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反派技能拯救男主》 第1章 我不会去相亲的 今年,南江市的气候偏冷,是那种渗透进骨子里的冷,但奇怪的是,都十二月中旬了,仍不见大雪覆盖。 这会天色慢慢黑了,沿街的路灯排排亮起。 东朝区较为偏僻,人不多。 裴璐瑶刚从书局出来,迎面一股寒风袭来,略略吹乱了她的长波浪卷发。 这季节,属实太冷了。 她穿了毛绒大衣、特厚打底裤,外加一条围巾,双腿都还是禁不住直哆嗦。 “嘀——”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大概是滴滴师傅已经到了。 正巧一缕碎发迷住了眼,她用指尖轻轻挑开,只见远处缓缓驶来一辆车。 迎着灯光,她微眯了眸打量车牌。 “……g253.” 是这辆。 “师傅,是我,尾号0727。” 车子停住。 她打开车门,很快就溜了进去。 好在车内开了暖气,司机还播放了一首曲调悠扬缓慢的歌,总算是褪去了一身的寒意。 “嘀——”又是一声提示音。 裴璐瑶闲着无聊点进去看,原是气象局最新发布的一条晚间新闻,“近日,本市将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出门在外的朋友记得多穿衣……” 初雪。 南江市终于要下雪了吗? 她侧头望向窗外的夜景,喃喃低语:“要下雪了。” 可惜夜雾蒙蒙,并没有看清什么。 司机以为她在跟他说话,便很自来熟地接过了话:“是啊,如果今晚不下雪,那估摸着就是明天了,今年冷得很,但这雪就是迟迟不下,要是下了,或许就没这么冷了。” “嗯,跟光打雷不下雨一个道理。” “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没有……” 司机看了看导航:“你不是要去南甲医院吗?” “哦……”她点点头,“我去看望一位阿姨。” 这司机看着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倒是健谈得很,心也善。 沿途经过北桥时,裴璐瑶礼貌地询问:“师傅,能不能在前边的泸家铺停一下,我下车去取个水果。” “可以啊。” 小哥很好说话,就把车子停在了店铺旁。 她匆匆下车去店里取货。 不到半分钟就回来了。 “这天气确实很冷。”就这么一趟的功夫,她说话都能哈出白气了,“谢谢你啊师傅。” “客气干啥,举手之劳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话,不久,便抵达了南甲医院。 从车上下来后,她提着水果一路小跑着进了医院。 “欸,裴小姐,你来了啊,这天气很冷吧,瞧你哆嗦的,记得多穿点衣服。” 杨护士认得她,毕竟她来了三年了,也算在南甲医院混熟了脸。 裴璐瑶笑了笑,问:“黎阿姨近日身体可好?” “算有进步吧,吃得多了。” 她欣慰地点头:“那就好,杨护士,我先上去了。” “嗯,你上去吧。” ~ 轻轻推开门,迎面扑来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透着股让人难耐的沉闷和阴郁。 房间内的光线昏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双眼紧闭,那模样瞧着应该是睡得挺久了,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却依旧可见当年的倾城之色,像上世纪那个神仙打架的年代、从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大美人。 如不是生得这副绝代风华的骨相,儿子又怎会是霁月清风的桀骜少年呢? 裴璐瑶踩轻了脚步,也放轻了动作,将水果搁在桌上,又把窗户开了一小缝隙透透这满屋的消毒水味道。 “瑶瑶,是你吗?”身后传来淡淡沙哑的嗓音,是刚睡醒的迷糊,仿佛快要被风吹散了。 她回头,一脸的歉意,“黎阿姨,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啊。我看这屋消毒水的味道太重了,本想开着透透空气,您要是觉得冷了,我就把窗户关上。” “开着吧,这屋内的味道确实重。” “好,那就开一会。”裴璐瑶扶着黎景蓉坐起来靠着枕垫,“黎阿姨,您会饿吗?我先给您削个苹果?” “不了,我不饿,瑶瑶,你来一趟就别忙活了。”黎景蓉握住她的手:“来,你坐在这里。” 她便听话地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边倒了杯热开水,“黎阿姨,您这刚睡醒呢,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嗯。” 温水入喉,黎景蓉苍白的唇都滋色了不少:“瑶瑶,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不知为何,裴璐瑶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似乎知道了黎景蓉想说什么,“黎阿姨……” 凑巧,手机铃音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备注为“妈妈”打来的电话。 黎景蓉抿了抿唇,体贴地笑了:“去接吧。” 她点点头,起身去接电话。 走廊外除了几排长椅,偶尔路过两三个人,便空荡荡的,炽白的光线更衬得冷清。 她挨着楼梯角落,按下接听键:“妈……” 可尾音还未落至,那头却是一顿气势汹汹的吼骂:“喂,裴璐瑶,你又去医院了啊?这三两天跑医院的,你人长在医院了是吗?我说你弟弟回来了你都没这么热心呢?让你去机场接一下你都不愿接。” “书局忙,没空。” “没空?”裴母一下拔高了音量,“你没空接你弟弟,有空去医院照顾外人啊?” 裴璐瑶到底是没忍住皱了皱眉,把手机拿远了,那声音尖锐得耳膜都快要穿破了。 “妈,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啊,我耳朵没聋,我听得见,而且,弟弟今年都二十四岁了,他知道怎么回家,用不着我去接他。” “裴璐瑶!你成心要和我作对是不是?我让你去接你就去接,废什么话啊,我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来孝敬我的,不是来气我的!……” 或许十几年前,她会选择忍气吞声,再或许几年前,她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把话顶回去,可如今却丝毫波澜都没有,不痛不痒,当放屁一样,只想快点结束这通惹人厌烦的电话:“妈,你有事直说吧。” “那什么……吴大妈给你介绍了一户好人家,月入二十万,有车有房,家在市区中心,还是研究生呢,反正贼优秀。”兴许是有求于她,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你啥时候有空,去见一面呗。” 裴璐瑶听得倦极了,连带哈欠都打得老长:“不去,我说多少次了,我不会去相亲的,你别白忙活了。” 第2章 念着会疼的名字 裴璐瑶听得倦极了,连带哈欠都打得老长:“不去,我说多少次了,我不会去相亲的,你别白忙活了。” 那头又开始骂了:“裴璐瑶,你这个呆脑筋的,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吗?你都三十一岁了,大龄剩女的标签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弟弟着想吧?” 果然…… 句句皆在弟弟的身上。 她觑了一眼四周,没来人,不由得加重了音量,“我不需要相亲,单是一家书局就能养活我自己了。”许是被气得浑身都热了,这大冬天的,她竟然撸了撸袖子,“再说了,我凭什么要为弟弟着想啊,他是没手还是没脚啊?他不能自己赚钱吗?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裴璐瑶,亏你还是做姐姐的,怎么能这么自私啊……” 她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裴母的长篇大论:“对对对,我自私,我自个儿快活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管你们的死活啊,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以前我是真傻,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乖乖听话了,你就能像爱弟弟那样爱我了。” “喂,你……” “还有,好处好处,你只想着捞好处,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你会有那么一刻担心我嫁过去会受到委屈吗?你不会,你当然不会了,你眼里只有钱!只有弟弟!只有你荣华富贵的后半生!而且当年,我吊死在这棵树上的时候,你可是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啊!怎么?现在就要落井下石了?” 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揭穿老底,裴母显然不乐意了:“裴璐瑶,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妈妈!我把你生下来的这份恩情你永远都还不完!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脾气也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呵。”裴璐瑶在心里冷笑。 她眉梢轻佻,云淡风轻,“是啊,有人疼爱,自然就被宠坏了脾气、宠得无法无天,不像以前没人爱没人疼的时候,只能唯唯诺诺地当一只缩头的乌龟。” 哦,对了,她才不是乌龟呢。 曾经他说过,她是一只非常可爱、非常特别的小兔子,虽然温顺,但也有调皮的一面,当然了,被逼急了照样会咬人。 “你醒醒吧,现在还会有谁宠着你啊,江家大少爷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江季野早就死了,人家都不要你了,如果他真的爱你,又怎么舍得抛下你啊,你自作多情什么……” 电话那头的裴母仍旧在喋喋不休地肆意嘲讽,刺耳极了,甚至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得到那张尖酸刻薄的嘴脸。 但这一瞬,裴璐瑶却忽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仿佛坠了船,身体沉入海底,与冰川同葬,没有希望,也没有求生的念头。 她只觉得周遭一片空白,好像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记忆都渐渐远去了,唯独那细密如针穿的疼痛一缕缕地蔓延到心脏最深处的地方,痛得无法呼吸。 季野。 江季野。 这三个字,始终篆刻在她的心头。 念着,就会疼的名字。 三年前,西雅图的一场夏日,在那座盛放玫瑰的别墅院里,那个把她宠上天的江季野、那个承诺每年陪她一起看初雪的江季野、那个喊她兔子小姐的江季野、那个教会她勇敢的江季野、那个鼓励她追寻梦想的江季野,死了。 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年。 她记得,那明明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她记得,连那一天的风都格外缱绻。 可是,他却在家中开枪自杀了,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浸染了一整件白衬衫。 那把枪,是他十五岁那年,他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捷克cz-97手枪。 后来,他用这把陪伴了十三年的枪,结束了自己风华正茂的二十八岁。 为此,失去独子的江崇峥无法接受事实,最终突发心梗不治而亡。 黎景蓉本就身体虚弱,常年喝中药,最后更是在儿子自杀、丈夫不治而亡的双重打击下,从此一病不起,瘫痪在床。 裴璐瑶也曾质疑过,江季野是不是真的不爱她? 如果他真的爱她,那又为何舍得将她弃之不顾? 可是,每个深夜从梦中醒来,全是他们爱过的痕迹。 他总是埋在她的颈间撒娇着求亲亲,有时候又会哭得难过,他眼眶里流下来的热泪在她的身上是如此滚烫,他的黑色头发刺得她是如此的心痒。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得千山万水。 “王莉春——”裴璐瑶的情绪彻底失了控。 裴母有点被震住了,也意识到自己言重了,但又嘴硬不服软:“这还有王法吗?你怎么敢直呼我……” “如果你以后再提这些字眼,咱们法院见吧。” “喂……” 她果断掐掉了电话,没了那聒噪的大嗓门,耳根子都清静了。 平复了心情后,她才回了房间。 黎景蓉看她鼻头红红的,就猜到了事因:“瑶瑶,你又和你妈妈吵架啦?” 裴璐瑶点点头,自嘲道:“我当她是妈妈,她却当我是摇钱树。” 哪怕是一个陌生的滴滴司机,都让她在这个寒夜觉得不甚温暖,但反观她喊妈妈的那个女人,只会在她的心上捅刀子。 “瑶瑶,或许接下来我要说的,跟你妈妈差不多。”黎景蓉眉头略有几分沉重,再开口时,灰澄的眸中深深萦绕着化不开的悲伤,宛如晚秋的蝉鸣,苍凉不已,“瑶瑶,你今年也才三十一岁,还很年轻,可也到了该结婚生子的时候了,阿姨知道你是个情深的好姑娘,我的心里也一直认定你就是江家的儿媳妇,可季野他……已经回不来了。” 很显然,黎景蓉的这番话把裴璐瑶击得溃不成军,也让她的眼眶轻易泛了红,有些隐忍,有些哽咽:“黎阿姨,你也想让我忘了江季野吗?” 黎景蓉闭了闭眼,良久,似乎下定了决心,再睁眼时,目光格外的坚定,“是,瑶瑶,你该忘了他。”