民女不敢。”云芷缩了肩膀,头埋的更低。 “你既不敢,便不该招这些麻烦事。” 听见皇帝不悦低斥责声,云芷只得请罪。 “都是民女的错,民女罪该万死。” 皇帝冷哼一声,“你的确该死!当年,若非太后拦着,你早就没了性命,你说说你,朕都饶了你一命了,你何苦又回来?” “都是民女的错,民女罪该万死,还望陛下切莫动怒,若让陛下为了民女的事劳心伤神,民女就真是万死不辞了。” 皇帝冷哼,“你也就说的好听!” 他怒地将批阅好的奏折摔到一旁,对着云芷叱责道:“早知道你是个闯祸的好苗子,当初就应该斩了你,免得你到处惹祸!” “这三年,你在外如何,朕也就不说了,可你瞧瞧你,打一回京,便招惹了庆兰郡主,又跟花小王爷来回折腾,眼下又得罪了张家,给自己惹了一身毛,若非煜儿那孩子的病只有你自己能看,朕当下便要将你扭送出京!” “都是民女的错,民女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见云芷大声认罪,整个人都快伏到地上,皇帝脸色好了些。 尹总管适时地上前奉茶,笑呵呵地道:“陛下消消气,一个小丫头罢了,还不懂事,同她计较什么。” 皇帝正要低头喝茶,闻言瞪眼道:“什么小丫头,寻常女子在她这个年纪都为人母了!” 尹总管道:“话是如此,若云老夫人在,云芷姑娘也的确嫁人多时了。” 闻言,皇帝脸上的怒气散了大半,抬手将茶盏放到了桌案上。 尹总管没再吭声,笑容也收敛下去。 皇帝静默半晌后,嫌弃地看了云芷一眼,“朕当初就该下一道旨,禁止你回京。” 云芷道:“陛下给民女的恩典,民女没齿难忘!” “你——”皇帝语噎,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他喘了几口粗气,道:“朕懒得跟你废话,但,你记住,昨日之事,你也有错,所以,朕罚你回家闭门思过,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民女谢陛下恩典!” “行了,赶紧走,别再这儿碍朕的眼。” “是。” 见皇帝不耐烦的摆手,尹总管忙给小太监递了眼色,那小太监忙起身过来,搀扶着谢恩起身的云芷往外走。 等到云芷一瘸一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乾清殿前,尹总管这才道:“陛下,老奴不得不说一句,昨日那事儿真真是怪不着人家云姑娘,再者,事情的来龙去脉您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又何必这般吓唬这小丫头呢?” 皇帝冷哼了声,“朕那是吓唬她吗?朕那是为了她好!当初她祖母亲自来求的朕,朕这才特意开恩,放她一条生路,可你看看她,她是怎么辜负朕一番好心的?” 尹总管面露无奈,“陛下,这话不能这么说啊,云姑娘起初是没打算回京的啊,这还不是那顾家人眼瞧着云家落败,不打算履行婚约,花言巧语哄骗利用她三年,又弃她于不顾,就连大婚都不告诉她,让她丢尽脸面,甚至还想打杀了她,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回京啊。” 皇帝面上露出几分不忍,“此事的确是顾家人做的不地道。” 尹总管又道:“陛下刚刚说云芷姑娘这个年纪,该为人母的话,实在是伤人,若云家没出事,云姑娘想来早就嫁人生子,即便云家出事,她也乖乖认命做妾,可惜,顾家攀高踩低,认为她做妾都不配,这才有了今日啊。” 皇帝蹙着眉没说话,半晌,说道:“那此事也怪不着朕,要怪,得怪她那个爹!要不是她爹不争气,她何至于此!”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尹总管连连应声,笑着道:“陛下给的都是恩典,若没有陛下,云芷那小丫头早就没命了,哪儿还有现在?如今,受了委屈,不还是陛下帮她出头么?她啊,虽说不是个聪慧的,但老奴看得出,她心下是敬爱陛下的。” 皇帝脸色好了些,“但愿她是真的明白。”说着,从尹总管手里接过茶盏,喝了半盏,想起什么来,又感慨道:“说来,她祖母,真的是个好人,重情重义,又医术高明,朕年少时,她曾数次救朕,若没有她,哪儿有朕的今日?” 尹总管笑着道:“云老夫人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她与太后情同姐妹,看待陛下也是疼爱的很,陛下有难,她自是不顾一切,不过,陛下也很好,饶是云家数次有错,都想法设法绕过老夫人和云芷姑娘。” 皇帝叹气,“可惜,朕再怎么开恩,她老人家还是去了。” 尹总管道:“云老夫人那是不想让您为难,她心里疼爱您,知道您已经尽力维护,又怎忍心看您因为她老人家,被朝臣为难啊?” 皇帝叹了口气,拿起周折摊开,却根本看不下去,须臾,说道:“你叫人去跟京兆府尹说,云芷同张家的事……” 第130章:惠妃 “陛下。” 皇帝话未说完,便有小太监快步走进殿内。 “怎么了?”皇帝皱眉发问。 小太监低着头道:“太后娘娘宫里来了人,说请陛下过去一趟。” 尹总管看了看回话的小太监,又看了看皇帝,察言观色道:“今日云芷姑娘是太后召来的,此番太后娘娘寻陛下,怕不是为了云芷姑娘的事?”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道:“既如此,朕便过去瞧瞧,至于张家儿媳的事,回来再说。” 尹总管闻言,忙叫人准备鸾驾。 而另一边,云芷因为在乾清殿跪了太久,起身后膝盖针扎一样疼,双腿更是早就麻了,走路极为费劲,全靠小太监撑着她。 可小太监到底是年纪小,身子弱,刚走出一道宫门,就因为支撑不住云芷的重量,两人一同摔到了地上。 “云姑娘,您没事儿吧?”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时,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对不住,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扶好您,这才害您摔了。” 见他红了眼眶,眼泪都出来了,云芷努力扯出个笑脸,温声道:“我没事,真的,你别怕。” “可我刚刚都听见您骨头响了,该……该不会是骨折了吧?” 想到这儿,小太监脸都白了,忙跪下来给云芷磕头。 “云姑娘,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不长眼,都是奴才不小心,这才害了您,云姑娘,奴才罪该万死。” “没事,真的没事。” 云芷试图安抚他,然而,还不等把人安抚下来,便听见一声轻快如百灵鸟般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云芷下意识地抬眸去看,便瞧见坐在仪仗上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绣满扶桑花的红色宫装,耳边带着红色玛瑙的耳坠,巴掌大的小脸上,薄唇清润如成熟的樱桃,琼笔尖尖像画师精心的雕刻,那一双大眼睛更像是黑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整个人活泼又跳动,像是华丽宫装下罩着的一只百灵鸟。 如果说,秦瑜馨是江南初夏时节盛开的一朵娇花,那么,眼前这位,就是诺大森林里,自由飞翔的鸟儿。 “奴才拜见惠妃娘娘。”小太监忙磕头行礼,云芷也忙跟着行礼。 惠妃一手扶着步辇的边,侧着身子,伸着大脑往云芷身上瞅,直瞅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云芷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便对上惠妃那双清明纯澈的眼眸。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娘娘的话,这位是云芷姑娘,今日奉诏入宫,方才奴才不小心,害她受了伤。” “原来是这样。”惠妃眉头微微蹙了下,嗔道:“你也是笨,她受伤了也不知道喊人,还好你们运气好,碰见了我。” 她说着,叫人停下步辇,抬脚走了过来,见小太监连连认错磕头,便摆了摆手,道:“行了,我又没怪你,你也吓得不轻,算了你先回去吧。” “这……”小太监一脸为难。 惠妃蹲下来盯着云芷的腿瞧了瞧,问:“你这是要出宫?” “回娘娘的话,是要出宫。”云芷恭敬作答。 “哦。”惠妃应了声,又问:“那你还能走路吗?” 云芷摸了摸腿,而后稍一用力,顿时“咔嚓”一声,惠妃被她吓了一跳,小太监更是脸色煞白。 “云姑娘!” “你——” “现在骨头正回去了,能走了。” 见云芷说这话,惠妃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起身时,踉跄了两步,这才说出话来。 “胡闹!我都听见你骨头响了,还怎么走路?来、来人,用我的步辇,送她出宫。” 众人闻言,齐刷刷跪了一地。 “娘娘,不可啊!” 惠妃不解地蹙眉,“这有什么不可的?你们没看她都受伤了吗?而且,我还是好好地啊,你们把她送到宫门口,再回来接我不就是了。” “娘娘,不是这个意思,这……宫有宫规,这步辇只有妃嫔能坐,云姑娘一介民女,是坐不得步辇的。” “这样吗?”惠妃一脸懵懂,“那若她坐了,会如何?” “会……杀头的啊。” 惠妃闻言猛地缩了缩脖子,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那还是别坐了。” 她话落,走回到步辇上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还是我来坐吧,我坐不杀头。”说完,想起什么来,又看向云芷,“我是想着帮帮你的,没想害你的,不知道你不能做步辇,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人抬你出去。” 说着,便叫四个小太监上前抬云芷。 那一瞬间,云芷想逃,甚至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奈何皇宫的地砖过于坚硬,是以,她只能磕头谢恩,再快速给惠妃证明自己真的能走。 “惠妃娘娘,民女真的没事,刚刚只是个小意外,而且,我是女医,如果我真得有事,一定会告知娘娘,现下,我是真的能走。” 那小太监也在一旁附和:“惠妃娘娘,云姑娘真的医术很好,她说自己没事,肯定就没事,之前佳贵嫔生孩子难产,就是她给接生的,世子的病也是她给看的,她医术很好的,眼下她都说了没事,那肯定是没事了。” 惠妃听着两人的话,眼神逐渐“睿智”,须臾,呆呆点头哦了一声,“既然你们都说没事,那我就相信你们,就不让人抬你了。” “多谢惠妃娘娘。”云芷谢恩时,感激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而后,又和小太监两人一通谢恩一通说,惠妃娘娘这才不大放心的走了。 目送着惠妃的依仗远去,云芷这才松了口气,但听见身旁的出气声,不由和小太监对视一眼,而后两人齐齐笑出声来。 待到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扶起云芷往外走时,云芷方才从她打听起方才那位惠妃来。 “这位惠妃娘娘何时入宫的?我怎未曾见过?” 小太监道:“这位惠妃娘娘入宫有六七年了,是南越那边来的妃嫔。” “南越?”云芷诧异,“她是南越的人?”她惊奇万分,眼睛都睁大了几分,“还六七年,可我瞧着她年纪比我还小啊。” 小太监笑起来,“她来时,这是这副模样,如今这六七年过去,奴才都长大了,她还是这副模样,你都不知道,她这天生不衰老的面貌,羡煞了多少人。” “的确。”云芷认同的点头,宫墙之中,最重美貌,色衰而爱驰,所以,皇宫里的妃嫔们,是最希望容貌永驻的。 可偏偏这一点,是世间最难求的。 第131章:我也要去 小太监知道云芷的事,静默片刻后又说道:“姑娘从前未见过她,是因为咱们这位惠妃娘娘,虽是南越的公主,却是幼时被奸人掳走,后被山上的道姑救下养着,养成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后来虽被南越皇室找回,却是个爹不疼、娘已故的,她没有庇护和宠爱,外加南越需要有一位公主嫁来大安,所以,便选了她来。” “皇上也知道此事吗?” 小太监点头,“陛下自然是知晓的,只是,陛下觉得,一位同南越皇室没什么亲情的公主,远比皇室精心培养的公主要好的多,再者,惠妃性子天真烂漫,纯粹可爱,毫无心机,陛下很是喜欢。” 原来如此。 云芷缓缓点头。 小太监似乎还要再说,眼瞅着有人经过,便闭嘴不言,直到那一行人过去,方才继续道:“惠妃娘娘不太懂规矩,也不太受的了约束,又怕人多时给陛下丢脸,所以,但凡宫宴,都不出来,咱们陛下疼爱她,便允了她的请求,是以,这么多年来,除却宫里的,剩下的人里见过惠妃娘娘的人不多。” 云芷再度点头,“那陛下就没有让人教她规矩吗?” 小太监轻轻摇头,“陛下说,这宫里的人,都被规矩框死了,难得有惠妃娘娘这样的妙人,所以,从不叫她学规矩。” “这样啊……” 两人边走边说,小太监一直将云芷送到出宫的马车上,目送着云芷离开,方才回去复命。 听雨心疼的看着云芷,“进去时还好好地,出来时,怎变成了这样?” “我自己不好,摔了一跤。”云芷应声,垂眸瞧见矮桌上放着的食盒,目露诧异。 听雨解释道:“这是一个小宫女送来的,说是佳贵嫔拿给小姐的。” “嗯。”云芷点头,当初她从椒兰坊出来,被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拦住时,送她出来的小宫女说云芷要去面圣,怕她拿着这些东西过去不方便,便拿过东西,说是送到宫门口去。 云芷当时随口应下,等到面圣时一紧张,便忘却了此事。 听雨还想再说,见云芷冲自己摇头,便闭嘴不言。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抵达云家时,下了一场雨。 若雨带人撑着伞迎了云芷下车,一路将她送回到闺房后,又端了煮好的姜茶来。 云芷想着佳贵嫔送的食盒,便若雨拿去分了,自己则找出药膏,给跪伤了的膝盖上上了药,而后便宽衣躺在床上睡了。 她疲乏的紧,这一觉睡了许久,起夜时,听见簌簌雨声,便没太在意,扑倒床上继续睡了。 再醒来时,窗外仍旧是雨声。 床幔不知何时被人拉下,导致内部一片昏暗,云芷睁开眼,望着眼前的虚空出神了好一会儿,这才坐起身来,伸手拉开了床幔,起身去桌边倒水喝。 “小姐。” 慧雨端了壶新茶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见云芷要喝水,忙道:“小姐,那是昨夜的茶水了,快别喝了。” “没事。”云芷口渴的厉害,哑着嗓子应了声,便将一杯凉茶喝了个干净。 慧雨忙换了新茶,又给云芷倒了一杯。 云芷端起来,尝了尝,见茶水温热,并不烫嘴,这才放心喝了。 慧雨去窗边将窗子支开,又将花瓶挪了位置,这才道:“小姐睡了那么久,该饿了,厨房里有温热的八宝饭,要不要吃一些。” 云芷应了声好,见外头还在下小雨,便道:“这是几时了?还有,我睡了多久?” 慧雨道:“小姐睡了一整日了,如今,申时过半,再过些时候,怕是天都要黑了。” 云芷嗯了声,起身走到窗边,透过打开的窗子往外瞧,见天上黑云沉重的像是要压下来似的,便道:“今夜怕是要有大雨。” “文叔也这么说。”慧雨凑过来瞧了瞧,“不过,小姐无须担心,文叔已经叫人看了看排水的沟渠,都没什么问题,屋顶的瓦片也都检查过了。” “那就好。”云芷伸手揉了揉额头,想到答应佳贵嫔的事情,忙又问了句:“宫中可有来人?” 慧雨摇头,“自小姐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在下雨,上午时更是下了大暴雨,是以,没人来府上。” 云芷松了口气,忙问了药膏和药丸的事情。 等慧雨回禀说都按照云芷的吩咐弄好,云芷方才送了口气,想到宫里随时都可能来人,忙叫慧雨研墨,将药膏和药丸的用法全都写了下来。 果然,云芷写好这些,才吃了半碗八宝饭,小厮便跑来说,宫里来了人,说是佳贵嫔身边的婢女,云芷忙让人将药品全都准备好,又偷偷去前院瞧了一眼,见是昨日那个小宫女,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小宫女拿了药膏离开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倾盆大雨,便瓢泼落下,天色也陡然黑了下来。 慧雨忙关了窗子,点了蜡烛,又蹙眉道:“老人说的果真是没错,这六月天如同小孩脸,说变就变。明明前几日还晴的好好的呢,大雨就这么忽然来了。” 云芷眉头微蹙,“再有一两个月就是秋收,若大雨一直这么下,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 “谁说不是呢?”慧雨忍不住地叹气。 云芷低头喝粥,下一瞬想起什么来猛地抬起头来:“对了,诗雨呢?我怎么没见她?” “她早上好像出去了,按理说……” 慧雨话说一半儿,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猛然睁大。 云芷心脏猛然窒了一下,“她怎么出去的?” “扮……扮作宝珠。”慧雨结结巴巴的开口,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云芷呼吸一紧,双手不由紧攥成拳。 “是她自己出去的,还是跟旁人一起?” “我、我不知道。”眼看着慧雨红了眼,云芷心下警铃大作,起身便去换衣裳,只片刻便穿了一身劲装,披着黑色斗篷走了出来。 慧雨见状忙上前拦住她,“小姐,皇上下令让您在家闭门思过,您不能出去啊,您若出了门,再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重罪啊!” “我不能不管诗雨。”云芷眉头紧蹙。 宝珠的命是命,诗雨的命也是命,她总不能不管诗雨。 “我去,小姐,我去找,我带着大家伙出去找,您放心,我一定把诗雨找回来,您信我。” “我也要去。” “小姐!” 第132章:只会心疼你 见云芷坚持,慧雨急的眼睛都红了,“小姐,您不出去,我们只需要找一个诗雨,若您出去,皇上降罪,咱们全家都要遭殃啊!” 闻言,云芷身子猛然一颤,须臾,她伸手摘了兜帽,哑着嗓子道:“好,我在家等你们。” 慧雨有些慌,“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云芷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快去找找诗雨,只要她平安,我什么都好。” 慧雨没再多说,施了一礼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云芷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身回去唤了衣裳后,便坐在书案前出神。 窗外的大雨哗哗啦啦的下着,云芷听着雨声越发心神不宁。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雨势转小,壮壮从外面跑进来,喘着粗气道:“小姐,慧雨姐姐派人来说,诗雨姐姐找回到了,他们马上就回来。” “嗯。” 云芷松了口气,从桌案前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一番后,找了把雨伞,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 “小姐……” 前厅内,慧雨一行人全都湿漉漉的,云芷看到狼狈不堪的众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自责。 这种难受自责,再看到昏迷不醒的诗雨和莲生时,越发肆虐。 “他们……” “没事的。”见云芷红了眼,听雨忙开了口,“诗雨是吸入了迷药,莲生是发现事情不对,带诗雨逃出来时,受了伤,索性,他是个机灵的,一路跑到了咱们家的铺子里,店里的掌柜把他们藏了起来,后来,又叫人送信过来,我们这才及时找到。” 云芷这才松了口气,忙上前查看两人,见诗雨只是吸入迷药,并未有其他损伤,这才松了口气。至于莲生,则是吸入了一些迷药,外加受伤导致的昏迷。 好在,伤的不是很严重。 - 等云芷安置好两人回到闺房时,听雨快步行至她面前,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小姐,回信来了。” “嗯。”云芷应声,接过信快速回了屋内,待展开信,瞧见内容时,云芷紧绷的眉眼放松下来,嘴角都带了笑意。 等她看完信,便将信纸烧成了灰。而后便坐在了桌边,铺宣纸、拿镇纸,又叫听雨研墨。 听雨并不知晓拿信上写了什么,只问道:“小姐是要回信?” “不是。”云芷翻了医书放在一旁,“是药膏还没做完。” 听雨应了一声,不在多言。 然而,一张方子还未写完,慧雨便跑来回禀说,唐娇娇来了。 云芷想着她脸上的伤也到了换药的时候,便放下笔起身往外走。 - 距离摔伤,已经过了几日,唐娇娇脸上的伤好了许多,嘴角的伤也结了痂。但乍看,还是有些吓人。 云芷小心翼翼的清理了患处,正要上药时,立在唐娇娇身旁的婢女开口问道:“云小姐,有没有法子,能让我家夫人的脸,好的快一些。” 云芷扫了拿婢女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唐娇娇从前的贴身婢女,云家落败之前,一直都是霏雯陪着唐娇娇过来寻她的。 只是不知为何,唐娇娇在顾家大婚时,云芷没瞧见她。 “有。” 此话一出,唐娇娇眼神“唰”地一亮,一旁的霏雯也甚是欢喜,“既如此,还望云小姐想法子让我家夫人好的快一些,您放心,多贵的药材,我们都舍得用。” 云芷神色淡淡,一边给唐娇娇上药,一边道:“我已经用了最好的法子来为你家夫人诊治,如果她还嫌慢,就只能用蛊虫,蛊虫知道吧?那么大点儿的虫子,让它钻到你的面皮里,把肿胀的部分吃掉,这样,就消肿了。” “但,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霏雯连忙反问,唐娇娇则满脸紧张的看着云芷。 云芷同她拉开了些距离,说道:“问题呢,也不是特别大,就是蛊虫吃了你的肉,就不可能再吐出来,起初,看不出什么来,但,等过些时日,内里一消肿,就会出现大小脸的症状,到时候,这边的脸,会有明显的凹陷。” 一听这话,唐娇娇连连摇头摆手,眉眼间满是恐惧。 云芷凑近她继续上药。 “眼下的法子,便是最好最快的法子,不信,你可以找御医问,再者,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到,即便是现下这个法子,快则十五天,多则一个月,你的脸就会恢复如初,你又何必着急呢?” 唐娇娇闻言先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旋即又像是怕得罪云芷,便忍着怒气移开视线。 云芷继续道:“短短数日,我相信,以凌枫哥哥对你的喜爱,定不会嫌弃你,他跟我不同,我可能会看你笑话,但他,肯定只会心疼你。” 待在屋内帮忙的慧雨,闻言半张着嘴看了云芷一眼。 讲真的,来了这么久了,她头一回发现,她家小姐,是个会阴阳的。 意料之中的,唐娇娇急了,她抬眸瞪眼,张嘴就要骂云芷,奈何刚一张嘴,便扯动伤疤,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于是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叹气道:“你瞧你,还是那么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唐娇娇狠狠剜了云芷一眼。 霏雯站在一旁,瞅瞅唐娇娇,瞅瞅云芷,最终欲言又止。 - 入夜后,雨水彻底停了。 云芷用过晚膳后,早早闭门休息。 青梅给云芷送过安神茶后,同慧雨道:“这段日子,真真是把小姐累坏了,昨个儿睡了那么久精神都不好,今个儿刚入夜,就早早睡了。” 慧雨道:“小姐回京后几乎未曾休息过,如今皇上责罚小姐闭门思过,于小姐而言,也是好事。” 青梅点头,“这倒是。”想到什么,她又笑了,“等小姐接连睡上七日,肯定就好了,你不知道,小姐幼时跟随师叔祖外出游历,有一次路上碰上了瘟疫,小姐前后忙了一个月,都没怎么睡觉,归家后接连睡了七日,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看来小姐是真的累了。”慧雨认同的点头,而后和青梅一起,往药房去了。 至于云芷,此刻早已金蝉脱壳,出了云家。 抵达大理寺时,已经是亥时末,云芷一路躲过重重护卫,终于进到了收录卷宗的地方。 因着刚下过雨,屋内一股子浓重的味道,是湿气混着纸张和木质一起散发出的气息,不算难闻,但,总让人不太舒服。 云芷不敢点灯,只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来,这才悄悄搜查起来…… 第133章:内狱 刚回京都时,她叫翠菊帮她寻一份京都的地图,翠菊便去市面上打听,却发现每家给出的地图都不大一样,翠菊无奈,愁的眉头都舒展不开,最终,是焦静依发现了不对,设法给她找来了一份。 云芷虽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可大多时候都不在京都,以至于对于京都的地形完全不了解,后来,因着她成功为难产的佳贵嫔和蒋蔷接生,京都里找云芷看诊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不乏宗亲和官员,其中一位老夫人咳喘多年,在经过云芷的治疗后,症状好了许多,得知云芷认不得路,特意给云芷讲了京都的道路分布,已经辨别方向和位置的法子,甚至,还翻出一本有关京都布局的书给了云芷。 这书,虽是刚大安刚建国时所绘,但,百年来,大安京都的变化虽大,很多重要部门的位置,却是不曾变过。 是以,这本书于云芷而言,十分有用。 无数个夜晚,云芷细细翻看此书,怕有太多疏漏,又叫文叔设法找了当下的京都地图,用以对比,而后,才敢确定。 此刻,夜色清幽,云芷在翻找过八列书架后,终于在第九列书架找到了三年前的卷宗,而后,在第十列,找到了十二年前的卷宗。 对于三年前的那一场巫蛊之案,卷宗上的描述并不详细,只说宫中蒙贵人以巫蛊之术霍乱后宫,证据确凿,处以鸩毒之刑,其相关之人,全部认罪伏诛。 至于相关之人,卷宗上只写了蒙贵人的父亲蒙斌以及,云芷的父亲云旻,至于认得什么罪,卷宗上没写,至于还有什么人,卷宗上也没写。 云芷盯着卷宗仔细看了几遍,直到将上面的字全都映到脑子里,才将东西归放原位。 许是事情不过是三年前发生的,以至于云芷看到卷宗时,并未有太多反应,见上面模糊其词时,心下想的也不过是:果然如此! 可,等到她打开十二年前那份卷宗时,光是那密密麻麻的字,以及下面人名上的圈注,便让她头皮发麻。 以至于她在看过卷宗之后,将东西归位时,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待她一路潜出大理寺往回赶时,满脑子密密麻麻,全都是卷宗上的血与泪。 庆业九年寒冬,朝人举镇国公府通敌叛国,帝震惊!后查证属实,缉拿问罪。 但,帝感念裴老国公为国捐躯,裴言、裴晋及裴贞夫妇战死,是,特此开恩,只处置裴家成年男性。 然而,那时裴家的成年男性,就只有裴煜的大伯裴忠、大堂哥裴荣、大哥裴远。 其中,裴煜的大伯裴忠、大堂哥裴荣因通敌叛国罪被斩杀,亲哥裴远虽被皇帝法外开恩饶恕,但,其得知家中变故,赶路回京的途中,路遇截杀而丧命。 至于裴煜的二姐裴静、三姐裴欢全都标着已故,眼下裴家唯二两个没标注死亡的,唯有裴煜,和其二姑祖母。 一想到打开卷宗的刹那,密密麻麻的标红,云芷只觉得心脏抽痛,以至于半路上控制不住地捂着脸,在路边蹲了好半晌,方才收拾好心情,红着眼往回赶…… - 第二日时,天空放晴,京都的街道,经过雨水的冲刷,显得十分干净。 诗雨醒来时,慧雨忙派人去告知云芷。 待云芷赶到时,方才从诗雨口中得知了昨日之事。 原来,朱飞昨日找了个小乞丐上门送了个纸条,约宝珠出去一件,诗雨拿到纸条后,想着既在京都见面,这朱飞应该不会做什么太过激的事情,于是乔庄打扮后,带着莲生出了门。 然而,到了地方才发现,来接应她的,不是朱飞,而是一个小书童。 那小书童一问三不知,只说朱飞交代他在此处等人,待人到了后,领其出城。 诗雨等了这么些时日,眼看着有了眉目,自是不愿意打草惊蛇,是以,便跟着小书童上了马车,一路出了城,而后又被那小书童领到了一个客栈,并叮嘱诗雨在此处等朱飞。 诗雨此时已然察觉到不对,是以,进入房间后格外警惕,然而,饶是她小心再小心,也还是中了迷药,以至于诗雨醒来后,都没想到自己是如何中的迷药。 但好在,莲生机灵,察觉到不对劲,及时进门将她拖了出来,又一路逃回了京都。 “小姐,是我大意了,这才叫你担心。” 见诗雨愧疚的红了眼,云芷轻轻摇头,握着她的手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况且,我本也不愿让你冒这个风险,幸好你没事,否则,我怕是无颜在面对你。” 诗雨落了泪,自责道:“归根结底,还是我没用,一张纸条就跟人出了门,随便来个人,就信了他的话,以至于全程没见到朱飞的人不说,还害的莲生受了伤,小姐,都是我没用。” “不是的。”云芷抬手为她擦了眼角的泪,温声道:“并非是你无用,只是,此事闹到现在,只怕是朱飞背后的人有所察觉,这才来了这么一招来对付咱们。” 诗雨愣怔,担忧道:“若如此,想来他们已经发现了不对,咱们该当如何?” “现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毕竟,已经打草惊蛇,却还不知道那是条什么蛇,是以,就只能退至安全处,保全自我了。 - 同样是这一日,赛老爷子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孙嬷嬷回了张家一趟后,便带着孩子离开医馆,直奔城门而去。 也是这一日,宫里派人送来消息,说蒋蔷行事不端、品德卑劣,为避免她日后惹出更大的祸事,将她下了内狱。 青梅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等宫里的人离开,方才小声询问,为何是下内狱? 云芷想了想,这消息既是宫里人悄悄来告知,那便说明,皇帝是悄悄把蒋蔷下了内狱,至于原因么?想来,既有不想把事情闹大,惹人非议,也有不愿伤张家颜面的意思。 左右,蒋蔷已经犯下大错。 她原就失了张禹行的宠爱,又因来云家闹事让张家二老失望,纵是回去,日子也难熬。 但内狱这种地方,日子绝不好过,也不知道蒋蔷是否还有活着出来的时候。 云芷熬药的时候,忽地想起那日她离宫前,太后娘娘说的话。 ——云丫头,既然,你打定主意留在京都,那哀家,就再帮帮你。 难不成,蒋蔷下内狱的事,就是太后娘娘帮她的结果? 可又为何,是内狱呢? 第134章:能力不足你爬什么墙? 入夜,云芷算着时间,换了衣裳,溜进了世子府。 小满坐在屋顶上,吃着点心,拧着眉头,满脸嫌弃地看她从屋顶的另一面爬上来。 察觉到目光,云芷讪笑,“小满师傅也在呢?” 小满哼了声,翻了个白眼道:“你就这点儿本事?” “让小满师傅见笑了。”云芷小心翼翼地爬到小满身边,讨好的问:“能力不足,不知,小满师傅可否带我下去?” 小满的眉头在这一瞬间拧成麻花,“能力不足你爬什么墙?!” 云芷小心翼翼的反驳,“这不是墙,这是房顶。” “……”小满气噎了一瞬,半晌,恨恨地咬了口点心,“你还不如爬墙!” 然,气归气,小家伙还是十分“又好”地带她下了房顶,只不过刚到地面,便嫌弃的丢开她,又飞回房顶去了。 芮风端着茶盏从回廊上走过,刚好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摇头啧啧:“云姑娘,好身手啊!” 云芷讪笑,“世子可睡下了?” “还没。”芮风朝屋内努了努下巴,“你看,灯还亮着呢。” 云芷点头,跟着芮风进了屋子。 裴煜正坐在榻上跟自己对弈,芮风将茶盏放在一旁,笑着道:“世子,云姑娘待您真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啊!她自己都被皇上责罚在家面壁思过了,但想着您身子不好,还冒着诺大风险跑来给您看诊,这份心,真真是旁人难及啊!” 云芷被他挪瑜的脸发热,低着头道:“言重了,我只是尽我本分罢了。” 裴煜一双眼睛盯着棋盘,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芮风,你若实在爱说话,不如去茶馆说书,也好挣些银两,贴补家用。” 芮风笑着道:“瞧世子说的,我哪儿有这本事。”他边说边拿着茶盘后退,中途冲云芷挤眉弄眼一番后,说了句:“我去给姑娘烹茶。”后,便溜之大吉。 云芷讪讪,看了看晃动的帘子,又看了看专注同自己对弈的裴煜,眼眸流转,还是上前一步,“世子,这几日可还好?” “嗯,都好。” 云芷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总觉得他是不悦,于是又问:“那,可否容我给您请个平安脉?” 一直看着棋盘的裴煜,总算抬起头来。 那双漂亮的星眸,不似初见时的茫然和绝望,有的只是如秋叶寒水般的孤寂悲凉。 云芷哑然,愣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云芷。” 窗外带着暖意的风,透过打开的窗子吹进来时,穿着白裘的少年开了口。 一字一句,轻如棉絮,凉若细雨。可眸子里,却盛满了悲伤和不安。 “你确定要这样下去吗?” 云芷神色微缓,轻轻摇头。 “民女愚钝,不知世子说的是什么?” 裴煜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盯着云芷看了半晌,见她神情毫无变化,遂移开视线,“罢了,你既来了,便同我下一局吧。” “可民女,不善棋术。” “无妨。”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芷再拒绝,便显得拿乔托大,只能再锦榻的另一边落座。 等到芮风端着盏新茶从回廊上绕过来时,一眼便瞧见窗边对弈的两个身影,他脚步略顿,眉头微挑,须臾,才继续抬脚向前…… - 那一夜,云芷在裴煜房中待了大半个时辰,临别前,趴在床上满脸热汗的裴煜,侧过脸来,哑着嗓子问她,“云芷,你究竟……要做什么?” 云芷将东西一一收进药箱子里,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他。 少年趴在床上,脸颊、鼻尖、眼尾,全都泛着红,看上去可怜的很,可那双清澈到毫无杂质的眼眸,却是透着一股子倔强和不解。 云芷静默了一瞬,看着他道:“世子,好好养你的病,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少年脸上露出颓败之色,“你不信我……” “世子……”云芷缓缓吐了口浊气,“你需要静心养神,少思少虑,如此,身子才能好得快。” 裴煜红着眼看她,“嫁给我,不好吗?” 面对这样的他,云芷说不出伤他的话,也心知,裴煜一再提及要娶她,无非是因为两家祖辈的交情,以及,同是同病相怜的爱惜之情。 所以,他才想护着她,让她安好。 可…… “世子,山鸟与花,本就不同路。”云芷说着,走过去,摘下手上的镯子,塞到了裴煜手中,而后,转过身,背起药箱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 云芷在家闭门思过的第五日,庆兰来了云家。 彼时,她再不是和云芷初见时神采奕奕、盛气凌人,有的只是从内而外散发的疲惫和憔悴。 云芷惊诧的瞪大眼睛,“郡主,您怎么……” 庆兰懒得同她废话,堪堪截断她的话:“若我有把握带走柳卿卿,你是否真的能救她?” “自是可以。” 云芷点头,一瞬间弄明白了庆兰过来的目的。 “不过……” “什么?”见云芷还有话说,庆兰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云芷道:“郡主,我只是一个医女,你们王府上的事情,按理说,与我无关,但,先前谢毅几次三番警告我,说,一旦柳姑娘因我有事、又或者,离开京都,他都会来杀了我,郡主,我可以救人,但前提是,我得活着。” 闻言,庆兰眉眼间的疲惫更重了一些,她移开视线,精疲力竭般的开口:“我知道了,我会保你平安。” 她说着,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道:“你应该知道,我保你的前提,若柳姐姐好不了,你的下场……你知道的。” “民女知道,郡主放心。纵使为了保命,民女也会想方设法治好柳姑娘。” “记住你的话。” 丢下这句话后,庆兰便离开了云家。 青梅端着茶盏从一旁绕过来,不满的小声道:“小姐,这庆兰郡主也太过分了,是她找你看诊,却还要威胁你。” 云芷苦笑,“皇家不都向来如此么?” “啊?”青梅惊诧地瞪大眼睛。 云芷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道:“这才是郡主,若是皇上,只怕就一句话。” “什么话?” “治不好,全都拖出去斩首!” “啊——”青梅吓得脸色一白,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便是行医的风险。”云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内院走去…… 第135章:我是可怜你。 医者,自古便是治好了万事大吉,治不好随时丢命。无论是面对皇家权贵,还是寻常百姓,都是如此。 所以,她幼时学医时,师叔祖便告诉她:医者,不光要有一颗好心,更要有一身好功夫。 毕竟,你只是女医,你不是大罗神仙,不能起死回生。万一遇到不讲理的,因你救不活就要杀你的,你还能搏一搏,再逃命。 若你只懂医术,不懂拳脚,那遇到这种事,就只能等死。 但,云芷从不想等死。所以,跟随师叔祖那些年,医术要努力学,逃生的本事,更要拼命学! 毕竟,命只有一条,她若死了,可没人救她! - 同是第五日,京都里有关宝珠的传闻,流传了出来。 但,打的却是云家的名号,至此,当天下午,便有不少人在路过云家时,对着云家大门指指点点,府上人出门时,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若雨同云芷说起此事时,云芷神色淡淡,只是叫慧雨他们看好宝珠,免得她做出什么傻事。 而后,便交代云府众人,闭门不出。 众人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毕竟眼下多事之秋,谨慎些,总是好的。 然而,他们闭门不过两日,京都里便出了事…… - 第六日一早,休沐的桑疆来了云家,说起了最近京都中的传闻。 抛开云芷已经知道的那些,剩下的便是有关宝珠的传闻。 桑疆说起时,眉头紧皱,“眼下你不出门,不知道那些传闻有多离谱,他们甚至已经从辱骂宝珠,蔓延到诋毁你、给你泼脏水,甚至,连带着整个云家,在他们那些人的口中,都是见不得人的。” 云芷一边配药一边道:“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自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桑疆满脸担忧,“难不成,就这么放任着?”他默了片刻,道:“宝珠眼下已经没法子出门了,可你总要出门的,难不成,你想以后出门时,旁人都问你,在卢明洲做妾时,究竟干了什么事?又或者,若他们真寻个孩童过来,说是你生的,你又该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再说。” “阿芷,你……” 桑疆还欲再劝,慧雨已经急匆匆地掀了帘子进来。 “怎么了?”桑疆率先发问。 慧雨施了一礼道:“桑公子,小姐,顾大人来了,指名要见小姐,文叔见他来者不善,怕他在门口闹事,已经将他请进来了。” “你是说顾凌枫?他还敢来!”桑疆气的站起身来,撸着袖子就要去打人。 云芷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拉住他,“你这是干什么?是想以下犯上,好被人抓去挨板子吗?” 桑疆气不过,“我就是看不惯他!混账王八羔子,他有什么脸来找你!还嫌他害你害的不够惨吗?!” “你先冷静,他是混账,但你若贸然前去,只会给我添麻烦。” 桑疆气的脸红脖子粗:“难不成,就看他这么欺负你?” “我难道是泥涅的不成?”云芷叹气,无奈的看着桑疆,“他想欺负我,是他品行不端,但,能不能欺负我,要看他的本事,更要看我的气度,我若不许,你看他能不能欺负得了我?!” “可……” 见桑疆还要说,云芷安抚他道:“你若不放心,就且先跟我过去,若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他,你再出来打他,你看可好?” “称!”桑疆略一思索,点了头,而后便跟着云芷一路往前厅去。 - 顾凌枫坐在红木椅子上,将四下打量了一遍后,不满道:“连盏茶都不上,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 小厮道:“已经叫人去煮茶了,顾大人稍等。” 顾凌枫从鼻子里哼了声,面露鄙夷道:“看来,府上还是要有个男人在,就云芷这么个除了医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就只会养出一群懒散刁钻的奴才。” 小厮想着文叔的叮嘱,忍了忍,没骂人。 很快,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云芷抬脚走进来,身后跟着端茶的婢女。 见云芷进来,顾凌枫斜眼瞥了她一眼,便摆出一副上位者的模样教育起她来。 “可算是出来了,你若再不来,我可就要走了。” “哦,是吗?”云芷在主位上坐下,疑惑问他:“那你为何不走?” “你……”见云芷当着婢女和小厮的面落自己的面子,顾凌枫有些恼火,但又不想失了风度,便压下火气道:“我不走,是可怜你。” 云芷险些气笑,“我用你可怜?” 顾凌枫掀着眼皮瞧了云芷一眼,“果然啊,没人管教你,你越发不像样,当年云伯父在时,你性子孤僻,不讨人喜欢,到了顾家做妾时,有我祖母他们的管教,勉强有个温顺女子的模样,如今,无人管教,你真是越发不像样了。” 从后门潜入内堂偷听的桑疆闻言直想打人,得亏慧雨和若雨一并拉住他,这才没让他冲出去。 “这么说,我还得谢你了?” “谢就不用了。”顾凌枫爪子一甩,道:“就当是还了云伯父的照拂之情。” 真的,人无语到极致时,真的会忍不住笑一下。 云芷没说话,就看着他无语的笑。 顾凌枫一副“本公子天下第一帅”的架势,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裳,说道:“眼下,京都里的传闻,我都听到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 “什么?”云芷眉毛快要拧成蚯蚓,都没搞明白他这话里是几个意思。 顾凌枫表情暧昧的嫖了她一眼,“到底是青梅竹马,我还不了解你么?说到底,你把自己做妾的传闻放出去,不就是为了嫁给我?” “不是,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云芷被恶心的够呛,却完全想不出,顾凌枫是哪儿来的自信。 他该不会拿先前的传闻当了真,真以为全京都的女人都喜欢他吧? 然而,顾凌枫像听不见她说话一般,自顾自地道:“我知道,我相貌堂堂、丰神俊朗,又学富五车,是人人都想嫁的探花郎,可云芷,你也知道的,你天资愚钝、貌若无盐,还不善言辞,既不招人喜欢,也没有管家的本事,饶是云伯父还在,你这样的人,也注定是做不了主母的。” 云芷再度气笑了…… 第136章:扒了他的衣服! 顾凌枫道:“更别提,云家出了事,你还成了罪臣之女,如此,别说做当家主母了,便是做良家妾,旁人也是不要你的。” “所以呢?” “所以,当日我与娇娇大婚,允你做妾,已经是极大的恩典,只要你留在卢明洲,好好照顾我祖母和母亲,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旁的不说,至少你顶着我妾室的名分,在卢明洲内,不会有人为难你。” 云芷笑出了声,“所以,你是想我对你感恩戴德是吗?” “感恩戴德就不必了,毕竟,青梅竹马一场,也是有几分恩情在的,只是……”顾凌枫画风一转,蹙眉道:“我知你喜欢我,想做我的平妻,可你也不该如此行事。” “我怎么行事了?”真的,若是可以,云芷真想敲开顾凌枫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颜色的粑粑。 “在我面前还装?”顾凌枫佯装嗔怪,那表情油腻的云芷恨不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我知道你爱慕与我,但你不该四处造谣说,你与我有个孩子啊?再者,你造谣也便罢了,怎么还害得娇娇受伤破相?” 顾凌枫眉头皱起,眉宇间带着几分责怪,“你若真舍不下我,私下来寻我便是,我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前途不可限量,饶是娇娇不愿,我也能回去与她商量一二不是?” “怎么着,也比你直接造谣,害你我二人丢了名节,又害娇娇毁容来的好,此事若传出去,你一个孤女,在京都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当然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你一人住在云家,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的确是可怜,但是,云芷,你知道的,我并非无情之人,也从来没想过不管你。” “你放心,只要你给娇娇赔礼道歉,再治好她的伤,我就允你妾室之位,至于你害她受伤一事,我也就劝她不跟你计较了。” “至于那一千两黄金的诊金……你特忒狮子大开口了些,这要传扬出去,你在京都还有什么立足之地?不过,你放心,咱们往后都是一家人,这诊金,你也就别计较了,至于旁的……” 顾凌枫略一思考,说道:“我知晓你一个人孤单,我回去同娇娇商量一番,日后,我二人搬来与你同住,届时,由娇娇打理府上,你也落得清闲,到时候家中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给人看诊就行,其余的,全都教给娇娇就好。” “如此,你可还满意?” “满意。”云芷笑着点了头。 “真的,我真得太满意了,顾凌枫。” 见云芷一直笑着,顾凌枫也没多想,便道:“既如此,你今日便叫人着手把府上收拾一番,对了,最好把从前伯母和伯父住的园子重新修葺一番,我和娇娇也好般来入住,免得你一人孤单,至于银两……你就先垫着,左右,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云芷痴痴地笑,看着顾凌枫问:“还有别的要求吗?不如一并说了吧?” 顾凌枫想了想,道:“你祖母那园子的布置,我不是很喜欢,回头我找人改一改,你也一并叫人重新修葺,待我祖母来京,也好住进去,你知道的,我祖母她年纪大了,比较念旧,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按照顾家园子的风格给她修葺……” “还有吗?” 见云芷耐心又讨好,顾凌枫心下那叫一个飘! 他就知道,云芷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对他爱而不得!一旦他给些好颜色,云芷就会立刻巴巴贴过来跪舔他。 “府中的下人我也不太喜欢,不过,这一时间你也忙不过来,等我住进来,再重新换了便是。” “嗯。”云芷应声,又问:“还有吗?” 顾凌枫想了想,道:“眼下没有了,若是想到旁的,我再派人告知你。” 云芷咧着嘴角笑了,“说完了就好。” 顾凌枫满意地点了点头,靠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道:“左右,眼下就这些,你就先弄着,若有不懂得,就学一学,虽说你是妾室,但也不能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 “说的也是。” 云芷站起身来,眯笑着眼睛道:“你既说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见云芷笑得不对劲,顾凌枫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云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云芷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对着早就气的牙痒痒的小厮道:“去,把他衣服扒了。” “是!”早就磨拳霍霍的小厮立刻大步朝顾凌枫走去。 片刻后,被扒的只剩下亵袴的顾凌枫被人绑在长凳上,云芷从若雨手中接过泡了辣椒水的藤条,试了试韧劲儿,走到了顾凌枫跟前。 彼时,顾凌枫嘴巴被一大块抹布塞得严严实实,吐都吐不出来,就只能惊恐地看着云芷。 云芷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喜欢你?爱慕你?给你做妾?” 顾凌枫惊恐的摇头。 云芷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你哪儿来的脸?!” “还我造谣我自己,就为了给你做妾?你当你皇帝啊!人人都想给你做妾!” “还有,谁告诉你,我一个人孤单,希望你和唐娇娇来我家住了?还有你那祖母,就她……也想住我祖母的院子,她配吗?” “还有你和唐娇娇,竟然想住我爹娘的院子!呵……”云芷每说一句,便在顾凌枫身上抽一鞭子,说到这儿的时候,愣是把自己给气笑了。 “就你们也配!一个个的,自信到这种程度,是补脑药吃多了,还是猪心吃多了?还住我爹娘的院子,管我的家事……呵,贪图我家宅院就直说,何必这般冠冕堂皇!” “还口口声声为我好?你们俩……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一个个的,出门前都不知道照镜子的吗?! 云芷越说越气,藤条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顾凌枫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奈何嘴巴被堵住,就只能发出呜呜声。 桑疆早就快气爆炸了,见云芷气红了脸,上前道:“阿芷,你歇会儿,我替你打!” “好!”云芷应声,叮嘱道:“别打死了就成!” “放心吧,我有数!” 第137章:为什么不能用活人炼药? 云芷被若雨扶到椅子前座下喝茶,桑疆拿着鞭子边打边骂:“畜生玩意,混账羔子,你爹娘怎么就生了你来祸害人?” “就你?还想让阿芷给你做妾?你是梦里狗屎吃多了吗?就你,给我们阿芷提鞋都不配!” “满肚子坏水又贪心的玩意,竟然还想霸占阿芷的家产,你还有没有人性!” 许是因为桑疆是武夫,力气大,没一会儿,前厅里便蔓延出一股子怪味儿。 小厮捂着鼻子上前查看后,劝道:“桑公子,别打了,他昏过去了。” “嗯。”桑疆黑着脸应声。 这混账王八蛋的,何止是昏过去啊?还屎尿失禁了! 若雨拿帕子捂住口鼻,俯身在云芷身边道:“小姐,此处已然脏了,还是先出去的好。” “嗯。”云芷应声。 屏住呼吸起身往外走,又招手示意桑疆出去。 待到了门外,若雨道:“小姐,现下怎么办?” 云芷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说道:“等下叫小厮将他抬出来,用冷水冲干净,给他穿好衣裳,用针给他扎醒后,送他出门就是。” 若雨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眉头微蹙,“小姐,若就这么让他走了,回头他去官府状告咱们,可怎么好?” 云芷嗤笑了声,“他可是今年的探花郎,当今国子监祭酒的乘龙快婿,京都人人得知的翰林院顾大人,你说,若叫人知道,他在云家被人扒光了衣服打了,你说,消息传出去,是他惨,还是我惨?” 若雨笑了,竖起大拇指,“小姐高明!我这就叫人收拾!” “嗯。”云芷摆了摆手,眼角余光瞥见桑疆还是气呼呼的,有些忍俊不禁。 “你都把他打一顿了,怎么还这么生气?” 桑疆双手叉腰,“我就是气不过!”他眉头拧的像麻花,“这顾凌枫,他到底凭什么啊!论长相,他比不过世子,论家世,他比不过世子,论学识见识,他也比不过世子,他究竟哪儿来的自信?” 云芷笑出声,边往回走边道:“家世和相貌,他的确远不及世子,可学识见识方面,你如何看得出他不如世子的?” 桑疆道:“就冲他说的那些话,但凡是个有学识、有见识、有涵养的,都说不出这种话!” “这倒是!”云芷认同的点头,而后道:“不过,你好端端的,拿他跟世子比什么?” “我……”桑疆哑然,别开脸道:“我就是觉得他不配,他顾凌枫算个什么啊,竟然敢让你做妾,就凭他……” “他说他的,嘴长在他身上,咱们拦不住。” “也是。”桑疆眉头紧皱,须臾道:“我本以为谣言是他传的,可他如今却说是你传的,难不成,这其中还有旁人插手?” 云芷道:“谁传的,又有什么区别,没影儿的事儿,都能传的满城风雨,想来,自然是有人推波助澜。” 桑疆神情严肃起来,“看来,是有人针对你,你打算如何?” “静观其变。” 桑疆不解,皱着眉看她。 云芷顿住脚步,“桑疆,有些事,没法解释,即便解释了,也没人听,与其陷入自证的漩涡,不如静观其变,毕竟,传闻只是传闻,我没法证明它是假的,同样的,也没人能证明,它是真的。” 桑疆先是茫然,紧接着恍然大悟。 “对!”他笑起来,“没人能证明它是真的。”除非,幕后黑手带着假人证、假物证跳起来,否则,传闻,就只能是传闻。 没有人,能凭借传闻,给云芷定罪! 谁也不能。 - 果然,如云芷所料那般,顾凌枫好模好样地从云家离开后,有关挨打的事儿,愣是没放出一丝一毫的消息。 下午,桑疆帮着烧火熬药膏时,见云芷时不时地叹气,忍不住问她是怎么了。 云芷叹了口气看他道:“我在想,为什么我不能用活人炼药。”她看着桑疆,满脸惋惜地道:“若是我能用顾凌枫炼药就好了。” 桑疆嘴角狠狠一抽,看着满脸遗憾色的云芷,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 京都汲家起了一场大火,在云芷闭门思过的第七日夜里。 大火囧囧燃烧,引得京都救火队上门救火。 好在,救火队去的及时,火势没有蔓延到街坊四邻,除了汲家烧坏了一处院子,并周遭几处房舍外,并未有太大的损失。 而那处起火的院子,不是旁人的,正是汲家少夫人焦静依的园子。 好巧不巧,焦静依因着生病,卧床数日,起火前,刚刚喝下安神汤,以至于起火时昏睡不醒,压根没法子从火场里跑出来,等到下人发现时,火势已然大的进不去人,除了那一个不要命的丫鬟外,其余人,谁也不敢往里闯。 可怜她年纪轻轻,嫁入汲家还不足三年,身边也只有两个婢女,偏偏其中一个早几日为她去娘家送信了,剩下的唯一一个,也因为冲进火场救她,而险些丧命。 消息一出,众人皆惊! 要知道,前几日刚下了一场大雨,饶是夏季炎热,也不至于起这么大的火。 再加上,火势过大,引了救火队前往,却还是发生了烧死人的情况,是以,京兆府尹不得不前往调查。 这一查,可是不得了! 那位因救焦静依险些丧命的婢女告诉京兆府尹,焦静依是被汲家人放火烧死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数日前,焦静依发现汲家强塞到她名下的孩子,是他夫君同小妾从前的私生子,她心下不甘,可还未来得及质问夫君,那小妾便上门来耀武扬威,甚至还说焦静依马上就会死。 焦静依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便叫婢女回娘家送信,希望娘家来人,助她和离,然而,那婢女刚走没几日,焦静依的院子便起了火。 好巧不巧,那日里,身边唯一的婢女被人下了药,而他们的饭菜,全都是汲家后厨送去的。 等到那婢女被烟呛醒,在冲进火场时,焦静依,已然没命…… 那婢女身上多出烧伤,看着甚是可怜,哭着同京兆府尹说了她家小姐的冤屈后,便趴在烧焦的尸体前,嚎哭不止,最终昏死过去…… 第138章: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京兆府尹惊诧异常,可尚来不及叫人给这婢女医治,府衙的人便在现场发现了火油,汲家人慌了神,连连说是诬陷,可火油摆在那里,京兆府尹不可能坐视不理,是以,当下派人带走了汲家老夫人和汲佑的两位姨娘,至于那婢女…… 京兆府尹看她可怜,又怕她留在汲家没了性命,便一并带回去,并找了医师为她诊治。 消息传到云家时,云芷正坐在药房里侍弄药材,花赫用扇子挑开帘子进来时,见云芷低垂着眉称药材,眸光流转,抬脚走了进来。 “听说你被陛下责罚,在家面壁思过,还怕你伤心,专程出宫来看你,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云芷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在家闭门思过了七日,王爷既担心,便早该来的。” 花赫扇扇子的动作顿了下,啧地笑了声,“你这是怪我来晚了?” “不敢。”云芷将称好的药材放好,问花赫,“王爷是喝茶,还是喝饮子?” “都成。” “那王爷稍等。” 云芷起身走了出去,花赫目送着她离开,收了折扇,起身走到柜台前,拿起上面放着的方子仔细瞧了瞧。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云芷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将托盘上的东西放到了长桌上。 “盛夏炎热,府上煮了清热去火的花茶和柠檬桂花的饮子,外面日头大,王爷一路过来,想来热坏了。” 花赫放下手中的方子,挑眉看向云芷,乐了。 “啧,小丫头,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你说人话。” 云芷也不恼,只将托盘放到一边,起身走回到柜台前,一边拿起小称,一边道:“府中冰少,王爷还是快些喝吧,再等会儿,凉饮可就成热饮了。” 花赫嗤了声,扇着扇子走到长桌前坐下,端起花茶尝了尝,撇嘴摇了摇头,又端起饮子喝了几口,还是撇嘴摇头。 云芷不理会他,只自顾自忙自己的事。 花赫靠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才几日不见,你就成长了。” 云芷头也不回地道:“王爷倒是一如既往,真是好生叫人羡慕。” 花赫噗嗤笑出声,“啧,话说早了,你也还是那副模样,不高兴的时候,一句话的亏也不肯吃。” 云芷没搭腔。 花赫喝了半杯饮子,慢悠悠地扇着扇子道:“吃亏是福,你知不知道?” “是吗?”云芷偏过头看他,“既如此,那我祝王爷福如东海。” “你——” “怎么?”云芷一脸认真,“民女说的有何不对吗?” “算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本王不同你计较。” “那民女多谢王爷。” 云芷回过头,继续称药材。 花赫慢悠悠地喝完了饮子和花茶,伸着脚翘在长桌上,仰头望着屋顶出神。 半晌,就在云芷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花赫开了口。 “蒋蔷下了内狱,你可开心?” 云芷抓药的动作微顿,须臾道:“民女愚钝,不知王爷是何意思?” 花赫双眸慢慢聚焦,最终看向她。 “原本,陛下只是想叫人叱责蒋蔷,再令她在家禁足反思,如此,也算是个大惩罚了,毕竟,她也没犯下什么实质性的大错,且,她是官妇,这般叱责她,对于京都众人来说,也是个警告。” 云芷将手中的药放到秤盘上,一如既往地称重。 花赫继续道:“但,太后她老人家不愿意,她觉得,蒋蔷品行不端,若大张旗鼓的处罚她,她必定怀恨在心,届时,必定会拼了命的报复你。” “她老人家自认为承了你祖母很多恩惠,却又对不起你祖母,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护着你。” 花赫说完,细细观察云芷的神情,见她始终没什么反应,又道:“可下内狱,蒋蔷一辈子都完了。” “所以呢?” 云芷转过身来,微微蹙着眉头看向他,“王爷是几个意思?是觉得此事我有错,还是陛下罚的太重?” 花赫笑眼弯弯,微微歪着头看她,“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心性,按理说,是能体谅蒋蔷的,即便是可怜她的孩子,也不会让她受罚。” 云芷气笑了,“所以,善良心软的人,就该死是吗?” 花赫扯了嘴角,“从某方面来说,的确如此。” 云芷将称好的药材放到器皿中,“那我可能要让王爷失望了,我没那么善良。” 花赫意味不明的笑了。 “你善不善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幼时,母亲曾对我说一句话。” 云芷抬眸看他,便见他眸光寒凉道,“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窗外,有鸟飞过,偶尔,也有知了的鸣叫声。 四目相对中,云芷缓缓吐了口气,道:“王爷,我天资愚钝,下次王爷若有话,还是直说的好。” 花赫嗤笑,“我跟你直说,宫里那些人,也会同你直说么?云芷,菜,就多练,而不是叫别人多谦让。” “王爷说的是。”云芷思索后,认真的点了头。 花赫满意了,继续扇着扇子望着房顶出神。 “前日里,翰林院的顾凌枫请了病假,昨日里,汲家出了事,今日一早,焦静依的兄长入京,怒斥汲家忘恩负义,说他妹妹被汲家哄骗,临死前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请求京兆府尹判他两家和离,允他将妹妹的尸骨和陪嫁带回。” 云芷神色淡淡地抓药称重,花赫见她不语,再度看向她。 “小丫头,人不可贪心。” 云芷略蹙眉,“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花赫笑了下,道:“从前读书时,夫子说,贪多嚼不烂,同时做很多事,易分心,难成功。” 云芷收回视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花赫嗤笑了声,“你回京,难道不是为了你云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见云芷没有坦诚的意思,花赫起身行至她身旁,靠在柜台的另一边,扇着扇子道:“小丫头,我这般真心待你,你却如此敷衍,可就太不应该了?” 云芷抬眸看他,四目相对了半晌,在花赫探究的目光中,云芷缓缓吐了口浊气…… 第139章:你比我,更像老爷子的孙儿。 “王爷,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回京都是为了云家,整个儿没错,但,按你说的意思,您觉得可能吗?难道,我能让那位九五之尊承认他错了吗?我能吗?我不能。” “那你……”花赫眉头微蹙。 云芷道:“有些事,永远不可能,我知道。可我既知道,便不会在为之努力,我现在想做的,只是想努力光复云家,让众人知晓,我云家并不是后继无人,我云家,也没有就此没落。” “所以?”花赫神色难得透出迷茫,“是我误会了你?” “我可没说。”云芷收回视线,继续忙自己的事儿,独留花赫一个人趴在桌案上独自困惑。 半晌,云芷忽地抬起头来看向花赫,不解地道:“不对,你怎么忽然出宫了?” 花赫长吐了口气,“你总算知道关心我一二了。” 云芷听得牙酸,索性不接话。 花赫叹气道:“老爷子病了,说是旧疾复发,陛下勒令我回府侍疾。” “病了?”云芷诧异,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行至花赫跟前,语速极快地追问道:“老王爷怎么病了?是什么旧疾?你为何不派人来寻我去给他老人家看诊?” 花赫眉头拧做一团,忍不住合上扇子,起身在云芷头上敲了两下。 “真是小没良心的,我这么关心你,没见你关心我,老爷子都没理会过你,你对他老人家,倒是关心的很。” 云芷懒得跟他计较,揉了揉脑袋道:“你就站在我面前,我自是知晓你安好,既是肉眼看得明白的事情,何苦再问,反倒是老王爷,我许久不曾见他,也不知他是生了什么病,自是要关心一二,否则,哪里对得起王爷对我的照拂之情?” “嗯,这话听着还算顺耳。”花赫满意了,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说是膝盖疼,你知道的,老爷子年轻时东征西战,受过不少伤,也落下过不少病根,如今年岁又大了,六月多雨,他到了雨季,便容易身子疼痛。” “原是如此。”云芷皱眉,略沉思了片刻,说道:“左右我在府中也没什么大事,不如,我去给老王爷瞧瞧。” 花赫扇扇子的动作顿住,不解地看着云芷,“不是,你这么关心老爷子?” 云芷叹气,“有国才有家,有将军们在外抵御外敌,咱们才能好好在这京都里,若没有将士们拼死护国,咱们哪儿能活的如此安生?” 花赫忍不住鼓掌。 “小丫头,就冲你这句话,日后有了麻烦,尽管来找我。” “那咱们赶紧去吧。” “你慌什么?”花赫一脸不着急的样,“如今外头日头大的很,外加你被陛下责令在家闭门思过,这么公然出去,岂不是打陛下的脸?” 云芷行至窗边看了眼日头,蹙眉道:“眼下日头的确大,但,未必会一直晴朗,说不准过会儿就会下雨了,所以,咱们得赶紧去,免得回头下雨不停歇,出门都费劲。” “真的假的?”花赫不信邪的跑出来看,却只瞧见诺大的太阳。 他伸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拧着眉头道:“这万里无云的,怎可能下雨?再说了,即便下雨又如何?老爷子那都是旧伤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治不好。” 云芷听得直皱眉头,“王爷这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按你所说,老王爷那多半是风湿之症,这种病症,平日里不显,但每逢天气转凉、又或者快要下雨时,就会酸痛麻木,病人极为难受,饶是大夏天,天气炎热,膝盖处也觉得又凉又酸,好似空了一般。” “王爷年轻,自是察觉不到其中苦痛,可老王爷一把年纪,若让他就这么熬着……王爷这么看我做什么?”云芷话说一半儿,见花赫神色复杂、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愣怔。 “没什么。”花赫眸光深深地看了云芷一眼,“就是觉得,你比我,更像老爷子的孙儿。” 云芷:“……” 好在,花赫没有多说,待云芷穿了披风待了兜帽后,便带着她从云家悄悄离开,又一路潜入了忠义王府。 坐在回廊上啃果子的福来瞧见两人时,眼睛都睁大了。 他惊诧的眨了好几回眼睛,又锤了好几下胸口,费劲的将噎在喉咙里的果子锤下去,方才道:“王爷,这大白天的,你该不会就一路带着云姑娘这么飞檐走壁的回来的吧?” “你以为小爷我跟你一样蠢啊!”花赫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这大白天的,我当然是坐马车回来的。” “还飞檐走壁回来?怎么?当京都里的人都是瞎子傻子吗?” 福来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云芷私下瞧了瞧,道:“这院子里怎么没什么人。” 福来道:“王爷的院子,素来人不多,除了我就是大……” “咳……”花赫轻咳一声,不断用眼神刀福来,福来识时务的闭嘴,见云芷还困惑地看着自己,忙嘿嘿笑了笑,“除了我,也没几个人了。” “这样啊。”云芷没再往下问。 “过来,我跟你说句话。”花赫冲福来勾手,等福来靠近后,当即一招锁喉,将人带走了。 云芷看着主仆二人在斜对面的回廊上嘀嘀咕咕,也不吭声,更不好奇,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须臾,花赫神清气爽的折返回来,道:“走吧,本王带你看老爷子去!” - 去老王爷住处的路上,云芷带着兜帽低着头,如此,一直到老爷子的房间。 “怎么?还知道回来?” 云芷才一只脚迈过门槛,就听见老王爷带着怒气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尚好的紫砂壶便飞了出来。 眼看着那紫砂壶朝着自己的脸杀过来,云芷想都没想,一把接住了紫砂壶。 花赫忙追出来,见云芷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云芷拉了回去。 “老爷子,您干什么呢?我好心带人来给您看病,您就是这么待客的?您知不知道,您差点儿害的这小丫头毁容!” 云芷有些尴尬,挣脱开花赫的手,讪讪地将紫砂壶放到桌上,摘下兜帽地给花老王爷请安。 “民女云芷,拜见老王爷。” 难得的,花老王爷在面对花赫的控诉时,没有吭声,就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云芷。 花赫见老爷子没有让云芷起身的意思,瞬间急了! 第140章:冒犯 “我说老爷子,人好心来给你看诊,你就这么对人家?!” “不必。”花老王爷神情冷淡,话落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我的病,不劳烦云姑娘,云姑娘还是回去吧。” 闻言,花赫有些炸毛,刚要说话,便听云芷道:“老王爷,您究竟是不劳烦我,还是怕我诊出,你身有顽疾,只怕是命不久矣?” 花赫身子一僵,脸色“唰”地就变了。 他诧异地看了看云芷,又看了看老爷子,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巧言善辩!出去!本王不需要你看!” 云芷笑了,仰头看他,笑眯眯的眼睛里只有对长辈的崇敬,以及长辈闹脾气时的宠溺,“我以为您老人家会说我一派胡言呢!” 花赫嘴角抽了下,拿扇子指着云芷问老王爷:“她这样,您都不打她?” 话一出,花老王爷和云芷齐齐看向他,一个嫌弃,一个无语。 花赫清了清嗓子,打开扇子,扇着往外走,“诶,我怎么来这儿了,肯定是梦游了,真热,走了走了……” 眼瞅着花赫掀开帘子走人,花老王爷方才收回视线看向云芷。 “小丫头,在本王面前卖弄,可不是聪明之举。” 面对神色威严,甚至还带着几分凶相的花老王爷,云芷依旧笑盈盈的,就连说话,都比面对花赫要温和的多。 “祖母说,我自幼愚钝,旁人话说的稍微绕一点儿,我就听不懂,是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行过什么聪明之举,眼下,也不过是蠢人行事罢了,民女都知道的。” 花老王爷哼了声,“油嘴滑舌!” “老王爷说是,那就是。只是,民女到底是冒着违抗圣命来的,老王爷难道真就这么狠心?连脉都不让我诊,就要赶我走?” 花老王爷眉眼往下压了几分,“你违抗圣命,是你的事,本王可未曾请你来。” “那不行。”云芷身子后移,跪坐到自己的脚上,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我左右是个罪臣之女,京都里谁人不知,我最是胆小,你若不让我看,又或者高发我,我就是,是花小王爷要挟我来的,我不来,他就要杀了我。” “谁管他死活!”花老王爷眼神扫了一眼窗子,见他处冒着一个发冠,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声。 “既如此,那民女就冒犯了。” 云芷站起身来,朝花老王爷施了一礼,而后,转身欲走。 花老王爷见状没在意,一双眼睛紧盯着窗子处露出的发冠,右手悄悄抓了盏茶放在手里,暗暗琢磨待会儿究竟要用几成的力道才能砸出提神又醒脑,还懵逼不伤脑的效果来。 然而,说是迟那时快,当他察觉出不对,想要起身防备时,已经动弹不得了。 “你……” 花老王爷瞪着云芷,恼火的眸子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对不住了,老爷子。”云芷抱歉的行了一礼。 “嘿嘿……”花赫从窗子处翻进来,嘚瑟道:“什么狗屁话姜还是老的辣!我告诉你,老爷子,现在时代变了,现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云芷嘴角抽了下,劝道:“小王爷,少说两句。” “切,我就说!” 云芷无奈,“您要是再往下说,我可就把针拔出来了,到时候,老王爷恢复如初,说不定会把你脑花打出来。” 花赫皱眉,“瞧不起我?” 云芷懒得跟他废话,冲着外头喊:“福来,进来帮个忙。” “哎,好嘞。”福来应声,紧接着从窗子处翻了进来。 云芷叹气,这主仆俩行事,可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在福来的帮助下,花老王爷很快被放到了床上,云芷放下药箱子开始为老王爷号脉检查身子。 花赫在一旁冲着不能说话,还身子动弹不得的老王爷嘚瑟,“怎么样?老爷子?败给我了吧?我告诉你,人得服老,真正厉害的,还是我这样的,你看我,多年轻。” “哎,对了,咱们王府的地契你放哪儿了?还有咱们的金库,都在哪儿呢??” 花老王爷听着他这些混账话,气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云芷无奈,转过身道:“王爷,您能不能先消停会儿?你这样,很耽误我看病的。” 从前云芷只觉得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没想到男人也是叽叽喳喳的!烦人! “行吧,看在你关心本王的份上,成全你!”花赫刚好也说累了,闻言坐到桌边喝茶去了。 云芷给花老王爷号脉后,眉头便皱了起来,脸色也不太好,福来在一旁眼看着云芷起身给花老王爷检查身子,越是检查,脸色也不好,以至于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花赫第二杯茶喝完时,便听得“哗啦”一声响,紧接着,大雨如注。 花赫跑到窗前探着脑袋往外瞧了瞧,啧啧道:“还真是六月天小孩脸啊,说下就下。” 他说完,转过头下意识地想跟云芷说话,却见云芷眉头紧蹙,脸色也难看,张着的嘴动了动,半晌,到了嘴边的话,又原路咽了回去。 大雨哗啦啦的下,屋内却是静谧如斯。 半晌,云芷叹了口气,站在床边无奈又心疼的看着花老王爷。 “老王爷,您这是何必呢?” 不似面对花赫时的愤怒,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福来,小声的问:“云姑娘,老王爷这是怎么了?” 云芷又是叹了口气,道:“老王爷年轻时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伤,眼下肩膀和膝盖的伤,都是受伤后医治不当、恢复不好导致的风湿和骨质增生,又因着行军打仗时,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老王爷还有坐骨神经痛、肩周炎、颈椎病以及眼见盘凸出、失眠以及胃病,对了,还是头风症、腱鞘炎。” 福来诧异的张大嘴巴,“这……这么多病吗?” 云芷叹气,“这些病,虽算不得什么要命的病,但,每一样,都折磨人,阴天下雨时,睡眠会格外不好,除却胃病和头风症,其他的病全都会复发。” “至于头风症,风邪、气滞、血瘀、血虚、痰浊、阳虚时,皆会复发,总之,不通则痛、不荣则痛,得此症者,多是脏腑功能失调、又风火痰瘀所治,是个易复杂,难治疗的病症。” “难怪老爷子总是这般暴躁,原来是头风症导致的。”花赫扇着扇子走过来,看了眼躺在床上闭目不言的老爷子,问云芷道:“你可有法子治?” 第141章:别无所求 云芷道:“这些病症,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 花赫皱眉:“什么意思?” 云芷道:“这些,都不是要命的病,也不是什么绝症。按理说,算是好治,但,又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病,都得遵从医嘱,好生调养,若想把病都治好,就得先把身子调养好,眼下,老王爷年岁也大了,若想治好,最少,也要三年多的时间。” “这么久?!”福来惊诧,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可老王爷都已经快七十了。” 花赫扇扇子的动作顿了下,皱眉思索了片刻,问:“可有什么快一些的法子?” “快一些的法子没有。”云芷轻轻摇头,“老王爷的病,都不是一下子得来的,我也没法一下子治好,眼下我能做的,就是治病的同时,让老王爷少受些罪。” “那就按你说的来。” “嗯,好。” 云芷叫福来帮忙准备文房四宝,写了几个方子出来。 福来诧异,“云姑娘,这……需要这么多方子吗?” 云芷道:“你看仔细了,第一个方子,是用来给老王爷泡药浴的,我不知府上有没有温泉,若有温泉的话,最好,那样直接将药用纱布包好,煮好了,连药水一起放入温泉就成,若没有,就按寻常法子。” 福来:“哦。” “至于第二个方子,是用来化瘀止痛的,老王爷喝了,也少受些罪,你就按着上面的抓药,以水煎服,一日两次。” “至于第三个方子,是有助睡眠的,每晚临睡前喝一副就好。” “嗯,我记住了,云姑娘。”福来点头,将药方子揣进怀里。 花赫蹙眉问:“只用吃药,不用旁的?” “自然是用。”云芷起身,行至桌边,同花老王爷行了一礼,道:“老王爷,为了让您少受些罪,我教您一套八段锦,您跟我学了,每日早起练上一练,还有,天色晴好时,您叫人在院子里铺个席子,再铺一层褥子,你就躺在上面、或者趴在上面,再用东西盖住脸,就这么来回地晒。” “但,切记,夏季晒的时候,避开日头最毒的那段时间,如此,才能真的对身体好。” “再有,腰间盘突出无法完全治愈,所以,你日后要避免久坐,又或者长时间骑马,也尽量不要负重,免得受伤。平日里,除了练八段锦,没事时,可以练习倒着走路,如此,也有助于恢复。” “当然,光是这些是不够的,我还需给你针灸治疗,还望您能宽宥我方才的无礼。” 云芷话落,甚至恭敬的跪在床边,行了个大礼。 福来凑上前劝道:“老王爷,云姑娘也是一番好心,您就原谅她这回吧。” 花老王爷没睁眼。 花赫站在桌边伸着脑袋探望,但见老爷子一直不吭声,便抬脚走了过来。 “老爷子,行了,再折腾下去,可就令人寒心了。” 一直闭眼的花老王爷猛然睁开了眼睛,怒瞪着花赫。 “啧,您在这儿跟我玩芝麻开门呢!” 花老王爷目光凶的像是要杀人。 “您要是再这样,我可就找太后娘娘告状去了哈。您老知道的,太后她老人家,不光疼我,她还疼这小丫头……” 花老王爷隐隐有些想翻白眼,他紧绷着脸,视线落到了云芷头上,见她一直低着头,神情缓和了些。 见状,花赫忙用脚去踢云芷的鞋子,“老爷子原谅你了,还不快谢恩!” “谢老王爷宽宥!民女定不负老王爷所托,定将老王爷的病给看好!” 见云芷如此上道,花赫险些没憋住笑,“行了,老爷子都原谅你了,赶紧起来吧。” 云芷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花老王爷气的哼了声。 花赫拿扇子挡住脸,往一旁挪了挪,这才遮住自己偷笑的嘴脸。 云芷拔了最初那几根银针,小声道:“我现在要给您老放血,您看……” 花老王爷没好气地哼了声,“方才老朽说不行时,你们也没听一句,眼下,又何必问我?” 云芷尴尬的看向花赫,见花赫一个劲儿的冲自己使眼色,让自己赶紧上,便收回视线,讪笑道:“那,民女得罪了。” - 大雨哗哗啦啦的下了许久,直到入夜,也没能停下来。 但,因着云芷的施针放血和艾灸,花老王爷气色明显好了许多,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云芷见他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想着起身告辞时,便见福来走内厅堂,同云芷道:“云姑娘,马车已经备好,只是,方才老王爷身边的人同我说,老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云芷闻言诧异,不解地和花赫对视一眼。 花赫吃着葡萄道:“他既让你,你就去呗。” 云芷心下又怂又心虚,小声问:“王爷,您不同我一起去吗?” 花赫利落地吐了个葡萄皮,“老爷子是叫你去,又没叫我,我去干什么?讨打吗?” 得!早知道不问了! - 云芷掀开帘子进屋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案前看书的花老王爷。 云芷紧张的抿了抿唇,这才挪着脚步到了跟前,规矩的行礼问安。 “民女云芷,拜见老王爷。” 花老王爷掀开眼皮瞧了云芷一眼,而后手指沾着涂抹翻了一页书。 “坐吧。” “谢老王爷。” 云芷起身,规矩地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花老王爷瞥了她一眼,见她浑身紧绷,一副怯懦害怕的模样,忍不住哼了声。 “一个能接住本王茶壶的人,何至于害怕成这样?” 云芷心里咯噔一下,道:“实属偶然。” 花老王爷看向云芷,“我看你不是偶然,是突然!” 云芷讪笑,却没接话。 花老王爷也不吭声,一双眼睛盯着书本,但,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打量云芷。 半晌,他发问:“你救了我,你若有所求,大可以直说,眼下但凡你说,本王,都会尽力满足你。” 云芷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花老王爷话里的意思。 是以,轻轻摇头。 “民女别无所求。” 花老王爷皱眉看她,似是不信她的话。 云芷道:“民女此番来,无非是因着同小王爷交好,再加上,老王爷的病是因为年轻时保家卫国得来的,是以,无论从哪一点看,民女都该来。” “毕竟,有了将军百战死,才有百姓安稳日。” 花老王爷一双眼睛紧盯着云芷,似乎是想看出她这话是真是假。 见花老王爷没有开口的意思,云芷道:“若说请求,民女还真有一个。” “说。” 第142章:冠盖满京华! 见云芷要提要求,花老王爷一副“早就料到会如此”的表情,眉眼都带了几分轻视。 云芷也不恼,只规矩的站起身来,规矩地施了一礼,极为认真的看着花老王爷道:“如若可以,烦请老爷子从今以后,不再服用朱砂。” 花老王爷的身子是不大好,但,那些病痛全加起来,也不会致命,只是会让他格外痛苦难熬。 真正要命的,是他日日服用的朱砂…… “你——”花老王爷眸中浮现一抹错愕,似乎是在惊诧云芷从何得知此事,但很快便想到云芷是个医女,发现此事再正常不过。 他缓和了神色,看向云芷的神情越发复杂。 “还有旁的吗?” “这么说,您老人家是答应了?”云芷弯着眉眼笑起来,眸子里带着几分欢喜。 花老王爷默了一瞬,算是答应,只道是:“此事,无需告诉那小子。” “是。”云芷应声,见花老王爷冲她抬手,便欢喜地起身,回到位置上坐好。 花老王爷盯着云芷看了好一瞬,眸中浮现出旁人看不懂的神色,半晌,他缓缓道:“你祖父从前,也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 “这倒是。”云芷眸中浮现一抹惊诧,须臾便弯了眉眼,嘴角也微微上扬,端是副明眸善睐、清理脱俗的好模样。 “祖母说过,祖父很厉害,人也很好。”不知为何,这话说出口时,云芷鼻尖猛然一酸,眼眶也温热起来。 “我祖父,也是个大英雄。” 见她嗓音沙哑,花老王爷抬眸看她,见她眼眶泛红,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书。 “你祖父,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前行军打仗时,他的预判,几乎从不出错。” 回想起祖父的面容,云芷只觉得鼻尖、心口,全都酸的厉害。 以至于,面对花老王爷的目光,好半晌才道:“我祖父,生的很好看。” 是了,她六岁时,祖父已经故去。在那之前,她见祖父的时间少之又少,除却知晓他熟读兵法、聪慧异常之外,便只记得他慈爱的笑容,和纵然老去,也甚至好看的面容。 难得的,花老王爷叹了口气。 他望着眼前的虚空,眸光里透着云芷看不懂的神色。 “你祖父当年,的确是……冠盖满京华,可惜……” 可惜,裴家出事后,皇上在不允许旁人提及,就连十二年前裴家那场叛国通敌的大案里,也没有祖父的名字。 云芷心里好似被人倒了一整坛子的陈年老醋,酸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花老王爷唏嘘道:“若你祖父尚在,你在这京都里,定是个比儿郎们,还要耀眼的存在,可惜……”他又是叹了口气,看向云芷道:“这般也好,有些东西,得之,未必是幸事。” “多谢王爷教诲。”云芷起身致谢,抬眸看向花老王爷时,忍住眼泪开口:“老爷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见她改了称呼,花老王爷看向她的眸光深了几分,但,却没有拒绝。 云芷轻轻吐声,“我想问,十二年前那场轰动全国的镇国公府……通敌叛国案……” -- 亥时末,大雨停歇,云芷摘下兜帽进了院子。 听雨上前低声回禀:“小姐,人已经送出去了。” “那就好。”云芷低垂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听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云芷:“这是她临走时,给小姐的信。” 云芷应了声,接过信打开瞧了瞧,眉眼弯了几分,而后便将信收了起来。 - 翌日,青梅进来侍候云芷梳妆时,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担忧,但见云芷还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小姐,这样,真的能行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云芷自己动手画了眉,透过铜镜看着青梅道:“青梅,你若把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可就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了。” 青梅身子一僵,须臾垂眸,“小姐,我知道错了。” 云芷转身看她,拉过她的手道:“青梅,云家,不再是从前的云家了,你不能一直这样,否则,太容易被人盯上,届时,大家伙可能都会被害死。” 青梅脸色“唰”地一白,连连摇头道:“小姐,我没想过要害大家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见她眼角落了泪,云芷伸手帮她擦了眼泪,心疼又无奈地道:“青梅,时也,势也,你可以去向诗雨他们请教,若觉得学不会,或者难学,就想办法挡住眼睛、捂住耳朵,如此,看不到,听不到,旁人纵是想利用你害人,也很难成。” 京都的街上乍看都是人,可到了夜里再看,全都是吃人的妖魔。 青梅太过单纯,太好看透,云芷不想她受伤,可,想让一个人成长太难。 但,若开口说让青梅离开,就太伤她的心了。 青梅的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她跪到云芷面前,连连摇头:“小姐,我不走,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你,小姐。”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我一定努力学聪明,我绝不给你添麻烦,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小姐,我求你,你别赶我走,别丢下我,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小姐,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若是离开你,我就彻底没有家了。” 看她哭的满脸是泪,整个人都在颤抖,云芷心下极其不是滋味儿。 她伸手想把青梅拉起来,发现拉不动后,索性从椅子上起身,跪坐到地上,将青梅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没有赶你走,谁都没有赶你走,我也不会赶你走,青梅,我只是怕你出事,我怕你受到伤害,我没有赶你走,也永远不会赶你走,我会一直带着你,到哪里都带着你。” 如青梅看她一般,在她眼中,青梅亦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仅有的家。 她怎么忍心赶她走呢? 她不忍心的。 她只是希望她能学会一些东西,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活在这世上,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她实在是害怕青梅会出事。 许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刺激到,饶是有云芷耐心温柔的安抚,青梅也还是哭晕了过去…… 第143章:奸商! 云芷将人送回房间时,看着青梅哭红的眼睛,心下针扎一般的疼。 她不知道将青梅留在身边是对是错,也不知,有朝一日她濒临断头台时,看着因受自己牵连而殒命的青梅,心下会是何种心境。 她只知道,若眼下开口让青梅去往别处,这傻姑娘,只怕是会想不开。 可,让她一直保持原状,也未必是好事。 云芷眉头紧蹙,沉默地在青梅床边坐了许久,方才起身…… - “你跟老爷子说了什么?” 药房内,花赫翘着二郎腿,吃着枣子吃问云芷。 云芷将熬好放凉的药膏,小心仔细的装好,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只是讲了讲病情。” “病情?”正反复重复用手扔枣子,用嘴去接的花赫停下这无聊的游戏看向她,须臾嗤了声,“小丫头,你是拿我当傻子?” 云芷看了他一眼,认真摇头:“天地良心,我可没有。” “那你几个意思?” 云芷想了想,道:“小王爷,你说有没有那么一桩可能?” “什么可能。” “你本来就傻。” “滚!” 花赫气的扔了个枣子过去,云芷伸手接住,塞进了嘴里,“谢小王爷赏的枣子。” 花赫气笑了,拿着枣子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想骗我枣子!没门。” 云芷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花赫继续重复扔枣子吃枣子的游戏,还不忘慢悠悠地跟云芷说话:“老爷子现在好好喝药了,而且,还早起练习你教他的八段锦,对了,他还借了从前吃的一味药。” “这不是好事吗?”云芷将盖子盖好,将柜台上的东西收拾好,“怎么?难不成,老爷子这样,你也不高兴?” “倒不是不高兴。”花赫神色复杂,眉眼间带着一抹纠结,“就是觉得他老人家变得太快了,我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无妨,习惯就好了。”云芷擦完桌子后,翻出一个篮子,将装好的药膏全都放进去,而后拎过来,放到了花赫跟前。 “这什么?”花赫一脸茫然。 云芷道:“这是给老爷子做的药膏,你告诉伺候他的人,每天抽空给老爷子推拿按摩,或者拔罐,然后,可以用上这个药膏,这样,阴天下雨又或者受凉时,老爷子身上不至于那么疼。” 花赫神色微讶,须臾,扬唇而笑,“谢了。” “小王爷客气。”云芷坐的笔直,笑的不露牙齿。“药膏加诊金,再加上后续我要给老爷子做的药,一共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花赫“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打劫啊你!” 他指着长桌上的那一篮子药膏,激动道:“就这些药膏,你怎么不去抢啊你!还一千两!你干脆出门左拐上朱雀大街,再一路往南,那有京都最大的钱庄,你去那儿抢得了!” 云芷不急不恼,不悲不切,只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两张方子来。 “第一张是制作药膏的方子,第二章,是回头制作药丸的方子。” 花赫拿起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他指着方子上几位药材道:“这几位药材是价值不菲,但,这不是先前我送你的药材么?” “对啊!”云芷点头。 “那你……” “所以,我没算你药材的钱啊!” 见她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模样,花赫几乎崩溃了,“那为什么还这么贵?” 云芷摊手:“因为其他药材要收钱啊!而且,不光有药材的钱,还有我的诊金和制作费啊!” “奸商!”花赫气的咬牙切齿,“难怪卖假药的多,都怪你们挣得多!”说完,又咬牙切齿地道:“难怪行医能发家呢!你这简直是暴利职业,暴利!” 云芷才不管他怎么说,只道:“你就说,我开的方子,有没有效吧!” 花赫气焰弱了几分,道:“那你也不能收这么多啊!” 云芷辩解:“已经很少了,这都是友情价了,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位夫人毁容了,求我为她诊治,你知道我收了她多少钱吗?” “多少?”花赫好奇的睁大眼睛。 云芷伸出一根手指来。 花赫试探地道:“一千两?” 云芷笑眯眯地补充:“黄金……” “……” 花赫有一瞬的沉默,半晌,咬牙切齿的鼓掌,“果然,论赚钱,还是你们行医的赚钱。” 云芷也不跟他废话,只道:“小王爷别忘了尽快把诊金送来,不然,我没钱采买药材,届时,可就没法子制作药丸了!” 闻言,花赫气的直咬牙,半晌狠狠咬了口枣子道:“奸商!” - 钱是晌午要的,银子是傍晚送到的。 同银子一道而来的,还有桑疆。 彼时,云芷正坐在桌边,好整以暇的看自己写下的字。 桑疆拎着食盒走进来,见云芷站在书桌前,笑着道:“这方子都写了几日了,怎么还没写完?” “不是写方子。” “那是什么?” 桑疆说着,将食盒放到圆桌上,抬脚走过来,凑过来看了眼,而后轻声吟出…… “湛湛长空,乱云飞渡,吹尽繁红无数。” “正当年,紫金空铸,万里黄沙无觅处。” “沉江望极,狂涛乍起,惊飞一滩鸥鹭。” “鲜衣怒马少年时,能堪那金贼南渡。” 桑疆读完,又惊讶,又惊喜,“怎么想起写这首诗了?” 云芷放下笔,笑吟吟的道:“早起在园子里闲逛时,瞧见壮壮在背这首诗,便想起来了。” “是首好诗。”桑疆认同的点头,“从前总是听人说什么鲜衣怒马少年时,一夜看尽长安花。总觉得,这句诗极好,今日才晓得,原来出自这里。” 云芷笑着道:“你方才说的是出自两手诗词,一首是这里,另一首,是孟大家的《登科后》。” “登科后?”桑疆先是困惑,而后不好意思的挠头,“没听过。” 云芷重新拿起笔来,在新铺就的宣纸上洋洋洒洒的落笔。 桑疆凑过去瞧,便见上面洋洋洒洒的四句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盯着宣纸上隽秀雅致的字定定瞧了半晌,笑了…… 第144章:齐聚一堂! “阿芷,若你是个男儿郎,定也能科考上榜。” 云芷浅笑,只道是:“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 “我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我总有我能走的路。” “也是。” 见云芷思维如此开阔,桑疆心下的难受散了大半,虽然他还是忍不住想:若云芷是男儿就好了,是男儿的话,他便可以科考,便可以做官,便可以让云家再度荣耀起来。 更重要的是:若她是男儿,世人多少会畏惧几分,哪儿会像先前那般欺辱她? 只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喜欢这句。”桑疆笑着看向云芷,“你把这句写下来送我,我想回头裱了,放在家中。” “可我字不好。”云芷笑着说。 “无妨,在我看来很好。” “行!” 桑疆不是旁人,所以,云芷没再推脱,洋洋洒洒的写下这一句后,拿起来给他看。 “很好,我很喜欢。”桑疆接过这副字,笑的温和又欢喜。 “你喜欢就好。”云芷将书桌略收拾了一番,抬眸看向桌子,“你拿了什么过来?” 桑疆视线还停留在那副字上,闻言道:“是祖母做的几样小吃,说是叫我拿来给你尝尝。” “桑奶奶做的?”云芷欢喜起来,一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拿,一边道:“她老人家怎么没来?” 桑疆拿着字走过来,道:“祖母知道我时常来瞧你,她说,只要你过得好,她就安心了,而且,她年纪大了,不好来回跑,所以,得闲的时候,就做些吃的给你。” “对了。”桑疆见云芷正伸手捏东西往嘴里塞,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手都不洗,就拿了吃?” 云芷不好意思地笑,“太久没吃桑奶奶做的东西了,开心嘛。” “那也不行,快去洗手。” “好吧。” 云芷将吃的塞进嘴里,脚步欢快地出了门。 桑疆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眉眼和嘴角同时弯起。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正想着,帘子被人掀开,桑疆诧异云芷怎回来的这般快,便抬眸道:“你怎么……小王爷?!” “诶?你怎么也在?”花赫面露惊讶,嗅到饭香味儿,视线便落在桌面上,下一瞬便搓着手行至桌边,拿起吃的送到嘴里不说,还一屁股坐下。 “唔,这个鱼炸的好啊!鲜香酥脆!手艺真好,哪家馆子买的啊?” 桑疆脸上的笑意散了个干净,闻言道:“我祖母做的,外面没得卖。” 花赫嘻嘻一笑,“我说在外头怎么没吃过呢!” “你……”桑疆见他又伸手去拿别的,心下那叫一个无语,可刚伸手想要阻拦,慧雨便掀帘子跑了进来,“小姐,世子来了,说是……王爷!桑公子?” 刚洗完手走进来的云芷,看着屋内好似被点了穴一般的三人,愣怔了一瞬,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慧雨神色有些尴尬,但犹豫过后,还是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儿。 云芷静默了一瞬后,叫慧雨将人请了过来。 左右,除了先前请进来的桑疆和不请自来的花赫,已经不在乎是不是多一位前来看诊的裴小世子了…… 于是,片刻功夫后,圆桌前满满当当坐了四个人。 慧雨上茶时,越看越觉得这像是修罗场,甚至还隐隐生出一种她家小姐被世子捉奸在房的错觉来,这一念头跳出脑海时,慧雨心下一阵恶寒,忙放下茶盏,拿着托盘快步退了出去。 云芷万万没想到这三人还有聚齐的一天,一时间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反正怪怪的……有种偷腥被人捉奸在场的错觉。 虽然,她也搞不懂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看着一言不发的裴煜,垂眸喝茶的桑疆,以及一手小鱼干、一手酱香饼嘎嘎狂炫的花赫,云芷隐约有种自己死期到了的感觉。 “世子,这些都是桑奶奶亲手做的小吃,你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云芷小心翼翼的开口。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桑疆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眼神亮起的同时,起身道:“还有这个,世子,这是我祖母老家的特产,好喝的很,我给你盛一碗。”他说着,拿过一旁的小碗,盛了一碗黄白色,说不出是粥还是浆糊的东西,又往上放了一勺黄豆。 云芷看着,口水都要出来了。 “对,世子,你尝尝这个,好喝的很,我最是喜欢!” 桑疆脸上有了笑意,说话语调也温柔了几分,“就是因为你喜欢,祖母才特意做了,让我带来的。” “那你帮我谢谢桑奶奶!” “好!” 裴煜垂眸看了一眼放在跟前的小碗,又看了看自顾自交谈的桑疆和云芷,忽然觉得,这笑容有些刺目,以至于让他生出一种:今日不该来的错觉。 花赫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一双眼睛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几人,半晌,嗤笑出声,成功将其余三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怎么?”他叼着小鱼干看着桑疆,“本王爷不是人吗?为什么只给他们俩盛粥,不给我盛粥。” 桑疆有些不情愿,看了看花赫跟前碟子里满满一碟子的鱼骨,心下别提多郁闷了。 “您都吃了这么多了,还没吃饱吗?我以为您吃撑了呢!” “切!小瞧本王!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信不信我今个儿能把这一桌全吃了。” 大抵是怕花赫真的全吃过,不给裴煜和云芷留一丁点儿,桑疆没再多说,认命地盛了一碗粥放到了花赫跟前。 “哼,这才差不多。”花赫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拿起勺子夞了一勺送到口中,下一瞬眼神都亮了。 “好喝!” “是吧是吧!”云芷捧着粥碗,一脸满足。 花赫指着粥道:“太正宗了,跟我在鸣鹿喝的一模一样,甚至,比那边早市上卖的,还要好喝!“ 桑疆惊诧的睁大眼:“你去过鸣鹿?!” 花赫弯着眉眼,“从前游历时去过,有一说一,哪儿的妈糊一绝!只可惜,出了鸣鹿就喝不着。” “这倒是。”桑疆认同的点头,“我先前一直想不通,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京都就没得卖。” 花赫眸中浮现一抹戏谑,“大概是因为,京都有豆汁儿?” 第145章:一屋子的小可怜 “别说那个……”正卖力给自己盛第二碗妈糊的云芷满脸拒绝,“一听这个,我就想吐。” “我也是。”桑疆黑着脸附和,大抵是想起了从前被豆汁儿只配的恐惧。 见状,花赫乐的花枝乱颤,眼角余光瞥见裴煜一言不发,眸光流转,收敛了笑,单手撑着脸,望着裴煜道:“我说病美人,你这样,可就不对了?” “什么?”正拿着勺子要将妈糊往嘴里送的裴煜愣怔,不解地看向他,神情里满是迷茫。 花赫叹了口气,“朋友们聚在一起,就是要说话聊天的,我们三个聊得有来有回,开心非常,你一个人一言不发,独自沉默,是真的很不合群,怎么?你是瞧不起我们吗??”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陡然变了。 云芷盛粥的动作顿住,桑疆肉眼可见的慌乱无措。 裴煜则直视着花赫的双眸,一言不发。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每一时每一刻,都被拖得无限长。 半晌,云芷放下粥碗和勺子,无声叹了口气,开始为裴煜找说辞,“王爷,世子只是……” 话说一般,便被人堪堪打断。 “不是……” 云芷错愕,偏头看向裴煜,便见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粥,“我只是,没见过,也没听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啊……”花赫拉长了尾音,下一瞬,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福来从打开的窗子处翻进来,声音极快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去!把我那副麻将拿过来。” “好嘞!” 福来应声后,又从窗子翻了出去。 桑疆傻眼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门不是开着吗?他为什么要走窗户?” 云芷无奈扶额,且,无话可说,毕竟,这是花赫的人,但,屋子的她的啊! 真的,说不清了。 “爱好吧。” 花赫不以为意,伸手拿了桌子上的炸麻圆,咬了一口后,满意的眯起眼。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云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拿了一个送到裴煜跟前,“世子,你也尝尝?” “好。”裴煜接过麻圆,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桑疆在一旁全程紧张的看着,眼看着他将一口麻圆吃下去,忙忐忑的问:“好吃吗?” “嗯。”裴煜应声,看了看手中的麻圆,半晌道:“很甜。” 不知怎的,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桑疆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心里酸的要命,就连再开口说话时,嗓音都有些沙哑。 “世子喜欢的话,我跟祖母说,让她多做些,回头我给世子送过去。” “好。” “妈糊怎么样?世子喜欢吗?” “嗯,喜欢。” “那我就告诉祖母,每样都做些!” “嗯,多谢。” 对话的过程中,裴煜始终低着头,不是吃麻圆,就是喝粥,而桑疆则激动的红了脸,也红了眼。 云芷低着头默默地喝粥,一句话都没说。 花赫咬着小鱼干,嘴角扯出一抹笑。 “你看,多说说话,不是挺好的吗?总是一个人闷在府里,有什么意思?没病,也给你憋出病来了。” 桑疆认同地点头,“花小王爷说的对,世子,你该多出来走动走动,阿芷这里就很好,人多,也热闹,而且,如果不舒服了,阿芷还能帮你瞧瞧。” “嗯。”裴煜应声,却始终低着头。 花赫心下叹了口气,这一桌子四个人,愣是凑不出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莫说是童年,连个幸福的现在都凑不出来。 云芷,自不必说,她六岁时,家里出了事,那之后,云家在京都里的处境便开始不好了。等到三年前巫蛊之案后,彻底家破人亡,本来就不算热闹的家,转眼间剩下她一人,而她在过去三年里,过得也不好。 裴煜,父亲去世后,母亲拼死生下他,但因身子不好,被送往寺庙养着,后裴家被定以通敌叛国之罪,皇上虽顾念舅甥之情,未曾处置他,可他天生病体,被人断言活不过十八岁…… 而眼下,他已然十六,距离十八,只剩下两年的时间…… 桑疆,生下来时,祖父和父亲全都战死,母亲病重,他祖母带着他艰难求生,若非当年云家的照拂,只怕早就死了。如今,虽努力混了城门守卫的活儿,可日子,也并未好太多。 至于他,呵……同这三人相比,他还算幸运,至少父母健在,祖父虽是个老顽固,却也算得上关心他,只是…… 想着自己吃过的那些苦,以及自己回京时携带的使命,花赫心下一阵苦笑。 得!他们这一桌子,说一句最惨四人组也不为过! 但,纵是惨,日子也得照过不是?若真就这般颓废下去,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这么想着,花赫当即打起精神,又给其余几人壮了士气,士气十足的几人,将桌子上的吃食一扫而空不说,还吃了后厨送来的饭菜,又喝了一大盆排骨汤,这才撑得肚子滚圆的坐到方桌前。 云芷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眼前的虚空,“王爷,咱们要不出去走两圈再回来打吧?” “没必要。”花赫呼啦着麻将,一副再吃一顿也撑不死小爷的架势,“打麻将动手又动脑,费力的很,你放心,你一会儿就不撑了。” 桑疆打了个饱嗝儿,看着桌子上的麻将道:“王爷,这怎么玩啊?” 裴煜呆呆的坐着,许是因为吃多了,正在犯困,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他泛红的眼尾。 简单! 花赫从怀里掏出一本麻将秘籍甩给他们,但见裴煜一副快睡着的模样,便抬手敲了敲桌子,“嗨,病美人,醒醒,你再这样下去,回头,我赢的你底裤都没有,让你光着回去,你信不信?” 裴煜耳尖当即红了,有些羞赧的瞪了他一眼,“我才没睡,倒是你,吃那么多,别半路撑得去茅房才好。” 闻言,花赫当即乐了,大嘴一咧,白牙一露,“放心,我就是拉肚子,也坐在这儿拉,绝不叫你们三缺一!” 桑疆皱眉,“王爷,您说什么呢?阿芷还在这儿坐着呢。” 云芷只想翻白眼,算了,这几个人……还是当她不存在吧。 第146章:般配 等到几人把规则搞明白,开始第一局掷骰子抓牌时,花赫忽然道:“小丫头,你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什么?”云芷被问的一愣,忙朝他看去。 便见花赫盯着牌面道:“我今日来时,发现有人在你家外面一直转悠,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闻言,桑疆紧张的看向云芷。 云芷静默了一瞬,道:“王爷,可还记得,先前帮我救人的事?” 花赫挑眉,“你说那个小姑娘?” “嗯。”云芷应声,将朱飞威胁宝珠的事情以及诗雨被人下药的事情全都说了。 桑疆听得脸色发白,“这……这是阴谋吧?” 裴煜皱眉,“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花赫想了想,道:“你是打算跟他们比耐心?”话落,不等云芷答话便道:“那个小姑娘呢?她人呢?” 因着这三人都不是外人,云芷便道:“她已经不在京都。” “那就好。”桑疆松了口气,“宝珠吃了那么多苦,眼下好不容易被你救出来,若在被这种人坑上,可就太惨了。” 裴煜道:“那些人,不是冲着宝珠。” 花赫拿着麻将在桌面上敲了敲,道:“面对未知的敌人,只有一种方案可不行。” 云芷嗯了一声,“我还有两种方案。” 花赫挑眉,旋即笑了,“嗯,算有长进。” 裴煜蹙了蹙眉,脸色有些不好,张了张嘴,默了又闭上。 桑疆纵使是迟钝,此时也察觉出牌桌上气氛不对,他眼神在三人间流转。 与云芷而言,花赫似乎更能成为她的依靠,而裴煜……年龄太小,无论是心智成熟度还是旁的,都没法跟花赫比。 至于他……呵,他什么都不配,他都不应该在牌桌上,他应该在桌底才对。 想到这儿,桑疆自嘲一笑,而后将摸来的一张东风打了出去。 “杠!” 花赫乐的露出两行大白牙,“拿钱吧,小桑疆。” 桑疆眉头宁作一团,不情愿地拿出一两银子递过去,“王爷,您能把小字去了吗?我年纪也不小了。” “成!” 花赫收了银子放到跟前的布袋里,乐的直啧啧:“开门红!看来,我今天赢定了。”他说着,冲着云芷一眨眼,“小丫头,你可小心了哦,说不定我能把那一千两银子赢回去。” “什么一千两银子?” 桑疆好奇的发问。 云芷扫了裴煜一眼,见他始终盯着牌面,便将给老王爷看诊的事情说了。 “哦,这样啊。”桑疆缓缓点头,一双眼睛紧盯着牌面。 花赫扫了几人一眼,嗤笑一声,说道:“一千两银子算什么?咱们这位赫赫有名的云大夫,可是还收过旁人一千两金子的诊金呢!” 桑疆惊诧的瞪大眼睛:“谁?!” 一旁的裴煜也抬起头来看她。 云芷道:“唐娇娇。” “哦。”桑疆了然的点头,裴煜收回了视线,打出了一张九饼。 云芷紧跟了一张。 花赫扯着嘴角笑:“你们俩还是真是夫唱妇随,心有灵犀啊,打牌都打一样的。” “小王爷,别乱说。”桑疆紧张地看了眼裴煜和云芷,同花赫说道。 花赫盯着裴煜,嘴角的笑意变得耐人寻味,“正主都没急呢,你急什么?” “我……”一句话,将桑疆的要说的话全给赌了回去,于是,桑疆不吭声了。 云芷淡淡道:“传闻里,王爷还喜欢世子呢?怎么?你方才碰世子的牌,是夫夫反目吗?” “没有反目。”裴煜淡淡开口,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道:“是天生有仇。” 花赫乐出声,“所以,你跟我天生有仇,所以看我不顺眼,跟小丫头是天生有爱,所以,对她这般好?” 裴煜无奈地抬眸看他,吐了口浊气道:“我看你不顺眼,你难道不该反思一下自己吗?”他顿了顿,继续道:“毕竟,这一桌子的人里,我就看你不顺眼。” 桑疆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神祗般的小世子,看他是顺眼的,真好。 花赫眼睛里含着笑,饶有兴致地盯着裴煜,“怎么办?这一桌子的人,我看你最顺眼,你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你自己?” 裴煜摸了张牌,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看我顺眼,说明你品味好。” “噗——”花赫乐出声,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 云芷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两人,讲真的,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花小王爷跟裴小世子挺般配的。一个花美男,一个真美男,一个没正行,一个太正行。 嗯,绝配! 桑疆等待摸牌的空挡里,偷偷打量了桌上的三人,忽然发现,这三个人,随便拎出两个,都挺般配。 只有他…… 无论放谁身边,都不般配…… 意识到这一点,桑疆心口有点痛,于是垂下眼眸,桑心的打出一张三条。 “胡你!” 花赫潇洒帅气的推了牌,“早就定牌了,就等着胡三六条呢,刚好,你就给送来了。”他笑看着桑疆,啧啧两声道:“小桑疆,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开局发愁东风杠不出去的时候,你就送上门了,正瞅着三六条没几张了,是否还能赢的时候,你又送上来了。” “哎,这么会送牌,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桑疆嘴角狠狠一抽,一张脸红了黑,黑了红,气恼地瞪了花赫半天,愣是只说出一句:“王爷,你不讲信用!” “嗨,什么信用不信用的。”花赫摆了摆手,一边胡牌一边道:“这里是京都,这里只论输赢,不论对错,更不论信用。” 桑疆气的脖子都粗了,“你刚刚答应过我的……”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小桑疆,要不说你小呢,看吧,就是不成熟,但凡这事儿摊到小丫头和病美人身上,他俩绝不废话一句。” 云芷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裴煜难得嗤了他一声。 花赫瞥了他一眼,笑道:“别急啊,病美人,马上就轮到你了。” 裴煜难得黑了脸,“那你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切,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你马上就知道了。” 于是乎,第二局…… 第147章:欠我的 在众人费尽心思打了半天后,花赫突然的一声“自摸!”给此局画上了句号。 他嘴角扬着笑,得意地将牌推倒时,很是嘚瑟的朝几人伸手。 “快,自摸翻倍,每人二两银子,快拿钱!对了,病美人,我还杠了你一个,所以,你三两!” 裴煜脸色前所未有的黑,俊美面容下的怨气几乎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绷着脸拿出荷包,掏出银子给了花赫。 “啧,不愧是病美人,银子都是五两五两的给。”他接过银子,塞到布袋里,却丝毫没有找零的意思。 裴煜黑着脸看他:“找零!” 花赫一边胡牌,一边笑看着他:“急什么?二两银子罢了,下局输了,刚好不用给了。” “谁说我会输?” 花赫挑眉,“那咱们打个赌?” “赌就赌!”裴煜气的咬牙。 “行!”花赫嘴角的笑意扩大,“我现在给你找零,若你下局输了,得给我五两银子。” “若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我给你十两!” “一言为定!” “成!” 花赫眸中笑意加深,“不过等下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你知道的,虽然你比我小了几岁,但我素来是个狠心的人,不会因为你哭了,就还银子给你的,当然,你最好也不要仗着年纪小,去宫里找太后娘娘告状,你知道的,只有无知孩童才爱告小状!” “都说了不会,快开始吧你!”裴煜被他唠叨的心烦,拧着眉头催促。 “诶……语气这么冲,病猫也要咬人了吗?”花赫作害怕状,气的裴煜直咬牙。 “怎么?你想试试?” 眼看着真的把裴煜惹生气了,花赫连连摆手,笑着道:“不想不想,无福消受,来来来,打牌打牌。” 裴煜气的哼了声,云芷无奈的看了花赫一眼,花赫回眸看她,用眼神问她【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云芷无语,【那你老是逗他干什么?】 花赫撇嘴,【我哪里是逗他?我明明是在帮助他适应群居生活,难不成,你想让他一直蜗居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一直跟自己生活?】 云芷蹙了下眉头,不放心地看了裴煜一眼,而后,又看向花赫,【那你也委婉点,他毕竟……一个人太久了。】 花赫心下叹气,轻轻摇头,【正因为如此,才更得下猛药啊!人嘛,还是要有点儿波动才好,生气也好,开心也好,伤心也好,至少,有情感波动,有情感波动,才像个人,若一直平淡如水,那便是死水一谭,既没有生机,也没有生命力,那样的人,活着与死了,没什么区别。】 这话云芷没法反驳,以至于抿唇好半晌,方才用眼神回他,【那你掌握好分寸。】 花赫自信地回了个【放心!好歹我也是受人所托,再怎么也不能崩盘不是?】 桑疆眼瞅着云芷和花赫看着对方来回使眼色,人都懵了。 半晌,他轻声问:“你们俩,是在打什么哑谜吗?我怎么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花赫一边摸牌一边道:“我俩眉目传情,打情骂俏,能让你看出来?” 云芷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照着花赫的椅子腿,一脚踹了过去。 花赫猛地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但好在他手脚灵活,及时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调皮。”花赫笑看着云芷,“虽说打是亲、骂是爱,但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这么秀恩爱啊。” “呵……”云芷气笑了,顿觉那一千两银子的诊金收的少了。 “王爷,我忽然想起来,我同你要账时,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花赫眨巴着眼睛凑过来,“诶,难不成小丫头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是奸商了?” “不是。”云芷赏了他一个白眼,一边摸牌一边道:“我是说,给老爷子用的药费,算错了,加在一起,应该是一千两金子,而不是银子。” 花赫闻言嘴角狠狠一抽,变了脸色。 “还一千两金子!小丫头,你属周扒皮的啊!” 云芷哼了声,“这不是跟王爷您学的么?” 桑疆努力憋笑,生怕一不小心笑出来。 讲真的,治花赫,还得他们家阿芷来! “诶,还跟我学的……”花赫奇形怪状地重复,“我这么好一个人,什么时候教过你打劫?不,不是打劫,你这是明抢!你当人人都跟那夫妻俩一样有钱啊!” “有吗?”云芷狐疑,“我没觉得他们很有钱啊。” 