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让别人忘记自己的孩子是一件如此残忍的事情,可偏偏这道枷锁不应该绑在一个年轻姑娘的身上,用她似锦的前程去背负这世间最绝望最无助的痛苦,这于江季野而言,何尝不是他无法饶恕的罪孽呢。 第3章 下雪了 “你和季野在一起的那三年,你照顾了他三年,在他死后,又照顾了我三年,你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江家无以回报。曾经我也私心地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过往,当做什么事都从来没有发生,但过往终究是云烟,我的想法太可笑也太自私了,如今我只觉得对不起你,我很愧疚。我知道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所以,不如学着放手吧,瑶瑶。” 风似乎停了,整个世界骤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连楼道而过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裴璐瑶却意外冷静得可怕,“但我舍不得忘了江季野。” “黎阿姨,你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胜过了余下的二十八年。” 所有人都在让她忘了江季野, 却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要记得江季野。 她的三十一年,江季野这个名字就占据了整整十八年。 仿佛深海里的一道光,他肆意,又张扬,惊艳了她的青春,也惊艳了一整个岁月。 因为心里已经住了一个满分的人,所以看谁都觉得差了点意思。 况且,那个意气风发的江季野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年。 她又要如何能够释怀呢? 就像庙宇突然轰塌的神座,从此,成了她疯魔的执念。 “黎阿姨,不要再让我忘了江季野,好吗?” 她心意已决。 “好,不提了,都不提了。” 黎景蓉的身体仍旧很虚弱,刚说了一会话,唇色又白了:“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季野这个臭小子是走了,却把你和我都困在了南江这座寒冷的城市。哦对了,瑶瑶,刚才你出去接电话那会,杨护士上来过,我听她说今晚好像会下雪,怕路堵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可是……” “不用担心我,这里是医院,我能有什么问题啊。” 思量几许,裴璐瑶终是点点头:“好,那黎阿姨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改日再来看您,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 ~ 出了医院,徐徐寒风直往裤管里灌,两条腿凉嗖嗖的。 裴璐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么冷,得穿双长靴子。 她叫了滴滴,还有六分钟才到。 医院旁就是个公交站,那里有棚顶,可以遮挡些风,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快步走过去。 突然,视野里划过一点点的白色。 她不自觉地伸开手,去接住眼前这个白色的东西。 只见它轻飘飘地往下落,落在手心,很快化成一滴水,透凉透凉的。 她茫然地抬起头,于是看到了漫天的雪花。 下雪了。 下雪了! 南江市,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裴璐瑶骤然觉得惊喜,鼻尖被冻得通红,就连眼眶也被风吹得红红的,但这一刻,却丝毫掩不住她的开心,像得到了期悦已久的糖果,甜得发酸。 “江季野,下雪了。”太冷了,一张口便哈出了缕缕白气。 这场雪,比往年来得要晚很多。 “可是,你又失约了。” 她望着空寂的长街,再望向远处的万家灯火,像在机场等一艘船,那个承诺每年陪她一起看初雪的江季野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记得六年前。 那晚,也是这么一场初雪。 雪花细细小小地落在头发上,还有衣服。 呼出的气,变成了烟。 她说:“江季野,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神仙哦。” 他笑了,“对,你是人间的小仙女。” “江先生,我给你跳支舞吧。” “好啊。” 她在雪地里仿若蝴蝶翩翩起舞,仍旧记得月光青白、夜色朦胧,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江季野,那样温柔又沉溺的目光。 也是这一晚,她和喜欢了十二年的江季野终于在一起了。 苦守十二年,终得如愿以偿。 回忆如电影倒带,一帧一帧,交织着世间最平凡又最可贵的爱恋。 裴璐瑶吸了吸鼻子,眶里明显有泪,她却倔强地仰头,不愿让泪轻易落下。 她没有那么的脆弱,也没有多么的无坚不摧。 只是有时候,会莫名地觉得委屈。 黎阿姨说得没有错,江季野这个大混蛋是一走了之了,却把她困在了南江这座寒冷的城市,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斩不断的思念。 到底是有些撑不住了…… 她靠着公交站牌缓缓蹲下,把头埋进膝盖,任眼泪肆意夺眶而出。 她喜欢雪,却总是在初雪这天哭得最惨。 世间之痛,莫过睹物思人。 她真的好想他啊,好想好想,想得快要疯了。 “姐姐。” 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裴璐瑶一惊,随手胡乱地抹掉眼泪,并挤出一张标准的笑脸来:“小朋友,你找我啊?” 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他点点头,因为少了颗大门牙,说话时还有点儿漏风:“姐姐,有个哥哥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小手上,捏着一束崭新的信封。 她纳闷:“哥哥?哪个哥哥啊?” 小男孩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把信封整整齐齐地放到她手里,然后笑了笑,转身跑走了。 “欸……” 她心想,应该是小男孩的恶作剧吧。 这会蹲久了,脚有些麻,裴璐瑶扶着杆子站起来,正巧车子来了,“嘀嘀——”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司机问:“小姐,你是尾号0727的乘客吗?” 她点点头:“对,是我,那个……我脚有些麻了……” 司机大哥倒是爽朗,懂得她的意思:“没关系,你不用太着急。” 她简直难以形容这种脚麻的感觉,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一样,不算痛,却寸步难行。 终于扶到车把了! 她打开车门,上了车后,寒意暂褪。 音响里正播放着一首无歌词的曲子。 静谧,安宁。 裴璐瑶稍稍整理了围巾,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小男孩给她的那束信封。 闲来无事,她摆正了信封,淡淡地瞟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却瞬间让她凝住了所有的目光。 那纯白色的信封上,只用黑色笔墨写了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名字。 收件人:裴璐瑶 寄件人:江季野 江季野! 这个名字一旦闯入她的世界里,她就再也无法镇定了。 第4章 十八岁的江季野 那纯白色的信封上,只用黑色笔墨写了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名字。 收件人:裴璐瑶 寄件人:江季野 江季野! 这个名字一旦闯入她的世界里,她就再也无法镇定了。 借着车窗外的灯光,她反反复复、又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好久。 没错。 不会有错的。 这就是江季野的字迹! 她死也认得。 可是,他早在三年前的那场夏日,就已经开枪自杀了。 为何这封信会在那个小男孩的手上? 哥哥?难道小男孩口中的哥哥就是江季野吗? 不可能啊…… “师傅,你能不能原路返回一下,我不去北星小区了,我……我突然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弄明白……钱我一样转给你,不用取消订单,你看行吗?” 那诚恳又破碎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不忍拒绝。 司机大哥也是个感性人:“好,妹子,我送你回去,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事情,那一定得弄明白,否则会后悔一生的。” “嗯,谢谢你啊。” 很快,便返回了公交站。 下了车,寒风凛冽,刺骨的冷意再度袭来。 这场雪下得很大,青色柏油路都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偶有车胎滑过的纹痕。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拢着夜幕。 裴璐瑶四处寻望,可除了被昏暗灯光拉长的影子,偌大的街巷空寂无人,也早已没了小男孩的踪迹。 找不到了…… 她找不到了。 双手被冻得失去知觉,她仍旧紧紧握着那束信封。 这是她的信仰。 可如今这个信仰,却让她又爱又恨,又痛苦又绝望。 雪如尘轻飘飘地落在她的睫毛上,晶莹的泪珠随之滑落眼眶,她有些崩溃和无助,对着空旷寂寥的长街无望地喊道:“江季野,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可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开始嘲笑自己的荒谬。 三年前,她亲手捧过江季野的骨灰,把他洒向了天地山河。 他桀骜不驯,一生都在追求自由,热爱放纵疯狂的赛车世界,也向往芸芸众生的真理与信仰,亦从不受世俗和定律的约束。 像酒一样浓烈,上瘾又迷醉。 像风一样自由,活得无拘无束。 像太阳一样耀眼,活得肆意张扬。 却被一把轮椅困住了后半生。 没有野性的江季野,就像失去苗种的火焰,再也无法燎动整片森林,那几年,他饱受了精神上所有的折磨所有的摧残。 死后,她又怎会让一个小小的盒子困住他崇尚自由的灵魂。 他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裴璐瑶低下头,失神地盯着手中的信封。 摸着质感,里面是有东西的。 回到家中,她直奔卧室,点开了桌旁的小台灯。 深深呼吸后,她犹如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许是被冻的,或是太过紧张,手指竟不停地微微颤抖。 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被折成长方形的纸条。 她取出纸条,将它铺平。 却一瞬潸然泪下。 仿佛有人狠狠抓住她的心脏,竟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这张纸名为“少女与鲸鱼”,是六年前她在香山青海旅游时买的,后来,她夹进了一本书里,那本书最后落在了江季野的房间。 纸上用黑色钢笔写下的不过寥寥几行字,在昏黄灯光下连墨色都淡了不少。 可那掩在字里行间中的不舍与决绝,哪怕隔了四季轮换的三年,都能让裴璐瑶轻而易举地、完完全全地崩溃掉。 这赫然是一封江季野生前未寄出去的信件。 也是他的绝笔。 字字泣血,三年前折磨着他,三年后同样折磨着她。 最后,漫长时光化为墙上钟表指针滴答的声音,她抱着信封,流泪满面,几乎哭到哑声,失去所有力气地缓缓跌倒在地上,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这世间最让人绝望的,莫过于曾经把你从深渊里拉出来的那个人,他自己深陷黑暗中苦苦挣扎,你却救赎不了。 “兔子小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但我很幸庆,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还能遇见你,你是上天留给我最宝贵的礼物。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三年前在香山青海的那场重逢,我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是你,让心灰意冷的我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我想为你而活、陪你看世间万物。可现在,我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时常分不清现实与幻境,我感到痛苦万分,又迟迟得不到解脱,你的爱和父母的爱永远弥补不了我身体上心灵上的残缺,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救赎得了我了。所以我决定,赴一场盛大的死亡。我死后,你不需要难过,也无需为我流泪,你赐予我的这三年,胜过一切,唯独遗憾遇见你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初最好的我。如果时光能倒流,那时候,十几岁的江季野一定要早点学会爱你。 感谢存在与不存在的信仰。 感谢弥合的时空。 感谢曾经失去与现在拥有。 山水有来路,早晚复相逢。 我的兔子小姐,祝你一生平安喜乐。” 署名:江季野 —————————————————— 眼皮上隐隐有刺白的光线。 裴璐瑶忍不住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目即是一片青葱的绿植、斑驳的树影、午时的阳光,和把墙壁刷得雪白的教学楼。 嗯?她怎么在这里? 不对……这个地方好眼熟啊。 “顽强拼搏,超越极限。” “挥动激情,放飞梦想。” 她照着篆刻在墙上的金色字体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终于恍然记起,这里不就是她的高中学校嘛! 南江市第五中学。 “喂,快走了啦。”耳旁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裴璐瑶下意识偏头看去。 却恰恰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瞥,让她瞬间愣住,片刻陷入失神中,而后又清醒又恍惚又震惊,唯独心口那种收缩感越来越强烈,反反复复,她竟潸然泪下。 白衬衫、黑裤子,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个她念着就会疼的名字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十八岁的江季野,桀骜轻狂,染着一头雾灰黑发,戴着银钻耳钉,轮廓被正午烈阳衬得棱角分明,一半隐在暗色里,俊美阴郁,一半白得发光,恣意张扬,浑身透着一股难以驯服到骨子里的野性,他踱步走来,手里把玩着一瓶矿泉水,不管怎么看,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第5章 穿越了! 十八岁的江季野,桀骜轻狂,染着一头雾灰黑发,戴着银钻耳钉,轮廓被正午烈阳衬得棱角分明,一半隐在暗色里,俊美阴郁,一半白得发光,恣意张扬,浑身透着一股难以驯服到骨子里的野性,他踱步走来,手里把玩着一瓶矿泉水,不管怎么看,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皮相生得好、长得高、会赛车、家里有钱有势也就算了,就连那手都是上上品,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且白皙透红,简直性感。 哪怕把玩的只是一瓶矿泉水,却因为那双手透露出的贵气,而像是在把玩着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 “江季野。”她喃喃。 这世上天生就有那么一种人,只要他一出现,所有人都会沦为背景板,你的眼中独独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或白或黑,也独独他是最浓墨重彩的笔触,深刻得心尖窒息。 很显然,江季野就是这种人。 一如那年盛夏,他穿着干净松垮的白色校服,站在人群里,站在阳光下,也站在了她的心上。 三年了,他从不来她的梦里。 如今,倒是以十八岁的模样回来看望她了。 裴璐瑶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笑出了眼泪。 她对他的全部思念在这一刻通通疯狂地可怕地涌了出来,仿若突然的山崩与海啸,亦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下一秒,她撒开腿径直朝他跑了过去。 这时候,人都走得光了,只见眼前还有一个女生直直跑向他,她的目的性实在太强了,早就习惯被众星捧月的江季野眸色淡淡的,打算像往常一样处理这种表白方式,他挑眉,“同学……” 可等来的却不是那些娇滴滴的情话,而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大逼兜。 卧槽? 他几分错愕,“你……” 裴璐瑶毫不犹豫地重重几拳砸在他的身上,竭斯底里地怒吼,又带着颤抖的哭腔:“江季野你他妈混蛋啊!你凭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啊?不是你告诉我要做一个勇敢的兔子小姐吗?我勇敢了,那你呢?其实你才是那个躲避现实、害怕面对一切的胆小鬼吧!” 她在尽情发泄内心压抑已久的委屈。 犹记得,江季野开枪自杀的前一天,他还满眸温柔地对她说,明天订个披萨。 可她等来的并不是美味的披萨,而是他的死讯。 他竟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愿亲口跟她说。 只给她留下了一具冰冷的、被血染红的尸体,那样触目惊心,夜夜从噩梦中痛到无法呼吸。 她其实也有过一瞬是恨他的。 却忽然,手腕被人用力箍住,浅浅的温热随之一缕一缕地渗进了皮肤里,原本还沉浸在发泄中的裴璐瑶蓦地愣神,大为震惊。 这梦里怎么会感觉得到温度呢?连同触感都还那么的……真实。 江季野从不打女生,但也不代表他可以忍受莫名其妙的撒泼,此刻他的神色并不算明朗,“喂,你他妈谁啊?” 哦对了,这时的江季野还不认识她。 她煞有介事地说:“那个……我叫裴璐瑶,五班的……” 不对啊,在梦里她干嘛要管他认不认识她呢。 正想继续发泄情绪,眼一瞟,才惊觉被他按住的手,指尖还紧紧攥着那封信。 江季野的遗书。 她下意识想把手缩回来,他却看穿了她的意图,两指一抽就夺走了信,纸条被折成长方形,看不清内容,“这什么啊?表白情书吗?” “还给我……” “瑶瑶!”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旁,裴璐瑶再次惊了惊,侧头看去。 只见不远外的陈梦怡还是记忆里高中的模样,扎着两束可爱的丸子头,正气喘吁吁地道:“你不是说要去上个厕所吗?怎么跑来这里了啊,害我找不到你,快下去排队吧,迟到了会被老德给罚死的……欸,江……江季野……你们……” 视线缓缓落到他们交错的手上,陈梦怡惊愕地捂住了嘴巴,俨然一副误闯瓜田的表情,这两人暧昧举止的,到底什么情况啊?!! 江季野终于松开了手,云淡风轻,就像是在划清界限。 但一旁的裴璐瑶却喜出望外。 陈梦怡,她的发小,是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友情。 后来陈梦怡结婚生了孩子,便搬到榕城去了,很少再见过面。 此刻见到熟人年轻时候的模样,她只觉得久违,禁不住地感慨:“小梦,你生了孩子以后就变胖了好多,看你现在多漂亮啊。” “……” 陈梦怡一脸黑线,有些尴尬:“瑶瑶,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才十八岁,怎么可能生孩子啊,男朋友都没有呢!” 连一旁的江季野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盯着看戏。 “对了,你刚才说下去排队是什么意思啊,老德……” 老德…… 王伟德,外号老德。 这不她高中校导主任嘛! 陈梦怡皱着眉看她:“瑶瑶,你是上个厕所上得失忆了吗?今天下午两点半老德要在操场开展高考最后冲刺的演讲活动啊。” 高考? 她曾经听过这场演讲…… 后知后觉,如一道雷狠狠劈过大脑,裴璐瑶骤然陷入了沉思。 十八岁的江季野,十八岁的陈梦怡,还有这所高中学校…… 她试探般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果不其然,同样是夏天校服…… 她又抬手摸了摸头,发现后脑勺上扎着的正是高马尾。 而事实上,从高中毕业后,她就不再扎高马尾了。 不可能吧!!! 她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肉。 好痛! 梦里不可能会有痛觉的。 所以,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梦境! 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裴璐瑶简直难以置信,惊得连爆四五声“卧槽”。 她这是……穿越了? 不是吧,这种万分之一的概率还真让她给遇上了? “哎呀瑶瑶,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啊,咱们快走吧,打铃了。”陈梦怡真的急死了,抓着她的手腕转身就一个劲地往楼梯下跑。 “欸慢点,我老胳膊老腿的……” 裴璐瑶最后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之上的江季野,他帅气模糊的轮廓倒映进她的眸中,仿佛那年偏热的暑风吹拂涟漪,屡屡怦然心动。 ~ 第6章 老师,我要举报 ~ 操场中央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一群人。 裴璐瑶对这场演讲记忆尤深。 那年老德不顾学生反抗,硬要在下午两点半的操场上举行演讲活动,美曰是为了让烈日激发出学生们昂扬奋进的斗志,以便决战高考冲刺的最后一个月。 但事实却是午时太阳正值最热,学生们被晒得满头大汗,苦不堪言。 于是台上激情演讲,台下骂骂咧咧一片。 这会儿,陈梦怡拉着她挤进了五班的队伍。 她抬头,正对阶梯的第一块砖头。 独独那块砖头裂了缝长出草,所以她才记得很清楚。 当年,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 她突然喃喃道:“黄衣服。” 陈梦怡疑惑了:“瑶瑶,你在嘟囔什么呢?” 很快,老德以一身黄西装亮场。 底下纷纷调侃一句“老黄人”。 没错,眼前的这一切都在照着原来的剧情发展。 所以,她是真的重回高三了!!! 那么换句话说,手拿剧本的她是不是就可以改写原时空江季野最后自杀身亡的结局了? !!!!! 裴璐瑶顿然欣喜若狂。 她的每一个大脑细胞都陷入了这场盛大的狂欢中。 她终于可以救赎江季野了。 她终于可以弥补他们之间所有的遗憾了。 不过,她还有一点好奇。 她究竟是以什么原因重回到高三的? 仔细想来,似乎江季野生前未寄出去的那束信封才是她穿越时空的关键。 信封…… 她顺势摸了摸裤兜,可什么也没有。 嗯?信封哪去了? 倏地,脑海里冒出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哦!原来是被江季野给拿走了! 裴璐瑶往后探了探,五班与九班离得不算远,加上他个子高,她能轻轻松松地锁定他的位置。 九班倒数第一排。 但彼时的江季野,人如其名,野性难驯,而她不过一个暗恋他数年、普普通通的隔壁班女同学,两人之间毫无交集,所以,想要逆天改命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罢了,她也不是杞人忧天的主,当务之急是要拿回信封。 等老德演讲完都打铃上课了,人群散乱她肯定追不上他,外加他那个落拓不羁的性子,保不准那封信早被他丢进某个角落的垃圾桶里了。 那就坏了!!! 打定主意,裴璐瑶开始挪队:“同学你好,我借过一下。” 身后的陈梦怡却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瑶瑶,你干什么啊,被老德发现你就惨了。” “我有急事,你放心,我不会被老德发现的。” 她一步步地越过人群往后挪队,终于挪到八班来了。 烈日当空,真的很热,又怕被抓到,更是挪得谨慎小心,如此一会的功夫就累得满头大汗了。 她边抹汗,边回头探望情况。 可这一探,却把她急坏了。 江季野已经猫着腰从后面开溜了,因为最后一排人高马大的,老德视线受阻压根发现不了他,偏偏他还经常旷课逃学,两三星期见不上一次面都是常有的事情,今天要真让他逃走了,谁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就跟抽盲盒一样。 那她的信怎么办啊!!! 当时的情况迫在眉睫,裴璐瑶想都没想,直接破口大喊:“报告——” 这会夏日炎炎,操场上的风连吹过耳畔都是安静的,除了老德在台上演讲的说话声,底下一片沉寂,毫不夸张,几人间距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她扯开喉咙大喊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好像往平静的湖面掷了一块石头,那个冲击力非常之大。 于是所有人纷纷寻着声音看去。 江季野也不例外。 他下意识停了脚步,偏头回望,其实那只是一个本能的反应,但还没来得及了解前因后果,就见一只芊芊玉手隔着人群远远地指向了他,连同那声音也一字不差地落入耳里—— “老师,我要举报九班的江季野,他已经准备偷溜了。” “!!!” “!!!” “!!!” 原本还听得昏昏欲睡的学生们瞬间清醒,仿若炸开了锅,一个个陷入激烈的讨论中。 拜托,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江季野! 五中的风云人物。 江家的大少爷。 他就算科科零分,不学无术,也能回去继承亿万家产,所以老师们对他旷课逃学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容到只要他不犯法就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老德不一样。 作为校导主任的他,从教二十多年,为人刻薄古板,不苟言笑,在他眼里,不论家世背景如何,对待学生始终只有两个字——严厉! 这不,老德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沉声问道:“江季野,你这脚丫子抹油,打算上哪去啊?” 死磕到底,必定两败俱伤。 江季野倒是不怕。 不过…… 他视线缓缓落到裴璐瑶的身上,撩着眼皮盯着她那张还算清秀的脸蛋,话说刚刚挨的那一大逼兜还隐隐作疼呢。 半晌,他忽然偏开头笑了声,慢条斯理,“老师,我也要举报,这位同学根本就不是八班的。” “!” 裴璐瑶万万没料到这团火最终会惹到自己身上来,略显心虚:“你……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八班的……” 他手插着兜,混身透着股懒劲,“就凭你是五班的。” “……”大意了! 