花赫怒了,“你不觉得他们有钱,为何还要收他们一千两金子的诊金?我看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以权谋私?” “王爷,你弄错成语了。”云芷好心提醒。 桑疆也好奇地问:“对啊,阿芷,你为何会收他们一千两金子的诊金?” 云芷吐了口浊气,眼角余光见裴煜在悄悄打量自己,便道:“首先,顾家不穷。” “嗯。”桑疆认同的点头。 云芷又道:“其次,唐家不穷。” 桑疆再度点头。 云芷将裴煜打了牌,紧跟着打出一张,这才继续道:“这两家一起凑一千两金子,于他们而言,那是毛毛雨。” 桑疆神色茫然,没有点头,而后在花赫的催促下打出一张牌。 云芷道:“最后,这是他们欠我的。” 此话一出,桌上几人齐齐沉默。 半晌,桑疆问:“那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一定能给呢?” 云芷慢条斯理道:“要不要,是我的选择,能不能让他们给,是我的本事。” 此话一出,花赫与桑疆齐齐沉默,唯有裴煜,噗嗤笑出声,以至于引得三人齐齐看向他。 “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见三人全都盯着自己,裴煜耳尖微微泛红。 云芷默默摸了张牌,没有说话。花赫嗤笑一声道:“难得见咱们小世子这么发自真心的笑,自是要多看看。” 裴煜不满,“我何时不真心。” 花赫笑了声,扫了一眼云芷打出的麻将,慢条斯理的摸了一张:“你真不真心,自然是你知道。不过,你这样,可比你从前像个人多了。” 裴煜脸色微变,桑疆见状忙出言维护,“小王爷,世子只是身子不好,你何必这般说他,再说了,他只是不爱出门与人打交道而已。” 花赫慢条斯理地道:“人是群居生物,人和人待在一起,才是人,若只自己一个人闷着,时间久了,必定会出现问题,心理也好,精神也罢,左右,日复一日,长此以往,最终,肯定会出大问题!” 话音落下的刹那,见云芷打出一张红中,当即拍出两张牌来! “碰!” 第148章:只保你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便见他乐滋滋的打出一张牌,而后想起什么来,又道:“对了,我游历天下时,听过一个真事儿,可以给你们讲讲。” 桑疆好奇的睁大眼,牌都没琢磨清,便打出去一张。 “什么事儿啊?王爷。” 花赫道:“事情是在乌蒙山一带,有一年,一户人家出去干活时,把才三个月大的孩子放在了屋子里,等干活回来时,孩子失踪了,任凭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后来,过了十年左右,村民上山打猎时,看到一个狼孩……” “狼孩?!”桑疆惊诧,“什么是狼孩?” 花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便借着往下讲。 “猎人初见那孩时,他没穿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猎人还以为人家孩子不小心上了山,便想着去跟他搭话,却发现,他跟几头狼在一起,甚至,他跟狼一样用四肢爬行。猎人跟惊诧,便偷偷尾随观察,便发现这孩子跟狼一起捕猎,一起吃生肉,甚至,通吃通睡。” 桑疆惊诧的变了脸色,不由得伸手去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花赫继续道:“甚至,那孩子还会跟狼一样嚎叫,猎人实在是惊讶,可他不敢贸然上前,就只能先下山。” “然后呢然后呢?”桑疆好奇的追问。 “猎人下山后,将事情告知,引得很多人好奇,于是,没几天,便有人跟猎人一起上山。但这次,他们运气好,瞧见了,独自在溪水边喝水的男孩,便想着去跟他搭话,可刚一开口,那孩子便像是受惊的禽兽一样,转身冲他们嚎叫。” “这……”桑疆哑然。 “但,好巧不巧,他们此番来的人里,有当年失踪那孩子的亲伯伯,他看清那孩子的长相时,惊讶的发现,那孩子跟他弟弟幼年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众人惊诧不已。但,因为那孩子招来了狼群,所以,他们只能暂且下山。” 故事讲到这里,桌上的三人,全都沉默了。 花赫摸了张牌,略扫一眼,便打了出去,而后继续道:“后来,他们找了当地的巫师,巫师和他们一同上了山,设法将孩子带了下来。” “经过巫师的检验,那孩子,的确是当年丢失的婴孩。只可惜,他跟随狼群生活了太久,思维已经固定,完全认为自己的狼,而非人,他听不懂人话,也适应不了和人类一起生活,他的父母家人虽心痛,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将他送回山林。” 桑疆嘴角动了动,好半晌才问:“那狼,为何要偷他呢?” “这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花赫叹了口气,继续道:“偷孩子的是一头母狼,她的孩子失踪了,她便循着气味儿追下山来,按照巫师的说法,多半是当年那孩子身上有什么气息,让母狼误以为那是她的孩子,所以,才把他叼走了。” “而且,那头母狼,以及她其他的狼孩子,对这个男孩都极为保护,天冷时,总是用自己的皮毛把他围在中间,甚至,还一直把最好的肉先给他吃,所以,那孩子的身体一直很好。” “这样啊……”桑疆若有所思,但还是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后来,男孩的父母,时常上山看他,大概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血脉羁绊,那孩子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亲近,也渐渐地学会了说话,只是,他不愿意下山,他认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山林间自由自在的生活,况且,他的狼母亲已经老了,兄弟姐妹也不够强悍,它们需要他的保护。” “但,偶尔,他也会狩猎猎物,偷偷下山,送给自己的父母,然后,再偷偷回到山上去。” “不过,有人曾在夜里发现,那位狼母亲,会在他下山时,带着其余几个狼崽子,再半山腰的地方看着他,然后,等他折返回去,他们在一起上山去。” 桑疆吸了吸鼻子,嗓音略显沙哑,“我突然觉得,这个故事还挺感人的。” “这天底下,大多生物,都有母爱的本能。因为母爱的本性,很多人和动物,才得以存活、得以延续。” “这倒是。” “所以,民族也好,种族也好,延续的本质,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样的。”花赫快速的摸牌打牌,“当然,想要融合一个民族,又或者消灭一个民族,从某方便来说,也是一样的。” “碰!”云芷拿过花赫刚刚打出的牌,紧跟着打了个九条,这才看了他一眼道:“小王爷这么懂,不去做谋臣,真真是可惜了。” 花赫嗤笑一声,心说小丫头挺记仇,面上却是道:“谋臣多没意思,做得不好,会死,做的好,到头来还是死。我虽愚钝,但鸟兽绝、良弓藏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王爷若愚笨,那我们三个,怕是蠢字都排不上了。” 见裴煜难得开了口,花赫扫了他一眼,“唔,难怪病美人不爱出门,原来是怕被人发现是个镴枪头。” 裴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花赫乐了,“这才对嘛!太后娘娘未出阁时,便是个极厉害的姑娘,入宫后,生下的孩子,也是个顶个的厉害,正阳长公主当年在京都,也是人人羡艳又敬畏的存在,裴将军那也是一杆长枪动京城的绝代英才,都说虎父无犬子,他们的孩子,又怎会是个没有牙齿的小绵羊呢?” 闻言,云芷和桑疆全都担心又紧张的看向裴煜。 却见素来温和的裴小世子,慢悠悠的摸了张牌道:“花家世代忠良,花爷爷战功赫赫,自不必说,就连花伯父做伴读时,也曾帮我舅舅肃清政党,稳固朝堂,保着他一路从受人欺凌的小皇子,到了人人敬畏的九五之尊。” “如今花家到了小王爷这里,怎么也该是个有勇有谋的权臣才是。” 花赫闻言乐了,笑看着裴煜道:“成啊!权臣嘛,小意思,你把身子养好,你去夺权,我定一路给你保上去!” 裴煜抬眸扫了他一眼,“小王爷还是莫要开玩笑的好,我福薄,命也薄,可经不起折腾。” 花赫啧了声,“那可就太遗憾了,你知道的,这满京都的人,我就看你最顺眼,再者,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只能保你。” 第149章:天山雪莲 “若我保了旁人,只怕他们会以为,那人,是你喜欢的。届时,你可真就摊上大麻烦喽。” 花赫说着,摸出一张牌,而后眼尾微微上扬,看似随意的打出了一张。 云芷看了花赫一眼,道:“王爷这么爱胡说,是怕咱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太长寿了吗?” 花赫眯笑着眼看她,“咱们这一屋子的人能不能长寿,那不还得看你么?对了,我听说吃了太岁肉,能长生不老,要不,小丫头你辛苦一下,找点儿来,咱们分了吃?” 见云芷瞪他,忙道:“旁的不说,至少病美人不用在吃药受罪了不是?再者,若你一人长生不老,未免太过孤单,但,咱们四个一起,那就不一样了。” 桑疆撇嘴,“王爷净胡说,这世上,哪儿有太岁?又哪儿来的长生不老?” “我既说有,那自然是有的。”花赫话落,看向裴煜,“纵是没有太岁,也还有天山雪莲,旁的不说,它至少包治百病。” “真的?”桑疆惊诧,眼睛都睁大了几分,“这天山雪莲,真就这么神奇?” “我既说了,自不会骗你,你若不信,可以问这小丫头。” 桑疆忙看向云芷,“真的吗?阿芷?” 云芷点了点头。 桑疆顿时欢喜地看向裴煜,“如此说来,是不是拿到天山雪莲,世子的病,就能好了?” “话是如此。”花赫不置可否的笑了声,看着裴煜没往下说。 桑疆沉浸在欢喜中,望着花赫问:“王爷,那天山雪莲哪里有卖?贵不贵?” 花赫嗤笑了声,“有市无价,你说呢?” “这……”桑疆蹙眉,片刻问道:“那,哪里能寻到天山雪莲?” “这个,你得问小丫头了。”花赫看向云芷。 桑疆也满脸期许地朝云芷看去。 云芷摸了张牌,又重新将牌面调整了一番,这才道:“北疆以北,穿过九龙山脉,跨过墨寒江,便是天雪山。” “这……”桑疆脸色泛白,“北疆已经是极寒之地了,北疆以北,岂不是要冷死人?” “你以为呢?”花赫嗤笑,“若非难得,何以有市无价?” 桑疆蔫了下去,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花赫补充道:“从古至今,想要天山雪莲的人何其多,去寻天山雪莲的人,又何其多?先不说天雪山有多冷,单单是九龙山脉,便能卡死一大半的人,再说那墨寒江,江上常年雾气缭绕,那雾气有毒不说,水中也有能吃人的东西。” “饶是你侥幸活着翻阅九龙山脉,又活着渡过墨寒江,天山雪,也是数道鬼门关。” “这……这么可怕吗?”桑疆满脸颓败,他还以为裴煜要有救了呢!不成想,天山雪莲竟是这般难得。 花赫哼笑一声,“何止是可怕?天雪山上积雪常年不化,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你根本不知道天山雪莲长在哪里,有人说它长在山顶的冰泉水中,也有人说它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更有人说,它长在地底下的温泉水中。” “这三个地方,无论哪一个,都不好寻。更何况,天雪山处处积雪覆盖,你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一脚踩空,掉进雪窟窿里,而后,活活冻死。” “纵使,你再幸运一点,避开了所有的雪窟窿,也躲开了随时滚落的雪球,崩塌的雪块,可,有一样,你避不开。” “什么?” “守护天山雪莲的蟒蛇。” 此话一出,桑疆那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正此时,沉默半晌的裴煜打出一张九万,花赫嘴角一勾,当即长手一伸,将牌面推倒。 “胡你!”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同花顺,就等你这张了!” 众人定睛去瞧,果然,一眼望去,全是万。从一到九,整整齐齐,一至八万各一张,九万两张,加上裴煜这张,刚好胡牌。 桑疆还沉浸在天山雪莲里没回过神,眼看着花赫胡了牌,人都傻了。 云芷任命地将牌推倒。 花赫单手托着脸,冲着裴煜笑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拿钱吧,我的小世子。” 裴煜脸黑了大半,压着怒气,一言不发的掏了银子。 花赫接过银子,嘚瑟的颠了颠,感慨道:“果然啊,还是大块银子招人喜欢,难怪小丫头总想着挣钱呢。” 云芷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桑疆还在想雪莲的事情,搓牌的时候都还不忘问:“那蟒蛇,会吃人吗?” “自然会。”花赫挫着麻将道:“你动脑子想一想,那可是天雪山啊,除了冰雪和泉水,唯一能吃的就是天山雪莲,而天山雪莲,少之又少,即便长出来,也不够那蟒蛇打牙祭的,但人就不一样了,随便去两个人,都能给它们开个荤。” “而且,不光能开荤,还能填饱肚子,饶是去的人多,它们也没在怕的,毕竟,它们可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蟒蛇了,长得大不说,还有毒,你说,寻常人,哪儿是它们的对手?” 桑疆小脸垮的厉害,“那,照这么说,岂不是不可能有人拿到了?” “那倒不至于。”花赫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云芷,说道:“根据江湖上的记载,这百年内,一共有两人拿到过天山雪莲,虽然,都受了重伤,但,好在都活着回来了。” “谁?”桑疆好奇的瞪大眼睛。 花赫不答,只笑着看云芷。 桑疆僵硬地朝她望去,半晌道:“阿芷,该不会是……” “不是我。”云芷一边认真码牌,一边道:“是我师叔祖。” “哦、”桑疆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你呢。” “我若有这般本事,早就发家致富了。” 云芷神色淡淡,无波无澜,似乎并没有将天山雪莲当成个事儿。 花赫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裴煜身上,见他拧着眉头盯着麻将,心觉好笑,嘴角翘了翘,道:“小丫头,做人还是要有些抱负的,你师叔祖能拿到,你也行。” “有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再怎么,你也不能给你师叔祖丢脸不是?” “丢脸总比丢命好。” 见云芷不愿多说,桑疆好奇地问花赫:“不是说,百年内有两个人拿到过吗?那,另外一个是谁?” 第150章:中毒 四人聚众打了一整宿的麻将,知道天微微亮时,方才散场。 桑疆困得扑倒在客房睡着时,脑子里还在想,另外一个拿到天山雪莲的人,究竟是谁。 他心下好奇万分,奈何,饶是他问了一整宿,花赫都没告诉他。只是时不时意味深长的看着云芷,偏偏,云芷一脸事不关己、不想多说的模样。 他不好意思为难云芷,自没法开口问。 云芷亦是困得很,躺倒在床上后,便沉沉睡去。 等醒来时,入眼便是剑拔弩张的一幕。 不大的闺房内,只见谢毅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喝茶,而听雨,手执长剑立在一旁,一副随时准备打开的模样。 云芷有些蒙,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她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蹙着眉头坐起身来。 “擅闯闺房,这难道就是毅公子为客的道理?” 闻言,谢毅挑眉看她,笑的肆意又张扬,“怎么办?我已经闯了,要不,你嫁给我?” 云芷看了他一眼,见他冲自己挑眉,便移开了视线,“也可,不过,我的聘礼中,需得有天山雪莲,否则,我不嫁。” 谢毅嗤出声,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天山雪莲?云芷,你可是真敢开口?你怎么不说,你要传国玉玺?” “我是个医女,要传国玉玺做什么?”云芷皱眉看了他一眼,道:“是你要娶我,自是要满足我的条件,而我们医者,就对天山雪莲感兴趣。” “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谢毅嘲弄地嗤了声,“我对你,可没这么大的兴趣。” “可你说要娶我了。” “你……”谢毅有些急眼,下一瞬,便明白过来,笑着道:“激将法,厉害了啊,云芷,都学会用兵法了。” “那毅公子还要娶我吗?”云芷歪着头问他。 “怎么?”谢毅挑眉,“你这是爱慕上本公子了么?” “对,我爱慕上公子了,所以,毅公子,你要娶我么?” “那我得想一想。”谢毅摆起架子来,“毕竟,爱慕本公子的人多的很,若本公子就这么娶了你,岂非太骄纵?” 讲真的,云芷看着谢毅脸上那自信的表情,膈应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那行,那毅公子慢慢想,我先换个衣服。” “啧!”谢毅眼神亮起来,“连衣服都要当着我的面换,看来,是真的钟情于我了。” 云芷笑了下,一双明亮眼睛紧盯着谢毅的耳坠,须臾,柔声笑道:“是的,钟情于你了,所以……” 她起身,朝谢毅走去,而后稍稍一挥衣袖,谢毅便倒了下去。 “小姐!”听雨惊诧的睁大眼睛。 “把他弄出去。” “是。” 早在云芷醒来时,听雨便发现了,但因着云芷示意她稍安勿躁,所以,便收了剑沉默的立在一旁。直到谢毅倒下去,方才明白过来,忙动作粗鲁的将人拖了出去。 云芷换了衣裳,翻出一根碧玉簪子,随手将头发挽起,又吃了慧雨端来的东西,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的大树前,谢毅被人用布层层裹到树上,莫说是逃跑,就是动一下,都费劲。 当然了,为了避免噪音污染耳朵,听雨还贴心地将他嘴巴堵上了。 云芷走过来时,就看见谢毅一动不动地靠在大树上,瞧见云芷进来,还冲她抛了个媚眼。 慧雨带着人将椅子摆好,待云芷施施然坐下后,又拿着扇子给云芷扇扇子。 云芷给听雨递了个眼神,听雨上前将谢毅口中的抹布拿下来。 谢毅也不恼,冲着云芷抛了个眉眼,调笑道:“你果真是太爱慕我了,都魔怔了,我又没说一定不娶你,你何必这般着急?” 慧雨一听这话便冷了脸,上前训斥道:“登徒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慧雨……” 见云芷唤自己,慧雨回头,见她冲自己使眼色,便抿着唇后退到云芷身旁。 谢毅嗤笑一声,“看吧,都说了,你家小姐爱慕我,你还不信。” 慧雨忍着火气没吭声。 云芷看向谢毅,“毅公子既然笃定我爱慕你,那……还要杀我吗?”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齐齐变了脸色,错愕又惊诧的看向谢毅。 谢毅却丝毫没有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只笑看着云芷,“我杀不杀你,你不是很清楚么?” 云芷轻轻笑了下,“我自是不清楚,不然,为何还要问呢?” 谢毅勾了嘴角,“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是来杀你的?” 云芷嘴角微微上扬,“郡主,应该已经动手了。” 闻言,谢毅眸中一闪而过的狠厉,紧接着便哼笑了声,“云芷,你不该自作聪明的,你要知道,眼下,德亲王府,还是德王说了算。” “那又如何?”云芷不以为意,“德王不可能掌控郡主一辈子,再者……”云芷眸中的笑意加深,“你没发现,你中毒了吗?” “你……”谢毅脸色骤变,可激动之下并未发现身体有恙,当即笑了。 “又想骗我。” “我是不是骗你,你大可以试试。”云芷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天边的残阳,行至谢毅跟前,“我并没有要与德王作对的意思,我只是一个医女,郡主命我为人诊治,我没有法子,只能从命。” “德王管不住子女,不该对我这样的无辜平民下手,若德王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就只能设法让最顺他心意的儿子,随我一道去死了。” 云芷说着,嘴角上翘,甚至还抬手摸了摸谢毅的脸,“再怎么,毅公子也是德王的孩子,纵不能继承王位,也还有家产可以分割,即便都没有,也还有德王的宠爱,和这一副好皮囊,是以,有毅公子随我一道赴死,我是不亏的。” “你……”这片刻功夫,谢毅已经感受到身体里好似虫蚁啃噬的痛楚,看向云芷的眸光里都带了杀意。 云芷笑看着他,“你知道的,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无依无靠的,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时候,死了也便死了,但,毅公子你……可是不一样的,有你为我陪葬,与我而言,也是桩幸事。” “对了,你还不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吧?那要不要,我同你讲讲?” 第151章:这世上,没人想死 身体内的痛楚,让谢毅红了眼,以至于面部表情都狰狞了起来。 “贱人!你究竟干了什么?!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云芷慢条斯理地道:“这毒,可是我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我寻思着,若不听郡主的,她势必要杀了我,若我听了郡主的,德王也势必会派你来杀我。为了活命,我只能自救。” “哦,对了,这毒,眼下只有我能解,若你杀了我,你必定要同我一起死,旁人救不得你。当然了,你也不必觉得孤单,这毒,我做了好些,你的那份,就下在我房间的茶水里,好巧不巧,你把那茶给喝了。” “至于德王那一份,想来,郡主也已经动手了……” 说话间,云芷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再看向谢毅时,已然是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怎么办?谢毅,只要一想到,我一死,你和德王全都要给我陪葬,我就开心的不行,真的,此生不亏啊!” “你——贱人!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将你扔到最下等的窑子里,让你尝尝被人折磨死的滋味儿!” “无所谓啊……”云芷摊手,毫不在意地道:“反正,你和德王身上的毒,需半个月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暴毙而亡,若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几日,届时,你们会体会到被虫蚁啃噬五脏六腑,活活疼死的痛感。” “呀,这么一想,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毒妇!你敢毒杀皇室亲王!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那你去啊!”云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也异常灿烂。“你当皇上会在意一个亲王?说不定,他巴不得德王赶紧死呢。” “皇室……呵,你若真觉得皇室中,在意血脉亲情,你大可以去告。” “当然,你最好真的有十足的把柄,否则,届时,我若一朝反悔,你和德王没了解药,说不定真就死在我手里了,哦……那时,说不定我还活着呢。” “毕竟,你也知道的嘛,裴小世子还需要我,我还不能死呢。” “你——” 见谢毅恨得直咬牙,云芷心下并非有多痛快。 她学医,是为了救人;识毒,也是为了救人。可眼下,她为了自保,就只能制毒杀人。 她本不愿如此,可奈何,世人不给她活路。既如此,很多事,便也怪不得她了。 大抵是看出云芷已经铁了心这般,谢毅大脑快速转了几圈后,压下满心恨意,放缓了语气。 “云芷,你不就是害怕自己无依无靠被人欺负么?我知道的,你的苦楚我都明白的,况且,你不是喜欢我么?我可以娶你的。” “只要我娶了你,父王就不会再杀你了,届时,你有依靠,有依仗,日子会好过很多的。” “真的?”云芷眼神期待又懵懂地看着他。 “自然是真的,我怎会骗你?”谢毅睁着眼睛,满脸的认真。 “你真的要娶我?” “自然!” “我嫁给你,德王就不杀我了?” “自然!” “那,若德王非要杀我,你能护着住我吗?” “自然!你信我,我一定护得住你。” 眼看着云芷一步步落入自己的圈套,谢毅眼睛睁的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只是,他面前没有镜子,以至于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多可怕! 然而,已经快要完全相信他的云芷,却骤然变了脸色。 “你骗人!” 云芷怒地甩衣袖,整个人的状态好似发病时的柳卿卿。 “寿王之母武慧妃生前备受玄宗喜爱,连带着寿王也受宠爱,可饶是这般,寿王都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寿王妃,你焉能护得住我?” “再者,你又不爱我,又怎会舍身护我?” 谢毅被绑了半天,又承受着虫蚁啃噬的痛楚,早就烦躁的想杀人,但见云芷不信他,当即恼火的脏话连篇。 “贱人!还怎么说都不行了是吧?你就说你想干什么吧?要杀要剐,你给个准话!” 谢毅骂了半天后,终于说了句能听的。 云芷认真的看着他,“我早就说了,我只想活着。” “你——”谢毅哑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打他认识云芷起,云芷好似就这么一个目标。 他偃旗息鼓,半晌,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道:“我也早就说过,不是我想杀你,是别人想让你死而已。” “可我想活。” 云芷侧过身,望着天边缓缓下坠的残阳道:“这世上,没人想死,同样的,也没人愿意让别人掌控自己的生死。” 如果真的有人想死,那一定是因为,她活的生不如死,所以,就只能去死。 “德王既往这么愿意拿捏旁人的生死,如今,便也叫他尝一尝被人拿捏的滋味儿好了。” - 庆兰来见云芷时,已经是亥时末,彼时,云芷正坐在书案前写方子,庆兰掀开帘子进来时,瞧见桌子上的茶盏,略微停顿了一瞬,方才抬脚走了进来。 “郡主来了,请坐。” 庆兰没应声,只抬脚走到书案前,低头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几张方子,说道:“我已经按你说的,给他下了毒。” “嗯。” 庆兰皱了眉头,“我们什么时候走?” 云芷蘸了蘸墨汁,“郡主,我现在还在闭门思过。” 闻言,庆兰恼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斥道:“云芷,你什么意思!” 因着她力道大,墨汁滴溅在宣纸上,弄得黑漆漆一团,惹得云芷眉头皱起。 “郡主,我若擅自出门,还是出远门,是犯杀头之罪的。”云芷抬起头来看她,“郡主或许不在意,我前脚回京,后脚被杀,可我在意,郡主,我们云家,可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祖母拼死护我一条命,若我因为听命于郡主,而被皇上降下死罪,可就太不值得了。” 庆兰压住火气,“所以,你想如何?” 云芷放下笔,“不是我想如何,是郡主要我出京,自然是郡主要如何。” “好。”庆兰咬了咬牙,而后怒甩衣袖带着怒气走了出去。 须臾,听雨从外头进来,不放心地道:“小姐,庆兰郡主看着很生气,您这般……万一她过河拆桥,可怎么办?” 第152章:灵犀断了? “好办!”云芷不以为意地蘸了蘸墨汁,“她也死!” 真就顺手的事儿!多她一个也不多的! “……”听雨哑然,好一会儿才道:“小姐,莲生回来了。” “嗯,叫他进来见我。” “是。” 听雨领命出去,没多久便掀开帘子,带着莲生进来。 “小姐……”莲生规矩地行礼。 “起来吧。” “是。” “事情如何了?” 莲生道:“庆兰郡主的确给德王下了毒,但是,德王对她多有防备,我怕郡主失手,便按小姐的吩咐,将毒下在了他的枕头上,以及熏香和点心之中,他吃了点心一刻钟后,耳垂下方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那红色小点持续了一会儿,便消下去了,我寻思着他已然中毒,这才收手。” “嗯。”云芷点了点头。 莲生又道:“不过,起初德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直到谢毅回去,他方才知晓,而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差点儿拔剑杀了谢毅。” 云芷闻言嗤笑,“德王那样的人,怎么看都是个自私怪,他视人命如草芥,对世家出身的妻子尚且那般,对谢毅这个外室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倒是。” 莲生点了点头,说道:“德王从谢毅口中知道是郡主给他下毒后,纵是盛怒,也没敢找庆兰郡主的麻烦,但却把谢毅打的半死不活。” 云芷不以为意,“在德王眼中,谢毅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而不是他的孩子,所以,这也很正常。” 听雨眉头皱起,“他既不喜爱谢毅,当初何必那般?” “很简单。”云芷看了听雨一眼,“当初德王之所以闹得满城风雨,不是多喜欢谢毅的母亲,他只不过是不喜欢被人掌控罢了。” “毕竟,他的王妃,不是他自己选的,是德亲王为他选的。” “同样的,眼下他死活不肯让柳卿卿离开,也是这个道理。” 听雨怒道:“这人好生自私!” 莲生道:“小姐,德王此人,阴险狡诈,眦睚必报,你此番得罪了他,只怕,他不会放过咱们。” “我知道。”云芷将写好的方子放到一旁,笑着道:“我虽愚钝,但未雨绸缪,还是懂得的。” 闻言,两人齐齐看向云芷,便见她笑着道:“为了避免他精力过剩找咱们的麻烦,所以,下给他的毒里,我加了点儿旁的东西。” 听雨一听这话,眼神都亮了,恨不能当场给云芷鼓掌叫好。 “小姐高明!” 云芷笑着道:“谢毅和德王,俩人有本质上的不同,谢毅虽无耻,但多少讲点儿道理,但德王不一样,他是全然没有人性。所以,无论是下给他的毒,还是给他的解药,我都加了点儿东西,只要他吃下去,长此以往,自然就没精力跟咱们折腾了。” “小姐高明!”莲生回来的路上,满心都是担忧和不安,生怕德王来报复,但,眼下听了云芷这话,担忧和不安瞬间散了大半,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对云芷的崇敬。 “莫要夸。”云芷笑着摆手,“不过是保命的基本功罢了,不值得夸耀不值得夸耀。” 见云芷这般,两人只觉得可爱的紧,对视一眼后,齐齐笑出声来…… - 等到莲生离开,听雨给云芷磨墨时,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小姐,德王品行败坏,但我瞧着庆兰郡主也未必是个好的,此番,你与她出行,真的不做些什么吗?万一,她真的过河拆桥,可该如何是好?” “那她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云芷拿起写好的方子瞧了瞧,思索片刻后,又添了一味药材上去。 听雨眉头紧皱,“要不,我偷偷潜入德王府,给她也下个毒?” “不用。”云芷被听雨逗笑,“庆兰这个人,跟她父亲,还是有些不同的。” “小姐,我还是不放心。” “安心啦。”云芷放下方子,抬手拍了拍听雨的胳膊,“现下,咱们是有保命符的,所以,安心啦,她这一时半会儿的,可不敢杀我。” “好吧……” 见云芷这般笃定,听雨没再劝,想到之前花赫提及的天山雪莲的事情,便道:“小姐,天山雪莲,真就这么厉害吗?” “嗯。”云芷点头,“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它好像就是这么厉害。” 听雨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姐,你说,若是以我的功夫……” “不能。”云芷截断她的话,抬眸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她,“听雨,打消这个念头,你的武功并非绝佳,不会是那两条蟒蛇的对手,再者,你不善毒,也不会解毒,你去,怕是连九龙山脉都出不去,就没了命。” 听雨嘴角动了动,最终欲言又止。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一边写方子一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听雨,这世上很多事都急不得,与其着急忙慌,中途丧命,不如,放慢脚步,徐徐图之,如此,才有可能一击即中。” “是,小姐,我记下了。” “嗯。” 夜色渐深,偶尔有风从远山吹过来,给闷热的夏夜带来一丝凉意。 但很快,这缕凉意,便随风而去,渐行渐远…… - “病美人今天不来吗?” 药房内,花赫啃着果子问云芷。 云芷抓了药,放在秤盘里,好奇地回看了他一眼,“王爷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足不出户,如何知晓世子今日来不来。” 花赫眉头拧起,“你俩不是心有灵犀吗?” 云芷哼笑了声。 花赫又道:“怎么?灵犀断了?” 云芷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多谢您,让我这个活了十八年的人,学会翻白眼了都! 花赫打量着她,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抹调笑,“该不会是小情侣闹别扭了吧?” 云芷无语,扯了扯嘴角,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王爷,您要是没正事儿的话,可以走了。” “谁说我没正事?”花赫努嘴,将腿伸到长桌前,“我可有正事儿了呢,对了,你要不要再去瞧瞧老爷子,看看药方子需不需要调整。” 云芷想了想,道:“也行。” 花赫又啃了口果子,嚼了几下道:“有一说一,病美人虽然身子不好,人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在京都里,怎么也拍个第二。” 云芷好奇的转过身来,“那第一呢?” 第153章:闺中密友? 花赫嘚瑟的一扬下巴,“还用问,那自然是本王爷!” 云芷:“……”她就多余问这一嘴! 见云芷无语的转过身去,花赫笑出声来,紧接着便听见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小姐……”慧雨掀开帘子进来,见花赫也在,便朝他行了一礼,道:“顾夫人来了。” “嗯,知道了。” 云芷将称好的药材放到器皿中,旋即放下秤盘,对着花赫道:“王爷,这是给老爷子做药丸的药材,您千万别乱动,还有,若有什么需要,唤慧雨就好。” 言外之意,千万别乱跑,也别乱折腾。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花赫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云芷掀开帘子,抬脚往外走,慧雨行了一礼后,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 抵达前厅时,云芷一眼就瞧见了垂首坐在椅子上的唐娇娇。 不同于先前每次来时的大吵大闹,此时的唐娇娇可谓是文静娇柔,很是惹人怜爱,甚至,还有几分幼时来云家寻云芷玩耍的乖顺和娇憨。 云芷将手中拎着的篮子放到桌子上,又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都拿出来,这才伸手去揭唐娇娇脸上的纱布。 彼时,唐娇娇脸上的红肿只剩下些许,先前的伤结成的痂也长的极好,再有几日,便能脱落。 云芷先是给伤处消毒,而后便是上药膏。 屋内寂静如斯,唐娇娇一直垂眸不语。 半晌,云芷做完这一切,从篮子里拿出两罐新的药膏递给唐娇娇。 “这药膏,是新做好的,回头,待痂脱落后,每日净面后,将药膏敷于脸上,在按摩半刻钟就好。” “嗯。”唐娇娇应声,声音细弱蚊蝇。 云芷又道:“你的诊金还差三百金,别忘了给。” 不知是哪一句触到了唐娇娇的逆鳞,她忽地抬起头来,怒瞪着云芷道:“诊金诊金诊金!云芷,我再怎么也是你从前的闺中密友,你看到我,难道就只能想到钱吗?” 闻言,云芷收拾东西动作咻地一顿,以看智障的目光看她。 “吃错药了?” 唐娇娇气红了脸,大声道:“你才吃错药!你不知道,你把我害的多惨?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洗耳恭听。”云芷整了整衣服,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你……”唐娇娇气红了脸,紧接着“蹭”地站起身来,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云芷拧了眉头,简直无语透顶。 但,正当她准备提着药篮子走人时,霏雯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歉疚的朝云芷行了一礼。 “云小姐,对不住,我家夫人不是故意的。” “无妨。”云芷神色淡淡,“我们行医的,不会跟病人计较。” 霏雯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云芷见她站着不动,心知她有花说,复而在椅子上坐下,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云小姐……”霏雯察言观色,见云芷始终没什么情绪,犹豫片刻后,终是看了口。 “云小姐,我知道,我家小姐顾家姑爷,是她不对,是她对不起您,可,除了这件事外,我家小姐,旁的地方,都是对得起您的啊。” “是吗?”云芷气笑了。 霏雯道:“我知道,我说这些,您可能会生气,可云小家,您幼时不爱出门,又没有玩伴时,是我家小姐日日来寻你玩耍,为你解闷,甚至你不在京都时,她碰到什么稀奇的事儿,吃到什么好吃的吃食,都想着您。” “是,她嫁给您的心上人,是她的错,是她该千刀万剐,可她当年对您的情谊,总是真的啊?” “您就算是看在当年的情分上,也不该这么对我家小姐啊!” 云芷心下怒地起火,但面上的神情依旧冷漠。 “我怎么对她了?” 霏雯闻言有些生气,“我家小姐在这儿受了伤,请您医治时,您怎么能收她一千两金的诊金呢?您知不知道,因为这诊金,害的姑爷与小姐失和不说,还害的小姐被老爷和夫人责骂,被堂小姐嘲笑讥讽。” “云小姐,再怎么,我家小姐从前也是您的闺中密友,您怎么能这么对她?怎么能眼看着她沦为京中笑柄呢?!” 面对霏雯带着怒气的质问,云芷气笑出声。 “闺中密友……呵呵……”云芷笑意渐冷,抬眸看向霏雯时,眸子里的冷光好似能杀人。 霏雯被这目光吓得脸一白,不由得后退一步。 云芷移开视线,冷声道:“我是不知,你们主仆是怎么有脸提闺中密友二字的,先不说顾家,单单是三年前……我家为何出事,你家老爷又为何能顶替我父亲成为国子监祭酒的,我心里清楚,你家小姐心里也清楚,你若不清楚,大可以回去问清楚。” “还有,若说闺中密友……你见哪家的闺中密友,明知道顾家公子是我未婚夫,还要上赶着勾搭,上赶着架的?还闺中密友?霏雯,这种闺中密友给你,你要不要啊?” “我……”霏雯苍白着脸,又是后退一步。 “还有,你最好回去问问你家小姐,问问她,当年为何频繁往云家跑,究竟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旁的。” “最后,你家小姐跟我关系几何,她心里清楚,她对我如何,她心里也清楚,说句难听的,咱们两家,眼下说仇敌也不为过。” “一个仇敌,闲着没事来找我麻烦,还不小心自己受伤了,这本就是她自作自受!而我,面对她的请求,愿意给她诊治,是我大度!至于诊金……”云芷冷笑一声,“你们若觉得贵,大可以换人,反正,我的医术,我的药,就是值这个价!” “你们不想看,可以不看,没必要来我面前说这一嘴!免得得罪我,日后生孩子难产时,求都求不来我!” 云芷说完,将桌子上那两罐药膏拿起,塞到药篮子里,起身边大步往外走,边道:“若雨,送客!” 霏雯见云芷当真动怒,当即有些慌了。 “云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她慌张的扑过来,抓着云芷的衣袖跪在她跟前求饶,“云小姐,我知道错了,您就宽宥我这一回,且……且,这些话是我自己要说的,与我家小姐无关,她只是吩咐我来拿药罢了,我……” 第154章:癞蛤蟆趴脚面 云芷冷笑一声,回头看她:“孩子死了,知道奶了!粮食收了,知道种了!早干嘛去了!” “嫌我诊金贵,可以!让你家小姐换个大夫,我倒是要看看,这京都里,除了我,还有谁,能让她脸上不留疤。” “哦,对了,你家小姐应该挺讨厌我的,你说,她都那么讨厌我了,为什么还非得求着我给她治呢?这是为什么呢?” 霏雯脸色煞白。 云芷嘴角扯出一抹凉薄笑意,从霏雯手中扯过自己的衣裙后,抬脚走了出去。 霏雯心下瞬间慌的不行,忙跪爬着、哭喊着去追云芷。 “云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真得知道错了,您就宽宥我这一回,把药给我吧,否则,我家小姐会打死我的。” 若雨抬脚上前,挡在了霏雯面前。 “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霏雯被问的哑然。 若雨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们,就是一个个的,看我家小姐孤身一人,所以谁都想来欺负她,先前是你家小姐,后来是你家姑爷,现在连你一个做奴婢的,都敢来欺负我家小姐了!真真是倒反天罡,没天理了!” “我……我没有。”霏雯脸色煞白的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家小姐可怜……” “你家小姐可怜?”若雨气的双手叉腰,“你竟然说你家小姐可怜?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家小姐害的我家小姐家破人亡,还抢了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完了,还想让我家小姐去你家小姐手底下做妾,怎么?你管这叫可怜?你是脑子被门挤了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霏雯慌乱的摆手。 “那你是什么意思?”若雨冷声质问,但见霏雯答不出来,便道:“哦,我知道了,你们就是看我家小姐好欺负,既如此,你们以后就别来我们家看诊了,我们家,可伺候不起你们这样的大佛。” 说完,若雨直接叫人进来,将不断道歉求饶的霏雯拖了出去。 - “唔,脸色怎这般不好?” 见云芷带着一身怒气走进来,花赫惊诧的瞪大眼。 “没事。”云芷压着火气回了句,而后便行至柜台前继续称药材。 花赫歪着头打量她,微微蹙着眉头道:“你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吧?” 云芷不吭声,只低着头称重。 花赫不敢吭声,小心翼翼地喝了口饮子。 然后,便听见“砰”地一声,云芷一巴掌拍在了柜台上,花赫吓得颤了颤,刚要开口问,便听云芷咬牙切齿地道:“卑鄙无耻不要脸!他们怎么不去死!” “豁—”花赫惊讶的睁大眼,“看来是真气着了。” 云芷越想越生气,放下秤盘后,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抓着花赫的衣裳道:“王爷,你知道他们有多无耻吗?他们那么害我,竟然还敢跟我说什么闺中密友之情?谁家闺中蜜友抢人未婚夫啊?谁家闺中密友处心积虑把对方踩在脚下啊!” “而且,你知道她怎么受伤的吗?是她吃饱了撑的,来找我麻烦受的伤?!结果,这个也能怪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们怎么能那么无耻!怎么能那么不要脸!” 眼看着云芷巴拉巴拉语速极快的抱怨一堆,花赫人都傻了。 而且,不光人傻,还头晕! 因为云芷一边抱怨,一边死命摇晃他,晃得他头晕!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气死我了!我好想杀了他们啊!” 就这样,快要气疯了的云芷,抓着花赫急赤白脸的抱怨了半柱香的时间,直晃的花赫找不到北,方才平静下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啊……”气红了眼的云芷坐在椅子上,猛地灌了自己一大杯凉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嗨,物种的多样性嘛!”头晕了好半天的花赫扯着自己被云芷弄皱的衣裳,温声宽慰:“小丫头,你要坚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再说了,跟真正的坏人一比,这夫妻俩,这哪儿都哪儿啊。” “我知道。”云芷又喝了一大口凉茶,“我就是难受。” “我懂。”花赫抬手给她续了一杯凉茶,“你难受,无非是因为,这世上的很多坏人,你心知他们是坏人,不与他们打交道,也不与他们交付真心,可顾凌枫和唐娇娇不一样,你是真的在意过他们,也是真的与他们交付过真心,如此,你才会这般伤心愤怒。” 云芷低着头不说话。 花赫低头,见云芷睫毛上沾着晶莹,心下叹了口气。 “小丫头,人生在世,当你将心捧给对方看时,就已经给了对方伤害你的权利和资格。” “若想不伤心,就需得看好自己的心。若你看不好,你就只能伤心。” 云芷依旧不言,只低着头,悄悄抬手擦了眼角的泪。 花赫心知多说无用,便轻轻摇了摇头。 须臾,云芷完全冷静下来,冗长地舒了好一口长气,方才道:“王爷,咱们去看老爷子吧。” “可以是可以。”花赫坐直了身子,见云芷疑惑地抬眸看他,便道:“不过,咱们得先说好,到时候老爷子若问你是怎么了,你可得跟他说明白,别到时候让他老人家误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届时再给我一顿打,我可就太冤枉了。” “怎么会……”云芷破涕为笑,“我哪儿是那样的人?” 花赫哼了声,“那可说不准。” “王爷你冤枉我。” 花赫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道:“那你可得为自己正名了。” 正此时,慧雨掀帘子进来,匆匆给两人行了一礼后,说道:“小姐,霏雯在府门前跪着不走,说是要给小姐赔罪。” 云芷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花赫见状,啧了声道:“这还真是癞蛤蟆趴脚面。” 闻言,两人齐齐看向他。 慧雨茫然地问:“王爷,这话……啥意思?” 花赫哼笑一声:“不咬人,恶心人呗。” “……”慧雨沉默了一瞬,点头道:“这还真是。” 云芷抿唇不语。 慧雨心疼云芷,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好办!” 第155章:打蛇打七寸 “好办!” 听到慧雨担忧的询问,花赫“唰”地合上扇子在掌心敲了一下,看了一眼茫然抬眸看向自己的云芷,弯了眉眼道:“看在你要去给老爷子看诊的份上,这个癞蛤蟆,我帮你解决了。” 慧雨当即万分欢喜,“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花赫对着慧雨招了招手,将人领了出去,但见云芷起身要跟上,忙道:“你坐着,别动。” 闻言,云芷不敢在动,又老老实实地坐下。 须臾,花赫掀开帘子进来,冲着云芷道:“行了,去换衣裳吧,等你换好衣裳,咱们就走。” “嗯。”云芷应声,起身回了闺房。 然而,云芷刚换好衣裳,慧雨便满面欢喜的跑进来。 “小姐,成了!” 云芷正拿梳子梳头,闻言诧异地看向她。 慧雨忙道:“花小王爷真就是神了,原本那霏雯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还说什么,她要是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她家小姐打死。” “若雨说,她贵在哪儿,就是想拿到小姐做的药膏,但,没有小姐的交代,若雨姐姐无论如何也不肯给。” 云芷认同的点头,又问:“那王爷说了什么?” 慧雨笑着道:“王爷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花?”云芷好奇的睁大眼睛。 “王爷叫我同她说,若她不走,咱们立刻入宫状告顾大人倚强凌弱,仗势欺人,如此,叫他这辈子都做不了大官。” “就这样?”云芷满脸的不可置信。 “对!就这样!”慧雨笑着点头,接过梳子一边给云芷梳头,一边道:“王爷说了,那顾凌枫刚入翰林院,最注重名声,若此时有人状告他,他的官声,多半是断了。” “那唐娇娇既嫁给顾凌枫,多半是看他有前程,否则,从前为何不嫁,而唐娇娇主仆今日闹这一通,多半是因为她脸受了伤,叫顾凌枫跟着丢了面子,所以,夫妻俩有了嫌隙。” “如此,唐娇娇无论如何都不敢在此时得罪顾凌枫,同样的,霏雯也不敢。果然,霏雯听了这话,又见咱们牵了马出来,当即走了。” “就……这么简单?”云芷狐疑,要知道,在她印象里,霏雯怎么也得像蒋蔷一样,要死要活地全都来一遭才是,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走了?” 慧雨思索了片刻,道:“起初,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我回来的时候,又去问了王爷。” “那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那霏雯,多半也自知理亏,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跟她有莫大关系,唐娇娇多半也是发了话的,让她拿不到药,死也死这里。所以,霏雯纵然不愿,也只能在府门前跪着。” “而王爷,拿顾凌枫说事儿,不过是给霏雯一个回去的借口。如此,她能少丢些脸面,也能用这个,压住唐娇娇的怒气,以免唐娇娇盛怒之下叫人打死她。” “这倒是。” 慧雨又道:“王爷还说,与人斗,从来都是斗智斗勇,抓住对方的软肋,打蛇打七寸,才能长盛不衰。” 云芷缓缓点头。 慧雨又说:“王爷还说,有些蛇,天生有毒,所以,打蛇时,既要快准狠,找对下手点,又要护好自身,如此,才是尘世间的生存之道。” 云芷没忍住笑出声来,“王爷这是又长出道心来了?” 慧雨笑着摇头,“这个奴婢不知,不过奴婢瞧着,王爷对小姐,还是挺好的。” “嗯。”云芷轻轻应了声,还未开口,便听花赫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喊:“好了没?再磨蹭,可就要晒日头了!” “知道了,这就来!” - 等云芷从忠义王府回来时,已经临近亥时。 “小姐,翠菊来了。” 云芷走进院子时,刚摘下兜帽便听见这话,当即脚步顿住。 “什么时候来的?” 慧雨道:“刚来了两盏茶的功夫。”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怕白日里来,给小姐你添麻烦,所以,才想着等路上没什么人后在过来。” “嗯。”云芷应声,“她现在在哪儿?” “在小姐屋子里。” “好。” - 因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院子里的宫灯全都点燃,门前的灯笼也高高悬挂,云芷掀开帘子进去时,便瞧见坐在桌边说话的青梅和翠菊。 “小姐回来了!” 青梅原本正同翠菊说话,瞧见云芷,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小姐……”翠菊见状起身就要行礼,但被眼疾手快的云芷一把摁住。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先坐着别动。” “多谢小姐。”翠菊红了眼眶,动作僵硬地坐好。 云芷看了看她脸上结痂的伤,心疼的叹了口气。 “疼吗?” “不疼。”翠菊笑着摇头,可眼里全都是泪,眼眶也红肿着。 云芷心疼的拉过她的手,“你受苦了。” “翠菊不苦。”翠菊笑着摇头,“有小姐护着,这一切,已经很好了。” 听她这般说,云芷心下越发难受。 当初,她决定让焦静依假死脱身时,便同翠菊讲过。她想的是,叫焦静依先设法支走一个丫鬟回家报信,然后,剩下的由翠菊帮助她完成。 那俱尸身,是云芷叫听雨去城外寻了个跟焦静依身形差不多的女尸,买回来后,趁着夜色送进去,又换上焦静依的衣裳,戴上她的首饰。 至于焦静依,则有听雨帮她脱身。 至于翠菊…… 汲家那位姨娘在被焦静依激怒后,在设计杀人时,自然会给翠菊下药,只要翠菊能留点儿心眼,假意昏迷,远离火场,自能全身而退。 这些,原本全都是说好的。 奈何,真正起火时,翠菊怕汲家人起疑心,愣是冲进火场救人,这才险些丧命。 如今,虽保住了一条命,可后背和身上大面积的烧伤,虽不致命,却也够她疼上一阵子了。 但,正因为翠菊闯入火场这一行为,才做实了焦静依的死亡,也会焦家后来为焦静依争取和离时添了一把劲儿,所以,云芷没法怪她。 “我先前叫人给你送去的药,估摸着也快用完了,眼下,新的药膏已经做好,祛疤和止痛的都有,回头,我叫青梅拿给你。” “多谢小姐。”翠菊眸中泪光更盛,说着,便起身给云芷磕头…… 第156章:不能留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云芷拦住翠菊,拉着她在椅子上坐好,又伸手帮她擦了脸上的泪。 “眼下焦家已经与汲家和离,焦家公子想来这两日就要离开京都,我寻思,若我此时跟焦家开口,你是能留下来的。” 闻言,翠菊笑着摇头,眼中的泪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看到翠菊拒绝,云芷心下还是止不住的叹息。 “你是想跟焦家公子走吗?” 青梅一听这话,也跟着急了。 “翠菊,要不,你还是留下吧,你留在京都,咱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你若走了,我们想见你,都不容易。” “我知道。”翠菊伸手摸了一把眼泪,嗓音沙哑的哽咽:“可我不能留下。” “为什么啊?”青梅不解地发问。 翠菊道:“汲家人,不是傻子,此番,他们吃了亏,必定新生怨恨,若我留下,他们肯定会觉得,此事跟小姐托不了干系,届时,若因我连累小姐,我只怕是万死难辞其咎,我不愿这般。” “而且……”她用衣袖擦了脸上的泪,继续道:“焦家小姐是个好人,我不放心她,我想去找她。” “可……” “好,我答应你。让你去找她。” 见青梅还要说,云芷打断她的话,笑着开了口。 “只不过,得等你的伤完全好了以后,否则,我可不愿意。” “谢谢小姐。”闻言,翠菊泪如雨下,扑倒云芷怀里哭的一塌糊涂。 窗外,夜风缓缓吹过,吹得灯笼轻轻摇晃。 屋内,人影交叠,期期艾艾。 但,夜太深了,纵使这夜色之中有什么,等到日出时,也都会消散不见。 毕竟,昼夜交替,四季更迭,一切,都会随时间改变。 不变的是,下一个黎明到来之时,下一个黑夜,亦在途中…… - 桑疆推着推车来到云家时,云芷整个人都傻了。 “你这是……”看着推车上的大桶,云芷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桑疆将推车放好,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热汗,说道:“我同祖母说,你和世子都很喜欢她煮的妈糊,她很是开心,是以,今日得闲,便做了许多。” “可……这也太多了。”云芷上前,手足无措的帮忙。 “还行,咱们人多。”桑疆说着,同小厮一起将盛着妈糊的大木桶抬下来,送到了屋内。 云芷将拖车上的篮子拿下,掀开瞧了瞧,好嘛!一整篮子的韭菜盒子! “你是已经去世子府送过了吗?”云芷拎着东西,问从屋内走出来的桑疆。 “没有。”桑疆答得利落,“我寻思贸贸然去世子府送东西,叫人瞧见,像是我要巴结世子一样,没得给世子添麻烦,所以,就直接送这儿来了,左右,世子府离这儿不远,世子若来,也不会太慢。” “也是。”云芷缓缓点头,追着问:“那你告诉世子了吗?” “说了。”桑疆走到推车前,端起上面的框子,边往里走边道:“我去世子府送了封信。” “信?”云芷好奇,“那世子府的人有没有问你什么?” 桑疆咧嘴一笑,道:“我只说,我是代云姑娘来送信的,他们就没多说。” 闻言,云芷嘴角狠狠一抽,须臾道:“那你还挺聪明的嘛。” “可不是。”桑疆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 云芷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 - 西天边漫天红霞被吞噬地只剩下丝丝残红时,云芷坐在屋内,夞了一勺妈糊送进口中后,无语地看着桌上的几人。 “你怎么来了?” “嗨!”花赫一口酱香饼下肚,大手一挥道:“这不是缘分吗?” “缘分?”云芷狐疑地看他。 花赫一边神筷子夹韭菜盒子,一边伸手捏桑奶奶的自制腌辣椒,闻言看都不看云芷一眼道:“我这不是运气好么?正在街上闲逛呢,就瞧见小桑疆了,见他推个小推车,这不好奇嘛,就想着来瞧瞧,诶……谁曾想,我就水灵灵的赶上了。” “啧啧,要不说,我有口福呢,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福来一边咣咣干饭一边道:“差一点儿我们就回王府了,但王爷瞧见桑公子后,就跟着来了,哎,王爷说的没错,桑公子一心惦记着云姑娘你,有什么好的香的,肯定先给你送。” “……”云芷满心无语,然,还未反驳,蹲在锦榻上吃麻圆的小满便开了口。 “桑公子也惦记我家世子了,还特意送信过去,叫我们过来。” “啊?”福来傻了眼。 正嘎嘎干饭的花赫瞬间破大防。 “小桑疆……”花赫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努力咽下口中的饭后,万分伤心的看向桑疆,“他说的,是真的吗?” 桑疆尴尬的要死,硬着头皮道:“先前世子说,喜欢我祖母煮的妈糊,所以……”顿了顿,又道:“主要是,王爷您没说,我以为您不喜欢呢。” “我怎么就不喜欢了!上回的小鱼干和酱香饼不都是我吃完的吗?” “你还好意思说……”云芷气笑了,“上回是桑奶奶专门给我弄得,是因为我爱吃,所以才弄得,结果,我还没吃两口呢,全被你吃光了!” “谁让你吃得慢?!”花赫拧眉,看着云芷的目光里浓浓透着一种“你自己技不如人你怪谁?” “你——”云芷气噎。 眼看着两人要吵架,桑疆忙道:“是我不好,没看出王爷喜欢,不过,这回我晓得了,下次祖母在做时,一定专程告知王爷。” “哼!这还差不多!” 花赫满意了,拿了个小鱼干送到嘴边得意的嚼,那模样,像极了刚化成人形的嘚瑟狐狸。 云芷还想再说,被桑疆扯了衣裳,就只能作罢。 裴煜倒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从进来后,便一直认真的喝粥、吃饭,中途吃热了,还脱了随身穿着的白裘。 眼下,云芷见他吃的心满意足,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桑疆也十分欢喜,一边给裴煜夹吃的,一边道:“世子若喜欢,回头我再让祖母做些旁的。” “好。”裴煜点头,须臾,想起什么来,放下勺子,伸手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红木盒子来,低头看了一眼后,便伸手递了出去…… 第157章:爱无价 “这……”将裴煜将红木盒子递过来,桑疆一脸懵逼。 裴煜耳尖红了红,不好意思地道:“我自幼长在佛寺,很少与人交际,更没怎么与亲人长辈打过交道,如今,偶然之幸,得桑奶奶疼爱,煜,心下甚是感激。” “嗨,你说这个啊……”桑疆伸手把红木盒子推了回去,大咧咧的笑道:“左右祖母闲着也是闲着,世子,你是不晓得,从前阿芷未曾回来时,祖母日日里虽清闲,但没什么精神,直到阿芷回来,祖母才有了些精神气。” “前些日子,因着我同她说,您和阿芷都喜欢她做的吃食,她很是开心,整个人也越发有精神,精神头比先前好了不说,身子骨也好了许多,就连饭,都比从前吃得多。” “若说谢,该是我谢谢你们才是。正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才让祖母活的有盼头。” “桑奶奶很好。”大抵是没处理过这种场景,裴煜低着头,整个人显得有些笨拙。但还是将红木盒子塞到了桑疆手中。 “我很喜欢桑奶奶,在我心里,她也是我的长辈亲人,所以,这不是给桑奶奶的谢礼,这是我作为小辈,给桑奶奶的礼物。” “这……” 桑疆没想到裴煜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一旁的花赫及时开了口。 “病美人既给了桑奶奶,你就拿回去给她老人家就是,你这般推拒,回头我们可怎好找桑奶奶要吃的?” 云芷也道:“既是世子一片心意,你便带回去给桑奶奶,也好叫她知道孩子们的心意。” 裴煜抬起头来,笑着道:“他们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如此,我就代祖母,谢过世子。” 裴煜起身施了一礼。 而后笑着道:“若祖母知道世子送礼物给她,定是欢喜!” “的确值得欢喜。”花赫咬着酱香饼瞥了裴煜一眼,“毕竟,我都没收过裴小世子的礼物。” 云芷从桌子底下踢了花赫一脚,在对方看过来时,咬牙道:“王爷不是喜欢吃韭菜盒子么?快吃吧,慢了可就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就爱吃凉的,凉了我也吃。” 见花赫瞪着铜铃般的眼跟自己唱反调,云芷又从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然,这次花赫学聪明了。 “嘿嘿,没踢着吧?” “你——”见花赫露出嘚瑟又皎洁的笑容,云芷懵了,若没踢着花赫,那她踢得是谁? 桑疆颤巍巍的伸手,“阿芷,你踢得是我。” “对不起啊。”云芷满脸愧疚,说话时的气息都弱了几分,“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知道。”桑疆摆了摆手,而后将双脚缩到了椅子下面,生怕再次被无辜波及。 花赫拿勺子夞了一勺妈糊送到口中,眼睛望着桑疆:“小桑疆,把盒子打开来瞧瞧,让我看看病美人给你祖母送了什么好东西?” 桑疆看了眼裴煜,见他低着头认真喝妈糊,干笑了下,道:“这……给祖母的东西,我擅自打开,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就看一眼,又不会少什么。” “无妨。”裴煜声音温和且清浅,看向桑疆时脸上还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桑疆心中的天秤,瞬间倾斜,连带着看花赫都不顺眼起来。 “那我打开瞧瞧。” 桑疆拿出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云芷心下本就有些好奇,但见桑疆打开盒子,便也凑过去瞧。 “唔!青花翡翠镯!铸金福寿镯!病美人!大手笔啊!” 桑疆不懂首饰,但打开盒子的瞬间,便觉得这两个镯子价值不菲,心下正忐忑,便听见花赫这话,瞬间更慌了。 “这……很贵吗?” 花赫轻笑一生,咬着小鱼干道:“还好还好,也就是买套宅子的事儿。” “什么?!”桑疆震惊地“蹭”地坐起身来。 “王爷,你的意思是说……这两样加起来,能在京都买套宅子?” “嗯。”花赫坦诚的点头,伸出手指道:“至少,你家那样的小宅院,能买三套。” “这、这、这……这太贵重了!世子,我不能收。”桑疆情绪激动,边说边将红木盒子往回推。 “可粥,我已经喝了。”裴煜将空了的粥碗推到桑疆面前,微微抬着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无辜又可怜的望着他,看的心下一片柔软。 “可……” “你还是收下吧,你一直不收,病美人只怕会伤心。”花赫嚼着小鱼干看向裴煜,只是眼眸里的笑意,让人看不懂。 “这太贵重了。”桑疆皱着眉头,一脸为难。 “唯有贵重,才配得上桑奶奶对我的爱护之心。” 裴煜坐直了身子,温润的声线好似轻盈的春风一般,吹拂过每个人的耳边。 他微微昂首望着桑疆,带着浅浅笑意道:“礼物有价,但,爱无价,桑奶奶对我们的爱护,是永远无法用财帛衡量的。” “而我,实在没什么能同这份爱护相匹配的东西,所以,就只能寻些俗气的东西了。” “世子……”桑疆听着这番话,心下极其不是滋味儿。 是了,可怜的裴小世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同人道谢时,就只能选择最直白的方式。 他心尖隐隐的疼。 因为,他深知祖母做的这些,不值什么钱,但,的确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毕竟,很多东西,做起来太过麻烦,唯有注入爱与真诚,才能做出最让人喜欢的味道。 祖母有很多很多的爱,给他,又或者给云芷。 但,裴煜不一样。 他自幼生活在佛寺,没有人爱他,所以,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回京后接触最多的人,是府上的侍从和护卫,这些人,大概很难爱他。 但,裴煜他是个人,所以,他想要的,大概是很多很多的爱。 祖母说过,这人世间,本就是地狱,只有爱,能让人有活下去的力量。 爱,无价,爱,也永痕。 爱能唤发出新生,也能滋养出血肉。 所以,活在这世间,纵然需要钱财,但,爱永不可或缺,不然,这为人的一生,可就太孤单、太可悲了…… 第158章:人间烟火气 “不俗的。”桑疆越想越觉得心酸,以至于眼尾都开始泛红,他拿过红木盒子笑着道:“这么好的镯子,我祖母这辈子都没见过,世子,你等我拿回去给她老人家开开眼,她肯定能高兴坏了。” “若桑奶奶能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裴煜扬起嘴角笑起来,说完想起什么来,又道:“对了,我府上还有些料子,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做衣裳穿,可惜我府上没什么长辈,一直都用不上,不如回头我叫人送云芷这里来,你拿回去叫桑奶奶做衣裳,你看可好?” “好,多谢世子。” 花赫见两人聊得极好,咬着小鱼干哼笑一声,将两人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来。 “光知道谢啊?!” 闻言,桑疆一脸茫然。 而后便见花赫瞥了一眼粥碗,“没看世子的粥碗都空了?还不赶紧帮着盛一碗。”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桑疆忙端起裴煜的粥碗去一旁的木桶里盛粥,可刚掀开木桶,旁边便递过来一只诺大的白碗,愣怔间,便瞧见福来咧着嘴大白牙朝他笑。 “嘿嘿,桑公子,帮我也盛一碗。” “还有我。”花赫紧跟着出声。 “我也没了。”小满也拿着碗跑过来。 桑疆看着跟着蹭的几人,嘴角狠狠一抽,心下简直无语了。 果然,这么一屋子的人,除了他家阿芷,也就裴小世子最招人喜欢,至于剩下的这几个……全都招人讨厌! 哼,耽误他给世子盛粥!可恶! - 裴煜坐车回去时,已经临近子夜。 小满打着哈欠问:“世子,您先前打一整夜也不是花小王爷的对手,今日,为何还要同他打?” 裴煜原本闭着眼睛休息,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看了眼困得不行的小满,笑了。 “大概,是想体验人世间的烟火气吧。” “烟火气?”小满一脸茫然,“什么叫烟火气?” “我也不知道。”裴煜换了个姿势靠在车厢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虚空出神。 “就是觉得,云芷家,同咱们世子府不同。” “有吗?”小满困惑地抓了抓脑袋,“不都是有院子有仆从吗?有什么不一样?” 裴煜看向他,“自然是不一样,不然,为何你在云家时,精神放松,吃的也多。” “那不一样。”小满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鼻子,“咱们家,世子,你知道的,但云姑娘家里,尤其是云姑娘院子里,到处都是药材味儿,让人很安心,而且,除了有点儿讨嫌的花小王爷,其他人,都很好。” “对。”裴煜笑意绵长,“云芷的园子,很温暖,很有温度。” 这话,小满听不懂,苦着脑瓜想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仔细想想,好像,云姑娘那里,就是不一样,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想过来,虽然什么也不干,但走的时候,就开心多了。” “是吧?” “嗯。” 两人相视一笑,裴煜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 因着已是半夜,路上没什么人,裴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又放下了帘子。 “其实,昭和大师说的很对。” “他老人家说什么了?”小满好奇的凑过来问。 裴煜道:“咱们临走前,他同我说,我这病一直不好,多半是在寺庙里闷的了。” “嗯,有可能。”小满抱着手,严肃又认真的点头,想了想又道:“难怪,这些日子世子频繁出门,还打牌到半夜,身子非但没差,还更好了,原来从前都是捂得了。” 裴煜笑出声来,耳边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打麻将时,花赫说的那番话了。 他心下感念,果然,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不是身边人,而是那个看不对眼的人。 他耳边又想起昭和大师说的话来。 ——世子生来,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飞鹰,自由自在,潇洒肆意,却因意外要困在寺庙的一隅,身体难以施展,心情自是困顿,久而久之,必是衰败之相。 那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他想起来了。 那时的他,了无生意,不过是惨然一笑,道一句“既是命该如此,那就,这样吧。” 昭和大师听闻他此言,止不住的叹息。 而他,就只是闭上眼,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然而,事情,却在此时出现了转机…… 裴煜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问昏昏欲睡的小满,“你还记得,咱们在寺中的事么?” “什么事?”小满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不解地问,“咱们在寺中,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裴煜弯着眉眼笑起来。 是了,人啊,还是要生活在尘世中、烟火间,只有历经烟火气的熏陶,才是真正的生而为人。 否则,一直待在与旁人隔绝的寺庙孤院中,就只能是一缕魂…… 若不然,如今出来才不过半年,回忆起寺庙生活的那十多年时,怎就没什么印象呢? 想到这儿,裴煜理了理衣裳,说道:“小满,待有机会,我还带你来打麻将吧。” “哦,好……”困得不行的小满拉着尾音,迷迷糊糊的回答,而后,便靠着车厢,睡了过去…… - “嘶……”眼看着大半银针没入手背上的肉里,花赫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云芷看了他一眼,无奈道:“现在知道疼了?” 花赫想笑,但因为疼的厉害,就只能忍着眼泪道:“这不是不知道么?” 云芷叹了口气,“你不舒服的时候,就该同我说,你倒好,不当一回事,这下好了,本就落枕难受,又坐着打了这么久的麻将,你不疼,谁疼?” “我这不是想着,那病美人难得来一趟么?好嘛,大家都在这儿吃吃喝喝,但我一个人同你说,我约莫生了病,这多不合适。” “那你现在就合适了?”云芷嗔了他一眼,“你眼下难受成这个样子,我熬夜给你看诊,你怎么不说不合适?” 花赫嘿嘿一笑,“咱俩什么关系,哪儿用得着不好意思?我跟你说,小丫头,咱俩那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我找自己妹妹看诊,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别……”云芷撇嘴,“我可不敢跟忠义王府的王爷攀亲戚,再说了,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我可没哥哥。” “都说了,哎,啊——” 第159章:你要出远门? 花赫刚要继续往下说,云芷便起身站到他身后,照着肩胛骨附近的穴位,猛地一推,花赫当即疼的哀嚎出声。 云芷嗤了声,又用力给他按推了几下,而后才转身洗手。 “动动脖子,前后左右晃一下。” 花赫忍着疼照做。 云芷擦完手,转身走回来。 “现下如何了?” 花赫眼角还沾着泪,闻言眼神都亮了。 “不疼了。” “还想吐吗?” “不想吐了。” “那就行。” 云芷伸手在他手背上摁了摁,然后将银针拔了下来。 “你这是睡姿不当压迫到后背,这才头痛头晕犯恶心,虽然不是大病,但,疼起来的确很要命。” “不过,你也是能忍,都那么疼了,还能坐下来打麻将。” 闻言,花赫不好意思地笑笑,“起初,还没那么疼,是后来打麻将坐的时间久了,就,疼的更狠了。” 云芷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见谁家好人打麻将单脚踩在椅子上的,花小王爷,你好歹是个王爷啊,纵然咱们不算是外人,你多少也注意些。” “还有,抛开这些,你那样也不对,你无论是单脚踩在椅子上,还是翘二郎腿,时间久了,都会出问题,旁的不说,至少颈椎病、腰椎侧弯,这些都是绝对有的,一旦你得了这些病,回头时不时就容易复发,一旦复发,就会腰背疼痛、头晕头痛犯恶心,四肢无力,虽不要命,却会难受的你想死不想活。” 花赫打了个哆嗦,一边伸手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道:“有那么可怕吗?小丫头,你可别吓我。” 云芷吐了口浊气,“你看我像是在吓你么?” “……”花赫沉默了一瞬,避开云芷的目光,小声道:“我日后注意。” “嗯。”云芷应了一声,又道:“但你今日既来了,我还是得给你仔细查查,对了,我回头给你拔个火罐你再走,这样,你回去后就不疼了,也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嘿嘿,谢谢小丫头,我就说,咱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云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云芷折返回来,身边还跟着困得半死不活的福来。 “云姑娘……你、你究竟要让我干什么啊?我都快困死了……” “见证。” 云芷瞥了福来一眼,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花赫,“把你家王爷扶到药房去,我得给他针灸拔罐。” “啊?”花赫垮了脸,“我还要去药房啊?我不能在你房间吗?” “你觉得呢?”云芷冷着张小脸看他。 花赫嘿嘿一笑,“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 云芷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福来打哈欠打的眼泪都出来了,还不忘上前问:“王爷,需要我扶你吗?” “不用。”花赫起身,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等到福来打着哈欠走进药房时,就看见他家王爷可怜巴巴的趴在长凳上,云芷则一手拿火棒,一手拿罐子地站在一旁。 福来好奇的瞪大眼睛,就看见云芷将火棒塞进罐子里绕一圈后,迅速将罐子盖到花赫的后背上,而被瓶口吸住的地方,没一会儿便红肿起来,甚至还有的已经变成紫红色。 “唔,好神奇!”福来好奇的凑上前,问道:“云姑娘,这是干啥的?” 云芷道:“火罐,可以缓解很多症状。” 福来眼神亮起来,“云姑娘,我也经常后背不舒服,用这个有用吗?” “有的。” “真的啊?”福来两眼放光,“云姑娘,那我……” “可以!” 片刻后,福来和花赫并列,趴在另一条长凳上,云芷给花赫的后背盖好毯子后,便站在福来身后给他拔罐,能罐子将整个儿后背覆盖后,云芷找出另外一条毯子盖在了福来身上,自己则洗手后,拿着秤盘去称药材。 “唔,舒服!”福来一脸满足,“早知道拔罐这么爽,我一开始就应该来找云姑娘。” 花赫抱着长凳,闭着眼睛满足的喟叹,“果然,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就是厉害。” 云芷无语地扯了嘴角,一边抓药材放进秤盘里,一边道:“既是容易不舒服,等下我教你们拔火罐,等学会了,可以互相给对方拔,还能回去给老爷子拔。” 花赫睁开眼,“你先前的确说,可以让伺候老爷子的人,每天抽空给老爷子推拿按摩,或者拔罐来着。” “嗯。”云芷应声,“我上回去的时候,已经教老爷子身边的人如何给他按摩拔罐了。” “那就成。”花赫松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满足地感慨:“果然,有相熟的大夫,就是好啊。” 云芷无声地笑了笑。 外头,夜色渐浓,等到两人拔罐时间到了后,云芷放下秤盘,将两人身上的罐子拿掉,又找了些药膏和药丸教给他们。 “你也是运气好,这药丸我刚做好,你拿回去吃一些,剩下的都给老爷子送去。” “还有这个药膏,若是懒得拔罐,可以用这个药膏按摩,也是有效果的。” 花赫盯着眼前的瓶瓶罐罐瞧了瞧,而后挑眉看向云芷,“你要出远门?” 云芷微怔,“怎么这么问?” 花赫嗤了声,“若非是要出远门,你不会叮嘱这么多,更不会做这么多的药丸和药膏。”他说着,瞅了瞅长桌和柜台上的药材,继续道:“你被陛下责罚闭门思过这些时日以来,你都做多少药丸和药膏了,还不够么?” “还有你那方子,写出来的都有几摞了吧?” 云芷本也没打算瞒花赫,况且,瞒也瞒不住,便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我这几日,要随郡主出一趟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想多做些,也好让你们都有得用。” “你说庆兰?”花赫眉头皱起,“你跟她出去做什么?” “给人看诊。” 见云芷答的简洁明了,花赫也不多问,只道:“庆兰这个人,咱们先不说如何,咱们只说德亲王府,你跟德亲王府牵连太深,可不是好事。” “我知道。”云芷声音有些闷,“可是王爷,你该知道的,我无权无势,庆兰郡主要我去,我只能去,我没得选。” 花赫皱起眉头,沉吟片刻道:“也许,你可以……” 第160章:陛下传召 “不可以。”云芷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她有她的事要做,有她的使命要完成,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忠义王府。 毕竟,花赫对她,总归是不错的。 花赫叹了口气,“那你想如何?” “随机应变。” 花赫再度皱眉,“那可是庆兰……” “我知道。” 见云芷眉眼间透着坚定,花赫长吐了口浊气,“成,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多劝,但,你对老爷子,到底是尽心尽力,你离京后,我会帮你照看云家。” “多谢王爷!” 见云芷咧嘴笑起来,花赫也跟着笑了。 “小丫头,这是半个月以来,你笑得最真的一回。” “平时也很真的,王爷。” 花赫嗤笑了声,没接话,只起身将瓶瓶罐罐装好,丢给福来,而后,摆了摆手,掀帘子走人。 云芷回头看了眼柜台上的药方,想了想,走过去将剩下的药材全都称好,这才灭了灯,回房睡觉去了。 - 原以为,忙完药膏的事,紧接着就是跟庆兰出门。 可云芷怎么也没想到,比庆兰还要早来的,是宫中的传召。 “大人,您没弄错吧?”云芷听完口谕时,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您确定陛下是传我入宫?” 掌事太监笑呵呵地道:“是的,云姑娘,咱家确定,陛下传召的就是您。” “可,陛下罚我在家闭门思过,眼下还没说给我解封呢。” 掌事公公呵呵笑,“这有什么?陛下叫您闭门思过,没说不让您入宫啊,这不矛盾的,再说了,陛下当初为何罚您面壁思过,您还不明白吗?那是陛下心疼姑娘您,想方设法护着您呢。” “原是如此,多谢大人解惑。”云芷感激地行了一礼。 若雨端着一托盘的小瓷白瓶子适时地上前,“大人,这是我家小姐近日研究医书做出的药丸,有助于强身健体,今日难得大人来,还望大人拿回去品尝一二,也好帮我家小姐找找不足。” 她这一番话说是很是漂亮,既给了掌事大人手下药丸的理由,也让人欢喜地承了云芷的人情。 那掌事大人拿起小瓷白瓶子打开嗅了嗅,眸中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不愧是云姑娘的手艺,这药丸做的真真是好,药香味浓郁,却不刺鼻,颜色黑亮,却不沾黏,真真是御医们都比不上的本事。” “大人过誉了,不过是闲来无事倒腾出来的东西,难得大人不嫌,已是云芷之幸,哪里能同宫里的御医相比?” “云姑娘过谦了。”掌事大人将小瓷白瓶放回到托盘中,笑着道:“若云姑娘医术不精,咱家今日就不会过来了,不过,陛下还在宫里等着,若姑娘没什么事儿,就且准备准备,随咱家入宫吧。” “是,民女这就去收拾。” 云芷施了一礼,快步回内院收拾。 听雨不解,问道:“小姐,从前宫里来人,咱们都是给财帛,今日怎么改给药丸了?” 云芷道:“宫里来的,多是公公们,他们自幼受了宫刑方才能入宫,但,因着受过宫刑,身子与寻常男子相比,自是要差一些,既差,便容易生病,我做的这个药丸,长期服用,强身健体不说,还不易生病,莫说是他们,纵是寻常百姓,也是喜欢的。” “这倒是。”听雨认同的点头,而后笑着道:“小姐这是对症下药啊!” “看出来了?” “嗯。”听雨点头,“京都里富贵人家遍地是,最不缺的便是财帛,但咱们家没那么多钱,打赏也给不了太多,跟旁人没法比,宫里来的这些,全都是人精,见过的、摸过的,比咱们多得多,咱们给的银子,他们多半也瞧不上。” “但,药丸不一样,这么好的药丸,只有小姐会弄,也只有咱家有,一旦他们吃出了好处,看待小姐,自是与旁人不同。” 云芷笑起来,“你这话,对也不对。” 听雨诧异,“难道,还有别的?” 云芷看了她一眼,道:“你说蝴蝶振翅,是为了去除翅膀上的灰尘,还是为了飞翔?” “啊?”听雨愣住,刚要说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云芷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别着急,等咱们从宫里出来,你再仔细想想。” 说完这句,云芷便加快脚步,往内院走去…… - “大人,咱们这……好像不是去乾清宫的路。” 入宫后,云芷跟着掌事大人一路往里走时,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最终,再拐进御花园后面的宫门时,开了口。 闻言,掌事大人笑了,“本也不是去见陛下。” “那时……” 掌事大人笑看了云芷一眼,解释道:“咱们是去见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云芷面露惊讶。 “对。”掌事大人点头,而后压低声音道:“此番,是惠妃娘娘特意向陛下求来的恩典,可见,惠妃娘娘是看重姑娘的。” 云芷茫然,小声道:“可是大人,我从未与惠妃娘娘打过交道。” “别怕。”掌事大人笑呵呵地,“这惠妃娘娘最是没有架子,整个儿宫里,找不到比她更好相与的了,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纵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她也不会怪你。” “谢谢大人提点。”云芷感激的行了一礼,掌事大人呵呵笑着,但也没再多说。 -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了惠妃宫中,云芷想起上次出宫时,小太监说的那些关于惠妃的事情,心下有了几分盘算。 到了宫门口时,门口已经有宫婢等在那里,掌事大人同人搭了话后,便带着人离去,只留下云芷和听雨,站在宫门前。 那小宫女眉眼明亮,瞧着也是个跳脱的,目送掌事大人走远后,看向云芷道:“娘娘已经等候云姑娘多时,姑娘且跟我进来就是。” “那我的婢女……”云芷不放心地看了眼听雨。 小宫女弯着眉眼笑起来,“待姑娘见了娘娘,我自领她去别处歇息。” “多谢。”云芷感激的道了谢,而后从听雨手中接过药箱子,跟着小宫女走了进去…… 第161章:可爱的 大安皇宫,云芷也来了几次,但去过的宫殿不多,除了太后宫中,就只去过椒兰坊和乾清殿,如今来到千禧宫,方才察觉到,后宫妃嫔间的差距。 犹记得最初去给秦美人接生时,她还不是一宫主位,只是住在春禧宫偏殿里的一个小小美人。 她隐约记得,春禧宫内住了三位妃嫔,只是,那日,她救人时,没见到另外两位,可,饶是如此,她对春禧宫内那狭小的院子,以及昏暗不得光的房间,仍旧印象深刻。 讲真的,秦美人那时住的屋子,都没有青梅在云家的屋子好。 而春禧宫的院子,都没她在云家的院子大。 后来,秦美人封为佳贵嫔,总算成了一宫主位,独自搬进了一个新院子,但,那院子,却是比云芷的院子还要小一些,但总归,是比先前住的要好得多。 可如今,云芷一路往里走,看着比自己院子足足大了两倍的院落,心下只剩唏嘘。 果然,这世间,没有公平可言。 惠妃无儿无女,住的是又大又好的院落,可秦美人却是生了皇子后,才搬进了一个小院子。 她心下唏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后宫女子的生活,向来如此。 “娘娘,云姑娘来了。” 行至殿门前时,候在两边的宫女一左一右掀开了帘子,那小宫女率先抬脚进去,冲着屋内喊了一声。 云芷规矩的候在门前,既不敢抬脚进去,也不敢抬眸张望,直到听见惠妃如百灵鸟一般地声音从殿内传出,云芷方才抬起头来。 “快让她进来。” “是。” 小宫女快步出来,请云芷进去。 进门后,云芷不敢四下张望,低着头,规矩的跟在小宫女身后,可,还不待小宫女停下来,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正狐疑间,怀里就被塞了一团粉白的东西。 “云姑娘,你可算来了,呜呜……我的毛球球不吃饭了,呜呜呜……你看它是不是要死了呀,云姑娘,你快救救它……” 云芷听得一脸懵,茫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方才低头去瞧,好嘛!真真是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苍天!她怀里的那团粉白哪里是什么东西!那分明就是一条白蛇! 意识到这一点时,云芷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真的,幼时,她最怕就是蛇这种动物,若非后来学医,逼得她不得不亲手抓蛇,她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靠近这种生物! “娘娘……”云芷身子僵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苍白着脸看向惠妃,“民、民女有些怕,您、您能先把它抱走吗?” 正在抹眼泪的惠妃哭声一顿,“毛、毛球球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怕?” “娘娘……”一旁的小宫女早看出了云芷的僵硬,忙伸手将那团白蛇抱了过来。而后,歉疚的朝云芷笑了笑,道:“对不住啊,云姑娘,我家娘娘一直没怎么同人接触,很多事都不懂,她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惠妃哭的直打嗝儿,却还是不解地问:“球球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怕它?” 讲真的,云芷头皮有些发麻。 小宫女又是歉疚一笑,而后拉着惠妃绕过屏风去内室说话。 不多时,小宫女绕过屏风走出来,笑着给云芷赔了个不是,又小声解释了缘由。 如那小太监所言,惠妃幼时被奸人掳走,后被山上的道姑救下养着,而这白蛇,在道姑救下她时便有了,那道姑以为这白蛇是惠妃养着的,便一直放到了她身边。 但,惠妃被奸人掳走之前,身边并未有白蛇,而她被道姑救下时,发了高烧,以至于从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压根说不清白蛇的来历。 但好在,那白蛇是个好的,与惠妃同吃同住多年,从未伤过她。 只是眼下不知怎的了,竟是没了精神,不吃饭也不喝水,一天天恹恹的,想到寻常蛇的寿命有限,白蛇又陪着自己活了十多年,惠妃顿时伤心不已,哭哭啼啼地去跟陛下求了恩典,这才有云芷入宫一事。 按理说,这是个感人的故事。 但,一想到惠妃同一条蛇同吃同住数年,云芷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娘娘是个重情义的人,这蛇能遇上娘娘,也是福气。”云芷硬着头皮夸赞了句。 那小宫女道:“我同姑娘说这些,是希望姑娘莫要怪罪娘娘,她性子单纯,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姑娘多多担待。” “姐姐言重了,娘娘这般好性情、好脾气的,时间少有,我最是喜欢,毕竟,世人众多,像娘娘这般善良纯真,始终保留一颗赤子之心的,可不多。” 小宫女笑起来,“姑娘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她话落,回头往屏风后扫了一眼,道:“姑娘且稍等,我请娘娘出来。” “好。” 云芷应声后,小宫女快步绕过屏风往内室去了,不多时,便拉着哭红了眼睛的惠妃出来。 “对不起,我……我没想吓你。”惠妃被小宫女拉着,走过来给云芷道歉,那模样,像极了做错事后反思自责的小孩。 “娘娘言重了,民女没有怪您的意思,民女……只是胆子比较小。” “真的吗?”惠妃眨巴着大眼睛问云芷,再得到云芷的点头后,吸了吸鼻子,指着那团白蛇对云芷道:“球球它很好的,它不咬人的,它打小跟我一起长大的,特别好,特别可爱。” 云芷强迫自己露出笑意,讲真的,这世上的蛇,她见过那么多,但,没一条让她觉得可爱的。 在她眼里的蛇,一般分为四种:可怕的,可入药的,可吃的,还有一种可要命的! 至于惠妃口中那种“可爱的”,她至今还未见过。 “娘娘说的是,只是,民女胆子实在是小,一时间,可能做不到像娘娘这般,还望娘娘多多见谅。”老天爷,要是让她跟一条蛇同吃同睡,她真是没活路了! 惠妃吸了吸鼻子,道:“方才苏艾已经同我说了,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毕竟,毕竟……它都跟我一个年纪了,也到了该投胎的年纪……” 惠妃越说越难过,声音哽咽不说,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好不叫人心疼,云芷看着她抬手无措又可怜的擦眼泪的模样,忽然就懂皇帝为何这般宠爱她了。 “就算……就算你治不好它,我也……我也不会怪你的……”说到最后,惠妃大概是实在太伤心了,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62章:我信你 惠妃这一哭,可是给云芷哭傻了眼,一时间愣在原地,感觉怎么也不是。 一旁叫苏艾的小宫女见状忙在一旁温柔的哄,“娘娘,毛球球不一定会死的,你先别这么悲观,你知道的,它从前身体一直很好的。” “就因为它从前一直身体很好,我才担心,呜呜……我的毛球球,它好可怜,它一路跟着我从南越到大安,如今还没回到故土,它就要死了,呜呜,我的毛球球,你好可怜……” 惠妃哭诉着,而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看的云芷嘴角狠狠一抽。 真的,要不是这惠妃娘娘一直表现得像个孩子,云芷都觉得她是在内涵什么。 “娘娘,您太悲观了,您快先别哭了,云姑娘还在呢。” “呜呜……可我忍不住嘛。” “娘娘……” 苏艾一直围着惠妃又是哄又是劝的,奈何,惠妃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伤感,甚至都开始说毛球球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了。 “它真的好惨啊,它打跟着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被师傅救下前,差点儿被拐卖,被师傅救下后,它天天吃素,吃不着肉,好不容易跟我回宫能吃着肉了,还要连带着受人欺负,好不容易不用受欺负还能吃上肉了,结果是离开故土了……” “呜呜,我的毛球球,你好可怜……” 云芷听得嘴角直抽抽,心想:你这话说的,让人都分不清究竟是你可怜,还是毛球球可怜了。 再者,那毛球球可是条哇白哇白的蛇啊!谁敢拐卖它!谁又敢欺负她啊! 苏艾怎么都哄不住,只能尴尬无奈的朝云芷投去求助的眼神。 云芷无奈,只能凑上前跟着劝。 “娘娘,您先冷静一些,民女都还未给白……毛球球诊治,您怎么就能断定它活不成了,左右,您也等我给他看诊后再说不是。” 惠妃哭声咻地一顿,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云芷。 苏艾见缝插针地劝:“对啊,娘娘,云姑娘都还没诊治呢,您哭什么?再说了,云姑娘都来了,咱们应该先让云姑娘给毛球球瞧瞧才是。” “对哦。”惠妃摸了把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她说着,伸手胡乱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一股脑冲进了内室。 而后,旋风一般,又冲了回来。 眼看着她抱着那团白蛇要往自己怀里放,云芷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苏艾挡在了自己跟前。 于是,惠妃怀里的那一坨,便塞到了苏艾怀中。 苏艾缓缓回过头看向云芷,疑惑的神情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云芷尴尬的笑了笑,小声道:“对不住,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苏艾没有多说,一旁的惠妃火急火燎的道:“云姑娘,你快给它瞧瞧,看它是怎么了。” 云芷从苏艾身后探出脑袋瞧了瞧,道:“娘娘,我可以给它瞧,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您能不能先让苏艾抓住它的头?” 惠妃听得一脸懵,张着嘴愣怔着看了看云芷,看了看白蛇,又看了看苏艾。 好在,苏艾反应快,笑着道:“行的。”说话间,她伸手抓住了蛇头,问云芷:“云姑娘,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 云芷松了口气,而后才上前查看。 但,为了避免自己或白蛇受到什么惊吓刺激,云芷一再拜托惠妃,在她查看时,不要出声。 惠妃心系白蛇的性命,竟真真管住了嘴,在云芷皱着的眉头没舒展之前,硬是一个字也没说。 半晌,直到云芷做完检查,眉眼舒展开时,惠妃方才小心翼翼地问:“毛球球还能活吗?” 云芷被她这副小心又忐忑的模样逗笑,嘴角都有了笑意。 “能的。” “真的?”惠妃眼神“唰”地一亮,眸子里迸射出欢喜来。 “嗯,真的。”云芷点头,摸了摸白蛇的腹部,说道:“这蛇跟人一样,上了年纪后,肠胃的消化系统弱了许多,近日里,多半是吃了什么不好消化的东西,导致体内有了炎症,我等下给它扎两针,让它先不那么难受。” “那就好,不死就好。” 惠妃松了口气,眼角又开始落泪。 “不对……”云芷摸着摸着,便皱了眉头。 见状,惠妃和苏艾同时紧张的发问:“哪里不对?” 云芷又仔细摸了摸,道:“它应该是吃了什么坚硬,又无法消化的东西,只吃药,怕是不行,估摸着,得把他肚子划开瞧一瞧。” 惠妃闻言惊诧的瞪大眼睛,“划开肚子?那它不就死了?” “不会的。” 云芷转过身同惠妃解释,“它眼下的情况,就好似人肚子里有一块无法靠排便排出的大石头,这个时候,只能拉开肚子,将石头取出,再把伤口缝合,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那石头日日磨着肠胃,不光会把肠胃内部磨得鲜血淋漓,还会让人痛苦万分,生不如死。” “所以,无论是为了避免痛苦死去,还是为了能有活下去的可能,眼下,都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好吧。”惠妃伤心又心疼的看着白蛇,“虽然你说的,我都不懂,但我相信,你不会害毛球球,如果,实在是救不了毛球球,我也不会怪你,你别怕。” 云芷弯了眉眼,“多谢娘娘体谅,也请娘娘相信,但凡有一丝可能,民女都会竭尽全力救活您的毛球球。” “嗯,我信你。” - “什么?!你说云芷去了千禧宫?!” 椒兰坊内,佳贵嫔听人回禀说云芷去了惠妃宫中时,眉头皱的好似能夹死蚊子。 “回娘娘的话,是外头的小太监亲眼瞧见掌事大人带她去的,多半……” “多半什么?!吞吞吐吐的,本宫是没给你吃饭吗?说话这么磨蹭?!” 见佳贵嫔脸色越来越阴沉,语气中也满是怒火,小宫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多半,是陛下的意思。” “哼!贱人!”佳贵嫔怒地拍在扶手上,眸中的嫉妒和怨恨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一个南越进宫来的公主,入宫那么多年,连孩子也不能生,也不知怎就得了陛下的宠爱!” “平日里看着痴蠢呆笨,不成想,也是个有心机的,本宫方才拉拢云芷,她就也跟着盯上了,难不成……”不知佳贵嫔想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时,脸色“唰”地一变! 第163章:我得谢你 “娘娘,您看,这就是它肚子里的东西。”等到云芷给白蛇包扎好,端着小瓷白碗的东西给惠妃瞧时,她人都傻了。 “我的红宝石!”她惊呼出声。 云芷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红色物质,诧异道:“这是娘娘的东西。” “嗯。”惠妃伤心的点头,“前些日子,陛下送了我一双极好看的靴子,据说价值连城,那靴子上便绣着几颗这样的红宝石,可是,我才刚穿着靴子出了一趟门,回来就发现红宝石丢了一颗,我当时怎么找都找不到,连靴子都收起来了,不成想,这红宝石竟在毛球球的肚子里……” 云芷笑起来,“娘娘是心善之人,因着娘娘看重每一条生命,不会因红宝石丢了而责怪旁人,也不会因为毛球球是条蛇而不在意它的生命,所以,娘娘今日才能失而复得。” “云姑娘说的是。”苏艾笑着接话,“咱们娘娘最是心善,红宝石丢的时候,自己亲自出门找不说,找不着,还自责的睡不着觉,连面对陛下,都心虚了,后来,被陛下瞧了出来,一再说不会怪罪她,娘娘这才好了些。” 她说着,看了眼昏睡不醒的白蛇,欣慰道:“今日娘娘只是想看看毛球球还有没有救,不成想,姑娘不光救了毛球球,还寻到了娘娘丢失的红宝石,真真是令人欢喜。” 云芷笑着道:“我来,不过是履行自己作为医者的职责,真正行善事,积福德,得善果的,是咱们娘娘。” “那也少不了姑娘相助。”苏艾笑着同云芷寒暄,惠妃则低着头,伤心地看着碗里的红宝石。 半晌,她忽地捧着小碗进了内室,不多时,拎着那双御赐的靴子走出来,一屁股坐到了锦榻上,正当云芷好奇她要干什么时,便见她抄起剪刀,冲着靴子剪了下去! 说是迟,那时快,一直同云芷说话的苏艾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惠妃手中的剪刀。 “娘娘,不可啊!” 惠妃红着眼看她,“苏艾,它不是好东西,就因为它,那些人不开心,毛球球还受了伤,它不好……我要把它全都剪下来。” 苏艾急的脸色发白,“娘娘,这是御赐之物,怎可损坏啊?!这要是让陛下和太后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娘娘,我知道您难受,但,您先听我一句劝,您若觉得这东西不好,咱们就收起来,不穿了,若是……若是冬季开战,皇后娘娘还召集大家捐赠的话,咱们就把它捐出去好不好?” 惠妃看着苏艾没说话,发红的眼睛里都是伤心。 苏艾继续道:“娘娘,您之前不是说过吗?边疆的战士们都过得辛苦,但这靴子却是价值连城,拿出去能卖很多钱财,换来很多粮食,到时候,战士们便能吃的好一些,若您把它剪坏了,可就不值钱了啊,到时候,就换不了多少粮食了。” 惠妃吸了吸鼻子,委屈又伤心地道:“可我看见它,我就难受。” “那奴婢把它收起来,藏好了,不叫您瞧见,可好?”苏艾小心翼翼的劝。 “不好。”惠妃难过的摇头,“你就算是藏起来,我还是知道它就在我宫里头,我还是会难受。” “那,奴婢回头把掉下来的红宝石补上去,咱们想法子还给陛下,好不好?” 惠妃伸手擦了眼角的泪,可怜又小心地问:“那陛下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陛下最是喜欢您了,不会生气的。” “真的吗?”惠妃不放心地望着苏艾。 “真的。”苏艾认真的点头,而后便将问题抛给了云芷。“不信,您可以问云姑娘。” 闻言,惠妃眨了眨满是水光的眼,朝着云芷望了过来。 只一眼,云芷便知道,她为什么能得皇帝喜欢了。 同样的,也只一眼,她便知道,世间男子,为何难过美人关了。 真的,这么一个单纯如稚子般的美人儿,那么信任又期盼的看着你,别说陛下喜欢了,她也喜欢。 “对。”云芷笑着开口,“陛下最是喜欢您,绝不会怪罪您的。” “那就好。”惠妃低头擦了眼角的泪,将手中的靴子递给了苏艾,想了想,又同云芷道:“你救了毛球球,我得谢你。” 她说着,起身绕过屏风走进了内室,不多时,便捧着顶头冠走了出来。 “这是我封妃的头冠,我听陛下说,这东西特别值钱,我把它送给你,你拿回去换银子花吧。” 讲真的,云芷听见这话,心里其实挺感动的,但,身体那是一丁点儿也不敢动啊! “娘娘,其实,倒也不必……” 云芷干巴巴的开口,一旁缓过神来的苏艾忙上前来,忙上前阻拦。 “娘娘,奴婢知道您想谢云姑娘,但,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惠妃吸了吸鼻子,不解地发问。 苏艾尴尬的看了眼云芷,压低声音同惠妃道:“娘娘,宫里是有规矩的,若云姑娘敢拿您封妃的头冠,只怕是还没出宫门,就被问罪斩杀了。” 她说着,又压低了几分声音。 “她是于咱们毛球球有恩,不是与咱们有仇啊。” 惠妃陡然睁大了眼睛,“这么可怕的吗?” 苏艾点了点头,又道:“陛下御赐的东西,是不能随便赏人的,这些,内务府都是登记在册的,若不慎流出宫墙,是要问罪的。” 惠妃憋闷的努嘴,“既是赏给我的,按理说就是我的,怎么还能这样?不公平。” 苏艾叹了口气,继续小声地劝:“娘娘,咱们在宫里,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若论公平,您还是唯一一个没有子嗣,便位居四妃之一的呢,您要是还觉得不公平,那宫里的其他人,还有活路吗?” “这倒是。” 眼看着这主仆俩当着自己的面说悄悄话,云芷那叫一个尴尬! 好的是,这两人没说什么秘密,且,都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好的,她人就站在她俩对面啊!她俩咋还能说悄悄话呢! 这对主仆,究竟是聪明还是傻啊! 好在,惠妃这次顿悟的很快,意识到封妃的头冠不能赏赐后,便不好意思的给云芷赔了不是,而后转身去换别的。 于是乎,站在屏风外的云芷,便听了一场虽离谱,但又情理之中的对话…… 第164章:可怜 “苏艾,这个琉璃能赏吗?” “不能的,娘娘,这个是陛下上个月赏您的。” “那这个凤簪呢?” “这个更不行!哎呀娘娘,您是不能佩戴凤簪的,奴婢都说了,叫您藏好了,私下里戴戴就得了,您怎么还摆出来了?”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我就是觉得这个凤凰挺好看的。” “那这个呢,这个暖白玉的兔子,能给云姑娘吗?我觉得这个也挺值钱的。” “不行,这个是您去年生辰,陛下特意叫人给您打造的,阖宫上下,就这么一个。” “怎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行的,真麻烦。” “娘娘您先别急,您等我找找。” 云芷站在屏风外,无语地抬眸望天……哦不,是房顶。 讲真的,这诊金不是非收不可,赏赐也不是非有不可。若可以,她真想现在、立刻、马上就走人。 毕竟,惠妃娘娘给的赏赐……想想那头冠,不要也罢! 主仆二人在内室翻腾了半晌后,终于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出来时,惠妃低着头,一脸的心虚。 苏艾则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一脸的欢喜。 云芷心下狐疑这主仆二人间的巨大情绪反差,可,还未想出原委,苏艾便走过来,拉过云芷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手上猛然一沉时,云芷疑惑地低头,待看清楚手中塞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时,人都傻了。 苏艾笑着道:“云姑娘,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了,还望云姑娘别嫌弃。” 惠妃愧疚地小声道:“对不起啊,别的东西都赏完了,就剩这个了。” 此时此刻,云芷只觉得手上的东西有千斤重,“娘娘,我本也没做什么,不用赏赐我的。” 闻言,惠妃顿时一副伤心模样,眼神都空洞了几分,一副几欲流泪的模样,“你……你是嫌太小了么?” “不是,娘娘,民女不是这个意思。”云芷慌乱的解释,刚要下跪,便被眼疾手快的苏艾一把拽住,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云姑娘,算我求您了,千万别跪,你要是跪了,娘娘会觉得是她欺负了你,晚上怕是要哭好久。” “好……”云芷忐忑的应声。 苏艾又道:“快谢娘娘,说你特别喜欢。” “好……”云芷硬着头皮答应,朝着惠妃施了一礼,说道:“娘娘,民女没觉得它小,民女其实特别喜欢,只是觉得太过贵重,所以刚刚才不敢收。” “不嫌弃就好。”惠妃开心起来,而后转身跑回去,不多时,又一路小跑回来,往云芷手中塞了第二个。 “既然你喜欢,这个也给你,对了,我很喜欢你,毛球球也很喜欢你,没事儿的话,以后你多来找我玩,到时候,我再给你旁的。” “娘娘……” 不知怎的,云芷看着惠妃那异常欢喜的笑容,心下止不住的心酸。 这种心酸,一直持续到苏艾送她出门。 “今日,吓到姑娘了吧?” “没有的,苏姐姐。”云芷轻轻摇头,笑着道:“我是觉得,娘娘人很好。” 苏艾同云芷相视一笑,说道:“娘娘她,一直没什么朋友,回南越皇宫之前,就在山里跟动物们玩,回到宫里,就跟毛球球玩,那之后没多久,就被送来了大安。” 她说着,神情伤感起来,叹了口气道:“我是娘娘外祖母身边的婢女,我们家老夫人心疼娘娘,所以,叫我随她过来,否则,她这个性子,若独自一人在大安皇宫,只怕是活不过一年。” 云芷抿了抿唇,“娘娘心性纯良,上苍应善待她。” 苏艾苦笑了下,“娘娘在宫中,看似得宠,但,其实孤单的很,因此,她才更看重那条白蛇,但好在,那条白蛇从不伤她。” “想来,那蛇是有些人性的。” 苏艾不置可否,只道:“宫里的赏赐,内务府全都登记在册,所以,都不能赏人,但,娘娘总怕辜负了旁人,所以,赏人时,给的都是从南越带来的东西。” “但,你知道的,一个不在皇宫长大的公主,很难受宠,我们南越的陛下,也很难给她很多东西,是以,她之前的东西,并不多,且,其中大多还是我们老夫人贴补给她的。” “至于姑娘手中这两个,原本是一套,二十四个,是根据娘娘在山上见过的二十四种动物雕刻而成的。如今只剩下八个,给了姑娘这两个,便还剩下四个。” 闻言,云芷忙将那两个纯金雕刻的狼和狐狸,拿了出来。 “方才在殿内,我一直没好还给苏姐姐,眼下娘娘不在,姐姐还是拿回去的好,这些……太过贵重,与我而言,只怕不是好事。” 苏艾摇头,并未伸手去接。 “娘娘既是给了你,便是你的了,我若拿回去,她有朝一日若瞧见,只怕是要自责死,当然,我眼下同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同你要这个,我只是觉得,娘娘很可怜。” “那,苏姐姐的意思是……” 见云芷面露疑惑,苏艾笑起来,“若姑娘有得空时,希望姑娘能来看看娘娘,若可以,最好给她带些宫外的玩意儿,娘娘她……日子过得太苦了。” - 直到走进御花园时,苏艾这话,还在云芷脑海里回荡。 一个嫁入邻国的公主,表面上得君主宠爱,可赏赐人时,只能用自己的陪嫁,这怎么看,都是件悲伤又可怜的事情。 但,那苏艾,看似单纯活泼,却未必是个简单的。 想来也是,若是个简单的,如何能被惠妃的外祖母委以重任?又如何仅靠她一人,便在大安这豺狼虎豹聚集的后宫里,护得住惠妃? 只是…… 云芷想到怀里那两个纯金打造的东西,心下莫名沉重。 正此时,她听见脚步声匆匆而来,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唤她:“云姑娘,您还没走,真是太好了!” 闻言,云芷抬眸,便瞧见一个穿着黄色衣裳的宫女,匆匆往这边来,待仔细一瞧,才发现这是佳贵嫔身边的人。 “原是姐姐寻我,可是贵嫔有什么事?” 小宫女见她认出了自己,忙道:“正是,贵嫔这几日心情郁结,身子也不爽利,本想着找你来,又怕给你添麻烦,听闻你来了宫中,这才叫奴婢在此等候,想着看能不能撞上姑娘你。” “原是如此。”云芷缓缓点头,说道:“我今日入宫,乃是因了陛下传召,此番,正要去见陛下。” “无妨的,娘娘已经差人去同陛下请了恩典,姑娘只管同我去见娘娘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容不得云芷拒绝,是以,云芷只得应了声,而后跟随小宫女往椒兰坊去。 然而,才未到椒兰坊,便撞上一人…… 第165章:本宫记得你。 “嘶……” 小宫女因走得急,在拐角处撞到了人,听见声音时,下意识地抬眸看,待看清面前的人时,忙跪了下去。 “奴婢该死,是奴婢不长眼,不慎重装了殿下,还往殿下宽宏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小宫女说完,不停地给面前少年磕头。 云芷见她将头磕的“咚咚”响,光听着就觉得额头疼,是以,下意识地瞧了那人一眼。 便见拱门下,站着一个少年,瞧着有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穿穿着苏绣月华锦衫,玉面秀眉,眉眼清澈,怎么看都是个秀气又好看的少年郎。 此事,这少年郎正龇牙咧嘴的揉心口,但见小宫女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不由拧着眉头道:“我又没怪你,你怕什么。” 话落,他瞧见站在不远处的云芷,面露疑惑。 云芷见状,忙垂首行礼,身后的听雨也紧跟着行礼。 不成想,那少年绕过小宫女走了过来。 他盯着云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瞧了瞧,又盯着听雨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甚至还着重看了看听雨背着的药箱子。 片刻后,他蹙着眉头问:“你们俩,谁是云芷?” 云芷听见这话,虽然茫然,但还是抬起头道:“回陛下,正是民女。” “原来是你!”少年眼神亮起来,而后一把拉过云芷,“我正要找你,就碰上了你,真真是食神保佑,得来全不费工夫!” “殿下……”云芷大惊,下意识的挣扎,但又怕伤着这皇子,只能小心的挣扎。 少年道:“母后生病了,你快跟我过去瞧瞧,治好了,有的赏你,治不好,我也不怪你,但你若不跟我去,我立刻去父皇那里状告你!” 闻言,云芷一下子傻了眼,下意识地回头看那小宫女,然而,已经磕破头的小宫女,根本不敢阻拦! 而听雨,就只能背着药箱子紧随其后! 很快,云芷被少年拉着穿过另一道门,再也看不见跪在原地的小宫女。 - 云芷被少年一路跌跌撞撞拉到翊坤宫时,都还未搞清楚这位皇子的身份。 “快,掀开帘子,我带人来给母后看诊了。” 少年命候在门口的宫人掀开帘子,而后直接将云芷拽了进去。 云芷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又不好发火或责怪,就只能暗地里龇牙咧嘴。 真的……看着那么瘦的一个皇子!究竟哪儿来的一身牛劲儿啊! “殿下……” 听见动静,有宫女绕过屏风走出来,然而,她刚开口,少年便拉着云芷绕过屏风往内室去了。 “母后,您看我把谁带来了。” 少年说着,一把将云芷拉到了床边,指着床上缓缓睁眼的皇后道:“快,给我母后诊治。” 云芷心下一万只土拔鼠奔腾而过,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只慌忙地跪到床边行了大礼。 “民女云芷,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彼时,皇后已然睁开眼来。 她与皇帝是年少夫妻,眼下年近四十,因着生病,面色灰白,整个人瞧着很是憔悴。 “原来是你。”皇后嗓音沙哑,语气有气无力。 “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云芷站起身来。 一旁的少年上前道:“母后,我好不容易把人带来的,您就让她给您瞧瞧吧,就当是成全儿臣的一片心意。” 对上少年担忧的面容,皇后脸上露出慈和而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真得没事,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休息。” “母后……” “好了,带着云姑娘回去,别为难人家。”皇后话落,猛地咳嗽起来。 见她咳得厉害,少年满脸担忧:“云姑娘,你快给母后看看,求你了!” “是。” 她一个医女,哪儿担得起皇子的一声求,忙上前去探皇后的脉搏,这一探,心下猛然咯噔一声。 而后,忙起身道:“殿下稍等,我去拿药箱子。” 话落,云芷快步跑出去,找到被拦在殿外的听雨,拿了药箱子,便奔回来。 “殿下,千万扶好皇后娘娘,万不要让她挣扎!” “你放心,我有的是力气!” 得了这话,云芷拉过皇后的手,在虎口处摁了几下后,拿起银针扎了过去。 皇后疼的痛呼一声,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少年瞧见,瞬间心疼的不行,当即出声询问:“云姑娘,你这到底行不行?我母后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马上就好。”云芷按着皇后手掌周围的穴位,又将银针往里推了推。 大抵是疼的厉害,皇后娘娘又是一声痛呼。 这下,少年急了。 “云芷,你到底行不行啊?” 云芷看了他一眼,对皇后娘娘道:“娘娘,你现在缓缓吐口气,在缓缓吸口气。” 皇后娘娘照做。 云芷问道:“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皇后娘娘睁开眼看向云芷,而后温和地笑了。 “感觉好多了,不咳了,胸腔里也不那么难受了。” “娘娘这是肺气淤积,又郁结于心,久而久之,自然是肺热多咳。” 一旁的少年眼神亮了亮,“你连这个都知道,你还真是厉害!对了,你既看得出来,可有法子治好我母后?” “殿下,民女虽瞧得出病症,但,能不能治好,还是要看皇后娘娘自己。” “什么意思?”少年不解的皱眉。 “芩芸……”皇后轻声唤了人,不远处的嬷嬷也走了过来。 那嬷嬷与皇后年纪相仿,想来是皇后的陪嫁婢女。 “带五皇子出去喝盏茶去。” “是。”那嬷嬷应声,上前请五皇子出去。 “母后……”少年拧着眉头不肯出去。 皇后冲他露出温和笑容,柔声哄道:“你乖,先出去。” “好吧……”少年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走远,皇后这才看向云芷。 “娘娘……”意识到皇后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云芷轻轻唤了声。 皇后脸上露出祥和又温柔的笑容,就连说话也带着暖风般的温柔。 “本宫记得你。” 她大概是浑身无力,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一大口气,方才能继续往下说。 “多年前,本宫在宫宴上见过你,那时,你年纪还小的很,也就……那么高。” 皇后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看着云芷的目光里,满满地都是对过往的怀念。 “时间,过得当真是快,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本宫记得,我那孩子跟你同岁,若她还在,大抵,也有你这么大了……” 皇后说完,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而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啪嗒”一声,狠狠砸在了云芷心上!震得她心口生疼,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第166章:温氏皇后 宫中的惠妃和佳贵嫔,云芷不认得。 但,宫中的皇后娘娘,云芷却是认得的。 甚至,不光认得,对她的事,还知知甚多! 当今皇后,温氏彤徽,出身百年世家——温家。 