原时空的江季野在这时候根本就不认识她这号人。 虽然他的名字早在十三岁那年就记在了她的心上,可她的名字却是在往后的十年才走进他的心里。 “我……我就是八班的!” “那我也没打算偷溜啊。” “你放屁吧,你脚都挪那么远了,这还不准备偷溜呢?” “我东西掉了,捡一下不行吗?” “……” 她一言,他一句,谁也不肯认输,整得好不热闹。 人群更是窃窃私语。 眼看自己激情澎湃的演讲活动被彻底打乱,老德简直火冒三丈,脸色比乌鸦还要黑:“你们两个别吵吵了,等会结束后都给我留下来!” “……” “……” 不久,铃声敲响,演讲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班级。 唯独裴璐瑶和江季野被老德留下来训话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除此之外,还罚写两千字检讨,明天上交。 等训完了话,上课时间已过半。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说一下以后的更新时间哦: 星期一、三、五、日每天两更 星期二、四、六每天一更 第7章 裴同学,你喜欢我对吧? 不久,铃声敲响,演讲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班级。 唯独裴璐瑶和江季野被老德留下来训话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除此之外,还罚写两千字检讨,明天上交。 等训完了话,上课时间已过半。 这时候三点多钟的校园,除了从远处教学楼传来稀稀朗朗的背诵声,就只剩下树梢上燥热的蝉鸣。 回教室的路上,一直默默跟在江季野身后的裴璐瑶终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小气,报复心那么重。” 闻言,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偏头看她,语气里略有几分不可思议,“我小气?” “是啊,我不就打了你几下嘛,你至于那么记仇,死活都要拉着我下水!” 他有点被气笑了,微微撩了撩眼,“拜托,暂且不说你打的那几下有多重,我就问你,是谁先向老德打小报告的?奇了怪,我就是准备偷溜了,那又关你屁事呢?我就算裸奔,都不关你事吧?我们无冤无仇的,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嘛害我?现在逃课也不成了,我还没怪你,你倒是怪起我来了。” “我……”裴璐瑶一时语塞,在这件事上她确实理亏,“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可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了。” “对了。”她朝他勾了勾手,“还给我吧”。 江季野垂眸盯着她指尖一瞬,不明其意,“什么东西啊?” “之前被你抢走的那封信。” “信?”他摸了摸口袋,取出纸条,漫不经心地问,“这个?” 白晃晃的纸条映入眼帘,她心神一动:“对。” 说着,就要夺过纸条。 却先一步被他抬高了手臂。 两人之间差了足足二十二公分,偏偏他还故意把纸条拿高了,裴璐瑶就算是努力踮着脚尖也没法够得到。 她怒了:“江季野!” 他玩世不恭地耸耸肩,压根就不畏惧她的怒火,一把拆开纸条,并照着篆写在纸上的字墨一句一句念了出来,“兔子小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但我很庆幸……是你,让心灰意冷的我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我想为你而活……啧,这么肉麻……你写剧本呢?你以后梦想着当编导?……” 他嬉皮笑脸,完全不当回事。 直到瞥见了最底下白纸黑字上署名的三个字——江季野。 他那张帅脸瞬间僵住,看向她的眼神渐渐趋向于看变态的眼神。 “卧槽?老实说,你……你不会有什么疾病在身上吧?” “妈诶,我起鸡皮疙瘩了!” 在他眼里,她仿佛一个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裴璐瑶急忙解释:“没有,我没有病,这封信是你写给我的。” “你还说你没病?你妄想症吧?”江季野指了指信上的笔迹,“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字,就算今天打死我,我也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 “……”他确实写不出来。 高中时他因为疏于学习,所以字迹潦草。 是后来他不幸遭遇了那场意外,无法接受事实、为了躲避一切,他把自己关进房间,坐在轮椅上每日每夜地练了半年书画,才写得这一手好字。 他的字,是开在伤口上的花儿,绚烂悲伤。 但她确实有苦说不出:“可是…这字真的是你写的……” “行了,我懂了。”江季野用手示意她别再说了,俨然一副福尔摩斯的样子,就差整个放大镜了,他深邃的黑眸微挑,染着几分笑意地睨她,“裴同学,你喜欢我对吧?” “……!!!”难道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先是劈头盖脸地给了我几拳,后来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老德举报我,现在又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封信,其实你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因为你喜欢我,对吗?” “不……不是,我……” 他凉薄了声音,像贴着耳脊骨灌入,渐渐分明,“我承认你的表白方式有些特别,但不好意思啊,追我的人多了,你也不是我喜欢的款,我劝你早点放弃,免得到时伤身又伤心,怒骂我是渣男。” 裴璐瑶一直都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他喜欢的款。 暗恋他的那些年,她亲眼看着他身边的女朋友换了又换,哪一个不是明艳动人的大美女呢? 但又如何? 他在遗书上说过,和她在一起的那三年,胜过一切。 在二十八岁的江季野心里,开在山路旁的白菊比得过千千万万朵盛放的玫瑰。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位信誓旦旦的十八岁少年,裴璐瑶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闪过他埋在她颈间求亲吻的画面,一幕幕,那样沉溺又迷醉,像缺了氧的鱼,离了她就不能独活。 她忍不住低头轻笑,眼神傲娇:“是,我是喜欢你,可我也没打算追你啊,你在自作多情什么呢,我只是想要回我的信而已。” 她摊开手掌,“还给我。” 有意思,有意思! 江季野耍起了小性子,竟然捏着纸条上下扇风,眉间尽是挑衅之色,“你不是说这封信是我写的吗?既然是我的东西,干嘛要还给你?” “你——”可恶,居然着了他的道! 他低笑了几声,长腿一迈,转身进了男生厕所,面向她时,还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纸条,眼底掠过一抹玩味,“你敢进来吗?你敢进,我就还给你啊。” 呵,幼稚的男高中生。 彼时的江季野,正值野性难驯,还真是把这个年纪男生的劣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她裴璐瑶再怎么说,心里住着的也是个三十一岁的灵魂,进个男生厕所又有什么不敢的。 下一秒,她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从容地走进了男厕所。 “还给我!” 趁着他未缓神的功夫,她猛扑着上前去抢纸条,力度之大,使他后脚跟没稳住趔趄了一下,好在手肘撑着洗手台,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但两人的距离也由此拉近,呼吸间可闻。 感受到身上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蓦地,裴璐瑶的心跳滞了滞,她竟是如此眷念这个跨越了整整两个时空的怀抱。 她有些动情,也红了眼圈:“江季野……” 突然“嘎吱”的一声,厕所间的门不紧不慢地打开了。 第8章 反派出现 突然“嘎吱”的一声,厕所间的门不紧不慢地打开了。 一位身着灰衫的男人走了出来,鼻梁处架了副黑框眼镜,整个人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三人面面相觑。 裴璐瑶认得他是二班的物理老师,只因为那惹人注目的地中海发型,她还有点小迷糊,却率先开口:“老师,那个……你没冲水。” 场面一度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尴尬。 “哦……”男人摸了摸脑袋,本来还想着回去冲下水,却猛地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这一男一女在厕所里干什么呢!!! “喂,你们两个哪班的?学校里禁止谈恋爱,你们倒好,还谈到厕所里来了?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啊?” 犹如炸弹,一颗一颗投掷而来。 她连忙从江季野身上爬开,慌乱解释:“不是,老师你误会了,其实……” “尤其是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闯男生厕所呢?这成何体统?” “没有……” “行了,啥也别说了,明天一起叫家长吧!” “……”完了!!! ~ 最后,裴璐瑶到底是没能如愿拿回那封信,江季野这个混蛋竟让她帮他写被老德罚的那两千字检讨,她无计可施,只得咬牙答应了。 下午放学后,她来到停车棚。 但找了足足一圈,仍旧没见到她的小黄车。 奇了怪,车呢? “瑶瑶,你还没回去呢?”陈梦怡都已经打扫完卫生了。 她找得满头大汗,“我车不见了。” “车?你早上不是说车坏了拿去修了吗?” “什么?”裴璐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车坏了?” 陈梦怡点点头,不禁纳闷道:“你早上好像是说车胎破了,车篮子也坏了要换个新的,瑶瑶,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呀?” “哦……”她笑了笑,随便搪塞一个理由,“天气太热了,脑子有点短路了吧。” “那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先走喽,明天见,拜拜。” “嗯,明天见,拜拜。” 话说回来她的这辆小黄车已经有些年头了。 缝缝补补一年又一年。 王莉春向来对她吝啬,死活不让她换新车,导致这车没几周就坏,不是破胎泄气,就是车把车篮子坏了。 这会估计还放在李大爷家修理呢。 那车铺子离学校挺远,不过裴璐瑶倒是知道有一条小巷子可以抄近道。 趁着天色未晚,她背紧了书包就出发了。 虽然这些年北宁区已经建得繁华,好多老房子都被推翻了,不过好歹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年,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眼前的一切,都和她记忆里最初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了。 红瓦砖的矮平房,硌脚的石头路,老旧的电线杆,墙缝上的杂草,堆在角落里破烂的农具,还有发黄的灯泡…… 全是久违的老朋友。 前面有一块地在施工,挖掘机挡在正中间,那机器运作老响了。 裴璐瑶转身进了巷子,不远处挂在杆上的红灯笼随风摇曳。 随即,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竟是方阿姨家的玫瑰糕。 她记得那玫瑰糕甜甜酥酥的老好吃了,可惜后来换了人,就差了些味道。 “方阿姨。” “欸,来了。”她经常来买,因此方阿姨也就认得她,“你放学啦。” “嗯,刚放学不久。”她指了指柜子,“给我来块玫瑰糕。” “好嘞,稍等哈。” 不一会,方阿姨将打包好的玫瑰糕递给她。 “方阿姨,钱我放在这了。” “嗯,好嘞。” 裴璐瑶使劲嗅了嗅袋子,香,太香了。 身旁有几人略过,她也没在意,专心致志地拆着袋子,终于拆开了,她心心念念的玫瑰糕就近在嘴边。 她浅浅地咽了咽口水,正准备品尝美味的时候,却恰巧有人毫无预兆地从后面重重撞了她的肩膀,她一个不稳,玫瑰糕就从手中脱了落砸在地上,甚至还滚了几圈。 眼见整个玫瑰糕都沾上了灰尘,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巷子不算窄,不至于路过一下就撞人肩膀上去。 而且这撞了人还不道歉,八成故意。 “喂!”她的小宇宙爆发了,没多想,就冲着那人的背影喊道,“你他妈眼瞎啊?” 忽然,那人顿住了脚步,微微侧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眼瞎啊,这么宽的路非得撞上我,怎么?你少一只眼睛吗?” “呵。”那人似乎低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管你是……”在看清那人的脸后,裴璐瑶由最开始的震惊慢慢转变为愤怒,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姜泽昊!” 姜泽昊,是导致江季野最后自杀身亡的罪魁祸首。 按剧本来讲,他应该是人人喊打的大反派。 那时,江季野读五中,他读隔壁职校,两人都是赛车的疯狂爱好者,不过一个是鼎鼎有名的江家大少爷,一个是臭名远扬、整天打架的小混混,天生八字不合,互看不顺眼。 后来听说,两人同上一所大学,还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生,经常大打出手。 