当年,温太傅是皇帝的老师,为此,还是皇子的皇帝,时常出入温家,久而久之,便与还是闺阁女儿的皇后相识相知,有了情谊。 这两人,说是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因着这份情谊,还是皇子的皇帝求娶皇后时,温家纵使不愿,但因着拗不过女儿,还是答应了。 后来,因着这桩嫁娶之事,温家不得不在皇子夺嫡时全力帮助皇帝,助其荣登九五。 皇帝也算是还有良心,登基后,没有针对温家,更没有打压温家,甚至还让温氏做了皇后。 然而,温氏这个皇后,坐的并不舒服。 先是温家长辈,为了避免树大招风,先后辞官,只余下一些小辈在朝中效力。 紧接着大臣谏言让皇帝选秀,后宫立时进了一批出身官家的秀女,温氏皇后本性良善,为了皇帝的江山安稳,将侍寝之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后妃们对她,是半个错字也说不出。 然而,这么好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报! 她刚嫁入王府成为王妃时,没多久便怀了身孕,然而那时皇子们夺权,斗争颇多,她那可怜的儿子生下不足一月,就被人杀害。 只因着那时夺嫡的关键时期,还是王爷的皇帝,便没有将此事捅出去,因此,皇室族谱上,没有这位皇子的存在。 后来,温氏成为皇后,生下四皇子,时隔一年,便生下一对儿龙凤胎。 可因着她先后两次生产间隔太近,以至于小公主生下来不足三日,便永远离开了她,那个皇子,因着被人说是有帝王之相,生下来月余,就被人拿沾了病气的衣裳穿在身上,而后,没多久,便因着感染天花而亡。 好好地三个孩子,最后,就只剩下四皇子这么一个。 四皇子天资聪颖,记忆力极好,三岁便能背下《诗经》和《楚辞》,皇帝对这个儿子也颇为喜爱,甚至有意立为储君,然而,这孩子六岁不到,就被人下药毒害。 温皇后当时伤心欲绝,一度轻生。是皇帝日日陪伴,方才让她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好起来的温皇后,全力探查孩子们死亡的真相,不成想,真就让她查了出来! 可是,当她捧着真相跪到皇帝面前,求他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公道时,皇帝拒绝了。 甚至,不光拒绝,还以她生了疯病为由,将她封禁在宫中。 那之后,她便再没怎么出过宫门,而云芷,也是时隔多年,才见到了她的第二面。 过往多年,细数来,无论是对温皇后,还是对云芷,都是悲剧。 以至于,温皇后满脸是泪的伸手来摸她的脸时,云芷鼻尖一酸,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娘娘……”她想劝皇后莫要伤心,毕竟,她身子太差了。她本就万念俱灰,在总是伤心,不是长寿之相。 可,话到嘴边,她看着皇后娘娘鬓边的白发,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她多半,救不了皇后了。 世间病症,唯有心病最难医。 而温皇后,早已心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皇后轻声呢喃,“若是她还在,该多好。” “娘娘……”云芷忍住眼泪,可嗓音仍旧哽咽,“您还年轻,您还会有孩子的,您看,民女来了,民女有法子助您怀孕,您振作起来……” “再者,您是一国之母,这天底下的孩子,都是您的孩子,民女……也是您的孩子。” “阿芷是个好孩子。”温皇后脸上的笑意温柔,她轻轻为云芷擦去了眼角的泪。 “我累了,阿芷,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言,云芷脸色瞬间颓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 “娘娘……” 温皇后仍旧在笑,但脸上的泪,始终没有断绝。 “我想休息了,阿芷。” “娘娘……”云芷拉过她的手,埋首在她掌心,哭的全身颤抖。 “我才刚见到您,娘娘,阿芷舍不得您,娘娘……” 这么好的娘娘,这么好的皇后,云芷真真是舍不得。 犹记得,她初入宫时,年幼无知,可,就因着她同故去的那对儿龙凤胎年纪相仿,同时生在隆冬,所以,皇后娘娘格外偏爱她。 甚至,还会叫人送江南进贡的锦缎过来给云芷做衣裳。 甚至,逢年过节,都会给云芷送些赏赐。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云芷与那双龙凤胎,降生在同一时节;也仅仅是因为,她瞧着云芷心生喜爱。 如果,那年四皇子没有出事,温皇后没有惹怒皇帝,那么,后来的云家,大抵也不会出事。 毕竟,得皇帝敬重的温皇后疼爱她,得皇帝喜爱的皇子也拿她当妹妹看待。 如果,四皇子没有死,云芷将会是整个儿京都里,最惹人羡艳的姑娘!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血淋淋的过往就摆在来时路上,温皇后看得见,云芷也看得见。 纵是过去多年,她们也都看得见。 所以,你让她们怎么忘啊! “阿芷长大了,是个坚强的好孩子,温娘娘能看你一眼,也便知足了。往后,你要好好地,知道吗?” “不要,温娘娘不要。”云芷跪在床榻前满脸是泪的摇头,“温娘娘,阿芷什么都没有了,阿芷在这世上,就温娘娘一个亲人了,温娘娘,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丢下阿芷好不好?温娘娘,阿芷求您了,温娘娘,阿芷求您了。” 温皇后笑得温柔而悲凉,她垂眸看着云芷,眼底满是悲怆。 “温娘娘不行了,阿芷,你是医者,你该明白,温娘娘熬了这么多年,已经吃了太多苦,身子,也早就不行了,还能撑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一直放心不下你。” “眼下,再看到你,温娘娘也就安心了,他日,九泉之下得见你祖母时,也好同她说一说。” 她强撑着说了一大段话,便开始精神不济,粗喘了几口气后,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床上…… “娘娘!” 第167章:不值得…… 眼看着温皇后倒下去,云芷大惊失色,忙上前给她给她扎针,帮她顺气。 好一会儿,温皇后双眸方才聚焦,她盯着眼前的虚空无声的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方才强撑着握住云芷的手。 “阿芷,是温娘娘对不住你,如果……如果不是我,你爹娘……也不会死。” “这与你无关。”云芷哭哑了嗓子,可眼泪仍旧忍不住。 “阿芷,我这一生,好不值得啊……” “温娘娘,您振作些,您还年轻,您信阿芷,阿芷能治好您……” “舜儿,舜儿,我的舜儿……” 大抵是悲伤到极致,温皇后眸光又变得混沌起来,迷迷糊糊地朝空中伸手,动作温柔又小心,“舜儿,来,到母后这里来。” “娘娘……”云芷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 芩芸在此时跑了进来,看了眼温皇后的状态,便同云芷道:“云姑娘,娘娘这是又犯病了。” 云芷傻了眼,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哭。 “犯病?” “对!”芩芸点头,一边跑去翻矮桌上的药,一边道:“自打四皇子去了以后,娘娘便有了这毛病。” “好在,御医给做了些药,犯病时,吃一些就好了。” 芩芸说着,拿出一颗药丸走回来,哄着温皇后道:“娘娘,您别一直拉着殿下,您先让他自己玩会儿,来,吃个枣子。” 温皇后性子本就温顺,闻言应了声好,张嘴吃了药丸。 芩芸又哄她说:“娘娘,你就在这儿看着殿下就好,千万别乱走动,不然,殿下一回头就瞧不见您了。” “好。”温皇后笑起来,柔声说:“本宫不动,本宫就在这里看着他就好。” “这就对了,娘娘。” 云芷眼看着芩芸哄着温皇后在床上躺好,眼看着温皇后眼神呆滞地盯着眼前的虚空,好半晌,眼睛都没转动一下。 直到,她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云芷这才回过神来,忙去看矮桌上的药,打开来拿出一个仔细嗅了嗅,这才问芩芸,“芩芸姑姑,这就是御医给温娘娘吃的药?” 芩芸叹了口气,“瞧出来了?” 云芷气恼的红了眼,“这算什么药,这明明就是朱砂做成的安眠药!这东西日日吃下去,岂不是要了温娘娘的命!” 芩芸从她手中将药拿走,长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怨恨长久积压后的麻木与萧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药,是御医配的,云姑娘觉得,若是没有那位的授意,谁敢这么做?” “况且,娘娘乃后宫之主,可自那次出事,这翊坤宫都封了多少年了,您看,这有丝毫要解封的意思么?” “再者,今日若非五皇子碰上您,再强行将您带来,您觉得,您能迈进翊坤宫吗?又或者,您觉得,老奴和娘娘,能有法子出去见您吗?” “姑姑……”云芷一双眼红的厉害,眼泪更是断线似的往下掉。 “温娘娘她……她是皇后啊……” “再是皇后,那也是帝王的臣。”芩芸叹了口气,扯出帕子给云芷擦眼泪,“云姑娘,皇后娘娘是真的喜欢你,当年,因她连累云家,本就非她所愿,好在,有太后娘娘求情,陛下饶了您一命。” “这些年,娘娘虽思念您,却也知道,您是不该回来的。眼下,奴婢虽不知您为何要回来,但,娘娘去之前能见您一面,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只是姑娘,若您信得过老奴,还是听老奴一句劝,想法子走吧。” “这京都,是个吃人的地方,裴家败了,温家败了,当年显赫一时的赵家,也已然死无葬身之地,云家只剩下一个你,花家,就只有一个不着调的花小王爷,姑娘,您在外这几年,难道,还想不通吗?” “可是姑姑,我们有什么错?” 芩芸姑姑红了眼,一边替云芷擦泪,一边道:“姑娘,记住老奴的话,这天底下,尤其是皇宫内,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云芷张了张嘴,最终,只留下绝望的眼泪。 半晌,云芷平复好情绪,嗓音沙哑的问芩芸姑姑,“姑姑,我能给娘娘看诊后再走吗?” 芩芸姑姑叹了口气,“姑娘,娘娘的命,是注定了的,这些年,她每一日,都活的万分痛苦,您救她,也只是让她多受煎熬,不如,让她就这么去了。” “如此,那位,心里说不定还有几分愧疚,若你非要救治皇后娘娘,只会让那人越发厌弃娘娘,甚至于,还会觉得娘娘别有心思。” “姑娘,娘娘已经吃了太多苦了,没必要临了再被恶心一通,咱们啊,就让她干干净净的走,成吗?” 芩芸姑姑话说到这个份上,云芷没法子拒绝,但,她也没法子认同。 毕竟,温皇后太苦了,出嫁后一天好日子没过过,若就这么去了,真真是……不值得啊! - “小姐!” 听雨一直在殿外等候云芷,眼瞅着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地走出来,忙上前搀扶住她,云芷没说话,只摆了摆手,主仆二人便一路往外走。 可刚走出宫门,云芷便一个踉跄,险些跪到下去,听雨连忙用力扶住她,可,饶是如此,还是被她吓了一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我没事。”云芷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开口,可双眸早已空洞。 听雨吓得脸色发白,可,想到他们还身在皇宫,便没敢再问,只搀扶着云芷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宫道冗长,又空荡寂寥,一眼望去,半晌都看不到人。 听雨心下觉得压抑的不行,便只能硬着头皮搀扶着失魂落魄的云芷往外走。 直到,穿过一重门,方才瞧见早就候在那里的掌事大人。 瞧见两人,掌事大人脸上再度有了笑意。 “五皇子不懂事,恐是吓到了云姑娘,陛下已经训斥过,还特意叫咱家送姑娘出宫去。” 听雨张了张嘴,侧眸看向云芷,见云芷还失神着,便朝掌事大人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掌事大人没多说,叫人将云芷搀扶进了轿子,而后,便领着人一路往宫门口去…… 第168章:举目无亲 等到轿子在宫门口停下时,云芷已经回过神来,她规矩地行了礼,朝掌事大人道了谢。 掌事大人先前领了云芷的人情,此刻笑呵呵道:“五皇子做事鲁莽,姑娘此番多半是被吓到了,无妨,回府好好歇息就是。” “大人说的是。” 说话间,小太监牵了马车过来,听雨搀扶着云芷上了马车,又同掌事大人告了别,这才一路回府去。 马车上,听雨不放心地看了云芷好几次,可想着外头都是宫里的人,便忍着没吭声。 等到马车在云府门前停下,若雨拿了赏钱打赏了几个小太监,又塞了些糕点将人送走,这才不放心的看了云芷一眼,而后和听雨对视一眼,将人搀扶近府内。 云芷脸色仍旧苍白,一路往里走时,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快到内院时,有侍从来寻若雨,云芷方才摆了摆手,叫她先去忙。 若雨心下不放心,但因着事情不好处置,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云芷脸色颓败,任由听雨搀扶着她一路往回走。 一路上,云芷都如同行尸走肉般,行至院门口时,方才顿住脚步,抬眸望天。 听雨不明白她在看什么,便好奇的跟着看,却不想,云芷看了一圈后,苦笑一声,哑着嗓子说:“举目无亲,原来是这种感觉。” 听雨的脸色,在刹那间雪白一片,想要开口劝,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毕竟,她家小姐在这世上,真就……举目无亲了。 - 云芷没有用膳,回到房间后,便一直躺在床上睡着。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便瞧见烛光下的一抹雪白,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坐在锦榻上皱着眉头跟自己对弈的人。 “你怎么来了?”云芷揉了揉发疼的眼眶坐起身来。 一直低头同自己对弈的裴煜这才抬起头来,见她眼眶还红肿着,眸光有一瞬的停顿,而后,又低下头去。 “来找你看诊。” 闻言,云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须臾笑了。 “那世子当真是好兴致,来寻我看诊,不喊我起来,反正在这儿同自己对弈。” “本世子不是心狠之人,况且,也不是什么急症,晚一些时候,也无碍。” 云芷懒得拆穿他,只掀了盖在肚子上的毯子,便穿鞋走了过来。 “眼下我已醒了,那就现在开始吧。” 裴煜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先忙你的,等我下完这局。” 云芷顺着他的眸光往棋盘上看,只一眼,便气笑了。 “世子当真是好雅兴,自己同自己对弈,还把两个自己全都逼到死局,倒也是个厉害的。” “只是下棋而已。”裴煜神色淡淡,抬眸看她时的神情也很冷清。 “你既是医者,不如,你来找找生路。” 云芷又看了一眼,轻轻摇头,指着棋盘上的棋子道:“若这颗白子,还没落到这儿,我还有生路可寻,但此子落定,便是死局。” “当然,这颗黑子也是一样。” 她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大半,干涸的嗓子总算好受了些。 “我只是医者,不是神仙,不懂起死回生之术。” “再者……”云芷瞥了一眼棋盘,淡淡道:“明知是死路,还偏要走,这样的人,我可改变不了。” 闻言,裴煜笑了。 “都有精神说话点我了,想来这一觉睡得极好。” 云芷看了他一眼,“托世子的福,有世子在一旁守护,自然是睡得极好。” 这话不知是哪里取悦了裴煜,以至于他眼角和嘴角齐齐弯了起来。 “从前,我认识一个姑娘。” 云芷狐疑地看向他,心说:你不是一直待在寺庙里,哪儿来的机会认识姑娘? 裴煜不理会她神情中的质疑,只温声往下说。 “那姑娘自幼便睡不好觉,想了许多法子,找了许多大夫,都不顶用。” 云芷下意识地道:“那你为何不来找我?” 裴煜不开心地瞪她,“你能不能先别打岔?” “成。”云芷起身去给自己倒凉茶。 裴煜好似回忆往事般,缓缓道:“因着睡不好觉,那姑娘从七岁便开始吃药,因着吃药太多,等到二十岁时,身体有了很严重的抗药性,再吃药时,无论什么药,与她而言,都是前七天有用,等到第七天开始,那药就没有效果,只剩下副作用了。” 许是回忆起那姑娘的痛苦,裴煜叹了口气,语调都带着几分伤感。 “你是不知道,那时候她可怜的很,不吃药,睡不着,就想自杀。吃了药,有用的时候,就睡不醒,脑子昏昏沉沉,有时候连我都不认得。” “等到药物没药效时,她吃下后,就会万分痛苦,头痛、恶心,有时候还心跳失常,喘不过气。” 云芷听得直皱眉头,想开口问时,又怕惹裴煜不高兴,便硬生生忍住了。 “她这种痛苦的生活,足足持续了八年,这八年,她跳过河、割过腕,甚至头痛起来,还会拿头撞墙,后来,她又去找了更厉害的医生,吃了更厉害的药。” “那个药,她吃下去,能睡着,但是,是整日整日的睡,睡得不知黑夜白天,也不会察觉饿,我有时候担心她会这么睡死,就强行唤她醒来,让她吃饭,但是,她认不得我。” 裴煜说这话时,眼眸泛红,眼底有光,明明嘴角带着微笑,可叫人看着,只觉得伤感。 云芷隐约觉得,他不像是在讲故事。 “一整个月,她都不认得我,甚至,饭也没吃几口,可就是这样,她胖了二十斤。那时候,人人以瘦为美,她觉得自己太胖了,不愿再吃药,再加上那些药对她已经没多少效果,所以,与大夫商量后,她开始断药。” 云芷神情严肃了几分,坐在锦榻一侧问:“那之后呢?” 裴煜低头看了眼棋盘,缓缓道:“之后的两个月,她因为药物的戒断反应,过得极为痛苦,好几次,都差点儿没挨过来,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整日里头痛难耐。” “但,也不算全无好处,就那么过了两个月后,她瘦回去了,只是,脸色一直苍白。” 云芷缓缓吐了口浊气,忍不住想要问这女子是谁,可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 第169章:我好像,很喜欢你。 “这种日子,一直从她二十岁,持续到二十八岁,好多次,她都跟我说,她坚持不下去了,而我,毫无办法,我只能去寺庙拜佛求神,求漫天神明,保佑我可怜的朋友。” 听到这里,云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么在意,真的,就只是朋友吗? 低垂着头的裴煜扯动嘴角笑了下,开始一颗一颗往盒子里收棋子。 “后来,在她二十八岁那年,她偶然认识了一个男人,但,那段时间,我太忙了,忙别的事,压根不知道此事。直到半年后,她同我说,那个人很好,是个很正直很稳妥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跟那个人在一起,不用吃药,便能睡个好觉。” 云芷惊讶的看向裴煜。 裴煜也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眸中含泪,可嘴角,仍旧笑着。 “你敢信吗?一个患有重度睡眠障碍的人,从小到大看了二十多年的大夫,吃了无数种药,都没治好,最后,因为碰到了一个人,好了。” “真的,我一开始都觉得这是她恋爱脑发作在骗我,但,这竟然是真的!” “她竟然真的因为跟那个人在一起,困扰她多年的睡眠问题,就真的好了!” 云芷光是看着裴煜那双因为不敢置信而睁大的眼睛,就已经看出了他的震惊和错愕。 她心下叹了口气,放下喝空了的茶盏问:“那后来呢?她过的如何了?” “很好。”裴煜笑着点头,睫毛上却沾了晶莹。 “也许,与旁人而言,没那么好。但,却是我羡艳的好。” “云芷,人生在世,有时候,能睡一个好觉,真的是莫大的幸事。” 他语气间满是感慨,话落时,下意识地低下头,却不想,额前就多了一只温热的手,下一瞬,手腕就被人拉过去。 “没发热啊……脉搏也不像是失眠的啊。”云芷低声呢喃,眉头却是紧蹙着。 裴煜茫然地抬眸看她,见她探着身子趴在棋盘上,一手拉自己胳膊,一手摁在脉搏上,愣怔一瞬后,忽然就笑了。 “云芷……”他嗓音温润柔和,眉眼间的笑,像是春末夏初时盛开的花朵。 “嗯?”云芷下意识地抬眸看他。 “我好像,很喜欢你。” 云芷的思绪被打断,愣怔着看了裴煜,半晌,忽地回过神来,猛地松开他,坐回了原处。 “世子,这是几?” 见云芷将手指伸到自己面前,裴煜轻笑出声,下一瞬,便抓住云芷的手,拽过来仔细瞧了瞧,而后在云芷担忧而又困惑的目光中,笑着开口。 “首先,这是云氏阿芷的手,其次,这是二。是阿芷比我早出生的那两年。” 云芷的神情变得万分复杂,长叹一口气道:“世子,您再吓我,我就要被您吓死了。” 裴煜任由她将手抽走,笑着道:“我没吓你,故事是真的,我也真的,很喜欢你。” 云芷皱着眉头,须臾,端起旁边的空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喝了大半,这才缓缓吐声:“世子,你还小,你可能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你觉得你喜欢我,很可能是因为,从前你住在寺庙里,不接触什么人,回到京都后,除了太后娘娘和伺候您的那些侍从,您只接触了我。” “而我,负责给您看诊,要时常见您,更要时常关心您,这种关切和频繁的见面,让你有了一定的依赖性,因而,您会觉得,你可能是喜欢上了我。” “但事实上,您并不喜欢我,您只是被您下意识的感觉给误导了。” 裴煜笑出声,但眼看着云芷眉头越皱越深,看着自己的神情里满是迷茫,方才停住。 “阿芷,我只是比你小了两岁,不是比你小了十岁,女子及笄时,便已然定下婚姻嫁娶的大事,我又如何不懂何为喜欢?” “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你频繁见我才喜欢你?我可没说过。” “你——”云芷有些无语,遂端起茶盏将剩下的大半盏凉茶给灌了下去。 “其实,你现在这样,我就很喜欢。” “噗——”云芷一个没忍住,一下子将口中的凉茶给喷了出来。 裴煜贴心地递了帕子过来。 云芷没接他的帕子,咳了几声,扭头看他,“你说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行吗?” 裴煜先是一愣,旋即笑了。 “我喜欢你不喜欢我的样子。” “你——” 很好,在应对裴煜的过程里,云芷获得了连败的战绩。 裴煜继续道:“阿芷不接我的帕子,是想等我给你擦吗?” “大可不必。”云芷咬着牙出声,伸手扯过他手中的帕子,狠狠地擦了嘴角和身前的茶渍。 裴煜坐在锦榻上,歪着头看她,须臾,缓缓道:“你知道吗?刚刚那个故事,是我在梦里梦到的,梦里,我是个很孤独的人,我的那个朋友,总说我像是路边一颗孤独的树,一直孤零零的长在那里。所以,她经常会劝我,劝我多出门,多同人说话,劝我开朗一些。” 云芷抿了抿唇,收敛了怒气,垂眸提他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裴煜看着她纤细如葱白的手指在棋盘上移动,继续道:“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总是在劝我,劝我要打开心扉,劝我找一个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可我,就是找不到。” 云芷收拾棋子的手微顿,眉头微微皱起,但,终究没说什么。 “这个梦,我从小做到大,我总是梦到一个人生活的场景,也梦到她劝我,她和她的丈夫,都是很好的人,一直很关心我,待我很好,也一直,都很担心我。” “可是,我却一直都没能如她所愿,找到喜欢的人。” 听到这里,云芷总算抬起头来,“世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喜欢她?” “没有。”裴煜笑着摇头,“我拿她是当姐姐妹妹看待的,你不知道,她有孩子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心想:我终于要做舅舅了,她夫君一家待她极好的时候,我也很开心,真的,在我心里,她是我的知己,更是我的家人,这么说,阿芷,你能理解吗?” 第170章:情深不寿 云芷缓缓点头,表示理解且认同。 果然,裴煜脸上的笑意浓郁了积分。 “阿芷,你知道吗?我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有你在关心我的身体,旁人,都在说我疯了。” “……”云芷满心复杂,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讲真的,她刚开始也以为裴煜疯了。 但,想到裴煜可怜的过往,这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那世子在梦里,找到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 裴煜轻轻摇头,眉宇间带着落寞之色,“我努力了很久,但就是找不到,梦里的时候……总觉得我跟那些人,不在一个世界一样,反正,看谁,都觉得陌生。” 云芷缓缓点头,心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过往看过的医书里,有没有记录裴煜这种病症的。 如果是病的话,她还是早些为他治疗的好,免得日后发展成疯病,那样,可就太不好了! “我知道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我总觉得,我像是活了两世一般,只是,活了两世,直到今日,才头一次,有了喜欢的感觉。” 云芷诧异抬眸,便对上裴煜璀璨又欢喜的笑容。 “我朋友说的没错,喜欢,是这世上最甜的东西,而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它所带来的欢喜,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 “你多半被骗了。”云芷面露同情,在裴煜错愕的目光中继续道:“这世间的确有爱,但,世间真心难寻,真爱,更难寻。”她说着,伸手戳了戳裴煜心脏的位置。 “爱的确无价,而它之所以无价,是因为它——世间难寻,你啊你,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明白,若是贸贸然将一颗心捧出来教给旁人,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看看我,我是怎么从与顾凌枫有婚约的未婚妻变成他们瞧不上的妾的,他们又是怎么欺负我的,你纵是没看过,也应该听说过,不至于不清楚。” “是以,你该以我为鉴,痛定思痛,将一颗心放在旁处,而非情情爱爱上。” 是,爱所带来的价值无可替代,爱有时也的确胜过这世间千万药。 可,爱,太难得了。 而裴煜,他已经太惨了。 祖母在世时常说,体弱则寄情,情深则不寿。裴煜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若他在陷入情爱之中,将一颗真心捧出去,回头再被旁人伤的血淋淋,只怕,他会毫无生意。 世间千万病,心病最难医,心死最无解。 温皇后灭亡,已经是摆在她面前活生生的例子,她决不允许裴煜也这般。 裴煜睁着双漂亮的眼眸看她,那如星辰般的眸子里,完美倒影着云芷的面容。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阿芷是觉得,自己会负我么?” 云芷被这一句话问的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这是转移话题,我不同你说了。” “我没有转移话题。”裴煜语气严肃起来,“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我看来,阿芷是个很好的人,自不会叫旁人吃自己吃过的苦,而我喜欢阿芷,是我的事情,纵是阿芷不喜欢我,也不会伤害我。” “再者,我只说,我喜欢阿芷,没说要将一颗心放在情爱上。阿芷方才那般说,是因为,阿芷曾将一颗心都放在情爱上吗?” 云芷皱起眉头看他,见他眼神明亮,面色红润,忽地气笑了。 “世子身子果真是比从前好了,都能戳人伤疤了。” “我没有……”裴煜有些慌,下意识地去拉云芷的衣袖,但被云芷扯开。 “阿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得不是故意戳你伤疤,我只是觉得阿芷不该这般看待我,再者,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云芷看了他一眼,“但愿今日里的一切,都是你随口一说。” “我——”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赶紧给你扎针,扎完针,你赶紧走。” “好吧……” 见云芷已然动怒,语气都开始不耐烦,裴煜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见他落寞的垂下眼眸,云芷心中忽地升起一抹自责,可犹豫片刻,到底是没在开口。 - 等到裴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云芷站在廊檐下,抬眸望着天上的明月好半晌后,转过身,走去了书房。 听雨不放心云芷,接过慧雨手中的托盘走了进来。 彼时,云芷刚拿镇纸压住铺好的宣纸,瞧见听雨进来,忙招呼她道:“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研墨。” “是,小姐。”听雨走过去,将煮好的燕窝放到桌上,动手研墨时,还不忘提醒云芷:“小姐,这是厨房刚煮的燕窝,你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等下吃些燕窝吧。” “好。”云芷找出几本医书来,又翻出先前给裴煜开的方子放在了左上角,须臾,动手翻开医书,又将药方子往跟前放了放,这才伸手去摸毛笔。 可,纤细手指还未碰到毛笔,便瞥见放在一旁的燕窝,忙端起动作极快的喝了个干净,待放下后,便提笔写方子。 听雨好奇,盯着方子瞅了几眼,问道:“小姐这方子,去写给世子的么?” “聪明!”云芷笑着夸赞了句,见听雨缓缓点头,又道:“咱们这几日可能就该跟着郡主离开京都了,在此之前,得把给世子的方子写好。” 听雨再度点了点头,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忙提醒云芷:“小姐,咱们今日在宫里,因着遇上五皇子,而未去佳贵嫔宫中,后来离开时,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你说佳贵嫔她……会不会怪罪咱们?” 云芷停下笔吐了口浊气,“怪,肯定是会怪罪的,但,事出有因,也没办法。”她想了想,问:“府中给佳贵嫔的药膏,全都做好了吗?” “嗯。”听雨点头,“慧雨带着大家伙加班加点的都弄完了。” “那就好。”云芷松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写,“明日你带人亲自送到宫门口去,左右,你也见过佳贵嫔宫里的人,切记,一定得是佳贵嫔的人接才能给。” “是。” 听雨应声后,一双眼还盯着药方,但见云芷在新方子上加了一位药,不解的蹙了眉头…… 第171章:真正对的人 “小姐,你好端端的,怎么加了一味合欢皮?” 云芷总不好同人说,她怀疑裴煜有毛病,只道是:“我瞧着他近来睡得不好,便加了这味药。” “原是如此。”听雨缓缓点头,想到温皇后和惠妃,又问:“那咱们要给皇后和惠妃送些东西吗?” 闻言,云芷放下笔,垂眸思虑了半晌,终是开了口…… - 至于裴煜,自上了马车后,便盯着手帕看,甚至还时不时的露出迷之笑意。 小满在一旁看的心发慌,最终,忍无可忍道:“世子,您已经盯着这帕子看了好半天了,这帕子都快被您看出花来了。” “我有吗?” 小满神色复杂,“若这是白日里,我定购得大个儿的铜镜回来,也好叫您照照镜子,瞧瞧您这欢喜的抿不住嘴的模样。” 裴煜“噗嗤”笑出声来,“有那么夸张吗?” 小满凉凉地哼笑了声,“我在寺庙照看您这么多年,都没见你笑得这般开心过。” 闻言,裴煜神情落寞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待在寺庙里的时候,实在不开心吧。” 小满努了努嘴,没说话。 裴煜小心翼翼的将帕子叠好,收进怀中,贴着心口放好,而后,又伸手在心口处压了压。 讲真的,他觉得心口处一下子就热了。 他眼睑低垂,抿唇而笑。 “小满,你有没有觉得,云芷人很好。” 小满不解地蹙眉:“我有说过她很坏吗?” “也是。”裴煜笑得嘴角快翘到耳根。 小满莫名的恶寒,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鸡皮疙瘩,紧接着便听裴煜道:“先前,我在话本上看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小满好奇的睁大眼睛。 裴煜抬起头来看他,认真道:“话本上说,有一个男子,独自生活,但每每到了夜晚,邻居都能听到他家屋内传来的男女笑谈声,可偏偏,大家有都知道他独身一人,没有娘子……” 不等裴煜说完,小满便好奇的凑过来询问:“莫非,是碰上妖怪了?” 裴煜轻轻摇头,“不是。” 小满又问:“那是碰上女鬼了?” 裴煜再度摇头,“也不是。” 小满拧起眉头,摸着下巴苦恼:“那是怎么回事?” 裴煜笑了。 “是他自己同自己说话。” 小满不解,“他一个人,怎么同自己说话?” 裴煜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帕子,继续道:“这个男子一直独自生活,他不善交谈,也没有朋友,可是,他想有一位娘子了,于是,他开始学女子说话,然后,自己同自己聊天,自己同自己说笑,所以,邻居们才能听到这些。” 小满眼睛睁的大大的,神情却是一言难尽。 半晌,在裴煜的目光中开口:“世子,你不觉得这很可怕吗?他若不是疯魔了,多半就是撞邪了。”他说着,打了个哆嗦,“诶,佛祖保佑,大晚上的听到这个,真真是可怕。” 裴煜移开视线,淡淡道:“果然,你不如阿芷善良。” “世子你……”小满“蹭”地站起身来,指着裴煜的鼻子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说,是不是云芷给你惯什么迷魂汤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找她去。” 裴煜皱眉,“我只是说你不如阿芷善良,你何苦这般?我又没说你不好。” 话音刚落,车厢外传来“噗嗤”一声笑,紧接着,芮风掀开帘子探头进来:“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没忍住,你们继续。” 小满气急,怒瞪着芮风气哼了声,而后掀开帘子便冲了出去。 “诶……真生气了。” 芮风憋着笑扫了一眼小满离开的身影后,看向裴煜。 裴煜一脸无辜,拢了拢身上的白裘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是是是,我家世子人美心善,如何会有错。”芮风语气间带着笑音,话音落下后,放下帘子,专心赶车去了。 裴煜低着头,又将藏在心口处的那方帕子拿了出来,置于掌心,细细摩挲。 半晌,他温然一笑,感慨又唏嘘。 “她说的没错,总有一天,我会遇到真正对的人。” “虽然晚了些,但好在,她来了。” - 翌日一早,云芷揉着眉心从床上坐起身时,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盯着自己。 是以,拧着眉头睁开眼四下打量,然后,就瞧见了盘着腿、抱着手坐在锦榻上,黑着脸对她怒目而视的小满。 “小满……”云芷嘴角艰难地抽动了下,“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哼,我早就来了!你这个笨女人,你竟然才发现我!” “……”云芷无语了一瞬,好半晌才道:“小满啊,虽然你是出家人,年纪也不大,但你这般不经允许擅闯女子闺房,也是触犯律法的。” 云芷自认态度温和,语气温顺,却不知是哪一句触碰到了这小和尚的逆鳞,当下“蹭”地跳起身,站在锦榻上一手叉腰,一手怒指着云芷,好似受了天大冤屈一般,愤愤然控诉:“你竟然这么说我?你太不公平了,我家世子也这样,你怎么不报官抓他,结果,我学着他这么干,你就要报官抓我!” “你不公平!你偏心!我要去佛祖面前状告你!” 云芷被他这一通吼吵得脑袋仁疼,忙摆手解释:“不是,小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去报官状告你的意思,我只是说,你这么做不好……” “我不管,你就是偏心!我对你这么好,你还这么偏心!我不服!” 他气的直喘粗气。 “世子也是,我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说我不如你,我看,就是你俩串通一气欺负我!我要去告诉佛祖!” “啊?”云芷一脸懵逼,心说:这关裴煜什么事儿? 然而,还不等她搞清楚状况,外头便传来慧雨地声音:“小姐,唐家来人了……” 正在气头上的小满听见这句后,当即跳下锦榻,跑到云芷跟前,很是凶狠的冲她哈了口气,然后,便从后窗跑走了。 云芷:“……” 慧雨掀开帘子进来,见云芷诧异又茫然地呆坐在床上,环顾四下,不解地问:“小姐,小满师傅呢?” 第172章:打欠条 听见慧雨这么问,云芷蓦地睁大眼睛。 “你知道他进来?” “知道啊!”慧雨点头,诚实道:“他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眼眶也红着,我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委屈,但,无论我们怎么问他,他都不说,后来,他说想进来跟小姐待会儿,我们几个寻思了一下,想着他一个小孩,就让他进来了。” “……”云芷嘴角又是一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于是,一大清早的,主仆俩就在内室这么无语且茫然的四目相对。 半晌,云芷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小满的事,还撇开不说,唐家是怎么回事?” 慧雨道:“是这样的,唐家今日一早来人,说是眼下只凑出两百金,还差一百金,希望小姐能行行好,先把药给了。” “嗯。”云芷头疼的厉害,严重怀疑是自己最近在书案前坐太久,颈椎不适导致的,是以,穿上鞋子后,翻出银针来,一边给自己扎针一边道:“既如此,就先把药给他们。” 慧雨蹙眉,“若雨说,唐家小姐眼下已经恢复了大半,若是把药给了,之后就完全恢复了,到时候,他们若不认这一百金的账,咱们只怕是要不回来。” “无妨。”云芷自己给自己扎针,还疼的“嘶”一声,慧雨在一旁瞧着干着急,便问:“小姐,要不,我来帮你吧。” “你不会。”云芷说着,又将银针往里推了推,又伸手去摁脖颈处的穴位,“药可以给,准备欠条,让他们签字画押就行。” “是。”慧雨应声,一双眼睛紧盯着云芷手上那根银针,“若签字画押后,他们日后不认呢?” “只要他们签字画押,我日后自有法子叫他们认,这点你放心。” “行,那我现在去告诉若雨。” “嗯。” 慧雨走后,云芷又给自己按摩了几下,这才好受了些。 她长吐一口气,感慨道:“果然,医者难自医啊。” 但凡她有分身术,现下早就不疼了,可惜…… 她没有。 “要我帮忙吗?” 小满的声音再度响起时,云芷硬生生吓了一大跳,但见小家伙委屈又拧巴的蹲在椅子上,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云芷弯着眉眼笑起来,十分坦诚道:“需要!” - 片刻后,云芷长舒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 “果然,还是有人帮忙好的快。”她满足的喟叹,而后睁开眼看向小满,“看不出来啊,小满师傅,你手劲儿还挺大的。” 小满盘着腿坐在锦榻上出神,闻言看了云芷一眼,努起嘴,别扭地道:“我自然手劲儿大,我可是自幼习武。” “是是是,小满师傅最厉害!小满师傅最威武!”云芷伸出双手冲他竖大拇指。 小满哼了声,“我自然是厉害!” 见他面色好了些,云芷松了口气,探着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那,敢问最最厉害的小满师傅,能不能赏个脸吃个早饭再走?” “行吧!” - 基于这顿丰盛又美味的早饭,云芷总算套完了小满的话,搞清楚了他不高兴的原因,心下那叫一个无语。 于是,好生一番劝解,直到小满完全消气,方才安心。 但,等到熬药时,实在是憋闷的不行! 苍天!她是招谁惹谁了! 昨个夜里被裴煜吓一跳之后,害怕裴煜是犯疯病,忐忑的一整夜都睡不好,醒来后,还要被小满吓一跳! 结果,绕这么一圈后发现,这一切都因裴煜而起! 气!好气! 云芷是真心生气,恨不能冲到世子府将裴煜打一顿!但一想到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又只能硬生生忍下。 啊啊啊……真是太憋屈了,她迟早要找机会还回来! 满心怨气的云芷信誓旦旦,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还回来的机会,竟来的这般快! -- 椒兰坊。 佳贵嫔在内室练形体时,小宫女从屏风外饶了进来,见她正闭着眼睛,便规矩地行礼问安。 “娘娘,奴婢回来了。” “嗯。”佳贵嫔淡淡应声,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她可有说什么?” 小宫女轻轻摇头,“来的不是云姑娘,是跟在云姑娘身旁的婢女,她送了好些药膏药丸过来,奴婢估摸着,有三个月的量。” 佳贵嫔诧异,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小宫女。 “三个月?这么会这么多?” “奴婢也不知。”小宫女轻轻摇头,“但药膏实在是多,奴婢还是找了几个小太监,才弄回来的,现在,就在殿里放着。” 佳贵嫔蹙眉思索,须臾道:“还有旁的吗?” “有。”小宫女掏出信函垂首递过来。 “那婢女说,这里有云姑娘写给娘娘的信,还有各种药和药膏的用法。” 佳贵嫔打开信函,将里面的信纸抽出,其中一张上写着各种药的用量和药膏的用法,另一张,则是云芷给她的手书。 “难怪……”看完信的佳贵嫔松了口气,“本宫就说,她好端端的,怎会一次性送这么多药膏来,原来是要出门。” 她将信放到一旁,吩咐小宫女将信收进她的妆奁里去,自己则继续锻炼形体。 起初,云芷教她这些时,她心下并不觉得多有用,可这些时日练下来,不光身形恢复的快,就连身体就比先前好了。 是以,现如今,她不光严格按照云芷叮嘱的做,甚至,还会更认真、更多的做。 “对了。”眼看着小宫女放完信要出去,佳贵嫔睁开眼喊住她。 “娘娘有何吩咐?”小宫女转身望过来。 佳贵嫔道:“云家是只给咱们送了东西,还是给旁人也送了?” “旁人也有。” 见小宫女如实回答,佳贵嫔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谁?” “惠妃和温皇后也有,不过,说辞不一样,给的东西也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佳贵嫔语气急促,面相都凶狠了些。 小宫女瞧着害怕,脸色都开始微微有些泛白,害怕佳贵嫔瞧见,忙将头低的更狠。 “奴婢去的时候,瞧见了温皇后和惠妃宫里的人,便打听了一下,好像是昨日云姑娘来看诊时,她们托云姑娘采买的一些东西,瞧着都是些吃的,也没什么特别的,而且,量也不多,想来,是因为她们只给了一丁点银钱,而云姑娘不愿意自己往里头搭钱。” 说话时,小宫女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但面上丝毫不敢露,说话更是不敢结巴,生怕惹佳贵嫔不满而被责罚。 佳贵嫔神情放松下来,“还有别的吗?” 第173章:你敢耍我? “有的,娘娘。” “说。”佳贵嫔闭着眼睛,缓缓地呼气吐气,继续锻炼形体。 小宫女道:“娘娘昨个儿叫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打听到了。” 闻言,佳贵嫔猛地睁开眼,双眸如利箭般,射向小宫女。 “快说,惠妃究竟是不是找云姑娘询问助孕之法的?” 小宫女被吓得哆嗦了下,忙摇头道:“不是。” “那是什么?” 因着怕佳贵嫔发怒,小宫女语速极快地道:“是惠妃娘娘养的那条蛇病了,惠妃这才找的云姑娘。” “那条蛇?”佳贵嫔眉头拧起,“你是说,她极为宝贝的那条白蛇?” “是。”小宫女神色恭敬,低着头继续道:“据说那条蛇数日不吃东西,惠妃以为它要死了,所以……” “行了。”佳贵嫔闭上眼睛,“那条蛇如何,本宫不想知道,只要她不是为了怀上龙种找云芷的就行。” “是。” 小宫女应声后,见佳贵嫔再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便悄悄退了下去。 - 夜色完全笼罩大地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紧接着,城门“咚”地一声合上,听雨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道:“小姐,前面有三辆马车,想来郡主就在那儿。” 闻言,云芷掀开帘子,借着月光往外瞧时,便瞧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以及护在马车左右高大又健硕的护卫们。 “那咱们也过去。” “是。”听雨应声,同赶车的小厮道:“春生,去到前面的马车旁。” “是。”春生应声,架着马车往前走。 “来者何人!” 快行到与那马车并列时,马车旁,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冷声质问。 “是我。”云芷掀开帘子,看向那人,“民女云芷,敢问这可是郡主的马车。” “原来是云姑娘。”那人改了语气,翻身下车行了一礼,道:“郡主就在车上。” 云芷明白他的意思,弯腰准备下车,听雨上前掀开帘子。 另一边,则迅速准备了上马镫,等云芷靠近时,便有小丫鬟掀帘子请她进去。 云芷微微颔首道了谢,可,刚探头进去,便瞧见对坐饮茶的两人,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庆兰皱起眉头,问她是被人点穴了吗?云芷方才回过神来,弯腰进了车厢,与两人见礼。 “民女云芷,见过世子,见过郡主。” 庆兰淡淡撇了云芷一眼,没吭声。 裴煜仍旧穿着那身白裘,略弯了眉眼道:“你我相熟,不必这般多礼。” 听见这话,云芷简直无语了。 老天爷!这裴小世子果然是病傻了?!他究竟在说什么傻话啊?!当着庆兰郡主的面说他俩相熟?这是想她死吗? 果然,庆兰脸上浮现一抹不悦,不耐烦地扫了云芷一眼后,凉凉开口:“人在前面的马车上,你去瞧瞧。” “是。”云芷应声,弯腰下了马车。 - 前排的马车上,和清掀开帘子将云芷请进去,借着马车内灯笼的光,云芷瞧见了陷入昏睡中的柳卿卿。 许是太久不见,柳卿卿明显清瘦了许多,鬓边的白发也多了许多,云芷无声地叹息,可伸手摸到柳卿卿手腕,见那处已经瘦的皮包骨时,心下越发不是滋味儿。 和清见她这般,在一旁低声解释,“柳姑娘这些时日的状态不好,郡主怕她太过伤心痛苦,就只能让她吃些药,如此,她睡着了,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我知道。”那些药是云芷自己开的,没人比云芷更清楚这一点了。 她号完脉,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喂到了柳卿卿的口中。 “云姑娘,这是……”和清下意识的想阻止云芷,但云芷速度太过,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 “能让她睡得更好的药。” 云芷将小瓷瓶重新塞入怀中,转身往车厢外走。 “你好好照看她,我去找郡主。” “是。” - 待云芷折返回第二辆马车上时,上面已然没有裴煜的踪迹,她略微一怔,尚未开口,便听见庆兰嫌弃又厌烦的声音:“他不在这儿。” “我没找世子。”云芷连忙开口解释。 庆兰那双死鱼眼盯着她瞅了一瞬,半晌扭过头冷哼了一声。 云芷:“……” 尽管尴尬,但,该说的事儿,还是要说。 是以,云芷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建设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柳姑娘的情况,我已经看过,具体的治疗方案,我已然想过了,只是眼下,我有个问题想问郡主。” 闻言,庆兰皱着眉头看过来,神情间满是不耐烦。 “你敢耍我?” “不是不是。”云芷连连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郡主,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我有不让你说吗?” “……”得!都是她的错! 云芷满心无语,但,面对暴脾气的庆兰,还是老老实实开口。 “我现在的两种治疗方案,一种是见效快、效果好,只是治好的柳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会如孩童一般天真善良,活泼快乐。但,药材不好找。” “第二种,药材好找,但见效慢,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人力物力,但治好的柳姑娘什么都记得,只是,不太开心。” “所以,我想问的是,郡主要选哪一种?” 庆兰眉头紧皱,看着云芷的目光里全都不满。 “难道就没有一种见效快、效果好,治好的人,什么都记得,还会很快乐的吗?” “……”云芷嘴角狠狠抽动了下,讲真的,人无语到一定程度时,真的会莫名其妙的笑一下。 “郡主,如果你是柳姑娘,你保持清醒,完完全全记得这些事的情况下,你会快乐吗?” 庆兰被问的语噎,黑着脸绷着嘴不说话。 云芷缓缓吸了口气,看着她道:“郡主,抛开柳姑娘不说,你觉得现在的你,快乐吗?” “回到京都后,这么久以来,你快乐吗?” 庆兰一张脸紧绷,却是半个字都没说。 云芷心下叹了口气,缓缓道:“郡主,世间万事,难能两全,一个人,在遭遇了很多不好的情况下,要怎么样才能又清醒又快乐?莫说柳姑娘,你我尚且做不到。又怎能要求她这般?再说了,她又不是什么没有良心的人?她满心里的伤,想要治愈都已经万分艰难,又如何能快乐?” 第174章:你该为我欢喜 见庆兰不说话,云芷深吸了口气,又道:“郡主,我是个女医,不是个女神仙!我做不到这一点,莫说是治柳姑娘,纵是医治我自己,我也做不到!” “那是你医术不精!”黑脸的庆兰终于开了口,语气间满是气闷。 云芷知道她心底积压了太多负面情绪,为了柳卿卿,对抗德王,给德王下毒,公然与自己的父亲为敌,又为了柳卿卿,进宫求了一道旨意,让云芷解禁后,与她同行,这些事,桩桩件件,都不容易。 桩桩件件,也都是顶着无限压力。 可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京都,云芷给她的方案却是这般!她如何不恼,又如何不气?! “是,是民女医术不精。”云芷坐直了身子同她对视,“但,民女的医术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若郡主觉得有人能做的更好,大可以找人来顶替民女,当然,在郡主找到能顶替民女的人之前,民女会一直守在郡主身旁,以照看郡主和柳姑娘。” 云芷话落,掀开帘子就要出去,半途,终是不忍,顿住脚步,侧眸叮嘱:“郡主近来过于焦虑烦躁,内火旺盛,心郁难解,长此以往容易生病,回头我叫人送些药来,郡主每晚睡前吃上两粒。” 说完,云芷便放下帘子,抬脚走了出去,独留庆兰一个人在车厢里生闷气。 “回来了?” 听雨掀开帘子将云芷扶上马车时,满心疲惫的云芷恹恹地往车厢里走,却是猝不及防,瞧见了车厢里的一抹白。 “世子……” 云芷错愕的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小满啃着果子瞥了云芷一眼,“你能在,我们自然也能在。” 裴煜弯着好看的眉,笑容俊美而温柔。 “小满带了些果子,甜得很,阿芷你也尝尝。” 云芷委实适应不了他的热情与温柔,当即摆手道:“不用,我吃饱了出来的。” “那等你饿了吃。”裴煜说话时,笑容那叫一个甜。 云芷神情有一瞬的愣怔,想到前两日裴煜说喜欢自己的事情,心情越发复杂。 但,犹豫过后,还是问出了口。 “世子怎么突然要出门了?还是……和郡主同行?” 裴煜笑靥如花,哦不,如刚刚化成人形的花妖。 “在京都待的太闷了,所以,出来走走。” “哦……”云芷缓缓点头,又问:“那世子打算去哪儿?又打算何时回去?” “我……” 裴煜才刚一开口,一旁啃完果子的小满,便瞥了云芷一眼,大发慈悲地道:“你别问了,世子此番是要跟你们一块去陇西的。” “什么?!”云芷惊得险些跳起来。 裴煜贴心地道:“马车矮小,阿芷你小心碰到头。” 小满拿起一个果子送到嘴边啃了一口,无语兼嫌弃的看了一眼笑得好似要入赘的裴煜,又看了看错愕的说不出话来的云芷。 “郡主寻太后娘娘请旨带你出门时,太后她老人家想着世子身子不好,你去陇西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怕世子在京都万一出了事没人管,所以,叫庆兰郡主带上世子同行。”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心说:想法是好的,但,就裴煜这身子骨,光是去陇西一路颠簸,就有够他受的。 真是!太后娘娘也太鲁莽了些,怎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片刻犹豫后,云芷开始劝裴煜。 “世子,太后娘娘此番的决定有些鲁莽了,咱们从京都去陇西,要走三千多里地,这一路舟车劳顿,以世子的身子,只怕吃不消,还不如好生待在京都,至少,不用劳累。” “我眼下身子好了不少,况且,我一路坐车过去,应该不会太过劳累。” “不是,世子,您忘了您来京都时,吃得苦、受的伤了吗?” “还好吧,反正有你和庆兰,外祖母说了,庆兰功夫好的很,待的护卫也都厉害的很,必不会叫我受伤,再者,陇西李氏,可是百年世家,祖母希望我能在李家住上一段时日,也好熏陶熏陶。” 裴煜笑盈盈地,漂亮的眸子弯成月牙状,一眼望去,活像是个刚化成人形的快乐雪兔。 “……”云芷半张着嘴,无语了好半晌。 正寻思还能如何劝裴煜回去时,便见开心的雪兔睁开了眼,露出了漂亮的星星眼。 “先前,同小王爷打麻将时,你不也觉得我日日待在房中太闷了吗?从前,我一步三咳,出不了门,如今,好不容易能出门,你该为我欢喜才是。” 他说着,掀开帘子往外瞧。 马车一路往西走,车轱辘滚过地面压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裴煜歪着头,略微弯了眉眼,神情中满是温柔缱眷。 “这样好的夜色,我还是头一次见。” 明明这话很温柔,却是刺得云芷心尖猛然一疼。 她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以至于,一句劝解的话,都说不出。 因为她深知,之所以是头一次见,是因为裴煜从前几乎不出寺庙,至于回京的那一路,他身子不好,压根不敢见风,更别说掀开帘子欣赏夜色。 那时的他,就只会垂首不言,了无生念的等待死神的降临。 但,眼下的裴煜,与那时,已然不同。 裴煜不知云芷在想什么,他痴望着夜色半晌,咧着嘴角开心又满足的笑了。 “一想到此去三千里,能吃很多美食,看很多美景,见识各个地方的风俗,我就很开心。” 他说着,转过身来,满眼羡艳的看着云芷。 “你不知道,我先前听你和小王爷说起游历天下的事情时,羡慕的很,如今,虽不是专门游玩,但,能有这般出门的机会,我也万分欢喜。” 说这话时,裴煜笑得很好看,语气也很温柔,可云芷看着他,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这一刻,她放弃了劝他回京都的想法,扯着嘴角缓缓笑了。 “既如此,那世子这一路上,便好好欣赏。” “嗯!” 云芷没办法让一个遭遇太多痛苦的人,活的清醒又快乐,同样的,她也没办法对一个明明万分不幸,却仍旧对生活抱有热情的人残忍。 她的确不够心善,但她,似乎也不够心狠。 但她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庆兰,都活在过往的禁锢中。 庆兰不快乐,她也不快乐。 裴煜,或许能有一些快乐,但,他快乐的底色仍旧是苦涩的。 眼下,唯一有可能活的快乐的人,便是活在痛苦中的柳卿卿。 而她快乐的来源,无非是置之死地后的重生罢了…… 第175章:忘忧草 想到这儿,云芷心情压抑而难过,她掀开帘子,缓缓吸了口夜风后,轻移实现看向路边的大山,而后微微抬眸,向上张望。 果然,山很高,高的触不可及,以至于显得人类无比渺小,渺小到一颗石头就能砸死,也渺小到,哪怕活着,也要痛苦着。 云芷缓缓吸了口凉气,而后,放下帘子,任由那些悲伤和苦涩,被黑夜笼罩。 如果可以,她希望夜风能吹散所有,只可以,夜风不言,她不语,是以,风不懂她,更不顺她。 所以,那些尘封在心底的东西,只能继续尘封,而那些压在心头的石头,也只能继续叠加。 难解,亦无解。 - 庆兰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做出了决定——她选了第一个治疗方案。 对于她的选择,云芷并不意外,是以,也没多问,只将提前写好的方子放到了庆兰跟前。 “郡主,这是药方。” 庆兰拿起方子,蹙眉看着。 云芷缓声道:“这上面大多的草药,我都带了,现下唯一缺的便是忘忧草,但,市面上所售的忘忧草不多,且,大多不是真的忘忧草,若取这味药,只怕,要费些功夫。” 庆兰眉头皱起,“难不成,要我亲自去采?” “不用。”云芷拿出一张图纸来。 “这是忘忧草的模样,我已经画了出来,郡主只需派人去寻即可。” “嗯。”庆兰淡淡应了声。 云芷温声道:“忘忧草生长在晋南西南部,其中泰陇坡南北陂上长得最多。这是泰陇坡的地图,上面我做了详细标记,郡主只要派人过去,就能采到。” 庆兰拿过地图,诧异地看了云芷一眼,“你怎么有泰陇坡的地图?” 云芷浅笑,“幼年时,曾去采过药,因为在山上迷了路,险些没命,所以,下山后,便找当地的伯伯要了张地图。” 庆兰缓缓点头。 云芷道:“若是怕去的人分不清什么是忘忧草,可以在山下找户人家帮忙,也可以让山下的猎户陪同上山去,事后给他们些赏钱就好。” “嗯。”庆兰淡淡应声,刚要叫人,就看见云芷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来放在了马车上的矮桌上。 她略微差异,身子前倾往地图上看,便见云芷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郡主,眼下,咱们刚出京都一百多里地,距离陇西郡还有三千里,但距离泰陇坡只有一千五百里,从泰陇坡到陇西郡是两千里,是以,郡主的人要快马加鞭赶路三千五百里。” 庆兰听得直皱眉头,“怎么这么远?”顿了顿,又道:“若如此,岂不是咱们抵达陇西,他才能赶回来?” “不会的。”云芷浅笑了下,看向庆兰道:“咱们是马车赶路,这一路过去,至少要走上大半个月,但护卫们是快马加鞭,速度要比咱们快得多,若顺利的话,他们今天出发,五日就能抵达泰陇坡。” “再折返的话,估计,咱们还没到陇西郡,届时,他们大概要在此处同咱们汇合。”云芷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再心里默算一番后,道:“此处距离泰陇坡大概也是五日的行程,但,距离陇西郡,还有七八日的行程,而七八日,已经足够药物完全奇效,届时,抵达陇西的柳姑娘,就会是一个全新的柳姑娘,一个开心又快乐姑娘。” 说到这儿,云芷不由得笑了,眼眸里也有了光。 庆兰脸色也好了许多,她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道:“那就这般。” 话落,掀开帘子叫了个护卫进来,将云芷给的两张图全都塞给他,又拿起地图同他说了一番,待护卫表示已然记住路线后,庆兰方才松了口气,同护卫叮嘱道:“这一路辛苦,你待两个人与你同去,对了,去找和清,让她给你多带些银子和银票,免得路上有什么闪失。” “是。”护卫应声而去。 庆兰放下帘子后,又低头去看地图,却总觉得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不由得蹙眉抬眸。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闻言,云芷笑弯了眉眼。 “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郡主是个很好的主子。” 庆兰难得神情扭曲,看鬼一样看了云芷一瞬后,移开视线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云芷轻笑出声,“没事,民女自己听得懂就好。” 庆兰默默翻了个白眼,云芷掩唇而笑,但见庆兰别过脸不想理会自己,云芷也不恼,只掀开帘子回了自己的马车。 然,马车内,还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配方。 云芷无奈,弯腰走进去在一旁坐下,看着面对面下棋的一大一小,哦不……是半大一小,开了口…… “我说,这是我的马车。” 裴煜抬起俊美的脸庞,漂亮的眼眸纯真又清澈,点头时,整个人呆萌又真挚。 “嗯,我们知道啊。” 云芷无语扶额,“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小满抬头看她,见云芷一脸便秘色,说道:“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难不成,是郡主骂你了?” “庆兰竟然骂你?”裴煜急了,放下棋子就要起身,“你等着,阿芷,我就去同她理论,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人,她怎么能骂你?” “停——”云芷一把摁住裴煜,忍无可忍的出声叫停,而后,在两人茫然不解的目光中,长吐了口气。 “世子,小满师傅,我的意思呢,是咱们这一行,马车也不算少的,你们总是在我的马车上,我真的……我没法睡觉,所以,你们能……回自己的马车上下棋吗?” “不能。”不等裴煜开口,小满便直截了当的拒绝。 裴煜有些尴尬,讪讪道:“要不,你去我们马车上睡?” 云芷不解,“既如此,你们为何不回自己马车上玩呢?” 裴煜面露腼腆,不好意思道:“我的马车,太过冷清,阿芷这里……很好,很热闹。” “……”云芷扯了下嘴角,成功被气笑了。 可偏偏,对面这位,打不得、骂不得,于是,气笑了的云芷,利落地掀了帘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第176章:心结 眼瞅着云芷离开,裴煜有些心虚,压低声音问小满:“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闻言,小满看智障一般看着裴煜,眼看着他心虚的摸着鼻子别开脸,这才咬牙切齿的开了口。 “主意不是你出的么?你是怎么好意思这么问我的?” “不是,我就是……” “哼!”小满起身,伸着脑袋凑到裴煜面前,狠狠呛了他一个鼻风后,双手攥着拳头出去了。 - 另一边,云芷跳上裴煜马车时,芮风笑着同她问好时,还不忘给她掀帘子。 云芷心气顺了些,心说:世子府总算有个正八经的人了! 是以,和缓语气,回应了句,又同芮风说了原委,这才弯腰往马车里进。 哎呦,这一弯腰往里瞧,可是把云芷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长而宽敞的马车内,早已铺上席子和褥子,褥子上还放了两个枕头,和一床薄被子,且,长度足足能躺下三人。 不仅如此,两侧还放着点心和干粮,就连水壶都摆的极为规整。 云芷心头的憋闷气,在这一刻消散干净,当下便脱了鞋子,掀开被子,和和美美的躺了下去。 唔……被子还是香料熏过的,真真是香啊! 云芷咧着嘴角笑起来,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瞬,马车便猛地摇晃了一下,云芷猛地睁开眼,便瞧见穿着一身和尚装的小满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脱鞋。 云芷诧异,坐起身道:“你不是在陪着世子下棋,怎的过来了?” 小满正满身怨气,闻言抬眸看了云芷一眼,低下头去脱另一只鞋子。 “困了,所以过来了。” “哦……”云芷怕他身上的怨气波及到自己,是以,也不敢问,讪讪点了头之后,便挪到边边上,继续躺下了。 小满将鞋子放到车前一侧,这才爬进来,在另一侧躺下。 原本,云芷已然有了困意,但,被小满这么一折腾,忽地无比清醒。 于是,她躺平身子,盯着车厢顶部默默数绵羊,就在她数到第一百零八只的时候,一旁的小满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同她道:“我觉得,世子有点疯了。” “哈?”好不容易数出来的那一丁点儿困意,瞬间又消散了个干净,云芷盯着小满那张好似满月一般的脸,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反问:“何以见得?” “嗯……”小满抿唇沉思,半晌后,盘着双腿坐起身来,一手抱怀,一手摸着下巴,深沉又严肃的道:“他同以前不一样了。” “嗯。”云芷点头,“这个我知道,那别的呢?” 小满朝她看过来,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后,说道:“他总说些奇怪的话。” 他这么一说,云芷就想起裴煜同自己讲过的故事,缓缓点了点头,“这倒是。” 小满又道:“而且,他还会一个人自言自语,自顾自的傻笑。” 云芷坐起身来,蹙眉道:“这就有些严重了。” 小满悲伤的叹了口气,“你说,世子该不会是因为在寺庙里关了太久,猛然一出来,欢喜疯了吧?” “有可能。”云芷点头附和。 “你……”小满急的瞪眼,但见云芷学着自己的坐姿和模样,顿时气的跳脚! “你干嘛学我!” “冤枉啊……”云芷举双手喊冤,“我是觉得小满师傅这般看着像天生的得道高僧,非常的高深莫测,所以,就想学一学。” “天生的……”小满原本很生气,但自己开始重复这话时,语气逐渐变了,“得道高僧?” “对啊!”云芷睁着双大眼睛,一脸认真的点头。 小满到底是年纪小,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憋不住。 “哎呀,也没这么夸张啦,就是天生与我佛有缘罢了。” “那也很厉害!”云芷满脸崇拜,“这世间人这么多,有缘的才有几个?对了,小满师傅,我看你头上有戒疤有三个,这戒疤是有什么讲究吗?” “有的。”小家伙坐的笔直,眼睛睁的大大的,整个娃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活力与热情,甚至还伸着脑袋过来,指着自己脑袋上的戒疤给云芷讲解。 “我跟你说,可别小瞧我们头上的戒疤,这可是大有讲究,你看,我的这几个戒疤,都是燃香点出来的,一般戒疤的数量有一、二、三、六、九、十二这几种。” “一个戒疤,表示‘清心’,意味着皈依佛门,需清心寡欲。” “两个戒疤,表示乐福,意味着忘记享乐和享福。” “三个戒疤,表示小沙弥,即初入佛门的修行者。” “六个戒疤,表示资历比较深,一般住持才会有六个戒疤。” “九个戒疤的话,表示资历非常深,得是得道高僧。” “十二个戒疤的话,表示受的是最高菩萨戒,但,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有,至于九个戒疤的得道高僧,据我所知,眼下有的也不超过五人,其中一位便是赫赫有名的智和大师。” 云芷不解,询问道:“清和大师和昭和大师也很厉害,为何,他们不是九戒?” 闻言,小和尚困惑的直挠头,“具体,我也不知,但,年幼时,我去清和大师院子里玩耍时,曾问过他。” “那他怎么说?”云芷好奇的睁大眼睛。 小满想了想,道:“清和大师说,他有心结,饶是修行多年,也未曾解开,是以,不能算得道高僧,顶多,算个高僧。” “哦……”云芷缓缓点头,又问:“那昭和大师呢?” “这个我知道!”小家伙坐直了身子,昂着头解释,“昭和大师是我们天山寺的住持方丈,也是清和大师的师弟,而天山寺又是咱们大安有名的寺庙,平日里香火繁盛,昭和大师也因此异常忙碌,既忙碌,便疏于修行,是以,很多方便,比不得清和大师,为此,昭和大师距离九戒,还差诸多修行,但,清和大师,只差一点儿。” “原是如此。”云芷缓缓点头。 “不过,我知道他差哪一点儿。” “哪一点儿?”见小满这般说,云芷好奇的凑过去追问。 小满睁着双大眼睛,四下瞅了瞅,云芷虽有些无语,但也跟着瞅了瞅。 片刻后,小满招手示意云芷靠近,待云芷凑到跟前,方才压低声音道:“我有一次,去清和大师那里玩,不知怎的就睡着了,醒来时,刚好听见昭和大师在和他说话。” “说话?”云芷诧异地眨了眨眼,须臾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们说了什么?” 第177章:修行 见云芷如此上道,小满很是满意,昂着脖子清了清嗓子后,压低声音说道:“当时,清和大师闭着眼睛在敲木鱼、念经文,昭和大师叹了口气,问他可是还在为那女子祈福。” “那女子?”云芷诧异,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小满点了点头,蹙着眉头道:“但,清和大师没说话,昭和大师又长叹了口气,然后说,人死既入往生,这么多年了,她早该投胎转世了。” “这什么意思?”云芷拧了眉头,“难不成,是清和大师从前喜欢的人?” “应该不是。”小满摇头,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不等云芷询问,便抓了抓脑壳,说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听语气不像是清和大师喜欢的人。” “那像什么?” 小满烦躁的抓了抓脑壳,半晌,颓丧的摊手,“我也想不出。” 云芷:“……” 面对面的静默半晌后,云芷抬手摸了摸小满的小光头,温然一笑道:“行了,别想了,毕竟,昭和大师都说了,那人已然故去多年,早就转世投胎了。” “嗯。”小满闷闷地点头,须臾又道:“应该,是好朋友,因为……”他又抓了抓脑袋,“因为昭和大师说,纵使清和大师当时去了,也救不了她,不如,让她从这红尘俗世中解脱,如此,也算不辜负从前的交情。” “这么说,也算合理。”云芷缓缓点头。 小满叹了口气,“就差一点儿,清和大师就是得道高僧了,届时,我们天门寺定会更上一层楼,只可惜,清和大师到现在都没能解开这个心结,导致,一直无法突破。” “既是就差这一点儿,那就说明,这是清和大师的最后一道坎,只要他把世间情之一字参透,就能立刻跨过这个坎儿,日后,便再无困境之时。”云芷眉眼闻言,摸着小满的脑袋笑着道:“你啊,该为他开心才是。” “是这样吗?”小满皱着眉头看云芷,须臾,努了努嘴,“你怎么比我还懂这些?” “当然是因为我的师叔祖,也是个出家人啊。” “也是。” 小满点了点头,须臾不解地问:“你师叔祖既是出家人,那你为何不是?” “大概是因为我同佛祖无缘吧。”云芷摊了摊手,又道:“师叔祖说,我本该行走于世间,于红尘中沉浮,也于红尘中参悟,等什么时候经历的够了,悟的明白了,我这一生的道,也就成了。” “听不懂。”小满困惑的抓头。 云芷笑出声,摸着小满的光头道:“我比你多活了一半儿的年纪,我都还不懂,你又如何能懂?” 小满不满的拍掉云芷的手,“我跟你如何能一样?我日后,可是要成为得道高僧的!” “是是是,那未来的得道高僧,你可知,昭和大师为何让你跟随世子出来?” “啊?”小满被问的一愣。 见他茫然的眨眼,云芷又道:“那昭和大师可有说,让你何时回去?” 小满茫然地摇头,须臾道:“昭和大师只说,叫我照看保护世子,至于旁的,他没说。” 云芷乐了,“那大师就没说,你从寺庙出来后,该如何修行吗?” “大师说,于人世间,处处皆是修行,并非要避开世人,才算修行。” “那我大概懂了。”云芷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扯着被子躺了下去。 小满凑过来扯着她的胳膊追问:“你懂什么了?” 云芷又是打了个哈欠,这才睁开眼看他,“我不能跟你说,我要是同你说了,就是坏你修行,你得自己悟。” “你——” 见小家伙急了眼,云芷轻轻吐了口气,道:“我是可以跟你说的,但,你确定要听我讲吗?” “谁要听你讲,我可是有天赋的小和尚,我自己会悟!” 小满说着,气呼呼地扯着被子,在离云芷最远的地方躺了下来。 云芷见他背对着自己,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但,却一个字都没说。 毕竟,这世上许多事,都要看破不点破才好。 如师叔祖所言,这世间最难得,不是从未触碰,而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捧起来,而后如珠如宝地置于掌心,放入心口,日日浇灌,日日呵护,最后,在忍着心痛,伸手掏出,曝于日光下。 人间最难,无非是拿起与放下。 小满约莫真的是与佛有缘,所以,昭和大师安排年幼的他照看裴煜、陪伴裴煜,也安排他一路护送裴煜回京都,要的,多半是他触及京都的名利场、权贵面,也让他看这世间的虚伪狡诈、阴谋阳谋,同样的,也让他在刀光剑影时,看世间情之百态。 是要他触碰,是要他拿起,更是要他放下。 可这世间名利场,情感锁,拿起容易,放下,又是何等艰难?清和大师尚且做不到,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家伙呢? 想到这儿,云芷心下止不住的叹息,忍不住侧眸去看背对着她的小满。 然而,年纪小、不多想的小家伙已然睡熟,全然不知身旁人对他的担忧。 云芷收回视线,兀自出神了一会儿后,便闭上了眼睛。 - 云芷是饿醒的,醒来时,周遭一片漆黑,云芷闭上眼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再度睁开眼时,盯着眼前的虚空出了会神,这才坐起身来。 可就是这么一起身,她发现了不对劲。 她疑惑地凝眉,掀开一侧的帘子,借着月光细看,总算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原本,诺大的车厢只睡了她和小满两个人,而小满因为不高兴,临睡前躲到了车厢边缘部分,离他老远。 而她刚刚起身时,明显感觉身边有人…… 当然,她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满。 至于小满原本所在的位置么…… 呵呵,也不是别人。 借着月光,云芷大无语的看了眼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而嘴角带笑的某人,缓缓吸了几口气后,起身下了马车。 彼时,车队还在往前行进着,芮风听见动静,回过头看了云芷一眼,展颜一笑,“姑娘不再睡会儿了吗?” “不了。”云芷摇了摇头,可刚要跳下车,就被芮风伸手拦住…… 第178章:繁华易得,欢喜难求 “?” 云芷不解地看向他,脑袋上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芮风收了手,笑着解释:“姑娘若不是内急,还是先别下车的好。” 云芷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芮风看了眼天色,道:“就两刻钟之前,我们在路边看到了……知道吧?”芮风没有直说,只是用手比划了下,“反正,吓了一大跳,现在天又黑的厉害,姑娘还是莫要下车的好,万一有人胆子小,被你吓到,可就不好了。” 他说着耸了耸肩膀。 云芷上下打量了他一瞬,“你认真地?” “自然。”芮风笑出声,乐的肩膀都在颤动。“怎么?姑娘不信我?” 讲真的,云芷不怎么信,先不说这世间鬼怪一说是否真的存在,单单就芮风这人,就不可能是怕鬼的。 芮风读懂了云芷眼神里的意思,笑着道:“我可没有讲,一定是鬼,再者,这一路荒野,入了夜,路边突然有个像鬼一样的人,难道,不该害怕吗?” “……”云芷张了张嘴,又闭上,默默地在车架前坐下。 芮风莞尔,“云姑娘害怕鬼吗?” 不知是身处荒野的缘故,还是入了夜的缘故,云芷莫名觉得有些冷,于是乎,将身上的衣物裹紧了些。 芮风噗嗤笑出声,“看来,云姑娘是有些害怕的。” 云芷望了眼天上的明月,坦然道:“害怕不是很正常么?毕竟我又没见过,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具有恐惧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况且……”云芷略一停顿,见芮风挑眉看过来,方才继续道:“我同芮风侍卫的想法一样,并不认为入了夜的荒野中,会有什么正常人。”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云芷没接话,只道:“郡主可有说什么?” “郡主说,再往前走就是驿站,咱们在那儿歇脚。” “也行。” 云芷点了点头,脑海里却忽然浮现裴煜睡熟时的模样,遂问道:“芮风侍卫,世子从前不出门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云姑娘问的是回京前,还是回京后?” “都有吧。” 芮风想了想,道:“回京前的话,大概要分为三部分,特别小的时候,就是不停地治病、不停地吃药,然后无限循环,总之日子过得很苦,没一日开心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四年。” 闻言,云芷蹙着眉头看向他。 芮风则懒散的抓着缰绳,看着马儿道:“因为第四年的时候,寺庙里来了个有意思的小哥哥,那个小哥哥,特意来看世子,因为他,世子整个人活泼了些,从那之后,世子就变了,虽然日子也很苦,但世子找到了乐趣,他开始读书,读很多书。” “等到世子七岁时,小满就来了寺庙,你知道的,寺庙里难得有这么小的孩子,昭和大师认为幼子能给人带来希望与生机,所以,叫人把小满送到了世子这里。” 云芷诧异的睁大眼,“你的意思是,小满是世子带大的?” “差不多。”芮风点了点头,“反正,小满入了寺庙后,基本都跟世子同吃同睡,当然,练功学武的时候去别处。” 云芷抱着腿垂眸聆听。 就着夜风的丝丝凉意,芮风继续往下说:“因着小满的到来,世子的日子有趣了许多,除了读书,剩下的便是照看他,如此,便一直到了十四岁。” “十四?”云芷蹙了蹙眉,“那不就是两年前?” “嗯。”芮风点头,语气陡然沉闷。 “那一年,寺庙里来了一个人,据说,是专门来见世子的。为此,昭和大师还把世子请过去,只是,那之后,世子就变了。” 云芷诧异的张大嘴巴,“什么人?你可瞧见那人是谁了?” 芮风苦笑,“我从未见过那人,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是听说,莫说是我,就连几乎日日跟在世子身边的小满,都未曾见过那人。” “怎么会?”云芷万分错愕,嘴巴张张合合,却是脑袋一片空白,以至于,一个字,都说不出。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串联到了一起,可云芷,就是抓不住。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那之后呢?世子如何了?” 芮风苦笑了声,“那一日,世子好像受了极大打击,回去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也消沉了很久。” “你知道的,世子本就身子不好,如此消沉,不是长久之相,我们这些人实在是担心,毕竟,若把世子照看没了,我们也就不用活了。” 这倒是。 云芷心下默默点头。 “我们实在是没法子,就只能求到昭和大师面前,昭和大师连续三日找世子参禅,三日过后,世子虽不在消沉,却也算不得有多好。” “那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持续到我们离开天山寺。” “这么久?!”云芷诧异地睁大眼。 芮风笑了下,眼眸含着笑意看向云芷,“准确的说,是持续到认识你的那天。” “什么?!”云芷错愕出声,脑海间几乎一片空白。 然而,芮风就那么看着她,笑意盈盈的重复,“我记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偶遇你的那天。” “这……”云芷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白茫茫,以至于她完全无法思考。 芮风收回视线,“许是因为姑娘医术高明,那之后的世子,明显好了许多,但,仍旧让人觉得消沉,没精神,不过,花小王爷出现后,世子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尤其是同你们熬夜打麻将之后,世子的精神气,那叫一个好!” 芮风说着说着,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云芷作为旁观者,此刻自是看的明白。 芮风跟在裴煜身边,裴煜不好时,他心疼,他忧心,裴煜好时,他自然跟着开心。 他全心牵挂着裴煜,最无奈的事情大概有两件:一件是他无法让裴煜振作精神、满怀希望;另一件,则是他也无法医治裴煜。 云芷缓缓吐了口浊气,心下莫名的压抑难过。 “人生在世,开心二字,最是难得。” “嗯。”芮风点头,赶着马车道:“昭和大师说过,繁华易得,欢喜难求。” 云芷点了点头,下一瞬,便问出了一个让芮风几乎惊掉芮风下巴的问题! 第179章:为何不出家? 夜风中,云芷垂眸沉思了片刻后,忽地脱口而出:“世子既是这般身子不好,当初,为何不让世子出家?” “啥?”芮风听见这话,惊得险些一屁股摔到地上去,好在,他身手敏捷,手里又攥着缰绳,这才不至于摔下去。 他喘了两口气,又好笑又好笑的看向云芷,“不是,云姑娘,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说,世子为何不出家?” “嗯。”云芷点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体弱则寄情,情深则不寿。世子这身子,不适合动情,若是能寄身佛堂,清心寡欲,也许能够长寿。” 芮风气笑了,“讲真的,云姑娘,但凡是旁人同我说这话,早就被我打了。” 云芷不解地看向他。 芮风气红了脸,胸腔也连带着起起伏伏,但还是忍着怒气,压着声音开口。 “云姑娘,裴家的事,你不是不知道,裴家眼下只有世子,正阳长公主也就只有世子这么一个孩子还存活于人世,先不说世子的意愿如何,你觉得皇帝和太后娘娘能让世子出家吗?那些裴家的旁支,能让世子出家吗?” “你要知道,世子活着,不是代表他自己;他代表的是正阳长公主!是裴家!若世子出家,那就是将所有人的希望掐灭!” “所以,你觉得世子能出家吗?” “再者,你当出家就是万能的吗?六根清净,才能出家,可世子他只是体弱,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况且,纵是如今,他又才多大年纪?难不成,你指着世子从前小小年纪便能参透这世间一切吗?!” 芮风大抵是真的生气了,说话时语气控制不住的凌厉。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便停下来缓了一会儿,直到情绪稍微平稳些,方才继续往下说。 “云姑娘,你如何看待世子,我们不清楚,但在我们眼中,世子有情、有义!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舍不下裴家,也不忍让太后娘娘伤心,更不忍让我等丢了性命。” “所以,哪怕不开心,也不表现出来,生怕我们担心,他那么好,您怎能……” 芮风红了眼眶,别开脸去,静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背对着云芷,哑着嗓子继续往下说。 “云姑娘,我知你是怕世子伤心,怕世子贵体受损,你站在医者的角度,想他长长久久的活。” “可是云姑娘,你好像从未问过,世子想怎样活?更没有关心过,世子他想要什么。当然,你也没这个义务,毕竟,你只是世子的大夫,不是世子的家人。” “你——” 芮风最后这句,落在云芷耳中,格外的刺耳,她莫名气恼,可抬眸反驳时,却又找不出话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素来爱笑的芮风红着眼质问云芷。 面对这句质问,云芷只觉得一口闷气卡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卡的她异常难受,偏偏,又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深吸了几口夜风后,云芷心情平复了下来,她看着芮风道:“我的确不够关心世子,我作为医者,也的确是想世子长长久久的活着,这难道……又有什么错吗?” “固然,你说的那些,是我不曾考虑到的问题,我只知道,人……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是一棵树,纵是树枝被人砍断、树叶被人摘下,但只要根茎还在,它就还能活,它就还是它。但,若根茎被人挖了,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也许,你听过插枝成树,但,由树枝长成的树,还是从前那棵树吗?” 芮风别开脸,抿唇不语。 云芷呼吸着越来越冷的夜风道:“根茎被挖,树枝,也许还能长成树,但,树叶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活了。” 说完这话,云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云……”芮风缸一开口,就看见云芷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而后,直接往自家马车上去了。 春生惊讶于云芷的突然回来,睁大眼睛盯着云芷诧异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睡醒了,自然就回来了。”云芷说着,伸手去接春生手中的缰绳,垂眸叮嘱:“你赶了这么久的车,也累了,去车上睡会儿吧。” 春生有些慌,“小姐,这不合规矩。” 云芷头也不抬地道:“你是我云家的人,我的话,就是规矩。” 春生张了张嘴,可还没想出该说什么,云芷便道:“去吧,等我累了,再喊你。” “是。”春生垂首,转身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云芷赶着马车一路往前走,一颗心说不出的心梗。 她半张着嘴,大口呼吸着萧瑟的夜风,却莫名想要流泪。 明明……她也没有错,可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她一个人吹着夜风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明白,到最后,索性不再想。 但,另云芷没想到的是:先前说要赶去驿站歇息的庆兰,在快要抵达驿站时,让队伍在靠近河畔的地方歇息过夜。 云芷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置喙,只是将马车停好后,跳下马车,去到了篝火旁。 歇息的地方靠近水流,前后又都是树木,隔着官道的背面是连绵的群山,云芷看着护卫们架起来的篝火,又看了看不远处沉沉的河水,最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这才抬脚往庆兰身旁走去。 呆坐在篝火不远处的庆兰身上披了件披风,整个人清冷又落寞,一双眼睛就那么无神的看着火苗。 云芷站在她跟前,见庆兰仍旧一动不动,便往她身后瞧了瞧。 很好,若再盖住那张白嫩的小脸,庆兰便能在夜色中完美隐身。 “郡主这身打扮,倒是和从前不同。”云芷说着,自顾自地在庆兰身旁坐下。 庆兰涣散的瞳孔这才缓缓聚焦,视线落在云芷身上,见她还是副笑盈盈的模样,当即皱起眉头,移开视线。 “若无事,你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这话怎么说?”云芷单手托着脸,笑着凑过来询问。 庆兰眉头狠狠抽了下,身子往一旁转了转,笼着披风道:“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虚假伪善之人,你离我太近,我怕我会忍不住拿鞭子抽你!” 第180章:安心? 云芷做惊诧状:“如此这般,那郡主真是好没道理!” “对!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行了吗?满意了吗?!” “你——”云芷有一瞬的无语,但想着自己来时的目的,便深吸了口气,将生腾出来的怒气压下去,看着燃烧的篝火道:“郡主,我始终认为,对人友好,是做人的标准,而不是虚假伪善。” “但,按照郡主的理念来看,似乎,谁对郡主态度好,谁就虚假伪善!如此来说,想要获得郡主的青睐,是不是得横眉冷对?冷言冷语?” 庆兰冷着脸不说话,所幸的是:双眼不在空洞无神了。 云芷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抬眸瞧了瞧夜空,继续道:“日有太阳,夜有月光,是世间万物生存的根本,也是昼夜轮转的证明。当然,人也一样,喜欢一个人,便该善待她,言行也好,态度也罢,都需得是好的。” “至于那些冷言冷语,自然是应对讨厌之人的。” “世人常说,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以怨报德吗?” 庆兰皱起眉头,“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云芷拔高了声音,认真道:“以德报德,便是谁对我好,我对谁好,同样的,谁对我态度真诚和蔼,我也该对她如此。但按郡主的思维,多半是以德报怨、以怨报德,谁对郡主态度好,郡主讨厌谁,厌恶谁,但谁若厌恶郡主,郡主便喜欢谁,讨好谁,如此这般,岂非倒反天罡?” “若是人人得而学之,这世界,岂非要乱套?” “乱套就乱套,关我屁事!”庆兰不耐烦的开口,整个人瞧着越发烦闷暴躁。 云芷瞧着,觉得不对劲,盯着庆兰看了一瞬后,猛地站起身来,朝着马车走去。 “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见云芷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和清忙上前询问。 “柳姑娘呢?” 和清眸中浮现一抹惊讶,但还是回答说:“在车里。” “嗯。”云芷应了一声,而后,不等和清放上马磴,便长腿一身,直接上了马车,独留搬着上马磴的和清,一人在原地傻眼。 柳卿卿的马车布置的很好,甚至比裴煜的还要好,云芷掀开帘子借着月光往里瞧时,便看见了躺在车厢内的柳卿卿。 而柳卿卿,也睁开了眼。 但,她没有开口,她就那么看着云芷。 四目相对,周遭一切声音都好似在片刻间远去。 半晌,云芷开口:“夜色很好,柳姑娘要跟我出去走走吗?” “我若说不呢?”柳卿卿神色没有变化,可那双睁着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子死气,在月光下,平白叫人生出恐惧来。 云芷弯着眉眼笑了,“我相信,柳姑娘愿意跟我下车的,毕竟,这车上,可什么都没有,而咬舌自尽,虽听着简单,但,实际操作,却是难得很。” 柳卿卿扯着被子的手,猛地蜷缩了下,但,也就那么一瞬。紧接着,她便掀开被子,在云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你看,夜风是不是很凉爽?” “不过是江枫渐老、汀蕙半凋的时节。” 云芷顿住脚步,侧眸看她:“柳姑娘,现在可还没到满目败红衰翠的暮秋,姑娘现在就开始伤感,可有些早了。” 柳卿卿也停下脚步看云芷,“是否暮秋,又有何关系?左右,我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残红罢了。” “姑娘切莫胡说,旁人我不知晓,可我——可是断断不敢摆布姑娘的。” 柳卿卿冷冷哼笑出声,“若你此言是真,我又为何在这儿?” 云芷眨了眨眼,“天地良心,柳姑娘!方才,可是你自己下车的,可不是我胁迫的你,你这般……若害的郡主打杀我,我可就冤枉死了。” “真的,比窦娥还冤。” “虚伪!”柳卿卿见云芷表情夸张的说完,冷嗤一声,转身朝着树林走去。 云芷眸光闪了闪,抬脚跟上。 “稀奇啊!此等荒野之地,树林间竟然一片平扩,半点儿灌木丛也无,真真是叫人安心。” 柳卿卿侧眸看她,“云大夫这就开始安心,是不是有些早了?” “那怎么办?”云芷摊了摊双手,无可奈何的耸了下肩膀,“我现在若不安心,我还能如何?难不成,等你在树林间上吊的时候再安心?还是等你趁夜深无人时,跳河自杀再安心?又或者,等你爬上对面的山林时,我再安心?” “柳姑娘,你觉得,那时的我,还能安心么?” “哦,也是能安的,毕竟郡主那鞭子随身携带,想来你也见过,当年德亲王府的汗血宝马死的时候,我受牵连,被那鞭子抽过,又被绑住手脚,一路拖行过去,若非命大,此时只怕已经入了地府,说不定日后还能在地府碰上柳姑娘呢。” “怎么,咱们也都是死于京都的,说不定到了阴间,能分到一块儿住呢。” 柳卿卿皱了眉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况且,我不觉得,我与云大夫相熟。” “无妨,我跟你熟。”云芷摆了摆手,又道:“柳姑娘怎么也皱着眉头?难道也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我听听,左右,咱们都要死了。” 柳卿卿皱眉不语。 云芷歪头笑了下,“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等你死了,我自然也得死,虽说咱俩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种缘分。” “我不觉得,我与你有缘分。”柳卿卿冷着脸说完,而后绕过云芷大步往前走。 云芷快速抬脚跟上,“佛说,相逢便是缘,佛祖从不骗人,所以,你我定是有缘。” 柳卿卿有些烦躁的看了云芷一眼。 云芷继续道:“柳姑娘走这么急做什么?难不成,是赶着喝孟婆汤?哦,柳姑娘大概不知道,人有阳寿,便有阴寿,阳寿+阴寿,拢共两百年,眼下柳姑娘,顶破天也就二十岁,若现在就死了,可是要在阴间熬上一百八十年啊!” 第181章:柳姑娘,何必呢? “哦对了,阎罗殿有规定的,阳寿未尽的人,若自戕,是大罪,是要受罚的。而且,到了阴曹地府,也是要做工挣钱的。” “你看我,我是大夫,我若去了阴曹地府,也还是大夫,还是给大家看诊抓药。日子想来也能过得不错。” “但柳姑娘你就不一定了,你入王府之前,可是在花楼,这也就意味着,你去了阴曹地府后,要在花楼里熬上一百八十年才能解脱。” “还有,您有位青梅竹马是吧?你可别想着到了阴曹地府的时候,他能捞你,他生前就赚不了太多钱,死后,更是赚不到什么钱,而你和他,全都是孤儿,平日里没人供奉也便罢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再没人送银钱,那日子可就太苦了……” “够了!” 忍无可忍的柳卿卿猛地伸手推开云芷,怒指着云芷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叫你说这些的,是不是谢庆兰!” 话落,不等云芷开口,便怒骂出声:“你们这些谢庆兰的走狗!你们怎么不去死!我好恨!好恨自己不能把你们都杀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眼看着她将情绪发泄出来,云芷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郡主的走狗,时间会告诉柳姑娘答案,但我不去死,是因为,我们家的人,已然快死绝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若我也死了,我云家就没人了,届时,谁来供奉我爹娘和我祖父母!谁来延续我云家的血脉?” “况且,我为什么要死?难道别人希望我死,我就得死?这真的是好没道理!” “你想活,是你的事!可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柳卿卿怒吼出声,“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我压根不用这么痛苦的活着!” “可——就是因为你,让我想死,死不了,让我只能这么一天天的、不生不死的活着,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是我吗?!”云芷大声反问,“我才认识姑娘几日?若非因为姑娘生病,我何至于被郡主威胁?又何至于被德王记恨?被毅公子刺杀?” “是姑娘自己救了人!也是因姑娘自己的美貌招了灾!是你自己倒霉!是德王害了你!这与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我不过是去给你看诊,想要为你谋一条生路,就被连累的险些没了命,你怎么好意思指责我的?” “还有,你以为你死了,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吗?你信不信,你这边死,那边德王就忘了你,继续祸害其他女子,而郡主,难过一些时日,也就过了,只有我,会受你牵连,因你而死。” “届时,这世上的三个孤家寡人,你,我,还有你那情郎,在阴曹地府里,全都是无人供奉、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而罪魁祸首德王呢?他仍旧在人间过他的逍遥日子,仍旧是人人敬畏、人人攀附的德王!” “可,你我呢?何其冤枉!我云家只我一人,这没错!可你柳家,也只有你一人!你若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那些生你、爱你之人!你难道——非要让他们在阴曹地府里,活的一点儿念想都没有吗?!” “那你要我做什么?”因为痛苦,柳卿卿满脸是泪,一双眼睛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 她用力戳着自己的心口,痛苦又愤怒地质问云芷:“你要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就是个弱女子,我没法杀了他们,我只能自己去死,我只能这么做,我只有这么做……” “可是,死……就能解决问题吗?”云芷鼻尖泛酸,一步一步朝柳卿卿走去,“死,只能掩埋问题,从古至今,只有敌人才盼着你死,爱你之人,念你之人,从来都是想你活着。” “柳姑娘,人间固然辛苦,可阴曹地府,又能是什么好去处?” “我……”柳卿卿一副痛苦模样,昂着脸看着云芷时,整个人满满地破碎感。 云芷走过来,伸手搀扶起她,温声宽慰道:“柳姑娘,地狱不好的,你先活着,很多事,活着才会有法子解决,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吗?”柳卿卿嗓音沙哑,声音柔弱,好似信了云芷一般,就那么睁着眼睛望着她。 然而,下一瞬,她眸光咻地一冷,整个人瞬间从脆弱可怜的美人,化身成暗夜里要人性命的厉鬼。 “去死!” “砰楞”一声,银白的匕首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银光后,掉在了地上。 云芷的表情归于平静,双手紧攥着柳卿卿的手腕。 “柳姑娘,何必呢?杀了我,你也不能报仇。” 柳卿卿冷笑,“左右不过是,拉个人陪葬的事情。” 云芷轻轻叹了口气,“柳姑娘,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都是为你好的,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你最好还是仔细想一想,想想看,你是死了值得,还是活着值得。” “还有,哪怕是为了家人,也请你——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一而再、再而三的拯救你自己,然后,在这世间,好好活下去。” “这是,我身为女子,身为女医,对你的全部忠告。” “再有,我希望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今晚,故意找庆兰的麻烦,让她远离你,又让她在这荒野之中停下歇息,无非是想趁着大家夜里歇息时,好出来自杀,又或者报仇。” “可是柳姑娘,咱们先不说王府的侍卫,武功是如何的好,单单说王府的规矩,你觉得……郡主在此,侍卫们会全都歇息么?他们会轮班换值啊?他们可不比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你若偷偷跑出来,他们势必会发现不对的,届时,你……” 云芷不忍再说,早在她在篝火旁看到庆兰的第一眼,便觉得不对劲,开口试探了几下后,果然发现了不对劲,她心觉不好,忙去寻柳卿卿。 不成想,竟真让她猜对了! 此时此刻,眼看着柳卿卿狰狞又怨恨的面容,云芷长叹了口气,道:“算了,你现在情绪激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等你冷静下来,我再与你说。” 柳卿卿闻言,怒瞪着云芷,刚要大声反驳,云芷便伸手在她身上一捏,柳卿卿当即身子一软,陷入昏迷…… 第182章:蝴蝶与牡丹,本就不同路 云芷将人拦腰抱起,一步一步,走回驻扎地时,庆兰就坐在篝火边烤鱼,云芷朝她看了一眼,见她一双眼睛盯着烤鱼,便没吭声,只侧过身,抱着柳卿卿朝马车走去。 和清瞧见两人时,神色复杂,但还是默默掀开了帘子,帮着云芷将柳卿卿放到了车厢内。 下车的时候,云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叮嘱,就那么走了。 和清站在车前,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开口。 走回到篝火旁时,庆兰的烤鱼旁,已然多了一根树枝,云芷借着火光往里瞧,这才看见了似乎刚睡醒的小满。 云芷眉眼舒展了些,走过去,在小满和庆兰的中间落座。 “世子呢?” “还没醒。” “这样啊……”云芷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还是没开口。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护卫们抓鱼的声响。 很快,云芷手中多了烤鱼,篝火旁也多了人。 云芷手中的鱼肉完全烤熟时,庆兰的侍从们煮好了鱼汤端了过来,夜风吹拂下,鱼汤的清香蔓延开来,让疲惫的旅人们食欲大开。 云芷喝了一口气,只觉得亏损的元气瞬间回来了一大半儿!贴心的侍从们,又送了饼子过来,云芷更是开心,又转身问侍从们要了胡椒粉放入碗中。 “唔!好喝!” 云芷满足的喟叹出声。 身旁的小满捧着碗凑过来,伸着脑袋往云芷碗里瞧,“就这么好喝吗?” “嗯!”云芷大力的点头,满眼欢喜的问小满:“你要吗?” 小满犹豫片刻后,点了头,云芷抬手给他加了些。 小满拿勺子在汤碗里搅了搅,又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这才试探性的喝了一口气,但下一瞬,便吐着舌头只哈气:“好辣好辣……” 庆兰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再说:是傻的吗?不知道胡椒粉辣么? 而后,又看向云芷,目光中带着无语和责怪,一个小孩子而已,你还逗人家? 云芷一脸无语,喝了一大口汤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饼子,这才含糊不清地说:“可我真的觉得很好喝。” 庆兰无语地收回视线,裴煜盯着云芷看了一瞬后,双手捧着鱼汤放到了云芷面前,“阿芷,给我也来一些。” 听见这个称呼时,庆兰控制不住地抬头,眉头紧锁,满脸嫌弃与无语的看向裴煜。 裴煜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小声问:“庆兰也要吗?” 庆兰冷哼一声,收回了视线。 云芷嘴里都是饼子,便懒得说话,直接拿起胡椒粉给裴煜来了一勺。 裴煜心满意足的将鱼汤捧了回去,又心满意足的拿起勺子夞了一勺往嘴里送,然后,就猛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 “世子……”不远处的芮风和嬷嬷忙上前伺候,一边拿水和饼子喂给裴煜,一边指责云芷,“云姑娘,你怎么能这样?明知道世子身子不好,还给他吃如此辛辣的东西,你是想害死世子吗?” 彼时,云芷口中的饼子还剩下大半,云芷努力嚼了几下,用力咽了下去。 一旁的小满开了口:“是世子自己要的,不是她主动给的。” 庆兰皱了下眉头,但,约莫是本着事不关己的精神,她没吭声。 芮风的眼睛还红着,闻言抿着唇去给裴煜在身前刻出来的汤渍。 须臾,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裴煜终于开了口,“是我自己要加的,与她无关。” 芮风皱起眉头,“世子……”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裴煜打断芮风的话,打发他离开。 芮风纵是不情愿,也还是压着怒气,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云芷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是以,端起碗,拿起吃的,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芷……” “世子……” 见裴煜要起身去追,一直低头干饭的庆兰抬起头来,见裴煜一脸急色,纵使不愿,也还是开了口。 “我只是答应太后娘娘带上世子,也尽职尽责一路上好生护卫世子,但,我也已经很累了,世子能不能别给我添麻烦?” 裴煜脸色微变,只片刻,便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抱歉。” 庆兰端起碗,将剩下的鱼汤喝了个干净,拿过放在一侧的帕子擦了嘴,起身要走时,又顿住脚。 “蝴蝶与牡丹,本就不同路,世子又何必强求?” 裴煜拿着汤勺的手微微一僵,但还是温柔地反驳,“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这不算强求。” 闻言,庆兰懒得再说,抬脚走向马车。 裴煜吹了吹勺子里的鱼汤,小心翼翼地往下咽。 胡椒粉的辛辣还是将他嗓子激得难受,但他忍住了想要咳嗽的冲动,拿起碟子里放着的饼子送入口中,学云芷那般,大口大口地吃。 很快,仆从端来了一碗新鲜的鱼汤,“世子,喝这碗吧,这碗不辣。” 裴煜摇了摇头,仍旧低着头喝那碗呛的他只想咳嗽的鱼汤,也还是大口大口的吃饼。 很快,一碟子饼被裴煜吃了个干净,那碗辣鱼汤,也被他喝了个干净。 而裴煜,满脸热汗。 他坐在矮桌前,掏出帕子低着头给自己擦汗,等擦完了,才抬起头来,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道:“谁说蝴蝶与牡丹,本就不同路的?蝴蝶为牡丹而来,牡丹也为蝴蝶而开,他们不光同路,还感情好的很!” 他红了眼,委屈又难过继续给自己擦汗。 不远处,吃饱喝足的云芷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暗夜中,一言不发的看着身穿白裘,垂首坐在矮凳上的裴小世子。 庆兰出现在她身旁,朝裴煜望了一眼,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云芷转过身来,冲着庆兰笑。 “那公主真是抬举我了,我从小到大,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天资愚钝,我也自认愚不可及。” 庆兰盯着她深深看了一眼,而后移开了视线。 “罢了,你自认愚钝,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她负手而立,站在云芷跟前,本就比云芷挺拔的身姿让她威严更胜。 “此番,世子,是同我出来的,我希望出来时,他如何,回去时,还是如何,我不希望世子因为和我出门一趟,便有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如此,宫里那边,必定怪罪于我。” “但,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好,若宫里怪罪了我,我就只能让连累我的那人死了,哦不,应该是——生—不—如—死!” 第183章:好好活 对上庆兰满是杀意的眼眸,云芷不畏不惧,也丝毫不怀疑庆兰话语的真实性。 毕竟,两个多月前,她还为了一匹汗血宝马就要杀了自己的人! “郡主放心,民女虽愚钝,却也是个识时务的,自知身份低微,自安分守己,不给郡主添麻烦,民女只盼着治好柳姑娘后,和郡主一起平安归京。” 庆兰眸光轻蔑,“你治得好她,自然万事皆好。” “多谢郡主。” 云芷欠身行礼。 庆兰话里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带上裴煜,庆兰本不愿,但,为了医治柳卿卿,她没法子,就只能忍着烦躁与厌烦带上裴煜,再带上她。 但,眼下她看出了裴煜的心思,自不能准许此事发生。 裴煜再不济,也是皇室宗亲,是裴家唯一的血脉,也是正阳长公主唯一存活的孩子,更是太后娘娘唯一活着的外孙。 有这层身份在,裴煜的婚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做主,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娶寻常女子。 哪怕,钦天监预言裴煜活不过十八岁; 哪怕,裴煜身子孱弱,难以育有后代; 哪怕,京都里好人家的女儿都知道裴煜天资绝色,容颜美绝,也还是没人敢来攀附。 毕竟,没人愿意明知死局,还要往前冲。 当然,饶是如此,云芷这样的身份,也还是配不上裴煜。 这点,皇室清楚,庆兰清楚,云芷——也清楚。 甚至,她比庆兰还要清楚。 若陇西一行,她真和裴煜有了什么,庆兰顶多是被叱责几句,在回家面壁思过一番。 可她,就没那么好运了…… “郡主……” 眼看着谢庆兰要走,云芷开口喊住她,而后,快步追上前去。 “还有何事?”谢庆兰不耐烦的看着云芷,俨然一副“你最好真的有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的模样。 云芷规矩地行了一礼,道:“关于柳姑娘,我还是想再多说几句。” 庆兰没吭声,算是默认。 云芷皱了皱眉头,道:“若是可以,这一路上郡主还是让柳姑娘多歇息,否则——民女不敢保证她会何时自杀,又或者何时杀人。” 庆兰脸色沉了一沉,薄唇紧绷了一瞬后,总算皱着眉宇应了声。 “知道了。” “谢郡主。” 庆兰瞥了一眼垂首行礼的云芷,抬脚绕过她往马车走去。 云芷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少年温润悦耳的声音便落入耳中。 “阿芷……” 云芷眉头猛地皱了下,待转过身来时,便瞧见穿着白裘的少年拢了拢衣裳,满脸欢喜地快步朝她而来。 云芷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这一退不打紧,裴煜原本还有些泛红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下去,原本轻快的步伐,也在那瞬间冻结。 “你——”他看着云芷,满目伤情,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后,终究是抬起脚,僵硬又沉重地往前走了一步。 而云芷,面色如常的后退了一步。 少年原本雀跃的心脏在这一刻狠狠被人摔进崖底,以至于顷刻间碎裂一地,血流不止! “你——”裴煜抬起的脚终究是收回了回去,隔着四五步的距离,他失落地看着云芷,原本熠熠生光的眼眸,此时早已黯淡无光,可他终究是动了动略显发干的唇,开了口。 “非要这般生疏吗?” 见他嗓音沙哑,云芷不是不难过。 但,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难过,很快,她便收拾好了思绪,调整好了心态。 “夜深了,若世子无事,我就先回去了,世子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们还要接着赶路。” “好……” 裴煜哑着嗓子应声,那双漂亮如满天星辰的眼眸,红的好似要滴血。 然而,云芷看不到,也不想看。 她生来,便背负着家族。 此时,她孤身一人,更是肩负众多。 祖母舍命保她存活于世,不是为了让她为情所困,更不是为了让她为情所伤,同样的,也不是为了让她为了个男子弄丢性命的。 她牢牢记得……她的命是祖母换来的,所以,不容她不珍惜,也不容她不重视。 她在这世间,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得好好地活、用力的活、拼命的活! 唯有如此,方才算对得起疼她、爱她、又为了她,以身舍命的祖母! 至于旁的,且都算了吧! 她已然在顾凌枫那处吃够了苦头、受够了伤,何至于在上赶着来第二回呢? 想明白这一点后,云芷心情豁然,是以,这一夜睡得极好。 裴煜或许是伤心了一整夜,翌日再见时,小世子面色瓷白,但眼睛是红的,眼周是黑的。彼时,他们在驿站内的院子里用早膳,脸色不好的芮风难得绷着唇角没有笑,看见云芷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 云芷不以为意,行礼问安后,便挨着庆兰落座。 用饭时,不大的红色方桌上坐了四个人,谢庆兰在云芷左手边,姗姗来迟的柳卿卿在云芷右手边,脸色不好,明显憔悴伤心的裴小世子在云芷的对面。 一桌子的气氛不算好,谢庆兰冷着脸一言不发的低头吃饭,柳卿卿目光怨恨地看着谢庆兰,语气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怎么?才刚离开京都不久,有些人,就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吗?” 明眼人都知道这话是在点谁,但素来暴躁的谢庆兰硬是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全当是没听见。 柳卿卿脸色难看了几分,满是戾气的冷笑了声,“果然,人啊,还是没良心的多。” 谢庆兰吃饭的动作微顿,握着筷子的手猛然一紧。 云芷眼疾脚快,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她的脚,谢庆兰低着头吸了几口气,继续面不改色的干饭。 眼看着自己无法激怒谢庆兰,柳卿卿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云芷眼角余光瞥见她因为太过用力握筷子而变得苍白的手指,心下叹了口气,却始终没出声。 毕竟,有些事,越劝,越起反效果。 裴煜拿着筷子坐在位置上,一双眼紧盯着云芷,见她埋头嘎嘎干饭,丝毫没有要看自己一眼的意思,表情越发破碎了。 “阿芷……” “世子。”沉默了半晌的谢庆兰开口,目光幽凉的看着裴煜,“吃完这顿饭,咱们还要接着赶路。” 这话既是提醒,又是不满。 裴煜抿了抿唇,低下头,扒拉着饭菜往嘴里送…… 第184章:权贵都该死! 云芷心下又是叹了口气,可一想到这一路还要走许久,若路上碰不到驿站还要啃干巴巴的饼子,当即恢复精神,大口大口往嘴里炫饭! 等到马儿吃饱,大家陆续上车,准备继续赶路时,谢庆兰路过云芷身旁,冷漠地丢下一句“咱们两清”的话后,大步流星的朝自己马车走去。 云芷无语的扯了扯嘴角,这谢庆兰…… 不过,的确算是两清,谢庆兰被柳卿卿刺激,险些破功时,云芷拦住了她。而裴煜找云芷废话时,谢庆兰也一句话堵住了他。 如此,的确是两清,且,清的不能再清。 云芷暗暗摇头,谢庆兰此人……啧,难交啊! - 马车一路往西,摇摇晃晃地走了七八日时,总算是从冀北走到了陕地。 这一路上,柳卿卿自杀了一百一十八次,刺杀谢庆兰七十七次,刺杀云芷五十八次,刺杀裴煜十八次。 按道理讲,无论是刺杀谢庆兰还是刺杀云芷,都是能理解的事情,但刺杀裴煜,着实让人费解。 虽然按着柳卿卿那三脚猫的技术也不会成功,但,到底是惹得芮风等人不满,若非有谢庆兰出面道谢,只怕芮风会直接打杀了柳卿卿! 云芷好奇缘由,自是要问,可柳卿卿给出的回答,却是给云芷无语住了! 因为,柳卿卿刺杀裴煜的理由就一句:权贵都该死! 因着仇恨德王一家,柳卿卿把所有人都恨上了! 好在,芮风和小满几乎不离裴煜的身,是以,即便柳卿卿满心怨恨,也伤不了裴煜分毫。 可谢庆兰不一样,庆兰对她心存愧疚,只要柳卿卿稍微换个态度,谢庆兰便自愿上当。 是以,在柳卿卿的诸多刺杀中,云芷和裴煜皆是零伤亡,但谢庆兰,却是伤了足足七回! 早在她初次受伤时,云芷便劝她说:此时的柳卿卿满心怨恨,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她的话;也劝谢庆兰:不光要让人仔细防着柳卿卿自杀,也要让人防着她伤人。 谢庆兰垂眸应声,事后也的确加强了照看柳卿卿的人手,然而她自己,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柳卿卿。 对此,云芷劝了足足三次,三次后,便再也不劝,就只是在谢庆兰受伤后,默默地为她包扎,其余的事,一概不管。 毕竟,有人曾同她说过:人生在世,最好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芷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就连柳卿卿,她也不在劝解。她做的,定做是在柳卿卿自杀后,想法子医治她。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抛开这些糟心事,好事还是有一些的。 譬如:在冀北时,吃了不少美食,比如说宫面、锅贴饼子、金凤扒鸡、西河肉糕、金毛狮子鱼螺丝豆腐、骨渣丸子等等,当然,其中最最有名的,还是当地的卤驴肉!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卤驴肉的滋味儿真真是远胜牛羊肉! 