但小吵小闹也罢。 可偏偏故事的转折就在于二十三岁那年。 那年,江季野和姜泽昊在沙北州公路进行赛车比赛。 没曾想,江季野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在比赛途中因为刹车失灵而冲出山崖,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双腿瘫痪。 江季野一生崇尚自由的灵魂只能困于轮椅,再也无法赛车,连正常走路都成了奢望,他接受不了事实,也饱受了精神上所有的摧残折磨,抑郁成疾,患有无法治愈的心病,最终迷失在幻境与现实之中,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决定用那把陪伴了十三年的枪结束自己风华正茂的二十八岁。 意外发生之后,姜泽昊认罪,被判死刑。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被饶恕的罪孽,哪怕到了下辈子,他也必须血债血偿! 只要杀了他,只要阻止了那场意外,那么这个时空的江季野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了,她也就可以改写原时空的悲惨结局了。 对,一切只要杀了姜泽昊! 当时,裴璐瑶确实是这么想的,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还是被狠狠拉回了现实。 她的拳头还未伤及姜泽昊半分,就被他用力箍住了手腕。 那劲真的大,她忍不住皱了眉,很快败下阵来:“疼、疼……” 第9章 她江季野毒唯 对,一切只要杀了姜泽昊! 当时,裴璐瑶确实是这么想的,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还是被狠狠拉回了现实。 她的拳头还未伤及姜泽昊半分,就被他用力箍住了手腕。 那劲真的大,她忍不住皱了眉,很快败下阵来:“疼、疼……” 他却漫不经心地挑眉,完全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哟,这不是知道我名字呢,谁给你的勇气,嗯?” 姜泽昊,隔壁职校的老大。 旷课逃学,群架单挑,他什么都干。 打架都是见了血进了医院才会收手。 玩起赛车来更是不要命。 总之两个字概括——疯批。 但他那张脸却生得极好,足够瞩目,在北宁区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可裴璐瑶仍然有想掐死他的冲动:“你放开我!你管是谁给我的勇气……” 话到后面,越说越小声。 只因为他身后的几个小弟全都黑压压地涌上来,凶神恶煞,流里流气,长得嘴歪脸斜的,还挺有震慑力。 她到底是怂了。 如果一不小心把自个儿的小命给搭进去了,那她还怎么拯救江季野啊! 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她很快赔个笑脸,彻底服软了:“大……大哥,我错了……” 明明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下一秒就喊大哥了。 这变脸速度堪比翻书啊。 姜泽昊颇为嫌弃地瞅了她两眼,“你搁这给爷摆脸谱呢?” “不是……”他的压迫感属实太强了,好在裴璐瑶急中生智:“其实……其实吧,姜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话刚落,周遭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连那沙沙树叶掉在地上的摩擦声都听得见。 她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把谎圆下去:“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刚刚的行为,也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姜同学,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虽然我的眼里没有你,可我的余光中全是你啊,你知道吗,我心里有块地,爱你我死心塌地,你知道我最爱上什么课吗,不是体育课,而是爱上你的每一刻……” 对于土味情话,她可是信手拈来。 “咳咳……” 但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却都一言难尽。 尤其姜泽昊,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松开了箍住她的手,并往后退了几步,瞧那哆嗦样像是被吓到了,或许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恶心到了,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脏东西,“你……你他妈离我远点。” 啊呀呀,原来这臭名远扬、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姜老大也会害怕这种土味情话所带来的终极尴尬啊,估计这会脚趾扣地,都扣出一栋城堡来了吧。 真是笑死人了。 裴璐瑶心里使劲憋着坏笑,面上倒是表现得分外深情:“姜同学,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世上有五种鸭,丑小鸭、扁嘴鸭、小黄鸭、烤鸭,还有我超级喜欢你呀!” “闭嘴!”姜泽昊终于忍无可忍了,被恶心到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本穿得松松垮垮的校服也被他无处安放的手拉扯得整齐,脸色如泼墨一般难堪,“老子有女朋友了,滚!” 既然演戏,那就要演全套。 她假意伤心,哇哇大哭:“姜同学,咳咳咳咳……”由于哭猛了,冷不丁被口水呛到,那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她不顾形象地大声咳嗽。 觑着她狰狞的面孔,姜泽昊乌黑阴鸷的瞳仁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大抵十八年了,还从来没有如此无语过。 好不容易顺过了气,眼见时机也该成熟了,裴璐瑶最后可怜兮兮地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姜同学……” “滚。” “滚就滚,你以后千万别喜欢上我。” “……滚!”他还真是惜字如金,生怕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但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立马拔腿走人,这时,身后却隐隐传来了他小弟的声音:“老大,我们还去找江季野报仇吗?” “废话!” 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往巷子外走去。 报仇? 像被针扎了心脏,骤然很疼。 “等等——”裴璐瑶追上姜泽昊,并挡住了几人的去路,“你们要找江季野报什么仇?” 姜泽昊居然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气,反而撩着眼皮打量她,眸色幽深如夜火,“你认识江季野?” “我和他同一所学校,认识也很正常吧。” 后面的一个小弟见状插进话:“那你知道他人现在在哪里吗?他抢了我们兄弟的车位,还打伤了我们兄弟的脸,我们正要找他报仇呢。” 不知为何,听着那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她忽然就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笑出了声,还笑得很狂妄:“哈哈哈哈就你们这长得歪瓜裂枣的,拽得跟二百五一样,别说他了,我要行,我也想上去扇个几巴掌……哈哈哈嗝……” 察觉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也收敛了笑声,认真道:“其实,我的意思呢,是江季野怎么可能和你们抢车位啊,拜托,人家江家大少爷诶,你何德何能让他跟你们这种人抢车位啊……” “额……不好意思……” 裴璐瑶赶忙捂紧了嘴巴,生怕再说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出来。 救命,她江季野毒唯! 一直沉默不语的姜泽昊神色淡淡的,唯独那眼神越发冰冷,低沉的声音更是蕴含着危险的气息,像吐着舌芯的毒蛇,“我们这种人,在你眼中是什么人?” 换做任何一个男生,早被打得进医院了,如今她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证明他已经足够克制了。 此时此刻,脑子乱得如毛线球的裴璐瑶蓦地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书中看到的反派技能。 其一,打进内部,取得信任,最后再一击反杀,取而代之。 看来,该打感情牌了。 “我知道,身为职校的人免不了会被人拿来取笑,大家一听到职校两个字,也总会莫名地和不学无术、混混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但这是不公平的,这是人们的一种偏见。” 她的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早晨玫瑰上的露水,那样真诚,“至少在我心里,我觉得职校的人都很讲义气,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你们身上有血性、有独属于少年的朝气,你们都是值得受到尊重的人,但作为某个团体的老大,可不能莽撞,在一件事情没搞清楚前可不能凭着直觉随便下定论,毕竟你的身后还有一群需要你罩着的小弟,你说对吗,姜泽昊?” 第10章 不要为了我打起来啊 “这江湖之人向来最讲究规矩了,没有证据可不能轻易诬赖别人。” 早些年,裴璐瑶就经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比如,人们讨论起隔壁的姜泽昊,不论是夸他帅还是贬他人品,最后总会用一句“哦,他职校的”来概括。 其实,他们在生活中受到的歧视确实要比一般人来得多。 好歹她也三十一岁了,比他们多了整整十三年的阅历,区区几个小男生,她还是很有把握能轻松拿捏的。 这不,姜泽昊看向她的目光头一次有了一丝惊艳。 当然,还有小弟表示不服,就是这个头发稀疏的黄毛,牙齿庞黑,估摸着烟抽多了,掐着嗓子说话:“抢在我们车位上的那辆车就是江季野的限量版迈凯伦,全城一辆,不是他,还能有谁啊。” “小兄弟,你先听我一句劝,别抽太猛的烟了,那牙比我二老舅的牙还要黑,你这样,以后是讨不到女朋友的。” 黄毛转头哭唧唧:“老大,她诽谤我啊,她诽谤我啊……” “还有,就算那辆车真的是江季野的,可驾驶座上的人是他吗?你们亲眼看到了吗?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反正我不信他会和你们抢所谓的车位。” 几人哑口无言。 好像她说的……是有一点道理在里面的。 隔着铺子散开的薄雾,姜泽昊那双黯沉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倏地点头,“你说得对。”顿了顿,他缓缓收回了意味深长的目光,“我们几个作为职校的人,确实经常会受到别人的歧视,别人也总拿我们取乐,正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歧视,我才要变得更强,也绝不容许任何人踩在我们头上撒野。” 裴璐瑶倒是惊了惊,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简直不可思议。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职校老大现在是在跟她谈心吗?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强大的圣母加持的光辉,于是,她干脆决定顺手捞一下这个迷途的少年。 如果他的本性不坏,如果他可以迷途知返,如果他不在江季野的车上做手脚,如果可以化敌为友,把敌人变成朋友,那么一切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想通后,她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说教:“姜泽昊,其实我认为你想要的变强,并不是在拳头上……” 洋洋洒洒的一段话还没说完,身后却猛地出现了一股力量将她重重推开。 “哎呦。”裴璐瑶趔趄了一下,胳膊肘刚好擦过老旧的墙壁,慢慢泛红了一片,疼得她忍不住龇了牙,回头怒喊:“妈的,谁啊……”看清来人后,她瞬间星星眼,藏不住的惊喜,“江季野!” 逆着夕阳余晖,江季野身上笼了层浅浅的阴影,偏头时,侧脸融入了暮色中,被分割进黑白区域,衬得棱角分明,他眉目冷清且疏远,低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好似在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是你啊。” 毕竟她有“江季野”滤镜,所以直接无视了他的冷漠,雀跃着小声问:“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但很不幸,江某人直接略过她,目光如炬地看向了一旁的姜泽昊。 可恶! “江……” “姜泽昊,你他妈的!老子平生最痛恨别人划破我的车。” 怒骂间,两人已经互扯上了对方的衣领,看那架势就要打起来了。 