因此,云芷临走时,还不忘掏自己的私房钱多买了些,放到车上用来解馋! 等经过晋西时,云芷又迟到了疤饼、过油肉、猫耳朵、刀拨面、应州牛腰、大同黄糕、特色兔头、油糕、豆面、酿菜、肉罐肉等,虽味道不错,但跟冀北的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但,饶是如此,也让小满吃胖了七八斤,整张脸圆圆的,像是过年年画上的福娃娃! 甚至于,就连身子最差的裴煜都胖了好几斤。 至于云芷…… “哎……”眼看着过了陕地地界儿,云芷止不住的叹气。 听雨不解地侧脸看她,“小姐,好端端地,怎的叹气?” 云芷伸手捏了捏腰上的软肉,皱着眉头,满脸忧愁,“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啊?”听雨一脸懵,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茫然地道:“小姐,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云芷长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凑过去,“你看我的脸。” “……” 听雨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很好啊!皮肤细腻、面色红润,饶是赶路这么多天,也未见憔悴,更未晒黑,这很好啊!” 见听雨没看出来,云芷神色越发复杂。 “是没黑,但是,胖了啊!” “呀——你说这个啊小姐!”听雨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腾出手来摸了摸云芷的脸,而后笑出声来。 “这挺好的,小姐,一点儿也不胖。” “真的吗?”云芷一脸颓丧。 “真的。”听雨认真点头,看着云芷的眼睛道:“小姐,你现在真的挺好的,你是不知道,从前在京都,你一直很忙,眉头也时常皱着,忙起来的时候,饭都忘记吃,你不知道,你那时候瘦的皮包骨头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而且,因为太瘦了,气色也不好,时常容易显得憔悴,但自打咱们离开京都,小姐气色明显好起来了,虽然在马车上睡觉比不得在家中床榻歇息的好,可小姐面色却比先前好的多。” “想来,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所以,睡眠什么的,都跟着好了,人自然也就好了。” “而且,在我看来,小姐比在京都是时候,漂亮多了,现在的小姐,特别符合那四个字!” “哪四个字?”云芷好奇,睁大眼睛询问。 “珠圆玉润!”听雨满脸笑意,但见云芷的小脸又要垮下来,忙道:“小姐,这四个字可是夸人的,从前教养过我的嬷嬷便说过,自古选妃,便讲究一个百花齐放!环肥燕瘦、珠圆玉润,而并非是全要那些瘦的皮包骨头的。” “这倒是。”云芷仔细想了想宫里见过的妃嫔们,认真点了点头。 “所以啊……”听雨挽住云芷的胳膊,见她胳膊都比从前软,笑得越发开心,“小姐放宽心就好,不过是吃几口饭,无碍的。” “也是。”云芷认真点头,而后便有护卫骑马过来,瞧见坐在车前的云芷,抱手行了一礼,说道:“云姑娘,柳姑娘又受伤了,郡主让属下请您过去。” 闻言,主仆二人的笑意齐齐僵在脸上,对视一眼后,云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提着药箱子跟了过去。 然而,刚一跳上柳卿卿的马车,便听见“嗖”地一声,侧眸去看时,便瞧见一只利箭带着劲风对着云芷的脑袋,疾驰而来! 第185章:截杀! “姑娘小心!” 一旁的护卫瞧见,忙大声提醒,云芷猛然往后一闪,利箭擦着云芷的头发疾驰而去! 云芷眼看着那支利箭带着疾风飞驰,被忠伯打落后,狠狠射到地面时,不由得眉宇紧锁,若非闪的快,只怕脑袋都要射穿! 她皱了皱眉,朝着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这一望可不得了!官道背面的山林间,一时间冒出无数只箭羽,全是朝着他们而来! 云芷心觉不好,忙大喊:“有刺客!快走!” 说着,她翻到车前,推开车夫,长鞭一甩,赶着马车便往前冲。 护卫们全都拔出刀剑来抵达箭羽,以免这些利刃射上车内的贵人。 庆兰听见声音也马车内冲出来,抽出红色长鞭往外狠狠一甩,“啪”地一声,长鞭在空气里发出爆鸣声,紧接着,便将无数箭羽卷起,庆兰飞身跳下马车,一手长鞭,一手利剑,直接朝着山林中飞去!临走时还不忘吩咐下属:“忠伯!先护送他们离开!” “是!”被唤作忠伯的中年人应声后,迅速将车队的护卫分为两拨人,多的那一波护送云芷等人往前走,少的那波则留下来帮庆兰对敌。 云芷不敢停顿,毕竟,她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只能拼命躲着箭羽赶着车往前走! 她心想着:也许走完这一段,他们就能脱离危险,却不想:刚奔出二里地,就被拦路的火线,拦住了去路! 陕地多山,而地界这一带,除却不算宽阔的陕地是平整的外,南侧是水流,北侧是山脉。 可如今,唯一的通道被人拉了火线,其上还泼了火油,如今大火熊熊燃烧,别说马车,就是人,也很难过去! 眼看着到了火线处,云芷忙攥紧缰绳,拽停马儿! 伴随着马儿的嘶鸣生,马车晃荡一声后,堪堪停下! 然而,就在这时,猖獗狅肆的声音,从背面山上传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云芷手中紧攥着缰绳,抬眸扫视背面山林,见既无箭羽,也无人影,心下沉了一沉。 一旁的忠伯压低声音提醒,“此处怕是埋伏着不少人,姑娘切要小心。” 云芷点了点头,冲着山上大声询问:“既是为财,何故伤人!” 那人闻言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音中满是讥诮嘲弄。 “我等本欲以礼相待,但小娘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既如此……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啊……” 那人拉长的尾音中满是冷意,云芷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下一瞬便瞧见带着火光的箭羽从林间射出! 满满洒洒,全都朝着他们而来! “保护马车!” 忠伯大喝一声,挥舞着长刀将带火的箭羽打落在地,其余护卫也都上前加入,云芷躲避箭羽的空挡,环顾四下,赶着马车往溪流边去。 他们一行共四辆马车,柳卿卿所乘坐的马车,也就是云芷眼下赶得这一辆在最前面,其余三辆分别是由芮风、春生、以及庆兰的贴身护卫赶着,是以,在看见云芷掉头往水边去后,其余人纷纷跟上。 “快,往车上泼水!” 马车在水岸边堪堪停下时,云芷一眼便瞧见马车的一角被带火的箭羽射中,忙大声吩咐。 闻言,小厮和侍女全都从车上下来,拿着先前用来接水的木盆舀水往车上泼。 可这速度到底是太慢了,云芷看了眼听雨,大声道:“把车内的床单拿出来!” “是!” 听雨应声,在箭羽中冲进马车,等拿着床单折返时,便瞧见云芷从水中一跃而起,拿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床单,飞入半空,用力一挥,沾着无数溪水的床单,便堪堪将马车罩了个大半! 听雨有样学样,也赶紧如是刻盘! “不用管上面,只泼车轮!” “是!” 马车上面已经被沾水的床单盖住,唯一还可能着火的便是车轮,但云芷这么一吩咐,大家忙将水泼了上去,眼看着马车这边已打理好,浑身是水的云芷捞出沾水的床单,用力撕开后,直直朝山林中冲去! “小姐!” 听雨大惊失色! “照看好大家!” “切记——” 云芷速度奇快,说话的空挡给听雨使了个眼色后,身影便消失在山林中。 “云姑娘!”忠伯担心的大声唤她,然而,云芷已然没了踪影! 芮风眼看着云芷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眉头紧皱了一瞬,掀开帘子对车内的小满道:“看好世子,我去帮帮云姑娘!” “我知道了。”小满认真的点头,身旁是已经被他打昏的裴煜。 芮风飞身朝山林而去,快要进入时,从身上摸出两把软刀来,刀面在日光下折射出摄人的光亮,绵软的刀身,好似有了生命,在展开一瞬后,迸射出自由的光亮来! 很快,山林中不在发射带火的箭羽,只是响起了打斗声。 忠伯不放心,环顾四下后,走过来同听雨商量,“我不放心云姑娘,不若,姑娘在此照看大家,我带人过去帮忙。” “不用。”听雨眸光沉沉,盯着平静的水面道:“小姐那里应该无事,眼下,只怕是调虎离山……” 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水面迸发出爆破声,紧接着便有无数身穿黑色紧身服、又以黑纱遮面的人双手持弯刀,朝众人杀来! “来了!”听雨眉宇一凛,飞身上前,以识字打落其中四人的弯刀,又迅速接住,又一举将八把弯刀扫向黑衣人! 几声哀嚎后,便是“噗通”地落水声。 忠伯此时也早已反应过来,带着护卫们跟黑衣人打成一团。 小满闭着眼睛、盘着双腿坐在马车内,一手竖起像佛祖祝祷,另一手中则攥着一把石子。他虽未睁眼,耳朵却时不时动一下,而后,时不时往扔小石子,或从左侧帘子、又或者右侧帘子、再或者前面的车帘。 但,无论从哪个方向扔出去,都会如愿听到哀嚎声。 等到四下的打斗声彻底停下来时,小满方才念了声“阿弥陀佛”而后睁开眼,看了看手中的小石子,长叹了口气。 “作孽啊作孽……” 而在他一旁,陷入昏迷中的裴煜无知无觉…… 第186章:你应喜欢我才是! 庆兰骑马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场景。 一片浓重的烟熏味儿中,官道被铁丝网拦住。 所有马车都停在水源附近,车上全都湿漉漉的,其中一辆马车的顶部一脚,还有被烧黑的痕迹。 最最关键的是:满地的黑衣人,以及,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一个护卫,以及,靠在一旁大石头上,两位重伤后,正在被云芷包扎的护卫。 庆兰的脸在这一时间黑的能滴下水来。 忠伯见状上前,引着庆兰到一旁,向她禀告了他们行至此处发生的事情。 庆兰神色寂静变换,视线先后扫过官道上的铁丝网、南面的水源、以及北面的山林。 最终,落在了正在给护卫包扎伤处的云芷身上。 忠伯声音虽低,却吐字极为清晰。 “此番,多亏云姑娘机警,若不是她反应快,我等还真拿那些带火的箭羽没法子,届时,烧坏马车事小,损伤贵人们事大。” “嗯,我知道了。” 庆兰摆了摆手,让忠伯下去,眸光扫了一眼立在马车前的和清,便抬脚走了过去。 “柳姐姐如何了?” 和清施了一礼,回禀道:“云姑娘已经为她包扎过,不过,遇袭时,奴婢怕节外生枝,故此,将她打晕了,是以,还请郡主责罚。” “你做的很好。”庆兰抬手拍了下和清的肩膀,踩着上马磴上了马车。 车厢内,柳卿卿就那么躺在那儿,好似睡熟了一般。 手腕上的伤,已经被纱布遮盖,看不出血痕,也看不出深浅。 但,不知道是不是庆兰的错觉,柳卿卿似乎……比离开京都时胖了些,气色也好了些,就连头上的白发,都少了好些。 她缓缓吐了口浊气,心说:大概,是因为云芷照看的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云芷那句话说的对。 ——人在地狱时,很难满心光明,若想一个病患从痛苦的地狱里爬出来,首先,你要让她身在人间。 离开德亲王府后的柳卿卿,大抵……是回到人间了吧? 所以,这样的柳卿卿,即便不停地自杀、不停地刺杀,整个人也是清醒的。 比在德亲王府时,时不时犯癔症、发疯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 她在车厢内坐了好一会儿,出来时,云芷已经给伤员们包扎完,正拎着药箱子回马车。庆兰见她衣服全都贴在身上,想到忠伯说的那些话,抿了抿唇。 等到云芷换完衣裳,随便将头发挽起走下马车时,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一排尸体前的谢庆兰。 云芷犹豫了一瞬,抬脚走了过去。 “郡主……” “嗯。”谢庆兰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后,视线再次落到那些黑衣人身上,好半晌,就在云芷犹豫要不要离开时,她开了口…… “你觉得,此次截杀,是山匪所为吗?” 云芷没忍住,笑了下。 但见庆兰皱着眉头看过来,忙以手握拳挡在唇边,遮住笑意道:“郡主是觉得,山匪们都穿黑衣吗?还是说,郡主觉得,山匪们爱干截杀的勾当?” 见云芷戳自己话语间的漏洞,庆兰脸色黑了一黑。 “本郡主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云芷笑着眨了眨眼,“如此说来,郡主应该喜欢我才是。” 庆兰的脸又黑了几分,可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云芷道:“毕竟,我天资愚钝啊。” “你——” 很好!庆兰被云芷气的脸色大变,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芷站在原地偷笑,而后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行至忠伯面前。 “忠伯,可查出什么了?” 忠伯摇了摇头,但,犹豫一瞬后,还是开了口,“这些人的招式训练有素,我觉得……不像是山匪。” “我也这么觉得。”云芷笑盈盈的答。 忠伯神色复杂的看了云芷一眼,静默片刻后,出声询问:“姑娘入山林后,见到的人,也是这般么?” “不是。”云芷轻轻摇头,而后在忠好奇又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道:“准确的说,我入山林中,压根没看到几个人。” “什么?”忠伯诧异的睁大眼睛,眼眸间满是不可思议。 “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为以防万一,我让裴小世子的护卫留在了那里,眼下,我们应该有功夫上去瞧瞧。” “的确。”忠伯神色凝重,须臾,开口道:“要不要让郡主同去?” 云芷笑起来,“那得看郡主愿不愿意了。” “我去问问。”忠伯话落,朝庆兰走去。 不多时,便折返回来,无奈又颓丧道:“郡主担心对方再卷土重来,所以,叫咱们先行去看,回头芮风护卫下来后,她再去,如此,免得刺客来时,这里无人守护。” “郡主思虑周全。”云芷笑着夸赞了句。 她就知道,庆兰此人,并不像她看上去那般暴躁无礼,她这人……往好了说,是心细、谨慎、思虑周全,往坏了说,就是疑心重、心思重。 因着此,她过得疲惫,劳累,且不快乐。 但,从某方面说,这也是好事。 毕竟,她有德王那样一个爹,又独自一人生活在京都这个虎狼窝里,若真的是个轻言轻信的人,只怕是坟头草都好几丈高了! - 忠伯上山时,带了一个护卫与云芷同行,几人扒开藤蔓走进去时,便瞧见芮风正蹲在一个酷似风车的东西面前。 在那物件一旁,是数具横陈的尸体,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全都不同,乍看的确像是山匪。 但,手上无一例外都拿着弯刀。 而且,他们的死状也不尽相同,不过,大致分为三种。 一种是被床单撕成的布条勒住脖子勒死的; 一种是被利刃杀死的。 还有一种是脖子上有床单撕成的布条,身上还有伤的。 忠伯顿住脚步环顾四下,目光从尸首上落到芮风身上,又顺着他的视线落到那酷似风车的物件上,最后,好奇又费解的看了云芷一眼后,这才抬脚走了过去。 “芮风护卫。”忠伯同芮风打了个招呼,好奇地盯着眼前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芮风摇了摇头,“不过,射向咱们的箭羽,大多都是这些东西发出去的。” “什么?!” 第187章:反抗! 见芮风如此说,忠伯惊诧地瞪大眼睛,嘴巴都张成了o型。 芮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扫了一眼,附近其余几个架子,说道:“我刚刚看了看,这东西做工很是巧妙,只需将箭羽放到这上面的架子上,而后,搅动这个转轴,就能调整射程。也不知,这是哪位奇人做出来的。” “这么厉害!”忠伯语气间难掩惊叹,盯着眼前的物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半晌,方才两眼放光地感叹:“真真是精妙!若是稍加改进,用于战事!对我国军师将会是极大的助益!” “这倒是。” 云芷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弯腰盯着这物件瞧了瞧,眉头微蹙,说道:“可,用于军事的前提是,咱们得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光是描述,只怕是不行。” “这倒是。”忠伯点了点头,也蹙眉思索起来。 须臾,他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咱们眼下已经进了陕地,从此处往西两百里,再往南一百里,便是巫将军的驻扎地,我等下轻视郡主,叫郡主命人去告知巫将军,届时,巫将军的人直接将这些东西带走研究,既有助于咱们大安的军事,也不便宜那些山匪,简直是一举两得!” “话是如此。”云芷缓缓点了点头,蹙眉思索片刻道:“从此处去巫将军那里,一来一回便是六百里,纵是快马加鞭,可等巫将军带人过来,只怕也要一整日的时间。” “而且这东西重的很,一两个人,压根搬不动,如此,咱们无法赶路,只能在此等候,若在此期间,刺客卷土重来,又该如何是好?” “这倒是。”忠伯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又拧巴起来。 半晌,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便站起身道:“此等大事,我还是下去同郡主说一说。” “也好。” 云芷点了点头,但见芮风还在盯着这东西看,便没吭声。 等到忠伯带人离开,云芷方才凑过去询问:“可看出门道了?” “瞧出了一些。” 云芷笑起来,“若我能画出来,你能否做出来?” “大概。” 云芷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你说,咱们能不能根据这个原理,做个简易的。” “什么意思?”芮风蹙眉看她。 云芷拍了拍跟前的大木架子,拧眉道:“你看,这东西又大又沉,弄上来麻烦、弄下去也麻烦,只适合守城,且,逃跑时还不好带走……” “可以在下面加上车轮,直接推过去。” 云芷话说一半儿被打断,人都傻了。 好一会儿才道:“这也没错,但,我的意思是……能否按照它这个,设计出一个精巧些的,方便携带的。” “比如说……”云芷伸手比划了下,“设计成这么大,然后,把箭羽也设计小一些,当然,小的箭羽可能很难一下毙命,但咱们可以在箭羽上弄些毒,如此,也能做到一击毙命。” 芮风看着她比划,又蹲下身来仔细研究了一番,方才道:“也许,可以。” 云芷笑嘻嘻的凑过来,略带讨好的问:“那,若有材料,你几日能做出来?” 芮风皱眉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芷嘿嘿一笑,错了措手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蠢笨,且身手差,若芮风护卫将这东西做出来,还请送我一把,你放心的,我一定重金酬谢。” 然而,芮风的关注点并不在重金酬谢上,他瞥了云芷一眼,指着不远处陈列的实体,“你蠢笨?” “昂!”云芷大眼睛里满是真诚,且极为认真的大力点头。 芮风嗤笑了声。 “你身手差?” “昂!” “这真是我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说完这话,芮风起身就走,神情间满是被耍后的气恼。 “哎,芮风护卫,你别走啊……” 云芷起身去追,然而,还没追上,就看到了黑脸的庆兰。 诶…… 云芷暗暗撇嘴,这庆兰郡主的脸,怎么说黑就黑! “郡主……”芮风抱拳行礼。 云芷也紧跟着行礼问题。 庆兰冲芮风点了点头,看向云芷时,脸色明显不好。 “若芮风护卫有事,就先下去吧。” “多谢郡主。” “郡主,那我也……”云芷试探地开口。 “你留下。” “哦,好的。” 云芷收敛笑意,乖顺的跟在一旁。 庆兰环顾四下,盯着死去的尸体仔细瞧了瞧,最终,视线落在了那酷似风车的物件上。 “忠伯说的,就是这个?” “嗯,对。”云芷点头作答,而后便没再多言。 庆兰蹲下身来,盯着这东西研究了半晌,道:“的确是个好东西。” 云芷点头附和:“郡主说的是。” 庆兰瞥了她一眼,抿唇静默了一瞬,站起身来。 “云芷……” “在!郡主有何吩咐?” “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云芷满脸懵。 庆兰不满的皱眉,压抑着怒气道:“我此前,刚警告过你,不要招惹世子,结果,你转头就去招惹世子的贴身护卫,怎么?你是显自己命太长了?还是想害死我!” “不是,郡主你误会了,我刚刚……” “我不管你究竟是何心思,但,这种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否则,你知道的。” 面对庆兰的冰冷警告和威胁,云芷气消了。 她双手叉腰,兀自笑了好一会儿,直笑得庆兰眉头紧锁,出声质问,她方才开口。 “怎么?在郡主眼中,我就是个看见男人走不动道的女人是吗?” 庆兰黑着脸抿着唇不言,显然她内心是认可这一点的。 云芷更气了!她粗喘了几口气,但还是忍着杀人的火气道:“不管郡主信与不信,我对芮风护卫,都没那个意思,同样的,我对世子,也没有那个意思。” “人只有一颗心,我没办法把我的心抛出来给郡主看,但,也请郡主尊重我,不要动不动就侮辱我的人格,我不是你的奴仆,你我之间,彼时顶多算雇佣关系,你雇佣我为柳姑娘看诊,待柳姑娘康复,你我两清。” “而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若郡主这副对待奴隶的态度对我,恕我不能奉陪了!你知道的,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我!” “同样的,我若想杀你们,你们谁也活不了!” 第188章:你是狗屁! 看着云芷嘴角嗜血的冷笑,庆兰攥紧了手中的长鞭。 “你威胁我?” “不算威胁,只能算被侮辱后的自我维护!” 云芷眸光悠冷,嘴角的笑好似暗夜里的弯刀。 “郡主,我并不欠你的,的确,是我平民,你是郡主,可,又有什么关系?你敢仗着身份欺压我,我自然就敢告到御前去!你是人,我也是人,这世上,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如果,你因为觉得自己高贵而要瞧不起我、欺压我,那就只能迎来我的反击,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好一个反击!”庆兰抽出长鞭,用力一甩,那长鞭便卷着带刺的藤蔓朝云芷袭来。 云芷冷笑一声,一跃而起,抓住一旁的树枝挡住长鞭后,随手催动树叶,朝庆兰袭去。 眼看着一大片树叶朝自己而来,庆兰并不在意,只挥舞着长鞭往后退,然而,就在这时,云芷催动了第二波树叶袭来。 在大片交错的树叶中,庆兰压根看不到云芷的身影,等她察觉不对时,只觉得身子猛地一麻,紧接着,手脚便不听使唤地僵在了原地。 而那些树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纷纷朝庆兰袭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树叶,庆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些如利刃一般,随时都能毙她性命的树叶,心中的惊骇,无以加复! 云芷在庆兰身后现身,手掌在手中优美的转了半圈后,掌心猛然往前一推,便将树叶打了回去。 “郡主,我早就说了,我若想杀人,你们谁也活不了。” 早在看见那些被布条勒死的尸体时,庆兰便响起忠伯在山下同她说的话,心下沉了一沉。 眼下,见自己在云芷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那颗心,便沉底沉了下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压下满心的震惊,庆兰沉声质问。 “我说了……”云芷从她身后走出来,看着庆兰紧皱的眉头道:“我回京都,只是想过我自己的日子,靠自己的医术赚钱生存,只是不想京都众人以为我云家人死绝了。” “是以,即便郡主一再刁难;即便毅公子一再为难;我都不曾记恨。” “我——就是只是想活着而已,而你们呢,偏不让我如愿。” 想到这段日子的遭遇,云芷心中满是怒气,情绪也有些烦躁。 她看着谢庆兰,一字一顿道:“郡主,我就只是想活着,难道,这都有错吗?就因为我想活着,就因为我懂医术、能救人,就活该受你们日日刁难?日日嫌恶吗?凭什么?为什么?” “还有,柳卿卿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害的吗?不是!可是你的脑子好像出了问题一样,除了威胁我,就是牵连我、怪罪我!再不然,就是要杀了我!” “我何错之有?我只是一个医者,甚至,还不是供职于德亲王府的,你哪儿来的权利这么对我?!” 面对云芷的质问,庆兰唇角紧珉,好半晌才道:“既如此,那日当街拖行你时,为何不反抗?” 闻言,云芷苦笑出声,“郡主真是好生有意思,不是……谢庆兰,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谢庆兰脸色瞬间黑了两个度。 云芷冷哼了声,“你那匹汗血宝马的死,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我头上,毒是你德亲王府的人下的,马是花小王爷杀得,我有什么错?!” “可你明知道我没错,还是要杀了我,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你无能!你没法跟你的父王你的爷爷闹翻脸,也没法去怪罪花赫,所以,就只能来欺凌我这个小可怜!” “谢庆兰,柳卿卿说的没错,你该死,你觉得你父王对不起你母妃,觉得你自幼孤苦可怜,便日日摆着一张所有人都亏欠你的脸,怎么?你沦落至此,是我害的?” “谢庆兰,做人要有良心!要有基本的人性!你日日觉得除却柳卿卿你不欠任何人,日日摆着你那张臭脸,怎么?你是想靠这张臭脸博取关注?还是想靠这张臭脸让人同情?” 想到谢庆兰一天天不知好歹的摆张臭脸,云芷恨不能给她两巴掌! 真的是……给她脸了! “再者,按照你的逻辑思维,我眼下沦落至此,是不是也该怪是你害的?!” 谢庆兰黑着脸从鼻子里哼了声,神情间满是鄙夷嘲弄。 “云芷,以你的身份,还不配让我害你。” “你——”云芷气噎,粗喘了几口气,方才继续:“讲真的,谢庆兰,我挺瞧不起你的,日日假清高,就会以权势欺压比自己弱小的人,对比那些比你强、还欺负你的人,你是一点儿反抗的事儿也不干,就只会把怨气洒在别人身上。” “还有,你欺负了我一路,遇到危险时,我还自爆来保护你在意的人,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上来给我一顿警告威胁的,真的,我真是不明白,究竟是谁给你的脸,让你这么自信、自大的?德亲王府吗?还是陇西李氏?” “你说够了没有!”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谢庆兰的逆鳞,又或者每句话都触动了她的逆鳞,谢庆兰脸黑的像是能滴出墨汁来。 “没有!”云芷大声反驳。 “我是郡主!” “在我眼里,你就是狗屁!” 云芷气急了眼,话落从身上翻出个瓶子里,拿出一个黑色丸药,走过来一把塞进谢庆兰嘴里。 谢庆兰想吐,可云芷伸手在她脖颈处点了下,她就自己把药丸吃下去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谢庆兰脸色又黑又白,话音都开始发颤。 “德王吃了什么,你就吃了什么。”云芷拍了拍手,将药瓶子塞进怀里,心情顿时煞好。 “果然,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最靠谱!”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你对我的不满和杀意太明显了,所以,为了自保,我只能给你、和你在意的柳姐姐下了毒,至于解药么,嘻嘻——当然只有我有啦。” “所以……”云芷咧着嘴,笑得极为欢喜的靠近庆兰,满意地欣赏着她脸上煞白的表情。 “果然,我们尊贵的庆兰郡主,还是脸白的时候最好看!” 第189章:烂命一条就是干! 云芷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庆兰倍感羞辱,却又动弹不得,就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欸——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杀你,也没打你,甚至,都没像你羞辱我那般羞辱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激呢?” “呸!”谢庆兰难得失了身份,朝云芷吐口水,“下贱的平民,区区医女,你也配羞辱我!” 云芷后退一步躲开她的口水攻击,嫌弃的摆了摆手,嗪着好看的笑意道:“我配,我绝配顶配天仙配!” 云芷话落叹了口气,同情的看着谢庆兰,“谢庆兰,何必呢?你若读过史书,便该晓得历史上,掌权的公主——有,但不多。” “但,掌权的郡主,可是从来没有。” “甚至于,能留名青史的,也几乎没有,你谢庆兰——也不过是皇室宗亲里的区区郡主罢了,何至于这般自大?” “而且,你就笃定,你德亲王府,一定能兴盛百年,皇上——一定会看重吗?”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谢庆兰的目光早已将云芷千刀万剐! 奈何,她不能。 “何必这样看我?我也是没办法。”云芷耸了耸肩膀,“况且,我要的也不多,只要你日后对我放尊重点儿就行,又没说让你对我卑躬屈膝,你何至于此?” 果然,谢庆兰的脸色更难看了。 云芷摇头叹气,啧啧后退,同谢庆兰拉开了些距离,方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也是个有本事的,我本来不想对你下毒的,可谁让你对我的讨好视而不见,厌恶至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谢庆兰,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的。” “还有,以后别拿你的郡主身份压我,我不喜欢,而且,你知道的,云家就我一人,我可什么都不怕。” “而且呢,我的原则呢,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会杀人哦。” 反正云家已经败落,她一个孤女,有什么好怕的?即便是犯了滔天大罪,也没有诛九族这回事,更没有什么家族荣辱要在意! 可谢庆兰不一样,她有德亲王府,还有陇西李氏,她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她牵绊众多,可云芷没有。 所以,云芷嘛!烂命一条就是干! 管它皇权富贵!阴谋阳谋!主打一个无所谓! - 芮风站在树荫下纳凉时,瞧见云芷和谢庆兰一起从山林中出来,两人并排而行,一个脸黑的吓人,一个开心的哼歌。 在此过程中,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对此,云芷毫不在意,在谢庆兰去寻忠伯商量如何处置山林中那玩意时,云芷伸了个懒腰,哼着不知名的歌儿往马车走去。 然而,半路就被人拦住了。 “嗯?”云芷挑眉看向挡住自己去路的芮风,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蹙着眉头看着自己,乐了。 “怎么个事儿?芮风护卫?” 芮风收了手,脸色有些不好。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了吗?” “哇哦……”云芷上下打量他,眸子里迸发出亮光,“没看出来啊,芮风护卫竟然还是个爱听墙角的。” “你们太不小心了,我不过是碰巧听见。” “那又如何?”云芷耸了下肩膀,“反正你也听到了。” 芮风皱了皱眉,“云姑娘,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谢庆兰不光是郡主,她还是陇西李氏的……” “那又如何?”云芷收敛了笑意,目光锐利的看着他。 “难道,我就该一再被羞辱吗?再者,我有什么可怕的?” “人生在世,无非就是活一口气,若日日活的不如猪狗,还不如死了!再者,我这烂命一条,死了又如何?死了还有皇室宗亲给我陪葬,真的,光想想就很开心!” 芮风眉头紧皱,“难道,你就不为听雨他们想想?” “嗯,我想过的。”云芷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听雨,眸光略沉,“但,我相信世子的人品,也相信太后她老人家。” “再怎么说……”云芷扯着嘴角,笑看向芮风,“听雨他们,也是世子府的人,与我云家,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你——” 见芮风急了眼,云芷绕过他往前走,擦肩而过时,脚步略顿,微微侧目。 “我没想给她下毒的,是她自己不识抬举,怪不得我。”丢下这句话后,云芷便扬长而去,独留芮风一人在原地皱眉。 云芷回到马车内躺下时,心情那叫一个放松。 果然,相比于被别人掌控命运,还是将别人的命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心! 但想想这一路来,还是很唏嘘。 她本着朋友多了好办事,敌人多了容易噶的信仰,这一路,就差跪在地上舔谢庆兰了,谁曾想,她这么不知好歹。 哎,本欲与其搞纯爱,偏偏其人不明白,非要逼她做变态! 这下好了,下毒了,老实了! 真是,何必呢? - 云芷打了个哈欠,翻身后,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暮晚时分。 云芷打着哈欠钻出轿子时,听雨正同春生一起低声说话,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嗯,睡醒了就出来了。” 见云芷一副没完全睡醒的样子,听雨搀扶着她在车架前坐好,笑着道:“再往前十里,就是驿站了,等到了驿站,小姐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嗯。”云芷接着打哈欠,仰头时不经意间看见天边大片大片的粉红色晚霞,隐约间,还有光芒在天光交接处迸射出来。 云芷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指着云霞道:“听雨,你看,好漂亮!” “嗯。”听雨顺着云芷的目光望过去,旋即笑着点了头。 春生道:“方才我和听雨就一直再说这云霞,真真是漂亮,感觉,比在京都里看到的,还要漂亮!” “我也觉得。”云芷笑着点头。 听雨望着云霞道:“小姐,我有时候会觉得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有时候觉得,没处天空都不同,好像,往外走出一段,就换了个天空似的。” “好事!”云芷点头,煞有介事地道:“若每走一段路,都能换个心境,那就多出来走走,这样,人活着才比较有意思。” 听雨眼睛笑成了月牙状,“能不能多出来,需得看小姐。” “诶?怎么看我?” 见云芷茫然,听雨刚要解答,便有声音闯了进来。 “喂,你醒了啊?” 几人闻声齐齐回头望,于是乎,便瞧见了趴在马车顶上,只露出半个锃亮脑袋的小满…… 第190章:为何不早说! 再次来到裴煜车上时,云芷心情很是复杂。 她原以为小满找她过来,是因为裴煜在刺杀中受到了惊吓,又或者逃跑的过程中颠簸太过,身体吃不消。 然,万万没想到是因为刺客来袭时,小满下手没轻重,导致从昏迷中醒来的裴煜一直脖颈疼、脑袋疼。 小满无奈,就只能跑出去喊人,于是乎,便有了眼下这一幕。 马车内,云芷让裴煜背对着自己,伸手在他脖颈住摁压揉捏了几下,每动一下,便问裴煜疼不疼,得到裴煜的回答后,再继续动作。 “还好,不算严重。” 云芷从药箱子里拿出银针,在裴煜脖颈处扎乐了几针,又用手在一旁按压了几下,“活动一下脖子。” “好……”裴煜乖乖照做。 “还疼吗?” 裴煜惊喜地睁开眼睛,回过头欢喜地望向云芷,“好像不怎么疼了,阿芷,你好厉害。” 对上他灿烂的笑颜,云芷脊背上猛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以,忙捧着他的脑袋,帮他把头正了回去。 “没大事就行,回头再贴一副我自制的膏药就成。” 云芷没有拔针,叮嘱小满看好裴煜后,便先帘子逃也似的出去。 不多时,又折返回来,动作极快地拔了银针,将自制的膏药往裴煜脖颈上一呼,瞬间了事。 “问题不大,这一副膏药贴下去就没事了。” ——言外之意,小毛病而已,没事儿别再喊我。 话说完,云芷利落地收拾了药箱子,掀帘子就要出车厢,却被人拉住了一脚。 云芷行动受到桎梏,不得已回过头来。 “阿芷……” 看着小心翼翼的裴煜,云芷有些头皮发麻。但,为了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她眼疾手快地扯回了衣裳,扬唇一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哈世子。” 话音落下,飞身跑路。 “阿芷……” 裴煜伸出尔康手,下意识地想抓住她。然而,云芷闪的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手伸出去的刹那,只触碰到了她离开时带起的风。 坐在车厢内的小满止不住地拧眉头,盘着腿、抱着手,无语地盯着裴煜看了半晌,见他还没有回头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 “世子,人已经走了。” 小满大声提醒。 “我知道。”裴煜伤感地收了手、垂下头。 “我就是……想看看。” “看什么?”小满一脑袋问号。 “想看看,她会不会为我留下来。” “啊?”讲真的,这话在小满听来,真的蛮莫名其妙的。 以至于他眉头来回拧了好半晌,方才道:“世子,我现在真的不明白你了。” 裴煜闻言宛然一笑,抬头时,双眸里再无气馁,有的只是无尽温柔。 “没关系。” “啊?”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 “哦……” 小满到底是年纪小,不懂的事情太多。再加上天上豁达,想不明白后,很快便抛诸脑后,自顾自的躺在车厢内睡大觉去了。 裴煜低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自顾自看了半晌后,终是将帕子收了起来。 - “小姐……” 驿站的饭桌上,听雨看了看不远处坐在一起用饭的新四人组,神情中满是不解,须臾,她端着碗凑近嘎嘎干饭的自家主子,小声问:“郡主为何不与小姐同坐了?” 闻言,云芷抬头,冲她咧嘴一笑,“她不敢。” “啊?”听雨一脸懵。 云芷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伸手撕了个烧鸡的鸡腿塞到听雨口中,又扯下另一个鸡腿送到自己嘴里,“想那么多干嘛,快吃,难得咱们三吃这么一大桌子,多好啊!连鸡腿都没人抢了。” 听雨心说:从前你跟郡主一起吃饭时,也没人跟你抢啊! 毕竟,那一桌,除了顶替自家小姐位置的小满会跟小姐一样嘎嘎干饭外,剩下的三个,都不是会抢饭的人。 先说庆兰郡主,她本就长了张对什么吃的都不感兴趣的脸,所有饭菜,在她眼中好像都一样,就只是填饱肚子的工具,至于口感、口味这些,抱歉,她这个人长得很像是没有味觉的人。 而且,听雨观察了庆兰一路,至今没发现她有什么爱吃的,甚至于,她吃什么都有种嚼蜡的感觉,以至于数日里,就连裴小世子都吃胖了的情况下,只有她,非但不胖,反而还清瘦了! 再说裴小世子,这一路上,裴小世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家小姐,但凡她家小姐多看两眼那个菜,人小世子立刻将菜送到她碗里!别说跟她抢食了,一路上竟投喂了! 现如今,云芷能胖的小脸圆圆的,其中一大半都是裴小世子的功劳! 至今柳卿卿,呵!一桌子上都是她怨恨、厌恶的人,别说跟人争抢了,但凡其他人多夹几筷子的菜,她都嫌脏! 而且,她在饭桌上,忙着阴阳庆兰郡主,压根就没功夫关心桌子上的菜!所以,莫说跟她家小姐抢吃的了,柳卿卿这一路过来,很可能都没留意他们在路上都吃了啥! 但…… 听雨眼神复杂的扫过那一桌人后,最终视线落在了嘎嘎干饭的云芷身上,心说:要不要提醒小姐,她已经干了三碗饭了,照这么下去,她怕自家小姐真的会在发胖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然,见云芷吃的甚是开心,听雨又硬生生忍住了。 - 吃饱喝足,一行人在驿站处歇息。 拎上楼时,云芷扫了眼驿站内忙着收拾桌椅的人,眸光流转,而后在二楼长廊中拦住了谢庆兰的去路。 “你又想干什么?”谢庆兰黑着脸,压抑着怒火开口。 “不干嘛。”云芷笑盈盈的,“就是想问问郡主,那群截杀的人,可查明是谁的人手了,还有,不知郡主可否告知,他们还会不会再来。” 闻言,谢庆兰下意识地想反驳说她如何知道,可,话到嘴边,忽地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抬脚走近云芷,压低声音问:“你发现了什么?” 云芷抱着手靠在柱子上,歪着头笑,“没什么,就是吃饭前,发现有人往咱们饭菜里加东西。” “什么?!”谢庆兰脸色大变,一把攥住了云芷的手腕,“那你为何不早说!” 第191章:他待你很好 “还有,是毒药还是什么?你可有解法?” 云芷眉头拧起,用力将被谢庆兰攥疼了的手腕抽出,“郡主这么凶干什么,毒又不是我下的。” 讲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谢庆兰想杀人,奈何,他们一行人里就云芷懂这些,而且,她要用到云芷的地方还有许多,是以,只能将不满和火气压下。 “抱歉。”她冷着脸开了口,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瞧着别提有多坚韧可怜、惹人心疼了。 云芷笑出声来,“果然,郡主还是平静下来,比较讨喜。” 谢庆兰死死咬着后槽牙看向云芷。 云芷本不是来跟她吵架的,此时见她快忍耐到了极点,便道:“好了,不逗你了。”她抬脚上前,靠近谢庆兰,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谢庆兰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 云芷说完话,伸了个懒腰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睡了。” “嗯。”谢庆兰背对着云芷应声,耳听着云芷脚步声走远,她抿了抿唇,说道:“我会付给你应有的报酬的。” “好啊。”云芷笑着应声,顿住脚步道:“那可要多多益善才行!” 谢庆兰脸黑了几分,努力忍了又忍,才将那句“你怎么这么贪财”的话给憋了回去。 - 云芷伸着懒腰转过拐角处时,便看见了靠在墙上的芮风。 “呀?”云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了,“芮风护卫在这儿做什么?唔,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芮风眸光沉沉,盯着云芷看了一瞬后,开口:“你今天,往汤里放了什么?” “呦,你看到了啊?”云芷脸上笑意加深,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芮风脸色略黑,静默片刻后,说道:“世子他——一直待你很好。” “所以呢?”云芷脸上笑意不减,可眸光却冷了下来。 “所以……”芮风站直了身子,双眸紧盯着云芷,“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世子。” “嗯,知道了。”云芷应声,眉眼略挑,嘲弄地看着芮风,“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那就好。” 云芷应声,转眸往前走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咬牙切齿的怒气! 原以为这厮是个聪明的,不成想,比谢庆兰还要蠢! 真是,往日里白高看他了! 芮风站在原地,目送着云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又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开、 - 听雨将门窗关闭后,见云芷正掀开被子躺下,眸中浮现一抹疑惑。 片刻后,还是走过来询问。 “小姐,你现在就睡吗?” 已经闭上眼睛的云芷重新睁开眼,茫然又可怜地问听雨,“难道不行吗?” “呃……也不是不行,只是……”听雨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眼下才刚刚戌时末,小姐你这么早睡,我怕万一郡主那边有事,再来喊人,会惊了你的困。” “到时候再说。”云芷打了个哈欠,翻过身背对着听雨,“你最好也睡会儿,我怕半夜闹起来,你这一整晚都睡不了了。” “什么?”听雨惊诧的睁大眼睛,“小姐,你的意思,难不成……” 云芷又打了个哈欠,“快些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哦,好。” 虽脑中有千万疑问,但云芷既这么说了,听雨也不好再问,便想着去榻上歇息,不成想,云芷竟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榻道:“别折腾了,把灯灭了,跟我睡就行。” 听雨惊骇万分,“小姐,这不合规矩。” “没事儿,我就是规矩,我说行,那就行。” 听雨有些哭笑不得,云芷又拍了拍床榻,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你是嫌弃我?” “不是的,小姐。” “那还不赶紧睡?”云芷佯装恼怒,冲她瞪眼,侧着身子拍着床榻道:“赶紧睡,再散发点儿睡虫给我,这样,我能睡得更好,你若不睡,会吞我的睡虫,届时我睡不好,可是要打你。” 听雨只觉得云芷这副模样可爱的不行,笑着道:“好好好,这就睡。” “这还差不多。”云芷哼了声,打了个哈欠在床上躺好。 听雨刚脱了鞋子,就想起另一件事,忙道:“小姐,我还不能睡,我得下去同春生说一声。” “不用,我早说过了。”云芷摆了摆手,瞌睡连连道:“快睡吧。” “嗯,好。” 听雨挥手灭了灯,紧挨着云芷在床上躺下。 - 子夜过半,睡熟了的听雨耳朵猛然一动,下一瞬“唰”地睁开眼,刚要坐起身,一张帕子就捂到了她口鼻上,她眼眸转动,便瞧见已然坐起身的云芷正冲她轻轻摇头。 听雨会意,只伸手捂紧了自己的帕子,而后睁大眼睛看向屋门,便瞧见灰白色的烟雾,从那处飘过来。 烟雾一路飘飘袅袅,朝着床榻而来,云芷单手捂着自己口鼻处的帕子,朝听雨使了个眼色,听雨轻轻坐起身后,两人对看一眼后,默默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瞬,一把匕首从门缝中伸进来,将门阀别开后,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此时,窗户紧闭,屋内一片漆黑。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后,放慢了脚步,朝床榻走去。 在看到床上的隆起后,两人齐齐扬起长刀,对着床上的人砍了下去。 然而,一刀下去,刀刃死死地卡在了床板上。 两个黑衣人一惊,对视一眼后,忙用力拔刀,然,还不等她们将刀拔出来,便两眼一白,昏了过去。 “小姐。” 听雨从床顶落下身来,云芷蹲在地上,抓住黑衣人的脖子用力一拧,接连两声“咔嚓”后,云芷拿起两把长刀,递给听雨一把后,低声询问:“会用吗?” “还行。” “那就成。”云芷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长刀抛起又接住,略有不满道:“都搞刺杀这一出了,就不能拿些值钱的兵器么?” 听雨神色复杂,好半晌才道:“小姐,就算值钱,咱们也没法卖啊……” “哎,也是,可惜了。”云芷语气间满是惋惜,而后便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去世子那边,我去郡主那边。” 听雨本想应声,略犹豫后开口:“小姐,要不,我去郡主那边,郡主一向爱刁难您,我怕您去了……” 第192章:劫持! “无妨。”云芷咧嘴一笑,“她现在不敢。” 至于为何不敢,云芷没说,只催促着听雨去裴煜那里,自己则拎着刀去了庆兰那里。 长廊上,每隔几步,便是昏迷不醒的仆从护卫,一路过去,没一个清醒的。 云芷低头查看了几个,见都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抵达庆兰住处时,房门半开着,云芷刚要抬脚进去,便听到了低低地闷哼声,她脚步略顿,紧接着一脚将半开的门踹开。 红色长鞭就是这时候从屋里挥出来的,那长鞭好似长了眼睛,直直朝云芷的脸而来。 云芷扬刀用力一批后,闪身退到了一旁。 “郡主是要杀了我吗?” 庆兰的身形从黑暗中走出,扫了一眼云芷手中亮闪闪的长刀,本来就难看的脸色,越发不好,“你若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刺客的援军。” 云芷咧嘴笑起来,“若郡主想我是,我也可以是。” 闻言,庆兰脸色又黑了几分,但,因着担心柳卿卿,她没同云芷掰扯,直接问道:“其他人呢?” “这我可不知道。”云芷拎着长刀走在她身旁,“我可是心系郡主,解决完杀我的人,直接就来了您这里。” 庆兰皱了皱眉,转过拐角,但见柳卿卿房间的门大开着,脸色“唰”地一白,直接冲了进去。 “和清,和清!”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将倒在地上的和清捞入怀中,拍着她的脸不断的喊。 “她是吸入了部分迷药,又被人打昏了。”云芷上前,拉过和清的手,在她手腕处的穴位上用力一摁,和清猛然睁开了双眼。 “郡主!” “我在,和清!柳姐姐呢?!” “郡主,柳姑娘被人带走了。” “什么?!”庆兰脸色大变,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云芷皱眉,“走了多久了?” 和清想了想,道:“大概,亥时。” “什么?!” 谢庆兰脸色更差,好一会儿才苍白着一张脸问云芷,“现在几时了?” “子夜过半。” “该死!”谢庆兰气的攥拳砸地。 云芷静默片刻后,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我们知道了那伙人是为谁而来,同样的,也知道了,是谁——派来了那伙人。” 谢庆兰身子微僵,抬眸看向云芷时,脸色忽地就变了。 云芷咧嘴笑起来,“郡主,这是好事,你理应开心才对。” 然而,谢庆兰开心不了一丁点儿。 正此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听雨的身影便闯了进来。 “小姐,春生回来了!” “干的漂亮!”云芷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而后理都没理谢庆兰,便直接跑了出去,听雨紧随其后。 谢庆兰略犹豫了一瞬后,同和清交代了一句后,也追了出去。 月光下,驿站内一片寂静,唯有院门打开着,谢庆兰一路跑过来,看到的全都是倒在地上又或者趴倒在桌子上的人。 她一直冲到驿站院内,这才瞧见院门口停着一匹马,马马上坐着一个小厮,小厮身前,好似有个人。 彼时,小厮正将人从马上弄下来,云芷和听雨则在下面接着。 谢庆兰心有所觉,焦躁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她抬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便见云芷回头笑看她,“谢庆兰,这回,我可帮了你一个大忙,回头,可千万不要忘了重金酬谢我。” 有那么一瞬间,谢庆兰怀疑这是云芷自导自演,可偏偏那些黑衣人的穿着和拿着的刀,有些出处。 是以,此时此刻,温凉月光下,她看着微微歪着头,冲她笑得得意又张扬的云芷,心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说云芷不好吧,她为了救柳卿卿,饶是被德王威胁、欺负,也没有松口。 说她好吧,她给德王下毒、给谢毅下毒、给自己下毒,还给柳卿卿下毒! 可若说她不好,路遇截杀时,她为了救人,甘愿自爆会武功这件事! 若说她好吧,她每每事毕,又张口闭口的要好处! 这女人,真就那么缺钱吗?! 谢庆兰暗暗皱眉,抿着唇既没作答,也没拒绝。 云芷见状只当是默认,将裹在麻袋里的人交给听雨后,冲着春生使了个眼色。 春生上前,恭敬地给谢庆兰行了一礼,开口道:“回郡主,我家小姐今日入驿站前,因着不放心,多有叮嘱交代,待众人入睡后,奴才便佯装睡下,就发现有黑衣人偷偷潜入。” “之后,奴才按照小姐叮嘱,没有惊动他们,只在他们驾车离去后,偷偷尾随,而后趁其不备,迷昏了守在轿子里的黑衣人后,将人带了回来。” 谢庆兰沉着脸看了云芷一眼,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旁背着手左摇右晃地眉头狠狠皱了下。 “那伙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咱们来时的方向。” 闻言,谢庆兰愣了下,紧接着脸色“唰”地一白,“不好!忠伯可能出事了!” 谢庆兰话落,飞奔两步,翻身上马,拽着缰绳调转马头时,还不忘叮嘱云芷,“我要去救忠伯,他们就交给你了!” 说完,不等云芷答话,便策马离去。 “郡主……” 春生急的追出去大喊:“他们人数众多,郡主小心!” “知道了!” 谢庆兰满是急躁和担忧的声音顺着微冷的夜风飘过来,很快,便被夜风吹得没有一丝痕迹。 春生折返回来,行至云芷跟前,“小姐,需要我去跟着郡主吗?” “不用。”云芷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听雨怀中的柳卿卿,说道:“他们或许会杀了忠伯,但——绝不会杀了谢庆兰。” 春生闻言和听雨对视了一眼,又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做?” 云芷吐了口浊气,看了眼地上横躺着的人,终是叹了口气。 “先把他们弄醒,剩下的,回头再说。” “那……她呢?”听雨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人,蹙着眉头问云芷。 “先送她回房,然后,好生看着,免得醒了又惹事。” 听雨得了云芷这话,忙将人送了回去。 云芷吩咐春生先把院门关上后,便转身去找驿令等人。 然而,她一番忙碌,刚拿银针把驿令扎醒,还未来得及告知他驿站中发生的事情,听雨便满脸急色的跑了过来! 第193章:熟人? “小姐,不好了!柳姑娘吐血了!” “什么?!” 云芷惊诧,连银针都来不及拔,便同春生道:“照顾好驿令大人,我去看柳姑娘!” 春生忙应声,上前将驿令搀扶起来。 云芷拎着裙摆,忙不迭地跑上楼去,可待她冲进柳卿卿房内时,便瞧见尚且不清醒的柳卿卿,正趴在床边呕血。 “怎么回事!” 云芷大惊,忙上前抓住柳卿卿的脉搏,见柳卿卿整个人仍未清醒,吐了血,便趴倒在床边,不由皱了眉头。 “小姐,可查出来了?” 见云芷皱眉不语,听雨轻声询问。 “是血木子。” 云芷脸色沉了又沉,她动手将柳卿卿的身子掰正,扒开她胸口的衣服,往心口处扎针。 “血木子?!”听雨脸色煞白。 “难道……就是传闻中那个掺杂了箭毒木做的毒药,中毒后,第一日咳血、第二日无血。第三日行将就木的那个血木子?” “嗯,就是那个。” “这……”听雨嘴唇颤了颤,“他们……好狠的心,都决心将柳姑娘带走了,为何还要下毒??” “他们这是两手准备,带的走就带走了,带不走,就杀了,本也无可厚非。”云芷面无表情,声音沉静,须臾又道:“血木子这种毒,看似可怕,其实并不是无药可解,只要三日内服了解药,就能救回来,代价么……无非是中毒者受些罪,但,养上些时日,也就养回来了。” “柳姑娘好可怜。”听雨面露不忍,见咳血后的柳卿卿面色惨白,越发同情。 “那小姐,能解血木子的毒吗?” 闻言,云芷笑了,抬眸看向听雨,“你家小姐不才,幼年游历江湖时,刚好见过解药方子,也不难,无非就是有些奇特罢了。” “怎么个奇特法?”听雨睁大眼睛好奇地发问。 “很快你就知道了。” 云芷打了个哑谜,施针结束后,吩咐听雨看好柳卿卿后,便去了裴煜住处。 彼时,裴煜睡得正熟,云芷走进去时,屋内静悄悄的,除了打着哈欠还不忘开门的小满,便是闭着眼睛躺在锦榻上假装睡着了的芮风。 “芮风护卫。”云芷行至锦榻前,笑盈盈地唤了声。 “何事?”芮风睁开眼看她,满是疲惫的眼眸里好似蕴了一汪黑色的泉水。 “自是有事求你。” “不帮。”芮风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 云芷也不恼,只背着手,站直了身子道:“谢庆兰救忠伯去了,驿站里的人全都中了毒,需得给他们熬些解药来,至于柳卿卿,她中了血木子,所以,我必须得上山一趟。” 闻言,已经闭上眼睛的芮风重新睁开了眼,“你要自己上山?” “对!”云芷点头,“我自己上山,你留下来照看大家,免得刺客再来时,无人防守。” 芮风眉头皱起,“我为何要答应你?” 云芷笑了,“你也可以不答应,反正,柳卿卿活不了,谢庆兰必然发疯,到时候,咱们谁都好不了。” 芮风抿唇不语。 云芷又道:“眼下,应该快丑时了,我现在去,最快辰时之前能回来,慢的话,可能得午时之前,若我午时还未回来,就说明我可能出了事,届时,就需得劳驾你——派人上山寻我。” 芮风坐起身来,“你要什么药?告诉我,我去找。” “不,你找不到。”云芷说这话,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瞧了一眼,“时候不早了,我现在就得去了。” 她说完,回头看了芮风一眼,“一切,就都拜托你了。”话音未落,身形如蝴蝶一般,轻轻一跃,便飞了出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窗边,芮风眉头紧锁。 小满打着哈欠走过来,“你若不放心,我同她一道去。” “不用。” 芮风摇了摇头,须臾,他起身,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裴煜,犹豫了一瞬后,叮嘱小满好好照看世子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关门离开的那一瞬,原本躺在床上睡得极熟的少年,忽地,就睁开了眼…… - 云芷从裴煜房间出来后,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先去寻了驿令。 彼时,春生已经同他说明原委,驿令听闻,又惊又慌,身体尚且还未完全恢复,便一瘸一拐地带春生去找驿站中的药材,等云芷抵达时,春生已经将堆积了不知多久的药材全都搬了出来。 云芷快速查看了药材,见能凑够一副解迷药的方子,忙提笔写了张方子交给春生,叮嘱他照着方子熬药给大家喝后,便急匆匆地上山去了。 然而,刚到山上,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芮风?!” 云芷惊诧的瞪大双眸,“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叮嘱你在驿站里照看大家吗?” 因着激动,云芷走的极快,说话时嗓门也大的很,惊得山林间的虫鸟乱窜。 芮风下意识地扬唇,旋即眸光一闪,以手握拳,挡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道:“世子不放心你,所以,叫我来帮你。”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这世上比我熟悉山林的人就没几个,你与其来帮我,不如留在驿站好好保护世子,万一刺客再来,谁来保护世子?” “小满在呢。”芮风别开脸,环顾四下道:“小满武功很好,有他在,不会有事。” 话落,似乎是怕云芷继续这个话题,忙道:“反正,我也已经到了山上了,你说这些,没有意义,不如,你告诉我,你都要找什么,我好帮你一起找。” 云芷心下气闷,却也知道此时说这些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就只能咽下这口气,将找到的草药给芮风看,又叮嘱他夜深时山路不好走,叫他小心些。 芮风轻轻应了声,道:“我与你一起走。” 不知道是不是云芷的错觉,总觉得此时的芮风格外的温柔。 另外,许是她这一夜没怎么睡,再加上爬山着急忙慌的,方才同芮风总说话,总觉得他有那么几次,脸和耳尖都红了。 可,仔细想想芮风的为人,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遂,她甩了甩头发,将一切抛诸脑后,一门心思的找药材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彼时,云芷刚好凑齐了一味最难找的药材!她万分欢喜,是以,激动的回过头,准备跟不远处的芮风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在回头的刹那,猛然发现:芮风的身影,像极了一个人…… 第194章:汪汪! “芮风护卫……” “嗯?” 正弯腰找药材的芮风回过头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两人中间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云芷轻轻抿了唇,就那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忽然发现,你的背影,跟一个人很像。” “是吗?”芮风笑了下,“跟谁像啊?” “世子。”云芷紧盯着他的眼眸,见他有片刻的错楞,便移开了视线,“哎呀,时间不早了,药草还没找齐,芮风护卫,你动作快些啊……” “知道了,这就来!” - 因着不放心山下众人,药材快找齐时,云芷好说歹说,让芮风先行下山。 她站在山林边缘,眼瞅着芮风冲她挥手后,径直下了山,也眼看着少年的身影,满满化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最终,消失在山路上。 云芷拎着药材的手,终是一点点收紧。 而后,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直接朝山林深处走了过去。 - 云芷在白雾缭绕的山林间东绕西绕后,最终来到了一块竖立的大石头前,她抬眸盯着石头看了一眼后,绕过石头走了过去。 而后,便瞧见身姿高大,穿着黑色披风,带着面具,正坐在圆滑的石头上擦剑的男子。 “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可是要等着急了。” 男子语调懒散,话语间隐约带着笑意。 云芷神色冷凝,“你费劲心思引我来,究竟……想干什么?” “啧,瞧你这话说的。”男子抬眸看向云芷,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我能干什么?我无非是想你念你,想看看你罢了。” 云芷眉头拧起。 男子语调调笑,“哎呀,许久不见,你这小脸当真是圆润不少啊,看着,更可口了,要不,你先给我亲一口?” 云芷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冷下来,而后,身形如鬼魅般,顷刻间便闪到了男子跟前,并持着他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想死的话,我不介意成全你。” 见状,男子当即举双手认怂。 “姐姐,我错了,姐姐,饶了我这回吧。” 云芷冷哼一声,丢开长剑,同他拉开了距离。 男子笑的极为狗腿,还想再废话时,就被云芷冷冷瞪了一眼。 “说人话!” “好嘞!”男子披风一甩,将大石头擦了擦,十分狗腿地请云芷坐下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云芷,而后,又凑近她低语起来。 半晌,云芷看完了手中的信,也听完了男子的话,不由得拧了眉头。 男子继续道:“……总之,事情就是这样,阿姐你看,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容我想想。”云芷蹙眉沉思。 男子则蹲在云芷跟前,伸手去戳网兜里她千辛万苦抓来的“药材”,有趣的是:他每戳一下,那东西就叫一声,男子玩的乐不可支,指着那玩意冲云芷兹着个大牙傻乐:“哎,阿姐,你看,它还冲我瞪眼,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云芷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毒的。” 男子伸出去的手“嗖”地一下就收了回来,而后,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望向云芷,“你怎么不早说?” 云芷白了他一眼,“你不也没问吗?” “呜呜呜……姐,你不疼我了……” 他说着,伸手来抓云芷的衣裳,云芷眼疾手快,一把扯过衣裙闪身躲开。 扑了个空的男子伤心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阿姐,你躲我……” 云芷拧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他:“你满手毒,蹭我衣服上怎么办?我这一路日夜兼程的,可没工夫洗衣服。” “阿姐……” “打住!” “好。” 男子委屈吧啦的应声,乖巧的抱着腿在大石头边的地上坐好。 云芷又思索了会儿,方才凑到男子耳边低语。 “……总之,你就这么办,至于剩下的,就按咱们之前的计划走就成。” “我知道了。” “再有,没什么事的话,少出来!” 闻言,男子一脸受伤,难过的抬头望向云芷:“阿姐,这不公平。” “嗯?”云芷挑眉看他。 男子嘴角努了努,“你跟着谢庆兰出来游山玩水吃好吃的,却要我累死累活的在那儿干活,我不高兴。” “哦。” 见云芷反应平平,男子顿受打击,当即伸手指着云芷,带着哭腔控诉道:“阿姐,你不疼我了。” 云芷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了男子脑壳上。 “我还不疼你?我要是不疼你,你坟头草至少两丈高了!还我不疼你……当初我赚得那些钱,都是给谁花了?那些好吃的,都是给谁吃了?给狗吃了吗?” 男子嘿嘿一笑,冲着云芷“汪汪”两声。 云芷撇嘴,从鼻尖哼了一声,但下一瞬,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 回到驿站时,云芷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院门口来回踱步的听雨,忙唤了她一声。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听雨快步行到云芷跟前,伸手去接云芷身上的背篓,和手上提着的网兜,可刚接过去,便听见“哇”的一声,当即吓了个趔趄! 眼看着听雨脸色一白,打了个哆嗦。云芷忍俊不禁,忙开口解释:“癞蛤蟆而已,别怕。” 没成想,她这一解释,听雨更怕了! “癞蛤蟆?”听雨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忙将那东西拿远了些,再开口时,声音里便带了哭腔,“小姐,这……这该不会就是你所说的,奇特之处吧?” “聪明!”云芷朝听雨竖了个大拇指,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便伸手将那一网兜癞蛤蟆拿了过来,而后一边往驿站院内走一边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抓了这七只,宝贝着呢。” 听雨快步追上来,又害怕碰到云芷手中的癞蛤蟆,忙绕到了另一边。 “小姐,这可是癞蛤蟆,有毒的,你……”她话说一半儿,猛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道:“你是要以毒攻毒?” “对啊!”云芷点头,拎起那一网兜子癞蛤蟆瞧了瞧,道:“这癞疙宝可是好东西,虽说是以毒攻毒,但,癞疙宝的毒,跟箭毒木的,可不一样。” “可……”听雨缩着脖子看了看那一兜子癞蛤蟆,没忍住道:“万一这两种毒在柳姑娘体内堆积,到时候,岂不是要出事?” “怎么可能?”云芷好笑地看她,“你对你家小姐我也太没信息了些!我怎么可能会搞出这种事?” “也是!” 听雨认真的点头,就看见网兜里的癞蛤蟆冲她哇了一声,吓得她又是一跳,刚想问云芷能不能先把这吓人的癞蛤蟆弄死时,一道急切的声音,便闯进了耳中…… 第195章:你对郡主做什么? “云姑娘,郡主方才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云芷卜一走入院中,就听见急切的喊声,抬眸便瞧见和清满脸急色的跑过来。 云芷神色一凝,略一停顿后,将手中的癞蛤蟆塞给听雨,又语速极快地叮嘱了句“看好了,千万别让它死了。” 话音未落,便三步并做两步行至和清跟前,一边跟她询问谢庆兰的情况,一边大步朝里走去,只留下听雨一人一手背篓、一手癞蛤蟆的在风中凌乱…… - 云芷一路赶到谢庆兰住处时,一眼就瞧见倒在地上的谢庆兰。她大惊,一边上去扶人,一边道:“怎能任由郡主摔到地上?你就不知道叫人把她扶起来么?” 和清红着眼眶道:“郡主叫我去照看柳姑娘,我是有事回来请示郡主,这才发现,便想着赶紧请姑娘来瞧瞧,是以,着急忙慌地,就忘了把郡主搀扶到床上去了。” “知道了,你也不容易。”云芷心下叹了口气,弯腰将谢庆兰从地上抱了起来,和清见状忙上前帮忙。 “不用你帮忙,去弄些温水过来就成。”云芷见和清伸手过来,淡淡说了句,便抱着谢庆兰快步往床边去。 和清红着眼睛应了声好后,便施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云芷先探了谢庆兰的脉搏,又动手解了谢庆兰的衣裳,查看她的受伤情况。 于是乎,等和清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几乎浑身赤裸的谢庆兰,以及,弯着腰在谢庆兰身上摸来摸去的云芷。 “哐当”一声,和清手中的木盆摔落在地。 “你……你对郡主做什么?”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听见“咔嚓”一声响,紧接着,就看见云芷蹙着眉头转过头看她,“你家郡主骨折了,我在帮她医治。” 和清嘴角抽了抽,“这……有必要脱衣服吗?” “哦,她还被人身寸了一箭。”云芷面无表情的抬手,露出了自己沾染了血迹的手。 和清脸色大变,忙不迭的跑过来,这才发现她家郡主身上有多处伤痕,什么箭伤、刀伤的,那叫一个齐全! “郡主,我的郡主……” “打住!” 见她要哭,云芷忙出声制止。 和清情绪被卡住,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云芷,便见云芷蹙着眉头道:“只是受伤,不是中毒,而且,都治得好,另外,你家郡主只是受伤后失血过多、外加太过劳累,这才昏迷,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你呢,也不用这么早哭丧,赶紧把温水端来,再顺道把我药箱子拿来才是正事。” 闻言,和清忙收住了情绪,垂首道:“云姑……小姐教训的是,奴婢这就去。” “嗯。” 云芷淡淡应了声,便低头继续去摸谢庆兰身上的骨头,好看看哪里还有问题。 和清将甩在地上的木盆捡起后,便快步往外走,出门后,还不忘将房门关好。 不多时,她端着一盆温水,背着云芷的药箱子折返,怕东西放在桌子上云芷不好拿,便搬了茶几和圆凳到床边,又将水和药箱子全都放好,这才问云芷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再看到云芷摆手后,便福身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拿着抹布开始擦地上的水渍。 等到云芷将谢庆兰身上的伤全都处理好时,和清也已经将房间内的水渍擦干净,云芷打了个哈欠道:“等下我给郡主开个方子,回头你叫人把药熬出来就成,还有,找件里衣给郡主穿上。” “是。”和清规矩地俯身行礼,还不忘同云芷道谢,“此番,多谢云小姐,待郡主醒来,奴婢会如实回禀。” 云芷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弯腰去收拾药箱子。 “随你,还有,没什么事的话,最好别来喊我了,我困得很。” “是,奴婢知道了。” 云芷拎着药箱子走出房门时,止不住的打哈欠,她寻思着先把药箱子送回到房间,之后再去给柳卿卿制作解药。 然而,刚到拐角处,就跟某人打了个照面! “唔,原来是芮风护卫啊,吓我一跳。” 芮风黑着一张脸,看了云芷一眼后,冷声道:“你的药材找好了?” “是啊,你不是……”云芷话说一半,猛然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旋即僵住。 “我不是什么?”芮风拧着眉头,一脸探究的看着云芷。 “没什么。”云芷嘻嘻一笑,摆了摆手道:“就是觉得芮风护卫人真好,答应我照看好大家,果然照看的很好。” 芮风听见这话时,眼角余光刚好瞥见一楼大堂内忙碌的几人,眼睑往下压了压,沉声道:“这些与我无关。” 顿了顿,又补充:“他们是喝了你的药,才醒来的。” “芮风护卫也保护他们了不是吗?” “并没有。” “啊……你既然说没有,那就当是没有吧。”云芷拍了下手,而后仰头打了个哈欠,“不行了,太困了,我先回房了,芮风护卫。” 云芷含糊不清地说完这话,摆了摆手,便绕过芮风拐了过去。 芮风没出声,回头盯着云芷的背影看了一瞬后,又低头看了看一楼大堂内的人,而后才继续往前走。 - 等云芷打着哈欠行至后院时,一眼就瞧见了放在桌子上的背篓和放在地上的癞蛤蟆,以及,站在三步开外,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听雨。 这画面有些好笑,云芷也的确没忍住笑了下。 “小姐,你可算是来了。” 看到云芷的听雨,宛如看到了救星,忙朝着云芷奔来。 “你武功这么好,怕这东西干什么?”云芷哭笑不得,却还是任由听雨抱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你不懂,我小时候被这东西咬过,我有心理阴影,我特别怕。” 云芷想到自己当年对蛇的恐惧,瞬间有了同感。 “那你等下离远些,实在不行,你叫春生来换你。” “那我站远些。” 云芷行至桌前,将癞蛤蟆拿起暂时丢到一边后,便将背篓里的草药全都倒了出来! 她招手将听雨叫到跟前,拿着药材仔细的教听雨如何分类、如何处理,等听雨完全明白后,便将药材处理的活儿全教给了她。 至于她自己……则寻了个木盆,接了大半盆水,又往里面加了一勺盐,而后端过来,将网兜里的癞蛤蟆全都倒了进去。 听雨好奇的瞅了几眼,正好奇云芷要如何处置这些癞蛤蟆时,便瞧见她家小姐去厨房绕了一圈后,,嘴里叼着个木签子、手上搬着个矮凳子走了出来。 听雨大为好奇,还未来得及问,便瞧见她家小姐,“砰”地一声,将凳子往盆前一放,而后,便老神在在坐下了! 于是,听雨满是疑惑的脸上,缓缓地拉出了一个问号…… 第196章:奇特的解药 因为疑惑,听雨足足盯着云芷看了好一会儿,见她除了坐着看癞蛤蟆,再时不时拿签子戳一下外,便是仰着头打哈欠,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小姐,你若怕它跳出来,拿筐子罩住不就是了,何必坐在那里看着?” “若是这么简单,我还用得着坐在这儿?”云芷笑看了听雨一眼,便回过头来,继续盯着癞蛤蟆。 听雨不懂,蹙眉好一会儿才道:“那小姐是要做什么?” 云芷道:“我都说了,这个解药,比较奇特。”云芷说着,漫不经心地拿签子在一只癞蛤蟆背上扎了一下,这才继续道:“它的奇特点有三,一来,这味解药,需要用活的癞蛤蟆入药,且,需得是七只;二来,若想药成,需得把其他药材,全都制作好,而后尽数喂给这些癞蛤蟆。” “啊?”听雨惊得目瞪口呆,看看手中的药材,再看看云芷面前那盆癞蛤蟆,整个人都傻了,“这……这么多药,它们吃的下吗?而且,它们不都是吃蚊虫的吗?能吃这些吗?” “所以啊……”云芷笑着回头看她,“这才是难点啊。” “小姐……”听雨垮了小脸。 云芷笑出声来,“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呢吗?我既然坐在这儿,自是有法子叫它吃下去,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是。” “嗯,我都听小姐的。”听雨欢喜地点了头,旋即反应过来,“不对啊,小姐,你说奇特点有三,现在,你才说了两个啊。” 云芷低垂着头,一边拿签子戳癞蛤蟆的后背,一边道:“这第三么,就是在它们泡水时,将它们后背上这些凸起的点,每个戳一下,当然,不能挨着戳,还不能戳的太用力,否则若出了血,可就麻烦了,最最重要的是:每个点,只能戳一下!” “啊——”听雨傻眼,“那么小的点?” 云芷笑出声,“所以啊,这个事儿,只能我来,万一你们谁看着的时候,不小心戳坏一只,我就需得再去上山抓一只了。” 云芷说着,又是打了个哈欠,语气间也满是困倦,“我是真的不想再上山了,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几位祖宗给看好了。” 听雨虽害怕癞蛤蟆,但因着心疼云芷,便想着帮帮她的,却不想听到这么一番缘由,当即打消了帮忙的念头。 她想起昨个儿半夜的事,犹豫了一瞬问道:“小姐,我有一事不解。” “嗯,说。” 听雨朝云芷望了一眼,见她正低着头认真的扎癞蛤蟆的后背,只觉得她家小姐这副模样既努力纯真、又可爱动人。 她眉眼弯了几分,笑问:“小姐,先前大家昏迷时,你明明扎针就可以让他们醒来,为何还要叫春生熬药呢?” 云芷乐了,笑看着听雨问:“你说,迷药究竟是毒,还是药?” 听雨傻了,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道:“毒吧……” “这不就是了。”云芷收回视线,“这世间,大多数的毒,都是需要解的,迷药这种东西,也有划分,有些不用解,难受些日子,也就好了,但,有些需要解,尤其是咱们这一行人,还要忙着赶路,若不给他们解了这毒,他们怕是一连数日都没精神,届时,若再遇刺杀,可就真的傻眼了。” “再者,此番的迷药,并不是寻常的蒙汗药,我为他们扎针,也只是强行让她们醒来,这样做,对他们身体而言,其实很不好,若不及时解毒,怕是会有头痛的后遗症。” “原来如此。”听雨隐隐有些后怕,“是我大意了。” 云芷笑了下,“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万事皆需警惕,毕竟,有些药,尚且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毒呢。” “毒这种东西,在人身体一日,都是叫人不安心的。若是让它经年累月地留在身体里,它会把人腐蚀坏的。” 听雨想起裴煜来,很是认同的点头。 但下一瞬,她就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小姐,如你这般说,小世子身上的毒也有十多年了,若是有朝一日他身上的毒解了,他还能恢复如常吗?” 云芷身子微微一僵,抿了抿唇,低着头道:“一般来说,不能。” “那……”听雨迟疑地发问。 “但,如果有天山雪莲,就是另一说了。” 听雨嘴角动了动,缓缓道:“也是……” - 谢庆兰醒来时,屋内一片暖黄色的烛光,她睁开眼盯着床帏看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郡主!”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时,谢庆兰正挣扎着起身,和清见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跑过来服侍。 “和清?”谢庆兰皱眉看她,“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叫你去看着柳姐姐么?” 和清拿靠枕垫在谢庆兰背后,又帮她盖好了被子,这才恭顺地答话:“云姑娘回来了,她说您受了伤,叫奴婢过来照看您,柳姑娘那边,由她照看。” “原来如此。” 谢庆兰脸色仍旧苍白,说话也没太多力气。 和清快步行至桌前,将桌子上的食盒打开来,端出一碗清粥来。 “郡主,您先喝口粥。” “嗯。”谢庆兰应声,下意识地想伸手接,奈何身上没力气,就只能作罢,靠在床上,任由和清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和清道:“我听小满师傅说,郡主离开后,云小姐便找了驿站的药材,又写了个方子,叫春生熬好后,挨个儿给大家伙灌了一碗,奴婢那时,还昏迷着,直到醒来才知晓。” “只是,您回来时,奴婢还未来得及同您说,您便昏过去了。” “好在,你刚昏倒,云小姐就回来了,她为您诊治后,便叫奴婢守着您,至于柳姑娘那边,奴婢特意去问了。” “听雨姑娘说,您离开后,云小姐便发现柳姑娘被人下了血木子,但,因着驿站的药材有限,她便跑去山上采了药,直到您归来时,方才从山上回来。” 谢庆兰淡淡应了声,只道:“她可把解药做出来了?” “做,是做出来了……” 谢庆兰本来双目无神,但听和清这话说的纠结,双眸这才缓缓聚焦,而后抬眸看她,见她一脸复杂,心下咻地一紧! 第197章:请诊! “究竟怎么回事?!” 和清此时满脸纠结,见谢庆兰着了急,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说道:“到也不算是什么事,只是,奴婢在您昏睡时,去后院瞧了一眼,觉得这解药有点儿……” “如何?” 和清神色越发复杂,“奴婢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是……就是奴婢在后院看到一筐癞蛤蟆,被吓了一大跳,结果听雨跟我说,那是柳姑娘的解药!” “郡主,这世上,哪儿有人用癞蛤蟆做解药的啊?而且,你不知道,那个癞蛤蟆,看着奇怪的很,跟寻常的癞蛤蟆,一点儿也不一样,奴婢初初看到时,险些吓死!” “癞蛤蟆?”谢庆兰拧起眉头,紧绷着一张脸好半晌都没吭声。 和清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也许,云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毕竟,奴婢也不懂这些。” 谢庆兰此时恢复了一些力气,接过和清手中的粥碗,将剩下半碗粥喝了。 “你去把她找来,我问问她。” “是。”和清应声,端着空了的粥碗往后退,又想起食盒里还有一碗汤药,忙端了过去。 “郡主,药还没喝。” 谢庆兰闻言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和清这才关上门去寻云芷。 约莫过了半刻钟,和清方才回来,谢庆兰眼看着她独自一人走进屋内,眉头当即拧了起来。 “人呢?” 和清神色讪讪,“听雨姑娘说,她家小姐忙了一天一夜,累的不行,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谢庆兰不悦地皱眉。 和清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半晌,谢庆兰道:“扶我起来。” 和清脸色微变,“郡主,云小姐说,你需得卧床静养,眼下,还不能起身。” 谢庆兰皱眉看她,“那你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奴婢……” “嗯?” 见谢庆兰脸色发冷,和清不敢在多说,忙上前搀扶她起身,眼看着谢庆兰穿着里衣下了床,和清忙起身去拿披风,然而,她才刚拿了披风转身,便听见“噗通”一声响! - 云芷是被急切的叫喊声吵醒的,她揉着眉心起身时,便听见门口的哀求声。 “听雨,算我求你,你就让我进去见一见云小姐,我家郡主她受伤了,眼下夜深人稀,附近也没什么人,我真得没法子出去找大夫,求求你,让云小姐去救救我家郡主吧。” 房门外,听雨皱着眉头,拦着想要闯进去的和清。 “和清姐姐,不是我不让你进去,只是,我家小姐忙了一天一夜了,她真的很累了,而且,郡主的伤,我家小姐早上已经给她看过了,临睡前,因着你不放心,又特意去瞧了一回,眼下,我家小姐才睡下多久,怎的就出了事?” “我没有骗你,听雨,我家郡主真的出事了,你就行行好,进去跟云姑娘说一声行吗?”和清急的眼中含泪、嗓音都带着哭腔。 “可是……” 听雨刚要反驳,房门便被人从里“吱呀”一声打开,转过身便瞧见一脸困倦色的云芷。 “出什么事了?大晚上在这儿吵吵嚷嚷的。” 和清眼神一亮,宛如看见了救星,忙过来抓住云芷,“云小姐,我家郡主受伤了,您快过去瞧瞧吧。” “受伤?”云芷眉头拧做一团,而后狐疑地看向听雨,“我睡着时,是有刺客来行刺了吗?” 听雨无奈的摇头。 云芷眉头拧的更厉害,不解地看着和清,“既没有刺客,郡主她……何至于受伤?” “这……”和清神色尴尬,眼神闪躲。 云芷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走吧。” “多谢云小姐!” 和清感激的道谢,一路上拎着药箱子走的飞快。 云芷走进屋内时,一眼便瞧见低着头跪在地上的谢庆兰,一时间,整个人都要傻了,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 云芷无语地笑了下,抬脚走过去,在谢庆兰跟前蹲下。 “谢庆兰,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呢?都说了,卧床静养,你偏不听,现在好了。” 谢庆兰黑着脸抬起头来,看向云芷的目光压抑着不满、烦躁,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 “你若是来看笑话的,那你可以走了。” 云芷笑出声,伸手戳了戳谢庆兰的膝盖骨,“我尊贵的庆兰郡主,我今天若是走了,你以后,可就再也走不了了。” 谢庆兰闻言脸色瞬变! 和清在一旁急声道:“云小姐,我家郡主的腿可不能有事,奴婢求您了,您快帮她瞧瞧吧。” “知道了。”云芷心知谢庆兰是个死倔死倔的性子,也不指着她能服软,起身招呼和清放下药箱子,和她一起将谢庆兰搀扶到了床上。 许是起身的过程里,受伤的膝盖骨产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痛感,是以,整个儿过程里,谢庆兰都死死咬着牙。 她没有喊疼,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可满头细密的汗珠和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 云芷叹了口气,无奈道:“谢庆兰,我在你眼里,究竟是有多不值得你信任?以至于,我特意跟你侍女交代了此事,你还是不听?” “云小姐,不是这样的,是我……”和清见状着急的上前背锅,然而,谢庆兰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冷笑一声,扬起苍白脸庞,嘲弄地看向云芷,“本郡主倒是不知,你究竟有哪点儿值得信任?是你为活命不惜毒害当朝王爷?还是说,你为一己私心毒害郡主?甚至,你还捎带上了无辜的柳姐姐!” 谢庆兰说这话时,眸子里带着怨愤。 而云芷,一下子就被气笑了。 “果然,有些人天生就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云芷抬手鼓掌时,小的快要站不稳。 和清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想要劝谢庆兰,又想到谢庆兰不听劝,就只能寄希望于云芷,“云姑娘,我家郡主是气坏了,才说这些话,并非是怪您。” “是与不是,你家郡主,清楚的很。”云芷止住了笑,眸光冷然地看着谢庆兰,心想:果然啊!这天底下,不是所有女子都艰难,也不是所有女子都值得可怜,值得同情。 “云小姐……” “退下!” 和清还想再劝,奈何,刚一开口就被谢庆兰冷声训斥,是以,只能红着眼退了出去…… 第198章:对对对,都是我的错! 厢房内,很快只剩下云芷和谢庆兰两人。 转过身,行至圆凳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庆兰,“郡主真真有意思的很,当初明知给柳姑娘看诊是个麻烦事,也还是找了我。” “后来,明知我被德王为难,被谢毅羞辱,也未曾考虑过我的处境,依旧责令我医治柳姑娘,甚至,稍有不满,就对我喊打喊杀,怎么?如今这也没过多久,郡主怎么就忘了个干净呢?” “怎么……就能把一切错则推到我身上呢?”云芷好笑地看着谢庆兰,见她肉眼可见的黑了脸,越发觉得有意思。 “郡主莫不是忘了,给德王的毒,是您亲手下的吧??” 谢庆兰猛然抬眸,怒声斥责:“本郡主是受你胁迫!否则,怎会做下此等事!” “是是是!对对对!郡主既如此说,那所有一切事,便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德王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是我害死了德王妃;是我累的郡主自幼养在陇西;也是我害郡主叛逆出逃;更是我……让郡主遇见柳姑娘,害了人家柳姑娘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们庆兰郡主有什么错啊?我们庆兰郡主冰清玉洁、纯真善良,最是完美不过,哪儿像我啊,妥妥一个坏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下的,也是我害郡主受伤,更是我教唆郡主不听劝起床下地,我啊——真该死。” 云芷话落,摇头啧啧两声:“哎,真是越说越觉得羞愧,我真真是不配为医!看来陛下罚的对,我太坏了,太蠢了,真该好好在府中闭门思过,真是……出来干什么?没白的祸害尊贵的郡主殿下。” “可惜啊,我已经出来了,不好在府中闭门思过了,不过,驿站的门,也是门嘛!我这就回房闭门思过去。” 云芷说完这话,拎起药箱子转身就走! “云芷!” 身后,谢庆兰咬牙切齿地喊出声。 “诶……”云芷转过身来,抓了抓耳朵皱眉嗔怪:“郡主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我可不像郡主你……年纪轻轻的就又聋又瞎的。” “你——” 谢庆兰怒地双目瞪圆,看着云芷的眸子里满是冷厉的怒气。 “郡主少动怒,大怒伤肝啊……” “你——” “哎呀,时间不早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歇息了。”云芷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行至屏风处时,还不忘转身提醒:“有了,有件事,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下的。” 闻言,谢庆兰咬着牙瞪过来。 云芷脸上三分笑意,七分漫不经心,看着有怒气又发不出来的谢庆兰,只觉得心情大好,是以,说话都温柔了积分。 “从现在起,你呢,千万别再逞强,也千万别觉得自己厉害的很,你最好老老实实就这么躺着,再让人给你上点儿我之前拿过来的药膏,否则,你啊……真的会从尊贵的庆兰郡主变成残疾的庆兰郡主的。” 说完,云芷友好的冲她摆了摆手,而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一直守在房门外的和清见状,无措的抓住了云芷的药箱子。 “云小姐,我家郡主对您没有恶意的,她就是压力太大,再加上这几日事多,她受了伤,心情不好,这才口无遮拦,她没有坏心的,也从未想过要害您,这些,你应该都知道的啊。” 云芷打了个哈欠,困倦又疲惫的看着和清。 “和清啊,我呢,已经从昨晚忙到今晚了,再不睡,我可能要先你家郡主一步去死了,我若死了,无论是郡主,还是柳姑娘,我可都救不了了。” 闻言,和清看着云芷满眼的红血丝,以及眼周的青黑,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云芷走了,拎着药箱子,打着哈欠,左摇右晃地走了。 和清站在门口,低头用力擦干脸上的泪,又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这才抬脚走进去。 屋内,谢庆兰闭着眼睛,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 和清找到云芷早上给的药膏,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轻唤了声“郡主”,谢庆兰睁开眼,无声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和清心口酸的厉害,以至于视野一瞬间模糊到彻底,她怕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更怕谢庆兰看见,只能快速低下头,跪到床上,轻声道:“郡主,奴婢为您上药吧。” “好。” 谢庆兰——只说了这一个字,便再度闭上了眼睛。 和清掀开衣裳,便看到谢庆兰青紫发肿的膝盖,她心疼的不行,却也无可奈何,就只能动作极轻的给谢庆兰上药。 整个儿上药的过程里,谢庆兰一声不吭,可等和清起身时,一眼便瞧见了谢庆兰额头上的冷汗,以及被咬破了皮的嘴唇,她身子僵了一瞬,紧接着眼眶,便红了个彻底…… 云芷这一夜睡得极好,醒来时,天朗气清。 她站在打开的窗子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看向那轮暖阳时,心情瞬间大好。 “暖阳高照,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说完这话,云芷精神饱满的往外走,然而,一推开门,便瞧见了低着头坐在圆凳上的和清,以及,皱着眉头站在一侧的听雨。 “这是……”云芷眼神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后,狐疑地开口。 “云小姐……”和清猛地抬起头来,快步朝云芷走过来,还不等云芷回过神来,便“噗通”一声,跪到了云芷跟前。 “你……和清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云芷惊诧地伸手扶她,可怎么都拽不起来,听雨见状忙上前帮忙。 “我都说了,你有事说事儿,没必要这般,你这么做,是陷我家小姐于不义!” 听雨拧着眉头说完话后,一把将人从地上薅了起来。 和清闻言连连摇头,哭着摇头道:“云小姐,奴婢没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请您去看看我家郡主,云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就看看我家郡主吧。” “这是怎么了?” 云芷被和清的哀求声吵得脑壳疼,正揉太阳穴呢,便听见一道声音插进来,抬眸便瞧见穿着白裘,面色白里透红的裴小世子。 云芷心下冷哼,这两日,整个儿驿站里,睡得好的估计也就裴煜一人了。 “裴小世子!”见裴煜缓缓而来,和清宛如瞧见了救星,当即撒开云芷,如飞蛾般,朝着裴煜飞扑过去…… 第199章:你是谁? 光风霁月、又纯真俊美的裴小世子被她吓了一跳,又惊又诧地抓着白裘往后退,可饶是如此,还是被和清拽住了衣裳。 “小世子,我家郡主受了伤,眼下急需医治,求您帮忙劝劝云小姐,让她去给我家郡主看诊吧!”和清眼眶红肿,面颊带泪,看着很是可怜。 小世子狠不下心叫她起身,又因她的话惊诧,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抬眸望向云芷,“庆兰受伤了?” “嗯。”云芷拧着眉头靠在门框处,心情烦闷地补充,“昨个儿伤的,再不治,就该残废了。” 裴小世子惊得“呀”了一声,“竟这般严重?!” 云芷眉头突突了下,带着情绪嗯了一声。 纯真善良的裴小世子立刻信了,当即转过身,同打着哈欠的小满道:“小满,你快去看看郡主如何了。” “啊?”小满一脸懵的指着自己,心说:世子他……是在说我吗? 不待小满点头,裴煜又同跪在跟前的和清说:“小满也懂些医术,你快带他过去瞧瞧,至于阿……云小姐这里,我再同她说说。” 和清感激地磕头,匆匆道谢后,带着小满离去。 云芷靠在门框处,眉头拧的好似雨过天晴时,快被晒成干的蚯蚓。 “阿芷这是怎的了?眼眶疼吗?” 裴煜走过来,一脸挂切的看着云芷,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真诚和担忧,说话时,还不忘伸手去帮云芷揉皱在一起的眉头。 云芷看着他动作,心里的气仍未消,冷着一张小脸道:“是眼睛疼。” “啊?”裴煜诧异,那双漂亮到惊艳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好看的唇也为微微张着,看着又软又娇又好欺负。 云芷心下憋闷的想:得亏你是个世子,得亏你打小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寺庙!也亏得,你有疼爱你的外祖母和名义上疼爱你的皇帝舅舅,否则……就你这张脸,但凡是个驾驶不好、又不擅武功、又爱在街上乱晃的,不知道要被人劫到哪里去。 毕竟,世人爱权势、爱钱财,也爱美人,要不然,怎会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呢? “那我给你揉揉?”裴煜凑过来,声音温柔,眼神认真,浑身上下除了单纯和真心关切外,再叫人想不出别的心思来。 云芷躲开他,转身走进房内。 “我以为,你是来劝我给庆兰看诊的,如今看来,你不是。” 裴煜紧跟着进来,笑的温柔又好看。 “我来,自是关心阿芷你,旁人如何,与我何干?” 云芷在桌边落座,垂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抬眸盯着裴煜的笑脸审视了一瞬,忽然就没了想说话的欲望。 她移开视线,将水杯送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裴煜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云芷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他,“世子见过浮游吗?” 裴煜茫然的摇头,但见云芷仍旧看着他,略顿了一瞬,道:“书上说浮游朝生暮死,转瞬即逝,恍如烟花,但又不似烟花,至少,烟花灿烂一瞬,也算永恒,可浮游,却并非如此。” 云芷笑了,就那么看着他,不悲不喜地,笑了。 裴煜被她笑得心慌,眼神也有些恍然,然而,还未开口,坐在他对面的云芷便开了口。 “你是谁?” 窗外,日光倾城,微风如新。 屋内,年轻的少年少女,相对而坐,一个神情随意,笑脸笑容;另一个却是申请紧绷,脸色微凝。 四目相对间,屋内的空气好似挺直了流转,就那么在圆桌两边,形成了两股完全不相容、也不相同的气流。 半晌,少年败下阵来,低下头,长吐了口浊气道:“叫你看出来了。” 云芷笑意不减,眸光却冷了几分,“他人呢?” “属下不知。” “那——他要何时回来?” “这个,属下……也不知。”少年低着头,尴尬的直摇头。 云芷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她往房门处望了一眼,见听雨就那么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眸光流转,须臾,转过身来,“那他……何时走的?” “抱歉,小姐,这个,属下不能说。” 云芷气笑了,“那你倒是同我说说,在你这里,究竟……有什么事是能说的?” 少年无奈地抬眸,“世子临走前叮嘱,一定要看顾好小姐。” 云芷眉头拧起,“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让我来猜猜好了。” 云芷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少年,静默片刻后,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的眼睛……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 少年道:“这个属下能答。”他说着,身子前倾,伸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给云芷看,“这是世子搞出来的东西,是想法子塞到眼睛里的,只要塞进去,看上去就跟世子的眼球一模一样了,不过,这东西制作手法极其麻烦,除世子外,旁人都不会。” 云芷缓缓点头,可一时之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况且,她也不好凑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盯着人家的眼睛看。 “那你家世子可还交代你别的事,比如……如何与我和庆兰相处?” 少年欢喜地点头,“世子说了,对小姐就想法子亲近,被小姐拒绝后,就可以伤心地回去顾影自怜了,至于庆兰郡主,她心思在旁的地方,想来不怎么与我相处,总之,少同她说话就好。” 云芷闻言心下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问道:“那他可有说,万一被发现,该如何是好?” 少年道:“世子说,庆兰郡主不了解他,应该发现不了,唯一可能发现的人,就是小姐你,但,你多半会帮他瞒下此事,世子还说,若是被小姐发现了,直接承认就是。” 云芷有些无语,“你这么熟稔,应该不是第一次扮成他了吧?” 少年讪笑,“也还好。” 这话答了跟没答没什么区别! 云芷心下暗暗翻白眼,但又放心不下庆兰,遂摆了摆手,“你走吧。” 少年睁大眼睛,“小姐,您还没开始猜呢。” “不猜了。” “啊?” 少年原本都做好多少给云芷透漏些信息的准备了,但见云芷不猜了,心下那叫一个不得劲儿。 “这……要不,您猜猜看?” “我对你家世子的事没兴趣。”云芷揉了揉太阳穴,冷着脸道:“还有,男女有别,日后,世子对我还是有礼些,莫要像今日这般动手动脚。” “哦……” “听雨,送世子出去。” “是!” 得了吩咐的听雨,当即将人请了出去…… 第200章: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阿芷,阿芷,我话还没说完呢,咳咳……阿芷。” 房门已经被关上,虚假的裴小世子站在房门外咣咣拍门,说话间还不忘虚弱的咳嗽两声。 云芷听得心烦,刚想叫听雨把他“请”回房间去,就听见小满的声音。 “世子,您在干什么?” “啊……小满啊,我……我在给阿芷擦门。” 门外静默了好一会儿,云芷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外头的尴尬场景,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果然,这世上就没几个简单的人!说到底,是她单纯了! 哎,祖母说的对,她天生愚笨,不该同这些人混在一起的。 “咚咚咚……”快速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时,云芷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见小满的声音:“云芷,开下门,我找你有急事。” 站在门后的听雨朝云芷望过来。 云芷静默了一瞬,道:“请小满进来,另外,你送世子回去。” “是。” 听雨应声后,便打开了门,半哄半强制的将裴小世子请了回去。 小满穿着他那身灰色的僧袍走进来,跳起来一屁股在锦榻上走下后,用力揉了揉鼻子,说道:“庆兰郡主的腿伤我治不了,你去给他看看吧。” 云芷闭着眼睛揉眉心,漫不在意道:“我为什么要给她看?我又不欠她的。” 小满拧着眉头看她,须臾,开口问:“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云芷黑了脸,睁开眼看他;可还未来得及反驳,便见小满盘着腿、抱着胳膊撇嘴,“你若不是个傻子,就该知道,庆兰若废了,这一路上,所有的难关,都需得你来抗,所有的累,也都得你来受。” “而最最重要的,即便你吃苦受累把大家伙全都带回去,等待你的也是皇上的责罚,和德亲王府的记恨,云芷,你可想好了……” 是的,云芷想好了,云芷早就想好了! 所以,在小满离开后,她便出现在谢庆兰的房门前。 和清激动又胆怯的打开门请她进去,云芷面无表情地背着药箱子进去,瞧见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地谢庆兰靠坐在床上吃粥,也只是眨了下眼睛,便将药箱子放到了一旁。 “既然郡主还未用完早膳,那我便再等一等。” 谢庆兰黑着脸出出声,自顾自地低头吃粥。 云芷望着屋内打开的窗子,亦是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云芷为谢庆兰诊治完膝盖上的伤,转身去收拾药箱子的时候。 彼时,在门外侯了一炷香时间的和清,见屋内丝毫声音也无,紧张的手都快掐烂了。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谢庆兰开了口。 “不是说不来,为何又来了?” 讲真的,听见这话的那一瞬,云芷觉得谢庆兰嘴挺欠的,真的,这人真是活该不讨喜。 “可能我同情心泛滥吧。” 云芷将东西一一收进药箱内,只余下一个青色瓷瓶。 “这是药膏,每日三日涂抹于膝盖上,另外,不可再逞强,七日内,无论如何,都不能下床走路,如此,你的腿,才能好,否则……” 云芷没往下说,只给了谢庆兰一个眼神。 谢庆兰抿了抿唇,最终,垂着眼帘说出了两个字,“多谢。” 云芷没接话,拎起药箱子抬脚就走。 毕竟,在她心里,德亲王府这一大家子,没一个正常的! 德王有病,谢庆兰同样有病,说不上谁病的更轻或是更重;但,作为一个正常人,云芷觉得,自己还是离他们远些的好,毕竟,有些病啊,会传染啊! - 因着谢庆兰受伤,云芷同忠伯商议后,决心第二天一早再启程。两人说话间,云芷问起了昨日夜里的事情。 忠伯道:他们是夜里被人偷袭的,那些黑衣人明显是冲着那几台类似于“大风车”的大家伙而来,忠伯想将这些东西用在战场上,自是不愿意放手,于是,两方人马大打出手,很快,他们就落了下风,就连忠伯自己也受了伤。 谢庆兰就是这个时候赶过去的,她那一把红色长鞭舞的虎虎生威,将人打的落花流水,忠伯看到了希望,带着护卫们重新振作起来。 可巫将军的人却迟迟不来,忠伯心下暗暗着急,努力厮杀到谢庆兰身边,劝说她先行离开,可谢庆兰说什么也不愿意,忠伯没办法,就只能守在她身边。 但,很快刺客便来了援军,谢庆兰不知怎的就追进了山林,忠伯虽有心帮忙却是被刺客拦的严严实实!等到巫将军的人赶到,刺客败逃,众人在山林中寻到谢庆兰时,她已经满身是血。 没人知道她在山林中遭遇了什么样的刺杀,也没人敢问。 毕竟,谢庆兰身上的血腥味儿很重,脸也黑的更吓人,当然,同样吓人的,还有她那双蕴藏了无限黑雾的眼眸,以及周身无法压制的戾气和冷意! 忠伯担心谢庆兰,带着伤催促巫将军的人将山上的东西带走,自己则带着剩下的护卫护着谢庆兰一路回来。 “事情就是这样……”忠伯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半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道:“郡主打小性子就拧,但本质还是个好孩子,平日里,若有什么得罪姑娘的,还望姑娘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忠伯严重了,郡主身份尊贵,怎会得罪我。” 忠伯仍不死心,继续道:“郡主也是可怜,否则,也不会这般,也许,等过些日子相熟了,成了朋友,就好了。” “但愿吧。”见忠伯一个劲儿的劝自己与谢庆兰交朋友,云芷本不想买账,但想到忠伯出身,以及谢庆兰的立场,又觉得没必要把这事儿堵太死,是以,给了个折中的说法。 而忠伯也是个见好就收的,当下便将此事揭过,遂不再提。 - 翌日,卯时刚过,一行人便从驿站出发,浩浩荡荡地往西去,并在第二日午时之前,抵达树宁。 在此处,他们成功与取忘忧草归来的护卫汇合。 彼时,谢庆兰的膝盖的伤还未好,是以,大多时候都坐在轿子里、又或者椅子上,彼时,侍卫将装有忘忧草的盒子递到谢庆兰跟前时,她正坐在床榻上。 姗姗来迟的云芷才刚走进房间,见状,便停在了不远处。 谢庆兰打开瞧了一眼,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辨别真伪,毕竟大多数药材在她眼中,都与枯草烂树枝这些没有太多差别。 是以,眼角余光瞥见云芷的刹那,她视线从忘忧草上移开,淡淡吩咐和清道:“拿去给她。” “是。”和清捧着盒子过来,恭敬道:“云小姐,这是护卫带回来的忘忧草,请您过目。” 云芷接过打开瞧了一眼,缓缓点头,“没错,就是这个。” 闻言,神色冷淡的谢庆兰总算朝她看了过来,“既如此,可以开始了吧。” 云芷知道她说的是柳卿卿的病,是以掀了掀眼皮,挑眉回望,而后,在谢庆兰审视的目光中咧着嘴……笑了。 第201章:一个都不要! “抱歉,不能哦。” 这句话说出口的刹那,谢庆兰脸色唰地变了,她一掌拍在床上,冰冷恼怒的目光带着浓浓杀意射向云芷,“你敢耍我?!” 云芷无所谓的耸肩,“如果你非要这样想的话,我也没办法。” “你……” 眼看着谢庆兰气的呼吸都变重,一副恨不能立刻杀了云芷的模样,和清忙上前道:“郡主息怒,云小姐这么说,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并非故意惹怒您。” 话落,她求救似的看向云芷,“云小姐,奴婢知道这一路上您都尽心尽力,此时不能为柳姑娘诊治,一定有您的道理,就请您将缘由说清楚,如此,也好避免误会。” 云芷本没打算说,可眼角余光瞥见和清眼下的青黑时,终究是没忍心。 “柳卿卿身上还有血木子的余毒,此番为她解毒,本就是以毒攻毒,若此时在以忘忧草入药,为她洗去记忆,只怕还不能记忆消除,人就没了。” 和清闻言大喜,转身同谢庆兰道:“郡主,你看,奴婢就说云姑娘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您也别太着急了,等过几日柳姑娘身上的毒解了,云小姐自然就给她用药了。” 谢庆兰一双冷眸紧盯着云芷,“你刚刚,大可以直说。” 云芷歪着头笑了下,“我也没拐弯抹角啊。” 谢庆兰脸又黑了几个度,放在身前的手紧紧攥着被子。 云芷看着她手上攥出来的青筋,忍不住想谢庆兰手里攥的但凡是她的红色长鞭,此时此刻只怕早就一鞭子甩过来了吧? 眼看着气氛尴尬,和清心中警铃大作,忙将云芷请了出去。 等送走云芷这尊神后,和清站在房门前,抬手擦了额头上的热汗时,方才松了口气。 可,想到屋内心情不佳的谢庆兰,她又努力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振作了精神后,方才推门走进去…… - “小姐,我们今日还要赶路吗?” 云芷拎着药箱子回自己客房时,听雨极有眼力劲儿的上前接过药箱子,又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不赶路了。”云芷摆了摆手,揉了揉脖颈道:“离开京都后,大多时间都在马车上待着,身子着实难受,眼下,取药材的人已经回来,谢庆兰也受了伤,柳卿卿身上的毒也没完全解开,此时赶路,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听雨诧异,“那咱们先前在驿站时,小姐你……” 云芷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驿站跟此处能一样吗?驿站那荒郊野岭的,但凡有坏人,那是真的容易出事儿,但,此处可不一样,此处可是树宁!” “啊?”听雨懵了,“小姐,我怎么听不懂?” “没事儿,不需要听得懂。”云芷自己揉了揉肩膀,笑着道:“你只需要带上银钱,等下,咱们出去吃点儿好吃的就行。” “奴婢这就去。”听雨速度奇快,很快便和云芷一道拎着篮子下了楼。 然而,在他们快要走出客栈的门时,二楼传来了喊声。 “你们要去哪儿?” 听雨脚步咻地一顿,和云芷面面相觑,而后,不情不愿地转身答话。 “不去哪儿,就……买点儿药材。” “哦。”站在二楼的小满将糕点塞进嘴里,大咧咧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去。”说着,便直接翻身从二楼跳了下来,给一楼唯一的一桌客人吓了一大跳。 但很快,被吓到的客人便齐齐给他鼓掌叫好。 “小师傅,厉害啊!” “小和尚,身手真好啊!” “对啊对啊,小师傅哪里修行啊……” 被夸了的小满一本正经的理了理僧袍,而后,装模作样地施了一礼,念了句“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谬赞了!” 见状,听雨整个人几乎雷在当场,云芷无奈的伸手捂脸。 完了!真叫他给装上了!早知道,刚刚就不该回头! 但,任凭两人再怎么懊恼,此时也悔之晚矣,就只能认命地在众人的目光中,和小满一起出了门。 “小满,你跟我们出来,世……公子自己一个人,不要紧吗?” “无妨,芮风还在。”大概是装上瘾了,平时不着调的小和尚今天极有老和尚的做派。 听雨牙酸了酸,但见云芷一直在试图从他们拉开距离,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又问小满:“你这是打算,一直跟着我们吗?” “也许吧。”小满望着天空,捻着佛珠,将尾音拉的长之又长。 一直左顾右盼的云芷“嗖”地一下就消失不见,听雨心下一急,心说:小姐该不会要把这小和尚甩给我了吧?!不要啊! 她下意识地去追,却又被小满拉住了衣裳,回过头,便瞧见小满拧着眉头盯着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小姐!” 小满这才环顾四下,寻找云芷的身影,见果然寻不见,语气这才和缓了些,“我同你一起。” 听雨:“……” 如果她此时开口说不跟这装模作样的小和尚一起,是不是就可以…… 还不等她想完,小满已经拽着她往前寻人,然后……他们一路寻到了雪花糖的摊位前…… 听雨神色复杂,低头询问:“你确定,你是追着小姐的身影过来寻人的?” 小和尚鼻子动了动,一双眼睛紧盯着如白雪一般的雪花糖,“当然,这躺一看就很……很招你家小姐的喜欢。”话说一半儿的小满,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忙睁大眼睛改了口。 怕听雨不信,他还仰起头来,试图让听雨看出他眼睛里的真诚。 “呵呵……”听雨难得冷笑了声,“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姐就躲在雪花糖下面?” “嗯嗯……”小满连连点头。 听雨又道:“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我把雪花糖全都买下,小姐她就能出来了?” “嗯嗯!”小满很是满意,心想不愧是云芷那丫头带出来的,就是上道! “所以,你想让我把这些雪花糖都买了?” “嗯嗯!”小满连连点头,心想快点儿买啊快点儿买!最好买的时候,让雪花糖排着队炫我嘴里来! “嗯,成!”听雨大方的点头,转头大手一挥招呼了店家、 “老板!” “哎,来喽……” “这些雪花糖!” “哎,这就给您包起来!”小贩眼神亮闪闪的,忙拿起油纸包去包雪花糖,而一旁的小满,脸都快笑烂了! 然而,目的达成的听雨眸光一闪,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我一个都不要!” 话音未落,身影“嗖”地一下消失在人群中! 第202章:我不喜欢她 小贩的笑意僵在脸上,茫然地抬起头来,可眼前哪儿还有人?! 哦,也还有。 小贩视线下移时,瞧见了呆头呆脑的光头小和尚,僵硬了一瞬问:“小和尚,这雪花糖……” “我没钱。”小满大咧咧开了口,可看着洁白如雪的糖块,又觉得诱人的很,是以,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道:“佛曰,与人为善、乐善好施,若施主……” “滚!” “哎,好嘞!” 小满提着僧袍,跑得那叫一个速度。 卖雪花糖的老板,拉了张驴脸,骂骂咧咧的将包了一半儿的雪花糖尽数倒了回去。 “对不住啊,老板。” 听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满脸愧疚地将银子放到了摊位上。 “我家小孩坏牙,还非要吃糖,我就是想治治他,给您别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住。” “对了,这些银子全用来买糖。” 小贩本想着不蒸馒头争口气,怎么也不能被人这般戏耍!可看着到手的银子,顿时觉得:这姑娘也不是针对他,实在是没必要生气。 是以,乐呵呵地给听雨包了十包雪花糖。 听雨将雪花糖尽数放到篮子最底下,又在上面放了方才买来的马蹄酥和鹿糕馍,这才循着小满离开的方向慢悠悠地追去。 - 但,还没找到小满,就先瞧见了提着一篮子东西,还咬着灌汤包的云芷。 “小姐!” 见云芷提了满满一篮子东西,听雨诧异地睁大眼睛,“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一声不吭,还有,你从哪儿买来这么多东西?” 云芷将手中吃了一半儿的包子尽数塞到嘴里,又掏出帕子擦了擦沾了汁水的手,这才道:“我方才嗅到一股子诱人的香气,便追着味儿去了,谁曾想你们没跟上,不过也不要紧,我给你们买了些。” 她说着,拿出一油纸包的包子递给听雨,等拿出第二包准备递给小满时,愣住了。 而后,转过头跟听雨大眼瞪小眼。 “小满呢?” “丢了。” “怎么会丢了呢?” “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啊!” “哦,那就是找小姐的时候,把他弄丢了。” “……” 听雨心虚的说完话,见给自家小姐无语住了,刚想往回找补,便听见,吧唧吧唧的声音,她心下疑惑,视线顺着声音满满下移,便瞧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和尚,正捧着油纸包里的灌汤包吃的满嘴流油。 云芷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神色很是复杂。 听雨心下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小满啊……” “嗯?” “这包子……好像是肉的。” “哦……” 听雨一脸懵,但还是道:“你们出家人,不是……” 狂吃灌汤包的小满这才拿袖子摸了一把嘴边的油水道:“佛祖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这……也是一种修行。” 云芷见怪不怪,拍了拍听雨的肩膀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先前发现了呢。” “什么意思?”听雨一脸懵。 云芷道:“先前咱们在冀北吃驴肉火烧时,你难道没发现他自己一顿吃了三斤腱子肉吗?” “什么?!他!一顿!三斤!”听雨惊得嘴把张的极大,好似能塞下一个鹅蛋。 云芷一脸同情,“看来,你是没发现。” 说完这句,云芷拿出一个灌汤包塞进听雨嘴里,甚是同情道:“如今知道也不晚,对了,我刚刚同人打听了,前面那家酒楼的蜜汁南瓜最好吃,我带你们尝尝去。” 话落,往自己嘴里塞了个灌汤包后,领着大吃特吃的小满,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听雨一个人在原地傻眼…… - 谢庆兰坐在屋内出神时,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她下意识地望过去,便瞧见和清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对上谢庆兰的目光时,和清脸上带着欢喜,她一边关门,一边同谢庆兰道:“郡主,方才云小姐命人送了食盒回来,据说,这家酒楼是树宁最有名的酒楼,她家的蜜汁南瓜,最是好吃。” 和清说话间,行至桌边,将动手将食盒打开,见放在最上层的便是蜜汁南瓜,眼神都亮了一亮。 “呀!竟真的是蜜汁南瓜!”她惊喜地望向谢庆兰,然而,谢庆兰毫无反应,就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窗户。 和清有些气馁,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来。 “唔,葫芦鸡、烧三鲜、温拌腰丝、酿金钱发菜、煨鱿鱼丝、奶汤锅子鱼!哇,整整七个菜呢!还是树宁最好的酒楼做的,郡主,云小姐有惦记您呢。” 一直出神的谢庆兰闻言总算有了些动作,她缓缓转过头来,毫无情绪地看着和清,“你不必为她说话。” 和清脸色一僵,“郡主……” 谢庆兰那双略显空洞的眼睛,好似在看着她,又好似谁都没看。 她动了动略显发白的嘴唇,“她也不必做这些,我不喜欢她,便永远不会喜欢她。” 和清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郡主,您这是何必呢?云小姐对您……并无恶意啊。” 谢庆兰闭上了眼睛,“把这些都拿出去吧,我谢庆兰——不需要她的可怜。” “郡主你……” 和清还想再劝,可谢庆兰已经别过脸去,她无奈,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菜,静默半晌,终究是默默收尽了食盒。 - “芮风护卫……”和清从房内出来后,刚一拐弯,便瞧见了不远处靠在墙上的芮风,当即错愕的顿住脚。 芮风瞥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食盒,淡淡道:“世子说,云姑娘带回来的饭菜很好吃,想问问郡主可喜欢。” 和清尴尬的低下头,“郡主她……” “嗯?”芮风略微皱眉。 和清只得硬着头皮补充:“……也喜欢的。” “嗯,那就好。”芮风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只是站直了身子,朝和清走了进去。 见状,和清心下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食盒。 芮风在距离她三步的位置停下,淡漠道:“本来世子还怕郡主不喜欢,既然郡主喜欢,世子也不必担心了,眼下,郡主身子不爽,你照顾她也是繁忙,这食盒,我帮你捎带下去就是。”他说着,伸手来拿和清手中的食盒。 见状,和清想都没想,便将食盒放到了身后! 芮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和清尴尬的不行,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不、不了,我、我也不差这一会儿。” 芮风皱了眉头,“我家世子也是好意,庆兰郡主她……非要这般生分吗?” 第203章:你信我 “不是的。”和清连忙反驳,“我家郡主,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并非是生分。” 芮风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她,直到看的她心里发虚,方才凉凉开口。 “是吗?既如此,那日你为何扑身上前,抓着世子不放?” 芮风神色清冷,但,只这一句话,便叫和清的脸,血色全无,以至于她僵在原地望着芮风,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因着这句话,直到芮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许久,和清都没能回过神来。 半晌,有小厮拎着茶水上楼,见她面无血色的站在拐角处,好心的上前询问,和清这才回过神来,却也只是摆了摆手,而后,步履踉跄地回了房…… - 而另一边,芮风皱着眉头将食盒放到了裴小世子跟前。 原本半死不活趴在桌边的裴小世子立刻来了精神,咧笑着嘴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 芮风眉头拧的好似麻烦,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问:“你确定,你要吃这么多吗?” “不吃不是很浪费吗?”裴小世子将蜜汁南瓜放到跟前,拿起勺子夞了一勺送进嘴里,还不忘问芮风:“你不来吃点儿么?刚刚你都没吃几口。” 芮风冷笑一声,“不了,我看都看饱了。” 裴小世子撇嘴,“骗人!若是看都看的饱,谁还花钱吃饭?”说完,又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本世子现在命令你,过来坐下,一同与我吃饭。” 芮风嗤笑一声,眸子里迸发出摄人的冷光,“给你个鸡毛,你还真当令牌了?” “我不管,反正,我要是吃的太多、长得太胖,你也逃脱不了责任。”说完,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 眼看着天真活泼的裴小世子就这么一口南瓜、一口菜的吃着,芮风实在是怕他撑死!而碍于某些原因,又不好跟他动手,是以,只得坐下来,拿起筷子,同他一道吃。 毕竟,真把眼前这人养成猪,回头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 另一边,吃饱喝足的云芷,拎着买来的大包小包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未时末,她将东西放下,脱了外裳在床上躺下时,并未着急睡午觉,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并一个纸条。 纸条上的字如游龙走蛇,写的很有风骨,却是只有剪短的一句话:阿姐,夏花败,秋菊栽,冬雪盼春来。 云芷眉眼弯起柔和笑意,嗤笑道:“假正经。” 话虽如此说,但,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个纸条是今日她在街上问卖花郎价钱时,向她推销自家灌汤包的小贩塞给她的。 而她也十分配合的买了几笼包子,引得那小贩满脸堆笑的对她好一番夸赞。 云芷被夸得心情极好,转头把附近几家摊位全都买了个遍儿,之后,便美滋滋的拎着篮子,回去寻听雨去了。 讲真的,按照那人在山上同她说的那番话,她以为给她传递消息的是那个卖花郎,不成想,是路边卖灌汤包的小贩,以及不远处,正大声同人说她给孙儿新买的蜜汁南瓜有多好吃的大娘。 好在,她这个人虽愚笨,但贪吃,所以,才能在买吃食的时候,拿到了小纸条;又在向人打听蜜汁南瓜从何处买时,拿到了信。 云芷心下感慨又欣慰,这种欣慰,在打开信,看到上面的簪花小楷时,越发浓郁。 是了,送信过来的是焦静依。 眼下云芷认识的人里,能把簪花小楷写的这般好的,也就这一人了。 她这一封信,用了两张纸,一张纸用来给云芷汇报工作,另一张纸,才是写给云芷的信。 焦静依在信中如是写: 离开京都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睡不好,总是忍不住想起从前的事。 从前,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如今看来,清晰又迷糊,但,并不妨碍它在午夜梦回时成为我的梦魇,叫我伤心。 但,因着答应了你,我又觉得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中,并不是一件好事,是以,夜间失眠时,我便会找些事来做,刺绣、又或者读书,又或者找些药材出来,研究研究。 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懂医里,饶是学了这些日子,也还是无所长进。但,你的那位朋友很好,她一直很照顾我,前些日子,她拿了一本诗经给我,给我将诗经里《氓》的故事,初听时,我唏嘘又伤感,却又觉得无可奈何。 毕竟,我们无法掌控别人,也无法掌控别人的心。 约莫是我的经历同这故事有些相似,所以夜间睡不着时,便时常翻开来读,每每读到那一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便觉得心酸不已。 再读‘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便越发伤情,不怕你笑话,这时候,我的眼泪总是忍不住、也止不住。 等读到‘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时,心下又会宽慰自己说,世间男子总是这般:易动情、易换情、又易无情。 是以,再读到‘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时,便倍感悲凉。 可,悲着悲着,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当然,也可能是眼泪太多,脑子里的水流干了,是以,脑子清醒些的我,总算理出一些思绪来。 我与《氓》中的女子,或许相似,但,亦有诸多不同,她与那男子或许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即便如此,也还是闹到了决绝的地步。 而我与汲家儿郎,却从未青梅竹马,更无两情相悦,他来求娶我,都就是带着诸多阴谋而来。 是我太蠢,看不出,这才造就了这一切,若我当初聪明些,也许就不会吃这些苦头。 但,后来你的那位朋友来看我,得知我那时心境,便极有耐心的劝我。 她说:人这一生,不必过分苛责当年的自己,委实不对,毕竟,当年的自己,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一个未经世事的十几岁孩童,又懂得什么呢? 她还说,人要学会忘却,学会释怀,学会往前看,要认可,这世间很多事发生都是命中注定,也都自有它的道理。 如此,才能在新的一天里,抬起头来,迎着风月,一路向前;唯有一路向前,才能看到繁花盛开。 我那时,觉得她这番话说的极好,心想着,我该如她希望的那般,站在日光下、站在风雨中,无畏向前! 我这么希望着,也这么努力着,只是,我现在还是差了一些,怕是不能成为你所希望的模样,但是,你信我,我在努力,我在学习,总有一天,我能做得很好,你信我。 ———焦静依手书 第204章:宁多隔山友,不多邻家仇。 焦静依的来信,让云芷甚是欣慰,是以,一连几日,心情都极好。 即便,这期间因中毒而半死不活地柳卿卿再次刺杀她,也都没有影响到云芷的心情。 不过,与她相比,听雨的心情却是不大好。 一连几日,她都微微蹙着眉头,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云芷见她一直不开口,便在柳卿卿的血木子毒彻底解决的那天,开口问了她。 一开始,听雨仍是不愿说,直到云芷问的心情急躁时,她方才开了口。 “其实倒也不是别的事。”听雨掀着帘子往马车周围扫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人后,方才放下帘子,压低声音道:“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云芷蹙着眉头,不解地看她。 听雨扭捏了一瞬,声音又往下压了几分。 “小姐可还记得我把小满弄丢的那日?” 云芷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上,听雨一直心虚,彼时见云芷没表态,便将她为何丢下小满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而后又道:“我不是故意要戏耍他的,是他先捉弄我的,他竟然跟我说,小姐你藏在雪花糖里,这不是拿我当傻子耍么?” “他想吃雪花糖,大可以直说!我又不是不给他买,可他这么戏耍我,就有点儿欺负人了。” “所以,你就捉弄了他?” “嗯。”为着这件事,听雨一连几日都不敢面对小满,再加上她心虚,这几日真就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就为这个事儿啊?”云芷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听雨的脸。 “嗯,就是这个事儿。” “没事儿,都小事。”云芷摸了摸她的脸宽慰,又道:“本就是他不对,你也说了,是他先戏耍你的,所以,你报复回来,是理所应当的,这没什么错。” “所以,也不必心虚难受,要知道,那日里的花费,可都是你家小姐我出的,从某方面来说,我的就是你的,毕竟咱们的钱大多时候都是你拿着的,那小满吃我的,就是吃你的,吃人嘴短知不知道?他吃了咱们的,是他该心虚才是!” “再说了,这件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你呢,顶多是以牙还牙,再说了,我们听雨昨晚坏事还不忘给人买雪花糖,这还要多善良啊!”云芷笑着去揉听雨的脸。 听雨被她闹了个脸红,一边动手扒拉开云芷的手,一边道:“小姐,你这话听着,怎么不像是在夸我?” “嗨!”云芷大手一挥,顺带摸了摸听雨的头,“咱俩这关系,夸你、损你的,哪儿还需要绕弯子?” 听雨一想也对,认同的点了点头,想起什么来,又凑到云芷跟前,用仅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云芷,“小姐,跟咱们一起的那位,真的是个赝品吗?” 对上听雨求知若渴的目光,云芷神色复杂,半晌,摸了摸听雨的头,哄孩子一般道:“乖,跟咱们无关的事儿,少打听,昂。” 听雨:“……” - 血木子的毒解完时,忘忧草的事便提上了日程。 为此,数日未理会云芷的谢庆兰,不得不将云芷叫去谈话。 “血木子已解,你还有何说辞?” 云芷浦一进去就听见这话,整个人险些气笑。 “说辞多了!只要我想!能给你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马车上,云芷看着端坐在车内,双腿盖着毯子,又因对她不满,暗暗皱眉的谢庆兰,嗤笑了声,“谢庆兰,陇西李氏,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放肆!” 谢庆兰的怒气一瞬间爆满整个车厢,若非她腿脚不好,云芷毫不怀疑,她会一脚将自己踹下车去! “是我放肆,还是你过分,我想你心里很清楚。”讲真的,云芷并不想跟谢庆兰吵架,毕竟,她心理没毛病,对欺负一个伤者没有兴趣。 但,架不住谢庆兰厉害,每每她想好好跟这人说话时,这人总能轻易惹怒她! “谢庆兰,我那天说的话,看来你是一句没记住,以至于到了现在,都还没学会尊重别人。” 说完这句,云芷毫不理会黑脸的谢庆兰,掀开帘子便跳下了马车。 “云小家……” 见云芷跳下车,和清着急地唤出声,然而,气在头上的云芷理都没理她! 和清无奈,掀开帘子进了车厢,见谢庆兰脸色却黑,无奈道:“郡主,您这又是何必?” 谢庆兰小脸紧绷,一言不发。 和清察言观色,虽畏惧,却还是开了口。 “郡主,咱们的确是快要陇西了,可郡主,即便到了陇西,云芷,也未必会任由您拿捏,若是……她真的这般好拿捏,想来,她也活不到今日,您说是也不是?” 谢庆兰依然没开口,只是放在身前的手,攥紧了花色的毛毯。 和清苦口婆心地劝:“郡主,常言道,宁多隔山友,不多邻家仇,先不说云芷眼下指着谁,单单说她自己,她是谁带出来的,无需奴婢多说,郡主您也知晓,而她的医术,也的确常人难及,若非如此,您也不会专程找她来给柳姑娘看诊。” “可,眼下咱们路程走了大半,又吃了那么多苦,再这个关头上,奴婢相信,只要您对云小姐的态度稍微好一些,她都会好好为柳姑娘解毒,也会好好帮您调理身体。”她打量着谢庆兰的神色,见她眸色暗淡了几分,略有停顿。 须臾,继续道:“郡主,奴婢是跟着您长大的,也是看着您长大的,奴婢求您,别再跟云小姐怄气,也别再跟自己怄气了,不值当啊。” 不值当吗? 谢庆兰垂下眼帘,抿着唇半晌没言语。 和清又劝了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便起身出去了。 谢庆兰看着膝盖上的花色毯子,只觉得胸口那一口闷气越积越大、越积越重,以至于堵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仰起头,望着眼前的虚空,冗长的吐了口浊气,又如将死之人一般,大大吸了口气。 她艰难地喘过了这口气,可心里仍旧堵得慌。 和清说,她是在跟云芷怄气,也是再跟自己怄气,这话说的没错,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不对,可,她就是难受。 过往多年,她没有母亲的陪伴,亦没有父亲的疼爱,她在煎熬中长大,再血泪中咬着牙生活,她花了十几年的功夫,终于让自己成长起来,也终于有了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本领。 那一年,在陇西,在三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上,她成功摘得女子组的魁首,那时的她,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高兴! 因为她知道,这天底下,单打独斗能伤她的人不多了,即便日后回到德亲王府,她也不用害怕,更不用畏惧!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能自保了! 所以,那一天的她,真的好开心啊! 第205章:瘟疫 而现实,也的确如谢庆兰所设想的那般,在回到德亲王府的那些日子,她的确无所畏惧。 在王府、乃至整个京都,她不怕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敢惹她!就连谢毅,就被她接连教训了几次,而德王,只是动了次要责罚她的念头,她就动了手…… 那段日子,她的确不开心,但她又的确……活的嚣张肆意、无所畏惧!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片山林里结束了…… 她引以为傲的武功,在面对云芷的攻击时,不堪一击! 甚至于,她在云芷手下,一招都过不了…… 想到那日里自己的窘迫,想到自己被云芷指着鼻子教训的场景,谢庆兰痛苦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区,终是无力的闭上眼,缓缓地靠在了车厢上。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时,她难过地想:这世间,真的好不公平啊! 明明——她都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被人一招击败呢? 彼时,回到马车上的云芷正打着哈欠翻看医书,如果她听到谢庆兰的疑问,一定会告诉她:因为你在世家长大!因为你学的是世家功夫!也因为,她是郡主! 所以,她能拿魁首,很正常!她打不过云芷,也很正常! 毕竟,世家的人内部比赛,讲究的是一个点到即止。而世间子弟们学的武功,讲究的也是个风骨。 当然,并不是说世家教出来的人不好,只是,他们学的是武功,而云芷学的——是杀招! 她谢庆兰是世家擂台走出来的武者,可云芷呢?她是杀场走出来的活人! 这种差距,天差地别,比不上,又或者差很多,再正常不过!只可惜,谢庆兰不知,是以,也不会懂。 - “阿芷……” 在路边茶馆休息时,裴小世子从做贼似的绕过来,在云芷身边坐落,扬唇灿烂一笑,便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你跟庆兰吵架了啊?” 彼时,云芷刚仰头喝完一整杯凉茶,闻言拧着眉头问:“怎么?你要当说客说和说和?” “那倒不是。”裴小世子摇头,调整身子坐的如乖宝宝一般,“我是看她脸色不好,便想着,可能是又跟你吵架了。” 云芷哼了声,“我才懒得跟她吵!” 她谢庆兰身份尊贵,一堆人宠着护着的,长个孩子心性在正常不过,但她云芷不一样,她没人宠着、没人护着,早就长成大人模样了。 “是是是,阿芷最好。”裴小世子笑得开心,那双漂亮的眼睛亮闪闪的,笑起来特别好看。云芷心下有些别扭,别开脸朝谢庆兰所在的马车看了一眼。 裴小世子也顺着她的世子瞧了瞧,眸光流转,压低声音问:“阿芷为何不给柳卿卿用药?是因为生庆兰的气么?” “那倒不是。”云芷摇了摇头。 裴小世子好奇,“既如此,那你……” 正此时,店家将煮好的裤带面刚好端了上来,“小姑娘,快尝尝,这可是我们陕地有名的面食,好吃的很。” 来送面的是个大娘,笑起来朴实又祥和,看的人心里暖暖的。 云芷笑着道了谢,那大娘瞧见坐在云芷身边的裴小世子,眼神亮了一亮,道:“小姑娘,你这弟弟长得真好看。” “弟弟?”云芷闻言一愣,侧眸看了看笑得好似傻子一般的裴小世子。 “大娘也好看。” 见如此好看的少年夸自己,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哎呦,都一把年纪了,还好看什么呀,啊对了,小公子要不要尝一尝我们的裤带面,好吃的勒。” “好,我也要一份。” “行喽!那小少爷要几根?” 裴小世子被问住,茫然地问云芷:“这面论根吗?” 云芷没说话,只站起身拿着筷子将盆里的面挑了起来。 好加起来,哪怕是重叠的,也足足有半人高! 云芷见他看傻了眼,转头对大娘道:“给他来两根!” “哎,好嘞!” 小世子看着桌子上那一大盆面问云芷,“你这是几根?” “三根!” 裴小世子暗暗攥紧了拳头,下一瞬,大声冲店家喊:“大娘,我也要三根!” “哎,好嘞,三根面,马上就来!” - 等到众人将面吃完时,裴小世子人都傻了。 他摸着快撑坏的肚皮,两眼无神地道:“我有想过这个面有些长,但,我从没想过,它竟然这么想。” 云芷吃的亦是直打嗝儿,但还是押了一口茶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倒了几粒塞进自己嘴里,又倒了几粒递给裴小世子。 “这是什么?”裴小世子茫然地问。 云芷又打了个饱嗝儿,“山楂丸,有助消化。” 裴小世子接过塞进了嘴里。 一旁听雨无奈道:“小姐,下次莫要再吃这么多了,你这一路上,撑到几回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云芷打了个哈欠,道:“人吃饱了才有力气。” “小姐……” 正说着,便听见马蹄声,抬眸便瞧见一人策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时,急急地唤店家,“来碗面!” “几根?” “六根!” “哎,好嘞!” 听雨嘶了声,凑近云芷道:“小姐,我瞧着这人穿的,怎么像是个官兵?” 云芷瞥了一眼来人的佩剑,道:“你没看错,就是个官兵。” 坐在不远处的忠伯也看出不对来,起身过来同云芷说了一句后,便朝着那人走去。 裴小世子皱了眉头,低声说:“这人看着像是个信使,想来,是要送信去……” 云芷闻言看了他一眼,裴小世子忙闭上了嘴。 云芷收回视线看向忠伯,见他与那人相聊甚欢,便坐在原地没动。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店家将面端了过去,忠伯方才起身,他先去找了店家,紧跟着便云芷叫到了一旁。 “忠伯打听出什么了?” 见云芷直接发问,忠伯也没隐瞒,只叹了口气道:“这人是从辉水来的,他说,他们临城云梁突然爆发了瘟疫,哪儿的人全都发起高热,眼下已经有不少人去世,城中眼下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感染了,云梁的州同怕瘟疫闹大,连累附近的城池,便封锁了州城,只叫人送信到辉水城城门前,再由辉水城的人帮忙呈送。” 闻言,云芷听得直皱眉头。 忠伯道:“那辉水城的官员也是个好的,得知消息后,既派人出来送消息,又派人筹备了些粮草送过去。为了不给其他城池添麻烦,除了出来送信的,其他人也一律不许外出。”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两个州城位置都有些偏,若一直这般,城中百姓,只怕不病死也要饿死了……” 第206章:重获新生! 云芷朝那官兵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店家端了牛肉过去,而那人一脸懵地看着店家。 忠伯唏嘘道:“官兵送信,也是辛苦,到现在,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方才替他付了饭钱,又叫店家给他切了盘牛肉。” “忠伯良善,最能体会百姓之苦,若忠伯做官,定是个爱护百姓的好官。” 忠伯被云芷夸得一阵苦笑,“云小姐还是莫要打趣我的好,我这一把年纪,除了会些功夫外,旁的一窍不通,纵是让我做官,我也做不明白啊。” “不明白可以学嘛。”云芷笑盈盈的,眼角余光瞥见芮风搀扶着裴小世子上了马车,和清也进了车厢,话题猛地一转,问忠伯:“忠伯,若是去云梁,该走哪条路?要走多久?” 忠伯被问的一愣,“云小姐,你……” 云芷笑嘻嘻地:“我就随便问问。” 忠伯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地图道:“咱们眼下在此处,再走几日,会到金州,届时,从金州往西北,能去往辉水喝云梁,从金州往西南,则是陇西。” “哦……”云芷拉长了尾音点头,指着金州的图标问:“那从金州到云梁呢?” 忠伯叹着气道:“快马加鞭的话,两日内必达。” “那还挺快。”云芷笑起来,错了措手看向忠伯,“忠伯,我……” “云小姐,你该知道郡主的脾气。”他神情无奈,顿了顿,道:“但,若云小姐能医治好柳姑娘,再安顿好世子,郡主那儿……” “我知道了,谢谢忠伯!” 云芷欢喜地同忠伯道了谢后,便一溜烟地回马车上去了,独留忠伯一个人在原地叹气。 但好在,忠伯心里惦记着旁的事,是以,这口气没叹多久,便起身去到那官兵身旁,往他手里塞了些银子,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折返回来。 - 夜间,众人在树林间歇息时,谢庆兰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她蹙眉,掀开帘子问和清,“好端端的,怎的又熬药?难道,是世子身子不适?” “不是。”和清原本站在马车旁,闻言走到帘子旁,笑着道:“是云小姐再给柳姑娘熬药?” 谢庆兰神色茫然。 和清欢喜道:“熬得是忘忧草的方子……” 谢庆兰会意地点头,可眉眼间却难掩惊诧,“她……” 和清看出她的困惑,道:“郡主,云小姐是有医德的人,纵使心中有气,也不会拿病人的事情撒气,而且,她先前答应过郡主,会治好柳姑娘,既如此,便不会反悔。” 谢庆兰点了点头,讲真的,她不喜欢云芷这个人,但,心下却也相信云芷的人品。 可,想到云芷那日里说的话,又道:“可,除了血木子,柳姐姐身上……” “也是。”和清神色凝重了几分,默了一瞬道:“郡主别担心,奴婢这就去问问。” “好。” 目送着和清朝云芷走去,谢庆兰并未放下帘子,而是靠在窗子处,紧张地瞧着。 因着距离远,她听不见云芷与和清的对话,就只能坐在马车上干着急。 但好在,和清回来的很快。 “郡主,打听出来了。” “如何?” 和清笑着道:“云小姐说,她并未给柳姑娘下毒,那日里那么说,是故意气你的。” “气我?” 眼看着谢庆兰一张脸又是青又是黑又是白的,和清忙收敛了笑意,低声劝道:“郡主息怒,那云芷虽有错,可眼下到底是在为柳姑娘诊治,郡主不妨……” “你下去吧。” 和清一番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这话,当即错愕的抬眸,奈何……谢庆兰已经放下了帘子,以至于,她半点儿都看不到人了。 “郡主……” “我累了。” 听出谢庆兰语气中的无力与疲惫,和清红了眼。 她心疼谢庆兰,便觉得此事云芷有错,奈何……眼下处在紧要关头,她不好有所动作,便只得忍下。 - 听雨捡柴回来时,见云芷还在熬药,便在她身旁坐下。 “小姐,这次的药,要喝几日?” “两日三次。” 闻言,听雨点了点头,道:“只要喝下这药,柳姑娘就能忘却所有么?” “嗯。”想起柳卿卿的遭遇,云芷不禁叹了口气,“但愿,这药,真的能让她获得新生。” - 包涵忘忧草的药,云芷接连熬了三日,柳卿卿接连喝了三回。 柳卿卿喝下的第一日里,记忆开始混沌。 第二日,眼神变得迷茫。 第三日,她惶恐不安地问云芷:“你是谁?” “我是你远房表姐。”云芷扬唇一笑,给自己鬼扯了个亲戚。 嗨,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关系么,自然也都是自己扯得。 不过,与柳卿卿扯关系,不过是计划内顺手的事儿罢了! 等到谢庆兰知道此事再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 毕竟,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无所知的柳卿卿已经对这位守在身边的远房表姐有了完全信任! 任凭谢庆兰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但,柳卿卿若想好好活着,终究是要指望谢庆兰的。 是以,客栈内,云芷抱着刚苏醒不久的柳卿卿,面带微笑,语气温柔的同她介绍,“这位是德亲王府的庆兰郡主,此番,你之所以什么都不记得,全是因为咱们遇上山匪时,你不顾安危地救了她。” 柳卿卿闻言一脸懵,美眸中满是如孩童般的天真与茫然。 “表姐,我为何要救她?” 听见这一声表姐,谢庆兰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怒瞪着云芷,恨不能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云芷无视她的怒火,鬼扯道:“那是因为,你很喜欢她。” “啊?”被忽悠的柳卿卿一脸茫然,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黑脸的谢庆兰,又看了看面带笑容、温柔至极的云芷,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凑到云芷耳边说:“可是表姐,我不觉得我会喜欢她哎。” “别这样。”云芷捏了捏她的肩膀,带着笑意道:“她对你还是很好的,你啊,要好好对她。” “哦……”柳卿卿乖巧地点了头。 看着此情此景,再听着云芷那毫无边际的鬼话,谢庆兰已经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云芷,眼看着被自己气走的谢庆兰,心情极好的翘了翘嘴角。 她就知道,谢庆兰饶是有再多怒气,到了柳卿卿这里,也得忍上一忍,毕竟,她好不容易获得新生,谢庆兰如何忍心再把她推到地狱里去呢? 第207章:不该是他 谢庆兰离开之后,云芷面对一脸茫然且有一无所知的柳卿卿,温柔地给她编造了一个有点儿惨,但,也还凑合的身世。 毕竟,眼下这世道,若给她编个太好的身世,容易露馅。是以,恰到好处,才是最佳。 于是,在云芷的讲述中,柳卿卿姓向,单名一个柳字,年十七,江南人士,现下家中只剩下她自己一人,而她也于一年多前,嫁给了与她青梅竹马的湛家公子。 可惜,那一年乡里遭了灾,为了活命,湛新带着她一路逃亡,奈何,这一路上日子过得太苦,湛新不小心病故了。 那之后,孤独无依的向柳便遇到了谢庆兰一行人,因着谢庆兰的好心救助,才得以与云芷相认。 因着向柳无处可去,就只能虽他们一路西行,但,天有不测风云,数日前,他们遇到了山匪,谢庆兰为保护众人受伤,甚至险些丧命,关键时候,是向柳扑上前,救下了谢庆兰。 可惜,向柳为此摔到了头,以至于昏迷数日不醒,云芷诊治时,发现头部有血块堆积,很有可能有失忆的风险。 不成想,等人醒来时,竟真的失忆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云芷说这些时,止不住的唏嘘,却还不忘感慨:“虽是失忆,但好在人没事,否则,我如何对得起姨母。” 怕引起柳卿卿的怀疑,云芷用力挤出了两滴眼泪。 柳卿卿果然深信不疑,忙过来劝慰她:“表姐莫要伤心,我眼下还活的好好地,娘亲在天有灵,会感谢表姐的,毕竟,若没有表姐,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不是的。”柳卿卿摇头,柔声道:“表姐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说是命运如此,再说了,世道这般不好,我还活着,这已然是万幸了。” “也是。”云芷破涕为笑。心下却甚是欣慰,原来,从前的柳卿卿是这样一个乐观豁达的人。 但,仔细想来也是,若非乐观豁达、心智坚韧,如何能在花楼那种人吃人的地方存活?又如何还能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 只可惜,她的好心,并未给自己换来好报。 但,好在,她还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想到这儿,云芷真真切切的笑了,摸着她的头发道:“小柳儿放心,往后表姐定当好好护着你!” “嗯,我信表姐!” - “喏……” 抵达金州驿站时,云芷便找人要来了文房四宝,而后便趴在驿站的房间里写写画画。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云芷拿着几张纸出了门。 好巧不巧,她在走廊上瞧见了正往楼梯走的芮风,忙快步上前,拦住了他。 “芮风护卫!” “嗯?”芮风拧着眉头看她。 “找你自然是好事儿。”云芷咧嘴笑起来,旋即将一张图纸摆到了他跟前。 “图我画出来了,剩下的,就教给你了!” 云芷话落,不等芮风答话,便一溜烟地没了人影,独留芮风一人在原地盯着图纸出神…… - “砰”地一声,云芷将两张纸拍到了谢庆兰跟前的桌子上。 正端着汤药喝的谢庆兰只觉得眉心一阵突突,而后,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后,黑着脸看向云芷。 “这是小柳儿的人物生平,以及人物关系图,我可是废了好一番心力弄好的,你安排下去,可别叫人弄混了。” 云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同谢庆兰说了这话。 谢庆兰放下药碗,忍着怒火拿起桌子上那两张纸,却是越看脸越黑。 “湛新已然死了,你不该再同她提及。” 云芷懒散地瞥了谢庆兰一眼,又是打了个哈欠,这才道:“那湛家公子也是个可怜人,不该沦落到死了也无人记得、无人祭拜的下场,况且,他们俩本该在一起的。” “可你先前,不是这样答应我的。” 见谢庆兰身上的怒气满的快要溢出来,云芷有些无奈,看向她道:“谢庆兰,我知道你想让她从此过得快乐安心,可是,也得讲逻辑、讲条理不是?” “你想让她与过往完全切断,我明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个孤儿啊,你上哪儿给她弄个完美无瑕的出身来?难不成,雇上一个城池的人陪她演戏么?即便如此,她难道不出门吗?她难道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吗?” “谢庆兰,她只是失忆了,她不是个傻子啊!与其给她编制一个完美无缺的梦,你不如给她倒腾个贴近现实的身份来,你看,我告诉她的这些,可能会有点儿惨,但是,也并非不能接受,不是吗?” 谢庆兰抿着唇不吭声。 云芷也懒得再说,便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脸望向别处。 她心知:纸是包不住火的。 与其处处虚假,不如半真半假。 要知道,当真假掺杂在一起,时间长了,假的也变成真的,真的也变成假的。 所以,她没错!错的是谢庆兰,是她太过天真,想着一个大活人能彻底与过去斩断! “那你为何要告诉她,她成过亲?”静默半晌后,谢庆兰沉声发问。 闻言,云芷气笑了,她看向谢庆兰,拍着桌子道:“来来来,你告诉我,不跟她这么说,要如何解释,她已为人妇,不再是少女的事实?” “又或者,你告诉我,日后她再嫁人时,被大夫诊断出曾怀过身孕时,她该如何同人解释?” 谢庆兰被问的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即便如此,那个人也不该是湛新。” 这下,云芷真的被气到了!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忍着想骂人的冲动道:“为什么不能是湛新?怎么就不能是湛新?!湛新他究竟做错什么了?他好好一个人,即便家里生了变故,也依旧努力生存,为了帮青梅竹马的柳卿卿赎身,寒窗苦读时还不忘挑灯抄书,好赚银子给柳卿卿,后来,人家两个人眼瞅着就要修成正果了,可你呢?!” 云芷越说越气,眼眶都跟着红了。 “谢庆兰,如果那一年你没有任性,她就不会遇见你,她不遇见你,早就跟湛新成亲了,说不定眼下孩子都会满地爬了。” “可是,就因为认识了你!就因为好心帮了你!她把自己搭了进去,害自己入了地狱!更害的她青梅竹马的湛新也跟着下了地狱!谢庆兰,旁人或许能说,她不该跟湛新扯上联系,但唯独你不能说!” “因为,是你害的有情人阴阳相隔!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嗯?” 第208章:我同你一起 夜色深重,七月夜间的风,已然有了寒意。 云芷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想要回房,又觉得气闷,整个儿胸膛好似有火烧一般,她咬了咬牙,伸手摸了一把脸,转头去了柳卿卿的房间……哦不,现在是向柳的房间。 “表姐?” 向柳已然睡下,听见敲门声,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点了灯过来,听见云芷的声音,微微一怔。 “这么晚了,表姐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 云芷眼眶还红着,饶是她竭力控制,喑哑的嗓音也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表姐,你……你怎么哭了?” 向柳方寸大乱,一边拉云芷进门,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我没事。”云芷深吸了口气,借着昏黄色的灯光,看着满目担忧的向柳。 “小柳儿。” “嗯?” “云梁那边有了瘟疫,百姓眼下水深火热,我……” “表姐想去帮忙?”见云芷面露为难与不舍,向柳柔和地笑了。 “嗯。”云芷点了点头。 “那表姐是想带我同去?” 云芷看着向柳那双漂亮又童真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云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向柳满是依赖地靠在了云芷的肩窝,“表姐,你不必为难,我都听你的,你是女医,是有仁心、又有医德的女医,我知你心系百姓疾苦,也知你心中为难。” “但是表姐,你不要为难,我眼下已经无事,身上的伤也都已经养好,若你觉得我能帮上你,你就带我一道去,若你觉得我帮不上忙,我就不去。如此,你看可好?” 这番话落入耳中时,云芷心下越发难过,鼻尖也酸涩的难受。 她与柳卿卿初遇时,柳卿卿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她那时看着她矛盾重重、每日活的痛苦又自责,便想着这位姑娘,大抵不是个狠心的人。 如今,时过境迁,再看她,又觉得她真真是个很好的人,豁达明理、温顺聪敏,这样好的一个人,难怪惹人惦记,也难怪……能在花楼中存够赎身的钱。 若没有谢庆兰的出现,她与湛新,想来,应该能过的极好。 只可惜…… 这世间没有如果。 - 云芷是在半夜离开的,彼时,大多数人已然睡下,她趁着夜色去给忠伯塞信时,一转身,便瞧见了穿着上好的织锦做成的长袍的少年。 没了白裘的加持,少年的身形看上去很是消瘦,隐于暗处时,只一双眼睛亮的迷人。 “你要去哪儿?” 少年站在暗处,紧盯着云芷发问。 云芷心知此事瞒不过,也没必要瞒着,遂,抬脚行至他身旁,低声道:“去云梁,你不是……早知道的么?” 少年皱了眉头,全然没有白日里的纯真可爱,有的只是阴郁和严肃。 “非要去吗?” 云芷叹气,“不然呢?” 少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同你一起。” “不行。”云芷摇头,扯开他手的同时,顺带着摸了他的脉搏,“裴煜,那是瘟疫,不是旁的,你眼下跟着我去,只会给我添麻烦。况且,若你出事,我真的活不了。” 少年难得黑了脸,如蝶翼般的睫毛垂下,让人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那我怎么办?” “你知道的。”云芷动手帮他理了理衣裳,见他抬眸看自己,便弯着眉眼笑了。 “你跟庆兰走,剩下的,你知道怎么办。” 少年有些不情愿,静默一瞬后,说道:“那我让小满与你同去。” “不了。”云芷摇头,“让他待在你身边吧,我带着他,反而麻烦。” “可我不放心你。” “没关系,我身边有听雨和春生,我会没事的。” 少年低头牵住云芷的手指,轻轻捏了捏,道:“若我先忙完,我去寻你,若你先忙完,你记得来寻我。” “好。”云芷笑着答应下来,而后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照顾好你自己。” “你也是。” “嗯。” 少年盯着云芷微微仰头的笑脸,蝶翼般的睫毛轻颤,而后,垂眸低头。 猝不及防地,一个吻落在云芷额头,惹得少女平静如水的心口骤然一跳! “世子……” 云芷抬眸,诧异地喊出声。 面前的少年却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秀发。 “去吧,听雨还在等你。” “好……” 纵是有千般疑问、万般困惑,云芷也都压在了心头。 她对自己说:没关系,人生在世,不是事事都得有缘由的,没必要太执着。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迎着深夜的风,一路去往云梁。 - 如忠伯所言,从金州去往云梁,日夜兼程,的确两日内必达。 站在云梁城门下时,已然是申时。 彼时,云梁城城门紧闭,城楼上也没有什么人,云芷站在马车上,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唇边,而后大声呼喊:“楼上有人吗?” 她一连喊了三声,都没人回应。 听雨皱起眉头,凑过来道:“小姐,这都第三声了,你说,会不会是所有人都感染了,所以……” “那也该有人守城门!”云芷神情凝重,云梁是大安西北的一个边城,从云梁出去后,途经三千里山路,便可抵达乌寒国。 乌寒国虽小,却为人卑鄙,多年来一直打大安的主意,时不时就想来犯。 只可惜两国距离远不说,中间都还是山路,乌寒国若想打过来,出发时光是携带的物资,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为此,自百年前两国一战,乌寒大败后,这些年,再没有大的举动。 可,饶是如此,大安也未曾掉以轻心,而云梁作为边城之地,同样警惕小心,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条没有心的毒蛇,但看你何时漏出破绽,他们可一口咬重要害! “有人吗?楼上有人吗?” 云芷大声喊了又喊,喊到一旁的听雨都快坐不住时,甚至打算直接利用金钩冲上城门时,空无一人的城楼上,总算有了回应。 “来人是谁?” 城楼上的人,头戴兜鍪,声音有气无力,嗓音喑哑难听,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了最大的声音,以确保城楼下的人能听见。 “我乃裴小世子的医师,途经金州时,听闻此处闹了瘟疫,特来此相助。” “你说什么?”城楼上的人,又哑着嗓子问了一遍。 云芷站在马车上大声回复,那人总算听明白了些,不知怎的,他没再回话,身影也从城楼上消失。 春生皱了眉头:“小姐,连守城的士兵都变成这样,城中的情况,只怕不好。” 何止不好?! 云芷小脸紧绷,心下沉了又沉。 就城中此刻景象,她都不用进去,便知晓已然差到了极致! 否则,边城城门,绝不会让这么一个病的话都说不好的官兵来守! 第209章:清和大师 “去,把我给你们的做的鸟嘴面具拿出来!” “是!”听到云芷的吩咐,春生应声而去,很快将东西拿了出来,主仆三人每人一个,戴在了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的尘土,足足有一人高。 云芷心下止不住的叹息,自云梁城出事,这城门,只怕是许久为开了。 与灰白色的尘埃中,一个士兵拄着拐棍走出。 他岣嵝着后背,不住的咳嗽着,走的也极其缓慢,远远看去,像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云芷从马车上跳下来,朝那人奔去,听雨见状脸色微变,忙快步追上去,抓住了云芷的手臂。 “小姐……” “没事,我有分寸。” 见云芷神情坚定,听雨松了手,任由云芷上前。 那人却停了下来,猛然咳了几声后,摆手道:“姑娘莫要上前……” 云芷顿住脚步,“您这是怎么了?城中究竟出了何事?” 那人又咳嗽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 他这一抬头,可是把听雨吓了一跳! 倒不是他脸上生了怪疮,也不是他相貌奇丑,而是他明明生了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可刚刚看身形、听声音时,却像是个老大爷! 听雨惊骇的合不拢嘴,她甚至不敢想:城中究竟是出了何等恐怖的瘟疫,才能将人折腾成这个模样? 那人又是一阵咳嗽,这才道:“半个多月前,城中忽然有人高热不退,医师开药后,那人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没两日,便没了性命。后来……咳咳咳咳……” 见他咳的身体颤抖,整个人都站不住,云芷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险些被他身上的温度烫到! “你怎么烧的这般厉害?!”云芷大惊,刚要帮他扎针缓解,那人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春生!快,来帮忙!” 云芷大惊,忙唤了春生来帮忙。 - 主仆三人一通折腾后,马车驶入城中,春生和听雨一左一右上前关了城门,云芷赶着马车一路往前走,却是越走越心凉,越走越心惊! 往日热闹繁华的城池,眼下萧瑟寂静,路上几乎看不到走动的身影,但,却能看到以各种姿势躺在地上的人。 他们或是昏迷,也或是死了,云芷却不敢去动他们,只一路往里走,一路奔着衙门而去。 她隐约记得,她曾来过此处,奈何岁月久远,她记不太清了。 好在,衙门的位置大多设置在主街,云芷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到了衙门。 眼下,府衙的门打开着,却无一人值守,云芷从马车上跳下来,刚要往里走,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们是谁?” 云芷脚步顿住,错愕回头,便瞧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背着一捆柴站在不远处。 云芷眼神亮了一亮,忙走下台阶,上前自我介绍。 “我叫云芷,是裴小世子的医师,听闻此处有瘟疫,世子特叫我来帮忙。” “裴小世子?”小和尚澄澈的眼睛眨了眨,脆生生地问:“你说的是裴煜世子吗?” “对!就是他!” 小和尚笑起来,原本黑色的一字眉变成月牙状,看着很是讨喜。 “我认得他,你跟我来。” “哎!” 云芷应了声,快步跟着小和尚往里走。 待绕过照壁,眼前的场景骤然变换,原本寂静空无的府衙,在一瞬间变得拥挤。 云梁府衙不甚宽广的院子里挤挤挨挨地躺满了人,这些人,或睡着、或醒着、又或咳嗽着,他们的脸色也不大一样,有的人面色苍白、有的面颊浮肿泛红、还有的泛黄发黑;云芷看的直皱眉头,直到小和尚接连唤了她两声,她方才回过神来。 “我师傅在药房,我带你去寻他。” “好。”云芷呆呆的应声,跟着小和尚进了个厢房。 说是药房,其实也不太对,这房间一看就是衙门里用来存放东西的,只是眼下腾出来用作了药房。云芷进门后,打眼扫了扫上面的药材,压根没留意其他。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当是谁,原来是云丫头。” 云芷骤然瞪大了眼睛,仓皇地转身时,便对上了清和大师慈祥又悲悯的笑颜。 “清和大师!您怎么在这儿?!” 清和大师彼时胡须已经花白,整个人比上次见面时消瘦许多,就连眼窝也往下凹陷了不少,他听了云芷的话,却是呵呵笑着。 “老衲应好友之邀,去往乌寒,刚好途经此处,这才耽搁了。” “那大师可查出病因了?” 清和大师打了个佛偈,说道:“老衲来时,城中的情况,还并未太过严重,老衲便去探访了第一个出事的孩子,将他所接触过的人、发生过的事,都探查了一遍,却并未查出什么明显的踪迹。” “这就怪了……”云芷蹙眉,纵是瘟疫,也不会毫无缘由地到来,总该有些缘由才是。 “但……”清和大师皱着眉头开了口,神情颇为凝重,“有一事,老衲心存疑惑,只是,眼下已经无从查证,是以,只能是怀疑。” “大师不妨一说。” 清和大师点了点头,说道:“最先发病的那个孩子,在发病之前,曾经上过山,他在山上吃了野果子,抓了野兔子,又在山脚处喝了泉水,这才拎着兔子欢喜的回了家。” “归家后,他母亲将兔子煮了与全家人吃,等到第二日,便发现他不知何时起了高烧,人都已经烧迷糊了,她母亲慌忙请了医师,可那孩子喉咙血肿,根本无法进食。” “大师是怀疑他吃的那些东西有毒?” “没错。”清和大师点了点头,“老衲得知后,亲自上山,摘了野果子,喝了泉水,除了野兔子外,旁的都试过,但,你也知道,老衲皈依佛门,并不杀生,是以,除了那只兔子,旁的都试过了。” 云芷蹙眉思索,总觉得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是有所联系的,可一时之间又琢磨不明白,遂问道:“那后来呢?” 清和大师道:“但,若说是那只野兔有问题,也不合理,毕竟,那孩子去后,率先发病的,不是他的家人,而是平日里同他一道玩耍的孩童,之后,才是他的家人、邻里,以及那些孩子的家人。” “这倒是奇了怪了。”云芷皱起眉头,蹙眉沉思了片刻,道:“那,此次发病的百姓和死亡的百姓可有什么共性?” 第210章:你救不了所有人 她话落,不等清和大师答话便道:“我听师叔祖说,当年夷顺爆发瘟疫时,患病的多是老人、孩子以及女子,以及一些身子不好的男子,至于那些身强体健的男子,即便日日与这些病人相处,也不会发病。” “夷顺的那场瘟疫,的确是这样。”清和大师语露悲戚。“可云梁城的,却并非这般。” 他目露悲悯,看向院内痛苦的病人们,闭上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方才继续:“云梁城的瘟疫,与夷顺不同,此处的瘟疫,以接触为扩散,先是那个孩子,而后是他的伙伴们、家人,以及这些人所接触的人,而后,像是画圆一般,从内向外,不断扩散,直到,整座城池的人,都感染上。” 云芷点了点头,问:“那,有没被感染的人么?” “自是有的。” 清和大师点了点头,“我让那些没感染瘟疫的人,全都闭门在家,没有必要的事情,最好不要出来,另外,老衲这几日琢磨出了一道方子,叫人熬成汤药,各家各户送去,叫他们都喝了一些。” 云芷认同的点头,“大师处置的极好,即便是朝廷的人来了,只怕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清和大师叹息地念了句“阿弥陀佛”,自责道:“老衲还是学艺不精,若是你师叔祖和智和大师在此,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 “人各有所长,大师只是不善此道,但,即便如此,大师也做的极好了,若非有大师在此,这云梁城的人,只怕早已死绝了。” 清和大师叹息一声,看着云芷道:“老衲记得,云丫头是专修医道的。” “大师记性好,我的确是专修这个的,只不过,眼下经验尚少,比不得师叔祖。” “这也极好了。”清和大师脸上有了祥和笑意,“这几十年来,天宇大陆上的诸多瘟疫,你师叔祖都有参与,想来,她应该同你说过。” 云芷点了点头,行至门前,望着院子里的躺着的人们道:“按师叔祖的讲述,以及她本子上的记载来看,眼下云梁城的瘟疫并不算太严重,再加上有类似的经验,想来,是能找到解决之法的。” 清和大师面露赞许,“有你这番话,老衲也就心安了,我天宇大陆,也算是后继有人,日后,待我等百年时,也就不怕黎民百姓再遭瘟难时,无人来救了。” “若可以……”云芷转过身来,“我希望世上再无瘟疫。” 闻言,清和大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冗长的叹了口气。 - 既人命关天,便时间紧迫。 云芷同清和大师沟通完,便让小和尚领着自己去见那些没感染的病人。 这些人有老人、有孩子、甚至还有刚生产不久,正在坐月子的产妇和婴孩,他们几乎都是身边人全都感染,而他们却能幸免的存在。 云芷为她们检查了身体,却发现他们与常人并无太多区别。 云芷找不出问题所在,便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将关注点放在感染的病人身上。 她带着听雨看了病人的情况;发现已经感染了瘟疫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发烧!这些人要么高热不退、要么持续低热,又或者来回发烧反复。 除此之外,感染的人群里,有五分之四的人,会喉咙肿痛,据病人所说,喉咙像是被刀片割过般痛苦,云芷让他们张开嘴时,便看到他们喉咙血肿的厉害,云芷为帮他们减轻痛苦,便让听雨将消炎止痛的药煮成热水,在晾晾,之后,云芷将银针浸泡其中,泡足半个时辰后,挨个儿给他们扎针。 果然,几针下去,众人的状况,明显好转。 清和大师听了很是欢喜,忙提笔将这几位药材加到了方子里。 除了喉咙肿痛外,有部分病人会身体疼痛,还有一部分病人会肚子疼、腹泻,又或者反胃、头痛、鼻塞等症状,云芷如法炮制,找了专门治疗单向病症的药材来进行实验。 比如说,止泻药、轻胃药这些,但,有些药材,针对病症有用,有些药材则没用,但,最有意思的是,晚上云芷忙糊涂了,用治疗鼻塞的药针、去扎头痛的病人,神奇的是:病人竟然好了! 但,最让云芷惊讶的是:那些因头痛被扎针的病人,扎针后,头痛虽只是有所减轻,但体温降了下来! 这一情况,可是让云芷欢喜不已,忙找清和大师商议,两人一起拟了个方子出来! 等小和尚拿着方子出抓药时,清和大师却是犯了难。 “云丫头。” “怎么了?大师?” 清和大师叹了口气,道:“经过你这几日的试验,我们虽说有所进展,但,药材也用了不少,当时你带来的那一车的药材,眼下已经所剩无几,若是朝廷的救援一直不到,最迟明天,我们就会陷入无药可用的境地。” 清和大师话落,站在廊檐下,看着那一院子的病人,眉头紧锁,好半晌才道:“眼下,虽有了让他们能稍微退烧的方子,可,这药每人每日要喝三次,咱们那些药材,看似多,实则少。而病人的症状虽然轻了,但却没有康复的迹象,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云芷神色也凝重起来,行至清和大师身侧道:“这就要看去朝廷送信人的脚程和朝廷派人的速度了。” 清和大师听了直摇头,“以当今陛下的行事,只怕,你要有所失望了。” 闻言,云芷笑起来,侧眸看向清和大师,“大师真真说笑了,我对陛下从未抱有希望,又何谈失望?” “那你……”清和大师面露错愕,顿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了声,说道:“若明日救援的药材还不到,你便走吧。” “不。”云芷抬眸望山,“眼下才是秋季,家里没有药,我还能上山采。” 清和大师闻言苦笑,“云丫头,任何时候都抱有希望是好事,但,这是一城池的人要用药,不是一两个人,若只是一两个人,你说去,老衲便让你去了,可是,这是一个城池的人,纵使你不吃不喝在山上从早待到晚,那也是采不够的。” 云芷也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可真要听清和大师说出来,还是觉得难过。 她望着满院子的病人,张了张嘴,最终,垂下了眼帘。 清和大师捻动佛珠,望着夜空里的星辰好半晌,方才开口劝解:“云丫头,别太苛责自己,纵使身为医者,你也救不了所有人。” “这世间芸芸众生,总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命数。” 云芷咧着嘴笑了,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话,从前师叔祖也说过。” 清和大师垂眸看她,终是开了口,“云家,只有你一人了,若你还当老衲是个长辈,就听老衲一句吧。” “好。” 第211章:这世间人与人,本就不同。 云芷忍着心酸应了声,也忍着心酸,答应了清和大师的要求。 但,她终究是不能彻底不管,是以,趁着夜里,她坐在书案前,将她所知道的瘟疫的病症以及治疗方子和治疗时常,全都写了出来。 她一张一张地写,可写到最后,猛然发现,哪怕是最轻微的瘟疫,它的治疗时长都是十日以上。 十日以上……那就意味着病人至少要喝十天的药,可眼下,衙门里的病人,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两千人,这两千人每日喝三次汤药,再喝上十日,可想而知,需要的药材,得是个多庞大的数字! 云芷越写越心凉,就当今陛下的性子,她真的很难相信,他在得知云梁发生瘟疫时,能以最快的速度派人日夜兼程来救援!也很难相信,他会给云梁送来二三十车的药材。 这几乎……不可能! 无论是速度、还是药材、又或者是医者,方方面面,全都不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云芷努力回想,回想过往师叔祖遇到这种情况,是如何处置的,却在头脑发蒙时,想起师叔祖那句:有时,害死人的不是瘟疫,而是迟到的医者,和缺失的药材。 是了,这天底下的瘟疫,几乎都有的治,可为什么还会死那么多人?当然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大夫来治,也没有足够的药材供应啊…… 所以,感染了瘟疫的人,似乎就只能等死,当年她同师叔祖在濮姚时,似乎也是这样,明明师叔祖都已经想到了法子,写出了方子,可偏偏……没有药材。 没有药材……这于医者而言,真的是个绝杀。 所以,那一年,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在她面前死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明明上一刻还在问她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孩子,下一刻,就死在了她面前,永远地……合上了眼…… 云芷痛苦地捂住了双眼,鼻尖地酸似乎一直蔓延到了心里,以至于让她难受到快要窒息。 明明……已经足够努力,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如此呢? 说到底,还是她学的不好,若是她一早就能想出治疗法子,就不用走那么多冤枉路,也就……不用消耗那么多的药材了…… 说到底,都怪她…… 愧疚与自责,像是一直灰色的猛兽,一口将云芷吞噬了进去,可偏偏,夜色寂静,以至于,都没人能来拉她一把。 “小姐!” 夜色的寂静和痛苦的枷锁是被听雨打断的,她急匆匆冲进来,慌乱又担忧地道:“小姐,春生发烧昏迷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块儿巨大的石头,一瞬间将崩溃的云芷砸了个粉碎的。 与此同时,也将她过往的骄傲和自信,砸成了粉末。 她红着眼眶愣在当场,直到听雨心疼的唤她,她方才回过神来,踉跄地出门去看春生…… 然而,发了高热的春生,已然烧的浑身泛红,任凭她如何呼唤,他都无法醒来。 已经熬油一般熬了几日的云芷早已嗓音沙哑,她唤了一声又一声,也扎了一针又一针,直到嗓子肿的说不出话来,春生也没醒来。 听雨哽咽着问她:“小姐,我能现在去熬药吗?” 云芷机械地点了头,听雨忙擦了眼泪跑出去。 可是,药材越来越少了,剩下的,只够明天早上再熬一顿的。 听雨擦了眼泪,照着方子抓了药以后,便匆匆跑去熬夜,然而,药还没熬好,便出了事…… 云芷是被外头的喧闹声拉回神的,她伸手抹了把眼泪,起身往外走,便听见接连的咳嗽声,可百姓们沙哑的抱怨声。 “听雨姑娘,之前是您说的药材不足,所以,晚上不给熬药,现在,您怎么能自己坏了规矩呢?” “是啊,听雨姑娘,我们之前夜里咳的睡不着、疼的掉眼泪的时候,您都不管我们,现在好了,您自己个儿半夜熬起汤药来,熬药也就熬了吧,还不给我们喝,哪儿有你这样的?” “对啊,哪儿有你这样的?” “反正,我们不管别的,你既熬了,我们也瞧见了,也就得人人有份,否则,这汤药,谁也别想喝。” 已然崩溃的云芷冷眼看他们指责听雨。 她就那么站在廊檐下,看着听雨红着眼要辩解,众人却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也看着众人或不满、或恼怒、又或是恶毒的面孔,忽然觉得,之前的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这世间人与人,本就不同。 如清和大师所言,每个人也许都有自己的命。 或生、或生,旁人都不该干预。是她太过愚蠢,是她太过良善,那人说的没错,多余的善良,会害死她,更会害死她身边的人! “吵完了吗?” 眼看着他们吵嚷中要动手打听雨,云芷终于忍无可忍。 果然,听见她的声音,众人消停下来,还有人陪着笑脸开口:“原来是云大夫啊,哎呦,你可算是来了,您再不来啊,您这婢女可就要翻天了。” “可不是么?”另一人接话,嫌弃又不满地瞥了听雨一眼,转头笑着往云芷跟前凑:“云大夫,您和清河大师先前立好的规矩,说是一天三顿药,可这小妮子竟然敢背着您,偷偷熬药,实在是过分!” “对啊,云大夫,我们这几日这么难受,都没让您夜里熬药,她凭什么?” 云芷眸光森然,冷冷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方才道:“我记得,眼下所用的药材,是我带来的。” 众人闻言有些讪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开口:“是这样,没错,但……” 云芷冷冷截断他的话,“我来时,是因为听闻云梁瘟疫,怕你们熬不过去,所以,特意同人借了银子,采买了一马车的药材带过来,为了能早些赶来,可谓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是,云大夫心怀百姓,我们都记着呢,只是……” 云芷冷冷看了说话的男子一眼,那人身子一僵,当即闭了嘴。 云芷继续道:“来时,我带了我的小厮和婢女,那些药材,全都是我的小厮和婢女负责打包搬到车上,也是他们,赶着马车不顾辛苦的将药材送来,更是他们,在这几日理,给你们煮饭、煮药,送饭、送药,甚至于,你们刚开始病的厉害时,是他们一个端着药碗,一个扶着你们,一口一口地将药喂到你们嘴边。” “可眼下,我的小厮春生,因为照顾你们被感染,高烧昏迷,我的婢女只是为他熬一碗汤药,你们就要这样欺负她,怎么?你们云梁的人,都白眼狼投胎吗?!” 第212章:蛇蝎心肠? 面对云芷的冷声质问,云梁的人,瞬间怒了。 “嗨,云大夫,你这么说话,可就太难听了!” “对啊,云大夫!规矩是你自己立的,我们就说一声,怎么了?我们哪儿就欺负她了?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 “说的就是嘛,明明是自己说一套、做一套,还要怪旁人。” “可不就是,给我们立规矩的时候,那叫一个道貌岸然,等自己人病了,立刻就不顾规矩了。” “哎,可不就是么,瞧着长得温顺良善的,谁曾想是这么虚伪个人。” “可不是么?我当时一看她,就觉得她有问题,现在,果然应验了。” “就是!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脸生气!是她自己巴巴地跑来,又不是我们求她来的,哪儿来的脸质问咱们啊?” “对啊!她要不来,又没人强迫她来,自己非要来,来了又摆这样的谱,真真是显着她了!” “要是没有她,说不定朝廷的人早就来了!” “可不是么……” 抱怨和谴责,犹如猝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云芷。 她站在这儿,看着这些因为她救治,而有力气站起身来骂她的人,忽地就笑了。 “对。”她点头,“你们说的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若不来,想必你们早就得救了。” 她站在原地,拍手大笑,笑得众人面露惊恐。 听雨终是忍不住,走过来拉她的胳膊,“小姐,你别笑了,我害怕……” 然而,云芷笑得止不住。 “真真是疯了。” “切,还大夫呢,不过是说她几句就开始装疯,什么人嘛。” “可不嘛!不就是不想跟咱们分药嘛?谁喜欢嘛!还非要搞这一出,什么人嘛!” “算了,走了走了,都开始装疯卖傻了,咱们在留在这儿,只怕要怨怼咱们了。” “可不是么……” 在不满和怨怼中,病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只留下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畏惧又不安的盯着云芷。 云芷的笑声,好半晌才止住,可眼角的泪,却还未干,听雨心疼地搀扶住她。而云芷,只是看向了那对母子。 见云芷盯着自己不语,那妇人终是坐不住,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云大夫。” 听雨皱眉,刚要开口驱赶,云芷便摁住了她的手,听雨就只能忍耐下来。 那妇人的眼神在听雨和云芷身上打转,犹豫片刻后,终是开了口。 “云大夫,我家孩子还烧着,您也瞧见了,这孩子年纪小,是个可怜的,算我求您,等下药熬好了,分我儿子一碗吧。” 听雨红了眼,“可我只熬了一碗!只够一人喝……” 那妇人闻言缩了缩脖子,怯懦道:“可,可我儿,还是个孩子啊!” “所以呢?”云芷哑着嗓音出声,以至于叫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妇人撇了听雨一眼,小声道:“我知道药材不够,可是云大夫,怎么着……也该可着孩子来不是?那春生小哥,我瞧着是个健壮的,想来病的也没那么厉害,将他的药分一半儿给我儿,想来……想来也无妨。” 云芷垂眸看向她怀中的孩子,面色如常,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云芷,一没咳嗽,二没痛苦。 “我记得,你儿子眼下的症状只有时不时地发烧和腹泻,但,饶是如此,每日药熬好时,也还是先给他喝上一碗。还有你,你没病,但因着是来照顾孩子的,所以,那药,也给你喝一碗。” 妇人眼神有一瞬的闪躲,抱着孩子小声道:“这不是您和清和大师说的么,先紧着孩子来,熬好的汤药,先给孩子们喝。” 她话落,低着头不敢看云芷,见云芷和听雨一直没答话,又说道:“而且,我在这儿照顾孩子,你们一开始也是知道的啊,是你们说,照顾病人的,也得喝一碗,免得被传染的。” “所以呢?”云芷气笑,抬脚走下台阶,来到妇人跟前,盯着她的脸问她,“你想如何?” 那妇人大抵是觉得自己占理,又或者,觉得这云梁是他们的底盘,当即心一横,抱着孩子站起身道:“所以,这熬好的汤药,理应给我儿子一碗!” “哪儿来的理?又哪儿来的理应?你倒是给我讲一讲?” “我读书不多,讲不了那些大道理,但是云大夫也莫想着诓骗我,这天底下,人命最大,孩子最大,饶是朝廷的人来了,也得先给我儿子一碗!” “我若不给呢?” 妇人闻言瞬间急了,瞪着云芷的眼眸里迸射出怨恨和不满,“你若不给,我就抢!我就告诉朝廷,让他们都知道,你是多么坏的人!” “好。”云芷气笑出声,后退一步道:“那你去吧,我不拦着。”话落,转头吩咐听雨,“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若是熬好了,端过去喂给春生,若他不张嘴,按我教你的法子给他扎针。” “是!” 听雨领命,快步离去。 那妇人闻言急了,抱着孩子就要去追,却是被云芷拦住了去路。 “你!”妇人怨恨地瞪着云芷,许是着急地过了头,她看着面色冷清的云芷破口大骂。 “你这个女人,心眼怎么那么坏啊!明明我儿子都快好了,只要再喝几碗药,他就能完全好了,你偏不给他喝!你偏要害他!” “你怎么这么恶毒啊!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害我儿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这么小的孩子你也克扣他!你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被阎罗王炸油锅的,你知不知道?!” 她怀中的小孩,约莫三四岁的年纪,闻言也跟着骂:“坏女人,坏女人……” 妇人越骂越气,“我看你,就是跟那春生小哥有一腿,还说什么是你小厮,多半是你野男人,不然,你怎么这么担心他?还为了他,偷用我们的药材!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偷野男人偷到我们这里来,老天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你啊!” “劈死你、劈死你……”小孩跟着大喊。 “你也女人,看着一副菩萨面容,实际上就是个蛇蝎荡妇,想借着我们出风头,还敢这么对我们,你等着吧,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等你有了孩子,我诅咒你的孩子也生这种病,我诅咒你也吃我今日的苦!” 小孩子紧跟着骂:“诅咒你、诅咒你……” “不过,我也这样,也嫁不出去,说是来救助我们的,说不定是跟野男人偷跑,不小心跑到这儿的,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自己不守妇道,还爱装模作样,我告诉你,你早晚遭报应!” “遭报应、遭报应……” 云芷仍旧面无表情,就好似那些污言秽语不是在骂她一样,她看着眼前这对一唱一和的母子,就只有冷冷的一句话:“说完了吗?” 第213章:我从前,与他认识么? “没有!” 妇人气在头上,对着云芷怒“呸”了声,“我就是骂你三天三夜,都骂不完!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我儿子没事儿,否则,我若活着,爬也爬到皇上面前状告你!我若死了,就是滚钉盘,也要去阎罗王那儿告你!” “成。”云芷点了头,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你现在出门右拐,一直走到南城门,出城后,一路向南,抵达辉水,在从辉水往东北方向走,可抵达金州,从金州开始,一路顺着官道往东,能抵达京都的西城门,你去吧,我不拦你。” “你……” “还有,我不欠你的,也怪我,烂好心,我若没带药材过来,你儿子两天前就死了,你哪儿有机会来骂我。” “你……你这个毒妇,你敢诅咒我儿子!” “我只是陈述事实!” “呸!你就是诅咒!你这毒妇,看我不打死你!” 那妇人本想着对着云芷谩骂一通,好叫云芷怕了她,如此,就可能叫人分一碗汤药给她儿子,而她儿子,眼下已好的差不多,只要她争争气、努努力,叫他儿子多喝几碗汤药,不出几日,她儿子就能好个彻底! 到时候,她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去! 可谁曾想,云芷竟不遂她愿! 妇人越想越气,还抱着孩子,就伸出一只手去抓云芷的脸,云芷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在她伸手过来时,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折。 “咔嚓”的声响落入耳际时,妇人惊恐地睁大眼睛。 “你、你干了什么?” 云芷松了手,“你若另一条胳膊也不想要的话,大可以接着闹。” “你……”女子气急,眸中闪过一抹怨毒,“算你狠!” 她垂下那条不听使唤的手,单手抱着孩子离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云芷只觉得心神俱疲。 从前,师叔祖同她说,行医这条路,有时很简单,有时却艰难无比,端看你如何选择。 祖母则说,做一个好人很容易,只需要有一颗善心,但,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好人,却是千难万难。 她以为,她日夜兼程,是来帮忙的,是来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 可眼下才发现,在他们眼中:她是个带着野男人私奔来的,是想借着他们生病出风头的。 呵!真好! 难怪那人说,她多余的好心,会害死她。 真的,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想到这儿,云芷扯着嘴角苦笑出声…… - 小和尚来请云芷时,她才帮着听雨给春生喂完那碗汤药,听见小和尚说是“清和大师请她过去”云芷也未着急。 她平静地拿帕子给春生擦了嘴角,叮嘱听雨看好春生,这才起身往外走。 屋内烛光冉冉,云芷进门时,清和大师正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听见脚步声,方才睁开眼。 “云丫头来了。” “大师。”云芷规矩地行了一礼。 “坐吧。”清和大师目光慈悲,招手示意云芷坐下。 云芷在大师对面的蒲团上落座,小和尚便走上来,拎着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云芷跟前。 “前院的事,大师都知道了吧?” “嗯。”清和大师点头,慈悲的目光里满是心疼,“方才,那位女施主的确有来老衲这儿状告你。” 云芷苦笑一声,清和大师则是叹了口气。 “世间芸芸众生,总是有好有坏,你既要修医道,便该明白这个理。” “我大概……还是不明白。”云芷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啜了一口,明明是清新淡雅的绿茶,可云芷喝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苦涩。 但,温热的茶水入肚时,还是驱散了一些寒意,云芷好受了许多,又低头喝了大半杯,这才放下。 清和大师无奈的叹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既有世界万千,人,也自有万千,再这万千中人里,恶人又有千万千,云丫头,你要明白,这世间,多的是苦难;也多的是恶人,若非如此,我佛何需渡谁?” “难道,是渡那些素来积德行善之人么?” 云芷闻言心神猛然一颤,诧异的抬眸,却一眼望入清和大师那双满是悲悯的眼眸中。 “孩子,你行于这世间,理应明白,世间多恶人,良善之人,十不足一,你跟随你师叔祖游历江湖多年,见过这么多人,历过这么多事,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若你每行一善,便希望落在终生眼中是善,那你当真是为难众生,也为难自己。” “若世人都长着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眸与心肠,世间哪儿还有善恶之分?又哪里还需要公道二字?” “你可知,佛为何说,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那是因为,恶人难从善?你又可知,为何一世行善的人,最后关头,忽然行恶时,为何会功亏一篑?” 云芷心神颤了颤,这个问题她曾问过师叔祖,可师叔祖怎么说的呢? 她说,之所以功亏一篑,是因为恶一旦有了突破口,接下来,便是无限的恶。 世间千万人,也千万种人,可饶是这么多人,也从来是释恶容易,从善难,因着此,恶人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 云芷红了眼,开口时,声音都在发颤,“可是大师,这不公平。” 凭什么?凭什么好人做了一辈子的好事,末了做一件坏事,就要功亏一篑,就要受万人唾骂! 凭什么坏人一辈子行恶,末了只是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便能受世人膜拜?! 凭什么?! 为什么?! 然而,回应她的,是清和大师无奈又悲悯的叹息。 “孩子,这世间,何来公平啊?” “可……”云芷说不出话来,只两行清泪止不住地落下。 清和大师冗长地叹息,“阿弥陀佛,云丫头,执念太过,并非好事。” “从前,老衲觉得裴家那孩子,执念比你深重,是老衲无论如何都拉不回头的深重,可如今再看,他虽有执念,很多事,却远比你看的明白。” “而你,乍看之下,是比他明白,实际上,你远不如他透彻。” 云芷心下悲凉又难过,可唇角颤了又颤,最后却只问出一句:“我从前,与他认识么?” 清和大师又是一声叹息,“云丫头,这世间很多事,你都心里明白,即便你不明白,多停下来问问你的心,也能够明白,你又何必……来问老衲呢?” 第214章:这世间大道,终要你一人去行。 从清和大师那里出来时,山间的夜风夹带着秋天的凉意和土木的清香吹下来,云芷顿住脚步,仰头盯着明亮的月亮看了许久,方才低声呢喃,“原来,已经快下旬了。” 小和尚笑起来,“再有两日,便是七月下旬,等过了七月,离八月十五也就不远了。” “这倒是。” 小和尚笑着道:“若是此处的瘟疫能尽快解决,姑娘说不定还能来得及回去与家人团圆。” 云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她忍着泪,笑着道:“但愿佛祖保佑,咱们都能有团圆。” 小和尚笑盈盈的,明亮的眼眸里,满是纯粹的欢喜。 云芷忽然觉得,她这话,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她已经没了家人?又何来团圆? 而那些小和尚,也多半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连亲人都没有,又往哪儿有团圆呢? 所以,纵是佛祖保佑,纵是瘟疫解决,他们……又如何团圆? 团圆不了的,永远……永远也团圆不了的。 云芷收回视线,借着月光往回走。 走第一步时,她想起“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走第二步时,她想起“世间多苦难”; 走第三步时,她想起“所行善事,落在旁人眼中,未必是善。”; 走第四步时,她想起祖母说,“世间万事艰难,我不愿用条条框框束缚你,我希望,你永远是你自己,永远做你自己,善也好,恶也罢,我只希望,你心安,你自在,你快乐。” 走第五步时,她想起师叔祖说,“这世间大道,终要你一人去行。” 是了。 她略微顿住脚步,低头看着脚尖。 这世间大道,终要她一人去行,善也好,恶也罢,都不是她的目的,也都不是她所追求的东西。 她行于世间,最爱的是她的家人;她的满心满眼,全都是为所爱之人,而非是为了陌生之人。 她不是神佛,她没有无边大爱,她只有一颗小小的心脏,那么小一颗,就只能装下那么多人。 至于旁的,那都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 “小姐,我们不走吗?” 天亮时,听雨见云芷如往常一般起身,不解地上前询问。 “走?”云芷彼时正坐在铜镜前梳头发,困惑地看她一眼,“去哪儿?” 听雨皱眉,“当然是离开这儿,昨个儿……昨个儿夜里都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云梁……我们如何还呆得下去?” “你说这个啊……”云芷笑起来,手上却利落地用一根簪子将头发挽了起来,“如果到了午时,还没人送药材过来,我们就走。” 话落,她转过身来,见听雨神情困惑,便道:“我明白你,只是,眼下春生还病着,若我们就这么带他离开,很可能会感染其他城池的人,这样……委实不是咱们的初衷。” “所以,咱们再尽可能的等一等,看能不能等到有人送药草来,若等到未时,还没人送药草来,咱们便走。” 听雨轻轻点了点头,走上来问:“小姐,是不放心云梁的百姓么?” “那倒不是。”云芷笑着拉过听雨的手,轻轻捏了捏,笑着道:“我没有受虐倾向,我只是担心春生。” 既然好人难做,那倒不如做个自私自利的坏人。 她的确是医者,但,旁人的生死与她何干呢?他们是生病了,但,他们不是她的病人,若就只因为她是医者,世间所有病人的生死都与她有关的话,那她这一生,可就太累了。 她就只是一个平凡人,她不想那么累,所以,她只在乎她身边的人。 听雨松了口气,在云芷跟前蹲下身来,仰着脸望着云芷道:“小姐,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的造化吧。” “好……” - 这一日,汤药熬好时,病人们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就连往日里需要春生和听雨帮着喂药和送药的人,都自己端着碗来排队,云芷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时,止不住地想笑。 听雨走走来,无奈又失望地道:“我原本……还以为他们病的有多严重呢。” 云芷嗤笑了声,“他们的确是病的不轻,但是听雨,你要记得,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一个人求生欲。” 听雨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云芷冷笑一声,“就这群人……你看着吧,但凡朝廷的人一直不来,等到云梁粮仓里的米面全都吃完,届时,你就能看到人心的可怖。” “这……”听雨嘴角狠狠一抽。 云芷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皱了眉头,问听雨:“春生喝过药了吗?” 听雨点了点头。 “那你记得咱们的马车和马停在那儿吗?” “我知道!” “好!趁着他们排队喝药,你偷偷把春生弄上马车,然后,赶着马车去北城门附近等我。” “北城门?”听雨惊诧的瞪大眼睛。 “没错,就是北城门!” 云芷来不及解释,看了眼领药处越来越拥挤的人群,心觉不好,忙催促听雨离开,自己则匆匆去寻了清和大师。 - “大师,你真的不跟我走么?” “阿弥陀佛” 清和大师双手合十,闭目道:“老衲既在此,便不会轻易离开。” 话落,他睁开眼,看着云芷道:“云丫头,你既想明白,那就按你心中所想行事即可。” “云芷多谢大师教诲。” 云芷见劝不动清和大师,便郑重行了一礼后,起身离去。 - 另一边,听雨趁着众人的关注点全在汤药上,偷偷将春生弄到了马车上,又折返回来将他们的行李全都带上,这才赶着马车往北城门去。 不同于南城门,北城门上,还有未感染的官兵在守着,瞧见有马车过来,便上前询问。 听雨见他们要来,忙大声告诉他们车上有人感染,叫他们千万别靠近,怕他们不信,还掀了帘子,给他们看因为发烧,脸色浮肿泛红的春生。 那官兵见状,果然快速撤离。 约莫等了一刻钟,云芷才背着包袱姗姗来迟。 “小姐,你可算是来了。”听雨松了口气,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缓缓落下。 云芷往城门处望了一眼,道:“走,咱们出城!” 话落,完全不给听雨反应的机会,便策马向前! 见状,听雨大惊,想要开口询问,奈何云芷已经走远,就只能赶着马车追上去。 奈何,她刚在城门处追上云芷,就见云芷从怀里拿出通关文牒递给守城的官兵…… 第215章:去往乌寒 “的确是真的。”那官兵看完,将通关文牒递还给云芷,不解地询问道:“我听闻姑娘这几日一直在城中给百姓治病,这好端端的,怎的忽然要去乌寒?” 云芷道:“我和清和大师查了数日,越查越觉得这瘟疫来的奇怪,想着乌寒国人过往行径,怀疑是他们派人故意为之,是以,清和大师叫我去乌寒查探。” 官兵点了点头。 云芷又道:“乌寒国人为人卑鄙,纵使此事与他们无关,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将瘟疫带过去,如此,也能给他们添些麻烦,省的他们老想攻打咱们。” 官兵闻言眸子里露出赞许的光亮,“云姑娘真真是女中豪杰!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可惜,眼下城中大多人都已经感染,我等未曾感染的,需得留在这里守着这道城门,否则,我必亲自带人去一趟!” 云芷笑起来,“无妨,我去了,就相当于大家都去了!” “哎,是这个理!”官兵笑得敦厚,神情中又带着一抹担忧,“那姑娘此去一路小心,若是遇到麻烦,就想法子回来。” “嗯,好。” 云芷点头,郑重又感激地朝着官兵道谢,那官兵带着几人将城门打开,送云芷出去。 听雨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他们出城数十里,直到,他们回头,再也看不到城门时,她方才开了口。 “小姐,为何突然决定要去乌寒?” 云芷骑在马上,目光看向远方,闻言飒然一笑。 “没什么,就是我和清和大师觉得这瘟疫来的奇怪,思来想去觉得有可能是乌寒人下的黑手,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乌寒一趟。” 听雨心中隐约觉得不对,眉头皱了皱,又缓缓舒展开来,问云芷道:“小姐是昨天就想好了吗?” “你觉得呢?”云芷笑看着她。 听雨抿了抿唇,道:“我在咱们马车上,发现了一些干粮和药材,但,之前咱们抵达云梁时,我和春生,明明把车上的东西全都卸下来了。” 云芷收敛了笑,声音也沉了下来。 “那你可是觉得我狠心?” 这话问完,不等听雨答话,云芷便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明知道云梁缺吃少药,我还是带了粮食和药材出来,甚至,还塞了几件厚衣服。” 听雨看着她消瘦的身影,只觉得鼻酸,难受了好一会儿,却只说出一句:“来云梁之前,姑娘胖了好些,瞧着,很有福气,眼下,倒是比在京都时,还要瘦了。” “瘦好啊。”云芷又笑了,“瘦了苗条,瘦了好看,瘦了啊……就不用减肥了。” 明明云芷说这话时在笑,可听雨却想哭。 她知道云芷这是寒了心了,毕竟,云芷来云梁之前,是想着解救他们的;而且,因为知道药材不够,特意自掏腰包,在金州买了许多药材带过来。 等抵达后,又为了给云梁的百姓治病,几乎不眠不休的忙。 那可是两千来人啊!她家小姐要一个一个的扎过去!一个一个的救治!可她只有一个人啊!她怎么忙的过来啊! 她从白天忙到黑夜,从黑夜,又忙到天亮,熬得没时间吃饭、没时间睡觉,饶是这般,却依旧多的是人不满。 春生没生病之前,那些人也总是在抱怨,云芷为何不先给他们扎针? 春生感染之后,他们又抱怨云芷有私心…… 可春生都高烧昏迷了啊!那些药也是他家小姐掏钱买的啊!怎么就不能给春生喝一碗了?! 难道,非要等春生烧死过去才行吗?! 一想到那天夜里百姓们的态度,以及第二日一早,自己去给春生端药时,百姓们的冷嘲热讽,听雨心里便难受的要命。 明明,那些日子她和春生也从早忙到晚,尽心尽力的帮助大家,甚至于……饭不够吃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饿着肚子给大家端饭吃,可他们温热的嘴里,怎么就能说出那么冰冷无情的话呢? ——身体不好来跑来出什么风头? ——就是!明知道咱们粮食少,还跑来抢!安得什么心啊! ——可不么?我看呐,就是想借咱们博个好名声罢了,就跟之前在城门口施粥的那位小姐一样,说什么是为了百姓好,可她要真为了咱们百姓好,就该给咱们发米、发面! ——所以说啊,他们这种人,都虚伪的很!就是来虚的!真金白银,那是一丁点儿也舍不得掏! ——我也这么想,她要是真盼着咱们好,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应该派人多多送粮食和药材来,而不是自己舔着个脸过来! ——可不么,来了一点儿用没有,竟给咱们添乱了,还爱摆架子!我呸!要我说,老天就是不开眼?叫她的情郎感染有个屁用!老天应该让她感染!再让她发高烧烧死! ——就是就是! 细密的话语像是一把把猝了毒的尖刀,一刀、一刀,狠狠扎在听雨身上,扎的她鲜血横流,痛的她向死难休。 她想过要反驳,可是,想到房间里高烧昏迷,还等着她端药去救的春生,便硬生生忍住了。 她咬着牙、忍着泪,在众人或不满、或怨恨的声音中,端走了一碗汤药,又在他们如利刃般地目光里,背对着他们离去。 也许,人在面对生死时,呈现出来的多是恶念。 也许,那两千多人里,有人心怀善良,也有人曾喏喏地替他们辩解…… 可是,声音太小了,真的太小了!小的如一粒尘埃落入大海,小的如一滴雨水落入沙漠,只一瞬,便被吞噬、被淹没。 所以,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既听不见,那便只能当它是……不存在吧。 - “小姐……”夜风吹过脸颊时,听雨看着燃烧的篝火,不放心地看了眼马车。 “春生他……真的能好起来吗?” “能的。”云芷将抹布叠了几层,这才拿起盖子,而后用勺子搅了搅里面的汤药,又盖上。之后,又拿起旁边的另一个盖子。 但见听雨没说话,云芷侧过脸来,看着她担忧的眉眼,笑起来。 “你要相信我。” 她伸手捏了捏听雨的脸,“我也在这里,而且,附近都是山,我总能想到办法,若实在不行,我会说的。” 听雨缓缓点头,泛红的眼眶里满是荒凉。 云芷心知,她是被伤透了心。 可她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劝她,毕竟,她也伤心,而直到现在,她也还没劝好她自己。 “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拍了拍听雨的胳膊,又往篝火里添了柴火。 “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她望着燃烧的火苗,疲惫又荒凉的眼眸,好似有了光亮。 “你信我,听雨。” “嗯,我信你,小姐。” 第216章:山间人家 春生是在他们离开云梁的第五日夜里醒来的。 彼时,他们正借宿在山上一户农家那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赶路途中春生虽不再高烧,却一直不醒,云芷实在是担心,便绞尽脑汁的想法子,竟还真让她想到几味药来。 奈何,这几味药他们车上都没有。 云芷无奈,只能停止赶路,趁着天光正好,让听雨在山下等候,自己孤身一人上山才要。 然而,云芷刚爬到半山腰,就听见了孩童的啼哭声。 在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听见这样的声音,委实奇怪,云芷略踌躇一瞬后,便绕过灌木去瞧。 这一走近便瞧见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坐在地上,抱着脚大哭。 云芷眼尖,一眼就瞧见脚踝上的血迹,忙上前查看,待扒开那孩子的手,才发现脚踝上有蛇咬的伤口,忙问他是什么样的蛇咬了他,他的家人又在哪儿?他又为何一个人跑出来。 小孩呜呜咽咽地哭,断断续续地说,云芷,边听边给他扎针、挤毒血,又在附近找草药。 等到小孩说完时,云芷也把活儿给干完了。 “所以,你是追着你阿姐出来的?” “嗯。” 小孩委屈巴巴的点头。 “那你阿姐知道你出来吗?” 小孩摇头,抹了把眼泪道:“我也不知道。” 云芷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小孩点了点头。 云芷松了口气,而后背着小孩踏上了归家的旅程,好巧不巧,刚走到一半儿,就撞见了前来寻人的妇人,那妇人瞧见云芷时,脸上露出惊诧错愕的神色,可,等下一瞬瞧见云芷后背上背着的小孩时,紧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那小孩瞧见妇人也哭着喊娘。 云芷见他家人找了来,自是将孩子放下,又告知妇人这孩子中了蛇毒,不过眼下已经处理过,而后,又讲自己是用了什么药,若妇人不知晓,大可以按着她口中所说的药材,采一些出来。 妇人感激地道谢,再看云芷的神情,已然不同。 云芷心里记挂着春生,说完话就要走,却是被妇人喊住。 “姑娘……” “嗯?” 见云芷诧异地转过身来,妇人脸上露出温和笑意,“我瞧姑娘不像是附近的人,好端端的,怎来了这儿??” 云芷瞧出妇人眼中的打量,也不隐瞒,只道:“倒不是来这儿,只是途经此处,有人生了病,想着来山上采些药……”云芷话说一半儿,忽地想起此病会传染,忙道:“对了,你们待会儿回家时,最好点上艾草熏上一熏,若有白醋和酒,也可以用上一用。” 妇人闻言变了脸色,忙抱着孩子后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云芷,“你感染了瘟疫?” “这倒不是。”云芷摆手,“我的家人生了病,可能是感染了问题,一直发烧,昏迷不醒,我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我是上山来采药的,听见孩子的啼哭声,怕出事,方才去瞧,并非有意想传染你们。” 妇人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是想采何种药材?” 云芷便将要采的药材一一说来。 妇人蹙眉沉默,半晌问道:“你可是从大安来的?” “正是。” 妇人抿唇静默,半晌道:“你说的那些药材,我有,你跟我来吧。” “好。”云芷茫然的点头,倒不是她有多天真,而是,这山太大了,等她把这几位药材找齐,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而眼下这妇人,多半是想还她人情。 是以,云芷跟着走了。 当然,若妇人想害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单打独斗,以少胜多,她可能不太行,但逃跑的话,她还是在行的。 - 云芷跟着妇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屋舍前,那屋子是有木材搭建,分上下两层,一眼望去,至少有时间物资,院墙由篱笆围成,篱笆周围种着花花草草,绿色的藤蔓爬上篱笆,在上面或开花、或结果,篱笆内,则是卷养着鸡鸭鹅,并猫猫狗狗。 然而,还没欣赏完,一道粗犷的声音,便落入耳中。 “娘子,找到欢儿了吗?” 云芷闻声抬眸,便瞧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留着黑色胡须的中年壮汉,从西北方向快步而来。 “找到了。” 妇人颠了颠怀中的孩子,同男人道:“欢儿贪玩,追着玥儿出了门,偏偏玥儿没瞧见他,这调皮的……在山里乱跑,又被毒蛇给咬了,多亏这姑娘在山中行走,救下了他,这才没事。” 男子闻言心疼地看了眼儿子,见的确没什么事,便快步上前同云芷道谢。 云芷见状,忙不迭的后退。 男子愣了一愣,错愕道:“姑娘,俺们不是坏人。” 又怕云芷不信,便转过头像妻子求助,“娘子,你快告诉这姑娘,俺不是坏人!” 妇人失笑,轻拍着稚子的后背道:“这位姑娘不是觉得你是坏人,只是怕她把瘟疫传染给你。” “啊?瘟疫?”男子大惊,瞪大眼睛一路后退,还不忘拉着妻儿往后退。 “竟是瘟疫!怎么不早说?还有娘子,她都得了瘟疫了,你还把她带回来做什么?” 闻言,妇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她家里人得了瘟疫,她没得,之所以上山,是因为这一路上荒郊野岭的,没地方买药材,这才来的。” “原来是这样。”男子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真是吓死我了,娘子你下次可得说明白。” “行了,先把孩子抱进去吧。”妇人将孩子塞给男子,转头走过来给云芷赔不是,“姑娘,对不住,我家相公是个乡野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礼数,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不会不会。”云芷连连摆手,“毕竟这是瘟疫,不是旁的,若是换成我,也要往后退的。” 妇人笑起来,引着云芷进门,边走边道:“对了,姑娘是大安哪里人啊?” “按理说,我是京都人士,但,也不算。” 妇人诧异,“这话怎么说?” 云芷讪笑着解释,“我是生在京都,但,没长在京都。” “原来如此。”妇人缓缓点头,指着院子里晾晒的药材道:“这些都是我与相公闲来无事采来的,毕竟,想着晒干后拿出去换些钱财的,姑娘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多谢。” 云芷道了谢,便去看院子里晒着的药材。 妇人打量了云芷一瞬后,便在院内的石桌前落座,看着云芷的背影温声说话。 “我记得,京都有个裴家,世代良将,很是有名,不知他们……眼下如何了?”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明显看到云芷身形一顿。 见状,妇人置于身前的手,不由地收紧,但开口时的语调,却是如常,“怎么?姑娘没听说过吗?” 第217章:故人之姿 云芷转过身来,可脸上,却只剩下苦笑。 “看来姐姐,是真的很久没出门了。” 妇人微微蹙眉,神情间似是疑惑,又似是不满。 云芷看了眼手中的药材,轻声道:“裴家,十二年前,出了事,眼下,已经大不如前了。” “出事?”妇人眉头蹙起,神情骤然紧绷,开口的语气都带了急躁与焦灼。 “裴家家大业大,又子孙争气,本该蒸蒸日上,怎会出事?!” 闻言,云芷朝她看过来。 看出云芷眼神里的探究,妇人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忙死死掐住自己的手,逼迫冷静下来,又悄悄顺了几口气,这才放缓语气道:“裴家那般显赫,又得皇帝信任,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呢?该不会,是你记错了吧?” “不会的,我不会记错的。” 云芷鼻尖泛酸,虽不知这女子为何这般问,但,还是将自己那时在卷宗上翻出来的内容,告知了妇人。 “这……这怎么可能?”妇人脸色苍白,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那可是裴家!” “但,事实就是如此。”云芷眼看着妇人于石桌上的手攥的泛白,心下却只有悲凉。 “那,眼下裴家如何了?”妇人的手攥的又紧了几分,眼眶也微微泛红,好一会儿才问:“那眼下,裴家……是谁在主事?” 云芷抬眸看她,心下满是悲凉,“眼下裴家,只有裴小世子裴煜一人,但,他自幼身子不好,是以,一出生就被送往寺庙,眼下,才刚刚回京。至于主事……他的事,多是陛下和太后做主。” 妇人踉跄着靠在了身后的石桌上,惶恐又错愕的道:“怎么会?” “这……这不应该。”她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又猛地抬起头来,“不对啊,裴家有云颢这个军师,云大人机智过人,曾冠盖满京华,战场上几乎算无遗漏,有他在,怎会出这样的事?” ——冠盖满京华。 这是云家出事以来,云芷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夸她祖父了。 还是……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 她心下一时间既心酸,又欢喜,以至于,眼眶都含了热泪。 “我祖父他……在裴家出事的那一年,死了。” “什么?!”妇人惊愕的睁大眼,好半晌才道:“你是云大人夫妇的孙女,你的父亲是云旻!” “是!”云芷含笑点头,眼里水光却是更胜,“可是,他也死了。” “这……这怎么会?” 妇人一脸的不敢置信,捂着嘴巴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云芷道:“世事无常,但,能在距离京都几千里的地方,再度听到有人提及我们两家时,我还是很开心,很感激。” 云芷说完,认真地给妇人行了一礼。 “怎么会……”妇人好似受了打击,愣怔着难以回神。 男子从屋内走出,一边叫云芷去挑选药材,一边搀扶着妇人回房。 半晌,就在云芷取了几位能用得上的药材准备离开时,男子走了出来。 “大哥。” “姑娘,俺家娘子请你进去。” 云芷有些诧异,但,想着那妇人方才的反应,还是点头跟了进去。 正屋是大三间的厅堂,云芷进去后,便跟着男子来到西间。 那妇人此时正红着眼靠在竹榻上,跟前,则是一块儿刻着“裴”字的令牌。 妇人原本正呆呆地望着令牌,听到男子说云芷来了,方才抬起头来。 “我就说,为何打一见你时,便觉得眼熟,原来,是故人之子,也难怪,有故人之姿。” “你……”云芷诧异地看向妇人,却见妇人难过又伤情的看着自己,说道:“你可能不认得我,按理说,你该唤我一声姑姑。” “姑姑?”云芷错愕万分,“可……可我父亲并无姐妹啊!” 妇人叹了口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妇人招手,示意云芷坐下,这才慢慢同她讲起当年的事情。 原来,眼前的妇人名唤红螺,是云芷祖父庶出兄弟妾室所生的孩子,只是,那妾室不受宠,怀孕时,被主母发卖,导致红螺还未出生,就已经离开云家,跟着母亲颠沛流离。 红螺五岁那年,母亲病逝,临死前,同红螺说了她的身世,还说她病重时,已然托人去京都云家送了信,她想着京都云家那位是个心善的,想来,是能照拂这孩子一二的。 即便,他们不派人来接,但,只要这这孩子能寻去京都,即便是看在同宗的面子上,云芷祖父,也不会做事不管。 奈何,那时红螺年纪小,母亲去后,还不等京都来人,就被人牙子发卖。 可,红螺又运气不错,刚被发卖,就被下山游历的毒师宴江南救了下来,那之后,没多久,云芷的祖母,便带人寻了过来,问红螺要不要同自己回京都。 但,那时的红螺年纪小,并不知道回京都意味着什么,是以,在面对对她极好的师傅,和一个陌生人之间,她选择了师傅。 云芷的祖母见状,也未为难她,只说“女孩子,学些东西,总是好的。”是以,替她送了拜师礼后,便回去了。 而红螺,也跟着师傅回了山上。 那之后,每年红螺都能送到京都送来的银钱和礼物,以及给师傅的谢礼,和给师兄弟们的礼物。是以,师门众人皆知,小师妹红螺,在京都里有个待她极好、又极其挂念她的婶娘。 而她,也时常会给婶娘写信,既是报平安,也是表谢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待十五岁那年时,师傅同她说,她已然学的差不多,该是出去行走江湖,历练本领的时候了。 她得了这话,便欢喜地下了山,然后,一路奔去了京都! 那时的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婶娘,也见一见婶娘口中的哥哥,和未来的嫂嫂。 她一路坎坷疲惫,却也满心欢喜期待。 而抵达京都时,迎接她的,也的确是属于家人的欢喜与温暖。 那一年,是红螺最欢喜、最满足的一年。 然而,只一年,裴家军就在战场上吃了亏,就连云芷祖父,也中了毒。 红螺听闻消息时,在家急的团团转,偏偏,宫里也出了事,云芷祖母走不开,红螺好不容易有了家人,她真真不想这么好的叔父出事,是以,留下一封信后,便连夜离开京都,去往了战场…… 那之后,便再也没回到过京都。 听到此处时,云芷心中满是疑惑:“既如此,我娘和爹爹,以及府中家人,都该认得你的,可为何……我从未听他们提及?” 第218章:原来你不是啊 闻言,红螺笑了。 “我记得,你先前说,你虽生于京都,却长于别处,你可知……这是为何?” 云芷轻轻摇头。 红螺看着桌子上刻着“裴”字的令牌,说道:“那是因为,我奔赴战场的那年,路上碰到个老道,他为我算了一卦。” “什么卦?”云芷好奇的问。 “具体的卦文,我不记得了,但,那老道解说的意思,我却牢牢记得。” “他说,咱们家的女儿,如同盛夏里的花,成年之前,若想好好成活,需得远离京都,否则,花谢容易,花开难。” 云芷愣怔,错愕的好半天说不出话。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最最重要的是,那老道还说,咱们家的女儿,若好好活到了成年,回到了京都,便是花开不谢。” “而花开不谢,是伤克帝王之相,总之,要么伤帝王,要么伤皇子,反正,无论如何,都得伤一个。” 云芷见她笑意盈盈,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那姑姑,你伤了谁?” 坐在云芷对面的妇人闻言盈盈笑了,“我伤了两位皇子。” “嘶……”云芷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下一瞬,满心敬畏地竖起了大拇指! 难怪未曾听闻,原来是闯下过大祸,眼下还没死,真就是福大命大! 哦不!看她对裴家和云家的态度,当年,多半是两家合力,掩护她假死脱身,否则,以皇室的性子,必不能善罢甘休! 红螺见云芷满脸钦佩,不由笑出声来,“眼下,你知道,你为何不曾听说过我了吧?” 云芷鹌鹑似的点了头,想着眼前这位怎么看都不起眼的妇人,曾师从宴江南,态度越发恭顺。 “对了,我记得你方才说,你有家人感染了瘟疫,不如,我让你姑丈与你一同下山,你把他们带上来,我为他们诊治。” 闻言,云芷猛地抬起头来:“姑姑会治这瘟疫?” “嗨,顺手的事儿!” 见红螺大手一挥,一副不当回事儿的模样,云芷忙带着姑丈下山去接人。 等到一行人回来后,红螺已经熬好了药,但见几人将昏迷不醒的春生抬进来,忙领着他们去了收拾好的屋子,又叫几人拿艾草熏了熏,这才进屋去。 云芷好奇如何治疗,熏过之后,便快步跟了进去,可一进去,就看见红螺再给春生扎针。 云芷凑上前道:“姑姑,你还会扎针呢?” “瞧你这话说的。”红螺嗔了她一眼,道:“我的针灸,可是婶娘亲自教的。” “祖母教的?”云芷惊得双目瞪圆。 红螺笑了,“哎呦,原来你不是啊?!” 云芷:“呵呵……” 红螺温声宽慰,“无妨,回头你让她老人家教你旁的。” 云芷见她说完话,便转过身继续扎针,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眼下,京都云家,也只有我一人了。” 话出口的瞬间,云芷明显看到红螺身形僵住,她鼻尖酸了酸,又道:“他们两个,是我的小厮与婢女,我爹娘和祖母他们,三年前,全都去了。” “这样啊……”红螺语调缓缓,继续背对着她给春生扎针。 屋内一片寂静,温热的阳光直射进屋内时,红螺背对着云芷站直了身子。 “原来,这瘟疫是不需要扎针的,只需要将汤药喝下即好,之所以扎针,是因为这孩子昏迷太久,你知道的,人长时间不吃不喝,身子会坏掉的,本来就感染了瘟疫,不好挨过去,若身子再坏了,就没救了。” 云芷从这略显沙哑的嗓音里,听出了哽咽。 她张了张嘴,全然不知该如何劝说。 当年的事,已然过去,似乎不该再提及,在提起时,也只会徒增伤感。 是以,云芷略沉思了一瞬,问道:“姑姑为何会治这瘟疫?” 红螺将银针收到一个白色小瓷碗中,转过身来往外走。 “自然是见过。” “见过?”云芷诧异的睁大眼睛。 红螺看向她,泛红的眼里多了抹意味不明的笑,“这病,是从云梁带来的吧?” “姑姑怎知?”云芷话落,紧接着道:“难道云梁以前发生过这样的瘟疫?”但,这话一出口就被她自己否了,“不对,不可能。” 但凡发生过这样的瘟疫,云梁的府衙都会有所记载,除非当时城池中的人全部死绝,也无旁人过来,否则,都会有人知晓。 “是乌寒!” “嗯。”红螺点头,带着云芷一路往外走,用艾草煮过的热水洗手后,这才领着她往正屋去。 “这是去年十一月时候的事情了。”红螺招呼着云芷落座,又垂手倒了两杯茶来。 “你也瞧见了,我们落脚的地方荒无人烟的,若想买个东西,就只有两个去处,要么,去乌寒,要么,去云梁。” “但,我方才也说了,我与皇室有过节,云梁,我是轻易不会回去的,是以,就只能去往乌寒采买。” 云芷认同的点头。 红螺继续往下说:“此处因靠北,八月下旬就开始进入冬季了,九月喜讯时,就开始下雪了,从此,一直持续到来年二月,都是寒冷的冬季。” “可,每逢冬季,打猎艰难,野菜也很难采,所以,为了熬过这漫长冬季,也为了不被活活地饿死、冻死,我们都会赶在下雪之前,赶着车去乌寒采买几番,再把东西存放起来,如此,这一整个儿冬季,我们都不会再出门了。” 云芷点了点头,心下正好奇这么小一个院子如何能存够一家人的生活物资时,便听红螺道:“事情,就是去年冬月,我们去乌寒时发现的。” “那时候,其实过了采买的时间,但,玥儿生了病,差了味药材,我没法子,就只能去乌寒买药,却不成想,越靠近城门,越是荒凉,与以往的热闹景象,全然不同。” “我那时心觉奇怪,但因记挂着玥儿,还是想入城,可谁曾想,远远地,乌寒的官兵就开始赶我走,说什么不许入城,我没法子,便下了车,上前求情,还给他们塞了银子。” “可,守城的人不光不接银子,还说什么都不让进城,我当时急的不行,可,就是这个时候,来了位大人,他将官兵叫到跟前询问一番后,来到了我跟前。” “他打量了我的装扮后,问我是哪里人,我在犹豫后,还是告诉他,我是大安人。” “可,就因为这一句,他放我入城了。” “当时,我清楚的记得,乌寒的官兵同他说,上面下了死令,不许人进出城,但你知道那位大人说什么吗?” 第219章:师傅-云杉 “他说了什么?”云芷好奇的发问。 红螺轻轻吐了口浊气,“他说,大安人而已,无所谓的。” “我当时心觉奇怪,心想着:怎么大安人就无所谓了呢?但,因着他们没再说,我也就没想出来缘由。” “但,我一路往城中走时,便发现了不对。”红螺喝了口热水,神色凝重地看着云芷:“你要知道,临近新年,城里多是热闹的,即便天寒,也不至于街上空无一人的程度,甚至,连开门营业的店家,都寥寥无几,我那时便察觉出不对,是以,便赶忙去相熟的掌柜那里买药。” “可谁曾想,店门紧闭,我没法子,就只能绕去后门,敲了他们家的门,这一瞧,才知道,他们乌寒出了瘟疫。” 云芷心口一窒,“该不会……” “对,就是云梁出现的那种瘟疫。”红螺看出云芷心中所想,严肃的点了头。 “那时候,我总算想明白那位大人为何放我入城。” 红螺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我同那掌柜相熟,他对我们夫妇二人也多有照顾,知晓他全家都感染了瘟疫,自不好不管,是以,便进去帮忙查看了一番,那掌柜怕我呆久了感染,给我拿了药材,又给了些年货后,便催促我离开。” “我回来后,倒是没有感染,可我始终不放心那位掌柜,便在家翻看婶娘当年给我的医书和行医笔记,找到了相似的症状,又将方子做了些调整后,便又去了一趟。” “但那时的方子,效果还不是很好,偏偏,那位掌柜家的小孙儿也感染了,他又与欢儿年纪相仿,我实在是不忍心,便暂住在他们家,又根据病人的情况,翻着医书反复调整方子,又和他那学医的小女儿多番实验后,总算琢磨出了对症的方子。” 说到这儿,红螺神情中满是唏嘘感慨,“最后,我及时救了掌柜的一家,也因为我那份方子,乌寒的瘟疫,得到了解决,但,饶是如此,去年新年之前,乌寒国因为瘟疫而死亡的人,也有近十万。” 云芷惊诧地张大了嘴巴,红螺神情慈爱又温柔地看着她,“治疗瘟疫的方子,我给了那位掌柜的女儿,她是学医的,她凭着方子,进入了乌寒皇宫,成了有品阶的皇室女医,你去乌寒,若遇到麻烦,可以寻她帮你。” 红螺说完,想起什么来,起身道:“你等我一下。” 云芷乖巧地点了点头,便瞧见红螺风一般没了影儿,过了一会儿,她折返出来,拿出一个红宝石的项链教给云芷,“这是信物,你见到她时,只需拿出信物,在告知她你与我的关系,她必定帮你。” 云芷又惊又懵,看了看手中的信物,又看了看红螺,眼神好似再说“姑姑,你真要把这个给我吗?” 红螺被她的表情逗笑,道:“对,就是给你的。” 云芷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红螺笑着道:“你也不必不好意思,眼下这个解决瘟疫的方子,是从你祖母的行医笔记里得来的,我的医术,也是你祖母教出来的,所以,归根结底这些,还是你祖母的功劳。” 云芷神情困惑,“可,打从我记事起,我只知祖母懂医术,却从未见过她看医书、又或者侍弄药材,甚至于她住的屋子里,翻破天都翻不出一本医书来。” 红螺乐出声,掩着唇笑问云芷:“那你可知是为什么?” 云芷茫然的摇头。 红螺笑着解答:“那是因为,婶娘的医书和行医笔记,都给我了呀……” 云芷:呵呵…… 讲真的,不是很笑得出来。 “还有……”红螺忍住笑意道:“婶娘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当年教导我,已经耗尽了耐心,她当时便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教第二个人了,太累了。” “不成想,她老人家真就是说到做到,竟连你也没教。” 红螺说到这儿,忽然面露疑惑,看着云芷问:“那你是谁教的?” 云芷叹了口气,“我师叔祖,也就是我祖母从前的好友,就是……不可说的那位,你应该知道。” “哦……”红螺了然的点头,神情中仍旧带着困惑,“那,你名义上的师傅是……?” 云芷干笑一声,“说起来,怕姑姑笑话。” “什么?”红螺好奇的睁大眼睛。 云芷道:“一棵树。” “啊?” 红螺嘴巴张成0状,好半晌没能回神。 云芷无奈地耸肩,“没办法,师叔祖说她不能直接当我师傅,不然容易茬辈分,而且,她同我祖母有旧,也不愿意直接当我师祖,所以,便替她已故的师兄收了个云杉树为徒弟,又让云杉树收了我为徒弟。” “噗……”红螺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对不住……姑姑一时没忍住。” “所以,为什么是云杉树啊?” 说到云杉树时,云芷已经十分丢脸,索性也不怕更丢脸,便道:“师叔祖说,首先,云杉跟我都姓云,一个云杉,一个云芷,看着就像是一片山林子里长出来的,日后我上山采药时,我师傅定能保佑我。” “还有就是,云杉树很有用,木材轻软,纹理直,可作建筑、枕木、舟车、器具、家具;树干可割取松脂,树皮可提树脂;种在庭院内,可绿化可观赏;十分有用,而我有这样的树木,日后,也定能成长的十分正直、十分有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见面以来一直温淑端庄的红螺姑姑,在听完云芷的解释后,发出了爆笑声。 云芷在一旁,静静地往着房顶。 很好,此时此刻,一个小女孩,安静地死去了…… 红螺笑了好半晌,直笑得眼泪出来、肚子疼,方才止住。 “这的确,是那位老人家能做出来的事。” 云芷无奈地叹气。 红螺却是道:“看来,责任都在我,若非我把婶娘的耐心耗完,你也不用这般。” “这倒不是。”云芷轻轻摇头,“我师叔祖待我很好,而且……”她顿了顿,垂着眼帘道:“自我记事起,祖母很多时候,都不开心,大多时候,都很沉默,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教我了……” 第220章:姑姑不是别人 红螺脸上彻底没了笑意,“也许,我大概知道是为何,不过,你得再把裴家和云家发生的那些大事,同我说一遍。” 云芷从善如流的说了。 红螺听完云芷说完时,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半晌,她放下茶盏,沉声道:“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情有关联,不过,我一时之间理不清,你等一等,我得好好想一想。” “没事,我不着急的姑姑。” “那就好。”红螺脸上露出温柔慈爱的笑,看着云芷问:“对了,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云芷轻轻摇头,但想到红螺先前说的话,又打量了一眼屋子,不解道:“可是姑姑,如你所说,你们整个儿冬季,都不大出门,可这房子并不大,你们要吃饭、要生活,需要的东西甚多,若只有这么几间物资,怕是连整个儿冬季要用的柴,都放不下……” “对了!” 在红螺诧异的神色中,云芷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最终摸出一个荷包来。 “姑姑,这个给你。” “什么啊?” 见云芷将东西塞到自己手里,红螺便好奇的打开来看,谁曾想,一下就被荷包里的东西闪了眼。 “呦!好侄女,你这出门在外的,是把家底儿都带上了吗?” 云芷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这不出门在外么,就想着万一有事儿,也能用得上。” 红螺轻笑,将金条拿出来瞧了瞧,“那,都给我了,你花什么?” 云芷嘿嘿一笑,“我还可以再挣!” 红螺努嘴,“那你是打算饿着肚子去乌寒挣?” “也不是不行……” “你啊……” 红螺将金条装回荷包,还给了云芷。 “你姑姑我啊,有的是钱,不差你这点儿。” 云芷诧异,看了看红螺的穿着,“可你……” “嗨,穿着能说明什么啊?”红螺满不在意地一笑,“我是离家早,但并不代表我没钱,好歹,我也是跟着叔父他们在前线打过仗的,光是义父给我的钱财,就够我花三辈子了。” “义父?”云芷错愕的瞪大眼,便见红螺笑着道:“对啊,我的义父,也就是当今裴小世子的祖父,曾经声名赫赫的裴老将军。” “不然……”她嘴角上翘,美眸中流转着无限骄傲,“我如何能在接连杀死两个皇子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云芷哑然,张着嘴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红螺却在此时站起身来,行至云芷面前,朝她伸出手来。 “你跟我来。” “嗯。” 云芷应声起身,握住红螺的手跟着她往外走。 两人走出正屋后,便往左拐,直接走进了东屋的厨房。 彼时,姑丈正穿着围裙,在案台前切腊肉,见两人走进来,诧异道:“娘子,你俩咋来了?” 红螺笑意温柔,上前帮男子擦了额头的热汗,解释道:“阿芷丫头怕咱们入冬时吃不饱,我啊,带她瞧瞧。” “哎,成!”男子爽朗的点头,笑哈哈地同云芷道:“瞧这丫头饿的,皮包骨头的,你等着,姑丈给你做好吃的。” “哎,谢谢姑丈!” 云芷感激地道谢,心下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真好! 她心想:有家人的感觉真的……好好啊! “对了阿芷,我忘了同你介绍,这是我相公,杜康。” “相公,这是云芷,我婶娘唯一的孙女。” “哎,省的了。”杜康爽朗的应声,可纵是双眼小看着他们,手上切肉的动作也半点儿没停。 云芷盯着他切的腊肠看了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 东屋北墙的位置是一个门,红螺推开门便领着她走了进去,这一进去,云芷透着东边墙上的窗子,看清了屋内的东西,那是满满两货架的吃的,什么米面粮油、什么风干的腊肠、腊肉,还有蔬菜,虽数量不多,但,真就是应有尽有! 云芷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红螺点了一盏灯,笑望着云芷道:“里面还有。” 云芷呆愣地点头,跟着红螺往前走,便瞧见她再度推开了一扇门。 云芷又惊又奇,抬脚快步跟进去时,便瞧见一屋子的打猎器具,以及能杀猪宰牛的刀具。 “哇!”云芷惊呼出声,“真真是别有洞天!姑姑,你们太厉害了!” 难怪,能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住上那么多年! “这才哪儿到哪儿。”红螺轻笑着摇头,而后因着云芷往里走,走到尽头后,她站到西面的墙处,四处摸索了下,打开了第三扇门。 而后站在门前冲云芷招手,“来,你自己进去瞧。” 云芷兴奋地点头,接过红螺手中的灯盏就要往里冲,却被红螺抓住胳膊给拽了回来。 云芷茫然地侧过头看她,便见红螺皱着眉头责怪:“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长到这个年纪的?” “啊?怎么了,姑姑?” 红螺无奈地叹气,嗔了她一眼,说道:“这里面黑漆漆的,你同我,又是头一回见面,你就不怕我害你,先不说我善毒,光是见我第一面,你就不该信我。” 闻言,云芷咧着嘴角笑了,“但姑姑不是别人,您不会害我的,不是吗?” 红螺无奈地嗔她。 云芷伸手抱了抱她,“姑姑,您要是打算害我,早在我进门时,就已然没命了。” “那你还不谨慎些。” “这不是谨慎能解决的事。”云芷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先不说姑姑善毒,光是姑丈,我就打不过。” 红螺诧异出声:“你怎么……” 云芷努嘴,“我可是头一回瞧见,有人看都不看,就能把腊肉切的好,那么薄,而且,切出来的腊肉,几乎都是一样的形状,姑姑……这可不是寻常厨子能做到的。” “能瞧出来,也算合格了。”红螺怜爱地帮云芷缕了头发。 云芷笑嘻嘻地:“姑丈定不是个寻常人,瞧瞧那货架上的东西摆的,还有那些打猎的东西,姑姑,他摆的真真是太规整了。” “那是他有强迫症。” 红螺笑得温柔而满足,手上却是揽着云芷,和她一道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刹那,云芷下意识地扬起手中的灯盏,然后,就被震惊的傻了眼! 第221章:相像 “好大的一个库房!” 云芷站在房门处,看着这个至少两层楼高,三间屋子宽的库房离堆满了煤炭和木柴,整个儿都傻了。 红螺在一旁解释,“这个库房,是依着我们房子搭建的,场地足够大,外面种了许多藤蔓,是以,乍看,只觉得我们屋后全是些绿植,根本瞧不出这里还有个库房。” “而这库房里存放的煤炭和木柴,即便我们大半年不出门,也是够用的。” 云芷一把抓住红螺的手,两眼放光道:“姑姑,你们好厉害!” 见云芷激动的小脸都红了,红螺笑出声,摆手道:“这可还没完呢。” “啊?还有呢?” “自然。”红螺拉着云芷到了东北角,又让云芷拿着灯盏站远些,她自己蹲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后,用力将木板拉了起来。 “好了,咱们下去瞧瞧。” 彼时,云芷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姑姑,我是听说过地窖这东西,只是……只是……” 红螺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说,这里是大山,挖不出地窖来?” 云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红螺笑出声来,“傻孩子,只要你想,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她说着,拉着云芷走到入口处,引着她一路顺着台阶了下去。 地窖不同于地面,云芷刚一进去,便被下面的阴凉激的打了个哆嗦。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努力瞪大眼睛去瞧。 地窖里同样摆满了架子,没摆架子的地方则摆着各种大缸,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诸如晒干的药材啦、晒干的菌菇啦、又或者腌制的腊肉啊,至于那些大缸,每个外面都贴着字,云芷一眼扫过去,便发现什么米面粮食、什么油盐酱醋、甚是连酒水都有。 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酒! 云芷小跑几步过去,蹲在地上看大缸上面贴的字条。 “女儿红,天启大陆一万三千一百二十四年。” 云芷在口中将年数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惊诧地望向站在不远处,弯眉浅笑的女子,“姑姑,这酒……是二十年前的?” “嗯。”红螺点头,看着云芷道:“这酒,是我们初到此处埋下的,那边的葡萄酿、人参酒、梅子酒全都是那一年埋下的,后面的桃花酿、梨花酒则是第二年埋下的。若你喜欢,等下打了来喝就是。” “哦,对了,那儿还有一坛子虎骨泡的药酒,若是你体寒,可以喝一些。” 云芷闻言眼神亮了一亮,下一瞬便如欢快地百灵鸟一般,朝红螺扑了过去。 “姑姑,你真的好厉害啊!” 红螺拍着她的后背笑出声,“那是,你也不看看,姑姑是谁教出来的。” 云芷笑出声来。 她跟着红螺在地窖里转了一大圈,最终,来到了地窖里的密室。 “这是……?” 见云芷神情困惑,红螺笑着卖了个关子,“你进去就知道了。” 云芷没再多问,伸手推开了房门。 借着手中灯盏的光,云芷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瞳孔猛地扩大! “这……这是……” 红螺紧跟着她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意温和慈爱:“这些,都是从前我与你姑丈闲来无事时做出来的,你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若有,就挑几件带走。” “姑姑……”云芷红了眼,看向红螺的目光满是复杂。 她感激,又心酸。 “你这孩子,哭什么?” 红螺擦了她眼角的泪,笑着道:“这么些年,你一个人,已经很苦了,就莫要在哭了。” “好。” - 云芷从地窖出来时,手中提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跟在她身后的红螺则提了满满两篮子东西。 杜康见动静,从厨房探出脑袋来,中气十足地道:“哎,你们可算回来了,方才玥儿都……豁!好丫头,你可真会挑啊!” “嘿嘿……”云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杜康叹气,好似无奈般看向红螺,“我说娘子啊,咱们家的女儿,可真是不一般啊!” “这是自然。” 红螺笑着应声,将拿出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抬眸问杜康,“玥儿呢?” “这儿呢!娘亲!” 欢快的声音大咧咧的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花色衣裳,乍看,如野人一般的姑娘窜了进来。 “怎么还这么毛躁?” 红螺笑着嗔怪,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她手中处理好的野兔和野鸡。 “我听见爹爹的哨声就回来了,喏,这是我打的野兔和野鸡,等会儿让爹爹给表姐做顿好吃的。” 她说完,蹦跶到云芷跟前,弯腰盯着云芷左看右看,最终笑起来。 “原来真的是表姐。” 云芷诧异地眨了下眼睛,完全想不出她何出此言。 女孩子绕着她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道:“人家都说,儿子肖舅,女儿肖姑,表姐跟娘亲很像。” “是吗?” 云芷盯着红螺仔细瞧了瞧,却压根看不出两人相貌上的相似之处。 “我说的不是相貌,是性格,以及,给人的感觉。”女孩凑到云芷胳膊处嗅了嗅,笑着道:“连身上的气味儿都跟娘亲一样。” “真的吗?”云芷也低头在胳膊上嗅了嗅。 红螺摇头轻笑,对云芷道:“她啊,一天天的不着调,一身牛劲儿蹦跶不完,就开始瞎折腾,你不用放在身上。”话落,便拿了个木盆出门去了。 女孩板了脸,认真道:“我哪儿有瞎折腾,我明明一直在干正事好不好?” 云芷放下胳膊盯着女孩子瞧,见对方察觉,也不羞涩,伸手从怀里摸出那个荷包,从中掏出一根金条出来。 “我从前,一直不知道,我还有家人,今日,也是赶巧了路过这里,因着赶路匆忙,没带什么首饰,就先拿这个给你当见面礼,待我回京,有了好东西,再给你送来。” “哇!” 女孩眼神“唰”地亮了,盯着金灿灿的金条看了好半晌后,朝云芷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大方啊!表姐!初次见面就送金条,太棒啦。” 云芷被她的可爱逗笑,“那你等着,等我赚了银子,下次给你送金簪!”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红螺不过将拔毛的野鸡、野兔清洗了两遍,再回来时,就看见玥儿手中的金条,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你就拿了你表姐的金条,真真是不懂事,快,还给你表姐。” “别。”云芷连忙摆手,“姑姑,这是我给玥儿的见面礼,你若让她还我,我可是要伤心了。” “就是就是!”玥儿凑过来快声附和,晃动着手中的金条道:“这是表姐给我的,娘亲休想从我手中抢走。” 不待红螺答话,她便抱住云芷的胳膊道:“对了,表姐,我那有好多好玩的,你跟我来。”话落,拉着云芷便窜了出去! 第222章:惊喜 “哎,玥儿……” “嗨,娘子,你就随她们去吧,都是小孩子,多亲近亲近也好。” 红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她收了手,站在门口处,神色复发地望着外面的日光,冗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她轻声叹,“也不差这一会儿……” “可不。”杜康凑过来,碰了碰她的胳膊,笑呵呵道:“这么多年都等了,哪里就急于一时了?” “嗯。” - 云芷被玥儿拉进她所谓的“秘密基地”时,险些被满屋子的东西给吓晕过去。 但,就在她快倒下去的时候,她这“热情如火”地表妹拉了她一把,两眼放光地给她介绍:“表姐,是不是很惊喜?” “啊……嗯。”云芷讪笑着应声,看着那条黄金大蟒蛇的立着脑袋冲自己吐信子时,只觉得心软的厉害。 苍天啊!究竟谁家好人会把黄金大蟒蛇养在家里啊!而且,连个笼子都没有! 没有笼子也便罢了,为什么还要当做惊喜让别人瞧啊!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欢喜好吗?! “这……是你养的啊?” “嗯,对啊!” 玥儿欢喜地点头,开心地讲述这条大蟒蛇的来源。 “这是六岁那年,我跟父亲进山瞧见的,当时它受了伤,是我把它救了,还把它带了回来,我跟你说,表姐,它可听我的话了。” “听你的话?” “嗖”地一下,云芷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嗯!”玥儿咧着嘴笑得开心,转头对黄金大蟒蛇道:“阿黄,给表姐表演个可爱转圈圈。” “嘶……” 眼看着黄金大蟒蛇真的听了玥儿的话,使劲儿晃动着它那大脑袋转圈圈,云芷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讲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真的不敢信! 正此时,外面响起了欢儿的声音。 “姐姐、姐姐,听雨姐姐教我做了小风车,你快来看!” 与此同时,云芷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听雨叮嘱欢儿跑慢些的叮嘱声。 云芷看了眼还在转圈圈的黄金大蟒蛇,扯了扯玥儿的衣裳,“表妹,要不,咱们先出去寻欢儿吧,否则,他该急了。” “嗯,也行。” 见玥儿点头,云芷瞬间松了口气,忙抢在她之前走出了屋子…… - 因着红螺心疼云芷赶路辛苦,用过午饭后,便领着她去了收拾好的房间,好让她休息。 不知为何,云芷在床上躺下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真的,太奇怪了!而且,哪里都奇怪! 若她没记错,这理应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可,她的身体对此处却无半点儿不适应,甚至,还适应到了一种压根不设防的状态。 这让云芷不安,她隐隐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但,饶是她拼命努力,也没能想起来…… - 春生醒来时,已经是戌时,彼时,众人已然用过晚膳,之所以还没睡,是因为大家正凑在一起闲聊。 “哇!咱们京都的家原来这么大啊!” 眼看着红螺将京都云家的结构布局图画出来,杜茹玥捧着笑脸惊呼出声。 杜睿欢也撅着小屁股趴在一旁瞪大眼睛瞧,一边瞧一边不解道:“可是娘亲,咱们京都的家明明这么好,咱们为什么还住在这儿啊?” 他说着,不满地嘟起嘴,“欢儿不喜欢山里,山里的虫子和蛇都咬我。” 云芷被他这语气可爱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之所以不能住,是因为,咱们京都的家旁边,有很多豺狼虎豹,你等表姐把它们都打跑,届时,表姐就来接你。” “好!”小家伙开心的点头,甚至还起身过来抱住云芷,“表姐真好,欢儿喜欢表姐。” 杜茹玥撇嘴,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欢儿喜欢表姐~~~诶,臭小子,表姐才不喜欢你,表姐喜欢我。” “你骗人!表姐喜欢我!” “哼!我才不骗小孩呢,你放心,我马上就跟着表姐走了,到时候丢下你自己,略略略……小可怜。” 云芷有些哭笑不得,看着杜茹玥刚要说话,听雨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姐,春生醒了!” “真的?!”云芷眼神“唰”地亮了,她欢喜地看向正在画图的红螺,便见对方眉眼温柔地笑了,“去吧。” “嗯!”云芷用力地点头,而后欢喜地跑了出去。 欢儿双手叉腰,仰着头,瞪着杜茹玥,气呼呼地道:“表姐才不喜欢你!表姐喜欢我!” “可是表姐给我见面礼了哦,没给你哦……” 见杜茹玥拿出金子在杜睿欢眼前晃荡,红螺有些无奈地停住笔,“都说了,叫你把这个还给你表姐,你怎么还拿着?” 杜茹玥努嘴,小声反驳:“这是表姐给我的。” 红螺又是叹气,“咱们不缺这个,再者,你该知晓,她这几年的艰难,这钱财,可是她拿命赚得,你怎好意思拿?” 杜茹玥的蔫了下来,下巴杵在桌面上,小声道:“可我还她,她会伤心的……”顿了顿,又道:“我还不如拿着,这样,她会开心。” “罢了……”红螺不再劝,只招手将杜睿欢叫到了身边,又附在它耳边叮嘱了几句,杜睿欢用力地点了点头,而后便跑了出去…… - 另一边,云芷看着醒来的春生险些喜极而泣,她为他号脉,又为他检查了身子,见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对不住,是奴才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呢?”云芷拿了白日里弄好的膏药,贴到了他喉结上方,“你与听雨,在我心里,都是我的亲人,况且,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去往云梁,更不会感染,此番,是我对不住你们。” “也是我,对不住你们。” “小姐,您言重了……咳咳……” 昏迷了几日的春生身体虚弱,嗓音也沙哑的厉害,他此番,算是阎罗殿走一遭,捡了一条命回来,以至于,说话都有些勉强。 “好了,快别说话了。”云芷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安抚,“你嗓子眼下正难受,越是说话,越是容易咳嗽,所以,在康复之前,少说话,多休息,记住了吗?” 春生点了点头。 云芷起身,叮嘱听雨照看春生后,便起身离去…… 第223章:男人不行! “姑姑……” “你回来了?” 见云芷走进来,红螺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而后,将画好的结构布局图给云芷看,“我记得,我当年离家时,咱们府上,是这么个布局。” 云芷看着纸上的布局图,眼眶不由一热,“是,我幼时家中的确是这般。” 红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都过去了……” 云芷伸手擦了眼角的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图纸上几处建筑说道:“这几个地方,是吵架的时候,被人弄坏了,我今年重修时,因着钱财不够,没能修成原样,还有这几处,损坏的太严重,我就让人把那些断壁残桓都清理了,改成了空场地又或者小花园,剩下的地方,能修的都修了,没什么大的变动。” 红螺听了止不住地叹气,拉着云芷在书案前落座,这才道:“那你眼下,希望姑姑做什么?” 云芷起初只是问红螺可还记得家中模样,红螺笑着说记得,还说,不光记得,还能画张结构布局图出来,于是,才有了这张图。 但,云芷除了那一句问话外,并未提旁的,眼下听红螺这么问,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是了,宴江南教出来的徒弟、害死两位皇子还能全身而退的女子,如何会是个傻子呢? “被姑姑瞧出来了。” 红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纵是蠢笨,被好生教养了近二十年,也该有所长进,否则,真就对不起我师傅的威名和婶娘的照拂了。” “也是。”云芷点了点头,将图纸放到桌面上,指着自己所住的园子道:“姑姑,我想在此处,修一条暗道,通往京郊。” “还有,这两处,我也想修……” 烛光下,云芷低声轻语,红螺则认真的倾听,时不时还会点头,再给云芷提些意见。 屋外,明月高悬,照的院子一片清明。 地窖内,杜康手里拿着一盏灯,正蹲在一处仔细翻找。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后,杜康拿出一个东西,冲着杜茹玥喊:“闺女,你看这个如何?” “这什么东西?”杜茹玥手里也提着一盏灯,闻言将灯挂了起来,走过来,接过杜康手里的东西研究了一番,蹙眉道:“这是什么?我先前怎么没见过?” “嗨,这谁知道!反正都是你外祖家给的。” 杜茹玥摆弄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个暗器,她眉头微蹙,又仔细研究了下,这才道:“爹爹,你说,外祖母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那谁知道?”杜康不在意的一摆手,“你爹我就是个粗人,哪儿能想明白你外祖母的想法。不过,她既这么交代了,咱们就这么干就行了,反正,咱们也不吃亏。” “也是。”杜茹玥咧嘴笑起来,“就算不成,咱们也有那老多钱呢,够咱们活好几辈子了。” “就是!”杜康大手拍女儿的肩膀,“还是我闺女想的明白!不过,你快挑吧,慢了回头可是要被你娘亲骂的,你知道的,这个老爹可帮不了你。” “也是……”杜茹玥认同地点了点头,忙在地窖里搜罗起来。 - 云芷牵着马,趁着夜色下山时,已经临近子夜。 她手中拎着一盏小灯,一路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却不想,刚到山下,便发现平坦无人的官道上,有一匹马。 而,在那匹马附近的大石头上,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少女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 瞧见云芷,少女站起身来,吐了嘴里的花瓣,笑盈盈地冲云芷招手,“嗨,表姐,看见我,欢不欢喜?” 云芷诧异地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牵着马行至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么?”杜茹玥在云芷面前赚了个漂亮的圈圈,笑盈盈道:“当然是因为我娘亲不放心你啊。” “可……“ “哎呀,没有可是啦。”杜茹玥伸手过来抱住云芷,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表姐,我能帮到你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嗯……又是一个聪明人! 云芷轻轻叹了口气,心口满是复杂。 云家人的后代子孙里,该不会就出了她一个蠢货吧?要是这样的话,她可就太惨了! “你……”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眸,云芷犹豫了一瞬,终是改了口,“谢谢你。” “谢什么?”杜茹玥努嘴,“我可不是白帮忙,表姐届时,可是要还礼给我的。” “好好好,还礼给你,届时,只要我有的,你都可以要。” “真的?”杜茹玥眼神亮了亮,凑近云芷问:“男人也可以?” “……”云芷话语一噎,裴煜那张美的雌雄难辨的脸就那么闪进了她脑子里。 “诶,原来男人不行。”杜茹玥伤心地叹了口气,起身牵了自己的马匹道:“罢了罢了,还是要钱财的好,钱财才是宝,男人都是草……” 杜茹玥拉长了语调感慨,可翻身上马的姿势却是帅的不行。 云芷也跟着上了马,拽着缰绳追到她身旁,笑着道:“东西可以给,但,人不行,无论男女,都不行。” “为什么?”杜茹玥不解地看向她。 云芷温然一笑,解释道:“因为,人,是活的,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他们的人生、他们的选择,不该由我来决定。” 杜茹玥蹙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云芷又道:“不过,除了人,其他的,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哼,这还差不多。” 杜茹玥满意了,仰着下巴哼哼了两声,乍看,像是餍足的小猫。 云芷轻笑出声,心下长长松了口气。 夜色深重,于漫天星光中,云芷回眸深深遥望,好半晌,直到杜茹玥连声唤她,她方才回过神来,而后,一路向北。 - “郡主,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诺大的园子里,谢庆兰抬眸望着那颗百年垂柳出神时,和清走过来,规矩地行了一礼后,同她回禀。 “嗯。”谢庆兰身上穿着红色披风,闻言视线从垂柳上移开,“我去同外祖父告别。” “那,世子那边呢?” “如实说就是。” “那奴婢这就去。” 只一瞬,主仆二人的身影便走远,诺大的园子很快变得空旷。 约莫过了半刻钟,一个身形从柳树下走出来,望了一眼谢庆兰离开的方向后,眸光流转,下一瞬,身影便消失不见…… 院内依旧寂静,只是偶尔风吹过时,带落泛黄的树叶和花瓣,在众人的未曾察觉的日子里,秋天,已经来到了身边,但,牵挂的人,却仍在远方…… 第224章:新仇! “郡主,咱们真不等云小姐了吗?” 车队离开陇西后,便一路沿着来时路返程。 他们离开京都时,天气还有些微热,等抵达陇西时,已然十分凉爽。 如今,再折返时,路上已然有了十分的冷意。 和清拢了拢衣裳,放下一侧的帘子问谢庆兰。 彼时,谢庆兰正闭目养神,闻言淡漠道:“我从未说过要等她。” 和清哑然,看着谢庆兰淡漠的神情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的确,她家郡主从未说过要等云芷,但,她家郡主的行动,却是狠狠说明了这一点! 要不然,他们不会在七月下旬抵达陇西后,一直拖到九月下旬才离开,更不会在云芷离开后,便拿自己的私房钱,叫人买了药材、又寻了郎中送去云梁。 一切的一切,除了为了云芷,和清想不到别的缘由。 “郡主……” “我累了。” 见和清还要说,谢庆兰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身子侧了侧,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和清见状,哪儿还能再多说?将毯子拿出来盖到谢庆兰身上后,便安静地坐在了一旁。 - “世子,你说云芷能赶回来,与咱们一同回京吗?” 小满猫在马车里,抱着一包大红枣嘎嘎吃的同时,还不忘同认真看书的裴小世子问问题。 “你觉得呢?” 裴小世子头都没抬,就把这个问题给抛了回去。 小满拧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能。” “嗯,那就是能。” 见自家世子丝毫不把这个当回事,小满略有些不满,皱着盯着裴煜,直到裴煜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了,他方才道:“世子,你变了。” “嗯?何出此言?”裴煜挑了挑眉,含笑看他。 小满往嘴里塞了个大枣,带着三分不满、七分不忿地道:“你就是变了!” 见他不直说,裴煜也懒得猜,只淡淡收回了视线,继续翻看手中的书本。 不多时,马车的车窗被人叩响,小满伸手掀开帘子,瞧见来人后,冲裴煜道:“是忠伯。” “嗯。”裴煜应声,放下手中的书,微微探头往外瞧。 忠伯骑在马上同裴煜行了一礼,问道:“世子,按照咱们现在的行程,明日一早就能抵达金州,郡主叫属下问您,可要在金州停留。” 闻言,小满忙睁大了眼睛看裴煜,却见他嘴角微扬,雅致温和地一笑,“我都行,看郡主的意思。” 忠伯略有错愕,但也只一瞬,便颔首应是。 等到忠伯的马蹄声远去,裴煜便继续低着头看书,偏偏,马车内那道灼灼目光,让人不得安生。 是以,他放下书,对上那双满是气愤的眼眸。 “又怎么了?” “又??”小满呵呵冷笑,往嘴里塞了个大枣使劲儿嚼,却还不忘瞪着裴煜点评,“世子,你这个“又”字,用的很传神。” 裴煜面色上浮现一抹无奈,好看的眉眼眯了眯,道:“吃这么多大枣,小心上火。”话落,再不理会他,兀自捧着书瞧。 小满气闷,嘎巴嘎巴,一会儿将一大包红枣吃了个干净,但见裴煜还是那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世子,你该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个什么才女了吧?” 裴煜挑眉看他,神情不可置否。 “我就知道!”小满气的哼哼两声,便别开脸去。 裴煜也懒得解释,只无声笑了下,便继续看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压过路面时,发出清晰又琐碎的声响,也渐起稀碎的尘埃,但,那尘埃也就喧闹一阵儿,等车队过去后,便于寂静中,缓缓飘落…… - “表姐,咱们在这儿,真的能等到人嘛?” 驿站内,杜茹玥穿着一身藏蓝色衣衫趴在窗口处,云芷则坐在书案前,一直誊抄些什么。 “能不能等到,本就随缘。”云芷一脸的不在意,她本就无所谓等不等的刀到,等到就一起回去,等不到,就各自回京,这本也没什么。 杜茹玥闻言止不住地叹气,“可是表姐,咱们已经在这儿等了好几日了,这驿站的饭菜,我都吃厌烦了。” 云芷停住笔,沉思了片刻,郑重道:“这倒是,这驿站的饭菜,的确是不如你爹爹做的好吃。” “是吧是吧。”杜茹玥欢喜起来,想起什么来,眼神“唰”地一亮,凑到云芷跟前,“表姐,这儿也有山,要不……” 见她鬼马精灵的模样,云芷忍俊不禁,笑着道:“去吧,不过,要小心些,别惹出事来,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就知道,表姐最好啦!” 杜茹玥颠颠地跑过来抱了抱云芷,然后就出笼的小鸟儿一般飞出去了。 云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后,继续誊抄手上的书卷。 - 变故是在一个时辰后发生的,彼时,已快晌午,云芷一卷书才刚刚誊抄完,就听春生在窗外回禀:“小姐,表小姐好像同人打起来了!” 云芷写字的动作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染坏了上好的白纸。 云芷皱起眉头,沉声吩咐道:“你先去看看,别让她伤着了。” “是!” 春生应声而去,云芷将沾了墨汁的宣纸放到一旁,便急匆匆起身出门。 却不想,刚一抵达事发地,就看见了老熟人! “谢庆兰?” “云小姐!” 距离驿站一里地的位置,一群人围在那儿,在这群人身后,赫然停着一列车队。 云芷一路跑过去时,见春生正护着杜茹玥站在一旁……准确的说,是拉着她。云芷上下扫一眼,见她身上没有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刚想同对面的人开口,便瞧见了几个熟人。 呵!不是谢庆兰等人,又是谁呢? 然而,站在谢庆兰跟前那个,一身华服,发丝凌乱,又柔美动人的姑娘,云芷却不认得。 那姑娘好似受了惊,见云芷气势汹汹的过来,忙拉着谢庆兰的胳膊,藏到了她的身后。 谢庆兰黑了脸,看了云芷一眼后,说道:“看来,你与这女子是一起的。” “表姐……”杜茹玥挣脱开春生,气冲冲地跑到云芷跟前告状,“刚刚就是她们欺负我!” “没有……”躲在杜茹玥身后的女子探出头,红着眼睛委屈又害怕的反驳,“明明是你害我摔下马,你还不承认……” “你还敢说!” 第225章:守株待兔 “你还敢说!” 杜茹玥瞬间情绪激动,当即怒瞪着那女子大声反驳:“明明是你!是害死了我的小狐狸,是你害死了它!我本来要抓来送给表姐的!若不是你,它压根就不会死!” 杜茹玥越说越激动,转头对着云芷便落了泪,“表姐,那个小狐狸可好了,她又听话,又懂事,还答应我跟我下山,它不伤人的,可这些人却把它杀了,表姐……” 云芷顺着杜茹玥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便瞧见被一箭穿心射死在地上的红狐。 她心下叹了口气,如此箭术,怕是只有谢庆兰了。 “表姐,我不管,我要她们给小狐狸偿命!他们凭什么杀我的小狐狸!她们凭什么啊!” 眼看着杜茹玥情绪激动,云芷心疼的不行,她一边拍着杜茹玥的后背安抚她,一边看向谢庆兰。 “郡主打算如何处置?” 谢庆兰脸色本就不好,闻言更加难看。 “那红狐是本郡主射死的。”她语调沉稳,带着不容辩驳的威压,抬眸看向云芷时,好似再说:怎么?一只红狐而已,你是打算让本郡主给它偿命吗? 这自然不能。 云芷一颗心沉了沉,临走时,她就与谢庆兰不对付,不成想,回来后第一面,就加深了两人的矛盾。 眼看着气氛僵持,和清上前解释:“云小姐,事情起因,是这只红狐,突然从路边灌木丛窜出来,惊扰了莲儿小姐的马匹,害的莲儿小姐从马上摔下来,而那红狐又要靠近莲儿小姐,郡主怕红狐伤人,这才打杀了它。” “我的小狐狸不可能伤人!” 杜茹玥红着眼眶大声辩驳。 和清没理会她,只看着云芷道:“云小姐,这些,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若不信,可是问问其他人。” 和清既这般说,那便不会有错。 毕竟,车队里不只有谢庆兰的人。 云芷瞥了谢庆兰一眼,又朝车队看了一眼,见后面静悄悄的,连个熟悉的人影儿也没,便拉着杜茹玥行至一旁,低声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茹玥擦了眼泪,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红狐,是她在山上游玩儿抓到的,见她聪明懂事,又听得懂人言,便想着抱下来送给我。 然而,就在她快到山脚时,瞧见了一片上好的野蘑菇,便想着采回来晚上煲汤,然后,就让红狐在一旁玩儿,那红狐,则听话的在一旁转悠,可不知怎的,那红狐突然窜了出去! 杜茹玥大惊,忙抱着采来蘑菇追下来,然后就听见马儿的嘶鸣声和少女的惨叫声,她慌忙往前冲,于是就瞧见一只利箭直直射向红狐,将那只可爱的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杜茹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把它带下来就好了,这样,它就不会死了。” 云芷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此事,你没有错,但,也你没有对的地方,这的确是红狐先有错,所以,郡主才会打杀它。” 杜茹玥皱着鼻子掉眼泪,“可是,它还那么小。” “只能说,它命不好,还有,你记住,在这世间生存,很多时候,动物的命,是打不过人命的,所以,莫要再说,让她们给你的小红狐偿命的话了。” “嗯,我知道了。” 乌寒一行,让杜茹玥成长了许多,但,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过往多年,又几乎不出门,对于这世间种种,并不了解。 云芷自然也不强求,安抚过她之后,便叫春生将她带走,自己则留下来为其善后。 “郡主,表妹年纪还小,小孩子家家的,惯是爱胡言乱语,还望郡主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她计较。” 见云芷垂首行礼致歉,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谢庆兰眸光凉凉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冷嗤一声。 “你既说是,那便是吧。” 话落,移开视线,拉着躲在她身后的女子,直直地上了马车。 和清见气氛尴尬,上前施了一礼,赔笑道:“云小姐,郡主此番特意等了您许久,估摸着您快回来了,这才启程回京,不成想,就在此处碰上了您,真真是太巧了。” 云芷心说:能不巧么?这是回京的必经之地,她来时,特意同驿令打听过,得知谢庆兰一行人还没回去,这才留在驿站等他们的。 所谓的巧,无非是守株待兔罢了! “对了,向柳姑娘的事情,已经安排妥了。”和清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有陇西李氏的照拂,她这一生都会顺遂欢喜,另外,按您交代的,在陇西为湛公子立了衣冠冢,每每逢节气时,会有人给他上坟。” “那就好。”云芷神情松动,眼看着车队从身旁经过。 她往一旁让了让,便瞧见忠伯骑马过来。 “云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忠伯。” 忠伯笑呵呵地道:“听说,云梁的瘟疫,解决的很好,清和大师专门写了信送回京都,想来,云小姐此番回去,是能得到陛下嘉奖的。” “这些,都是清和大师和那些大夫们的功劳,我并未做什么。” 忠伯笑着道:“云小姐谦虚了。” 眼看着车队要走远,忠伯没再停留,告知云芷到驿站在聊后,便骑马离去。 和清本还想再说几句,但谢庆兰已经不耐烦地唤人回去,和清无奈,只能施了一礼,一路小跑跳上马车。 云芷垂首站在官道旁,眼看着马车一辆一辆从面前走过,却始终未曾抬眸。 直到马车声远去,她才转过身,去到那只被谢庆兰射死的小红狐身旁。 “对不住,今日因我,你才丧命,是我欠了你,若你转世投胎,可以来向我讨债。” 云芷伸手握住箭柄,攥紧用力,将箭羽拔了出来,又将小狐狸抱起,往南边的水岸走去。 她在水岸处寻了棵垂柳,而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挖了个坑,将小狐狸埋了进去,甚至,还给它封了个坟头。 “阿弥陀佛。” 听见熟悉的声音,云芷抬眸,便瞧见脸蛋圆圆的小满,她如酸雨浸泡过的心情好受了些,弯着眉眼笑道:“小满师傅,数日不见,你好像长高了。” “但你好像变傻了。”小满直白又嫌弃地回了句。 云芷垂下眼睑,“瞧你说的,我难道不是……本来就傻么?” “也是。”小满认同地点了头,而后,盘腿坐在树下,闭着眼睛捻着佛珠开始念经。 云芷先是诧异,旋即便听明白小满这是再为小狐狸诵经超度,是以,没再吭声,只沉默地坐在一旁。 半晌,小满超度结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后,朝云芷伸出了手…… 第226章:一只一千金! “什么意思?”云芷看了看他空荡荡的掌心,茫然地眨了眨眼。 小满不满地皱起眉头,“当然是给钱啊!” “为什么?” “笨!我都给你的小狐狸诵经超度了,你不得给我点儿辛苦费?” 云芷紧跟着拧了眉头,拍了拍身上的土,“可,出家人讲究的不是积德行善么?你怎么还要钱?” 小满翻了个白眼,“出家人只是出家,不是不吃不喝。” “也是。”云芷认同地点头,“不过,我眼下身上没带银子,回驿站给你可好?” “行吧!” 小满大度的收了手,两人一道往驿站走。 “对了,你怎么在云梁待这么久?不是说,那儿的瘟疫,不是很严重么?” 云芷不答反问:“那你们呢?怎么在陇西待这么久?” 小满神色复杂,“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些别的。” 云芷笑着摇头,移开视线眯着眼睛望向驿站的方向。 “没什么可问的。” “你难道……就不好奇跟在庆兰郡主身边的女子是谁么?” 云芷歪头看他,“这有什么可问的,一看就是陇西李氏的人,让我猜猜哈……唔,多半是谢庆兰舅舅家的表妹。” “你还挺聪明的。” “多谢夸奖。” “那你知道,她为何与我们一道同行吗?” “谁知道呢?”云芷伸了个懒腰,“反正,都与我无关。” “你……罢了。”小满欲言又止,摇头晃脑地走了。 云芷也不深究,打了个哈欠后,慢悠悠地往回走。 然而,刚到驿站,就有了新的麻烦! “表姐!” 驿站内,两拨人正在争执,杜茹玥瞧见云芷回来,忙跑过来同她告状。 “他们欺人太甚!杀了小狐狸还不算,还要抢夺我的房间和我的兔子!” 闻言,云芷皱眉看向对面,便见那位被唤为“莲儿”的姑娘,躲在谢庆兰身旁,缩着脖子,畏惧地看着云芷,并小声反驳:“我、我没有欺负人,我、我只是看那兔子可怜。” 她这说话的方式听得云芷直皱眉头,以至于脸色都控制不住地冷了下来。 “所以呢?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莲儿眼眶“唰”地一红,紧张地抓着谢庆兰的胳膊,“我……我只是觉得兔兔很可爱,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 “呕……”小满没忍住呕了一呕。 杜茹玥再度情绪激动。 “你怎么这么恶心啊!刚刚害死小狐狸的时候,说小狐狸要伤你!现在看到兔子,就改口说兔兔可怜,说我不该杀它!” “真是,我要你管啊!你家住银河啊!管这么宽!” “再者,这野兔是我抓来的,它是我的,你懂不懂?我无论是杀了它,还是吃了它,都没跟你没关系!你知不知道!” “表姐……”莲儿直接吓哭,抓着谢庆兰的衣裳,哭的那叫一个惹人怜爱,抖的那叫一个让人心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杜茹玥在欺负她呢! 谢庆兰,脸色冷了下来,轻声安抚身旁人“别怕”后,便沉着脸看向云芷。 “无非是两只野兔罢了,你们开个价吧,我买了就是。” 杜茹玥闻言激动地要跳脚,“还你买了,你以为你有两个臭钱……” 云芷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笑意绵绵地应了声好。 谢庆兰别开视线,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和清,拿钱过来!” “一只一千金!” “什么?!”谢庆兰猛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芷。 被她护着的女子错愕的睁大眼,而后,柔声啜泣:“你们、你们怎么能……” 然而,云芷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道:“这兔子可不是一般的兔子,是我表妹辛辛苦苦,在山里蹲守三天抓到的兔子,售价自是与普通的兔子不一样,要不然,这兔子哪儿能博得莲儿小姐的怜爱?” 被点了名的“莲儿”哑然,刚要反驳,云芷便道:“还是说,整个儿陇西都只因为莲儿小姐,而不吃野兔野鸡?” 莲儿脸色微僵,攥着帕子没敢吭声。 云芷心下嘲弄,脸上却不动声色,就只是看着谢庆兰道:“虽说兔子不一般,一只一千金也不贵,但,我与郡主到底相识一场,这样吧,我买一送一,如此,郡主只需花一只的钱,便能得到两只的钱,岂不美哉?” 事实证明,谢庆兰很美哉,美的她当场拉出了驴脸。 当然,纵使拉出了驴脸,也还是买下了这对儿野兔子。 云芷坐赚一千金,心情十分美好,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谢庆兰身上没那么多金子,是以,只能先赊账。 云芷多聪明一个人,当即叫人准备文房四宝,逼着谢庆兰写了个欠条,这才拿着欠条,拉着杜茹玥,美美地走了。 回到房间后,杜茹玥小声问云芷:“表姐,你说,咱们能拿到钱吗?” 云芷重新在桌面铺了一张宣纸,又叫杜茹玥给她研墨。 “堂堂德亲王府的庆兰郡主,难不成,还能耍赖?她不要脸,德亲王府还要呢。” “也是。”杜茹玥心气顺了,笑着道:“还是权贵家的银子好赚!” 云芷嗔了她一眼,“你小声些。” “知道知道。”杜茹玥连连应声,研墨的动作越发快了。 “哎,对了,表姐,你怎么知道她们一定能买下这对兔子?还有,你说话的时候,那个白莲花怎么不反驳啊?” 云芷冷笑一声,“她哪儿敢反驳?她敢说整个儿陇西都不吃野鸡野兔子吗?她不敢,因为她说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禀皇上,说陇西李氏,坐地为王,因自家女儿见不得兔子被吃,便叫整个儿陇西地百姓不吃野兔野鸡,这一下,都不用怎么调查,就能做实陇西世家权柄过盛,需要修理的事实。” “哦……难怪她不敢吭声。” “你看,她不敢认下这一条,就只能承认你那两只兔子,并非寻常兔子,既然不是寻常兔子,我卖她一千金,又有何妨?” “再者,她良善也好,心软也罢,都不该建立在别人身上,她想行善,也不该要求别人,理应自己买下,如此,别人没有物质损失,她也能落个美名。” “唔,原来是这样。”杜茹玥缓缓点头,旋即朝云芷竖起大拇指,“还是表姐厉害,难怪娘亲要我多跟表姐学。” “那你还这般毛躁?” “我不是毛躁,我只是不愿意吃亏!”杜茹玥一下子挺直了胸膛,“她们欺负我,其实就是想欺负表姐,若我今日任由他们欺负了,往后,他们岂不是要踩着表姐的脸面拉屎?” 云芷闻言只觉得脑壳疼,想都没想便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下,“在乌寒的时候,我便同你说了,女儿家说话,不可如此,你怎么还不改?” “哎呀,再改了再改了……” 见她笑着认错,云芷也不好太过严厉,可刚开口叮嘱了几句,便听见了敲门声,正诧异时,熟悉的嗓音,便穿过房门,落入耳中…… 第227章:问心 龙井第茶香顺着喉咙润到胃里时,云芷放下茶盏,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看来,世子这段日子,在陇西过得极好。” “还好。” 裴煜仍旧穿着一身白裘,但,一张俊美脸庞白里透红,看着很是健康。 云芷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事,做的很多余。 “不知,世子寻我何事?” “无事,就是许久不见,来看看你。” 这话听上去有些酸腐,云芷牙酸了酸,道:“那……现在,看也看完了,不如……” “不给我请一下平安脉吗?”裴煜温声截断云芷的话,脸上的笑容霎是好看。 云芷话语一噎,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而后,那默默地拿出脉枕来…… 片刻后,云芷垂首收手,“除先前的旧疾外,世子身子并无大碍。” “那就好。”裴煜一双眼睛含笑笑意盯着她,“小满说,我这些时日在陇西休养的很好,身子好转了许多,就连陇西的大夫也说,我的身体,正如春日垂柳般,抽丝剥茧地转好。” “那民女恭喜世子了。” 见云芷低垂着眉眼,裴煜垂手给云芷添了些热茶,“那,以阿芷的经验来看,本世子,能完全转好吗?” 云芷狭长的睫毛颤了下,须臾,抬眸对上裴煜的视线。 “自然!” 她如是说。 少年嘴角的笑意缓缓扩大,而后端起茶杯,冲云芷示意。 云芷双手端茶,和少年碰了下杯子后,便将茶水送入了口中…… - 等到裴煜离开后,杜茹玥猫着腰从窗口窜进来,“表姐,他就是裴小世子吗?他生的真好看。” 云芷已然回到书案前,继续沾着墨汁誊抄书卷,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可是,他的身份能当饭吃啊!” 云芷哑然失笑,抬眸看她道:“你倒是能另辟蹊径,不过,我需得告诉你,世子的婚事是由太后和皇上做主的。” 杜茹玥俏皮地眨了眨眼,“那表姐呢?” “什么?”云芷被她问的发懵。 杜茹玥笑嘻嘻地道:“那表姐喜欢世子吗?” 云芷愣住,老实讲,面对裴煜,她从未有过什么喜欢又或者不喜欢的情感,大多时候,她潜意识里都在觉得他很可怜。 “表姐答不出来吗?” 见云芷皱眉,杜茹玥微微一愣。 “应该是不喜欢。”云芷摇了摇头,蘸了蘸墨汁,继续誊抄。 “什么叫应该?”杜茹玥不依不饶,“表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儿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对了,表姐,我看裴小世子对你态度还挺好的,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云芷吐了口浊气,有些无奈地看向杜茹玥,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道:“你可知,今日你与郡主表妹发生矛盾时,两次,世子都在。” “啊?有吗?”杜茹玥一脸懵,“我没瞧见他啊!” 云芷叹了口气,“第一次,他在马车上;第二次,他在驿站内,玥儿,驿站就这么大。” 杜茹玥怔住,“表姐,你……你什么意思?” 云芷重新拿起笔来,视线也落到宣纸上。 “玥儿,如果有人说喜欢你,却从不真正在意你死活,更不曾对于危难中的你施以援手,你觉得……这是真的喜欢吗?” “表姐,你、你!你和世子……”杜茹玥惊恐地瞪大眼睛,猛地捂住了嘴巴。 “玥儿,你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很多事,我都不会瞒着你,同样的,很多事,我也希望你明白。” 云芷快速誊抄着书卷,还不忘同杜茹玥变摆事实、讲道理。 她在这世间已经没什么亲人了,红螺让杜茹玥跟在她身旁,是为了帮助她,而不是为了祸害她。 而杜茹玥,在深山多年,对于人性始终了解的不够,若在此时被有心人利用,拿裴煜作筏子挑拨她们姐妹的关系,可就太不值得了。 “……所以,很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再者,京都繁荣之下,是各方势力相互争夺和相互制衡,那些波谲云诡,是你从前不曾见过的。” “所以,我希望咱们姐妹之间,一直信任,有任何事,都不要相互隐瞒,否则,若被人离间,针锋相对,届时,可真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我知道了,表姐。” 早在乌寒时,杜茹玥便经历过那么一遭,心底多多少少有了些阴影,眼下听云芷说了这许多,神情都凝重了许多。 “可……”她拧了眉头,一脸疑惑和费解,“若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都当不得真,那该如何分辨真假?” “问心。” “问心?” “对!” 云芷一页书卷抄完,翻页时,缓声道:“遇事多问问自己的心,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那都不重要,你只需在心里多想,多问。” “想想别人什么来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再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对你,又凭什么这么对你。” “哦……”杜茹玥懵懂的点头。 云芷抬眸看向她,继续道:“如果实在想不通,你可以回来问问我,对了,从今日起,你便不能同从前那般,记住了吗?” “记住了。”杜茹玥乖乖点头,连身板都坐的笔直,乍看下去,好学生一个。 云芷笑了,道:“也不必太过紧张,左右,郡主虽脾气不好,但,与京都里的那些人相比,还是好很多的。” “这倒是。”杜茹玥抱起胳膊,“我看那郡主,不像是那种阴沟里琢磨的人,但她身边那个什么白莲花,倒是个麻烦的。” “人家是莲儿小姐,什么白莲花。”云芷无奈纠正,又道:“郡主此人,如长在茂密山林里的树木,细长而直,偏偏,山林茂密,难见日光。” “但,那位莲儿小姐,却不是这般。” “我知道我知道。”杜茹玥两眼放光地举手抢答,“她就像是阴沟里的蛇,凉滑黏腻,不好抓,还有毒!” “噗……”云芷被逗笑,心道:这么会形容?谁教你的? “那你呢?你像什么?” 见云芷这么说,杜茹玥不假思索道:“我像山神的女儿。” “哦不对,说错了。” “我——杜茹玥,我不是像山神的女儿,我——本身就是山神的女儿!” “噗……” 云芷被逗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杜茹玥却并不觉得好笑,一个劲儿的围着云芷说,她为何是山神的女儿。 云芷笑得肚子疼,擦着眼泪道:“好好好,山神的女儿,我信你了,不过,山神大人知道她有你这么个女儿吗?” “自然!” 杜茹玥抱着胳膊仰着脸,神情那叫一个自信。 云芷忍俊不禁,刚要说她两句,房门就被人敲响,紧接着,春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小姐,郡主有请。” 第228章:我和他,不一样。 云芷没想到谢庆兰这么急着见自己,更没想到她会选择在驿站外见自己。 云芷抵达时,一眼便瞧见站在溪水边的谢庆兰。 彼时,她已然脱了披风,只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衣裳,这种配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讶异而沉闷。 和清立在一旁,瞧见侍卫领着云芷过来,便上来见礼。 “云小姐来了。” 云芷应声,看了一眼谢庆兰的背影,低声问:“和清姑娘,不知郡主寻我何事?” “奴婢……” “她不知道。” 和清才刚一开口,谢庆兰便转过身来,一张脸清冷又不耐地看着云芷。 “郡主的耳朵,倒是好的很。” 云芷展颜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和清则垂首立在原地。 云芷一路走过去,却并未给谢庆兰行礼。 “怎么?”谢庆兰不悦地皱眉,“乌寒一行,是给你镀金了吗?” 云芷晓得谢庆兰这是在责怪她没给自己行礼,却也不急,只笑着福身见礼。 谢庆兰冷哼,“看来是乌寒太冷,把你脑子冻坏了。” “哪儿能啊!”云芷笑意绵绵,“我若真的脑子坏了,就不会为了郡主,着急忙慌地往回赶了。” 谢庆兰冷哼,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再说“你看我信不信你的鬼扯?” 云芷也不废话,只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来。 “你又想干什么?!” 见云芷拿着瓷瓶朝自己走来,谢庆兰脸黑了一瞬,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又生生忍住。 她可是谢庆兰啊!她怎能让云芷轻看她! “郡主误会我了。” 云芷后退了一步,与谢庆兰拉开了些距离,垂眸看着手中的瓷瓶道:“当日给郡主下毒,实属无奈之举,但,归根结底,我与郡主都有错,我下毒,也仅仅是为了自保,并非是想谋害郡主。” “再者,我离开时,也偷偷将每月的解药交给了郡主,之所以那般,是因为咱们行路匆匆,我实在没法子做出最终的解药,此番,这解药也是在乌寒做出来的,而且,千辛万苦,只做出了这么一份。” ——言外之意,给你下毒,并非本意,实在是一时上了头,但也害怕伤了你,所以临走前给足了定期的解药,但去乌寒时,还是记挂你,是以,一有机会便特意做了最终的解药给你。 ——而且,只给你哦。 谢庆兰不是个傻子,自然是听出了云芷话里的意思,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反而,脸更黑了。 “怎么?知道要回京了,所以,开始讨好我了?” 云芷乐出声。 “你笑什么?” 云芷止住笑,弯着唇角看她,“郡主,你真的觉得,我有必要讨好你吗?” “你——” 谢庆兰脸色难看,一把抽出随身携带的红色长鞭,直直朝云芷抽去。 云芷动作极快地闪到谢庆兰身后,抓着她的胳膊道:“郡主,你怎么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你一直这么容易激动,他日——真的能上战场,领兵作战吗?” “与你何干!”谢庆兰被戳中心事,想都没想,便朝云芷出了手。 “啪”地一声,红色长鞭抽打在地面,捡起两人高的尘埃。 云芷冷了脸,“郡主,你非要这般吗?” 谢庆兰冷着脸,不带一丝犹豫地朝云芷出招。 云芷接连闪了几下,便开始出招。但,她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直接出狠招制住谢庆兰,而是与她打的有来有回。 和清眼看着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忙大声劝道:“郡主,云小姐,你们别打了,有什么事儿,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不远处守着的几个侍卫见状也围了过来。 眼看着他们犹豫着要不要出手,云芷冷嗤,“怎么?郡主一个人打我不够,还要带一群人来欺负我吗?” 谢庆兰闻言脸一黑,对着几人怒斥:“退下!” 侍卫们闻言一顿,还未开口,便看见谢庆兰因分神,吃了云芷的亏,而下一瞬,云芷便蹿进了对面的山林中。 谢庆兰气在头上,当即挥舞着红色长鞭追了过去,紧接着,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深林中。 “和清姑娘,这怎么办?” 侍卫们六神无主,忙围在和清身旁询问。 和清叹了口气,道:“郡主并非真的想打杀了云小姐,多半是心中有气,等她气消了,多半也就好了。” 侍卫们认同地点头,其中一人问道:“那云小姐会不会伤了郡主?” “不会。”和清想都没想地给出了回答,而后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道:“云小姐清醒稳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不敢伤郡主,也不会伤郡主,你们放心好了。” “那就行。”几人得了和清这话,彻底放下心来,再也没想着去山林中寻谢庆兰了。 - 裴煜坐在驿站里,同自己对弈时,小满抱着吃的从外面进来,在他对面的榻上落座。 “云芷和郡主打起来了。” “是吗?”裴煜头也不抬地问了句,语气淡淡,好似全然不在意。 小满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皱,“你怎么不担心?” 裴煜轻笑出声,看向他问:“那我该担心谁?” “自然是……”小满话说一半,见裴煜眸中满是挪瑜,当即闭了嘴。 四目相对,半晌,小满开口:“世子,要不是陇西之行,我和芮风一直在您身边,我真的要怀疑,你是换了个人。” 裴煜莞尔,微微歪头看他,“我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好。”小满摇头,从油纸包里拿出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你现在像花小王爷带出来的徒弟,看着讨厌的很,一点儿也不好。” 裴煜垂下眼帘,手执黑棋,漫不经心道:“我和他,可是不一样。” “大差不差。” 裴煜捏着棋子犹豫半晌,终于落子,他侧眸看向小满,见它还在吃,且吃的东西,自己从未见过,便忍不住询问:“你吃的什么?” “点心啊!” “哪儿来的?” “云芷给的。” 裴煜皱了皱眉,半晌,伸出手来:“给我一块。” 小满皱眉盯着他,半晌,摇头,“不要。” “你……” “咚咚咚……”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裴煜的话,他给小满递了个眼神,又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谁啊?”小满擦了嘴角的点心渣渣,不情不愿地开口。 “世子,是我。莲儿。” 小满猛然打了个哆嗦,当即捂好点心往窗边挪,就看见裴煜瞪了他一眼,又温声问外头的人:“你怎么来了?” “我下厨煮了些燕窝,特意给世子端来。” 话落,不等裴煜答话,便道:“那我进来了啊,世子。” 闻言,行至窗边的小满,又是打了个哆嗦,而后连片刻犹豫都没有,便一个猛子蹿了出去…… 第229章:世子救我! 云芷回驿站的时候,脸是黑的。 紧跟着她进来的谢庆兰,脸也是黑的。 驿站内,正搀扶着裴煜下楼的莲儿瞧见两人,当即一愣,旋即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表姐,你怎么……” 她话说一半儿,眼圈便红了,畏惧又不甘地看向云芷,“云小姐,我知道你是怪我不该将你表妹欺辱我的事情告知表姐,可是,这事情本就是你们的错,我表姐身为郡主,不同你们计较也便罢了,你怎么能仗着她宽容大度就欺负她?” 这一番话,直接给云芷气笑了。 她上下扫了莲儿一眼,也真真地笑了。 “莲儿小姐是吧?你是有透视眼吗?” “什么?”莲儿被问的发懵,怔怔地挽着裴煜的胳膊。 “你要是没透视眼,怎知先前在外头,是我欺负郡主?” “我、我不是……” “哦,原来你没有啊。”云芷上前,眼角余光冷冷扫过一言不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裴煜,冷眼看向他身边的女子,“你一没透视眼,二不会未卜先知,却一开口就污蔑我欺负郡主,怎么?你这莲花,是黑心的啊?” “还是说,我曾得罪过莲儿小姐,这才使得莲儿小姐今日里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我?” “我、我没有……”莲儿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楚楚可怜地看向谢庆兰,“表姐,我没有。” “我知道。”谢庆兰沉沉应声。 云芷嗤笑了声,“开口冲我泼脏水想害死我的是你,如今辩驳不过我,不敢承认自己黑心的也是你,莲儿小姐,你们陇西李氏真真是好家教啊!” “放肆!” 这一句话,没攻击到莲儿,却直接让谢庆兰破了防,当即想都没想便朝着云芷攻了过来。 云芷身形一闪,躲到了裴煜和莲儿身后,伸手搭在两人肩膀上说道:“二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看究竟是谁欺负谁。” 谢庆兰怕伤到二人,匆匆收手,绕过二人继续攻击云芷。 云芷边躲边道:“诸位,只要不瞎,就该看得出,谁才是受害者,回头,还请诸位实事求是,莫要干睁眼说瞎话,谋害无辜的举动,否则,来日午夜梦回,可是要遭报应的!” “伶牙俐齿!” 谢庆兰嗤了声,直接将红色长鞭抽了出来。 “啪——”地一声,红色长鞭抽打在二楼的柱子上,直接将那柱子懒腰抽断。 一楼众人吓得呼吸一紧,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柱子不堪的发出“咯吱”一声,便彻底断裂开来。 “世子小心!” 芮风想都没想地从二楼飞身下去,抓着裴煜带向别处。 莲儿则想都没想地抓着裴煜大喊:“世子救我!” 芮风不耐地皱眉,就听见裴煜满是担忧地唤了声:“莲儿……” 好!很好! 芮风气的脸色铁青,但还是忍着杀人的怒火,将莲儿小姐一并救走。 “轰隆”一声,柱子断裂的位置塌了个窟窿。 驿令闻声一路急跑出来,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天都塌了。 “哎呦,我的柱子,哎呦,我的屋子……” 还不等他喊完,便听见“啪啪”几声鞭响,紧接着“咯吱”和“吱呀”声不断。 驿令愣怔地抬头看时,眼睛都瞪直了,一时间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不好了!驿站要塌了!快跑!”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一楼的人,便纷纷往外跑。 驿令僵在原地没动弹,在轰隆声中,他眼睁睁地二楼长廊上的柱子全部断裂,屋顶全部塌陷,他张了张嘴,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马车咯吱咯吱碾压路面前进时,杜茹玥眼观鼻、鼻观心地抱着腿坐着,时不时,在观一观云芷,见她一直黑着脸,犹豫半晌后,终于伸手扯了扯云芷的衣裳。 “表姐……” “嗯?” “别气了,不就是没吃上饭么?车上还有干粮呢,你先将就将就。” 云芷瞬间气笑了,“你觉得我是气这个么?” “那是什么?”杜茹玥一脸懵,想了想,道:“咱们的财务,不是没有损失么?而且,断的都是长廊上的柱子,房间里都没什么大问题,咱们的东西也都好好地拿出来了,唯一可惜的就是,饭没吃上。” “你啊……”云芷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杜茹玥的脑袋。 见云芷没有要说的意思,杜茹玥往她身边凑了凑,“难道,是因为世子跟那个黑心莲花在一起?” “也不是。” 杜茹玥皱眉,想到云芷同她说的那些话,犹豫了一瞬,小声道:“难道,表姐是在气他变心?” 话落,不等云芷答话,便道:“表姐,你不是说,你不将他放在心上么?再说了,你先前也说了,世间男子多薄情,女子的精力,不该放太多在男人身上的。” 云芷哭笑不得,“你这小丫头,我还没说呢,你就笃定我是为他了,难不成,我就不能为别的了?” “哦……”杜茹玥乖乖点头,望着云芷眼眸真诚发问:“那表姐,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怪我自己。” “啊?”杜茹玥懵了,“为什么啊?” “我只是觉得,如果咱们一开始就直接回京,就不会有这些事,我——就不该等他们。” 杜茹玥皱眉,想了想,道:“可是表姐,你不是说,不等他们,率先回京,可能会有麻烦吗?” “嗯。” “既如此,等他们又有何不对?” 杜茹玥顿了顿,继续道:“即便有不对之处,那也是他们的不对,与表姐有何干系?难不成,就因为路边的疯狗跑过来咬了你一口,你就得怪自己不该出门么?” 听了这话,云芷心下生出几分暖意,便弯着眉眼轻轻笑了。 “你说的对,我不甘如此。” “本来就是嘛!再说了,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她们欺负咱们,咱们就该忍受?反正我不忍,我不光不忍,我还跟他们杠上了!” 云芷闻言一惊,忙抓住杜茹玥的手,“玥儿,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干他们!”杜茹玥咬着牙,一脸不好惹的模样。 她话落,反过来握住云芷的手,笑眯眯道:“表姐,我娘亲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是贱人,对待贱人,就无需客气,否则,显得自己是个怂包。” “我娘亲一世英名,总不该毁在我手上,再者,凭什么她们膈应咱们,咱们就得受着啊?反正,我从小到大的原则就是,只要我难受,谁都别想好受!” 第230章:苟且? 闻言,云芷心下猛地咯噔一声,想到杜茹玥先前在乌寒的行事,忙道:“玥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的,什么都别做。” “好好好,知道了。”杜茹玥伸手抱了抱她,语调敷衍,“表姐放心,只要她们不搞事,我肯定什么都不做,一路老老实实的。” 这话一出,云芷便知晓,这回城的路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安生了。 但,她没有在劝杜茹玥,因为,莫说是玥儿,哪怕是她,也做不到再面对欺辱时,忍气吞声不计较。 毕竟,她不是高居庙堂的大佛。 她啊,不过区区一个红尘凡人罢了…… - 云芷没想到,纷争来的会这样快。 夜间,车队露宿荒野时,云芷坐在篝火旁吃玥儿递过来的饼子时,一眼就瞧见莲儿小姐搀扶着裴煜走过来。 豁! 云芷一下子就笑出声了,惹得一旁的玥儿忙追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一望,紧跟着“豁”了声。 “呀,原来云小姐和杜小姐早就下来了,我本还想着先扶世子下车,而后再去喊两位下车歇息呢。” “看吧看吧,你不寻贱,贱人自来。” 杜茹玥凑到云芷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槽。 “的确。” “欸?两位姐姐怎么不理人?是瞧不上莲儿吗?” 她说着,便垂下眼帘,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甚至还抽了抽鼻子,略带哽咽道:“世子,莲儿就那么不招人喜欢吗?” “不是的。”裴煜出声安抚,声音那叫一个温柔。 杜茹玥有些看不下去,拧着眉头道:“秀恩爱请往前走,我俩不爱好当观众。” “还有……”她用力咬了口饼子,不满地看着裴煜,“世子如此喜新厌旧,真的好吗?” 裴煜转过身来看她,眉眼间却是杜茹玥看不懂的神色。 “你、你敢污蔑世子?”莲儿颤颤巍巍地伸手过来,一副震惊又惶恐的模样。 杜茹玥视线下垂,放在她那只挽着裴小世子胳膊的手上,“我虽不是世家女,却也知晓男女之防,莲儿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与世子拉拉扯扯,该不会是有什么苟且吧?” “你……你敢污蔑我?!” “哪儿有?” 杜茹玥一脸无辜,“我只是年纪小、说话直罢了,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世子,您不会因着与莲儿小姐有旧,就偏袒她怪罪于我吧?” 讲真的,她这一番话说完,云芷都要忍不住为她鼓掌叫好了! 不愧是她姑姑教养出来的女儿,就是厉害! “怎会……” 裴煜看着杜茹玥,脸上露出俊美又迷人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杜茹玥的双眼,被这笑容晃了眼,整个人都愣住。 立在裴煜身旁的莲儿眉眼压低,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但很快,便又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然而,就在杜茹玥愣神的功夫里,裴煜微微垂首,温柔地同莲儿说:“莲儿,我有些累了,不如,咱们就坐在这儿吧。” 莲儿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旋即柔声应是。 云芷坐在篝火前,看着跳动的火苗只觉得手中的饼子难吃的很。 杜茹玥不知道在想什么,已经低下头不再吭声。 莲儿则围着裴煜事无巨细的伺候。 云芷心下烦闷的很,心肝肺好似被架在火上烧烤一般,她拿起一旁的水壶,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大半袋的水,刚要起身,便听莲儿楚楚可怜道:“世子,云姐姐怎么不理人?是不是不喜欢咱们在这儿?” “对,我不喜欢,你走吧。” 裴煜还未来得及开口,云芷便接了话。 莲儿语噎,呆愣地看了云芷片刻,便眼眶一红,豆大的泪水也随之落下。 云芷冷眼看着,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世子还没死呢,莲儿小姐哭什么?是不是哭早了?” 闻言,裴煜脸色难看了几分。 莲儿则激动的站起身来,满脸是泪的控诉云芷,“云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何必牵连世子,他身子本就不好,你怎能这般咒他?” 杜茹玥好奇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表姐,你不是说,不惹事么?” “但我没说过要受欺负。”云芷理了理衣裳,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知道我不喜欢你,还往我跟前凑?怎么……就那么想跟我说话?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你……”莲儿憋得脸红,葱白一样的手,怒指着云芷半晌,却是说不出话来。 但,从旁人的角度看,则是云芷将人家一个弱美人欺负的半死不活。 “阿芷……”一旁看不下去的裴小世子开了口,温柔的声音,难得带了不满。 “莲儿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你何必跟她计较?” 云芷脸色“唰”地冷了下来,她嗤笑一声,看向裴煜,“看来世子在陇西这段时日里,身子真真是将养的好,眼下都有力气来指责我了。” “我不是……” “行!是我计较,是我小心眼,我在这儿,也实在是碍了世子的眼,既如此,我走便是!” “阿芷……” 见云芷怒气冲冲的离开,裴煜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回,然而,距离太远,他的胳膊又被莲儿死死抱着,以至于他根本没法上前。 杜茹玥见状,也迅速起身,她恶狠狠地瞪了莲儿一眼,等看向裴煜时,神情里满是可惜、无奈,以及愤怒。 “原来是个脑子有病的,真是白瞎了这副皮囊。” 话落,转过身快步去追了云芷。 莲儿目送着两人离开,眸中浮现一抹得意,抓着裴煜胳膊的手,却是越发用力。 “世子,都怪我……我、我本来是想跟两位姐姐搞好关系的,不成想,被我搞砸了。” “这不关你的事。”裴煜回过头来看她,还温柔地替她擦了眼泪,“都是误会,眼下,她们只是不了解你,等他们明白,你是多么美好、多么善良的女孩子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世子。” “自然,我何曾骗过你?” 莲儿破涕为笑,满眼崇拜又依赖的看着裴煜,“世子,我就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世子,我喜欢你。” 最后一句说出口时,莲儿激动的脸颊泛红,说完刹那,便紧紧地抱住了裴煜。 不远处,听闻事情的谢庆兰正怒气冲冲地找云芷的麻烦,抱着包袱的杜茹玥遥遥看了眼于火光中拥抱的两人,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该吃狗屎的东西!” 她满脸厌恶,那表情,好似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是以,吐完唾沫,便嫌恶地转过身,快步朝云芷奔去…… 第231章:归京 “你真要走?” 亥时三刻,云芷吩咐春生收拾马车时,小满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 闻言,云芷看着马车淡淡应了一声。 小满却是叹了口气。 “其实,你也不是非走不可,毕竟,他们再怎么折腾,也奈何不了你。” “但是,他们能恶心我。” 见云芷笑容苦涩,小满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偈,而后道:“那个莲儿,是庆兰郡主二舅舅的继室生的女儿,名唤李黛,闺名莲儿,按照陇西人的话来说,是个才貌双全、品行高洁、又柔美如水中莲花一般的女子。” 云芷神色淡淡,好似听见了他的话,又好似没听到。 小满继续道:“在陇西时,郡主的舅舅时常找世子下棋,因不放心世子的身子,还找陇西的大夫给瞧过,甚至,还因着跟世子志趣相投,将陇西李家珍藏的护心养荣丸给了世子。” “据说,那药丸曾是已故的真元大师所赠,眼下世间仅此一颗,虽比不得天山雪莲的功效,却也是万金难求。” “而世子,也的确因为那药丸,身子大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芷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而后伸手摸了摸小满的脑袋,“我其实不难过。” 这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但,小满却听懂了。 “所以,你还是要走?” “对。” 云芷仰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眼下,依然是九月下旬了。” 小满皱了皱眉头。 云芷道:“我来时,是因为郡主之命,不得不从,同样的,一直在驿站等你们,也是担心世子的身子,眼下,向柳姑娘过上了平安喜乐的日子,世子也因为陇西李家的药,身子大有好转,身边还多了这么一位多才多艺的女子,想来,我再跟着,也没什么用处。” “与其如此,不如早些回京,说不定,还能趁着新年之前,多赚些银钱。” 小满闻言,苦恼地抓了抓脑壳,想要再劝,又想起自从他们重逢以来,两天打了三架,先后毁了驿站和两辆马车,便觉得脑壳疼。 是以,他用力挠了挠脑壳,做出了决定。 “行吧,你要走就走吧,早点儿回去,也省的路上受冻。” “嗯。” “对了,你车上还有乌寒带回的点心么?” “有的。” “给我点儿。” “好。” 待将点心分给小满三包后,云芷便上了马车,春生赶着车,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杜茹玥坐在车厢内,抱着手笑得一脸的高深莫测,云芷心下狐疑,便开口打探,可,无论她怎么问,杜茹玥都不肯说,问到最后,也只得了一句:“表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干坏事!我嘛,只是帮助老天爷教训恶人罢了!” “你……” 云芷话到嘴边还没说完,便觉得一阵劲风冲进来,她连忙将杜茹玥拽到自己身后,手中的银针刚要出手,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芮风?” 云芷诧异,忙掀开左侧的帘子,便瞧见芮风那张覆了冷霜的脸。 “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东西。” 芮风伸手递给云芷一个木盒,还不待云芷打开来,便道:“东西已然给你,咱们眼下互不相欠了。” 话音微落,便带起一阵凉风,云芷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时,车窗外,哪儿还有什么人啊! “诶,这个人好凶。”杜茹玥撇着嘴角凑过来,盯着云芷手中的木盒,好奇道:“表姐,这是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云芷伸手打开盒子,待瞧见里面的东西时,眼神当即亮了一亮。 “哇!这是什么?看着好厉害、好精巧!” “这可是好东西。”云芷动手将东西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却是越看越喜欢。 杜茹玥也是两眼放光,甚至还道:“表姐,这个我喜欢,我拿我爹娘做的随握同你换。” “哇,这么舍得?” 杜茹玥口中的那把随握,云芷见过,乍看是握在手中的一块儿上好玉石,实则不满。 那东西暗藏机关,每部塞满了浸泡过毒药的银针,遭遇险境时,只要摁动机关,那东西便能同时朝三个方位发射银针,最多,一次可杀九人。 为此,杜茹玥随同她去往乌寒时,特意将东西带上,且一直很宝贝的随身携带,眼下,却愿意用随握换她盒子里的东西,想来,是真的喜欢了。 “那表姐同不同我换嘛!”杜茹玥抱着云芷的胳膊撒娇。 “换换换,快别摇了。” “表姐,我就知道你最爱我!”杜茹玥开心地给了云芷一个大大的拥抱。 云芷忍俊不禁,说道:“你忘了去乌寒之前,我同你说过什么了?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都能给你。” “所以……”她伸手将盒子塞到杜茹玥怀里,“不用你换,这个,也给你。” “啊啊啊啊啊表姐!我爱你!” - 因着芮风做出来的东西,杜茹玥欢喜了一路。 云芷见她开心,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但,杜茹玥也聪明,在云芷的帮助下,不过一刻钟,便将这东西玩了个明明白白,甚至,还提出了改良方案,云芷觉得她说的有理,便提笔记了下来,想着下次见到芮风时,好同他提上一提。 - 日子过得飞快,在阵阵马蹄声中,秋天一点一点走到了末尾,而后,来到了寒冷的冬季。 云芷抵达京都的那一日,大安京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白雪飘飘,染白回家的路,云芷掀开帘子,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杜茹玥搓着双手道:“表姐,咱们还有多久到家啊?” “快了。” 云芷轻轻应声,赶车的春生道:“表小姐,咱们已然进城,再有两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家了。” “唔,这个好!”杜茹玥咧着嘴角笑起来,云芷眼看着白色的雪花在掌心化为一滩水,低垂的睫毛颤了颤,而后,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车轮碾过地上那一层白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后,白雪便化为脏兮兮的水痕,这水痕一直延伸,最终,在云府门前停下。 守在门口的小厮瞧见马车时,早早便汇报了进去,是以,当云芷掀开帘子出车厢时,一眼就瞧见府门前候着的众人。 “云府管家携众人恭迎小姐、表小姐归家!” 文叔站在最前面,瞧见云芷时,拱手行礼,声音沉稳清晰,又夹带无限欢喜。 众人紧跟着行礼,齐声道:“恭迎小姐、表小姐归家!” 白雪如棉絮般旋转漂亮,云芷站在马车上,眼看着府门前的满面欢喜的众人,原本泛冷的眼眸,瞬间便有了温热。 她想,真好,有家回的感觉真好啊! 好的她……好想流泪啊…… 第232章:上桌? 云芷怎么也没想到,她眼含热泪,一路被人簇拥着回到自己院子时,掀开厚厚的帘子,第一眼瞧见的会是坐在桌子前打牌的花小王爷和小满。 她脚步瞬间僵住,跟在她身后的杜茹玥见她不再往前走,硬生生从另一边挤了进来,边挤边道:“表姐,你站着干什么?你倒是先进去啊,外头多……小满师傅!” 杜茹玥惊诧地瞪大眼,捧着汤婆子惊呼,“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跟你家那个瞎眼的世子在一起吗?” 小满皱了眉头,不满地往嘴里塞了块儿糕点,“你这是对世子大不敬。” “噗……”花赫笑出声来,看着云芷问:“这就是你乌寒一行,带回来的宝贝啊?” 云芷眼眶的眼眶由热转凉,又转温后,抬脚走了过去。 “对,这就是我带回来的宝贝。” 花赫曲着一条腿坐在桌前,外头漫不经心低笑看她,“我还以为,你会带一朵天山雪莲回来呢。” “我哪儿有那个本事。” 云芷脱下斗篷递给慧雨,抬脚行至桌边落座,见脚下黏糊糊的,眉眼先是一亮,紧接着扬唇而笑。 “真暖和,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她伸手掀开桌子边角垂落的毛毯,便瞧见下面燃着的炉子。 花赫瞥了她一眼,嘴角微翘,“这么聪明的法子,自然是聪明人想出来的。” “哦……”云芷认真的点头,转头便问小满:“是你想出来的吗?” 小满:“……”有时候,讲真的,他一个出家人,真的挺无语的。 花赫一张俊脸垮下来,紧接着便给了云芷一脚。 “王爷,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这一脚,看似用劲儿大,其实踹到云芷身上压根不疼。 但,饶是如此,云芷还是嫌弃地拍了拍被他踹过的小腿。 花赫冷笑,“怎么?你是觉得,满屋子里,还有比本王爷更聪明的人?” “我我我……”刚刚落座的杜茹玥紧跟着开口。 花赫嘴角抽了下,拿起糕点便塞到了她口中,“小丫头片子一个,吃你的点心去吧!” “唔……”杜茹玥嘴巴被堵住,一时间咽不下、又吐不出,就只能睁着两大眼看着花赫。 然而,花赫压根不理会她,只凑近云芷,一脸嘚瑟地道:“知道这暖桌是怎么弄的吗?” “知道。”云芷一脸认真,“我刚刚掀开瞧时,已经弄明白了。” 花·黑脸·赫:“……” 云芷见他一脸便秘,又有火发不出的模样,险些笑死,但,还是努力忍住,朝花赫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暖桌也就看似简单,其实结构巧妙,一般人压根想不出来,所以么,还得是咱们花小王爷,不光相貌俊美、身姿挺拔,就连天资,都远超常人,实在是叫人艳羡!” 正费劲嚼糕点的杜茹玥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家表姐:不是?都相处了这么久了,她咋没看出来她家表姐会变脸呢?! “嗨,顺手的事儿。”花赫被拍的神清气爽,大手一挥道:“到底是许久不见,听闻你要回来,本王特意叫人宰了一只上好的肥羊,等会儿,咱们就吃全羊宴!” “嗯嗯嗯嗯!”因被糕点堵住嘴巴而说不出话的杜茹玥激动的举双手竖大拇指! 花赫歪头笑看着她,“看在你如此喜爱本王的份上,等会儿赏你个羊腿吃吃!” “嗯嗯嗯嗯!”杜茹玥两样瞬间放光,激动的恨不能扑过去抱住这位花小王爷亲上两口! 但,这想法也就存在于那么一瞬间,事实上她并没有这么做。 - 等到桑疆穿着披风,带着兜帽抵达时,杜茹玥正抱着那根卤煮的鲜香软烂的羊腿啃的正欢,瞧见来人,便凑到另一个啃羊腿的小家伙跟前,拿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肘,问:“这人谁啊?” 小满百忙之中抬头扫了一眼,“桑疆。” “哦……那桑疆是谁啊?” “云芷的好友。” “哦……”杜茹玥咬下一大口羊肉,心满意足地嚼着,就看见自家表姐笑着招呼人落座,慧雨先是接过披风放到暖炉附近烘烤,紧跟着便端了热水过来,给那人洗手。 杜茹玥正这双大眼睛,专注地瞧着,末了,扭头同小满碎碎念,“我怎么觉着,那一桌,按理说,是该坐四个人的,眼下,是少了谁?” 小满神色有些复杂,但看杜茹玥的那一眼里,还是饱含了对她聪明睿智的赞赏。 “你觉得呢?”小满示意她从自己身上着手。 然而,杜茹玥压根没领悟到。 “哦……我知道了!那个位置是给我留的!” 她说着,便要起身坐过去,然后就被眼疾手快的小满一把给拽了回来。 “你!” 杜茹玥震惊地看着他,心想你一个小和尚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劲儿。 小满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道:“那是留给我家世子的位置,不是你的……” “为什么?”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 杜茹玥不服气,且越想越生气,末了,气的哼哼:“我都已经及笄了,我是大人了!凭什么跟你一个小孩一桌啊!” 小满懒散地掀了掀眼皮,“就凭你不是一家之主,就凭你打不过我。” “我……” 见杜茹玥要反驳,小满指了指花赫,“那位是忠义王府的花小王爷,忠义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也是眼下忠义王府真正的掌家之人。” “那位,桑小公子,祖辈皆战死,他也是桑家唯一的后人。” “至于你表姐,想来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至于我家世子,是裴家、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后人,更是正阳长公主留在这世间唯一的孩子,他在这京都,是何等身份,想来,你只要不傻,就会明白。” 小满端起一旁的羊肉汤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当然,云芷能坐在这儿,不是因为她比你年纪大,而且因为,那几人,全都是她的朋友,而非你的。” “哦……”杜茹玥声音很弱,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似的。 小满道:“你是有什么不满嘛?” “没有。”杜茹玥摇了摇头,略蹙了眉头,“就是我家人少,以往在家,我都是跟爹娘一起坐主桌的,眼下突然坐不了主桌,有些不适应。” “那你运气挺好的。” 见小满说这话时,神色很是复杂,杜茹玥有些疑惑,“这话怎么说?” 小满扫了一眼主桌上的三位,道:“那三位,外加我家世子,全都是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四个人加在一起,勉强凑出来一双祖父母,现下,你还想坐过去吗?” 杜茹玥:“……” 果然,能上桌的,都不是一般人! 第233章:归为一派 “对了,病美人归京时,我曾去看过他。” 午膳过后,还要当值的桑疆迎着雪色离开了云家,花赫却留了下来。 云芷寻思着有客人在,不好躺床上睡大觉,便继续誊抄书卷。 花赫,则将躺椅搬到了暖桌旁,又叫慧雨拿了褥子铺在上面,而后,他才抱着毯子,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 云芷听见这话时,执笔的手略顿,却没接话。 “唔,看来是真的吵架了。” 花赫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云芷。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你与他们分开时,你率先赶路,按理说,也应该是你先抵达京都才是,怎么就折腾成他们回京五日,你才归来呢?” 云芷头也不抬地道:“先于他们归京,我是活腻歪了么?” 花赫噗嗤笑出声来,“纵使你先回来,陛下也不能责罚你不是。” “那可不一定。”云芷抬眸看了他一眼,“相比于世子和郡主的安危,我一个医女,又算的了什么?再者,我跟在他们后面,万一他们有麻烦,我也好帮一帮,但我走在他们前面,那回头他们遇到麻烦,万一诬陷是我陷害他们,可怎么好?” “你就是走他们后面,他们也可以诬陷是你害的。” “……” 这话云芷没得辩驳,索性便不吭声。 花赫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啜了几口,继续道:“跟在病美人身边的那位姑娘你见过吧?” “嗯。”云芷誊抄的动作略微一顿,眼前便浮现起莲儿那副如弱柳扶风的弱美人形象,忽然就觉得,从形容词上来看,她和裴煜,还挺般配的。 “她住进世子府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云芷错愕的抬起头来。 见她眼中惊错不似作假,花赫吐了口浊气,说道:“我以为你知道呢。”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扇子,刚想打开,便想起眼下已经入冬,外面天寒地冻冷得很,这时候打扇子,只怕要被小丫头骂,是以,便又将扇子塞进了怀里,反手从桌子上抓了两个核桃放到手中把玩。 “我?”云芷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医女,在权贵面前连个屁都不算,哪里配知晓世子府的事情。” 花赫无奈,“小丫头,这么自轻自贱,可就不合适了,再怎么,小满也还在云家呢。” 云芷没吭声,只默不作声地翻了一页。 花赫又道:“先前知不知道,无甚关系,反正现在是知道了。既知道了,以后也就明白自己该如何行事了。” “嗯。”云芷蘸了蘸墨汁,继续誊抄。 她心知花赫是在告诉她;莲儿住进世子府,意味着他和陇西李氏以及谢庆兰,眼下归为一派,云芷日后再行事,便需得重新掂量了。 毕竟,德亲王府有法子抵抗,但陇西的李家,却是难以应对。 “你觉得,病美人喜欢那个姑娘吧?” 云芷随口答:“喜欢吧。” 花赫挑眉:“你当真?” “不喜欢为何要让她住进世子府?”云芷想起什么来,皱了下眉头:“裴小世子在怎么年轻不懂事,也不至于连男女之防都不懂,他既然允许李家那位姑娘靠近他,便说明,他是做好了迎娶她的准备。” “呵!”花赫笑出声,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唇角笑意浓郁,又两眼放光,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琢磨好事。 “陇西李氏的女婿……啧啧,病美人真真是大有长进,就是不知道陇西李氏有没有法子医治他那不治之症了。” 云芷没接话,只自顾自地誊抄书卷。 花赫眼眸流转,又问:“对了,你回来的路上,可是得罪谢庆兰了?” “嗯。” 见云芷答得有气无力,花赫又道:“得罪的狠么?” 云芷无奈抬眸看他,“也就是打了三四五六七八架吧……” “……” 短暂的沉默后,花赫嗤笑一声,“难怪她一回京就要找你,原来是得罪的狠了。” 这话云芷没法反驳,毕竟她不光跟谢庆兰吵架、打架,她还给谢庆兰下过毒,甚至于因为她们打架,拆了驿站时,还是谢庆兰出面赔的钱……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她跟谢庆兰结的梁子,好像都挺深的。 - 窗外大雪不停,偶有劲风将外头树木吹得呼呼作响的声音,花赫虽然很想跟云芷好好八卦一下她一路上的趣事,但见云芷一门心思的抄书,也不好打搅,便独自躺在躺椅上望着房顶出神。 半晌,他在躺椅上实在是躺的无聊,便掀开毛毯,起身走过来,歪着头盯着那翻开的书卷瞧了瞧。 “龙胆草、柴胡、栀子、钩藤、茯神各一钱、麦冬一点二钱,木通、生甘草……唔,我当是在誊抄些什么,原来是药方啊!” 他说着,又往一旁靠了靠,随手将那骡子书卷翻了翻。 “豁!医术!药方!还有行医笔记,啧啧……你这出去一趟,收获不小啊,连这种孤本都弄到了。” 云芷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是孤本?” 花赫将打开的行医笔记指给云芷看,“这种写了药材又划掉,还在下面标注功效,甚至副作用都要找个地方记下的,绝对是初版,因为,但凡经人誊抄过,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云芷盯着仔细瞧了瞧,道:“那也只能证明是初版,并不能证明是孤本吧?说不定,先前有人誊抄过呢。” “即便是有,顶多也就那么一两本。” 云芷好奇地看着他,“你如何断定?” 花赫嗤笑了声,“我又不瞎,这上面记录了好些有关瘟疫的治疗、预防,以及善后,甚至,还包含了后遗症,以及后遗症的治疗,若是真的广为流传,就云梁那种小瘟疫,早就被人治好了,何至于前前后后拖那么久?” “也是。”云芷点了点头,瞧见墨汁没了,便道:“王爷,帮我研些墨汁吧?” “豁!小丫头!你这一趟,真真是没白出去哈!连我都敢使唤了!” 云芷无奈地看他,“那王爷你究竟是帮还是不帮嘛。” “帮!”花赫答的利落,捏住宽大的衣袖、攥着魔石后,瞬间化身研墨小能手。 云芷眼瞅着他衣袖带起来的风都快要吹到自己脸上,尤其是他研墨的速度快的离谱,云芷光是瞧着,便觉着那墨汁随时都要喷溅出来。 她心情忐忑又复杂,犹豫半晌开口:“王爷,我觉得……” 然而,话音未落,便有人掀开帘子跑进来,带着一身霜雪气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第234章:入宫 云芷坐着马车抵达皇宫时,已经申时过半。 彼时,白雪纷纷扬扬落下,将京都里面全都铺成了一片雪白,云芷掀开帘子往外瞧时,只瞧见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 大多数店铺都开着门,却没什么人。 云芷收回视线,在马车内坐好。 听雨看了她一眼,低声关切:“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云芷摇了摇头,“我还好。” 听雨不知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刚要开口,便听见坐在车前的小太监问:“云小姐,京都下雪之前,不少人感染了风寒,虽好治,却容易反复,来来回回,很是遭罪,但,从前身子有些不好的掌事大人,自从吃了您给的药之后,身子一直康健,从您离开,到您回来,一直未曾生过病呢。” 云芷浅笑,“都是闲赋在家时做的药丸罢了,我听公公嗓音沙哑,可是感染了风寒?” “的确有些,一直没好全,叫云小姐笑话了。” “人吃五谷杂粮,身子不爽利,也是常有的,回头,我再叫人做一些药丸出来,若公公得空,叫人来府上取就是。” “那奴才就多谢云小姐了!云小姐果然是医术高明又人美心善的典范。” 那小公公被风寒折腾了数日,难受的紧,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来迎云芷入宫的差事,便趁着这个空档开了口。 但,周遭人数众多,他不好长篇大论扯个没完,便尽量想了翻不太直白的说辞。 果然,云小姐如传闻中那般好说话,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允了他药丸。 小太监喜不自胜,等马车停下时,忙跳下车去,忙不迭地给云芷撑伞。 走入宫道时,雪忽然大了不少,那小太监顶多十五六岁的年纪,见状道:“这雪忒大了些,不若云小姐稍等片刻,奴才在寻一把大些的伞来吧。” “不用。” 到底是皇帝召见,云芷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此处耽搁,略想了下,说道:“我将兜帽戴上,也无妨的,倒是公公您,可要小心些走路,免得摔了。” “哎,奴才记着呢,多谢云小姐。” 小太监得了云芷的关心,越发打起精神来。 很快,宫道上便有了扫雪的宫人,与扫雪宫人一并出现的,还有位勉强算得上熟人的人。 “这边也扫扫……” “还有那里,你瞧,都结冰了,可得拿铲子铲了,不然,回头各宫娘娘经过时,万一摔了,可有你们受的。” 那人穿着一身厚厚的裘衣,站在雪中指挥众人,云芷瞧着,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好视而不见,便端庄规矩地上前见礼。 “民女云芷,拜见殿下。” 少年闻言回过头来,脑袋上的帽子早已经被白雪覆盖,他眯着眼睛盯着云芷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惊诧出声:“唔!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我许久不见你,你上哪儿去了?” 云芷站直了身子,抬眸看向五皇子,答道:“民女随庆兰郡主出了趟远门,今日晌午,刚刚归京。” “不对啊?”少年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云芷一眼,说道:“你说你是随庆兰出的门,可庆兰早在几日前就回来了啊。” 云芷温然一笑,解释道:“民女中途碰到个病人,为给他治病,这才耽搁了。” “唔,原来是这样,难怪许久不见你。”少年点头,下一瞬猛然抬起头来,认真道:“对了,你如今来的正好,我父皇近日身子不适,你快随我来,去给我父皇看诊。” 五皇子说着,伸手便抓了云芷的胳膊,不管不顾地拽着她往前走。 “殿下……”云芷惊呼出声,一旁的小太监赶忙小跑着追上来,嗓音沙哑地解释:“殿下,云小姐就是陛下宣召来的,奴才……咳咳咳……” 冬日本就寒冷,眼下风雪交加,本就风寒未愈的小太监,连跑几步后,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云芷见她咳的脊背都站不直,只能弯腰待在原地,忙抓住五皇子的胳膊,急声道:“殿下,民女本就是来给皇上看诊的,您先松开民女成吗?” “既如此,那更好了,省的我再向父皇通禀!” 五皇子脚下好似生风,一时间走的更快了。 云芷原本想给那小太监扎上一针,好缓解他的症状,却不想,五皇子压根不给她机会! 而眼下,她身在皇宫,也不好强势挣脱,就只能声声哀求五皇子松开她。 然而,五皇子一心惦记着他受苦多日的父皇,压根不理会云芷的哀求,硬是风驰电掣地将他拖到了乾清宫。 “父皇,儿臣带云大夫来给您看诊了!” 五皇子抬脚迈过门槛,便急匆匆地冲里头喊。 云芷则是被着急地五皇子脱得踉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她眼疾手快,稳住了身形。 “咳咳咳……” 殿内咳嗽声不止,尹总管见状,忙快步走下来,“哎呦,我的殿下,您怎么不撑把伞再过来?” 他说着,伸手帮五皇子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却也不忘关切一旁的云芷,“哎呦,云小姐,您刚刚没摔着吧?” 云芷摇头,笑意里带着感激,“我还好,尹总管。” 五皇子大手一挥,说道:“尹总管,我不妨事,我就是不放心父皇,父皇人呢?” 他扫了一眼,见龙椅上没人,便问尹总管。 “陛下身子不适,头晕的厉害,眼下正在内殿歇息呢。” “原来如此。”五皇子点头,而后拉着云芷就往内殿走,且,边走边喊父皇。 云芷一路被他拖拽,眼下也觉得有些头晕。 尹总管则追在五皇子身后,连连喊道:“哎呦,我的殿下,您慢些,莫惊扰了陛下。” 然而,五皇子一心只有他最最亲爱的父皇,虽应声,脚下却不放慢,是以,不过片刻,云芷就被他拉到了内殿。 “咳咳咳咳……” 彼时,皇帝正躺在床上咳得一塌糊涂,那张威严冷厉的脸,此时已然咳得通红。 云芷仔细瞧了瞧,便发现皇上脸颊浮肿,嘴唇发白,眼睛处更是肿的好似睁不开一般,往日的龙锐之气,早已消失全无,取而代之的病痛带来的颓败。 见状,五皇子忙松开云芷,奔到了皇帝跟前,抬手帮他拍后背顺气。 云芷则赶忙站稳身子,规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五皇子也在这时回过神来,“父皇,儿臣把云大夫带来了,您快让她为您诊治吧!” 皇帝咳得厉害,闻言没能说出话来,便一手掩唇咳嗽,一手示意云芷起身。 彼时,有小太监快步跑进来,将药箱子送了进来,尹总管摆手,示意那人将药箱子放到桌子上后,方才上前同云芷说话。 “云小姐,陛下自八月中旬开始,便总是头蒙、头痛、恶心、反胃,时常,脖颈和后背也疼痛难忍,等到了九月初,便开始频繁地感染风寒,每每吃药康复后,过不了五六日,便又开始了,如此,周而复始,折腾的陛下龙体难安,还望云小姐能想个法子,来减少陛下的病痛。” “尹总管放心,民女必定尽全力为陛下诊治。” “那就好,那就好。” 尹总管稍稍松口气,便听见五皇子急声催促云芷,当即退到一旁,不再吭声。 第235章:心安? “云大夫,你倒是快些啊!” 见云芷从要箱子里拿了个锦布小包出来,五皇子着急地催促,“云芷,你知不知道,你快一分,父皇便少受一分的折磨,你慢一分,父皇便多受一分的折磨,你这般磨蹭,就不怕本殿下治你的罪么?” 云芷先是被他拖拽的头晕,眼下又被他吵得脑壳疼,心情自然就烦躁起来,但,当着皇帝的面,到底不好说什么难听的,只得道:“殿下,民女知道你很急,可治病看诊不是儿戏,这些都是急不来的。” “你……” 五皇子还要说,但被皇帝拦住了,他摁住五皇子的手,嗓音沙哑的对云芷道:“无妨,朕不急。” “多谢陛下体谅。” 云芷上前,拿了脉枕上前,却没有立刻给皇上请脉,而是先拿银针给皇上扎了几针。 不过须臾,原本咳得厉害的皇上,便不再咳了。 “父皇竟然不咳了!”五皇子一脸惊喜,“父皇,云大夫果然医术高明,有她在,儿臣相信,您很快就能康复!” 皇上脸色温和慈爱,只不过,是面对五皇子。 等看向云芷时,还是带着几分不满。 云芷低眉顺眼地上前给皇上请脉。 片刻,五皇子见云芷蹙了眉头,顿时紧张起来。 “云大夫,我父皇他……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何要蹙着眉头?” 云芷收了手,抬眸道:“殿下,容民女等会儿回答您行吗?” “好吧。”少年不情不愿地应声,而后又瞪云芷,“不过,你要答应我把父皇医治好!否则我要治你的罪!” “民女遵命。” 云芷抽了脉诊,起身行礼:“陛下,为了更好的给您看诊,等下,民女要触碰龙体,可能,会使得龙体疼痛,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嗯,朕知道了。”皇上点头,抬手示意云芷起身,又对着她道:“你放心,但凡是为朕治病而有的冒犯,朕都不怪你。” “多谢陛下。” 云芷谢恩起身后,便转身对尹总管道:“尹总管,烦请您让人搬个圆凳进来。” 尹总管当即带着人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人搬着凳子进来。 “云小姐,您看这凳子放哪里合适?” “就放我跟前就行。” 小太监如是将圆凳放过去,云芷转身面向皇帝,“陛下,烦请您坐到这圆凳上。” 皇上闻言幽深如墨的眸子里浮现一抹狐疑,一旁的五皇子却是急了。 “父皇万金之躯,如何能坐这样的凳子?云芷!本殿下叫你给父皇治病,你就是这么治……” 他话音未落,皇上便制止了他。 “父皇?”五皇子不解地看他。 而皇上的双眸,却是紧盯着云芷。 “扶朕过去。” “是,父皇。”五皇子不情不愿地将皇帝扶过去坐下。 云芷则站到了皇上的身后,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瞬间,莫说皇帝身体紧绷,就连五皇子也都跟着身体紧绷了。 “云芷,你干什么?!” “殿下……”云芷无奈地开口:“您总这样突然大声质问民女,民女也会被吓到,万一民女被吓到,失了分寸,受伤的还是陛下,就算是为了陛下,能不能请您安静一会儿?” “你竟敢……”五皇子伸手怒指着云芷,似要开口叱责,然而,皇上一个眼神过去,他便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但他害怕云芷突然对皇上下手,便站在一旁瞪着一双大眼紧盯着云芷。 云芷的双手在皇帝的肩膀、脖颈,以及后背处游走,每碰到一个地方,便问皇帝疼不疼,等得了皇帝的答复后,她的双手便游走回皇上的后脖颈处,而后用力按了下。 皇上瞬间疼的闷哼出声! “陛下,是左边比较疼,还是右边比较疼?” “左边。” “那这个位置呢?”云芷的手顺着筋脉的方向下移了四五寸。 “还是左边更疼。” “嗯,找到病因了。”云芷说着,而后用力往上一推,便听见皇上猛地倒抽了口冷气。 “陛下现在可好些了?” 皇帝活动了下脖子,眼神亮了几分,“的确好些了。” 皇帝精神放松了下来,精神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云芷来之前,他难受的厉害,头痛头晕不说,脸颊、眼眶、额头,也全都是疼的,他本想忍着疼将奏折批阅完,奈何疼的看字都头晕,无奈,就只能回到内殿休息。 但,云芷刚刚那一推,他眼下虽还是难受,但脸颊和眼眶却是不疼了。 “我先给陛下扎一针,暂且缓解陛下的难受。” 云芷说着,拿了银针过来,让皇上端坐后,从他左手手背处扎了一针。 这一针下去,皇上只觉得那一针直接扎到了某根筋脉上,且那筋脉一直顺着手背,蔓延到脖颈和后背,疼的他直咬牙。 偏偏,云芷还捏着那根银针在他肉里来回活动,而后猛地往里推了两寸。 “嘶……”皇上痛到出声。 云芷道:“陛下,您现在活动一下脖颈,看看可还疼了。” 皇上闭着眼睛晃了晃脖子,须臾,睁开眼道:“云丫头好医术,朕眼下全都不疼了。” “那就好。” 云芷行至尹总管跟前,拜托他去太医院拿些拔罐的东西来,尹总管颔首,忙叫人去了。 五皇子见皇上有了精神,不再是痛苦状,惊奇地看了云芷一眼,又看了看皇上手背上扎的那根针,“就这一针,父皇就不疼了,真真是神奇!” 皇上不再受病痛折磨,看云芷时,自然是和颜悦色。 “你未归京之前,清和大师叫人送信给朕,赞誉你大爱无私,心系百姓,在云梁危机时,挺身前往不说,还自费买了不少药材,后来,为找瘟疫的病因,又特意去往乌寒。” “之后,找到病因不说,还想出了治病的方子,以及后续应对时的药方,赞誉你有你祖母风姿,朕听闻时,也十分欣慰,你有如此心怀,也不枉当年朕对你的偏私。” 豁! 云芷从未想过有人如此不要脸,她帮云梁解决瘟疫,按理说是有大功,不成想,到了皇上嘴里,就成了他自己的功劳。 云芷心下气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民女能存活于世,全因陛下的疼爱,是以,为陛下分忧,是民女职责所在。” 皇上满意的点头,“你能如此,你祖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云芷心下止不住的冷笑,心安?哪儿来的心安?从狗皇帝能顺利在皇宫出生,一直到他登基为帝,期间祖母救他多少? 可他呢? 他干了什么! 还心安……若祖母看到狗皇帝眼下这么欺负他,只怕气的能从棺材里诈尸! 第236章:民女想做官。 “陛下说的是。” 见云芷面色恭顺,皇帝面上带了笑意,又活动了下筋骨。 一旁的五皇子见缝插针,问云芷:“云大夫,我父皇究竟是怎么了?” 云芷道:“回殿下,陛下之所以头痛、头晕、恶心反胃、以及脸部和后背疼痛,是因为他有颈椎病,颈椎病无论是劳累,还是受风受寒,都容易复发,陛下眼下这般严重,是因为秋季开始,他总是长时间坐着批阅奏折。” 云芷说到这儿,看向狗皇帝,“陛下,您平日里,坐下时,是不是爱歪着头,就比如这样?” 云芷说着,比了个姿势给皇上看。 “的确,朕入秋以来,时常觉得疲乏,是以,总爱这般歪着头坐着。”批阅奏折是如此,下棋歇息时,也是如此。 “那便是了。”云芷站直了身子,“陛下执政以来,长期过度劳累,眼下年岁渐长,身子骨也不比年轻时,总是那个姿势批阅奏疏,便导致左边肌肉粘连,同时,颈椎病也随之复发。” “再加上陛下总是坐着,身子缺乏锻炼,腰椎也不大好,每逢劳累、受风寒、又或者阴天下雨,陛下的后腰,想来也是疼的。” “对了,还有陛下的膝盖,入秋后,想来也是不大舒服的。” “至于陛下的风寒,那是因为陛下颈椎病复发后,身子不爽快,平时吃得少了不少,活动量也大大减少,在这种情况下,身体对于风寒的抵御也大不如前,如此,才会反复风寒。” 当年,云芷祖母的医术是京都众人都知晓的好,是以,云芷医术好,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皇帝没想到,云芷小小年纪,医术竟是这般好。 一旁的尹总管笑着夸赞:“哎呦,云小姐,您可真是神了!竟然将陛下这些时日的症状弄的这般明白,真不愧是云老夫人的孙女啊!” “尹总管过誉了。”云芷颔首,笑着道:“民女的医术,远不及祖母,若是祖母还在世,陛下刚开始难受时,祖母就给他治愈了,哪里还能让陛下受这些时日的冤枉罪?” 皇上面色沉了几分,刚转好的心情,就消失了大半。 他回想起过往那些年,似乎,无论是他幼年时,还是少年时,只要身子不适,母后就会派人去请云老夫人。 那时,哪怕时间再晚,天气再差,云老夫人都会赶来,然后,给他扎针、给他喂药。 而他呢,只要看到云老夫人,就知道自己无论是生了多大的病、中了多厉害的毒,只要有云老夫人在,他都不会死。 那时的他,视云老夫人为神明,哪怕是天大的事,只要云老夫人出现,他都能心安。 在他心里,云老夫人是他的长辈,是她的神明,是她的心安。 所以,即便云家有事,他也从未想过问罪于她,甚至,在云家犯下滔天大罪时,他想的也还是: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斩了,再把云老夫人接到宫里来,与她母后同吃同住,一同享尽荣华富贵。 然而,云老夫人却为了云芷自尽了…… 想到这儿,皇帝的心情便说不出的烦躁,可想到云芷一下子就治好了自己的病症,也不好问罪她,便道:“你之前解决了云梁的瘟疫,是为有功,眼下治了困扰朕许久的痛症,也是有功,两功相加,便是大功,朕理应赏赐你。” “可朕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该赏你些什么,才能配得上你这般功劳,是以,朕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这话,皇帝问的三分真心,七分假意。 但云芷却是当了真。 她后退两步,万分恭敬地向面前的帝王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眸光瞬变,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云芷俯首在地,声音却是铿锵有力。 “民女的确有所求。” 君无戏言,允诺的话既已出口,便再无收回的可能,是以,皇帝即便不悦,也还是道:“既如此,你便说说看。” 云芷心下沉了一沉,心道:狗皇帝说话倒是谨慎,怎么?是怕她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好言而无信么? 毕竟,眼下内殿里就这么多人,饶是狗皇帝说出的话又当狗屎吃回去,也没人在泄露出去半个字。 “民女想跟陛下讨一个封赏。” “什么封赏?” 云芷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又真挚地望着皇帝,“民女想做官。” “什么?”五皇子率先诧异出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云芷:“自古以来,都是男子为官,你一个女人,你做什么官?你哪儿能做官?!” 云芷看向五皇子,“殿下此言差矣,女子和男子都生而为人,没必要男子能掌权做官,女子却不能,你若非论自古……” 云芷心下嘲弄一声,继续道:“殿下,你别忘了,最初,这九州天下,可是女娲娘娘和伏羲帝共同治理的。” 五皇子蹙了眉头,神情中带着一抹慌乱,“那……那都多久远的事情了,再说了,那不过是个传说!” 云芷目光看着五皇子,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皇帝,见他脸色沉了几分,也丝毫不惧,只一腔正气,用事实说话。 “好,咱们不说远古,甚至,咱们都不说近代,咱们就说位于西南的南疆国,那里,可一直都是女王主事,官员也大多都是女子,而且,最紧要的是,别的国家这几百年来都出现过朝代更迭,南疆,却是稳定了近千年,单单是这份底蕴,你觉得,哪个国家比得上!” “你……你想谋权篡位!”五皇子指着云芷,震惊出声。 “殿下慎言!”云芷皱了下眉头,转而看向皇帝,“请陛下明鉴,民女并无谋逆之心!” “是吗?”皇帝声音冷沉,“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非要做官?” “是。”云芷应声,跪直了身子道:“陛下,民女想做官,有三个原因。” “其一,为国为君。众所周知,男子不如女子心细,许多事做起来也没女子方便,是以,民女想做官,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让陛下开创女官先河,如此,很多男子做不好的事,便可教给女子来做。” “就拿眼下宫里设立的女官和女医,有女医专为妃嫔和公主们诊治,避免了她们面对御医的尴尬。而女官的存在,也为妃嫔和公主们们的安危提供了保障。” “但,民女觉得,陛下还可以招女夫子来为公主们授课,这样减少陛下对公主们人身安全的担忧。同时,内宫出入多为女子,于宫防也是好事。” “毕竟,女子的力气远不如男子,即便其中有祸根,也比男子好铲除。”毕竟男女力量悬殊,同等实力下,女子比男子好抓的多。 “当然,最重要的是,女子若能入朝为官,那世人对于女子的教育,便不再是后宅那些阴司琐事,而是读书明理,长此以往,大安国便会以读书明理为荣,繁荣昌盛为标,久而久之,人人向上,何愁国不强盛、家不容昌?” 第237章:为己! 皇上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你倒是会想。” 云芷道:“相比于空想,民女更愿意实做,也更愿意相信陛下会给民女一个机会、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民女相信,陛下是英明神武的陛下,是心怀众生的陛下,也是睿智明理,愿意开创先河的陛下。” “但,也能陛下相信,天下的女子,若非都是不通笔墨之人,她们之中,不乏民女祖母那般的人,若陛下能摒弃世人对女子的成见,开启任用女子的先河,想来,日后也史书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前朝之中,也可设女官,毕竟,自古以来的大国风范,都是以对女子的包容和保护而体现,一个女子能读书入仕,那该是怎样的国家才能做到的事?” “毕竟,弱国之中,女子常被欺凌,压根就没有人权,但强国之中,女子却是如盛开的繁花,纵使有风吹过,也能落地生花。” “陛下,世间多的是想创造千古盛世、成为千古一帝的人,但,愿意为此创新、为此努力的帝王,却是不多,但,民女相信,您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明君,是愿意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的。而民女,是坚信这一点,今日里,才能够在您面前开口的。” “因为,民女心知,除了陛下您,再无人能够成全天下女子、成全民女了。” 听了云芷这一番话,皇帝看向云芷的目光,越发幽深复杂。 一旁的五皇子见云芷总算说完,见缝插针地叱责:“云芷,本殿下真是看错你了,以往只觉得你医术好,不成想,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皇帝抬了抬手,五皇子瞬间闭嘴。 “你说了这半天,却只说了一个原因,那另外两个呢?” 云芷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原因之二,是为祖母、为云家,如陛下所知,眼下云家只剩我一人,从前京都人人皆知的云家已然没落,只剩下民女一人。” “可,民女一人,想振兴家族,着实不易,是以,民女思来想去,感觉只有为官,只有为官,民女才能重新振兴家族,也才能让祖宗牌位有光。” “否则,一旦民女不在人世,云家便会如路边倒下的小树,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陛下,民女不想这样,民女不想云家彻底无人,更不想日后云家先祖无人祭拜。” “所以,民女恳请陛下准允民女的请求,毕竟,唯有民女为官,云家才能振兴,否则,民女无品无阶,若一朝嫁人,云家……就彻底不再了。” 一想到云家可能在京都彻底销声匿迹,甚至在她死后,云家先祖无人祭拜,云芷便止不住的心酸。 端坐在凳子上的皇帝,眼看着云芷红了眼、落了泪,神情也还是未曾放松,就只是垂眸看她。 半晌,他看着叩首不起的云芷,问道:“那其三呢?” 云芷这才抬起头来,只是,早已满脸是泪。 “其三,是为了民女自己,是为了民女日后少受欺辱。” 一旁的五皇子按捺不住出声:“不是,你一个大夫,谁有事没事儿的欺负你?” 云芷闻言,瞬间泪如雨下。 “殿下听说过贬妻为妾么?” “什么?” 云芷伸手摸了一把眼泪,满眼绝望地看向皇帝,“我是为何归京,陛下想必早已知晓。但,既然五皇子不知,民女也愿意一说。” “当年,云家出事,蒙陛下恩典,留民女性命,民女也甚至帝恩,是以,便随与民女定下婚事的顾凌枫去了顾家,这一呆,就是三年。” “这三年时间里,民女尽心尽力侍候顾老夫人和顾夫人,甚至,因顾夫人觉得吃药太花钱,民女便只身去往深山采药。” “如此,三年……三年啊!陛下,就因为顾凌枫允诺我说,待他高中时,娶我为妻,我便命都差点儿搭进去!” “可是,他高中之后,却迎娶唐娇娇为妻!甚至,他怕我搅扰他的婚事,联合全家人将我骗去深山采药!而我,却因为怕采药耽搁太久,日夜寻药,好不容易寻到药草,急匆匆往回赶时,却瞧见他迎娶旁人!” “我满心不甘,跑去质问时,却只得到一句:我身份卑贱,不配为妾!又如何能为妻!陛下,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见云芷满腹委屈,满腔怨愤,皇帝的身体放松了些。 “所以,你是想让朕给你封一个官职,好让顾凌枫夫妇,不能以官职欺压你?” “是!” 因着先前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云芷嗓音沙哑的厉害。 “你容朕想一想。” “是,民女自知此请冒犯,但,民女还是感谢陛下,感谢陛下,让民女的委屈,有处可说。” 皇帝摆了摆手,尹总管忙让人将云芷搀扶了起来。 云芷接过尹总管递过来的帕子擦了眼泪,又在尹总管的提点下,出去洗脸。 