姜泽昊阴沉着脸,“老子没动你的车。” “敢做就要他妈敢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 仿佛刀剑相击,似有金铁之音在空中响彻,霎时战意浓烈,杀机暗伏。 裴璐瑶最初被这番场景给吓住了,但她还是壮着胆子去劝架:“喂,你们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啊,大家都是朋友……” 可换来的,却是同时响起的两声“闭嘴”。 于是,她干脆摆烂:“拜托,你们可不可以不要为了我打起来啊,我知道我从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路过的狗都会夸我一句,可是,不管你们谁受伤,我都会很难过的,好吗?” 那时,空气间足足安静了三十秒。 江季野和姜泽昊两人面面相觑,从那眼神表达出的意思,仿佛在说——“这傻逼女的在自言自语什么”。 “她谁?” “第一天认识。” “妈的,老子也第一天认识啊。” 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彼此的衣领。 “妈的,不打了,回家回家。” “尼玛,天都黑了,该回家收被子了。” “……” 只留裴璐瑶和几个小弟们在风中凌乱。 小弟们纷纷震惊:原来现在还有这种新型的劝架方式? 她无语,这两人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嗯……要说没给,这两人还真不打架了。 可要说给,也不像是给的样子。 算了,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很快,她把江季野和姜泽昊给追了回来,喘着气说道:“你们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呢,趁着太阳未下山,就在这里说清楚吧。”她偷偷拉了拉江季野的袖子,“你抢他们车位了吗?” “什么车位?”他满目桀骜,眉间尽是张扬之色,“我堂堂江家大少爷还需要抢别人车位?呵,真是可笑。” 裴璐瑶在一旁连连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家季野才不需要抢别人的车位呢。” 她说得太过顺口了,以至于让他都愣了愣,半晌后,才幽幽地睨了她一眼,“你神气什么?谁是你家的,咱能别乱攀关系好吗?” 她不甘示弱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并表示无奈地摊了摊手掌:“那你把信还给我啊,你还给我,我就不和你乱攀关系了。” “你这行为真高明啊!” “你用信来威胁我帮你写被老德罚的那两千字检讨的时候,你就高明了?” “……” 看向眼前斗着嘴的两人,黄毛好不容易终于插进了话:“拜托,现在不是你们俩乱攀关系的时候好吗?江季野,你的那辆限量款迈凯伦确实抢了我们兄弟的车位。” “迈凯伦?哪辆啊?”江季野还很认真地想了想,大抵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不好意思啊,车太多了。” “……rs那辆。” 闻言,他微眯起眼,薄唇抿了抿,“哦,那辆啊,被车队的人借走了。” 真相大白! 裴璐瑶猛地拍了一下手,比在场的所有人还要激动:“我就说不是江季野抢的车位吧?” 第11章 剁了你 裴璐瑶猛地拍了一下手,比在场的所有人还要激动:“我就说不是江季野抢的车位吧?”她抡了抡胳膊,抬头望向姜泽昊,“那接下来就说说你们谁划破了江季野的车?” 但出乎她的意料,姜泽昊的脸色竟然黑沉得厉害,眸光冷冽,让人不自觉心底生寒,他只是站着,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股强大的压迫感。 “谁做的?” 这时候,小弟们全都噤了声,没人敢答应。 下一秒,犹如淬了毒的冰冷从他嗓子里溢出来,语气再次阴鸷了几分,“谁做的?” 碍于气场,终于有个小弟受不住了,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长刘海遮住了眼,看不清表情,唯独声音可以听出莫大的恐慌:“老……老大,对不起,是我……是我划破了江季野的车,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姜泽昊听得眼底蓦然一片狠戾,“拖走。” “老大,不要啊,我不要,我……我错了……” 几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拐角,连同那凄厉的求饶声也淹没在了阵阵吃痛声中。 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裴璐瑶真有点被吓到了,她心有余悸地瞟向昏暗逼仄的巷子:“那……那刘海小哥……不会被打死吧?” 暮光更沉了,江季野深邃的眸子里盛着几分倦意,透着股漫不经心,“打死倒不至于,但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她狠狠哆嗦了一下:“那……那我们报警吗?” 他胸腔里突然闷了声笑,“谁跟你一伙的啊。” 转身抬脚走了。 “等等。”她追上去,拉住他书包,“我不懂,江季野。” 他停了脚步,手吊儿郎当地插兜里,索性靠在路灯杆上,“不懂什么?” 看他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了,她才放心松开手,把自己的困惑全都交代出来:“我不懂姜泽昊为什么要打那个刘海小哥啊,就因为他划破了你的车?” “你觉得?” “我觉得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江季野随即低笑了声,眼底漫开几缕意味不明的兴致,“算你还不至于太笨。”彼时,太阳已近山腰,头顶上的路灯毫无预兆地亮了,他高挺的鼻梁映着光,轮廓清晰深刻,“你知道身为老大最忌讳什么吗?” “背叛?” “背叛是其二,看姜泽昊刚才的态度,就知道他最忌讳自作主张的人。” 裴璐瑶还是不懂:“就因为刘海小哥自作主张划破了你的车,姜泽昊就要把人打得缺胳膊少腿的?未免有点大题小做了吧?” 江季野一瞬安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个老大,如果他的手下全都自作主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这样的老大还能有什么威慑力?杀鸡儆猴的道理你懂不懂?” 她终于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难怪姜泽昊能当上职校的老大,瞧瞧刚才那猩红的双眼、狂暴的气场。 江季野按了按颈间上的骨骼,迈腿往前走。 她又似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江季野,你要去哪里啊?” 他眉眼轮廓染着惺忪的倦,“看车队比赛。” “车队比赛?好看吗?”顿然,她眸色晶亮,眼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盛满期待,“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吗?” 柔和夜色中,他微敛着眼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仿若羽毛轻扫过她的心尖,酥麻麻的,她即将沦陷,只可惜下一秒,他薄唇轻启,“滚。” 还真是直男第一人。 “……滚就滚!”心里嘟囔:以后你可别后悔。 江季野还在身后笑着说,“明天两千字检讨记得啊。” 她整个人都气呼呼的,也不应话,背着书包跑远了。 这会已六点多钟,幸好李大爷的修车铺还没关门。 等骑着车回到家中,刚好七点整。 裴璐瑶家在东深巷的弄堂里,两层楼房,记忆中这里路灯老旧,还会时不时短路一下,就像恐怖片的场景。 不过最近刚好换了新的灯泡,挺亮的。 推开门,一股香味迎面扑来。 入目即是回忆深处的模样。 客厅的左边摆放着沙发,右边安着电视机,另外还堆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中间置着餐桌,裴晓町正大口大口叭啦着饭菜,吃得糊了一嘴的汤汁。 说实话,看着面前这个十一岁的裴晓町,她丝毫不觉得亲切,甚至还有想拿拖鞋拍他脸上的冲动。 他偏偏故意嘚瑟地晃头晃脑。 她龇牙咧嘴,朝他做出一个吓人的动作。 果然,他被吓哭了,大喊:“妈妈,妈妈……” 瞧那怂样,裴璐瑶满意地笑了,一把扔了书包,并瞥了一眼,今晚的饭菜还挺丰盛,有茄汁大虾,还有排骨汤。 刚好饿了,她也不顾没洗手就直接去拿虾。 “啪”一掌,她的手背红了。 伴着王莉春那尖锐的嗓音:“裴璐瑶,谁让你动手了,你弟弟还没吃完饭呢。” 这家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她必须是最后一个吃饭。 行,不吃就不吃。 她懒得搭理,沉默不语地回了房间。 摸索着开了灯,炽白的光线一下照亮了整个屋内。 她的房间不大,清一色的绿,也没有太多的家具,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块椅子,就没了。 裴璐瑶抚着墙上的奖状,全都泛了黄,有的字迹都淡了。 她的目光缓缓落到桌上的图纸,骤然握紧了拳头。 “裴晓町!”她拿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冲出房间,一把捏起他的耳朵,“你的手是不是贱的啊,干嘛随便乱画我的东西啊!” 他嘴里还嚼着饭,像泥鳅一样使劲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再这么手贱,老娘非得剁了你!” 他又一次被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妈妈……” 王莉春闻声赶来,见此场景,心疼地护住了裴晓町,并大声呵斥她:“裴璐瑶你疯了啊,这是你弟弟,你怎么刚回来就把你弟弟惹哭啊,你怎么当姐姐的,在学校读的书都读进屁股了吗?你爸爸走得早,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天天惹我生气的,我是为了让你孝敬我,替我分担一些事务……” 第12章 整顿家庭地位 王莉春闻声赶来,见此场景,心疼地护住了裴晓町,并大声呵斥她:“裴璐瑶你疯了啊,这是你弟弟,你怎么刚回来就把你弟弟惹哭啊,你怎么当姐姐的,在学校读的书都读进屁股了吗?你爸爸走得早,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天天惹我生气的,我是为了让你孝敬我,替我分担一些事务……” 裴璐瑶直接甩出图纸,狠狠打断了王莉春劈头盖脸的谩骂:“你看清楚这上面涂得乱七八糟的水彩笔了吗?红的绿的黄的紫的都有,怎么,在我作业本上画彩虹呢?我还怎么交作业啊?” 大抵理亏,王莉春抿了抿唇,声音稍稍客气了些,但也颇为刻薄:“你弟弟还小,不懂事,你作为姐姐让他点怎么了?” 哪怕时光倒回了十三年前,王莉春脸上的皱纹淡了许多,连白头发都没了,可那护着弟弟的心至始至终从未偏向过她。 “裴晓町都十一岁了,还小呢?搁以前照他这个年纪,人都保家卫国去了!他那是不懂事吗?他是犯贱!”她终于忍无可忍,压积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和怒火骤然爆发,“让他点怎么了?我都让他多少次了!让得他现在都骑我头上来了!陈梦怡送我的礼物,他第一天就给我摔坏了,我学校里要交的作业,他不是在上面乱涂乱画就是全给撕烂了,我扫地拖地,他故意到外面踩了一脚泥巴再满屋子跑,偷我抽屉里的钱去买玩具、偷藏我的校徽害我被扣分,偷摘方大爷家的芒果,结果被人撵了就诬赖我让他偷的……怎么?我寻思着我他妈就是一个大怨种呢?” “你……” 趁着愤怒正上头,裴璐瑶完全不顾及形象地破口大喊,“这世上偏心的妈妈多的是,但我真的从没有见过你这种偏得如此明目张胆的母亲!明明错不在我,你硬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其实很多次你都知道错的人不是我,但你不在乎,因为你眼里只有弟弟!你只会将自己洗脑,把一切错误归咎在我身上,然后肆无忌惮地辱骂我、打我,把我贬到尘埃里去,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糟糕的人。在你眼中,我不过一棵摇钱树罢了!我不过是用来满足你和裴晓町后半生荣华富贵的工具。我每天拼命读书拿奖金拿奖状,一放学就干家务,对你百依百顺,我以为只要我乖乖听话了,你就可以像爱弟弟那样爱我了,可我太天真也太愚蠢了,饶是这样的我,也始终抵不过不学无术、天天惹事的裴晓町。因为你不爱我,你对我压根就没有一丝的爱,你看那流浪猫的眼神,比看我还要怜悯。” 此时,王莉春脸色难堪,压着嗓音道,“裴璐瑶,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我还没说够呢!……” “你住嘴!” 清脆的巴掌声在裴璐瑶的脸上响了响,顷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王莉春本以为这样可以震慑住她,可惜,她更狠,也更疯了。 挨了一巴掌后,她彻底失智,像乍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把将桌上的饭菜全给掀翻,一时之间,盘子碎裂声充斥着整个耳畔,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碎成一块一块的,伴着洒得满处的饭粒菜叶和汤汁,简直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王莉春下意识护着裴晓町躲了躲,惊吓之余更是怒不可遏:“裴璐瑶,你疯了啊,你……” 她弯腰拾起一块碎片,眼里明晃晃地闪过寒光,王莉春一刹止住了喉咙里的话,显然被她突然疯狂的举动给吓得不轻:“裴……裴璐瑶,你……你可别乱来啊!警察局离这不远的……” 她一步步慢慢逼近,唇角扬起一抹嗤笑。 看来,是时候该整顿一下这个家庭地位了。 “我不好过,那你们也休想好过,干脆大家一起死吧,早死早投胎。” 王莉春搂着裴晓町往后退,终于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了,她紧张地舔了舔唇,眼里头一次流露出了惊恐。 按理来说,往日的裴璐瑶性格安静卑微,压根不敢顶嘴,更别提现在这副疯批的模样了,莫不是被鬼上了身? 王莉春刚好又信佛,慢慢地畏惧了起来,立马换上好脸色,也放软了语气:“瑶瑶啊,你别冲动,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啊?”裴璐瑶虽是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掩不住的厌恶,“家里不是一直有个规矩吗?我必须得是最后一个吃饭,等你们吃完了我才能上桌吃饭,专吃你们吃剩的菜渣和烂骨头,可你现在却跟我说这是一家人?这他妈是拴在门口的狗吧?” 她指尖的碎片晃了又晃,王莉春盯得神经都绷直了,生怕那碎片下一秒就抵上颈间,连忙好声好气地说:“瑶瑶,妈妈向你道歉,以前是我做得不对,但以后不会了,我们一起吃饭……” 她略略挑眉,“嗯?一起吃饭?” “不不不,你先吃,你先吃……” 裴璐瑶颇为舒心地展了眉毛,“这还差不多,不过,裴晓町涂画我作业纸的这笔账怎么算?”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王莉春还算聪明,能屈能伸,颤抖着手拍了拍裴晓町的头:“快,跟你姐姐道个歉,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连昔日的靠山都靠不住了,裴晓町再不乐意也只能乖乖地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想当年,还是江季野帮她教训的裴晓町呢,如今感觉还是自己手撕比较爽。 可她仍旧不解气:“道个歉就完事了,那还要警察干什么?我刚脸上挨的这一巴掌还疼得厉害呢。” 这明戳戳的示意,想装不懂都不行。 王莉春敢怒不敢言,但终是舍不得下手去打裴晓町,只能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够重,脸颊瞬间泛了红:“瑶瑶,这样可以吗?你的心里舒服了吗?” 沉默了几许,裴璐瑶忽地冷笑,“舒服啊。” 王莉春宁愿扇自己巴掌都不愿打裴晓町,可扇起她巴掌来却次次不留情,几乎往死里打。 也罢,如今的她早已不奢望母爱这种东西。 她甚至唾弃。 第13章 她要和姜泽昊成为朋友 沉默了几许,裴璐瑶忽地冷笑,“舒服啊。” 王莉春宁愿扇自己巴掌都不愿打裴晓町,可扇起她巴掌来却次次不留情,几乎往死里打。 也罢,如今的她早已不奢望母爱这种东西。 她甚至唾弃。 “明天十点,来学校一趟。” 王莉春不明所以,下意识想骂她,又恐她手上的碎片,扯了扯嘴角问:“你在学校里惹祸了?” 她轻轻眨了眨眸子,耸肩,“我上课时间闯男生厕所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叫家长了。” “你……裴璐瑶,你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她无所惧地做了个鬼脸。 把这些年遭尽了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后,裴璐瑶顿然神清气爽。 屋内燥热,她转身走出阳台吹吹风。 却恰巧抬头时,隔着一重晚暮,她与姜泽昊遥遥相视。 对面二楼的窗台前,那里盛放着一盘绿萝。 他正神色恹恹地靠着窗沿,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衫,在昏暗灯光下微微泛黄,许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湿的,全耷拉在额头上,除了随性张扬,竟也多了几分乖戾。 她惊喜,刚想打声招呼,“姜……” 他却猛地一下拉上了帘子。 动作快到模糊,仿佛她是什么瘟神。 “有病吧。”裴璐瑶闷闷地吐槽。 说起来还挺意外的。 她一直都知道他家也住在东深巷的弄堂里,只是不知道原来离得这么近啊! 他家与她家仅有一条小路之隔。 但饶是这样,两人也愣是没碰上一次面,到底是缘分太浅。 这时,一阵凉风贴着脖颈吹来,高过屋顶的树叶随枝头摇曳,洒落一地斑驳,月光照射下,树影稀疏,夜色淡薄,连抬头望见的那一方狭窄的天,从电线缠乱中入目,寥寥几颗星辰都显得孤寂。 她被困在这潮湿黑暗的弄堂里多年了。 曾经,这里有发霉的梦。 梦里,仲夏之际一景一物都美到心碎,雪山尽头,金黄花海开到无边无际,人来人往,繁华似锦,如若一场遗落在世间的斑斓旅途。 “小泽啊。” 忽然,不远处一道老矣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裴璐瑶闲着无聊,寻声看去,只见小路对面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拄着拐杖,左手挎着菜篮,提得大包小包的,一遍遍拖着嗓子喊:“小泽,小泽啊……” 随后,一抹高大的身影闯进她视野里。 姜泽昊匆匆跑了出来,他顺手接过了老人家手中的菜篮和杂七杂八的一堆袋子,嘴里不停嘟囔,“奶奶,你又去哪了啊?还买这么多东西,你腿不好,就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老人家乐呵呵道:“你爸爸今天寄了些钱,我就想着买点好吃的给你。” “……” 两人说着,边慢慢进了屋。 只剩门口墙上嵌着的那盏灯射下来的炽白光线徐徐拉长了末端的影子。 望着这一幕,裴璐瑶突然心生一计。 她知道江季野和姜泽昊为什么八字不合。 因为最初,江季野看不惯姜泽昊这种拽得二百五的混混,而姜泽昊则看不惯江季野这种不学无术、挥霍如金的公子哥。 但他们的性格又极为相似,都是赛车的疯狂爱好者,一样的桀骜不驯,年少轻狂。 假设套入进天才与疯子的法则,这样两个极端性格的人注定只能有两种结局,要么成为杀红了眼的仇人,要么成为肝胆相照的过命兄弟。 很不幸,原时空的他们成为了仇人,才导致了最后的悲剧,可如果这个时空他们成了好兄弟呢,那么,五年后的那场意外也就不会发生了。 拉拢人心,化解误会,总比杀人来得实际。 朋友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朋友了。 所以首先,她要和姜泽昊成为朋友。 思路豁然开明,裴璐瑶转身进了屋。 九点多钟,黑压压的一群飞蚁扇动翅膀纷纷扑到路灯下。 “咚咚——”两声敲门声在安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响亮。 不一会,门缓缓开了一个缝隙,老人家探出脑袋,兴许是眼神不太好,瞅了好几眼才看清来人:“小姑娘,你找谁呀?” 裴璐瑶很是自来熟,笑得灿烂:“奶奶,我是姜泽昊的朋友。”她晃了晃手中的桂花糕,“我做了一点桂花糕给你们送来了。” 老人家明显感到意外,可又觉得甚是欢喜,紧紧拉着她的手:“哎呀,原来妮子你是小泽的朋友呀,来来来,快进来坐,估摸着要下雨了,外面飞蚁多。” 她也不推脱,“好嘞奶奶。” 进了屋,老人家还自个唠叨得起劲:“平日呀,小泽都不带朋友回来,那门都几年没人敲响了,我一直以为他性子孤僻没朋友呢,没想到呀,我是真开心,原来他还有朋友呢,还是个女娃子,哎你瞧我这年纪大了,忘了给你倒杯开水了,你等等啊。” “奶奶,你不用忙活,我不喝水。”裴璐瑶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老人家,“您尝尝,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呢,很软,也不会太甜,一点都不磕牙,您吃刚刚好。” “哎哟妮子,你还会做桂花糕呢。” “对呀,我外婆以前教我的。” “好好好,我尝尝。” 老人家浅尝了一口后,原本浑浊的老花眼都亮了亮:“妮子,你这桂花糕真不错,你的手这么巧啊,适合当媳妇呀。” 她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泽啊,他在楼上洗衣服呢,我说等会要下雨不用洗,这小子非得现在洗,来,妮子,你先坐椅子上休息会,我去催催。” “奶奶,你不用催,我等一会没关系的。” “那你坐会,我去给你拿些薯片吃。” “不用的,奶奶……” “不行,一定得要。” 老人家倒是犟得很,裴璐瑶拗不过,只得点点头。 这会只剩她一个人在客厅,也得以闲下心环顾了四周。 同在一个弄堂,屋内的布局都差不远。 不过,姜泽昊家相对简陋了些,大件家具一眼扫过去并不多。 “奶奶,你在底下和谁说话呢。”这时,从楼梯间传来了姜泽昊的声音,紧接着,他下了楼,“您不会又犯了自言自语的老毛病了吧……” 声音骤然止住,他满目震惊地望向站在客厅的裴璐瑶。 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看都不是幻觉。 “卧槽!你他妈还追家里来了?” 第14章 巧克力豆的羊屎 “奶奶,你在底下和谁说话呢。”这时,从楼梯间传来了姜泽昊的声音,紧接着,他下了楼,“您不会又犯了自言自语的老毛病了吧……” 声音骤然止住,他满目震惊地望向站在客厅的裴璐瑶。 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看都不是幻觉。 “卧槽!你他妈还追家里来了? 他气势汹汹地将她往门外推,一股清新的雨意扑面而来,“滚滚滚,谁让你进来的?” “喂,等等,我桂花糕……” 他抄过桌上的桂花糕直接扔她怀里,“带着你的东西,滚。” 她却使劲扒着门框,任雨点淋湿后背,死活就是不肯走:“不是……我又不找你,我是来找奶奶的。” “奶奶?” 姜泽昊都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这声奶奶叫得好生亲切啊! “谁他妈是你奶奶,别乱叫。” “喂……” “啪”一声,他脑瓜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逼兜。 他懵了,望向身后的老人时,一个十八岁的大男生竟不由得委屈,“奶奶,你干嘛打我头啊?” 老人家手里还捏着几包大袋薯片,此刻急得厉害:“小泽,你这是作甚呢,好不容易有个朋友来咱们家了,奶奶打心里高兴,而且这妮子还特地做了桂花糕给我们送了过来,我不允许你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妮子,太不礼貌了。” “来,小妮子,我们进来。”老人家拉着她的手进屋里头,边心疼道,“哎,头发都湿了,会不会感冒啊,我给你煮点热姜汤喝喝。” 淋了点雨,裴璐瑶鼻音略浓,格外的软软糯糯的,听着像是受尽了委屈,“不用了奶奶,我打小时候就不爱喝姜汤,虽然我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但没关系,我等会回家换就好了。” 姜泽昊在暗地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这波啊,就叫博同情!听着像是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却非得再提一个衣服也淋湿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他的不对,衬得她可怜兮兮。 看着他还愣在原地,老人家抡起拐杖打了他一下屁股:“去,去拿块干净的毛巾来。” “……奶奶?” “去啊。” 他到底不敢忤逆老人家的话,只能乖乖去拿毛巾,但偏偏又要多嘴一句:“行啊,我拿我擦脚的毛巾。” “……”有病吧。 “小泽!”老人家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妮子,你别听他的,这孩子啊,从小就爱开玩笑。” 裴璐瑶点点头:“我知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妮子妮子地叫,也不太好。” “奶奶,我叫裴璐瑶。” “裴璐瑶,裴璐瑶,这名字好听啊,是个有福气的名字!”老人家念了又念,忽地问,“对了,你家住哪里呀?这下雨加上天黑,不太安全,等会我让小泽送你回去。” “我家也住弄堂里,就在旁边,只隔了一条小路。” “这么近呢。”老人家欣喜,“那你可得常来找小泽玩啊,顺便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妮子,我以后叫你瑶瑶,行吗?” 裴璐瑶笑着答,“可以呀,我小名就叫瑶瑶。” “真的啊,瑶瑶也好听。” “……” 相差五十多岁的两人,竟相谈甚欢,连依偎在一起的背影都好像一对亲祖孙。 不远外,姜泽昊安静地站在楼梯旁看了这一幕许久。 他没动,唯独握着毛巾的手指慢慢缩紧。 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走哪都得拄着拐杖,所以平日里很少出门,通常也没有什么人来家里,他除了上学、打工、赛车、睡觉的时间,陪她更是陪得很少。 虽然奶奶嘴上不说,可他知道,奶奶一个人其实很孤独的。 这些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奶奶像今晚这般开心,笑得皱纹都深了。 “奶奶,这桂花糕好吃吧,我还会做好多糕点呢,比如玫瑰糕、莲子糕、松香饼,以后我都做给你尝尝。” “好啊,瑶瑶,你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啊,奶奶真的太喜欢你了。” “喂,给你。” 姜泽昊的出现,打破了这温馨的画面,他吊儿郎当地站着,把毛巾摆她眼前,却见她迟迟没动,又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新的。” 裴璐瑶暗暗偷笑,接过毛巾,并道了声谢。 老人家龇着牙乐呵:“瑶瑶,我说得没错吧,小泽这孩子就是心眼小了点,但不坏。” 