片刻后,云芷折返回来,亲自给皇帝扎针放血、拔罐,又给皇帝开了几个方子,这才离去…… - 然而,刚出乾清殿,五皇子便追了出来。 云芷冲他行了一礼,而后红着眼、哑着嗓子问:“不知殿下唤民女何事?” 五皇子在她跟前站定,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瞬,道:“我知道你一个人活的艰难,可你想做官这请求,实在是太离谱了些。”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就是想复兴云家,再叫那顾凌枫后悔么?这个其实很简单,叫父皇封你个什么县主、郡主的就成,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嫁给我,做我的皇子妃,这样一来,日后那个顾凌枫只要见到你,就得给你行礼,这多好啊!” 云芷闻言苦笑,“殿下,我若嫁给你,日后,在旁人眼中,我是皇室女眷,是皇子妻妾,又或者哪个皇孙的生母,却唯独不是云家后人了。” “这……” 见五皇子还要说,云芷打断他的话道:“殿下,您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如今云家只有民女一人,民女所求,始终是云家的未来,而不是如意的郎君。” 话落,云芷福身行了一礼后,便转身下了台阶,独留五皇子一人,再风雪中茫然…… 第238章:送汤 因着圣躬欠安,云芷归家后,顾不得严寒,熬夜做出了一款药油,等到翌日入宫时,特将药油献上。 皇帝昨日里难得睡了个好觉,一早醒来时,精神饱满了不少,但因着囤积了不少的奏疏,是以,等文武百官下朝,便又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疏。 云芷跟随小公公抵达乾清殿时,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以及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 云芷跪下行了大礼,“民女云芷,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忙里偷闲瞧了云芷一眼,见你眼底发青,不由笑了。 “朕心觉自己已经够忙,不成想,你比朕还要忙,怎么?昨个儿回去后,是忙了一整夜么??” “回陛下,是半夜。” 皇上嗤笑出声,“怎么?刚出宫去,就被人请去看诊了?” “回陛下,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回陛下,民女昨个儿回去,想到陛下龙体欠安,心下惦记,寻思应为陛下做些什么,是以,翻看医书,又综合自己先前做药膏的经验,做出了一款适合陛下的药油。” “药油?”皇帝面露惊奇,连批阅奏疏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朕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药油,引得你熬夜来做?” 云芷笑着道:“回陛下,民女此番做的这款药油,功效极多,不光能应对风湿骨痛、腰背疼痛、肌肉酸痛、腰疼腿疼这些,还能应对手脚扭伤、韧带拉伤、陈年旧伤以及骨折疼痛、手脚麻木等症状,而且,用法极其简单,只需要将药油倒入掌心,在痛处反复揉搓按摩一刻钟,疼痛便能得到缓解。” 见皇帝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样,尹总管适时开口:“哎呦,云小姐,这药膏,竟真有这般神奇么?” “自然。”云芷一脸自信,“尹总管若不信,可以拿回去一试。” “哎呦,这哪儿行啊……”尹总管连连摆手,“云小姐专门为陛下做的药油,老奴哪儿能用。” 云芷看向皇帝,俯身行礼道:“陛下,昨日,您的症状虽有些减轻,可病症到底还是有的,望陛下暂且放下公务,容民女再为陛下诊治。” “陛下,您看……”尹总管试探性地问皇帝。 “朕,允了。” 自己的身体如何,皇帝再清楚不过,昨日因着云知道医治,虽不至于再疼的睁不开眼,做不了事,但,身子总归还是难受的。 但,仔细想来也是,他这疼痛的毛病都持续了尽两个月,怎么可能云芷一针下去,就彻底痊愈。 而他,昨日虽睡了个好觉,可等端坐在此处处理完朝会,脖子和后背,便已然难受的不行,他挂念着这诸多奏疏,强撑着在此处置,心下其实早就盼着云芷过来。 如今,云芷既早早赶来,又开口提及此事,皇帝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 佳贵嫔端着汤盅迎着风雪一路抵达乾清宫后,便笑得温温柔柔地同守门的公公打了招呼,请对方进去通禀。 不多时,尹总管便掀开厚重的帘子出来,见佳贵嫔站在外头,忙上去见礼。 “这般冷的天气,娘娘怎的来了?” 佳贵嫔柔声道:“这些时日陛下身子一直不适,本宫心里放心不下,又帮不了陛下什么,便想着炖盅热汤来,送给陛下。” 尹总管缓缓点头。 佳贵嫔道:“陛下还在批阅奏疏么?” “这倒不是。” 佳贵嫔闻言诧异,还未开口询问,尹总管便及时解答:“是云小姐来了。” 佳贵嫔闻言一喜:“云姑娘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尹总管笑着道:“昨日晌午刚抵达京都,陛下听闻后,便招云小姐入宫看诊,不过,这云小姐的医术就是好,一针下去,陛下当即好了大半。但,陛下的毛病拖得太久,只是一针下去,难以痊愈,是以,今日云小姐又来了。” “原来如此,多谢尹公公。”佳贵嫔颔首。 “娘娘客气了。” 佳贵嫔温柔地笑了笑,而后轻声询问:“尹公公,不知,本宫现下能否进去给陛下送盅汤?” “对不住了,娘娘,眼下云小姐正在为陛下治病,屋内的药味儿有些熏人,陛下怕熏着娘娘,是以,让老奴先请娘娘回去,等陛下好些了,再去看望娘娘。” 闻言,佳贵嫔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但脸上仍旧挂着笑意。 “既如此,那就劳烦尹公公替本宫将这盅汤送给陛下,等陛下好些了,本宫再来看望陛下。” 佳贵嫔说着,亲手将汤盅递了过来,尹总管伸手接过,又连声应下后,佳贵嫔这才带人离去。 一旁的小太监忙从尹总管手中接了汤盅,还不忘小声嘀咕:“师傅,这佳贵嫔娘娘生完孩子后,怎么反倒比之前姿容更胜了。” 无论是看容颜,还是看身姿,都像极了尚未出阁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全然看不出,她已然是生育过的宫妃。 “那是贵嫔娘娘天生丽质,你啊,好好当你的差,少纳闷些有的没的。” 尹总管说着,还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惹得那小太监忙低下头,连声说自己记住了。 - 等到尹总管带人重新回到内殿时,就被屋内冲鼻子的药油味儿呛得鼻子难受。 而床榻上,皇帝正赤裸着上半身趴在那儿,一脸餍足的享受小太监的按摩。 云芷则是拿着银针在一旁,时不时往皇帝身上扎一针,然后再告知小太监用何种手法给皇帝按摩。 尹总管顿住脚步,伸手揉了揉鼻子,确定不会在皇帝面前失态后,方才笑呵呵地走上前。 “陛下,佳贵嫔娘娘给您送了一盅汤过来。” 皇帝彼时舒服的都快要睡着了,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喝汤,闻言眼睛都没睁开,只懒散道:“暂且放那儿吧。” 尹总管应声,叫徒弟将汤盅放下,而后,便规矩地立在一旁,不吭声了。 殿内气氛祥和,安静且美好,尹总管舒服的有些犯困,然而,就在他舒服的快要睡着时,负责通传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第239章:病重 云芷做轿辇去往太后宫中时,雪势减弱,宫人们正有序的在宫道上扫雪,云芷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便放下帘子安坐在轿辇中。 她不知太后娘娘是为何寻她,或许如小太监所言那般:是身子不适,也或许是挂念她,又或者是挂念着那一位。 但,无论如何,面对太后时,云芷心下的忐忑总归是能少一些。 “云姑娘,到了。” 听见小公公提醒的声音,云芷弯腰下了轿辇。那随行的小公公已十分有眼力劲儿的撑了一把油纸伞,虽然这伞也挡不住多少风雪,但,到底是撑了。 云芷垂首,一路跟着宫人往里走,便听在宫门口迎她的嬷嬷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您是不知道,太后娘娘这些时日有多挂念您,您若是再不回来啊,她老人家就要大动干戈的派人出去寻您去了。” 云芷垂眸,笑音乖觉,“太后娘娘最是疼我,我都知晓的,只是,因为让太后她老人家挂念,实在是我的不是。” 那嬷嬷笑着“嗨”了一声,“哪儿有什么是与不是的,做长辈的挂念自己孩子罢了,待会儿姑娘进去见了太后她老人家,可莫要说这种自责自怪的话,不然,她老人家心里头只会更难过。” “多谢嬷嬷提点,民女记下了。” 那嬷嬷见云芷如此懂事,当即扯开话题说起旁的事,云芷也认真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倒也是一派和乐。 只是,让云芷奇怪的是:那嬷嬷明明一直笑呵呵的,可眼底却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也一片青黑,就连脸颊,都有些浮肿。 她心下狐疑,但,又不好开口询问,就只能暂且将这疑惑压下。 - 等到两人抵达主殿,小宫娥掀开厚重的帘子请人进去时,两人方才绝了闲聊,规矩地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殿内燃着火龙,比外面暖和很多,云芷穿着厚厚的裘衣走在外面时,本觉着天寒地冻,猛一进入殿内,便觉得热的有些想出汗。 宫女们上前帮她解开裘衣放到一处挂着,云芷则跟着嬷嬷绕过屏风往内室里走。 快到内室时,云芷恍惚想起,上一次来见太后,还是炎热的六月酷暑,而眼下,依然是大雪飘飞的十月隆冬。 她又想起温皇后来,心下陡然一酸。 “是云丫头来了吗?” 起初,在乾清宫听小太监说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时,云芷还以为这是太后要见她找的由头,此时听到太后的嗓音才惊觉:这不是什么由头,而是事实。 她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一股莫名寒意从心底窜出,在顷刻间爬满全身,引得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是,太后娘娘,是云姑娘来了。”那嬷嬷快步上前,笑着答话。 “云丫头……” 太后的嗓音沙哑而苍老,好似是七老八十,快要入土之人。 云芷满心错愕,满心震惊,她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走时,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好的啊! “云姑娘,太后娘娘唤您呢,您倒是快过来啊……” 此时此刻,云芷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塞了刀片,脚底下像是长了顽石,以至于让她寸步难行的同时,又让她有口难言。 她鼓起极大的勇气,好不容易抬头看向太后。 然而,只一眼,便让她红了眼眶。 从前慈祥温和的太后娘娘,此时老眼浑浊、满脸皱纹,整个人也瘦的皮包骨头,她就那么躺在床上,就好似……随时都要去了一般。 “太后娘娘……” 云芷踉踉跄跄地到了太后跟前,满脸是泪地跪倒在太后床前,忙不迭地去摸她的脉搏。 “哀家没事,云丫头。” “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啊!”她不知摸到了什么,瞬间满脸惊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走时,明明您还好好的啊,怎么会这样啊!” 太后看着满脸是泪,又慌乱不堪的云芷,终究是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她费力的抬手,摸了摸云芷的头发,浑浊的眼眸,染上了温热。 “哀家年纪大了,早晚有这一遭。” “不是的。”云芷连连摇头,“太后娘娘,您还年轻,您还年轻的很,您放心,有我在,我一定让您好好活着。” “哀家累了。”太后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眉眼间满是疲惫。 她看着眼前的虚空,有些费力的道:“哀家,在这后宫之中,磋磨了太久,也吃了太多苦,哀家……想出去看看……看看那些从未去过的地方,也看看你祖母她……” “太后娘娘,云芷求您了,您别说这话……”云芷泣不成声。 若说这宫墙内,有谁真正在意她的安危,那除却温皇后,便是这位太后娘娘。 她不想失去对她好的人,更不想眼睁睁地送亲人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她…… “太后娘娘,您别丢下我,求您了,您别丢下我……” “哎……”太后冗长地叹了口气,慈宁宫内,除却云芷的哭声,好似就只剩下了无边的冷清。 冬雪,下的越发大了。 等到太后昏昏沉沉睡过去,嬷嬷送云芷出来时,云芷一双眼睛红的厉害。 “云姑娘,您也别太伤心了,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怕您伤心,才瞒住了她生病的消息。”不似迎她进来时的欢喜,嬷嬷叹了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道:“云姑娘,太后她老人家,只是累了,你啊……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如何能当是不知道?”云芷一开口,眼泪便断了线似的落下来。 嬷嬷伸手为她擦了眼泪,道:“太后已然病了许久,却一丝消息都未透露出去,你当是为何?” 云芷哭声一顿,原本因痛哭而泛红的小脸,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直到,与冬日的雪色融为一体。 嬷嬷看着她错愕又不敢置信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云姑娘,黄花难起,红花易败,这世间,终究是福祸难测,你啊……看开些……” 云芷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是话语未休,泪水先流…… - 小太监引着云芷一路往外走,路过御花园时,云芷瞧见了在园子里赏花的佳贵嫔,她没法子绕过去,只得上前行礼。 “远远的,我当是谁,原来是阿芷。”佳贵嫔上前,热情地将云芷搀扶了起来,笑容柔和道:“许久不见,阿芷竟这般消瘦,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佳贵嫔摸着云芷的脸,神情间满是心疼。 而云芷看着面色白里透红、身材纤瘦窈窕,整个人嫩的宛如仙女下凡一般的佳贵嫔,缓缓垂了眼帘…… 第240章:并非善良 “劳娘娘惦记,民女感激不尽。” “你我之间,客套什么。”见云芷眼睛红肿,面色也透着不自然的红,她心下生出几分猜测,却是拉着云芷亲亲热热地道:“今日我去探望陛下,听闻你在里头给陛下诊治,这才晓得你回京来了,你也是……回来了,怎的不同我说一声?” 若放在平时,云芷听见这话,简直是要气笑的程度,她一个医女,在权贵扎堆的京都里,连个屁都不算,让她的人给宫里的宠妃送信? 呵呵,她是生了几个胆子才能干出这种事?难不成,是想九族消消乐么?! 但,今日云芷心情低落的厉害,是以,闻言只是垂眸道:“民女回来时,生了病,身子不爽利,怕娘娘担心,这才没敢告知娘娘。” “你我之间,若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佳贵嫔拉着云芷往宫道上走,大有将云芷拉回椒房殿,大说特说的势头,小太监见状,想起嬷嬷的叮嘱,忙提醒云芷:“云小姐,咱们还得去给陛下谢恩呢。” 闻言,佳贵嫔眸中一闪而过的光亮,“原来是陛下找阿芷,左右我也无事,不如,我陪阿芷一道去吧。” 这话云芷没法拒绝,只能乖顺地应了。 一路上,佳贵嫔拉着云芷的手,亲亲热热的同她闲聊,却是在闲聊中,字字句句打探陛下的身体情况,以及太后那边的事情,云芷低垂着眼帘,半真半假的答着。 快要抵达乾清宫时,佳贵嫔压低了声音,半是感激、半是遗憾地道:“多亏了阿芷你,我身子恢复无虞,只可惜,陛下连月来,一直龙体欠安,我也没能有机会见到陛下,实在是辜负了阿芷这一番苦心。” 云芷自是听得出她语气间的迫切,心下暗暗一沉,开口却是道:“娘娘对陛下的关切,陛下自是知晓的,只是眼下公务繁忙,龙体欠安,等陛下身子好转,有了空闲,定会时常来探望娘娘。” 闻言,佳贵嫔脸上有了笑意,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羞赧道:“我哪里需要陛下时时探望,我只是心疼陛下罢了。” “娘娘对陛下的一番苦心,陛下早晚都会知晓的。” 听云芷这般说,佳贵嫔神情舒缓不少,柔声叮嘱:“这些都不打紧,眼下陛下的身子要紧,阿芷既回来了,可要好好帮陛下调理调理。” “娘娘吩咐的是,民女一定竭尽全力。” 两人一番交谈,很快到了乾清宫门口。 早早就出来迎人的尹总管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便恢复如初,叮嘱小徒弟进去通禀后,便挂着笑容等待佳贵嫔一行人走近。 等到小徒弟在跑出来时,尹总管已经同佳贵嫔见了礼。 佳贵嫔则正拉着云芷,笑盈盈地道:“本宫在御花园赏花,撞见了云小姐,怕她自己个孤单,这才厚着脸皮随她一道来,还望公公莫怪。”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老奴怎敢怪罪娘娘。”说话间,尹总管瞥见小徒弟冲自己使眼色,便道:“陛下眼下正在批阅奏疏,娘娘既来了,不若,一起进去吧。” 佳贵嫔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闻言险些按捺不住喜色,当即便同尹总管道了谢,跟着云芷一块儿入了内殿。 皇帝叫云芷回来见他,原本是为了问太后的病情,但见佳贵嫔一道来了乾清殿,便没再多问,只随口问了几句不打紧的,便叫人送云芷出宫去了。 至于佳贵嫔,则留在乾清宫,陪伴圣驾。 - 云芷迎着风雪走到宫门口时,听雨总算松了口气。 她搀扶着云芷上了车,春生则快速调转车头,将马车驶离了宫门。 等到走出皇宫一刻钟后,听雨方才道:“小姐,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些药丸送给了那些小太监,他们很是感激,还拿钱给奴婢,奴婢按你的吩咐,并没有收。” “那就好。” 见云芷眼眶红的厉害,嗓音也十分沙哑,整个人更是有气无力的,听雨担忧地直皱眉头。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芷轻轻摇头。 见云芷不愿多说,听雨心下叹气,又怕云芷沉浸在不好的情绪里,便扯回刚刚的话题,问道:“小姐,你为何要给那些小太监免费送药?” 顿了顿,又道:“那些药丸,也要花不少钱的,再者,宫里内侍这般多,若人人都送,得花咱们不少银子呢。” 闻言,靠在车厢处的云芷睁开眼来…… “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她说着,掀开帘子往街道上瞧了一眼。 彼时大雪纷纷,路上只有些匆匆赶路的人,偶尔,也能瞧见有乞丐蹲在路边店铺的衣角躲避风雪。 她心下叹了口气,放下帘子道:“这些入宫的太监,全都是些可怜人,若非活不下去,谁愿意自幼被净身,送往宫内,说白了,都是没法子的事。” “因着被净身,他们身子比不得常人,许多小病在他们身上,都能变成大病,也都能要他们半条命。那些药丸,虽要花费些钱财,却也不是很多。所以,没必要收他们银钱,毕竟,他们在宫中活的艰难,想要存几个银钱,也不大容易。” 听雨不解地蹙眉,“小姐,我知道他们很可怜,可当初云梁那件事后,您不是说不能再如此善良了吗?” 云芷难得笑了下,“我这不是善良。” “那是?” “你别忘了,他们是皇宫内侍。” 听雨先是一怔,随即眼神亮了。 “小姐,你的意思是……” “嘘——”云芷伸手做了噤声的动作,听雨当即会意,“我知道了小姐。” 她身后在嘴巴处划了一下,当即闭紧嘴巴,意在告诉云芷,此事她绝不会乱说! 与此同时,她心下也长长松了口气。 真的,差一点儿她就要以为她家小姐是没长记性,眼下又要烂好心了呢! 还好,不是这样。 见听雨没再说话,云芷闭上眼睛靠在车厢内歇息,可嬷嬷同她说的那些话,却是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引得她鼻尖泛酸,她攥紧了拳头,拼命忍住了眼泪,可,眼泪忍得住,那心酸呢?心痛呢?也能忍得住吗? 白雪无言,寒风无情,那些委屈难过、心酸怨恨,是否还会蔓延,大抵,只有云芷自己才知道了…… 第241章:未曾怪罪? 翌日,云芷早早就入了宫,得知皇帝还在早朝,便同前来接人的小太监说:昨个儿慈宁宫的嬷嬷叮嘱她,今日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平安脉。 那小太监闻言,自是不疑有他,当即带着云芷往慈宁宫去了。 嬷嬷刚伺候太后喝了些米粥,见小宫女进来通禀,便放下碗到了外间,等从小宫女口中听闻此话时,神情中染上诧异。 她什么时候叫云芷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平安脉了? “嬷嬷,云小姐就在宫门口,要请她进来吗?” 见小宫女这般问,嬷嬷心下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进来吧。” “是。”小宫女福身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便领着云芷走进了殿内。 “嬷嬷……”云芷手中拎着一个食盒,瞧见嬷嬷后,垂眸俯身行礼。 “快起来。”嬷嬷走上前将云芷搀扶起,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这又是何必呢?” 云芷红了眼眶,“民女就是想来给太后娘娘尽一尽孝心。”她说着,将食盒呈上,“民女承太后娘娘照拂,这才活到了今日,过往多年,从未报答过太后娘娘一丝一毫,民女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是以,今日一早,特意炖了这盅燕窝,还望嬷嬷帮忙同太后娘娘说情,让民女进去伺候她老人家吃了这燕窝。” “你也是有心了。” 虽说云芷假传她的话来慈宁宫不对,可到底是一番孝心。 太后娘娘这些年来虽身居高位,可像云芷这般挂念太后娘娘的,却并不多。她心下唏嘘又心软,便留了她在殿内等候,自己进去劝说太后娘娘。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嬷嬷折返回来,笑意温和又慈祥,只是眼眶的红,和嗓音的沙哑,出卖了她。 “太后娘娘已经准允,云小姐进去吧。” “多谢嬷嬷。”云芷福身道谢,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嬷嬷神情讶异。 云芷道:“里面是我做的药丸,专治嗓子的,若喉咙肿痛,吃一粒就好。” 嬷嬷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圈便更加红了。 云芷再度朝她福身,而后才抬脚往内室走去…… - 内室中,太后靠在靠枕处,目光慈祥温和地看着走进来的云芷,似是竭尽全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来。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倔的。” 云芷将食盒放下,拿开砂锅的盖子,见里面的燕窝还冒着热气,这才松了口气。 她拿了个小碗,盛了满满一小碗的燕窝后,又将砂锅盖上,这才端着燕窝行至床边。 “还是太后您老人家了解我。”云芷嘴角含笑,可眼眶却是红了。 “也世间,大概也就您老人家了解我了。” “你……”太后似要说什么,可眼泪先一步涌了出来,她别开脸,擦了泪,转头看云芷时,还是笑了。 “纵使哀家不在,也还有煜儿在,只要他活着,他会想法子护着你的,纵使他不行,也会想法子给你谋一条出路的。” “所以,你记住,这世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又发生什么,那都不重要,于你而言,好好活着,一直活着,才重要。” “云芷记下了。” “那就好。” 大抵是心疼云芷,太后娘娘一口一口喝下了她煮的燕窝,甚至还夸她的太后带着丝丝清甜,很是润口。 可云芷分明瞧见太后的眼泪,曾落到那燕窝碗里…… 但她想,这不重要。 至少,太后娘娘把燕窝喝完了,只要她老人家把燕窝喝完了,那就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一切…… 都好。 - 云芷抵达乾清殿时,朝会已然散了。 皇帝高坐于龙椅上,正批阅奏疏,见云芷跟着小太监进来后,便叩首行礼,便淡淡瞥了她一眼,“朕听闻,你去了太后宫中。” “回陛下,是这样。” 皇帝扫了一眼她放在身侧的食盒,“难得见你下厨,是给太后做了什么吃食?” 云芷跪在地上,低眉垂眼,“回陛下,民女不善厨艺,所以,就煮了燕窝来。” “嗯,也算是有孝心,不枉她老人家疼你一场。” 皇帝将批阅完的奏疏放在一旁,又道:“说起来,朕也疼你多年的……” 云芷心中一个机灵,说道:“陛下近来忙碌,身子急需进补,但又不宜大补,民女昨日回去后,便想着写一份进补的药膳食谱送过来,但,民女于厨艺上甚是生疏,是以,这食谱,还需得几日。” “嗯,也算是有孝心了。” 皇帝心情难辨,云芷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但,他既不开口,云芷便不敢起身。 “对了,朕记得,煜儿那孩子的病,是你负责的。” “回陛下,的确是民女负责。” “煜儿西行归来后,身子好了不少,想来,是你这一路上的功劳。” 闻言,云芷忙俯首,“陛下恕罪。” 皇帝挑了挑眉,视线从奏疏上,移到云芷身上。 “朕倒是不知,你何罪之有?” 顿了顿,又道:“你医治世子有功,按理说,该有赏赐才是。” “不是的,陛下。” 云芷诚惶诚恐,“世子的确民女负责医治的,但,世子眼下大好,却不是民女的功劳。” 皇帝眉眼瞬间冷峻,“啪”地一声将奏疏拍到了桌子上。 “放肆!” “陛下,民女自知有罪,也自知能力有限,实在是不敢冒领旁人的功劳!还望陛下明鉴!” 云芷话落,双手摁在地面上,邦邦邦地磕头。 大殿之内森冷寂静,除了云芷磕头的声音,再无其他。 当值的小太监们,全都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要知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于皇权面前,他们不过蝼蚁尔尔。 皇帝那双眼睛紧盯着云芷,好半晌,才缓缓开口:“罢了,朕并未怪罪于你。” 他声音沉稳而有力,又夹带着无限威严,话落重新拿起奏疏来看。 尹总管察言观色,忙叫人把云芷搀扶起来,又笑呵呵地打圆场:“云小姐,陛下只是随口一问,您太激动了。” “是民女的不是。” 彼时,云芷头上已经磕出了一片血色,尹总管眸中闪过一抹心疼,忙着人去拿帕子…… 第242章:又能如何? “陛下,云小姐也只是怕欺瞒了您,这才如此,还望陛下宽宏大量,饶了她这回。”尹总管躬身面向皇帝,笑呵呵地替云芷求饶。 皇帝拿毛笔蘸了蘸墨汁,“朕只是随口一问,何曾要治罪于她?”言外之意,是云芷自己心虚、自己胆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遭。 尹总管顺坡下驴,笑呵呵道:“云小姐,陛下未曾怪过您,还给了您机会说明真相,还不快谢恩?” 云芷得了这提点,忙行礼谢恩。 皇帝摆了摆手,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是想借机赏赐你,你何必这般?” 云芷垂着眉眼,福身行礼后,说道:“陛下,民女知道您是疼爱我,只是,民女实在是不敢冒领别人的功劳。” “此话怎说?” 云芷道:“以民女的医术,的确是能让世子身子好上一些,再少受一些罪,只是,这种法子,恢复速度极慢,想要世子恢复到眼下这种程度,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时间,而民女同他们分别,不过是两月有余,这是民女的药方所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你离开后,世子是遇到了高人?” “民女不知。”云芷轻轻摇头,“民女只知道,以自己的医术,世子不可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皇帝眸光深了几分,一时间盯着云芷没有开口。 有关陇西李氏将家族珍藏的护心养荣丸进献给裴煜的事,云芷绝口不提。 但,云芷相信,饶是她不提,皇帝也能猜出来,甚至,还能顺藤摸瓜查到更多。 当然,这都不是她该在意的了。 “起来吧。” “谢陛下。” 云芷缓缓起身,便听皇帝道:“既然世子不是因你才恢复这么好,这功劳和赏赐,也就与你无关了。” 云芷道:“功劳和赏赐,本就属于该得到它的人,民女学艺不精,日后定多多发奋。” “也好。” 该问的事情问完,皇帝总算消停了些,放下笔,便起身带着云芷入了内殿…… - “呀,阿芷也来了?” 等云芷给皇帝诊治完从乾清宫出来时,就碰上了容光焕发的佳贵嫔。 “回娘娘,民女来给陛下诊治。” 佳贵嫔上前来搀扶起云芷,笑容那叫一个温柔如水。 要知道,她按照云芷的叮嘱,心惊胆战地坚持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大功告成,却得知皇帝因身子不适,连续两月都未曾翻牌子,如此,她怎能不急?! 她心下忧虑,生怕皇帝刚到壮年,就已然不行,日日盼着云芷早日归京,好给陛下诊治一番。 不成想,盼着盼着,云芷就回来了!仅仅入宫两次,就让陛下重新有了精神,昨日夜里,更是翻了她的牌子,让她侍寝! 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甚至,欢喜的同时,还认定云芷是她的贵人! 要知道,当初她难产命悬一线时,是云芷及时出现,救她母子平安!又帮她治好了困扰她的生产后遗症,让她成为九嫔之首的同时,还帮她稳固了在宫里的地位! 如今,更是让她大获恩宠,过上了比从前更尊贵的日子! 一想到昨夜皇上对自己的无比满意的模样,佳贵嫔便欢喜的不行,对云芷的态度也极其好,拉着云芷说了好一番话,才送她离开。 - “陛下,臣妾来时,瞧见云小姐了。” 乾清殿内,佳贵嫔将炖好的汤送到皇帝跟前,声音柔美动听,“臣妾瞧着,今日陛下的精神比昨日更好,想来是云小姐医术精湛的缘故。” “嗯,她的医术,的确尚可。” 见皇上附和了自己的话,佳贵嫔心下那叫一个开心,但面上还是努力压住。 “那陛下明日还叫她入宫么?” “不了。” 佳贵嫔微怔,“这是为何?云小姐……她不是给陛下诊治的很好么?” “正是因为她诊治的好,所以,才不必来了。”皇上打开汤盅,端起来喝了大半,方才看向佳贵嫔,“只有庸医,才需得日日前来。” 佳贵嫔忍俊不禁,娇笑出声,“陛下,您可真坏啊,这要是让太医院的那些人听见了,只怕要哭着抹脖子了。” “朕又没说错。” 皇帝将剩下半盅汤也喝完,忽地就想起云芷给太后送燕窝这事儿,心下很是不舒服,明明,云芷能活下来,全靠他开恩,可这小丫头,怎就不知道给他送燕窝呢? 这念头跳出来的时候,皇上又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正常,是以,摇了摇头,将这想法晃了出去,而后,便同佳贵嫔说起小皇子的事来…… - 另一边,云芷归家后,草草用了午膳,便躺在床上歇息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从幼时一直满眼到眼下,她在梦中,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倒在她面前,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于梦中惊醒,醒来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全是冷汗。 “你这是做了什么噩梦?”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云芷缓缓侧眸,这才瞧见坐在锦榻上的花赫。 “你怎么来了?”她开口问话,嗓音沙哑。 花赫啜了几口热茶,说道:“老爷子听说你回来了,想见见你。” 云芷缓缓坐起身来,“我过几日再去。” “也成。” 花赫点了点头,语气虽有挪瑜,可看着云芷的目光里却满是担忧。 “你刚回来时,气色虽疲惫,也还是不错的,怎的入宫几回,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怎么?是宫里有吞人精气神的妖怪么?” 云芷垂下眼帘,皇宫那宫锁深重的牢笼——可比吞人精气神的妖怪要厉害的多! “温皇后薨逝时,你知道吗?” 花赫把玩茶盏的动作一顿,而后不甚在意的笑笑:“知道啊,怎么了?” “你能……给我讲讲吗?” 花赫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移开视线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人没了,埋了,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没必要太过啰嗦。” 他用眼角余光观察云芷,顿了顿,又道:“小丫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知道,人这一生,只有活着才比较重要,等到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了,死后的事,自然也无需计较。” “我不是计较。”云芷觉得嗓子疼的厉害,废了好大的劲,方才继续道:“我就是……想知道。” 花赫略蹙了眉头,神情染上几分无奈,“那,知道之后呢?” 他略有停顿,神色严峻了几分。 “你……打算如何?你……又能如何?” 第243章:死后恩典 听着花赫的质问,云芷痛苦的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混乱的想起许多事。 她想起那时她被五皇子拉到温皇后那里,命令她为温皇后看诊的事情;也想起温皇后不要她看诊,决绝向死的模样。 以及,那日在慈宁宫,嬷嬷压低声音同她说的那些事。 温皇后为何会病重致死?太后又为何会病到频死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宫里的那位。 当年,他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背弃温皇后,将温皇后伤的遍体鳞伤,心死绝望。又对战功赫赫的裴家下那样的死手,甚至于……连一直救他、护他、爱他的云芷祖母,都能不管不顾地要将云家除祖母以外的人,全都斩首! 而如今,因着温皇后薨逝,太后伤心过度,旧事重提,责备他薄情寡义,他竟连太后的死活都不管了。 甚至,还变相将太后娘娘封锁在慈宁宫! 然而,就因为太后娘娘多年来深居简出,也不叫后妃前去请安,是以,太后病了那么久,都没人发现! 而那人,就为了让太后服软,竟真的不过问慈宁宫的事情,也不叫太医去给太后看诊! 太后伤心欲绝,又急火攻心,伤心绝望之下,这才生了向死之心,而宫里,却将太后病重的消息,瞒的死死的,以至于云芷丝毫消息也未曾听闻! 若非……若非皇上龙体欠安,她入宫看诊,只怕,连太后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一想到这些,云芷心下便满腔怨恨! 可皇权那座大山,就那么死死的压着她,以至于让她毫无反手之力! 难道,真就要一直忍耐吗? 难道,她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云芷满心痛苦,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突破口,就只能死死攥着拳头。 花赫在一旁看的直皱眉头,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若是为了温皇后薨逝后,陛下没把她葬于帝后陵的事情伤心,那大可不必。” 云芷缓缓睁开眼,“你说什么?” 花赫心下咯噔一声,连忙轻咳几声移开视线,“没什么。” “温皇后,没有葬于帝后陵?” 云芷紧攥着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花赫,声音却是颤抖的不行。 “为、为什么?温皇后她……可是皇后啊!” 花赫见瞒不过,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因帝后不和,分开葬的不在少数,再者,温皇后对陛下已然失望至极,想来,死后也不愿意与他同衾,如此一来,不葬于帝后陵,与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云芷痛苦的闭上眼睛,“所以,温皇后葬到了哪里?” “据说,是按温皇后临终遗言,让她与自己那一双早亡的龙凤胎葬在了一起。” 他声音沉闷许多,顿了顿,继续道:“温皇后说,她的孩子去的时候,太过年幼,她实在不放心,所以,她要与他们一起,如此,才能护着他们。” “而且,这个恩典,是温皇后去世之前,亲自向陛下求得。” “难怪……” 云芷睁开眼,眼睛里却是血红一片。 当日在慈宁宫时,嬷嬷只说,太后是因温皇后去世,与陛下发生争吵,甚至,拿玉如意砸伤了陛下。 却只字不提具体是为何事。 如今听花赫这般说,云芷心下总算明了。 原来,当年那些事,心坎过不去的,不只是温皇后。 同时,她也明白,今日从太后宫中去往乾清宫时,皇帝又为何那般为难她。 原来,一切都源于此。 花赫看了看她额头上的伤疤,劝道:“小丫头,你最好听我一句劝,弱小无依时,当谨小慎微,情绪也好,眼神也罢,都不该叫人瞧见,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伤疤……就落到脖子上了。” 说到此处时,花赫轻笑了下,道:“脖子可不比额头,若有这么大的疤落下去,人啊,可真就成鬼了。” 花赫说完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冬日宜滋补,我来时,带了新鲜的牛腿过来,眼下,这牛肉汤也该好了。” 他说着,起身去唤人,独留云芷一人在内室恍神…… - 大雪纷飞,云芷坐在书案前带着杜茹玥几人琢磨药膳食谱时,慧雨掀开帘子进来,带着寒气开口道:“小姐,郡主来了。” “什么?”云芷诧异,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谢庆兰为何在这个时间点来寻她,但,人既来了,她总不好不见,是以,放下笔站起身道:“先迎郡主去前厅,我马上就来。” “是。” 慧雨应声,掀开帘子又走入风雪中。 趴在书案前的杜茹玥眸光闪了闪,“表姐,这郡主……非见不可么?” “你说呢?”云芷好笑地看她,却瞥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她穿裘衣的动作一顿,心下蓦地想起她同谢庆兰分道而行那日,杜茹玥说过的话…… 再想到她母亲云红螺,曾是毒王宴江南的徒弟,心下猛地咯噔一声。 “玥儿……” “咋啦?表姐?”见云芷喊自己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杜茹玥笑着接话,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整个人看着心虚极了。 云芷那一颗心,彻底落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她心下叹了口气,吩咐诗雨和青梅暂且翻看食谱后,便将杜茹玥叫到了一旁。 “说吧,你做了什么?” 对上云芷严肃的神情,杜茹玥心知再瞒不过,只得讪笑着老实交代了。 云芷这才知晓,当日分别前,莲儿拉着裴煜非要与他们同坐时,杜茹玥便瞧她不爽了,后来,因云芷负气离开,她便偷偷往那篝火里撒了些东西…… 那毒药并不能要人性命,却是会让人身上起满如鸡皮疙瘩一样的东西,且,到了晚上,就会痒的睡不着觉,虽不要命,却也十分折磨人。 杜茹玥说完,小声道:“表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再说了,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那个黑心莲故意找事,我只不过是想回敬她一二罢了。” “我不是怪你。” 杜茹玥一心为她,云芷总不好责怪,只道:“这京都,与别处不同,不是我们能任性胡来的地方,我们回京是为何事,难道,你都忘了吗?” 第244章:借机讹诈! “我没有!” “我没忘!” 杜茹玥连连摇头,决定跟云芷回京都值钱,娘亲便拉着她的手,同她说了京都形势严峻,说了云家处境艰难,也说了云芷所受的冤屈。 她此番回来,是为助表姐重振云家!并非是要惹事! “表姐,我真得知道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别赶我走,好不好?” “我不是生气。”见杜茹玥急的快要哭出来,云芷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我只是怕你伤到自己,玥儿,你仔细想想,当日咱们那一行人里,懂医术的就我一人,若是叫人查出来他们是中毒,你觉得,这些权贵,会放过我么?” “你在想,若届时他们下手,是只杀我一人,还是把整个儿云家以及与云家关系密切,却不是宗门嫌贵的人全杀光?” “玥儿,我不是不让你出手,而是,出手的时候,不能叫人查出来是你做的,你明白吗?” 有仇不报,不是云芷的性子。 但,报仇的方式,却是需谨慎思量! 当日,她为求生,给谢毅和德王下药时,是直接将身份摆明,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投鼠忌器!同样的,对谢庆兰下毒,也是如此。 但,这种方式,并不适合每个仇家。 “表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蠢了。” “好,表姐信你。” 云芷欣慰地笑了笑,但眼下,谢庆兰既找上门来,便不只是兴师问罪,是以,临出门前,云芷同杜茹玥问了解毒之法后,方才快步往前厅赶去。 - 等到云芷带着一身寒气步入前厅时,一眼就瞧见了黑着脸坐在那儿的谢庆兰,她心下吐了口浊气,抬脚走了进去。 “怎么?郡主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闻言,谢庆兰脸色陡然难看,拧着眉头就要发火,却在瞧见云芷额头上的伤疤时,没了音。 “不是。” 她干巴巴的说了两个字,便移开视线。 云芷行至主位坐下,浅笑嫣然,“难道郡主是目的达成,想要过河拆桥,所以,来帮德王要解药来了?” 谢庆兰眉头狠狠皱了下,冷声反驳:“不是。” “呦!”云芷乐了,“这两个皆不是,难道,郡主是太久不见我,想我了么?”她话落,不等谢庆兰开口,便惊喜道:“哇!难不成真叫人说中了,打是亲骂是爱,郡主这是跟我打的多了,爱上我了?” “云芷!” 谢庆兰黑着脸起身怒喝,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要杀人的可怖气势! “我不聋,郡主不必这般大声,我听得见。” “你……” 眼看谢庆兰一张脸气的黑了白、白了红、红了黑的,云芷无辜地摊手,“这也不能怪我瞎想吧,谁叫郡主一直冷着脸,话也不说,也不表明来意的?” 闻言,谢庆兰肺都要气炸! “你给我机会开口了么!” 她一个郡主,打进门后就一直等着云芷出来也就罢了,结果,云芷一进门,那张嘴就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她就是想表明来意,也没机会啊! “哦……”云芷呆呆看着谢庆兰,一副后知后觉地模样,“我的错,郡主请说。” 此时此景,谢庆兰只觉得自己的胸腔火烧火燎,疼的要命,偏偏她一腔怒火发泄不出,就只能强行压住怒气,黑着脸道:“把莲儿的解药给我。” “什么?”云芷一脸懵逼,又伸手掏了掏耳朵,方才疑惑又恍惚地道:“郡主,你刚刚说什么?” “你还敢装傻!” “哐当”一声,早就气懵了的谢庆兰一张拍在椅子旁的茶几上,硬生生将那茶几拍了个粉碎。 云芷看着快要碎成渣渣的茶几,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的茶几……我的茶盏……我的花瓶……” 她想要伸手捡上一捡,奈何碎的太狠,拾都拾不起来。 云芷伤心的两眼通红,站起身委屈又气愤的质问谢庆兰:“谢庆兰!我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欺负我?怎么?就因为你是郡主,所以,就能随意欺负人么?” “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等下就去陛下那里状告你!” 谢庆兰胸腔里的火气发泄出去一些,整个人好受许多,但见云芷的气愤不似作假,心下生出几分疑惑,皱眉道:“难道,不是你给莲儿下毒?” “我有病啊我!我跟她无冤无仇的,给她下什么毒?!” 见谢庆兰眸光变的伶俐起来,云芷陡然想起,两人不算是无冤无仇。 气焰顿时削了三成,“驿站那日,顶多算是过节,还不至于让我给她下毒,再者,明人不做暗事,我若下毒,必定明目张胆的下,甚至,再威胁她两句,何至于偷偷摸摸,等人来找?” “你怎知是偷偷摸摸?” 云芷嗤笑出声,看傻子一样看了谢庆兰一眼,“若对方是明目张胆的下毒,你何至于来寻我?” “真的不是你?” “自然。” 谢庆兰静默了一瞬,片刻后,开口道:“纵不是你,也同你有关,是以,今日还需你同我走一趟。” “凭什么?”云芷一脸不情愿。 谢庆兰看向她,“若你能解莲儿的毒,我给你一百两诊金。” “五百两!”云芷张口,坐地起价。 “二百两!” “四百两!” “三百两!” “成交!” 云芷打了个响指,乐呵呵地应下了。 谢庆兰则黑了一张脸。 因为她知道,给价高了! “哦,对了。”原本要回去拿药箱子的云芷又折返到谢庆兰跟前,满怀善意的提醒道:“先前郡主买了我两只兔子,欠我一千金呢,这回一并给了吧。” “还有……”云芷指了指那一地的渣渣,“这可是上好的红木,上好的茶盏,上好的花瓶,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算郡主五百两好了。” 谢庆兰一听这话,气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这是借机讹诈!” “那不也是郡主你给了机会么?”云芷笑着伸手。 谢庆兰的脸青黑交错,一副马上就要暴起的模样。 云芷忙跳远了些,指着周遭家具道:“郡主随便打,不过先说好,那个椅子五百两,旁边茶几上那一套也是八百两,哦,我的主位是一千两,屏风三千两,还有柱子……勉强算你八千两好了!” “闭嘴!” 谢庆兰怒不可遏,紧攥着拳头压着怒气道:“云芷,你真当我是傻的么?!你这整个儿屋子,加起来都不到五百两,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敢要!” “唔……”云芷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摊手道:“大概是穷吧。” 谢庆兰:“……” 第245章: 世子哥哥 因着云芷的无耻,从云家去往世子府这一路上,谢庆兰黑着脸一言不发,云芷坐在一旁,身上好似长了蛆一般,时不时扭来扭曲,又时不时看向谢庆兰,一副要跟她说话的模样。 每每,谢庆兰都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这个法子屡试不爽,云芷在心里险些笑疯,但面上仍旧是那副想说不能说的便秘模样。 和清坐在车内,一会儿瞧瞧蛆精一般的云芷,一会儿看看闭目养神好似睡着了一般的谢庆兰,心下暗暗摇头叹气。 真是,何必呢? 这两个人的年纪,但凡正常婚配,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却还要在这里怄这种气……真是…… “郡主,世子府到了。” 小厮的话音隔着帘子传入车厢时,云芷如临大赦,忙不迭掀开帘子出去,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谢庆兰也不在装睡,理好裘衣紧跟着下了车。 彼时,云芷已经跑到世子府门下躲雪,瞧见谢庆兰下车,云芷笑得眉眼弯弯:“诶……我当郡主睡着了,需得过会儿才醒呢!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来了。” 听见她说话的谢庆兰只觉得有一万只蚊子在耳边嗡嗡,眉头狠狠跳了下,方才绷着一张黑脸:“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见谢庆兰走上来,云芷忙贴心地跟在她身旁,“郡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人还是要多说话的,否则,人与人之间哪儿还有什么交流?” “可若人与人之间失去交流,岂不是很多事都办不成?就那我家前厅损坏的桌椅来说……” “闭嘴!” 眼看她小嘴叭叭叭,没有个要停的样子,谢庆兰脑子都要炸了! 她哑着火气开口,沉着脸看云芷道:“你要想拿到那五百两赔偿,就立刻闭嘴,否则,想都没想!” “嗯!”云芷抿紧嘴巴,并伸手在嘴上划了一条线。 谢庆兰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府内走去。 云芷一路小跑着跟在她身后,乖得如同鹌鹑。 彼时,小满正蹲在廊檐下吃冰糖葫芦,瞧见这么一行人时,人都傻了。 等看到云芷额头上的疤时,更傻! “你……” 等到谢庆兰走进屋内时,小满蹲在地上,仰着头、伸着手,指着云芷的额头,真诚发问:“你这是遭天谴了?” “胡说八道什么?!”云芷瞪了他一眼,眼疾手快地从他手中的糖葫芦串串上拽下来一个,塞进了嘴里,顿时冰的倒抽一口冷气。 小满眼皮耷拉下来,“果然是该遭天谴。” “哎,你……” 彼时,云芷口中的冰糖葫芦还未嚼烂,说话尚且费劲。而小满,压根不理会她,便起身啃着冰糖葫芦走远了。 和清此时掀开帘子走出来,对云芷道:“云小姐,郡主请您进去。” “嗯。”云芷应声,用力嚼着冰糖葫芦进了屋。 不同于外面的寒冰刺骨,屋内暖和的不像话,云芷下意识地想解开身上的裘衣,却不得不先上前行礼。 “民女见过世子。” 裴煜坐在锦榻一侧,身上仍旧穿着那件白色裘衣,见云芷福身行礼,唇角下垂,眉眼低垂,俊美无双的面容上晕染出无尽的落寞与伤感。 “不过数日不见,阿芷便要与我这般生分么?” 云芷听见这话,火气蹭地一下便涌了上来。 她抬起头来,视线扫过端坐在裴煜对面的李黛,努力压住了火气。 “世子可莫要说这种话,免得叫人误会了去,我与世子,不过是医者与病者的关系,即便相熟,也是因为民女负责为世子看诊的缘故,至于旁的,可是什么都没有,世子这样说,叫人误会不说,还会坏了我的名声。” “我知晓我医术不精,未能将世子治愈,惹得世子恼我,但也不必这般欺辱于我吧?” 闻言,裴煜一副大为受伤的模样,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芷:“阿芷,原来……你是这般想我的么?” 他声音颤抖的支离破碎,单手捂着心口的模样,好似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 “世子……” “云小姐。” 李黛堪堪打断云芷的话,从锦榻上下来,快步行至裴煜身旁,一边帮他抚着后背顺气,一边幽怨又无奈地同云芷解释:“自从云小姐与我们分别,世子一直都很担心你,生怕你遭遇什么不测,为此一直寝食难安,甚至,还不顾自己身体,一路催促表姐追上你,好护你平安,可你呢?” 她质问的声音带上一丝哽咽,心疼地看了裴煜一眼,再回头质问云芷时,眼眶便已然红了。 “即便你不喜欢世子,也不该这般对他吧?哪怕是个宠物,相处久了,都会生出几分情谊,更何况世子活脱脱一个人呢?” 云芷气笑了,上下扫了李黛一眼,“怎么?碍着你了?” “我不是!”李黛羞红了一张脸,但仍倔强道:“我知道云小姐医术高明、天纵娇女,却也不该这般瞧不起人!” “哦,就算如此,那关你什么事儿?” 见云芷站直了身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谢庆兰眉头几乎要拧做一团。 李黛则是被她这一番话弄得羞愤欲死。 “是我不关我的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心疼世子哥哥!” “哦……”云芷气笑了,也成功被恶心到了! “所以呢?” “什么?”李黛被她问懵了,一时间眼中包的那一包泪都忘了流下。 “切,没意思。” 云芷心下翻了个白眼,眼角余光却在打量谢庆兰。 “莲儿……”裴煜伸手拉住李黛的手腕,温润如风的嗓音里满是心疼,“阿芷脾气不好,你莫要同她计较。” “嗯。”李黛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裴煜。 裴煜眼眸里的心疼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可再看向云芷时,也只是无奈地道:“阿芷,莲儿妹妹天真善良,此番只是因为心疼我,方才开口,你何必这般捉弄她?” 云芷听见这话,恨不能将隔夜饭怄出来! 苍天!这才多久没见!这两人就情哥哥情妹妹的喊上了?不是,就算情意绵绵,那有必要在她面前来一遭么? “捉弄?” 一直没开口的谢庆兰冷声抢话,神情不满地看向裴煜,“世子,在你眼中,原来,这只是捉弄?” 第246章:寻亲? 面对谢庆兰的不满质问,裴煜面露为难。 李黛见状,当即上前挡在他与谢庆兰之间,红着眼帮他说话:“表姐,我没事的,只要能让云小姐好好给世子治病,将世子治好,无论她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我都不会同她计较的。” 闻言,谢庆兰那双要吃人的眼,狠狠瞪向云芷。 云芷心下翻了个柒佰二十度的白眼,可看向谢庆兰时,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郡主,是你说让我来看诊的,我是为了赚钱才来的,但眼下看来,这位莲儿小姐身子好的很,压根不需要我看。” 云芷摊手,摆出一副我很不爽,要是还不给我钱赚,我立马就走的表情。 谢庆兰置于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这才压制住想掐死云芷的冲动。 “本郡主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表妹看病!” “哎,好嘞!” 云芷利落的答应,她一把将李黛拽到锦榻上坐下,又行云流水地从怀里掏出脉枕,垫到了她腕下,而后一边号脉一边阴阳:“我就说嘛,莲儿小姐一看就是有病的,没毛病的话,不能这样。” 李黛眉头紧蹙,“云小姐,因你是世子的医师,莲儿一直尊你、敬你,自认从未得罪于你,你何必这般羞辱?” 云芷一脸诧异,“难道你没病?” “我……” 云芷见她开口,扭头看向谢庆兰:“莲儿小姐说她没病,那我是看还是不看?” 讲真的,若是可以,谢庆兰真想立刻马上弄死云芷!最好再把她那张嘴缝上! “看!” 见谢庆兰后槽牙都要咬碎,云芷收回视线,冲着李黛道:“看吧,连你表姐都觉得你有病。” “你……” 李黛委屈的眼眸含泪。 谢庆兰压着火气道:“诊出来了吗?” “马上。” 云芷起初没上心,自是没在意她的脉象,然而,这么一上心,便皱了眉头。 “怎么了?”见云芷神情严肃起来,裴煜轻声询问。 云芷没理会他,只深深看了李黛一眼,而后冲谢庆兰伸手:“我要两千两。” “你抢劫啊!” 谢庆兰怒不可遏! 云芷淡淡收手,“是不是抢劫,你心里清楚。”她说着,看向谢庆兰,“你究竟为何请我来,想必,你也清楚。” 谢庆兰脸色沉了一沉,却是抿着唇好一会儿没说话。 李黛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片刻后,谢庆兰开口:“五百两。” “两千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一千两。” “我说了,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云芷行至桌边,将药箱子拎起来,“若郡主不愿出这个诊金,那便另请高明吧。” 话落,抬脚就要走。 可刚行至屏风处,便听见谢庆兰咬牙切齿的声音。 “行!” “好。” 云芷转过身来,立刻笑脸相迎,就连面对裴煜,都有了好脸色。 “难得来世子府一趟,我就给世子请个平安脉再走吧。” 闻言,裴煜漂亮的眼眸里迸发出耀眼的光亮。 云芷拿出脉枕给他请平安脉,裴煜见她面无表情,便温声开口:“阿芷。” 云芷瞥了他一眼:“无言,方能心静,心静方能脉稳。” 只一句,便让裴煜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了。 李黛站在裴煜身旁,委屈地看了看裴煜,见裴煜盯着云芷,神情更加委屈的看向谢庆兰,就看见谢庆兰正怒瞪着云芷生闷气。 李黛眸中一闪而过的不甘,而后便垂首立在裴煜身后不言不语。 片刻后,云芷收手,神情淡漠道:“世子的身子,比之之前,可谓是大好,想来……”她视线落在李黛身上,“莲儿小姐的照顾功不可没,且,以世子现下的身子来看,痊愈是早晚的事情。” 李黛猛然抬起头来,眼眸里迸发出欢喜的亮光,“真的?” “难不成,我还能骗你?” 见云芷挑眉,神情中甚至还带着不甘与恼火,李黛开心起来,一把抓住裴煜的手,激动道:“世子哥哥,我就说吧,你人这么好,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多亏有你。” 云芷心下暗暗撇嘴,起身行至桌前,一边拎药箱子一边道:“有关世子的药方子,我会重新写上一份,若是得空,说不定会做好了送来。” “至于莲儿小姐……” 云芷回头看她,见李黛瞬间紧张起来,那表情……就好像生怕她说出什么一般,云芷眼睑往下压了压,道:“可能,需要你跟我回去一趟。” 李黛诧异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可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 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陡然怪异。 和清跪坐在矮桌前,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谢庆兰,又瞧了瞧位于谢庆兰两侧的云芷和李黛,紧张的愣是大气也不敢出。 而另一边,杜茹玥自云芷离开后,便一直满心忐忑的等云芷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云芷回府的消息,便急匆匆跑去迎接,却不成想,竟在半路上,瞧见了跟在云芷身旁,黑脸的谢庆兰,和黑心的白莲花! 她猛地刹住脚步,惊诧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双手更是紧张到控制不住的颤抖! 难道是……她下毒的事情,被谢庆兰查出来了?! 不、不应该啊…… 可,若非如此,他们怎的会一起出现?! 杜茹玥脑海乱哄哄的,思绪又像是打了结,以至于半天想不出头绪。 云芷见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忙抬脚上前,握住她的手,蹙眉责备:“都说了,外面天寒地冻,路滑的很!你怎么还想着出去玩?还连裘衣都不穿,怎么?你想把自己冻死,好让你父亲母亲责备我么?” “不是,表姐我……” 杜茹玥下意识地解释,便见云芷冲她使眼色,忙回过神来,委屈道:“我没有想冻死自己,表姐,我就是想出来玩玩,你既然不同意,我不出去就好了嘛。表姐,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跟在谢庆兰身旁的李黛,眉头微微蹙了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 “那也不行。”云芷板着脸,严肃道:“眼下天冷的很,若冻伤风了,一时半会儿的,可好不了,为了防止你再偷跑出去,罚你这七日待在府中誊抄四书五经。什么时候抄够十遍,什么时候再来寻我。” 话落,不等杜茹玥开口,便与追着杜茹玥出来的慧雨道:“去,领表小姐回房受罚。” 慧雨忙拉着杜茹玥离去,李黛也趁人不注意,扯了扯谢庆兰的衣裳,冲她使了个眼色。 谢庆兰扫了一眼杜茹玥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片刻后,凉凉开口:“你先前不是说,你孤身一人么?怎么?去乌寒一趟,是寻亲去了么?” 云芷转过身来,笑意绵绵道:“郡主不都说了么?是寻亲,既是寻亲,这寻着寻着,不就亲了吗?” 谢庆兰:“……” 李黛:“……” 其余众人:“……” 第247章:秘密? 见云芷说出这种无耻言论,谢庆兰险些气笑。 于是乎,她就想起柳卿卿失忆后,刚醒来时,云芷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趁着她没赶到,满嘴谎言的哄骗柳卿卿说,自己是柳卿卿的表姐。 甚至,还给柳卿卿编了个离谱的过去! 一想到自己离开陇西之前,柳卿卿拉着自己,口口声声拜托她照顾自己表姐的事情,谢庆兰便难受的要心梗! “骗子!” 谢庆兰越想越气,最终黑着脸甩袖而去!哦不,是而进! 李黛看了云芷一眼,忙唤着“表姐”追谢庆兰去了。 云芷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而后施施然抬脚跟上。 - 等谢庆兰带着李黛离开云家,杜茹玥方才猫着腰、做贼似的来到云芷身边。 “表姐……”她声音压得很低,以至于伸手搭在云芷肩膀上时,硬生生将云芷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做贼似的!” “哎呀,这不是看她们还没走远呢么?” 杜茹玥看了一眼消失在拐角处的人群,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老天奶,可算是走了。” 云芷哭笑不得的看她。 杜茹玥则蹙着眉头,满是不解地道:“表姐,我不是把解毒方子告诉你了么?她们怎么还是来了?难不成……她们是认定毒是咱们下的。” “不是。”说到这个,云芷不由蹙了眉头,神情也严肃起来。 她望向谢庆兰等人离开的方向,眸中浮现一抹看不懂的阴云。 “那是怎么回事?” 杜茹玥紧张的发问。 云芷回过头来看她,握住她的手叮嘱,“关于下毒的事情,与咱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我还需要再调查一番,另外,李黛最近还会过来,若是在外面也便罢了,但如今是在咱们府上,一旦有任何问题,都会是我们的错,所以……” “所以,表姐的意思是,让我少出来,少跟那个黑心莲打交道?即便她来挑衅我,也让我暂且忍下?” “对,就是这样!” 云芷欣慰的拍了拍杜茹玥的手,“看来,我们玥儿还是很聪明的嘛。” 一听到夸赞声,杜茹玥当即扬起了下巴,傲娇的像是猫。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云芷被她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拉着她往回走,一边叮嘱她些琐事,一边同她说做新衣裳的事情。 当初,他们一路从乌寒回来,大多衣物都是在成衣店内随便买的,后来,回到杜茹玥家中时,云芷瞧着她那些普通的布衣,便只让她带了身厚衣裳,其他的,一律没拿。 但回京都的这一路,天气越来越冷,她便拿着银钱随走随买,可说到底随便买的衣服没照身做的合适,是以,云芷一直想着等回京后,便带着杜茹玥出门做衣裳。 谁曾想刚一归京,就被皇帝找了去,且,一忙便是几日。 如今,好不容易不用往皇宫跑,却又要忙着药膳和李黛的事情,是以,又没了空闲。 好在,杜茹玥性子好,体贴云芷的忙碌,当下便应下和诗雨出门定制衣裳的事情。 是以,午膳一结束,杜茹玥便在诗雨和春生的陪伴下出了门,慧雨和若雨便帮着云芷弄食谱。 “小姐……小姐?” 若雨翻着食谱,好不容易找到一道符合云芷要求的小食,便兴冲冲拿去给她看,却不成想,云芷一直坐在书案前出声,连她声音都听不见。 若雨不得已,伸手扯了扯云芷的衣裳。 云芷总算回过神来。 “怎么了?” “小姐,你看这个行吗?” “嗯,成。” 云芷接过食谱瞧了瞧,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写到了一道药膳方子。 若雨见状拿过食谱便要走,然,刚转身,就被云芷喊下了。 “若雨。” “怎么了小姐?” “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见云芷放下笔从桌案后走出来,若雨眼皮忽地一跳,但还是点了头,规矩地跟着云芷走去了内室。 “坐吧。” 进了内室后,云芷在锦榻前落座后,也招呼着若雨坐下,若雨此时正忐忑,闻言道:“小姐,奴婢站着就行。” 云芷看了她一眼,道:“你既愿意,那便站着回话。” 若雨心下猛地一咯噔,但还是规矩地应了声是。 彼时,屋内燃着火炉,是以,并不算冷。 云芷瞧了眼桌上花瓶里放着的干花,眉眼微微低垂,而后,伸手捏了捏那花瓣。 “我记得,我临走之前,京都里,有那么几件,与咱们家有关的事情。” 若雨睫毛颤了下,却是不敢轻易开口,只静待云芷往下说。 “我回来后,一直忙碌,便忘了问,你和文叔,也一直未曾来同我说明,以至于……我这几日,一直以为……我走后,家里一切平和安宁。” 此话一出,若雨“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小姐恕罪!奴婢并非故意瞒您,只是……只是您才刚回来,文叔说,小姐此行吃了许多哭,是以,我们商量一番后,决定先不同您说这些糟心事。” 是了,她在京都中,饶是有太后照拂,有世子府的这层关系,有跟花赫的这点儿交情,但……也还是受人欺负。 没道理她一走,云家众人就能在京都里平安无虞地活着,这不科学。 “说吧。”云芷又看了一眼那制作精良的干桃花,缓缓吐了口浊气,“趁着我还给你机会,若雨,你知道该如何。” “奴婢知道了。” 若雨嗓音哽咽,俯首给云芷磕了一个头,这才将云芷离京后的事情,缓缓道来…… - 事情,还要从朱飞要挟宝珠说起。 那时,为了查出朱飞背后之人是谁,诗雨便时常扮成宝珠的模样在京都走动。但,不知朱飞背后之人发现了什么,最终以诗雨中迷药,被莲生拼死带出逃生为结束。 那之后,云芷便禁止诗雨再扮作宝珠,甚至还送信给焦静依,叫她想法子看好宝珠,莫要让她轻易出来走动,即便出来,也最好多用些胭脂粉末,最好将自己化的亲爹娘都认不出来。 焦静依在心中表示,她定千万仔细。 云芷这才放下心来。 按理说,宝珠不现身,事情到了这个,多半会不了了之。 然而,就在云芷离京后的第十日,有人往府中shele一支箭,那箭上,绑着一个字条,字条上写:“若想你家小姐的秘密不被人知晓,拿钱来换。” 听到此处,云芷皱眉,“他们要多少钱?” 若雨哽咽了声,而后,便说出了一个让云芷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数字! 第248章:浑水好摸鱼! “十万金。” “什么?!”云芷气笑了,想她云芷,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来,从来都是她开口问别人要钱,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开口问她要钱!还是这么狮子大开口! “你们能没给吧?”云芷不放心地看着若雨。 若雨脸一红,道:“小姐,咱们府中有多少银钱,您还不知道么?” “唔,也是。” 云芷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要知道,丢钱远比丢脸要严重的多。 再说了,他们能知道自己什么秘密? “小姐……”若雨抬起头来,“您就不好奇是谁吗?” 云芷摆了摆手,“你既是从宝珠的事情开始说,那多半是朱飞,又或者他同伙。” “小姐聪明!” 若雨笑着夸了句,但见云芷一副“你夸我也没用的模样”,忙神情严肃地往下说。 “那人嚣张的很,不光在纸条上写了要的金子,还写了让我们送钱的法子。” “什么法子?” 见云芷一脸好奇,若雨道:“小姐,这法子,你绝对想不到!” “说说看。” 若雨点了点头,道:“他们说,将金子装入箱子,箱子内再装入大米,而后托龙门镖局的人,将这箱子,以捐赠的方式,送往江南。” 云芷气笑了,“他们定了这么远的行程,怕不是想中途扮作土匪明抢吧。” “小姐聪明!”若雨竖起大拇指,笑着道:“花小王爷也是这么说的。”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整个人惊得险些摔倒地上去。 “什么?花小王爷!他怎么知道此事!” 若雨道:“小姐,不是奴婢故意跑去找小王爷说的,是那两日我和文叔愁的厉害,一来,府上没那么多钱财;二来,我们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时不时真的会毁了小姐,所以,连着两日都没睡觉,恰逢花小王爷来府上串门,见我们如此憔悴,便问了问……” “所以,你们就说了?” 若雨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王爷说了,您临走之前,将云家众人拜托给他,所以……” 想着自己的确干过这事儿,云芷顿时没了脾气,“那之后呢?” “之后,王爷便帮我们想了个解决的办法。” 见若雨又笑了,云芷的脑子瞬间灵光了,“你先别说,你让我来猜一猜。” 云芷抱着胳膊沉思片刻,说道:“他是不是准备了一批假的金子,然后,又自己另外找人扮了土匪,等到那些人来抢钱时,好跟他们打起来,然后,趁乱把观战的朱飞给抓了?” “对!”若雨激动地连连点头,“花小王爷就是这么做的,而且,也的确抓到朱飞了!” “那朱飞现在人呢?” 云芷觉得自己隐约抓到了一点儿线索,只要找到朱飞,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朱飞身后的那人,只要,她认真一点、再细心一点儿,一定…… “死了。” “什么?!” 若雨耷拉了眉眼,“王爷亲自跟去抓的人,想着抓到之后好好审审的,可……谁曾想朱飞发现被抓,咬毒自尽了。” “啪”地一声,云芷听见线索链断裂崩盘的声音。 见云芷脸色不好,若雨又缩了缩脖子,而后小声道:“而且,那些劫匪,见事情不妙,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便都咬毒自尽了。” 云芷神情紧绷,“此事,是王爷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瞧见的。” “奴婢当时不信任王爷,便偷偷跟去了。是以,这些都是奴婢亲眼所见。” 既是若雨亲眼所见,便说明了此事的真实性。 但……云芷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先不说她能有什么秘密,可价值十万金的,单单是这十万金,她就不可能有! 别说十万金!她就是一万金,也凑不出来!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云芷越想越不对后,拧着眉头问:“那之后,京都里可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 “有。” 见若雨神色复杂,云芷心下咯噔一声。 便听若雨道:“有传言说,小姐生母是前朝遗孤,还说小姐乃江湖中有名的杀手组织血煞阁阁主。” 云芷气笑了,“就这?” 若雨继续道:“他们还说,小姐若活着,早晚颠覆大安。” 云芷嘴角狠狠一抽。 “然后呢?” 若雨眼神“唰”地一亮,激动道:“然后花小王爷说浑水好摸鱼,所以,找人散播了更加离谱的谣言,比如说小姐你其实是魔女转世,要为祸人间啦,又比如说小姐起身是仙女下凡,来山间积德行善、普度终生啦。” “甚至还有的说,小姐和世子其实是狸猫换太子,说当年正阳长公主生下的是女儿,咱们夫人生下的是女儿,但为了裴家有后,长公主便将两个孩子掉包。”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虽离谱,但有效啊!”若雨脸上挂着钦佩且赞许的笑容,“花小王爷说了,这些谣言既要与现实相关联、又得远离现实,既要相互关联、又要相互矛盾,如此,才能叫人觉得,这些全都是谣言,全都是针对小姐的恶意抹黑,所以,花小王爷和我们大家伙,足足想了许久,才编造出着几十个不同版本的谣言。” 云芷嘴角抖了抖,“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若雨连连摆手,“只要小姐能好,奴婢们做什么都不辛苦。” 闻言,云芷心下暖意流淌,但想到那件从谢庆兰口中知晓的要紧事,还是问道:“那德亲王府呢?可有什么事?” “德亲王府?”若雨先是一愣,旋即道:“那个毅公子时常过来,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定期将解药给他。偶尔,他会跟奴婢们说些废话,但,我们都不理会他。” “至于其他人……哦,对了,庆兰郡主回京都的第一日,来了咱们府上,指名要见你。奴婢们告诉她您还没回来,她不信,非要进来查看。” “奴婢们没法子,又怕她真的强行搜府,便叫莲生从后门出去,骑了快马去忠义王府寻花小王爷求助。” “后来,花小王爷及时赶来,这才制止了庆兰郡主。”一想到谢庆兰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上门搜府,若雨便不打一处来。 堂堂一个郡主!青天白日地,就敢毫无缘由地搜他们府邸!这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瞧不起他们云家! 此时令若雨气愤不已,饶是如今想来,也还是胸腔疼痛的程度! 第249章:得偿所愿? “还有旁的吗?” 若雨想了想,道:“对了,还有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地小姑娘来过。” 闻言,云芷眼神猛然一亮,激动地险些从锦榻上跳起来,“她人呢?” 若雨被云芷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道:“她……她神神叨叨的,到门口就说,她是来找你的,非要让我们招待她,奴婢无法辨别她的话是真是假,便请了文叔,文叔则叫奴婢请她进来。” 若雨说着,却是蹙了眉头。 “可是,她一进门,就点了一大堆吃的,什么羊羔肉、什么羊排,什么牛肉,反正,点了一大堆,奴婢碍于文叔的吩咐,还是叫人给她做了,可谁曾想,她一个人,吃了十来道肉菜,完了嘴巴一抹,竟然说什么,本仙女掐指一算,来的不是时候,然后,就走了!” 云芷哭笑不得,的确,这的确是她那位好友的作风。 “奴婢本不想放她走的,可她说什么,我若拦着她,她就给我下咒!而且,还拿了一只很奇怪的蜘蛛来吓我!然后……” 见若雨声音消下去,脑袋也低了下去,云芷笑了,“然后,她人就不见了。” “嗯。”若雨颓败地点了点头。 云芷想了想,又问:“那她走时,可又说什么?又或者,有没有留下什么字?” “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奴婢带人进去收拾盘子时,瞧见她用骨头在桌子上摆了一个‘丰’字。” “哪个feng?” “丰年好大雪的丰。” 云芷缓缓点了点头,看样子像是在思索。 正此时,莲生急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宫里来人了!” 云芷神色微变,当即坐直了身子。 “谁?” “奴才不认得,好像,是什么皇子。” 闻言,云芷“蹭”地一下站起身,连裘衣都快来不及穿,便冲了出去。 - “接旨吧,云院使。” 花厅内,五皇子谢麟宣完旨后,便垂眸看向云芷。 “谢主隆恩。” 云芷垂首,双手向上接过圣旨后,方才站起身来。 谢麟看着她,清秀的眉眼里,却隐藏着一丝不满,云芷心下狐疑,完全想不出自己是何时得罪过这位五皇子。 “本皇子恭喜云院使,得偿所愿。” 见他连恭贺的话,都说的阴阳怪气,云芷皱了眉头。 “五皇子,民……臣,从前得罪过你么?” “哪儿敢啊。”五皇子眉眼间的怨气和不满几乎快要溢满整个花厅,可嘴上却是说:“我不过区区一个皇子,也只是仗着投了个好胎,这才被人尊称一句皇子,哪儿像云院使啊,全凭自己本事当上了正三品的荣誉院使!” “不像太医院的那些人,辛辛苦苦熬一辈子,顶多熬成个御医,甚至,有些人连医士都熬不上,哪儿像云院判,这么好本事,不过是入宫给父皇和妃嫔看了几回病,就获封正三品的编外院使,享正三品的官衔和俸禄,却无需去太医院当值,啧啧……这真是旁人羡艳不来的好福气。” “哦,对了,本皇子奉命来给你宣旨时,叫佳贵嫔撞见了,她还托我带了些布匹首饰给你,说是给你封官的贺礼。” 谢麟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云芷还听不出来,那便是真傻了。 她皱了眉头,脊背挺得笔直,就连声音也泠然起来。 “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谢麟冷哼了声,“怎么?云院使目的达成,连装都不想装了吗?” 云芷见他这般,心下说不出的烦躁,甚是还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我云芷行于天地间,素来问心无愧,若殿下执意这般,恕云芷不能奉陪,毕竟,陛下命臣做的事情,眼下还未做完。” 闻言,谢麟神情越发厌恶,“小人得志!” 云芷胸腔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当即上前一步,厉声道:“五殿下,我自认从未得罪过你,且,我与殿下,不过数面之缘,每次殿下都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问我是否有诏令在身,便强行将我带走!” “甚至,时候从未赔罪,也从未陪我前去解释!而我,自认身份卑微,也从未与殿下计较!殿下倒好,对我没有半分谢意也便罢了,甚至还在今日向我发难!怎么?殿下究竟是瞧不起女子做官,还是瞧不起我!” “又或者,殿下是想害死我!” 云芷忍着杀人的冲动,上前一步,逼近谢麟。 谢麟被她眸子里燃烧的怒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心有畏惧后,当即恼羞成怒! “我是皇子!我凭什么要给你一个贱民解释!再者,我就是瞧不起女子做官、瞧不起你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好!很好!殿下肯承认就好!”云芷满腔怒火,愤怒之下,脸颊都气红了。 “臣虽卑微,却也不是人人欺辱,殿下既敢作敢当,那就与我一道去见陛下!” “凭什么?!” 见云芷伸手来拉自己的手腕,谢麟一把甩开,怒斥道:“本殿下是皇子!凭什么任由你吩咐!” “好!那殿下随意,民女这便去告御状!” 云芷带着怒气甩袖离去。 眼看着云芷吩咐人备车入宫,跟着谢麟来的小太监急了,“哎呦,我的殿下啊,您这又是何必呢?真要是闹到陛下跟前,您又能讨着什么便宜啊?” “哼!本皇子怕她?” 谢麟铁青着一张脸,一副废铁不怕打的模样。 小太监更急了,“哎呦,殿下啊,奴才瞧着云院判不是您想的那种人,您不如直接问她的好,这满京都里谁不知晓,云大夫医病,不分贵贱,奴才相信她不会因为那个原因,就做出这等事来,再怎么,那一位,也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啊!” 谢麟绷着一张脸没说话。 小太监记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呦,我的殿下,您倒是说句话啊,在磨蹭下去,云院判可就要坐车去宫里了啊……” 谢麟闻言,这才别扭地开口:“要说你自己跟她说,我才不去。” “哎,奴才去奴才去。” 小太监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往外追去…… 第250章:误解 最终,松杉在府门前追到了云芷。 “云院判、云院判……” 彼时,云芷正要上车,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瞧见来人是个小太监,眉头微微蹙了下。 “云院判……”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太监拱手朝云芷行了一礼,陪着笑脸道:“云院判,奴才是五皇子的内侍松杉,方才殿下说的都是些气话,并非针对云院判,眼下殿下已经知道错了,正在花厅里等着院判大人,还望院判大人大量,同奴才回去,与殿下将误会解开。” 云芷冷笑一声,“怎么?殿下辱我、毁我,只一句气话,便能抵消所有吗?” 松杉一听这话,冷汗都出来了。 “云院判,此事一两句说不清楚,奴才知晓这都是我家殿下的错,万望云院判能宽容则个,莫要带着怒气去到宫里,毕竟,早朝之上,因陛下要封您官位,朝臣已然有所不满,陛下眼下正烦闷,云院判这个时候去,着实不妥当。” “再者,殿下虽行事莽撞,心地却是最为耿直,最为良善的,若他知错,定会给院判大人赔礼道歉,还望大人看在殿下以皇子之身,冒着风雪来给您宣旨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 松杉将姿态摆的很低,也将谢麟的态度摆的很好。 云芷抿着唇没说话,她心知陛下封她做官,满朝文武必定有所不满,若她此时进宫告状,只会惹言官弹劾、惹陛下心烦。 是以,她并非笃定要去。 而松杉同样不希望她去,是以,话里话外给了她足够的台阶不说,更给了她足够的体面。 云芷若此时不顺着台阶下,那就是不给松杉面子,而不给松杉面子,就是不给皇子面子。 一个破格封官的女子,若在第一日便下皇子的面子,那她的人生路,也就一眼到头了。 - 云芷跟着松杉一路折返回花厅时,松杉脸上总算是有了丝真切笑容。 “殿下,奴才将院判大人请回来了。” “嗯。”谢麟脸色怪异,不满又别扭地嗯了一声。 “院判大人,您先坐。”松杉招呼云芷落座后,便一路小跑到了谢麟跟前,略带示意地喊他:“殿下……” 谢麟不情愿地看了看云芷,又看了看谢麟,最终撇嘴,“本殿下不说,要说你说。” 松杉闻言有些尴尬,但见云芷看过去,便讪笑了下,而后开口道:“此事事关皇家,不知院判大人,可否先让人出去。” “嗯。” 云芷应声,冲一旁的若雨使眼色,若雨忙点头,带人走了出去。 松杉这才松了口气,他朝云芷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压低声音道:“院判大人,您可还记得,您离京之前,殿下曾带您去给温皇后看诊?” 再度听到“温皇后”三个字,云芷心尖猛然一痛,往事便如浓稠的白雾一般,瞬间将她席卷。 “是。”她垂下眼帘,努力控制住情绪,生怕被人听出不对来。 “那好。”松杉松了口气,又问:“奴才一直听闻院判大人医术高超,就连踏进鬼门关一脚的人,也能救回来,只是不知,那时院判大人,为何没救皇后娘娘,究竟是医术不精?还是另有原因?” 原来如此! 云芷抬眸看向谢麟,眼下,她可算是明白,谢麟今日为何这般对她了。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五皇子。” 云芷话落,谢麟黑着脸不吭声,松杉见状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裳,谢麟这才不情愿地道:“你问。” “好。” 云芷深吸一口气,看着谢麟道:“敢问殿下,在我归京之前,是否带御医去给皇后娘娘看过?” “嗯。” “那,御医们如何说?可有说皇后娘娘是得了什么绝症?” 想到当初御医说过的话,谢麟脸色难看了几分,道:“御医说,母后并非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只是郁结于心,难以舒缓。” “好。”云芷点头,又问:“那御医们可开药了?” “开了。” “皇后娘娘可吃了。” “嗯。” “那,娘娘身子可有好转?” 谢麟黑着脸、抿着唇、不吭声。 云芷心下了然,“臣再问殿下,我当日离宫之后,皇后娘娘是否召见过您?” “嗯。” “那,殿下可还记得娘娘说了什么?” 想起当日母后的叮嘱,谢麟神情之中满是悲伤。 半晌,他憋了一口气,带着怒气瞪向云芷:“所以,你的意思是母后她自己不想活了,所以,你就不治了是吗?” 云芷吐了口浊气,“殿下既心知肚明,又何必来为难我?”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是殿下觉得,御医开的方子,熬出来的药,皇后娘娘会偷偷倒掉,而我开的,她就不会?” 谢麟惊诧的睁大眼睛,一副被人看透心中所想的模样。 他嘴巴张张合合,却是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殿下是想说,我同皇后娘娘有旧,她从前待我极好,也极疼爱我,是以,旁人开的药,她不吃,我开的药,她一定会吃?” “你、你怎么知道?” 谢麟惊诧地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云芷神情里多了几分无奈,“殿下,过去那些年的事情,满京都里,没几个人不知道。” 谢麟别开脸,闷声闷气地道:“你既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救她?”顿了顿,又气闷的补充:“难道,就因为她从前得宠,有权势,现下失宠,没有权势,没法子助你高攀了吗?” 闻言,云芷笑了。 不悲不喜,不气不怒地,笑了。 “若这般想,能让殿下心里好受些,也算是臣的一件功德了。” “你!” 见谢麟激动地站起身来,松杉忙上前拉住他,“殿下……” 云芷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谢麟,“五殿下,您照看皇后娘娘多年,她活的有多痛苦?又为何一心向死?您应当比旁人都清楚才是。” “还有,您觉得她活着才是好,可她活着,与她而言,真的好吗?她的孩子、她的家人,全都不在了,她只有她自己,她孤身一人在冷冰冰的皇宫里,过着不知何时是头的日子,你觉得她真的开心吗?她……又真的愿意吗?” 第251章:得加钱! 面对云芷的问题,谢麟紧抿着唇角不说话身侧的手却早已紧握成拳。 云芷语气虽平静,可双眼早已红成了兔子。 见谢麟迟迟不答话,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方才开口。 “是,皇后娘娘的确是很疼爱我,很照拂我,可,正正因为她疼我、爱我,我才不愿违背她的心意,她这一生都身困牢笼、不得自由,日日里除了痛苦,就是伤情,如此,饶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一想到再见温皇后时,她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云芷眼眶里满是热气。 她微微仰头,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将情绪压下。 “皇后娘娘,有她自己的选择,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当然,殿下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事情如何,我想我已然同殿下说了个明白,若殿下没旁的事,就恕臣不能奉陪了。” 云芷话落,便站起身来,一双眼一错不错地望着谢麟,见他始终没出声,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 “小姐,五皇子走了。” 若雨来回禀这个消息时,云芷正站在院子里,望着腊梅出神。 “原来小姐喜欢梅花啊?难怪临走时,特意叮嘱文叔在院子里种上梅花。”见云芷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于飞雪中盛开的红色腊梅,若雨笑着开口。 “是一位故人喜欢。”云芷轻轻解释,看着腊梅枝上堆积地白雪,轻声问若雨:“你说,若雪一直下,会把它的枝子压断吗?” “不会。” 云芷诧异,转过头问:“为何?” 若雨笑着道:“因为腊梅的枝子太细了,承载不了那么多白雪,所以,饶是大雪不停,树枝和花朵上残留的白雪也是有限的,是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枝子被雪压断的情况。” “这样啊……” 正此时,有风吹过,一瓣腊梅在枝头颤了两颤后,打折璇儿飘落下来。 云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若雨心中诧异,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云芷。 不知为何,她觉得同五皇子谈话后的云芷难过的厉害。 “不肯皎然争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云芷轻轻吟了句诗词,而后伸手碰了碰掌心那一片粉红色的腊梅花瓣。 若雨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若小姐喜欢,回头我叫慧雨来,折些开的好的,送到小姐房里去。” “不了。”云芷轻轻攥了掌心,抬眸望向枝头上盛开的红梅。 “它们辛苦蛰伏了八个月,方才有冬日里短短的三四月花期,它们是为覆白的冬日增添颜色,也是为花朵们挣一口骨气,咱们又何苦折辱它们?” 这话越听越不对,若雨拧了眉头,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在说眼前的梅花。 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云芷便转了身,淡淡道:“回去吧。” - 谢庆兰和李黛大包小包入住云府那一日,是十月十二日。 那天,难得没有下雪,日头也是难得的好,出去闲逛归来的杜茹玥在府门前瞧见这一幕后,便提着衣裙忙不迭地冲了进来。 “表姐,你不是说她们只是过来吗?那黑心莲为何同我说,她要在咱们府上住下啊!” 彼时,云芷正在书房斟酌这几日搞出来的药膳食谱,为了口感上过得去,还特意让府中的厨娘一一做出来,她带着大家伙尝了以后,又做了些调整,此时,只差最后的审查了。 “玥儿回来了啊……”云芷看了她一眼,招手示意她过来,“你过来帮我瞧瞧这道菜,我总觉得还能再改一改……” “不是,表姐,那黑心莲还有那个黑脸郡主都要住到咱们家来了啊!你都不管管吗?” “管什么,人家交了钱的。” “钱?”杜茹玥眼睛睁大了几分,“多少?” “三千两。” “哦。”杜茹玥瞬间平静了,乖乖低头去看云芷说的拿道菜,认真思考后,还提出了几条中肯意见,云芷斟酌后,稍作修改,这才抬眼看向杜茹玥。 “这身衣服不错,哪儿买的?” “好看吧?”一被夸就开心地杜茹玥欢喜地在云芷面前转了一圈,“我跟听雨逛街时瞧见的,就买下来了。” “嗯,好看。”云芷笑着点头,下一瞬,紧张起来:“你刚刚撞见李黛他们了?” “嗯。”原本开心的杜茹玥,瞬间不开心。 “你……没跟她们发生什么冲突吧?” 杜茹玥乖巧的摇头。 云芷松了口气,而后苦口婆心地叮嘱:“你听我说,李黛他们要在咱们府上住上一些时日,以方便我给她看病,你……” “看病?”杜茹玥眉头拧起,“就是给她下了点儿毒吗?吃了解药就能好,为什么要为这个来咱们家住啊?” 云芷神情严肃起来,“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问题了。” “难道……”茹玥不只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而后便沉默了。 云芷则是将自己先前去世子府给李黛看诊的事情说了。 原本,她去往世子府时,也以为李黛只是单纯地中个小毒,给个解药方子就行。却不想,等她给李黛号脉时才发现,李黛并未中毒! 哦不!准确地说:玥儿下在她身上的毒早就被人解了! 但,仔细想来也是:那毒李黛能中,裴煜自然也能中,李黛也便罢了,裴煜的话……没道理中毒后还能无甚消息传出来…… 是以,两人所中的毒,估计早就被人解了。 至于李黛——她就是单纯的有病! “单纯的有病?”杜茹玥嘴角抖了抖,神色复杂道:“表姐,我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骂人呢?” 云芷险些憋不住笑,“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杜茹玥:“……” 室内陷入寂静,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后,杜茹玥往云芷跟前凑了凑,小声问:“表姐,我能问一下那个黑心莲是得了什么病吗?” “我是有官身的大夫。” “啊?”见云芷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杜茹玥傻了眼。 云芷轻轻咳了声,道:“生病以及生什么病,是病人的隐私,而我们做大夫的,有责任保护病人隐私。” 杜茹玥嘴角狠狠一歪! 苍天!这还是她认识的表姐吗?!该不会是被什么妖怪夺舍了吧?! 但见云芷抱着手没有往下说的意思,杜茹玥试探性地开口:“所以呢?” “所以……”云芷睁开眼,神情严肃,表情严正。 杜茹玥:“?” 云芷:“得加钱。” 杜茹玥:“……” 呸!她就不该问! 第252章:活靶子 杜茹玥离开后,云芷又将药膳食谱审修了一遍,这才将最后几道膳食誊抄到书卷上,而花赫,就是这时候来的。 “啧……”他不请而至,脱了外裳随意地放到架子上,施施然行至书案前,低头瞧了瞧云芷誊抄的食谱,笑了。 “我说这几日怎么都不出门,原来在忙这个。” “你怎么来了?”云芷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花赫乐了,嘴角微微上翘,“怎么?小丫头才刚高升,就不打算与旧时好友往来了么?”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云芷这般说,花赫神情愉悦不少,翘着二郎腿在一旁坐下,晃荡着脚丫子道:“福来在街上瞧见了庆兰的马车,打听了下,见是来你家,便以为她是要来欺负你,便急吼吼地将我找了过来。” 云芷闻言停住笔,脸上染上温暖的笑容。 “替我谢谢福来小哥,待有了时间,我请他来府上吃饭。” “嗯。”花赫应了声,斜眼对上云芷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的寂静。 片刻后,花赫移开视线,望向屋顶,“你封官的消息,早就传遍京都,如今,也有两三日的光景,可除了谢庆兰,无一人来云家,无论是请你看诊、还是恭贺你封官,你……不觉得奇怪吗?” 云芷闻言笑了,提起笔蘸了蘸墨汁,继续誊抄她的药膳食谱。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安朝自建国以来,官场上为数不多的女官,还仅存于宫廷。可宫中除却负责妃嫔的六局女官,便只有那么两三个女医。这些女医,只懂一些女子妇科疾病和接生问题,且,医术远不如太医院的御医们。” “是以,自宫中女医设立以来,未曾解决过什么疑难杂症,也未曾立下过什么显著功劳,是以,女医们通常只有吏目的等级,最多也就八九品,和正六品的御医,相差甚远。” “至于宫中女官,她们的最高等级,也才不过是正五品。就这种品阶,除了后宫的女人在意外,前朝的文武百官,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因为她们清楚,后宫的女子,哪怕是女官,也永远掌不了什么权势,翻不出什么风浪,但前朝,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云芷已经将最后一道药膳誊抄完毕,她放下笔,抬眸看向花赫,“我也不一样,即便,我是太医院编外院使,我也是正三品的院使。” “眼下,我是不用去太医院处理公务,也不用掌管太医院的人员分配。可是王爷,我到底是正三品的院使,若有朝一日院使不在,那么,我就是院使。” 花赫张了张嘴,眸子里闪过错愕之色,“你……” 云芷弯着嘴角笑了,可眉眼间却一派悠冷,没有半分笑意。 “这一点,陛下明白,朝臣明白,我也明白。所以,他们如何能来恭贺我?如何能看我顺意?如何能容忍我……这么一个罪臣之女,爬到他们头上去?” 花赫皱了眉头,“陛下这般,与拿你当活靶子有什么区别?” “有的。”云芷笑着站起身来,“至少,这是我费尽心思求来的。” “老子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未到最后一刻,谁能断定是福是祸。” 她说着,转身从暑假上拿了医书些,执笔蘸了墨汁,继续誊抄。 花赫不认同的皱眉,“你这太冒险了。” “高风险,才能高回报。”云芷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她心知,她随谢庆兰西行一趟,无论关系如何,在旁人眼中,她都有谢庆兰有着密切的关系,且,裴煜的身子的确是大好了。 是以,饶是她不向陛下求官,京都里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明里、暗里,她都是一个靶子。 既如此,不如自己跳出来,至少,还能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而不是被人强行驾到火上铐! 想到这儿,云芷看向花赫时说道:“若有朝一日,我不慎被人拉下神坛,那说明是我能力不足,届时,万望王爷能看在过往交情上,将我与家人葬在一处。” 花赫脸沉了下来,带着不满与怒气道:“谁要管你!你活着,我才同你有几分交情,你若死了,咱们的交往也就戛然而止了,我这个人最没心没肺,才不会管你的身后事!” “如此,那我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有事没事儿去折腾王爷你了。” “哼!本王爷一身正气,谁怕你这三脚猫!” 正此时,慧雨在外面回禀:“小姐,庆兰郡主领着李小姐过来了。” “好,叫他们在药房等我。” “是。” 慧雨应声而去。 云芷将最后一行字誊抄完,便放下毛笔,起身道:“王爷若有事,可先行回去,若无事,可在此歇息会儿。”略停顿后,补充道:“等会儿我会叫人送些茶点进来,若王爷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先告诉我。” 花赫略想了下,道:“我要……算了,你忙你的,我等会儿就走。” “也好。” 目送着云芷掀开帘子出去,花赫收回视线,站起身,行至桌边,盯着云芷正在誊抄的医书看了一眼,而后,将她放在桌上角的药膳食谱拿了起来…… - 药房内,云芷给李黛诊脉后,看向谢庆兰,“莲儿小姐身子无大碍,只是有些弱,所以,需先喝几日的汤药补上一补,而后,才能开始治病。” 谢庆兰皱起眉头,“需要多久?” 云芷略想了下,道:“进补的汤药需要喝上七日,治疗的话,从开始,到她完全恢复离开,大概,要一两个月。” “怎么那么久?”李黛出声,嗓音哽咽又惊慌,甚至,还夹带着委屈。 云芷看了她一眼,“莲儿小姐,你应该知道,你这个病,并不好治,且,本官医术有限,没法子一下子就给你治好,所以,手术差不多要进行三次,每次之后,至少休养一周,然,如今天寒地冻,伤口不好愈合,所以,每次可能要休养至少十天以上,如此一来,至少一个月过去了,但,这还并不能保证能做到很完美,所以,需得看恢复的情况,然后,我再进行修整。” “这……这么麻烦的吗?”李黛红了眼,低垂着头,委屈巴巴地扯着手帕。 云芷移开视线,“若是简单,想来,郡主和你,也不会来找我。” 李黛咬着唇不说话了。 谢庆兰脸色则又黑又臭,好一会儿才道:“是你说能治,我们才来的。” 云芷好笑地扯了嘴角,“那我现在有说不能治吗?” 第253章:补偿? “你……”是了,云芷确实没说不能治,她只是想说过程麻烦而已。 谢庆兰心下气闷,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既不能保证一次性治好,就不该开口才是!” 这下,云芷是真的气笑了。 “谢庆兰,你要是脑子不好使,我不介意帮你治上一治!” “你……你怎么敢对我表姐不敬?”李黛扯着帕子,神色惊恐,语气惊慌,好似被吓到一般,睁大眼睛,弱弱地质问云芷。 “关你屁事!” 云芷没好气的呛了她一句。 “你……你一个女子,怎的如此粗鲁?” “要你管!” 云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看向谢庆兰,“那日你是如何将我诓骗去世子府的,你心里清楚,想治病,不直说,非要蒙骗我,还要我当着世子的面给你表妹看诊,怎么?你现在就忘干净了?还是说,你笃定我这个人有医德,不会在裴小世子面前说出莲儿小姐的真实情况?!” 谢庆兰虽骄纵,却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此事,本是她理亏,如今被云芷拿出来说,真就是一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下,若云芷真就气急之下将李黛的病情明说,那李黛——就真的没法活了。 且,不光她没法说,就连德亲王府和陇西李氏,都会跟着丢脸。 但,因为云芷有那么几分医德,什么都没往外说,这一切,才都保住了。 谢庆兰深吸一口气,道:“若你能将莲儿完全治愈,我再多给你一千两的诊金。” “五千两!”云芷坐地起价。 谢庆兰眉头拧成麻花,攥着红色长鞭的长柄,忍了又忍,才没用长鞭抽人。 “一千五百两。” “四……四千五百两!” “一千八百两。” “你……”云芷本想喊个四千两,但见谢庆兰开始加价的进度锐减,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说谢庆兰,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出身皇室,你至于跟我较这几百两的真么?” 谢庆兰脸色难看,“我今日来时,给了你一千金,抵消先前那两只臭兔子的账,又给了你六千两,其中两千两是让你给莲儿治病的诊金,五百两是赔偿你的家具,另五百两,算是蒙骗你的补偿。” “最后那三千两,是这段时日我与莲儿住在云家的吃住花费,咱们先不说那一千两金等于十万两白银的事儿,单单是请你给莲儿看诊,就已经给了六千两了!” “云芷,可以了!我自认识你以来,光给你的银子,就差把王府变卖了!你还问我要钱,怎么?你好好一个女医,非要把自己搞成个满身铜臭味儿的贪官吗?!” “嗨,不愿意给就不给嘛,把话说这么难听干什么?我就是看诊治病的活计,怎么能叫贪呢?” 谢庆兰气的冷哼,“一次要十多万白银,就是朝廷里的大贪官,也没你胃口大!” 云芷沉了脸,“你要是不愿意看,我可以把钱退给你,再说了,找我看诊,就是这个价,你爱看不看,不看的话,我这就叫人给你退诊金!” 云芷话落,大手一挥,冲着外头喊:“慧雨……” “表姐……”李黛慌了神,双眼含泪地去扯谢庆兰的胳膊。 “小姐,怎么了?”慧雨耳尖脚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掀开帘子进来。 云芷没说话,只冷脸看向谢庆兰。 谢庆兰暗暗咬了后槽牙,恼道:“没说不看。” “哦。”云芷应了声,看向慧雨,“去,天气严寒,给郡主和莲儿姑娘端碗参汤来。” “是,奴婢这就去。” 慧雨应声,放下帘子快步离去。 谢庆兰恨恨地看像云芷,只觉得满腔怒气快要将她的胸腔烧成灰烬,偏偏,忍无可忍出击时,又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哦不!不是棉花,是棉花糖! 不光出不了气!还他祖宗的沾手! 但偏偏,她现在投鼠忌器!就只能吃这憋闷的大亏! - 最终,这一场对话,以两人约定,等云芷治好李黛,谢庆兰再多给一千两诊金作为结束。 云芷自认已然足够宽容大度,但谢庆兰离开药房时,还是黑着脸走的。 “啧啧……”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时,云芷转过身,见花赫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不由蹙眉,“你不是说要走?” “我后来想了想,难得有好戏,还是得看了再走。” 云芷见他一直望着谢庆兰离开的背影,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直到花赫察觉不对回过神来,云芷方才道:“你不该会是……” “不是!” 见花赫瞪眼,云芷撇嘴,“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你就说不是,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呵!”花赫冷笑一声,下一瞬便伸手去捏云芷的脸,“小丫头,厉害了是吧?长本事了是吧?连我都敢说?怎么?不想做我们忠义王府的义女了?” 自己温热的脸颊被冰凉的大手捏住时,云芷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即想都没想地去捏花赫的脸,还不忘抬脚往他身上踹! 可,她能踹花赫,花赫却没法子回踹她!只能下身努力躲闪,双手紧捏着云芷的脸威胁:“你竟然敢捏本王爷!真真是胆肥儿了!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撒开,否则,本王爷叫你好看!” “是你先捏我的!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芷边说,便努力往他身上踹,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见状也不敢上前,毕竟,一个是自家主子,一个是于他家主子有恩、且还是他家主子好友的王爷,是以,谁敢上前拉他? 可,花赫和云芷本就两个犟驴,再没人劝的情况下,那是谁也不肯后退一步,一个个的,斗牛似的,奋力互掐,直到……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时,奋力掐架的两人齐齐侧目,便瞧见不知何时走进院子的桑疆。 “咳……”云芷脸一热,同花赫对视一眼后,忙松开手,以手握拳,挡在鼻前,尴尬的轻咳了声,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桑疆手中拎着个诺大的饭桶,眼神如稚子纯真,“祖母让我过来送些吃的。”他说着,提了提手中的饭桶,疑惑地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所以,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第254章:两情相悦? 桑疆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全都沉默了。 而云芷,面对儿时旧友的询问,实在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在跟花赫掐架,还是孩童斗鸡一般的掐架,就只能硬着头皮道:“其实,我们……” “是的,我们两情相悦了。” 花赫一把揽过云芷的肩膀,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 桑疆原本疑惑的面容,霎时间白了下去。 “是、是吗?” 桑疆说这话时,花赫明显看见他的嘴唇在颤抖。 但,他并未松开云芷,而是凑到她耳边,低笑着道:“哎呦,小丫头,艳福不浅啊,这一个个的,都喜欢你。” “胡说什么。”云芷一胳膊肘怼到花赫心口,怼的他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云芷则抬脚行至桑疆面前:“这几日天寒,你一路过来,累坏了吧?来,先进屋。” 云芷说着,便伸手去接桑疆手里的饭桶,桑疆并未推拒,只是一张俊脸仍旧苍白着,直到云芷转身欲走时,他方才开口:“我、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话落,转身逃也似的往外走,甚至,都忘了跟花赫打个招呼。 “啧啧……” 花赫凑到云芷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云芷没好气地给了他一眼刀。 花赫大喊“冤枉啊!这关我什么事儿?” 云芷抿唇不语,拎着饭桶朝屋内走去。 花赫挑了挑眉,朝桑疆离开的方向瞧了瞧,又看了看云芷清瘦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可惜,可惜……” - 桑疆一路冲出云家,头也不抬地在风雪中疾走。 直到走的累了,他方才停下,呆呆地坐在街角处。 “你怎么在这儿?” 略显稚嫩的声音落入耳中时,桑疆下意识地抬眸,便瞧见咬着冰糖葫芦的小满。 他想冲他扯出一个微笑,却发现自己压根笑不出来,就只能放弃。 “你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出来买糖葫芦。” 小满话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桑疆。 桑疆摇了摇头,“不了,你吃吧。” “我吃不完,而且,我是和尚,这糖葫芦是开了光的,吃了有好运。” 桑疆被他逗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伸手接过糖葫芦道:“好,那就谢你好意。” “嗯。”小满应了声,而后在他身旁落座,一句话也不说的开始吃糖葫芦。 一串、两串、三串…… 眼看着小满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吃完七串糖葫芦,桑疆傻了眼,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 “什么?” “……不觉得牙疼吗?” “哦。” 桑疆一脸懵,心想:牙疼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询问,便听小满道:“佛曰,三千大世界,利弊皆与行。” 桑疆又懵了,下意识地问:“啥意思?” 小满转过头来看他:“意思是说,万事万物,都是有利有弊,你享受某种事物所带来的利益时,就需得承受事物本身所带来的伤害,就好比你生病要吃药,可良药苦口不说,还要花费银子,甚是,大多药物都带有一定毒性,你服药下去,虽解决了病痛,但,花费了银子,承受了药苦。” 桑疆眨了眨眼,似懂非懂,“那,若不吃药呢?” 小满神色复杂的看他:“那就得看命了。” 桑疆:“看命?” “嗯。”小满点头,看着天空中飘着的白雪道:“命大的话,受一波病苦之苦后,可能还能活,命弱的话,可能一病就让你见佛陀了。” 桑疆:“……” 小满收回视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咱们改日再续。”他话落回眸看向桑疆,那双不似孩童般的眼眸里,装满了桑疆看不懂的情绪。 “你若得清闲,可采一些好雪,好做雪花酿。” “要知道,实干——远比空坐要来的有用。” 说完这话,小满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桑疆嘴角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望着小满离开的方向,低头看了看手中红彤彤的糖葫芦,赫然发现,小满吃了七串的空挡里,他只咬过一小口。 意识到这一点,桑疆轻轻笑了。 那笑容复杂,或释怀、或悲戚、或伤感、又或自嘲。 但,无论如何,都没人知道。 毕竟,这一年的雪……实在是太大了。 - 厅堂内,炉子里的煤炭燃烧,偶尔发出微弱的声响,云芷端着碗坐在桌边,一双眼睛疲惫又无力地在一桌人脸上打转。 “诶?怎么不吃?难不成是饱了?那刚好……” 花赫见云芷愣神,上前就要去夹她碗中的鸡蛋饼,但,被眼疾手快的云芷一筷子将爪子给拍了回去。 一旁,正小口喝妈糊的李黛弱弱地开口:“云大人,花小王爷说的是,你既不吃,不如给……唔,你这么凶做什么?” 李黛话说一半儿,就瞧见云芷杀人的眼刀斜过来,当即红了眼眶,微低着头、缩着肩膀,眼眶微红、一副随时要哭的模样。 花赫乐了,火上浇油道:“你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刚刚直接给我,不就不用被群星审判了吗?” 云芷气笑了,“哪儿来的群众?哪儿来的群星?” 花赫大手一挥,“在坐的都是群众,围观审判的都是明星。” 云芷冷哼一声,不远处大口干饭的福来道:“云大人明鉴,我不是,我没有。”他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就差明说:他跟花赫不是一伙的了。 云芷稍感欣慰,李黛却又开了口,“云大人,大家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你何必要咄咄逼人,你瞧,你给王爷的小厮吓得……” 很好! 云芷看着手中浅黄色的妈糊,只觉得除了往日里的豆香和米香外,如今,还多了一抹淡淡的茶香,且,这茶香,渐有浓郁的趋势。 “有道理。”云芷点了点头,抬眸看她:“莲儿小姐既这般心疼人,不如,你将你那份吃食让给王爷,再从药包里拿些银子来,以安慰福来小哥吧。” 福来本不想要,但见云芷看莲儿小姐的眼神不对,忙点头附和:“多谢莲儿小姐赏钱,莲儿小姐真真大好人!” 一句道谢,将莲儿想要拒绝的话死死地堵住了。 她一张小脸满满憋红,下意识地向花赫求助,然而,花赫那双眼紧盯着云芷,一副专门等着看她笑话的模样,莲儿略犹豫了一瞬,“王爷……” “没钱!”花赫好似未卜先知一般,直接将莲儿到了嘴边的话给截了回去,这过程里甚至都没看莲儿一眼,只盯着云芷问:“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就赶紧给本王池!” 见花赫这么风流倜傥一王爷,脑子里就想着吃吃吃,莲儿眸中闪过一抹暗色,下一瞬,便委屈巴巴地朝谢庆兰望了过去,“表姐……” 第255章:朕是皇帝! 而谢庆兰,自被请来用膳后,便一直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此时被李黛喊了,仍未回神。 但,云芷眼尖地瞧见,李黛喊谢庆兰时,谢庆兰低垂的睫毛颤动了下。 她抿着唇,没有吭声。 “表姐……” 李黛又唤了一声,一双眼红的厉害。 然而,谢庆兰仍旧没反应。 花赫则趁着云芷出神的功夫,眼疾手快,将她碟子里的鸡蛋饼夹走了。 见谢庆兰还是不动,李黛有些急了,可,刚要开口喊第三声,就被云芷截了话。 “怎么?我们莲儿小姐堂堂陇西李家的嫡女,难不成连银钱都没有吗?” “怎么会?我只是……” “只是什么?” 李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我只是落家里了……” “哦……”云芷拉长了尾音,正欲嘲讽她是不是脑子也落家里了的时候,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屋内而来,她心下一凛,下意识朝厅堂门口望去,便听见慧雨急促的声音…… - 皇宫内。 慈宁宫内,皇帝沉着一张脸,坐在太后床边,而太后,则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此时此刻,屋内并无宫女侍候,皇帝沉着脸坐了半晌,终是压着火气开口。 “母后非要这般吗?” 太后无动于衷,好似没听见一般。 皇帝深吸了口气,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儿子听闻母后身子好转,特意冒着风雪前来看望,母后非要这么对儿子吗?难不成……在母后心中,儿子就这么天怒人怨,到了让母后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地步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没法子在无动于衷。 但她呼吸冗长,胸腔起起伏伏,连睁开眼看向皇帝里,都满是痛楚、失望、悔恨以及懊恼。 “谢崇,你究竟做了什么,难道,非要哀家一一给你说出来吗?!” 大抵是因为情绪激动,太后话落猛地咳嗽起来。 谢崇见母后这么说,也满身怒气,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奈何太后咳嗽的厉害。 守在外头的嬷嬷闻声跑了进来,一面拿被药浸泡过又蒸过的热棉帕子捂住太后的口鼻,一面拍着太后的后背给她顺气。 “太后娘娘,您别激动,云大人说了,您肝肺燥热,不能激动,一激动,就会咳嗽。” 嬷嬷一边劝,一边心疼的看着太后。 好一会儿,太后顺过气来,有些无力地靠在床边,满眼失望地看着身穿黄袍的儿子,想着她方才咳得死去活来时,这个儿子在一旁满是怒气的皱着眉头,太后心里便刀割一般的疼。 而嬷嬷早就识趣的朝皇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皇帝扫了一眼嬷嬷手中拿着的棉帕子,眸光晦暗。 “怎么?现在就想让哀家死了吗?” 谢崇闻言看向太后,便见她脸色苍白,嘴角扯着一抹自嘲的苦笑。 “也是,哀家也的确是该死了,毕竟,只要哀家死了,就没人知道你这皇帝,幼时受过多少磨难,吃过多少苦,也没人知道,你这皇位,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清儿妹妹说的对,瞎子复明时,最痛恨拐杖,第一时间,也是丢掉拐杖。如今,你不再是瞎子,你耳清目明,自然也用不着哀家护着你,更不用哀家为你筹谋。” 太后越说,越觉得满心苦涩,胸腔里,就好似被人塞了满满的水草一般,难受的她想吐、吐不出。 “母后,儿子是您一手带大的,难道,您就非要这么想儿子吗?还是说,儿子在您心里,一直都这么不堪入目?” 听着皇帝满是怒气和不满的话语,再对上他那威亚过甚,毫无亲情可言的锐利眼眸,太后笑了。 “谢崇,究竟是我非要这么想你,还是你做贼心虚?”太后苦涩地笑了下,一双眼紧盯着谢崇的眼睛。 “你说我把你想的不堪入目?那事实呢?你可敢对天发誓,说你这些年来,一直问心无愧,没有半分对不起那些护你、爱你之人?” 闻言,谢崇的脸色沉了下去,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气。 “母后,儿子是皇帝,是这天下的君王。” 太后气笑了,“所以,皇帝的意思是,当了君王,就可以没有良心,为所欲为,甚至,可以不再是旁人的儿子?” 谢崇猛地一皱眉,“朕没说不是您的儿子。” “好好好……”太后拍着大腿,接连说了三声,而后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崇不悦地看她,眉心几乎皱成一个川字。 “母后,您是太后。” 见太后笑个不停,谢崇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提醒。 “是。”太后收敛了笑容,嘲弄地看着谢崇,“你是皇帝,哀家是太后,咱们母子,这么些年,也就剩这么一层关系了。” “母后,您该知道,儿子并非此意。” 太后嗤笑了声,“是不是此意,你心里明白,哀家心里也清楚,那些人心里更清楚,只可惜……” 见太后没往下说,谢崇神色浮现一抹不耐,抬手轻轻在膝盖上拍了下,道:“时至今日,儿子实在不知,您还有什么不满,当初,您让儿子宽恕镇国公府时,儿子如您所愿,留下了正阳和孩子,您又让朕绕过云家,朕也照做。” “后来,云家出事,您说那丫头不知情,让朕为云家留下一丝血脉,朕也听了,就连皇后那件事,朕也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保留她的位份,让她在宫中富贵一生,是以,朕实在不知,您还有什么不满。” “呵!”太后气笑了,“这么说,哀家还要叩谢你的恩典了?” 闻言,谢崇皱眉,心知再说下去,只有争吵,是以,站起身道。 “儿子还有公务要忙,既母后身子好转,儿子就先回去了。” 他话落,不等太后答话,便转身要走。 然而,刚转身,太后泛着冷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怎么?皇帝就这么着急走?是怕哀家过了病气给你,还是怕哀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闻言,谢崇神情泠然大变!但,仅一瞬,便恢复如初。 他转过身来,看向太后。 “母后,儿子知晓您身子不适,特意冒着风雪来看您,您非要这样吗?” “还是说,再您心里,儿子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谢崇心中有气,说话间越想越气,末了,一把将手中的珠串摔到地上。 “碰”地一声,珠串四散开来。 太后垂眸,便瞧见那上好的菩提散落一地,有几颗甚至还碎掉了。 她心中仅剩的那根弦,就这么“啪”地一声,断了! 第256章:囚禁! 好半晌,直到她眼里的温热变冷,直到视线从清明变模糊,再变清明,她方才回过神来。 “我记得,这手串,是你十六岁那年,受伤中毒,一直昏迷不醒,哀家怕你就这么去了,特意跑去普度寺一步一叩,求来的。” 谢崇这才意识到自己有错,他心下有一瞬的慌,下意识地就想给太后道歉。 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是了,他可是天子!怎能有错?怎会有错?又怎能……开口道歉? 他不能,也不必。 因为,这普天之下,九州之内,都是他的子民,而他,是真正的君王。 身君王者,是不需要给蝼蚁道谢认错的。 因为,那些本就匍匐于地面上的蝼蚁,不配! 太后的视线从散落地珠子上,缓慢上移,最终落到谢崇的脸上,见他挺胸抬头,看都没看她一眼,神情中甚至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歉疚懊悔,一颗心,越发沉了下去。 “也是……”她苦笑着,努力坐直了身子,“不过是一个珠串罢了,于天下之主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谢崇皱了眉头,看向太后的目光里,有审视、有烦躁、但,更多的是不满。 “母后,咱们是母子。” 这句本应该饱含亲情的话语,被他说的甚是冰冷。 但太后,还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说白了,无非是在告诫太后:她是他的母亲,理应为他付出一切,理应不顾一切的维护他,爱护他,而不是在这里话里话外地指责他。 更不该,提那些前尘往事,来给他添堵! 太后鼻尖酸的厉害,但她不愿意在谢崇面前落泪,所以,努力忍住了眼泪,昂起了头。 “你说的对,咱们是母子,所以,打你幼时起,我就需得拿命护你,为了让你活命、也为了能让你坐上这位置,就得不顾一切,这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便是你。” “而我,因为生了你,就只能为了你,甚至,要为了你,舍弃一切。” “当然,不只是我,你身边的人都是如此。” “皇后因为喜欢你,所以,她也要为你付出一切,哦,不对,不仅仅是她!她的母家,以及她的孩子们,全都要为你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而你,就因为做了皇帝,所以,这一切全都理所当然,可以毫无愧疚之心!” “我如此,温家如此,裴家如此,云家亦如此,就连你嫡亲的姊妹正阳,也是如此!” “谢崇啊谢崇,自私自利,无情无义,背信弃义!为君者如此,你真的觉得,大安有你这样的帝王,这天下真就能够安稳吗?! “还是你觉得,你贵为天下,所以你害死的那些人,永远都无法找上你!” 太后字字泣血,声声含泪。 然而谢崇身上,只有帝王威严;谢崇眼中,也只有冷血无情。 “母后……”他看着脸上挂泪,又衰老狼狈的太后,冷声道:“朕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那些人死,是他们该死!镇国公府如是,云家如是,温家亦如是。” “你无耻!” 太后气急,抄起一旁的枕头便朝皇帝身上砸了过去。 “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种白眼狼来!青天白日,你怎就说得出这种话来!你不亏良心吗?” 谢崇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神情间满是厌烦。 “母后怕不是忘了,是朕扶持了他们,也是朕,赦免了他们,甚至,是朕,保住了母后的荣宠!若非有朕坐镇前朝,母后怕是早就被人拆吞入腹!那些人,也早就被人杀的骨头都不剩!” “是朕!宽容大度!是朕,为他们保住了一丝血脉!他们……乃至母后,都理应感谢朕的皇恩!” “你……你疯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怎么就生下你这种无耻的疯子!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掐死!过去那些年,就不该让清儿救你!若她不救你!若镇国公府和温家不护着你!你早就死了!” “不!是你早该死了!” 气疯了的太后,对着谢崇不停地骂,身边但凡能拿起来的东西,都被她拿起来朝着谢崇砸去。 眼看着往日雍容华贵、又慈祥和善的母后变成现在这般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还冲着自己不停谩骂的糟老婆子,谢崇厌恶又嫌弃。 “你病了。”他冷冷出声。 闻言,已经找不到东西砸的太后,恨恨地将手上的金镯子抹下来,狠狠地朝着他脸上砸去。 “哀家是不是病了,你再清楚不过!怎么?你是想直接杀了哀家吗?!” “来啊!你杀了我啊!如此,也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这皇帝,究竟是怎么个冷心冷肺的玩意儿!” 谢崇皱了眉头。 “母后,您非要这么想儿子吗?” “是我这么想你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看来母后是病的糊涂了。” “你才糊涂了,我告诉你,谢崇!你有本事就赶紧杀了我!或者,你也可以像对待镇国公府和云家、温家那样对我!随便罗列个罪名将我诛杀!让我被世人唾弃!如此,才好证明你这个皇帝大公无私!宅心仁厚!问心无愧!” “哦,对了,你不敢杀我,因为,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毕竟,我是生你养你的母后啊,你若杀了我,饶是你是皇帝,这天底下也多的是人,会以此为由来诛杀你!” 闻言,谢崇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太后却是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谢崇,你这个杂碎!我后悔生了你啊,我真后悔生了你啊……”她说着,忽然崩溃的捂住脸,疯了一般,嚎啕大哭。 至于谢崇,他沉着脸站在原地,静默地看了许久后,缓缓转过身去。 “即日起,朕会告知前朝后宫,太后年迈,不行染病,但,太后心善,为不不让前朝后宫有人感染,特,封闭宫门,安心静养。” “你……你要囚禁哀家!”太后颤抖着抬起头来看他。 “母后说什么呢?儿子,明明是为了让母后莫要再操心闲杂之事,也好安心静养。” “你……你……”太后气的一张心口闷疼,完全喘不过气,只能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谢崇,那张苍白虚弱又满脸是泪的脸,此刻早已憋得通红。 “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着母后说话了。” 谢崇说完这句,冷漠地瞥了太后一眼后,礼都未行,便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太后一人,在寝殿里疯了似的摔东西…… 第257章:原来是三角恋! 云家。 厅堂内,火炉里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可坐在火炉边的云芷,脸上却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她一手拿勺,一手端碗,可香浓好喝的妈糊,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子送到嘴里,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睛,不停地在屋内几人脸上打转。 半晌,她看向坐在斜对面的人,清冷出声:“敢问,世子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方才,她原本在厅堂内跟黑莲花李黛斗法,谁曾想慧雨急匆匆进来禀告,说是裴小世子带人来此,且有要事。 她本不想理会裴煜,可想着自己才刚封官,此时将裴煜拒之门外,只怕要被言官弹劾,于是,忍着不满,将人迎了进来。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一幕。 身子大好的裴煜,此时已经不用时时刻刻身穿白裘,闻言,转动漂亮的眼眸看向云芷,却是未语先笑。 “怎么?阿芷不欢迎吗?” 一旁的李黛见裴煜如此,忙夹了一只蛋饺放到他碟子上,“世子哥哥,这个蛋饺吃着不错,您尝一尝。” 云芷皱了下眉头,神情里明显带着不耐,不知道是针对裴煜,还是其他人。 “看来世子无事,既如此……” “谁说的?” “云芷,你竟敢……” 云芷话说,两道声音同时发出,一个温润含笑,一个娇嗔带怒。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干饭人花赫抬起头来,视线在三人脸上打了个转后,噗嗤笑了。 “唔!原来是三角恋。” 此话一出,风暴中的三个人都懵了,一个两个地,全都朝花赫看了过去。 就连风暴之外的谢庆兰,也难得回过神来,朝他望了过来。 成功获得一波目光关注后,花赫好似开屏地花孔雀一般,很是骚包的甩了下头发,而后一本正经解释:“不知道了吧?你们几个土包子……” 很好,三人难得默契的黑了脸。 花赫啧啧两声,抱着胳膊道:“所谓三角恋,就是你爱他,他爱她,可惜,她不爱她。” “哎,仔细一盘,全是单相箭头,一个双向的都没有,当然,你们也别气馁,这情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了呢,再者,实在不行,你们还可以找本王算上一卦,本王收费也不高,一卦的话,也就那么三四五六七八上千两吧。” “当然,若你们实在是囊中羞涩,又或者对我青睐有加,崇拜非常,本王也可以给你们一个友情价!” “友情价知道吧?不要998!不要888!只要98!超准卦象带回家!怎么样?是不是亲民又和善?” 眼看着花赫小嘴上下一碰,一顿叭叭,桌上三个人暗暗攥紧了拳头,等到他两眼放光准备收钱时,三人极为默契的送了他一个字! “滚!” “哎,好嘞!” 吃饱喝足的花小王爷,从善如流的起身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薅走正捧着个大碗喝妈糊的福来。 当然,他也没走远,只不过是从厅堂,一路蹿回了云芷的书房,顺便还好心地帮她抄了几页药方。 - 然而,厅堂内的气氛,却是在花赫离开后骤降! 谢庆兰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了回去,站起身道:“本郡主身子不适,暂且失陪了。” 话落,看都没看桌边的三人一眼,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和清见状,忙摘了她的披风追了出去。 云芷没出声,只冷着一张脸坐在桌边,莲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云大人,你……你这么凶做什么?你……你会吓到世子哥哥的。” “你若心疼,可以劝他别来。”云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莲儿张了张嘴,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然而,她却没出声,只咬着红唇低下头去。 裴煜收敛了笑容,温柔地哄李黛,“莲儿,阿芷说话一向如此,并非是针对你,你莫要难过。” 话落,又同云芷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与莲儿有所亲近,方才不悦,但,莲儿是无辜的,我只是可怜她孤身一人在京都,才想着多多照拂她,你知道的,莲儿她……于我有恩,阿芷,你该大度些,你不该……” “停——”忍无可忍的云芷抬手打断了裴煜的话,拧着眉头质问:“世子想对谁好,想照顾谁,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毕竟,我与世子无甚关系,世子没必要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云芷说带此处,眼尖的瞅见李黛抬眸,一副要为裴煜辩解的架势,当时冷声道:“你闭嘴,这没你的事儿!” 李黛被她吓得狠狠一哆嗦,白着一张脸窝在裴煜怀礼,不敢在吭声。 云芷一双森冷眼眸再度看向裴煜,“我也并没有同莲儿小姐生气,更没有针对过她,世子没必要话里话外给我泼这种脏水,再者,我与世子说话,只是因为,世子眼下是在我府中,世子来我府上,我难道还不能问一句所为何事了?” 裴煜面露无奈,“阿芷,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我不知道。” “阿芷,你太任性了。” 闻言,云芷气笑了,“看来,世子的病是真的好了,不然,脑子不能这么糟糕!”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世子哥哥说话?”李黛颤巍巍的出声,一副惊恐不能理解的模样。 “我愿意!关你屁事!”云芷话落,“砰”地拍案而起,厉眸怒瞪着裴煜,“世子到底有没有事?!若世子在顾左右而言它,下官,可要请世子出府了!” - 云芷带着一身怒气回到闺房时,气呼呼地踢掉鞋子,就要往床上躺,却在掀开被子的刹那,听见一声询问:“啧,看来是气得不轻。” 云芷被吓的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但,转身看到躺椅上躺着的人后,总算松了口气,但想到这人两刻钟前干的破事儿,还是黑了脸。 “你怎么还不走?” “嗨,瞧你这话说的。”花赫在躺椅上摇来晃去,龇着牙乐着道:“好不容易赶上看热闹,即便吃不上热乎的,也该弄清楚了再走不是?” 云芷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在床上躺下。 花赫摇晃的动作略停顿了下,眼眸流转,笑了,“这么生气,看来,那病美人是挺过分的。” 云芷不吭声。 花赫静默了会儿,道:“唔,该不会,他是冲着那娇滴滴的莲儿小姐来的吧?” 闭着眼睛生闷气的云芷睁开眼,冷哼了声,“呵,恭喜你,答对了!” “唔……”花赫眸中闪过一抹惊奇,紧接着道:“难不成,他是怕你欺负他那娇滴滴的莲儿妹妹,所以,要留下来护着她?” “恭喜你,又对了!” “啧!”花赫嘴角高高扬起,眸子里却满是恶趣味。 “所以,他是想住下来?” “嗯。” “那你同意了吗?” 这回云芷没直接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猜。” 第258章:君心难测 见云芷没有直面回答,花赫真就作一脸认真状望着屋顶思索起来。 须臾,他开口。 “我猜,你同意了。” “为什么?”云芷收回视线,望向床帏。 “因为,裴小世子有钱啊。” “嗯,也是。”云芷回想起裴煜安抚李黛时,开口给钱的架势,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 “那他……给了你多少钱?” “五千两。” “啧~~~” 五千两的数字一说出来,云芷忽然又觉得,其实心里也没那么堵。 要知道,顶多住一两个月的事儿,给她五千,她但凡省着点儿,都能净赚四千五,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再者,因为李黛,她能赚的,可不止五千两!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云芷心中的郁气瞬间散了大半,嘴角都开始上翘起来。 要知道,银钱,可比男人有用的多,自然,也远比男人靠谱的多! “呦,你们女人的脸,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气冲冲呢,眼下就嘴角含笑,心情愉悦了,难道……是本王迷人的美貌和动人的声线取悦了你?” 云芷:“呵呵……”唯一能取悦她的,只有金钱! 是的,她愿意做一个满身铜臭味儿的大贪官! 如果,医官也有这个机会的话…… 心情大好的云芷,心口不疼了,心气也顺了,当即掀开被子下床,继续誊抄她的医书去了。 然而,花赫却未能让她如愿。 “干什么?” 眼看着花赫伸手摁在了宣纸上,云芷拧眉看他,却见他扬起了唇角。 “看老爷子,去不去?” - 皇宫。 乾清殿内。 谢麟跟着内侍走进来时,谢崇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 他行至大殿中央,恭敬地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嗯。”谢崇抬眸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批阅奏疏。 “听闻,庆兰和煜儿,全都去了云家。” “啊?”谢麟怔住,神色茫然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父皇此话是何意?” 见他一脸的无知神情,谢崇有些脑壳疼,皱眉看了一眼尹总管后,便不再吭声。 尹总管笑呵呵地道:“殿下,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晌午,庆兰郡主带着李小姐住进了云家,说是李小姐在来的路上中了毒,需要云大人给解毒,但,这毒又极为麻烦,一时半会儿的解不了,眼下又是寒冬,平日里路上积雪寒冰的,郡主怕路不好走,又心疼表妹,所以,便带着人在云家住下了。” “哦。”五皇子呆呆地点头,心想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见他不说话,谢崇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尹总管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笑呵呵道:“但,这李家小姐先前是在世子府住着的,裴小世子听闻她要在云家住上许久,怕她受委屈,便也跟着去了。” “啊?”五皇子面露诧异,心想:不是,这裴煜是有病吧?即便是喜欢李家小姐,也没必要盯的这么紧吧? 他皱起眉头,说道:“煜儿表弟如此行事,确有不妥,父皇可要儿臣将他劝回世子府去?” 闻言,谢崇只觉得眉心突突地疼!想他一世英名,怎就生出这么个蠢货来! “不是的。”尹总管面上笑容不减,“陛下是不放心世子,再加上庆兰郡主脾气暴躁,云大人也不是个软弱的,所以,想看看殿下最近忙不忙,若不忙的话,好去看顾世子一些。” 尹总管说完,便去瞥谢崇的脸色,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道:“殿下只要看顾世子安全无虞,旁的,都不打紧。” 谢麟拧了眉头,仔细在心里品尹总管的这句话,好一会儿才拱手,朝坐在龙椅上的谢崇行礼。 “父皇,儿臣明白您的意思了,儿臣这就收拾东西过去。” “嗯。”谢崇总算停下手中的笔,可刚要抬头叮嘱谢麟两句,就看见这蠢货甩着俩大胳膊,气势汹汹的往外走了。 “……!” 谢崇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一时间吐不出也咽不下的,别提多难受了! 眼看着谢崇一脸便秘色,就连手中的奏疏都攥的变形,尹总管忙笑呵呵道:“陛下,要老奴说,这阖宫上下,也就咱们五殿下至真至纯,有着一颗无与伦比的赤子之心,真真是怎么看都是个有福气的。” “他有个鬼的福气!他就是一蠢货!” 尹总管的话,总算是给了谢崇发泄怒火的出口,当即将奏疏怒摔到桌上,指着谢麟离开的方向大骂:“亏得他当年出生时,朕对他寄予厚望!甚至还给他起了谢麟这个名字!他倒好!” 谢崇越说越生气:“朕真就是想不明白了!明明朕与她母妃都是如此聪慧之人,怎就生出他这样的蠢货?!气的朕……气的朕恨不能拿这玉玺砸死他算了!” 尹总管笑呵呵地道:“陛下,这孩子,都是会长大的,也都是会变得,五殿下只是心智纯良,而且,他虽不比旁人有心思,却是孩子们里最懂事、最孝顺的,惦记着陛下的身体、也顾念着他母妃,对弟弟妹妹们,也是多有疼爱,这些,您都是知晓的啊。” “再者,依老奴看啊,殿下一点儿也不蠢,只是从小到大陛下给他的庇护和疼爱太多,这才让他养成了这么一个善良直率的性子,陛下,这是好事啊。” 谢崇冷哼一声:“什么好是?怎么就是好事了?!就他这样的,出去逛一圈,都得被人拐去卖到山窝窝里去!” “陛下,殿下他只是没经历过什么,等他多经历一些,成长了,自然,也就能长成让您满意的模样,只是眼下,他年纪还小,望陛下,再给他一些机会。” 谢崇气笑了,“就他?还小?都十七岁了!翻了年,就十八了,都是到了该立府的年纪了!还有,但凡他听话些,孩子都该有了!” 尹总管笑呵呵地劝:“陛下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啊,您啊,也别太担心了。”话落,招呼徒弟元宝去沏茶,元宝忙快步去了。 但,等他折返回来时,便瞧见他师傅正在殿门口站着,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惠妃娘娘娘娘来了,是以,将茶放下后,凑到师傅跟前小声八卦。 “师傅,您说,陛下都这般嫌恶五皇子了,为何……还时常召他过来?甚至,还让他去云家住着?” 闻言,正在赏雪的尹总管侧眸悠悠看了他一眼,而后,在小徒弟万分疑惑的目光里道:“你啊,还是不明白。” “那师傅讲讲?” 然而,尹总管只是轻轻摇头,仰头望着缓缓飘落的雪花道:“风雪有相容,元宝,君心难测,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并非好事。” 闻言,元宝心下一凛,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他家师傅转身朝台阶下走去了…… 第259章:五皇子来了! “这是什么酒?” 忠义王府内,老爷子坐在火炉前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毛毯,手里则抱着一个坛子。 只是,那坛子此时密封的严实,老爷子盯着琢磨许久,也只嗅到淡淡的清甜酒气。 云芷笑着道:“这是我让人收集了今年的初雪,又加了些花草药材,酿制的雪花酿,您老在屋子里再放上一个月,基本就能喝了。“ “不过,这是药酒,我特意做给您养身子用的,天下仅此一坛,您不可用来招待客人,也不可贪杯多饮,否则,我可是要生气的。” 听云芷说“天下仅此一坛”时,老爷子眼睛明显睁大,胡子也跟着抖了一抖,险些一个激动将酒坛子摔出去! 而坐在一旁把玩扇子的花赫却是在听到这六个字时,眼皮陡然一跳! “就……就一坛?” “嗯!”云芷睁着一双大眼睛点头,那模样别提多乖多招人疼了。 “哈哈哈哈哈……好!”老王爷仰天大笑后,朝云芷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好丫头!你这份孝心,爷爷记下了,日后在京都里,但凡遇见麻烦,都只管报咱们忠义王府的名号!你爷爷我再不济,也是战场上拼出来的,实在不行,还能让这臭小子去帮你揍人!” 云芷被逗笑,可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花赫便叫嚷起来,“老爷子,你要管她,就管,何苦搭上我?” “呵!原来你这个臭小子也在!” “……” 花赫语噎,讲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死了算了,他这么大个的一个大活人,就大咧咧的在这儿坐着?某些死老头怎么就看不见? 哦,他知道了!是人老眼昏花,看不见他帅气的身姿! “云丫头,你别理他。”凶神恶煞的训斥完花赫后,老王爷便立刻扭头看向云芷,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语调那叫一个慈祥温和! 讲真的,那是花赫不曾体会过的“慈祥和蔼。” “对了,丫头,你还没同我说,这雪花酿要怎么喝呢?” 云芷闻言,忙道:“这药酒每隔三日喝一次,每次最多喝二两,只要您按照我叮嘱的喝,我保证,等您将这雪花酿完全喝完时,身子就能养好大半了。” 老爷子一听这话,眼神再度亮了! “真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这丫头,比你祖母当年,还要厉害了!” 见老爷子冲云芷竖大拇指,花赫咧着嘴在一旁无声的阴阳。 云芷瞥了他一眼,继续笑盈盈的同老王爷说话。 因着老王爷盛情难却,云芷是吃了晚膳才离开的。 彼时,白雪如柳絮般飘落,云芷捧着暖手炉一步一步往府门走时,便听见花赫清凉的声音,“你去乌寒,究竟是去干嘛了?” 云芷脚步不停,头也不抬地道:“自然是调查瘟疫的事情。” 花赫嗤笑了声,嗓音里听不出情绪。 云芷懒得同他掰扯,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花赫没再言语,只一路望着天上的月亮。 两人似乎陷入到了诡异的沉默中,且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云芷抬脚上了马车,静默了许久的花赫方才再度开口:“多谢你。” 云芷错愕回眸,便见年轻气盛的花小王爷,穿着一件红地彩织龟背如意团花锦开氅,于一片雪白中,微微仰头,冲她笑得真挚而动人。 她定定看了他一瞬,睫毛颤动,抖落一片白雪。 “不谢。” 她如是说,而后,回眸进了车厢…… - 雪在半夜时停了,翌日一早,云芷用过早膳后,便猫进了药房里,开始为给李黛看病做准备。 杜茹玥穿着厚厚的团蝶百花烟雾裘衣走进来时,便瞧见云芷站在柜台前称药材的云芷,一直盘着腿坐在长桌前帮着捣药的小和尚。 她诧异的睁大眼,窜过去道:“小和尚,你怎么过来了?” 小满耷拉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略有不满,“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别说。” “你……” 见杜茹玥要生气,云芷忙道:“玥儿,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帮忙。” 云芷缓缓点头,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没跟……” “没有没有,表姐放心好了。”杜茹玥打断云芷的话,脱了裘衣,去跑到长桌前捣药。 云芷这才松了口气,但想到裴煜今日里要搬过来,不由得蹙眉,便唤了慧雨进来,让她去看看要给裴煜住的屋子收拾出来没有。 杜茹玥听见这话,问坐在对面的小满:“你家世子要来,你是不是也要来?” “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 小满懒得搭理她,索性不吭声。 杜茹玥又同他问了几个问题,见他都没吭声,也觉得没意思,索性化不满为力量,奋力的捣起药来! - 约莫过了两刻钟,云芷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院内而来,手上一抖,秤盘里的药便撒了出来。 杜茹玥也紧张起来:“表姐……” “没事。”云芷放下秤,伸手去捡地上的药材。 小满皱了皱眉,没吭声。 很快,脚步声来到门前,紧接着,寒风顺着掀开的帘子蹿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慧雨。 “小姐,不好了!” “什么?”云芷本就咯噔过的心,猛地颤了下,以至于捡到手中的药草,再度洒落到地上。 杜茹玥着急地站起身来:“究竟是怎么不好了?你倒是说啊!” 慧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嗓音略显沙哑:“五皇子来了!” “他?”云芷看着地上的药草,心情莫名烦躁,索性扔了药草,站起身来,“他怎么来了?是他自己吗?” “不!”慧雨摇头,“他和世子一起来的,据说,是路上碰到的。但是小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五皇子说,他不放心世子一个人住在云家,所以,特意向陛下请命,来云家陪同世子!” “什么?!” 这下,别说云芷和杜茹玥了,就连小和尚都惊讶出声! 屋内一片寂静,半晌,云芷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后,开口:“眼下人在哪儿?” 慧雨道:“估计已经在前厅了,若雨姐姐说,给郡主她们的住处是提前收拾出来的,给世子的住处是昨个儿熬夜收拾出来的,让奴婢来问您,眼下是让五皇子与世子同住,还是您去拖住世子,她带人再收拾出一处院子?” “不要!” 第260章:本就唐突! “不要!” 慧雨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反驳,她惊诧地朝说话的小满看去,便见他拧着眉头,老大不高兴地道:“云芷,我不要跟那个五皇子一起住!” 云芷皱了下眉头,同小满目光对视了一瞬,最终,吐了口浊气。 “你先在这儿待着。” 话落,她摘下围裙,扯过挂在门口的裘衣,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风雪之中。 眼看着云芷离开,杜茹玥满眼心疼的收回视线,带着几分不满看向对面的小和尚。 “小和尚,你干嘛要为难我表姐?她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了,就算跟那个五皇子住在一起,又能如何,他又不是大老虎,又不能吃了你!” 小满捣药的动作极快,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去跟莲儿小姐住一起?” “我……”杜茹玥哑然,愣怔着,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 等到云芷一路急匆匆赶到前厅时,谢麟已经等得不耐烦。 “我说文管家,云大人要是忙,你给我们随便安排个住处就行了,本皇子此次来,就是为了照看我表弟,你知道的,我表弟身子不好,只要你将他安置好,我怎么着都行,实在不行,给我住小厮的屋子也成。” “五皇子真是说笑了,哪儿能让您住小厮的屋子,只是您来之前,未曾派人过来吩咐一声,小人未来得及准备,怕怠慢了您,这才……” 谢麟冷笑,“怎么?你这是嫌本皇子不请自来、太过唐突了是吗?” “这……”文叔惶恐的白了一张老脸。 裴煜攥着茶杯的手也微微攥紧,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一道清冷地声音,伴随着寒气,窜了进来。 “难道不是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麟一张脸瞬间沉了下去,他皱眉看向来人,冷哼道:“云大人真是好生有官威!” 云芷带着一身寒气冲进前厅时,便听见谢麟讽刺的嘲弄。 “五皇子何必顾左右而言它?”云芷沉眸看了他一眼,行至主位上落座。 谢麟冷哼,“究竟是本皇子顾左右而言他,还是云大人目中无人,我想,父皇那里自会分辨。” 云芷气笑了,“怎么?殿下行事不妥,还不许人说,但凡人说了,便要像小孩子一般,闹到大人那里去,是吗?” “你说谁是小孩子!”五皇子急了眼,“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站在他身后的松杉忙弓着身子去拉他的衣裳,“殿下息怒……” 云芷冷眸扫过坐在五皇子下首的裴煜,“怎么?裴小世子给我招来这么大个麻烦,就打算坐视不理了吗?” “阿芷,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煜好似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近乎慌乱地放下了茶盏,刚要起身解释,便急的咳嗽出声。 谢麟见状,顿时急了,挡在裴煜跟前道:“云芷,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本皇子来,莫要为难煜儿!他身子不好,已然活的不易,你何苦这般欺负他!” “我欺负他?”云芷真是气笑了,“殿下,您没搞错吧?我……云芷,陛下亲封的正三品院使,虽说是官员,却也是个女子,且,我刚封官不久,世子就要来我府上住,这本就是唐突。” “但,因着陛下和太后责令我负责照看医治世子,所以,即便不合规矩,即便有男女大防,臣也应了。” “可眼下呢?臣顶着莫大压力和流言蜚语,迎世子入住云府,五皇子饶是担心世子,想要来看护世子,是不是也该提前说一声?也好让我有所准备,在面对百姓和官员询问时,也好告知他们殿下来的缘由。” “可殿下呢?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来了云家!” “偏我云家无一男丁,唯有我和表妹,殿下这般唐突而来,知道的……是殿下担忧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狐媚心机,勾搭殿下呢!” “届时,若流言四起!只怕臣这条命都活不到过年!” 五皇子被云芷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虚。 昨日他领了父皇的旨意回宫时,松杉曾问他要不要派人去云家打个招呼,但,他心里生着云芷的气,想打她个措手不及,再治她个大不敬之罪,是以,就没让。 可谁能想到云芷这般伶牙俐齿! “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流言在如何,不还有本皇子和世子为你证明清白呢么?” 见谢麟目光闪躲不敢看向自己,云芷笑了。 “殿下的意思,难不成是流言泛滥于京都之时,您与世子一同站出来,在万千百姓面前,于口舌之上还臣清白?” “嗯。”谢麟闷闷地应了声,眼角余光看向裴煜,见他正低着头,用手掩着口鼻,一副难受地想要咳嗽,又不敢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呵!”云芷笑了,“殿下该不会觉得,仅凭您和世子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相信臣是清白的吧?” 五皇子懵了,抬眸望向云芷,“这……难道不行吗?” “殿下您自己觉得呢?” 五皇子陷入沉默。 云芷凉凉补充:“我若记得没错,从前诸多误会时,我也曾向殿下解释,殿下,可曾信过我?哪怕一次。” 五皇子垂眸抿唇,下颚紧绷。 云芷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殿下不妨猜一猜,面对你和世子为我做出的辩解,百姓是会相信我本就是清白,还是会相信我是狐媚妖女,同时勾搭了京都里最受宠的皇子和世子,又或者说,她们更愿意相信,我别有用心,特意将两位贵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云芷一番话说完,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半晌,五皇子握拳挡住口鼻,低垂着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抱歉,是我思虑不周,给你添了麻烦。” “殿下明白就好。” 谢麟尴尬的看了云芷一眼,见她冷着脸不看自己,也不说话,便讪讪地坐下来,伸手扯了扯裴煜的衣袖。 裴煜抬起头来,那双漂亮眼眸天真又茫然地看向他,谢麟忙冲他使眼色。 裴煜有些怯怯地看了云芷一眼,但架不住表哥的求救,是以,硬着头皮开口道:“阿芷,此番,是表哥做的不错,但,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看在他专程来照看我的份上,原谅他这回吧。” “原谅?”云芷冷笑着看向裴煜,“世子说的好轻巧,五皇子随意一件小事,毁的是我的名声,要的是我的命,怎么?我在世子眼中难道是什么很卑贱的人吗?人家都想要害死我了,我还得大度原谅?” 云芷目光不满的上下扫了裴煜一眼,移开视线道:“我只是个寻常人,不是肚子大到能撑船的宰相,更不是乐山上的大佛,世子若想寻个事事宽容不计较的,该去寺庙寻佛祖,而不是来我这儿!” 第261章:你喜欢她? 见云芷连裴煜的面子都不给,谢麟有些急了。 “那你说怎么办?” 云芷笑了,“殿下好生有意思,殿下给臣惹得麻烦,却来问臣怎么办?怎么?臣作为一个受害者,还得卑躬屈膝的为自己善后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麟摆手,奈何他心下着急,嘴上跟不上,以至于越说云芷越生气。 “表哥……” 关键时刻,裴煜按住了他的手。 谢麟回头,撞入裴煜漂亮平和的眼眸里,心下的焦躁好似得到缓解,整个人也平静了些。 裴煜示意谢麟不要说话,见谢麟点了点头,方才看向云芷。 “阿芷……” “裴世子,请换下官一声云大人。” “好,云大人。”裴煜温和地笑了下,神情无奈又伤心。 云芷别开脸不看他。 裴煜同谢麟对视了一眼,见他拧着眉头一副要急眼的模样,冲他摇了摇头,这才看向云芷。 “云大人眼下生气,无非是因为我和表哥此举给你带来了麻烦,可,仔细想来,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需让表哥的内侍,带着我的书信入宫,让陛下帮忙过了明路,叫众人知晓,我是来云家治病,表哥是奉命前来陪伴的就行,届时,饶是有小人想以此入手来抹黑云大人,那也是不行的。” “你说是吧,表哥?” 谢麟初听这话,没觉得什么不对,再加上裴煜是为自己说话,是以,点了点头。 云芷皱眉,“若是还有人以此生事呢?” 裴煜展颜一笑,“那就是藐视皇权,蔑视陛下了,届时,不用阿芷……云大人开口,我和表哥,就会帮你料理了这些事。” “嗯。” 见云芷闷闷地应声,裴煜侧眸,冲谢麟俏皮地一眨眼。谢麟则默默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云芷眼角余光瞥见两人的小动作,没眸流转,嘴角微微上翘,但,仅仅一瞬,便恢复成那副不满愤懑的模样。 - 若雨带着人一阵紧赶慢赶,总算将院子收拾了出来,留下几个丫鬟小厮收尾,自己前来回禀时,就瞧见站在廊檐下的文叔。 若雨忙加快了脚步,行至文叔面前压低声音询问:“文叔,里头如何了?” 文叔刚要开口,便听见脚步声,转身就瞧见云芷掀开帘子,沉着一张脸出来。 “小姐……” “小姐!” 文叔与若雨一同出声,一个诧异,一个担心。 云芷放下帘子,眸光朝厅堂内扫了一眼,招手示意若雨跟上。 等两人走远了些,方才问:“院子可都收拾好了?” “回小姐,全都收拾好了,反正大的方面没什么问题,小的方面,若有缺的,可以补上。” “嗯,那就行。”云芷点了点头,吩咐若雨:“你和文叔,亲自去五皇子和世子去住处,若五皇子有何不满,就叫他直接来寻我。” “是!”若雨领命,福身行礼后,快步朝文叔走去…… 云芷站在廊下,朝厅堂厚重的帘子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去。 - “我说煜儿,你是不是得罪这疯女人了?” 五皇子和裴煜跟着文叔等人往住处走时,伸手拦住裴煜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他。 裴煜被他问的一懵,“什么?” “就是那个云芷!”提到云芷,谢麟便没好气,就连俊朗的眉也不受控制地拧起来。 裴煜不解,疑惑道:“表哥是跟阿芷有过节吗?” “不算过节,只能算是误会。”事关温皇后,谢麟不愿多说,便又将话题饶了回来,“所以,你是如何得罪她了?” 裴煜茫然:“我有得罪她吗?我怎地不知。” 谢麟闻言一愣,看傻子似的看了裴煜好一会儿,方才笑了。 “我说煜儿,你瞧着这么聪明一个人,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疯女人看你那神情,明显是你得罪过她!” “哦哦……”裴煜呆呆点头,而后抬眸问:“表哥为何叫她疯女人?” 谢麟冷哼一声,“一个罪臣之女,仗着自己懂点儿医书,给贵人们看过病,就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吵着闹着要做官,不是疯女人是什么?!” 裴煜嘴角抖了下,一时间不知该从哪个槽点开始反驳,便道:“人人都想做官,她想做官,这也没错吧。” “怎么就没错!”谢麟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做官掌权!哪儿有女人掌权的!” “表哥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裴煜收回视线,看着院子里的腊梅,嘴角略上翘了几分,“自古以来就有的,难道就是对的么?还有,表哥可莫要忘了,人家苗疆,从古至今,可一直都是女子为官为帝,掌管大权的。” “你也说了,那是苗疆,不是大安!再说了,苗疆那么一个小国,有什么可说的?” 裴煜道:“可,就是那么一个小国,千百年来,纵时周遭各国几番朝代更迭,她们也未曾变过。” 谢麟拉了脸,摆手道:“算了,我不同你说这个,说不清。” 裴煜努嘴,小声辩驳道:“表哥明明是说不过我……” “你……”见裴煜顺着杆子往上爬,谢麟气到想打人,可看到裴煜那张乖巧漂亮的脸,便觉得下不去手。 只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表哥,咱们就不说这影响咱们兄弟感情的话题!否则,我……” 谢麟挥起拳头吓唬裴煜,裴煜忙告饶:“知道了知道了,表哥别气!” 谢麟心情这才好了些,但转念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顿住脚步,凝眉沉思了片刻,忽地睁大眼睛看向裴煜:“你你你、你这么维护那个疯女人,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啊!”裴煜先是惊讶到呆愣,旋即红了脸,垂首不自然地摸着鼻子看向别人:“这都让表哥看出来了啊。” “你——”谢麟只觉得有人寻了一只诺大的苍蝇,用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层层包裹后,又拿棉花饶了一层又一层,而后,强行掰开他的嘴,将东西塞了进去…… 真的,那玩意卡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时,谢麟只觉得这辈子都完了! 第262章:表哥也喜欢? “表哥……表哥……” 见谢麟双眼无神,一副灵魂游离在外的模样,裴煜担心地唤他,还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待他回过神来,方才松了口气。 “表哥,你怎么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怎么了?!”谢麟气愤到双手叉腰,恨铁不成钢地道:“表哥知道,眼下你也十五六岁了,是该到了寻一位世子妃的时候了,可你有想法可以跟父皇和皇祖母说啊!干嘛非想不开看上这疯女人呢?” “再说了,这疯女人有什么好?她就不是个能安于后宅的人,你娶她回去,只会徒增麻烦!” 谢麟越说越气,“煜儿,我跟你说,你鲜少出门,性子单纯,不知这世间险恶,但,表哥知道,所以,为了你能好,也为了咱们皇家安宁,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娶这疯女人!你记住了吗?!” 他激动地攥住裴煜的肩膀,心想:裴煜这身板,无论如何也经不起那疯女子的折腾,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两人在一起! 见谢麟激动地红了眼,裴煜呆愣愣地眨了眨眼,可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谢麟脸色大变!猛地松开了他! 讲真的,关于云芷想做官的事情,谢麟一直不认同,所以那日里才会在乾清殿门前同云芷说出那些话,想到自己都愿意让云芷做侧妃了,她还不愿意,谢麟便一肚子火气! 又想着裴煜是世子,自己是皇子,就云芷对两人那态度,分明是两个都瞧不上!是以,越想越气! 心想着,云芷这么一个罪臣之女,又曾经与人为妾,她是怎么敢拒绝当朝皇子!瞧不上裴小世子的啊! 谢麟一心想着过往糟心事,全然没察觉到裴煜眼神不对,以至于,在听见裴煜声音清润的问出那句: “表哥怎的这般激动?莫不是……表哥也喜欢阿芷?” 这句话,宛如平地里的一道惊雷!将谢麟劈的外焦里嫩! 他脸色霎然一白,猛地松开裴煜,受惊吓一般往后跳了几步,激动地大声道:“怎么可能!本皇子怎么可能喜欢哪个疯女人!煜儿你……你休要胡说!” 他指着裴煜说出这话时,丝毫没察觉他胳膊和手全都剧烈的颤抖。 裴煜叹了口气,“不喜欢就不喜欢,表哥反应何必这般大。” “我、我这是怕这疯女人粘上我!” “阿芷不会的。” 裴煜无奈地说道。 “我不信。” “你……” 裴煜有些无奈,“表哥……你一直这么激动,我真的很难不怀疑,你是喜欢阿芷?” “不是!”一想到自己被人误会喜欢云芷,谢麟差点儿当场暴走! “我是绝不可能喜欢那疯女人的!哪怕全世界的女人都死了,我也不可能喜欢她!” “知道了知道了。”裴煜应声,走过去安抚谢麟,免得他像跳脚虾一样,当着云府下人的面不断跳脚。 那样,不仅丢皇家的脸,也很丢他裴煜的脸。 想到这儿,裴煜不由叹了口气。 然而,谢麟心情平复下来后,却丝毫不长记性,仍旧盯着此事问。 “不对啊,煜儿你生的这般好看,你喜欢那疯女人,她难道不应该开心吗?再怎么,也不该那般对你才是啊!” 闻言,裴煜叹了口气,但又不好指责谢麟八卦,只得将他与李黛的事情扯了出来。 “哦,我知道了!” 谢麟激动的一拍大腿,神情亢奋道:“肯定是那疯女人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三心二意,想要坐享齐人之福,触到了那疯女人的逆鳞,所以,被她厌弃记恨了。”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 见裴煜失落地低下头,谢麟再度揽住她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嗨,这有什么?!不就是个女人吗?这天底下,女人多的是,没有这疯女人,不还有旁人吗?” “你不懂。” 见裴煜摇头,谢麟又道:“我知道了,你是看中了这疯女人的医术,也是,有她在你身边,于你而言,确实是好事,毕竟,你身子骨太弱了。” 裴煜长叹了口气,没做辩驳。 谢麟想了想,道:“不过,只冲医术的话,倒也不是非娶她不可,回头叫父皇下一道圣旨,命她作为府医,跟在你身旁不就是了。” “表哥……”裴煜顿住脚步,“此事强求不得,我希望阿芷是心甘情愿跟在我身旁,而不是受人胁迫,不得不从,再者,我是真的喜欢她,想要迎娶她。” “你……”谢麟看裴煜,总觉得他这人年纪小,却犟的很,整个儿一油盐不进的主,心下有些无奈。 “表哥,你帮帮我……”裴煜拉住他的衣袖,神情间带着几分哀求。 “表哥,你对我最好了,你帮帮我,我相信,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坚持,阿芷一定会看到我的真心,一定会嫁给我。” “我看你是魔怔了。”谢麟抽出自己的衣袖,“我是来照看你的,不是来帮你讨媳妇的,再有,这疯女人她配不上你,所以,我不会帮你的。” 谢麟本想说:他讨厌云芷,所以,不会帮裴煜追妻! 但,他想着这话说出来不妥,便换了说辞。 “表哥……” 见裴煜还要再求,谢麟忙同他拉开距离,“我内急,要去如厕,来人啊,带本皇子去如厕!” 文叔听见这话,忙带小厮快步追上去。 裴煜站在原地,看着谢麟逃也似的离开,嘴角微微上翘,漂亮的眼眸里流转着旁人看不懂的神色,但很快,便以手握拳,挡在口鼻处,微微垂首,咳嗽出声…… - 皇宫,乾清殿内。 谢崇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疏时,有小太监从外面进来,恭敬地跪下行了大礼后,回禀道:“陛下,五殿下的内侍松杉送了一封信来。” 闻言,谢崇皱了下眉头,就连批阅奏疏的手都停了下来。 一旁的尹总管察言观色,下去接了信件,折返回来,交给谢崇。 谢崇神色有些冷沉,但还是放下笔,打开信瞧了,只一眼,便气笑出声。 “呵!朕还是低估了他们。” 第263章:专程看热闹! 尹总管将“他们”两个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弓着身子笑呵呵地开口:“这信上究竟是写了什么,竟让陛下这般生气?” 谢崇冷哼一声,将信扔了过去。 “你看看就知道了!” 尹总管上前,从地上捡起信纸瞧了瞧,便笑呵呵地道:“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云大人这般,也是怕失了名节。” 谢崇冷哼一声:“她若心思坦荡,何怕丢失名节?” 尹总管有一瞬的无语,但还是道:“陛下,这世间女子,多以名节存活,云家那孩子,这些年本就活的不易,殿下和世子能这般,是体谅她的艰难,这是好事,说明咱们五皇子宅心仁厚,是个好的,世子自幼在寺庙长大,也是个纯真善良的,陛下有这样的孩子们,该是高兴才是!” “他们仁善,朕是该高兴!” 谢崇重新提起笔,翻看起奏疏,可想到信上的写的事,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麟儿这孩子,到底是性子单纯,比不上于江湖间行走多年的云家那丫头。” 尹总管笑呵呵地道:“陛下,您看您自己也说了,云家那孩子,并非天资聪颖,只是这几年在外头吃了太多苦所致,咱们殿下,生于陛下的宠爱中,长在陛下的羽翼下,未经风霜,自是如赤子一般,但,殿下聪颖孝顺,若陛下有心教导,想来会成长的极快。” 这一番话,让谢崇烦躁消散了些,冷哼一声道:“他若真能这般,倒是好了!” 尹总管笑呵呵地道:“陛下应多给殿下一些信任。” “难道这些年朕给的还不够吗?”谢崇越想越气,“你瞧瞧朕的这几个儿子,除了老大有几分出息外,剩下几个,一天天的全都在干什么?!对了,老二、老三还没回来吗?” 尹总管脸上的笑意挂不住,身子越发低了下去。 “的确是尚未回来,但,二皇子是个孝顺的,想来,过年时能赶回来。” 谢崇气的冷哼一声,“他纵是回来,孝顺的也不是朕!” “陛下息怒,二殿下只是为人洒脱了些,心里其实还是在意陛下的。” “啪”地一声,谢崇将毛笔拍在桌子上,怒地甩袖道:“他是个什么德行,朕还是知道的,你无需为他们说话!” 他说着,起身下了台阶。 尹总管见状忙上前询问:“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椒兰坊!” 尹总管听闻,心下瞬间明白过来:皇上这是大号练废了,要专注小号了! 是以,忙吩咐人摆驾椒兰坊。 - 云家。 太阳高悬与西南方时,云芷黑着脸看向面前背着包袱的两人组。 “几个意思?” “嗨,这么紧张做什么?” 见云芷黑了脸,花赫咧着两排大白牙走过来,拍着云芷的肩膀,笑着道:“这不是老爷子听闻你府上人多,怕你招架不了,特意叫我来帮帮你么?” 云芷黑着脸看他,“说实话。” 花赫干咳一声,移开视线道:“是福来觉得你府上热闹,是以,怂恿我来凑个热闹。” 福来闻言,立刻瞪大眼睛:“王爷,你怎么……” “嗯?”花赫瞪他。 福来愤愤不甘的低下头去,满脸的冤屈和气愤。 云芷脸色更黑了,“所以,你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也不能算。”花赫随手扯了云芷一缕头发在手指尖绕着玩,被云芷发现后,一巴掌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啧,下这么狠的手做什么?咱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一旁的若雨嘴角狠狠一抖,心说:还异父异母的亲兄妹?王爷您自己听听像话吗? “回去吧。”云芷转身往府内走,“我们云家庙小,真容不下这么多尊大佛!” 福来见状有些慌,求救地看向花赫,却遭了花赫一个白眼,然,还为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花赫快步去追云芷。 “真是老爷子叫我来的?” 察觉到自己肩膀被拦住时,云芷下意识想拍开时,便听见了这话。 “真的?” “嗯。” 花赫压低了声音,语调正经了几分,凑到云芷低语了几句。 云芷蹙眉沉思。 花赫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即便不信我,也该信老爷子才是。” “嗯。” 云芷应声就往前走。 花赫忙快步追上她,按着她的肩膀问:“嗯是什么意思?究竟让不让我住?” 云芷道:“你若非留在府上,就去住五皇子旁边的园子。” “哎!成!” 花赫目的达成,咧着嘴角笑起来。 云芷不理会她,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 花赫也不再追,转身寻了若雨问:“五皇子住哪儿?还有,他旁边的园子在哪儿?” 若雨恭敬地行了一礼,“回王爷,前院一共有三处客院,因着世子最早来,是以,住在最靠近主路的落梅居,五皇子则住在靠西一些的陶然居,王爷若要住,只能住最西面的云间院了。” 花赫听了十分满意,双手背在身后,宛如老夫子一般点头:“嗯,云间院,这个名字好,本王就住这儿了。” “成,那奴婢这叫着人去收拾,王爷若无事,可以在院子里转转,也可以去寻世子和殿下说说话。” “本王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因着时间紧迫,再加上花赫来时,就和福来两个人背了那么两个小包袱,是以,云间院要准备的东西极多。 光是被褥什么的,都要着人出去现买。毕竟,先前以防万一准备的被褥都给五皇子用了,眼下,府中已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被褥了。 若雨心下火急火燎,忙起来也是如风一般,就连走路,都宛如跑的一般。 花赫明里暗里来过云家多次,甚至云芷重修云家时,还是他帮的忙,是以,对于云家的院落,他并不陌生。 此时,便晃晃悠悠地在院子里赏梅花。 福来背着包袱跟在他后面瞎转悠了半晌后,便忍不住开了口:“王爷,这么冷的天,咱们是非赏这梅花不可吗?” “不然呢?”花赫侧眸看他。 福来冻的直哈气,跺了跺脚,道:“要不,咱找个地方暖暖脚,喝杯热茶吧,实在不行,咱们去云大人那里帮她捣药也成啊!” 花赫闻言,抬手便敲了他脑门。 福来委屈地捂住额头:“王爷,你怎么又打我?” 花赫冷哼了一声,“打的就是你!”他四下瞧了一眼,凑近福来,压低声音道:“眼下这府中鱼龙混杂,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往她院子里跑,怎么?生怕害不死她吗?” 花赫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惊得福来脸色一白,然而,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当即警觉的睁大了眼! 第264章:覆灭的真相? “抱歉。” 温润的声音落入耳中时,花赫缓缓转过身,便瞧见从梅林中走出来的白裘少年。 不是别人,正是裴小世子裴煜。 而跟在他身后的,也不是旁人,正是此番来云家治病的李黛。 此时,李黛低着头,有些心虚无措地扯着手中的帕子。 花赫扬了嘴角,咧着嘴笑了,只是,那笑意半分不达眼底。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病美人不过出了趟远门,回来便性情大变,啧……”他盯着躲在裴煜身后的李黛仔细瞧了瞧,见她一个劲儿往裴煜身后躲,笑容越发浓了。 “竟然连口味儿也换了,怎么?不喜欢与你同病相怜的可怜丫头,喜欢上世家大族的柔弱娇女了?”说完,不等裴煜答话,便朝他走去。 “唔,也是。无依无靠还坏了名声的小丫头,哪儿比得上名声和身世俱佳的世家女,裴小世子这般选,倒也没有错,只是……” 他眼睑下压,眸光迸发出摄人的冷意,“移情别恋也便罢了,还舞到正主面前来,就不太好了吧?” 裴煜脸上没有半分笑容,他就站在原地,直视着花赫,又伸着一只手护着身后的李黛,听完这话,近乎不悦地皱了眉头。 “王爷许是对我有误会。” “误会?呵!”花赫气笑了,兀自摇头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成,既然你觉得是误会,那便是误会,不过……”他视线落在李黛脸上,眸光悠冷,隐约带着几分杀意,“裴小世子,最好把自己的人管好了,若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说不定哪天就命丧京都了!” 正此时,有风吹过,吹落红梅花瓣缓缓飘落,花赫伸手接住一瓣,略打量了一瞬后,嗤笑了声,意有所指道:“看吧,饶是冬日花主的腊梅,也经不起风雪的摧残,寻常的花儿,想来更不成了。” 他说着,抬眸看向李黛,紧盯着她,将手中的花瓣捻的稀碎,而后,移开视线,仰着头,从两人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时,带着几分恶意撞了裴煜一边的肩膀,给裴煜撞得一个踉跄! 见状,李黛慌了,忙搀扶住裴煜,紧张地道:“世子哥哥,你怎么了?世子哥哥,你是不是疼了?要不咱们去找云大人吧?世子哥哥……” “没事。”裴煜哑着嗓子开口,猛地咳了几声后,转头去看花赫的背影,见他走的大摇大摆,眸光暗了暗。 “世子哥哥,你真的没事吗?”李黛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哭腔,就连眼眶都跟着红了。 “没事。”裴煜收回视线,又咳了几声,方才哑着嗓音道:“先扶我回去。” “好,世子哥哥,莲儿这就扶您回去。”莲儿擦了眼角的泪,忙不迭搀扶着裴煜往落梅居去了…… - 亥时末,回春医馆大多屋子的灯都已经熄灭,但,就是这时,有人越过屋顶,偷偷潜了进去。 与此同时,云家内,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在夜色中,潜出了府去。 但,仅仅一瞬,云家周围,便同时出现几道身影,追着那身影,一路而去…… - 但,冬日寂静,白雪深重,所有痕迹,都会在一夜风雪后,于翌日消失无痕,日复一日,直到,冬日逝去,春日到来…… - 云芷带着人从醉星阁出来,又走了两条街后,终于忍不住回了头。 “你究竟想干什么?” 被人抓包的某人,倒也不躲,只勾着一边嘴角,笑得邪肆又张扬。 “哎呀,被发现了呢~” 云芷拧了眉头,面色不悦地看着来人,“从我今日出府,你就跟着我,如今已然跟了一上午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来人摊开手,笑得宛如无赖。 “能干什么?当然是等咱们云大人回头看我啊……有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说不定我今日运气好,能欣赏到云大人的绝世容颜呢!” 云芷压低了眼睑,眸子里迸发出寒意,“谢毅,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否则,你知道后果。” 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云芷下的毒,日后还需云芷源源不断的给定期的解药,谢毅总算老实了几分,耸了下肩膀道:“好吧,我说实话。” “是我亲爱的父王让我来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来,跟你谈判,让你给我们两人解毒。二来么……”他挑眉而笑,“你该知道的。” 云芷脸色沉了一沉,“怎么?德王当我是傻子吗?” “他当没当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当。”谢毅一脸坦然,“不过,我们给出的条件,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不必了。”云芷转身,“我对德王给出的条件不感兴趣,烦请回去告诉他,我是不会给他解毒的。” 说完,云芷抬脚就走,却听身后的谢毅道:“如果,我说德王知道云家覆灭的真相呢?” 闻言,正要离开的云芷猛地回过头来! - “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云芷远门前,杜茹玥双手叉腰,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面前人。 “杜小姐,你就看在我表姐的面子上,让我进去吧,世子哥哥他真的不舒服,我必须得找云大人给他看一看,杜小姐,我知道我先前得罪过你,但,世子哥哥身子弱,眼下人命关天,你就让一让,行吗?” 莲儿急的脸色发红,眼眸含泪,一副随时都要跌倒在地哭泣不止的模样。 杜茹玥最烦的就是她这副模样,“我都说了,表姐一大早被人请去看诊了!不再府上!你是听不明白,还是怎么回事?” 莲儿不是听不明白,只是不相信。但见杜茹玥这般急声厉色,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杜小姐,我知道我得罪过你,也得罪过云大人,可你也不能编这样的瞎话啊!还有云大人,她不是女医么?还是专门负责给世子哥哥看诊的女医,她怎么能因为记恨于世子哥哥就不管她死活?她怎么能这样?” “杜小姐,就当是我求你,你让我进去见见云大人,若她是因为我而不愿给世子哥哥看病,我可以给她道歉的,我甚至可以给她跪下来,我求求你,让我进去,让我见见云大人吧,世子哥哥他……真的不能再等了啊……”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表姐不再!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杜茹玥气的想打人,然而,她这话说出去,也只是对牛弹琴! “我知道杜小姐是怪我,所以为难我,没关系的,我给你跪下,我给你道歉,杜小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让我进去见见云大人吧……” 莲儿满脸是泪,整个人看着又焦急,又慌乱,说话间,便要给杜茹玥跪下,杜茹玥被她下了一跳,忙不迭的往后跳。 “你干什么?!” 第265章:教养?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杜茹玥防备着往后跳时,下意识地质问莲儿,然而,话出口的同时,便听见满是威压寒意的质问。 她惊错的抬头望,便瞧见谢庆兰黑着一张脸走过来,一把将快跪下去的莲儿拽了起来,而后,厉眸如寒冰幻化的箭矢一般射向她! “杜小姐,你在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杜茹玥慌乱地后退了一步,饶是她自幼跟着爹娘学了很多本事,可到底是个小姑娘,没经历过多少事儿,骤然对上谢庆兰,还是会心生畏惧。 “没干什么?好一个没干什么!”谢庆兰气的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满脸是泪的李黛,眸光越发凌冽。 杜茹玥一听这话便急了,上前两步,指着莲儿道:“我本来就没干什么,是她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也是她自己要跪的,我可没让她跪!” 莲儿闻言,低着头缩着肩膀往谢庆兰身后缩了缩。 此时无声胜有声,谢庆兰一把将人护到身后时,看向杜茹玥的眸光里都带了杀意。 见状,杜茹玥气的直跺脚,“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本来就没干什么!还有,你个黑心莲你躲什么?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表姐不在府中,你跟耳聋了听不见一样,非要折腾,怎么?是想仗着你的郡主表姐在我们云家为所欲为吗?!” 莲儿哭的满脸是泪,闻言低垂着头,哽咽道:“表姐、我、我没有,我只是担心世子哥哥,只是……只是想请云大人过去给他瞧瞧,可、可杜小姐偏不让,还指责我……” 杜茹玥听了这话真是要气炸了,“我什么时候指责你了?你这个黑心莲,你怎么那么坏啊!当着我的面颠倒黑白、还抹黑我!你怎么这么黑心肝啊!” 见杜茹玥发飙,谢庆兰皱了眉头,“杜小姐,动着欺压辱骂,这便是你云家的教养么?” “你……”杜茹玥虽善毒,却是个读书少的,于礼节上上,更是一窍不通,此时被谢庆兰这么问,只觉得被人当头羞辱,可饶是气的咬牙,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谢庆兰眸中浮现一抹轻蔑,刚要开口让杜茹玥赔礼道歉,一道夹杂着寒气的声音就落入了耳中。 “不问青红皂白,就断人生死,难道,这就是德亲王府的教养么?” 谢庆兰闻言脸色一沉,转头就瞧见疾步而来的云芷。 今日里的云芷穿了桃花云雾烟罗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最外层穿了一件暖黄色碧霞云纹袄,这本是一身温柔明媚的装扮,也本该配一个温柔娇俏的姑娘,可偏偏云芷面如寒霜,走起路来,步步带风,以至于,叫人感受不到半点儿温柔,有的,只是扑面而来的冷霜寒风! 莲儿见状,缩着肩膀往谢庆兰身后藏了藏。 云芷脚步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几人跟前。 她冷冷扫了一眼躲在谢庆兰身后的李黛,而后,护着杜茹玥站到了她前面。 “表姐……” 原本气的一直跳脚的杜茹玥在看到云芷后,瞬间红了眼,委屈巴巴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别怕。” 云芷温声安抚了她一句,而后面色冷沉底看向面前的这对儿表姊妹。 杜茹玥得了云芷的安慰,乖巧地点了点头,站在她身后不再吭声。 “郡主趁我不在,来我院门前,欺压我的人,怎么?郡主是觉得我们云家人少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既已承诺给莲儿小姐治病,就不会反悔?” “你——”见云芷提及莲儿的病,谢庆兰神色陡然一慌,就连站在她身后的脸色也微微泛白。 “不是的。” 见谢庆兰冷着脸不说话,莲儿哽咽着开口,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我表姐没有欺负杜小姐,是、是……” “是什么?”云芷不耐烦地皱眉,“莲儿小姐若口舌有问题,我不介意为你治上一治。” 这话,就差直接说莲儿是口吃了,是以,莲儿一张脸红了个大半。 站在云芷身后的杜茹玥却是怨气得出的爽快!若非谢庆兰一直黑着脸瞪着她,她都想笑出来! “表姐……”莲儿见自己说不过云芷,只能可怜巴巴地去扯谢庆兰的衣裳。 杜茹玥看见这一幕就来气,忍不住道:“有些人,就是有毛病,心眼又坏、又爱生事,一旦说不过,就开始装可怜,有意思么?” 莲儿一听这话,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杜小姐,我知你气我怨我,可你何必这般欺辱我?我不过是来请云大人去给世子哥哥看诊,你不愿也便罢了,怎的还几次三番羞辱我?怎的?你就那么记恨我,非要逼死我,方才善罢甘休吗?” “豁……”杜茹玥气的想笑,“我羞辱你?我欺辱你?你可真是……这天底下就找不到比你更能颠倒黑白了的坏人了!” 杜茹玥越说越气,指着莲儿的鼻子骂道:“我看你就是个惹事精!之前表姐在府中时,世子一直好好地,结果就今早表姐出门给人看诊,你就说世子病了,我明明都告诉你了,表姐出门看诊不在,你非不听,非要闯进去搜我表姐的院子!” “你说你是谁啊!你算什么东西啊!说个三言两语、掉个猫尿眼泪就敢搜我表姐的院子!怎么?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啊!比皇帝还厉害!皇帝要搜人院子,都还得有证据呢!哪儿像你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敢搜了!” “怎么?你这次嚷嚷两句就能搜我表姐的院子,那下次你哭嚎几句,是不是就要把我们云家的人全都杀了啊!” 云芷越听,脸色越难看。 就连谢庆兰,都皱了眉头,她微微侧眸,压低声音询问:“你要搜她的院子?” “不是的,我没有,表姐,你信我……”莲儿慌乱的摇头,配上她红肿的眼和满脸的泪,显得无比可怜。 “哈!这是当着我的面直接改口、直接撒谎了吗!” “我、我没有……” “你就有!大家伙都看着呢,都听见了,由不得你抵赖!” 看着气势汹汹的杜茹玥,莲儿皱了皱鼻子,扫了一眼云芷身后的丫鬟小厮们,哽咽道:“这些都是你们云家的人,自不会为我说话。” “你……”杜茹玥险些气晕过去。 她还纳闷呢,这黑莲花一大早来请人,怎就一个婢女都没带,原来是搁这儿等着她呢! 第266章:没得谈! 见杜茹玥气的说不出话来,莲儿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哭的既委屈,又心酸。 “我知道杜小姐是记恨与我,可……你也不能这般污蔑与我,我不过是想请云大人去给世子看诊罢了,你不许便不许了,却是连我在此等她回来也不让,还要让我给你磕头赔罪……” 莲儿越说越伤心,到最后哽咽的都说不出话来。 谢庆兰搀扶着哭的不能自已的莲儿,看向杜茹玥的目光里满是杀意。 “你、你……”杜茹玥气的脸红脖子粗,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青天白日地,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颠倒黑白,偏偏……她还无可奈何! “眼下,你还有何话说?” “你……” 面对谢庆兰的冷声质问,杜茹玥刚要上前争论,就被云芷拽着胳膊扯到了身后。 “郡主这是认定莲儿小姐说的都是实情了?” “不然呢?”谢庆兰脸黑的如同锅底。 云芷扯着嘴角笑了,“我认为,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 “你想包庇?” “呵!”云芷气笑,瞥了莲儿一眼道:“你家表妹都能颠倒黑白了,我还不能包庇了?哦,对了,我这不叫包庇,我这叫保护。” “你……” “还有,我认为,此事是莲儿小姐的错,是莲儿小姐来找麻烦在先,毕竟,她住在客院中,距离我这院子还远得很,若是我家玥儿有心欺负她,那她们应该是在飞羽阁争执,而不是在我院门口。” 谢庆兰皱眉,“莲儿说了,她来是为了……” “我家玥儿也说了,我不在!”云芷冷冷打断谢庆兰的话,睁着那双如寒冰一般的眼眸看她。 四目相对间,好似有刀光剑影在针锋相对! 周围的人全都不敢出声。 院落内,小满碰了碰花赫的手,问:“你不打算出去帮忙解释一下吗?” 花赫笑了,歪头看他:“你怎么不出去?” 小满移开视线,“我一个出家人,不爱看热闹。” 花赫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勾了唇角:“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帮忙。” 话落,小满转身进了药房。 花赫嗤笑了声,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福来不放心地问:“王爷,咱们真的不出去帮忙吗?” “帮什么?”花赫瞥了他一眼,“咱们不出去,她们顶多就是争执一番,最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如果咱们出去呢?”福来好奇地问。 花赫吐了口浊气,“若咱们出去,小丫头就要落个在院落中私会外男的骂名了。” “这么严重?!” 福来惊诧的瞪大眼睛,想了想,小声道:“那咱们还是进去捣药去吧。” “嗯。” 见花赫应声后没动弹,福来扯了扯他的衣裳,催促道:“王爷,咱们还是进去吧,免得等下郡主冲进来瞧见您,到时候真于云大人有碍了。” “就你知道的多!” 花赫嗔了他一眼,但还是转过身,被福来推进了药房…… - 院门外,几人僵持了半晌后,谢庆兰率先开了口。 “你打算护短到底了?” 云芷嘲弄一笑,“彼此彼此,郡主不也是如此?” “看来,是没得谈了。” “自然。” 杜茹玥气闷,刚要开口说话,便见谢庆兰冲身上抽出一条红色长鞭,“啪”地一声将地上皑皑白雪抽成一道泥水后,朝着云芷和她甩了过来。 “表姐小心!” 她忙去护云芷,却被云芷拉着退到一旁。 “谢庆兰,你是想把这些看到实情的人全都打杀了吗?” 谢庆兰不吭声,直直朝着云芷攻了过来。 云芷叮嘱杜茹玥道:“回院子待着。” 而后冲还愣在原地的慧雨道:“去,把五皇子和花小王爷请过来!” “是,小姐!” 慧雨忙带着人快步跑远,谢庆兰的人见状忙上前阻拦,但架不住云家的小厮婢女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三人跑远。 云芷怕伤到人,将谢庆兰引到了远处的空地上之后,方才同她缠斗起来! 至于诗雨,则是在云芷出声吩咐慧雨时,便急匆匆进了内院。 - 一盏茶的功夫后,花赫与谢麟匆匆而来,便瞧见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 谢麟哼了声,一副恶气得出的模样,“这疯女人,总算有人惩治她了!” “你说谁?”花赫侧眸看他,笑得漫不经心,“是庆兰郡主吗?” “怎么可能?!” 谢麟瞪大眼睛,“我说的肯定是云芷啊!这京都里,难道还有比她更疯的女人吗?!再说了,庆兰那么好,我为何要说她?” 花赫冷哼一声,默默翻了个白眼,“那你挺瞎的。” “你……” 谢麟急眼,可刚要说话,花赫便丢下他朝前走去,气的他咬了咬牙,忙跟了过去。 “哟,这不是莲儿小姐么?怎么哭成了这个模样?” 因为哭泣,莲儿鼻尖和脸颊全都泛红,眼眶里也还包着一包泪,听见花赫的声音后,转过身,如弱柳扶风一般朝他行了一礼。 “原来是王爷,莲儿方才太过伤心,没瞧见王爷,还望王爷莫要同莲儿计较。” 花赫笑了下,“瞧莲儿小姐这话说的,难不成我在莲儿小姐心里,就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不、不是。”莲儿慌乱的摇头,眼泪又眨巴眨巴的往下掉,“王爷恕罪,莲儿真不是这个意思。” 匆匆追来的谢麟见状,忙扶着莲儿的肩膀,将人护到了身后,拧着眉头质问花赫,“花小王爷,我知你同云芷关系好,但也没必要因为她就针对莲儿小姐吧?” “我针对她?”花赫笑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针对她了?还是说,是她告诉你的。” 莲儿一听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连连摇头道:“没有,不是我,我没说,王爷,莲儿没说,求您相信莲儿。” 谢麟见状更看不过去了,苦口婆心地劝道:“莲儿,你何必怕他?他纵是王爷,也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欺辱于你,你放心,我与煜儿会护着你,你无需怕他。” 莲儿头摇的更厉害了,“没有,殿下,花小王爷真的没有欺负莲儿,您信我,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你看你,都快被他吓傻了。” 谢麟心疼的直叹气,见莲儿哭的梨花带雨的,下意识想给她擦眼泪,可手刚抬起来,便意识到此举不太合适,便讪讪收了手,尴尬地咳了一声。 花赫看完这一出狗熊护美人的好戏,嘴角扯出一抹嘲弄,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67章:有人欺负你? 等到谢麟回过神来,想在指责花赫几句时,那位置上哪儿还有人! 他环顾四下,这才发现花赫以身为盾,挡在了两人中间,迫使越打越凶的两人停了下来。 谢麟想着小丫鬟去请自己时说的话,来不及细细安抚莲儿,便快步走了过去。 等谢麟赶到跟前时,便听花赫语调悠悠:“呦,郡主和云大人好功夫啊!这么厉害,不去领兵打仗,光在内宅打斗,真真是可惜。” 他啧啧两声,看向刚赶过来的谢麟,“刚好五皇子也在,不如,就由五皇子这个见证人,去陛下那里举荐一二,也好给两位寻个用武之地,刚好,近年来西梁和东篱蠢蠢欲动,庆兰郡主于陇西长大,想来,对西北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等到陛下则人去西北时,五皇子刚好举荐一二。” “至于云大人……”花赫上下打量了云芷一眼,悠悠道:“东篱是水上之国,云大人自幼行走江湖,想来多少有些了解,届时,由你带兵对战东篱人,想来,是有几分胜算的,实在不行,还能往水里给他们下点儿药不是?” 云芷冷着脸不吭声,谢庆兰脸色也沉的能拧出水来。 被频频点名的谢麟也是尴尬非常,心下愤愤道:花赫这个搅事精,要阴阳就阴阳,何苦扯上他? “怎么?五皇子不吭声,是不认可两位的能力,还是瞧不起女子?” 很好!挖的坑更大了。 谢麟恨恨地看了花赫一眼,忍着骂人的冲动道:“哪儿能啊,云大人的医术是满京都都认可的,庆兰姐姐……也是京都之中,人人皆知的女中英才,就连父皇,都曾夸赞她有妇好之姿,莫说女子,京都之中,能与她相比的儿郎都少的很。” 他这一番话,看似都夸了,其实,主要是把谢庆兰给夸了。 想来也是,谢麟与谢庆兰,到底是同宗血脉。 是以,他维护自家人,也算正常! 然而,花赫并未放过他。 “既如此,那殿下可得早些举荐这二位,毕竟……”他视线悠悠扫过二人,“这世上总有些人嘛,精力旺盛,若不给个发泄的地方,清闲久了,只怕是要将天给掀了!” 谢麟扫了眼不远处针锋相对的两人,觉得这个可能性极高,是以,轻咳一声道:“王爷说的是,回头我有了空闲,便同父皇说一说此事。” 花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视线再度落回到两人身上。 “说说吧,两位,究竟是为了何事?” 他话落,便见云芷和谢庆兰对视一眼,全都冷哼着别开脸。 花赫无语失笑,“还都挺厉害,既如此,那本王便随便找个人问上一问吧……” 花赫说着,移动视线扫向众人,目光落在莲儿身上时,她先是一怔,旋即抬脚上前,见她要开口说话,花赫迅速移开视线,指着一个小厮道:“你来说。” 那小厮领命,忙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谢麟听得直皱眉头,就连看向莲儿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复杂。 见状,莲儿忙开口,“王爷,殿下,你们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啊,这是云家,他又是云府的下人,自然是向着自家人的,你们不能被他欺骗啊!” 那小厮闻言急红了脸,刚要反驳,花赫便伸手示意他闭嘴,而后看向莲儿,“那你来说说事情如何。” “是。”莲儿应声,柔柔一福身后,开口讲了另一个版本。 花赫早在云芷院内时,便听闻了这一番说辞,此时只想发笑。 但,人在扯谎时,能每次说辞都一样,也算是厉害! 谢麟听完莲儿的话,则是满眼的心疼,再看向云家下人时,目光凶的好像要把他们都杀了似的。 花赫勾了勾嘴角,道:“所以,你是来请云芷给世子看诊的?” “是。”莲儿柔柔的答。 “世子情况可好?” 莲儿摇头,“不太好。” 花赫笑了声,转头问云芷,“你回来多久了?” 云芷皱了下眉头,“应该有半柱香的时间了。” 闻言,莲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唰地一白。 花赫笑了,视线再度落在莲儿身上,“莲儿小姐,如你所说,你是担心世子才来,你既这么心疼你的世子哥哥,那,瞧见云大人时,第一反应应该是请她去给世子看诊,那么,你请了吗?” “我、我……” 见莲儿苍白着脸说不出话。 花赫看向谢庆兰,“庆兰郡主,你与云芷缠斗这么久,你这心心念念惦记着世子的好表妹,可有开口阻拦,又可有开口请云芷先去给裴煜看诊?” 谢庆兰绷着脸不吭声。 谢麟也察觉到怪异。 花赫继续道:“我若记得没错,庆兰郡主与云大人一直不合,但,为了给莲儿小姐治病,也还是暂且握手言和,住进了云家,我想,这才是大家面对亲近之人身子不适时,该有的态度。” “如莲儿小姐这般……”花赫嗤笑了一声,“那病美人得庆幸他得的不是什么急症,否则,等他的好莲儿妹妹想起来请人回去看诊时,只怕是头七都要过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静默。 就连躲在院内偷听的杜茹玥都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 高!还是花小王爷高! 一番话怼的几人哑口无言不说,连半点儿证据、半个人证都没找,就轻松打破了那黑莲花的谎言! 厉害!太厉害了! - 持续了大半天的闹剧,就这么在众人诡异的沉默中画上了句号。 于是,云芷跟着一行人默不作声地去了裴煜的住处,一来,为裴煜看诊,二来,看裴煜是不是真就病倒需要莲儿进云芷院子搜人的地步。 然而,裴煜就只是感了风寒,嗓子肿痛、咳嗽头痛。 但,并不算严重,且,这种小毛病小满就会治,甚至,小满天不亮时,就钻到云芷药房配了两副药,拿回去煎了给裴煜喝。 是以,早就喝了药躺在床上休息的裴煜,在看到乌泱泱一群人进屋时,人都傻了。 “表哥,咳咳咳咳……” 忙着从床上坐起身的裴煜,因着激动,又猛地咳了起来。 花赫道:“听闻你身子不适,我们过来瞧瞧。”话落,冲云芷使了个眼色,“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世子瞧瞧?” 云芷面若寒霜,闻言一眼不发地走了过去。 裴煜疑惑地扫了眼众人,见谢麟一直冲他挤眉弄眼,心下困惑,下意识地去看旁人,便见谢庆兰黑着一张脸,躲在谢庆兰身后的莲儿,则眼睛、脸颊、鼻子全都泛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模样。 “莲儿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陡然一窒! 第268章:我不走! “没、没有。” 于一片寂静中,莲儿柔柔开口,却是一副被人威胁后害怕怯懦的模样。 花赫暗暗翻了个白眼,却没开口。 裴煜皱了眉头,似是有些激动,是以,又咳了几声,可刚要说话,云芷便冷声道:“世子只是偶感风寒,且已然喝药,并无大碍。” “风、风寒啊……”谢毅干巴巴地开口,却还不忘给裴煜使眼色,“煜儿身子弱,就连得了风寒,看起来也比旁人严重,不过,没什么事就好。” 云芷冷着脸站起身来,“既然世子无事,我就先回去了,对了,世子若再有身子不适,就派身边的人去请我,免得下次我有事出门,来晚一步,被人抄家。” “阿芷……” “请唤我云大人!” “好,云大人,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 云芷说完这话,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抬脚离去。 芮风眼看着云芷头也不回地走出门,不由皱了眉头。 “表哥……” 一脸懵的裴煜看向谢麟,谢麟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正为难间,便听花赫打了声哈欠道:“本王尚且困着,既无热闹可看,本王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 等到云芷冷着一张脸回到院子时,便瞧见红着眼站在廊檐下等她的杜茹玥。 “表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云芷抬脚走上台阶,伸手帮她理了脸颊上的碎发。 杜茹玥眼里包了一包泪,看着云芷的目光里满是自责与愧疚。 “表姐,我不该跟她吵的。” 云芷心疼的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擦了眼泪,道:“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是,你过去这些年,被姑姑他们保护的太好了。” 听云芷提及自己的父母,杜茹玥的眼泪瞬间绷不住了,当即扑倒云芷怀里大哭了起来。 云芷站在廊檐下,无声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她心知,杜茹玥和李黛这两个人无论是所处的环境、还是接受的教育都想去甚远,杜茹玥有红螺和杜康那样的爹娘,学的是行走江湖的本事,懂得是强者生存的理念。 只是,她的理念如山中猛兽一般,以武力值和技巧来谋生死。 是以,面对敌人和危险时,是如猛兽一般的不认输、不示弱,即便心有畏惧,也会强撑着战斗到底。 可李黛不是,她学的是世家礼仪,脑子里是宅斗思想,是以,时时扮弱,以此来获取支持。 可人类世界与动物世界终究不同,以至于杜茹玥单独碰上李黛时,只会频频败北。 “表姐……” 哭够了的杜茹玥从云芷怀中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道:“我是不是很差劲?” “没有。” “可她颠倒黑白时,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云芷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拉着她进了屋子,想着她在外头哭了太久,怕她伤着脸,又叫慧雨打了热水来,自己亲自拿着棉帕子给她擦了脸,又涂了药膏。 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平静下来的杜茹玥吸了吸鼻子,看着云芷道:“表姐,要不,我杀了她们吧。” 彼时,云芷正给她涂药膏,闻言愣了一愣。 杜茹玥垂下眼帘,紧张地攥着衣袖,“表姐是觉得我太恶毒了吗?” “不是。”云芷摇头,将最后一块区域涂抹完,便起身去净手。 “那……” 云芷那帕子擦了擦手,回头对上杜茹玥满是期冀的眼眸,无声叹了口气。 但她没有给出直接答复,只平静地反问:“你觉得,毒杀了她们,能解决问题吗?” “什么?”杜茹玥被问的一愣,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云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在她对面落座。 “我的傻玥儿啊……” 杜茹玥再度眨了眨眼。 云芷叹了口气,“大抵,京都还是不太适合你。” 杜茹玥闻言瞬间慌了,忙抱住云芷的胳膊,“表姐,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我绝不离开你!我绝不回去!” 倒不是她贪图富贵,而是她来之前信誓旦旦地跟爹娘说,表姐的事儿包在她身上,若是就这么回去了,爹娘如何笑话她先不说,单单是自己那一关,她就过不去! 再者,这京都看似繁华,其实就是个龙潭虎穴,若她走了,留表姐一人,那表姐也太可怜了些! “我不是想让你离开,我是觉得,你可以先去别处历练历练。” 杜茹玥连连摇头,“不,表姐!我绝不离开你!表姐,你不疼我了吗?你说好的,让我跟你一起在京都过年的!” “表姐,我不走……” 眼看着杜茹玥又要哭,云芷只能叹气。 “我知道了,表姐是觉得我不该总想着杀人,表姐,我以后会改的,我……” 见杜茹玥马上就要进入死胡同,云芷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堪堪打断了她的话。 “玥儿,听着!” 杜茹玥愣住,一双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云芷。 云芷本想着让杜茹玥过个快乐年,可眼下…… 她心下叹了口气,说道:“首先,我不是觉得你杀人不对,只是,咱们眼下的困局,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 “再者,因我成了大安国第一位高阶女官,眼下云家正处在风头上,眼热云家、想搞垮云家的人不在少数,庆兰郡主和莲儿小姐虽与咱们矛盾重重,可,说到底,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是想挣个高下,并没有想害死咱们的心。” “如此,咱们虽平时会生气,但,其实没有生命之忧,而藏在暗地里的那些坏人,一时间乐的看热闹,自然也不会立刻对咱们下手。” “可,若庆兰郡主和莲儿小姐忽然死了,咱们的处境,可真就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了,玥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杜茹玥脸色泛白,缓慢地眨了眨眼后,点了点头。 “我懂了,表姐。” “嗯,那你说说看。” 杜茹玥点头:“有郡主他们跟咱们斗,咱们又斗不过的情况下,那些人就会觉得咱们就是那蝼蚁,不值得他们出手,但若郡主他们没了,这些人就会察觉到危险,为了不让咱们变得更加强大,他们会不惜一切手段将咱们斩杀殆尽!” “关键在于,咱们到时候,很有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咱们。” “对。”云芷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日后知道要如何做了吗?” 第269章: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皇宫。 乾清殿内。 谢崇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疏时,佳贵嫔便穿着一身金丝织锦的宫装立在一旁研墨。 尹总管弓着身子从外面走进来,行了一礼,道:“陛下,去给五皇子送东西的人,已然回来了。” “嗯,那就好。” 谢崇头也不抬地应声,话落,见尹总管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停住笔抬起头来看他。 “可是出了事?” 佳贵嫔闻言也朝尹总管看了一眼。 便见他呵呵笑了笑,低垂着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昨个儿庆兰郡主和莲儿小姐,和云大人她们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谢崇挑眉,眸中带着几分探究的兴致,“是所谓何事?” “好像是个误会,具体什么,老奴不知,只听说,后来郡主和云大人打起来了,闹得不可开交,云大人家的小厮见事情闹大,便请了花小王爷和五皇子去处置。” “那后来呢?” 尹总管慈祥一笑,道:“殿下公正,花小王爷聪慧,是以,事情解决的很好,当天便不闹了,只是,眼下郡主和云大人,还是不合。” “她俩就一个性子的人,不合很正常。” “这倒是。”尹总管应声,“只是……” 谢崇本来已经低下头去蘸墨汁,闻言又掀开眼皮朝尹总管看了一眼,“只是如何?” 尹总管面露担忧:“郡主性子坚定,不是个肯服输的,云大人也是个犟的,两位眼下住在同一屋檐下,长久以往,只怕要出事。” 谢崇冷哼一声。 佳贵嫔心想:这尹总管不愧是大内总管!真真是会说话! 连谢庆兰性子骄纵都能说的这般好听,也是厉害! 不过…… 她想起上次同云芷见面时的场景,眸光流转,心下有了几分思量。 “这两个小丫头,得亏是女子,这要是儿郎,只怕是要将朕的皇城都给掀了!” “哪儿能啊……”尹总管笑呵呵地,“郡主心中是有国家大义在的,也是最敬重陛下您的,云大人更是为国为民,将陛下视为神祗,这两位,也就小事上互相看不过,但,对待陛下,那都是一样的敬重爱戴。” “哼!你倒是会给她俩说好话!” 谢崇虽是冷嗤,但眸光并不冷厉,扫了两眼奏疏后,说道:“罢了,左右不过是孩子间的打闹,只要不闹到朕面前,不将皇家的脸丢到百姓面前,都不必理会。” 尹总管闻言笑呵呵道:“陛下真真是最仁爱的陛下,若那两位知晓陛下这般疼爱她们,定会多多收敛。” “算了吧!她们这两个惹祸精!就只会在朕面前装乖巧,去了别处,那都是一个比一个的骄纵霸道!” 尹总管笑着附和:“那还不是陛下您自己个宠出来的?” “哼!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都敢打趣朕了?!” 见皇上佯装震怒,尹总管忙跪下认错,“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都是老奴口无遮拦,老奴该打,老奴该打……” 尹总管说着,便抬手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巴掌。 佳贵嫔察言观色,见谢崇并未真的生气,便柔声劝道:“陛下,您就饶了尹公公这回吧,他呀,也是为逗您开心?” 谢崇冷哼,睁大眼睛瞪向佳贵嫔,“朕用的着他逗?” “不用不用……”尹总管忙开口答话。 佳贵嫔见他眼睛虽睁的大,却并无奴婢,忙福身认错,“是臣妾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谢崇冷哼了声,“回头再罚你。” 这话说的七分正经,三分调情,佳贵嫔羞赧地低下了头。 谢崇转过脸来,见尹总管还在,当即拿奏疏扔了过去。 “狗东西!还看!” “哎,老奴这就出去!” 尹总管忙起身小跑着退了出去。 虽是挨了骂,但,尹总管并不恼,乐乐呵呵的出了大殿。 因为他知晓,谢崇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这般,看似在骂人,实则眼睛里没有半分阴鸷。 但,那佳贵嫔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给谢崇递梯子,好让他有台阶下。 想来,她的位分,不会止步于贵嫔…… “师傅……”见尹总管笑呵呵的,元宝凑过来,低声问:“陛下怎么说?” “不怎么说。” “那云家那边?” “不用管。” 元宝诧异,刚要开口问,尹总管便压低眉眼看他,元宝惊得心下一咯噔,忙闭了嘴。 - 有了云芷的开解,杜茹玥豁然开朗,就连下午在院子里碰到莲儿,都不似先前那般咬牙切齿了! “你……” “哼!” 见莲儿独自一人穿过院子,像是从男客院那边过来,杜茹玥一言不发的上下打量她,吓得李黛猛地一哆嗦,还以为杜茹玥是想跟她动手,正瞅着要往哪里躲时,便见杜茹玥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李黛心惊胆战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目送着杜茹玥走远,这才捂着心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 “师傅!” 云间院主房内,花赫正躺在躺椅上,盖着毛毯睡觉时,忽然觉得有寒风吹进来,惊得他拧着眉头睁开眼,便瞧见一个红色的人影,以一个漂亮的滑跪,跪到了他的跟前,还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 花赫猛然一惊,等看清来人时,嘴角狠狠一抽,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不等花赫回过神来,穿着红色大氅的杜茹玥便曲着腿后退一些,对着花赫“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托这三响头的福,花赫彻底清醒了。 “不是,小丫头,你不好好在你表姐那儿待着,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杜茹玥抬起头来,望着他的大眼睛里满是真挚! “拜师!” “哈?啥玩意?” “师傅,我真得是潜心来求学的。” 花赫哭笑不得,微微低下头,好笑地打量了杜茹玥两遍,“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小丫头,跟我拜师,是想从我这儿学到什么?” “自然是真本事!” 花赫乐了,“什么真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杜茹玥闻言,便将今晌午发生在她表姐院门口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说,而后满脸崇拜道:“师傅,我算是看明白了,您才是真正的高手!是连我表姐都比不上的高手!我们姐妹俩加一起都没解决的问题,被您三言两语解决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师傅您天赋异禀,远超常人!是常人该膜拜的存在!” “不像我,就会着急上火!咋咋呼呼了半天,啥也没解决!啥也不是!” “真的,我太差劲了,实在是太差劲了!在那儿脸红脖子粗的蹦跶了半天,没治住那黑心莲不说,反而被她拿捏到由头,泼了一身脏水!” “不像我师傅,人长得好看也便罢了,偏生脑子还这般好使,三言两语就堵得那黑心莲说不出话!徒儿我真真是心生敬仰!愿日后为师傅马首是瞻!” “所以,师傅,您看在我诚心求学的份上,收了我吧!” 第270章:看来,你也挺蠢的嘛! 杜茹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来之前在心里打的草稿,全都倒了个干净,而后便猛地一个叩首,等待花赫的答复。 “啧……”花赫盯着杜茹玥的后脑勺,勾着嘴角笑出声。 “这么溜,该不会是你表姐教的吧?” 杜茹玥脸有些热,脑袋埋的更低了。 “不是。” “豁……” 花赫但笑不语。 杜茹玥不敢吭声,就那么柄着呼吸、紧张又焦急地等着。 屋内寂静如斯,只偶尔有炭火燃烧发出的微弱声响,屋外则是一片寂静,许久都没有一丝声音。 杜茹玥紧张的满头热汗,心想:这府中实在是太安静了,回头一定得买几只大狗来,别的不说,至少有个声响啊! 其实,雪狼更好!只是那玩意儿得打小养起,大了之后就不好养熟了! 其实,她的阿黄就很不错,只是表姐说它太大了,死活不愿意让她带过来。 想到这儿,杜茹玥可惜的心下直叹气,却乍然听见一句:“收了你,与我而言,有何好处?“ 杜茹玥瞬间大喜过望! “好处大大的!” 她兴奋的抬头,激动的冲着花赫一阵比划,什么随便出入云家啦、随便使唤她啦、甚至逢年过节还能得到她的孝敬啦…… 花赫单手撑着脸,对她口中的“好处”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见状,杜茹玥备受打击,说话声音都小了。 “这些都不行的话,那师傅您想要什么?”她话落,想起自己的宝贝阿黄,说道:“其实,我还有和宝贝。” “什么宝贝?” 杜茹玥认真比划了下,“这么大的,至少活了大几十年的黄金大蟒蛇!若师傅你喜欢,我可以忍痛孝敬给您的。” 花赫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连连摆手:“大可不必!” 收礼他可以接受,但,把他当成礼物送给蟒蛇加餐,恕他不能接受! “好吧……”杜茹玥讪讪地低下头。 花赫眨了眨眼,问:“你就没别的了吗?” 杜茹玥委屈巴巴地摇头,想了想,又道:“我实在是没什么了,不过,若师傅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或者能弄来的,一定给师傅办好!” “真的??” 见花赫挑眉,杜茹玥瞬间又有了自信,拍着胸脯保证:“真的!” “好!”花赫打了个响指,冲着杜茹玥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杜茹玥试探性凑过去,可待听到花赫说的话时,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傅……” “嗯?” “非要这么做吗?” “嗯。” 花赫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你也说了,本王不是寻常人,想做本王的徒弟,自然是要做些与众不同的事。” “好吧……” - 是夜,子夜三刻,整个儿京都都笼罩在寒冷的寂静中时,一道身影来到了德亲王府的后门处。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披风,巨大的兜帽盖住了整个脑袋,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咚咚咚”黑衣人上前,抬手在门上瞧了三下,略作停顿后,刚要再瞧,便听有人道:“别敲了。”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来,便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谢毅。 四目相对,黑衣人并不言语。 谢毅戏谑地挑眉,抬脚上前,“怎么?被本公子的美貌迷住了?”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猛地朝他胳膊抓过来,惊得谢毅忙闪身躲开,然而,黑衣人并不放弃,接连朝他攻来。 谢毅被连续攻七八招后,先前的戏谑和潇洒全都丢了个干净,眉头都有些拧了起来。 “不是,你这女人怎么这样?连句玩笑都不许人说?” 黑衣人不言,动作不停地朝他脸颊攻了过来! 谢毅吓了一跳,忙飞身躲得老远,见黑衣人要追,激动的抬手休战。 “打人不打脸,你不知道吗?!还有,我不就说了你一句,我都知道错了,你干嘛还揪着不放?” 闻言,带着兜帽的黑衣人,总算开了口,“我以为,毅公子没事儿找事儿,是想找我切磋一二。” “我……” 谢毅有一瞬的无语,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算了,本公子不跟你计较。跟我来吧。” 他说着,一跃而起,翻过了德亲王府高高的墙头。 而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则原地站着不动。 谢毅见他没跟上来,又翻上墙头来寻:“你倒是跟上来啊!” “为什么不走门?”黑衣人沉声发问。 谢毅气笑了,蹲在墙头挪瑜她:“女人,这大半夜的,突然开口,你知道得惊动多少府卫吗?怎么?你是想明日一早,让整个儿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来过吗?” 黑衣人不语,就站在那儿不动。 谢毅等了一会儿,见她还这样,咬着牙冲她竖了个大拇指:“成!你牛!” 他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露出谢毅那张气到扭曲的脸。 “请吧,贵客!本公子亲自给你开的门!” 黑衣人这才抬脚,略过他,进了院子。 谢毅气的翻了个白眼,而后“吱呀”一声关了房门。 深夜,重归于寂静。 很快,天空中便飘起了雪花,打着旋儿的从空中落下,就好似阳春三月里的棉絮,带着柔而绵软的美感,只可惜,冬夜寒寒,无人欣赏。 - 谢毅带着人一路走的悠闲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心情好的人在趁着雪夜逛园子。 黑衣人看着谢毅身上单薄的衣衫,见他一副丝毫不冷,甚至还饶有兴致哼歌的模样,抿着唇没吭声。 一路兜兜转转,当黑衣人第三次经过同一处假山时,终于忍无可忍! “谢毅,有意思吗?!” 森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谢毅嘴角勾起一个邪肆的微笑,得意又自傲的转过身来。 “啧,才发现,看来,你也挺蠢的嘛!” 黑衣人冷哼一声,“看来,德王并非真心跟我谈,既如此,告辞!”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原本无人的园子里,骤然出现十几个带着戏谱面具的黑衣卫,全方位将她包围了起来! 见状,黑衣人猛地转身看向谢毅,“你想干什么?!” 谢毅摊手,笑得狡诈而嚣张,“这话你不应该问我,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他们想干什么。” 他满不在意地歪头,状似不经意地对着面具黑衣卫一摆手,面具黑衣卫们,顿时齐齐朝立在雪地里的黑衣人攻了过去! 第271章:就地斩杀! “噗——” 一炷香的功夫后,原本被雪铺白的园子里,染上了星星片片的血迹,甚至,还有几个黑衣卫躺在地上。 其余几个站着的,则虎视眈眈看着单膝跪地,靠着长剑支撑,才没让自己倒下的女子。 历经地狱般的缠斗后,女人的黑色披风早已碎的不成样子,失去兜帽的遮挡,露出了她原本的面容。 谢毅眼看着嘴角带血、面色苍白的女子,笑着朝她走了过去,几个面具黑衣卫见状,忙让开了一条路让他走进去。 “我就说你是个蠢的嘛,果然!” 谢毅嘲弄地啧啧,盯着女子狼狈的模样看了又看。 “云芷啊云芷,你说,若我就这么杀了你,再对外宣称,你夜闯德亲王府,被就地斩杀,会如何?” 是了,跟谢毅进入德亲王府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云芷! 闻言,云芷满脸怒气地看向他,“那就要恭喜你,回头与我一道陪葬!” “放肆!” “啪——”地一声,谢毅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云芷脸上,直接甩的她嘴角裂开!鲜红色的血液,当即顺着嘴角流下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 云芷不卑不吭,无惧无畏。 “你和德王的解药,这世上只有我和我师叔祖会做,你们杀了我!就再无解药!只要没有解药,三日内必死!当然,你们也别想让我师叔祖给你们解毒,那不可能!” 说到这儿,云芷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云芷不亏!能让你和德王两个人同时为我陪葬!我死而无憾!” “呵!”谢毅笑了,猛地捏住了云芷的下巴,“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让你直接死吧?” 云芷看着他嘲弄的笑,“有什么关系吗?” 谢毅冷哼,夹大力道攥着她的下巴,“你就算是死,也得给我们解毒之后才能死!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那你大可以试试!” 正此时,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对着谢毅略一俯身,说道:“毅公子,王爷吩咐,让您把人带过去。” “知道了。” 谢毅阴鸷的看了云芷一眼,这才恶狠狠地甩开云芷,转过身吩咐面具黑衣卫:“把她带走!” “是!” 两个面具黑衣卫上前,一左一右压住云芷,又有黑色纱布遮住她的眼睛,这才带着人随同谢毅离开。 - 一刻钟后,云芷被人摁着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听到了谢毅向德王行礼的声音。 也是此时,有人伸手扯开了遮着云芷眼睛的黑色纱布。 屋内点着灯,云芷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须臾,又缓缓睁开,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书房,德王彼时正背对着她站在书架前翻书,谢毅则立在书案前,目光阴冷又嘲弄地看着她。 在她身后,是两个面具黑衣卫。 “本王还当云家的后人是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云芷冷笑,“我也当德王品德有多高尚,原来,也不过如此。” “哼!” 德王中气十足的冷哼一声,转身的同时,猛地将手中的手扔向云芷,云芷见那书风劲十足,想都没想,便要躲开。 然而,被身后的面具黑衣卫一挡,没能完全躲开,那本书擦着云芷的脸过去,在她脸上划出了一道两寸长的划痕。 很快,鲜红色的血顺着划痕流出。 “牙尖嘴利!” “哪儿比得上德王你卑鄙无耻!” “放肆!” 德王满身怒气,看着云芷的目光里满是厌恶,“本王本不愿与你这等罪人一般见识,也几次三番警告过你!是你无知猖狂!甚至,还以下犯上,给本王下毒!” “若非如此,何至于此!” 云芷闻言激动起来,挣扎着就想站起身来,然而,黑衣卫紧紧压着她,以至于她无论如何,都起不了身! “王爷当真是好大度!好口才!自己家的错处一点儿不说,将全部罪责推到我的身上?怎么!就因为我无依无靠,好欺负是吗?!” “哼,无知猖狂的妇人!还敢指责本王!谁给你的胆子!” “那王爷设计坑杀当朝正三品太医院院使!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看着激动的云芷,德王嘲弄一笑,“不过是皇上哄你玩的说辞,你还真当了真,呵!真是愚蠢至极!” 云芷笑了,“是,我是愚蠢,我但凡聪明些,当初就应该直接下剧毒杀了你!而不是怀着不伤王爷性命的想法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哼!花言巧语!本王告诉你,你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你毒杀亲王的事实!” 闻言,云芷再度激动起来。 “是我要杀你吗?!我与王爷无冤无仇!若非王爷要杀我!我何至于如此!” 德王怒地拍桌,“若非你违逆本王,本王何至于对你下手!” 云芷气红了眼,也真真是气笑了! “王爷这话说的好生有意思!” “我违逆王爷?我那时刚刚回到京都,一个无依无靠的医女,如何有胆量违逆王爷!莫说王爷,这京都里随便一个人我都得罪不起!” “当然,王爷也清楚这一点!不然,绝不能将庆兰郡主汗血宝马之死,推到我身上!任由郡主打杀我!” “若非那时我从太后那里领了为世子看诊的差事,又有世子的人及时赶到,我只怕早就死在你德亲王府!” “后来,庆兰郡主拿此事威胁于我不说,还直接强制我为柳姑娘看诊!若非她拿我性命威胁,我如何愿来德亲王府!” “那柳姑娘为何生病,我想德王你最清楚不过,你和郡主两人不合,便可着我这无依无靠的医女折腾!” “我不治好柳姑娘,郡主要杀了我!我若治了柳姑娘,您又要杀我!怎么?我伸头、缩头都是一个死呗!既如此,我为自己谋一线生机,又有什么错!” “难道,就因为我无依无靠,就不该有求生的权利么?!” “哼!一个罪臣之女,你三年前就该死!” 德王神情狠毒,看着云芷的目光,好似恨不能立刻将她挫骨扬灰! 云芷气笑了,“真是好一个无良无德的德王!有你在,我大安国,何愁不灭!” “但,你放心,为了感谢你杀害我的恩情,我一定让你在国破家亡之前,痛苦无比的死去!“ “狂妄!” 云芷这话成功激怒了德王,让他赞了一肚子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 是以,想都没想,便拔了剑,朝着云芷攻了过来! 第272章:你不配! “父王不可!” 眼看着德王的剑直直朝着云芷的喉咙刺去,谢毅飞扑上前,堪堪拦住了他! “有何不可?!”盛怒之下的德王,连眼睛都是红的! 谢毅急声道:“父王,儿子知道你厌她恶她!可是父王,咱们的毒还未解,若她死了……” “哼!本王就不信,这天底下这般多能人异士!就没人能解得了她的毒!” 谢毅见德王身上的怒气消减了些,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怒骂道:“有,自然是有!只是,这贱人害的咱们这样惨!就这么杀了她,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话音未落,谢毅转身,一脚踹在了云芷胸口。 “咔嚓”一声,云芷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一股腥甜味儿涌了上来。 “噗……”云芷苍白着一张脸吐出一大口血来! 谢毅笑得阴狠,“贱人,还想故意激怒父王好死个痛快?哼!我告诉你,没门!” 云芷身子不堪重负的晃了晃,但因着有两个黑衣卫压着,这才没摔倒下去。 谢毅扫了她一眼,拉着德王绕去了书架后。 德王这才怒地摔了剑,怒骂道:“区区贱民!也想跟本王谈条件!” “父王息怒。”谢毅忙斟了一杯热茶送过去,待德王伸手接过,方才道:“我知父王是厌极了那贱人,我又何尝不是?可是父王,眼下咱们身上的毒还未解,若她死了,咱们……也只怕凶多吉少啊!” 德王啜了几口热茶,沉了眉眼,“还没找到能解毒的人嘛?” 谢毅摇头,“她这毒诡异的很,寻常医者压根瞧不出来,眼下能解毒的,也就这贱人一个,若她死了,若……若咱们半个月后拿不到定期的解药,只怕……” 接下来的话,谢毅没有说,但德王已然明了。 “难道……本王就得这么忍着她?” “那倒不至于。”谢毅笑着绕到德王身后给他捶背,“父王,这贱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对付一个女人,那不是手到擒来么?父王放心,我等下就叫人将她关到水牢里去,让那些小家伙好好招待招待她,我相信,不出七日,她定能……” 谢毅话音未落,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有面具黑衣卫急匆匆跑进来回禀:“王爷,郡主来了!” “什么?!”谢毅惊诧的脸色大变。 德王则一拳头砸在了桌面上,满是怒气道:“这不孝女,竟还敢回来!” “父王,眼下要如何?” 德王眉头紧皱,然而,还不待他发话,黑衣卫便急匆匆回禀:“不好了,王爷,郡主带人打进来了!” “竖子敢尔!” 德王激动地起身,一张便将上好的金丝楠木的书桌,拍裂开来。 谢毅瞧的一阵肉疼,然而,尚来不及可惜这书案,便瞧见德王怒气冲冲地出门去,忙快步跟了上去。 “砰!”地一声响,房门被人撞开,紧接着便瞧见一个黑衣卫被踹了进来,撞倒后墙滚了几圈后,闷哼出声。 与此同时,手执长鞭的谢庆兰在纷纷扬扬的飞雪中,走了进来。 云芷发誓,那是她此生觉得谢庆兰身姿最帅的时候,饶是后来谢庆兰一身铠甲,满身是血的立于战火飞扬的战场内,被无数人赞誉郡主有“战神”之姿时,云芷也仍旧觉得,那个雪夜里,一身劲装,手执长鞭、与飞雪中信步而来的少女,最最帅! 真的,太帅了,帅的她都快听不见院子里那激烈的打斗声! “好好好!谢庆兰!你就是这么为人子女的!陇西李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德王质问声连连,身上的怒气多的几乎快要爆出来。 然而,他站在原地没动,甚至,都不敢用手中的长剑指着谢庆兰! 于一片狼藉之中,谢庆兰冷漠的眉眼搜寻到了狼狈不堪的云芷,但,她并未理会云芷,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口。 “云芷,我要带走。” 她这话说的毫无情绪,却是将德王气的心梗! “你、你……逆女!” 谢庆兰目光森冷地瞥了他一眼,“德王,慎言!” “你……”见谢庆兰连个“父王”都不喊,德王险些背过气去! “好……好!好!你真不愧是那个贱人的女儿!跟你母亲一样的讨人厌!” 谢庆兰用看死人一般的神情看他,“聒噪!” “你、你、你……” 德王气的快要目眦尽裂! 然而,谢庆兰理都不理他,抬脚便朝云芷走了过去。 “郡主……”见谢庆兰上前,黑衣卫忙挡在云芷跟前,“您不能带走此人。” “滚!”谢庆兰话音出口的同时,一巴掌将人甩了出去。 另一人见状,身形猛地颤了下。 然而,还未回神,谢庆兰那双冷漠的双眸便落在了他脸上,“你也想死??” “郡主……” “啪——” 谢庆兰不等他开口,便抬脚将人踹倒了后墙处,“咔嚓”一声后,那人吐出一口血,趴在了地上。 谢庆兰看着倒在地上半死不活地云芷,嫌恶的皱了皱眉,“起来。” 云芷苦笑着看她,“肋骨断了,起不来。” 谢庆兰脸黑了一黑,下一瞬,刚弯腰,一个身影便闪了过来。 “你不能带走她。” 看清来人,谢庆兰眸中浮现一抹深深地厌恶之色,而后,一句话都没说,便朝谢毅发动了杀招。 谢毅哪里是谢庆兰的对手!几招下来,便招架不住,眼看着谢庆兰有杀了自己的意思,急中生智,躲到了德王身后! 德王躲闪不及,眼看着谢庆兰要打在他身上,厉声道:“逆女!你敢忤逆。” “啪”地一声,那根快要抽断德王脖子的长鞭,硬生生转了个弯,将书房的南墙硬生生抽出了一条缝隙! 隆冬的寒风,当即顺着那缝隙窜了进来,外头的打斗声,也越发清晰。 “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 见德王还要开口,谢庆兰嘴角扯出一抹嘲弄,“谢澎,你别忘了,你至今还能保留着德王的名号,是因为我、我母亲,以及,陇西李家,否则,就你做过的那些事,足够陛下将你鞭尸了!” “还有,少提我母亲,你不配!” “你——” “人——我带走了,若你对她不满,大可以来找我,但,若你搞花招弄死他,那我……不介意送你去黄泉路上陪着她!” “你知道的,对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