他表示强烈的不满,“奶奶,你认识她都还不到半小时呢,咋啥事都往外说啊。” 老人家正聊得起劲,直接无视他:“瑶瑶,我跟你说,小泽小时候啊经常尿床,那会羊屎拉得满院子都是,一颗一颗又圆又黑,他以为那是巧克力豆,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奶奶!”姜泽昊瞬间涨红了一张脸,“你乱说什么呢!” “我哪里乱说,你当时还夸那羊屎好吃呢。” “……我没有!” “……” 裴璐瑶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记忆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职校老大姜泽昊与眼前这个和奶奶斗着嘴、容易害羞的姜泽昊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他好像……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坏。 这一刻,她突然好想知道原时空她错过的那几年,他与江季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不惜以死为代价都要害死江季野。 “瑶瑶?瑶瑶!” “嗯?”她回过神,“怎么啦?” “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呢?” “哦,没什么。” 老人家拄着拐杖起了身:“太晚了,我这身子骨熬不住了,瑶瑶,你再坐会,我让小泽陪陪你,等会让他送你回家。” 姜泽昊在一旁小声哼道:“她家不就在对面吗?这还用得送?” “啧,你这孩子!”老人家简直恨铁不成钢,“行了,我不和你们年轻人闹了,瑶瑶,你明天一定要再来呀,奶奶可欢迎你来了。” “嗯,我有时间就来。” ~ “叮。”墙上钟表指向十点钟。 二楼阳台,裴璐瑶撑在围栏上枕着脸,抬头漫无目的地数着寥寥的几颗星星。 刚下过雨,空气里有股小草混着泥土翻新的味道。 屋檐哒哒滴着水,那声音听着就特别入眠。 第15章 他不记得我了 “叮。”墙上钟表指向十点钟。 二楼阳台,裴璐瑶撑在围栏上枕着脸,抬头漫无目的地数着寥寥的几颗星星。 刚下过雨,空气里有股小草混着泥土翻新的味道。 屋檐哒哒滴着水,那声音听着就特别入眠。 “喂,给你。”收拾完楼下的餐具后,姜泽昊来到她身边,并拿了瓶可乐,但默了两秒,他食指一扣扳开拉环,才递给她,“瞎看什么呢?” “看星星啊。” 可乐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瓶身还有点儿冻。 他却嗤笑一声,“连光都透不进来的老鼠洞还能有星星呢?”随手把拉环扔进垃圾桶里,就像在嘲讽这般废物的人生。 也对,书中描绘的天空,一望无际,高远辽阔,可抬头看,这弄堂里的天都是正正方方的,何来的自由呢? 阴暗,潮湿。 逃不开,挣不掉,被困在这里岁岁年年,只有枕边发霉的梦。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星星呢。”裴璐瑶指了指北方,“那里有北极星,无论地球怎么自转,它一直都在啊。” 下意识地,姜泽昊寻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又低了头,眸中难掩一瞬的落寞,“什么北极星,看不见。” “北极星你看不见,那月亮呢?” 他愣了愣,“什么月亮?” 那时,阳台的光线分明就很微弱,比烛光更暗,可她的眼睛却超乎一切的明亮:“月亮,就是头顶上的那轮月亮啊,今晚下了雨,所以它躲起来了,虽然看不见它,可它就在呀,不然这里又没有灯,我怎么看得见你,你又怎么看得见我呢,正是因为我们的身上都照着月光啊。我知道,月光照向了很多人,可它也确确实实照亮了我啊,何必因为摸不着的光而暗自伤神呢。” 第二次,他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惊艳。 良久,他似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说真的,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猛,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没想到在家里,你更猛。” 这回换她愣住了:“我怎么猛了?” 后知后觉,她好像突然知道他的意思了。 这弄堂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窗户都是老旧款式的,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加之离得近,周遭安静,她吵架时的声音又大,想不听见都很难吧。 裴璐瑶摸了摸额头,“是嘛,猛一点挺好的,至少不用受些乌烟瘴气的委屈,以前我就经常受着,甚至一度觉得我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人,我没有权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直到我遇见了江……嗯,一个人,因为他,我才有向这该死的命运抗争到底的勇气。” “话说,我脾气也挺冲的吧?” 姜泽昊倒是不假思索,点头,“嗯。”她的确是他遇见过的所有女生里面,脾气最猛烈的一个。 她笑了笑,明眸一眨一眨的,颇为傲娇:“被宠坏的。”被江家大少爷给宠上了天,这脾气能不猛吗? “那这个人……还在你身边吗?” 话至,世间忽然万籁俱寂,她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裴璐瑶沉默了许久,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可那笑,却如同树根般苦涩,仿佛一夜之后寸草不生的荒野,令人绝望,风一吹就全散了:“他不记得我了。” “失忆?” “算是吧。”她眼睛红红的,抬头看向他,“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一直和姜奶奶住在一起吗?” 姜泽昊用鼻音“嗯”了一声。 “你爸爸妈妈呢?” 时间一长,他似乎犯了烟瘾,摸了摸口袋,却没摸到烟,只能无聊地折着手指骨玩,“很多年前我父母就离婚了,也各自都组了新家庭,我就和奶奶住一起了,他们每个月会寄点钱过来,也算尽一份……责任?” 说到责任两字,他都恍惚了。 父不养,母不教,他从小的记忆,就只有和奶奶一起住在这潮湿的弄堂里,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人间各有各的疾苦啊。 “姜泽……” 她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惜连名字都还没有完整喊完,他就下了逐客令,“行了,夜都深了,你该回去了吧。” “可是,我还……” “你听好了。”姜泽昊很高,此刻照在他身上的月光全都折射成阴影落在她脸上,阴戾不定,“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之所以愿意站在这里和你叨两句,是因为我感谢你,你今晚的到来,确实给奶奶带来了不少的欢乐,平日里,我整天忙着打架,忙着赛车,忙着干活,忙着赚钱,陪奶奶陪得很少,因为她腿不方便,几乎不怎么出门,家里也没有什么人能来,奶奶很孤独,这么些年了,我还从没有见过她像今晚这样开心,我想,奶奶是真的很喜欢你,正因如此,我才愿意耐着性子和你在这里聊着我从来就不会讨论的问题,我承认,和你聊天的感觉不至于太差,可偏偏我最讨厌这种交心的感觉。” “……” “你没事吧姜泽昊?我干脆请你吃一颗溜溜梅算了,不,还是一包吧。”这人纯纯有病吧,聊她的时候明明还聊得好好的,才刚聊了一会他,就发疯了! 怎么?这他妈白嫖呢? 他却不闻,强硬地拽过她手臂往楼下拖去,一直拖到门外。 裴璐瑶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臂,刚想破口大骂,却见他用钥匙锁了门。 嗯?他怎么把自己也锁门外了? 她下意识问:“欸,你去哪啊?” 姜泽昊眼皮都不撩一下,“打工赚钱呗。” “半夜打工?” 他却不再应话了,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她站着没动,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姜泽昊心里的那堵墙牢不可摧。 他的戒备心实在太重了,想要真真正正地走进他的内心,不比登天简单。 和他交朋友这条路,怕是漫漫何其长啊! 不过也罢,区区一个十八岁的叛逆少年,她还是很有自信终有一天能攻破他的城墙。 回到家中,王莉春和裴晓町都睡下了。 屋内黑漆漆一片,裴璐瑶也没开灯,就这样摸索着回了房间。 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今天也属实疲倦,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 宝贝们,今天还有一章,如果后面没更新的话,就明天两章哦! 么么哒! 第16章 可他叫她大小姐欸! 回到家中,王莉春和裴晓町都睡下了。 屋内黑漆漆一片,裴璐瑶也没开灯,就这样摸索着回了房间。 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今天也属实疲倦,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 台阶上有本画册。 她翻开,正停在那年冬季初雪的第一个夜晚,屋内点着暖黄色的灯光,她依偎在江季野怀里吃雪糕,看着文艺电影的画面上。 眼前是怦然心动的英文字母,窗外是白色纷飞的雪。 眉目如初,痴心不改。 她合上画册,眺望远方,眼眸中皆是红霞中手捧桃花的江季野。 他说,瑶瑶,明天订个披萨吧。 镜头一转,笼罩在暮色下的别墅院外拉起了一层层的警戒线,不远处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的全是吵闹的英语话——i heard that the owner of this house mitted suicide.(听说这房子的主人自杀了) 江季野的尸体被盖上了白布。 她看见了他滑落的手,指上还戴着她给他买的戒指。 y.y。 取之他的野、她的瑶。 桀骜恣意的江家大少爷,曾经用这双手握住方向盘抵达所有赛车的终点。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将成为这世上最自由、最无拘无束的江季野。 可是他的生命,却偏偏止于风华正茂的二十八岁。 她不顾阻挠,疯一般地掀开了白布。 往日,天地间最浓墨重彩的江季野,他竟苍白得像片纸,唯独衬衣上那抹晕染开的血深刻得心尖窒息。 他只开了一枪。 但那枪,却打在心脏正中间,当场死亡。 医学上说,子弹穿透心脏后,人会有二十秒到三十秒的意识。 所以,在那短短逝去的时间里,他最后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他的兔子小姐岁岁平安呢?还是在想他的父亲在看到他用那把枪结束自己生命时失望的表情呢?还是在想他的母亲身体有没有好些了呢?还是在想自己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解脱了呢? 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 又或许,他只想到了十八岁那年野性难驯的江季野。 ~ “江季野——” 裴璐瑶猛地从床上惊醒,被吓得满头冷汗。 又是这个梦。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房间外王莉春的吼叫:“裴璐瑶!这都八点半了你还不知道上学啊?别以为你昨晚整的那死出,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一大段话里,她只听见了上学两字。 等等……上学? 上学!!! 对了,她重回到高三了! 差点忘了,她以前一般十点左右才去打理书局,这会竟睡过了头。 觑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八点三十三分! 她麻利地下了床,换衣服、洗漱、穿鞋子。 匆匆跑下楼时,王莉春还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喝粥,边叨叨她:“早餐都放那了,自己拿,不是我说你,都高三最后一个月了,别再整半死不活的一出……” 哟,看来昨晚那招同归于尽还挺有效果的嘛,按往日,这早餐可从来都没有她的份。 王莉春就是个吃软怕硬的人! “你别忘了,十点来学校。” 裴璐瑶顺过桌上的一杯豆浆和两颗鸡蛋,就骑着车走了。 学校门口,保安大叔正扇着风,眼睛如狼似虎地盯着对面马路,恨不得能逮住一个睡过头的学生。 直到九点多钟,她才姗姗来迟,拉着车,特地绕开正大门的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看黄历。 她一路骑得飞快,脚踏板踩得都快冒火星了,怎料这破旧的小黄车竟然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还把她摔得一趔趄,胳膊肘的皮都擦红了。 但不幸中的万幸,豆浆和鸡蛋被她拼命保住了。 豆浆没洒,鸡蛋也没碎。 裴璐瑶无语,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蒙混保安大叔成功进入学校。 却忽地,视野里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高挑的个子,散漫的步伐,穿得松松垮垮的五中校服…… 她眸色骤然亮了亮,惊喜地朝那人喊道:“江季野!” 闻声,江季野漫不经心地偏头看了一眼她,眉间攒着一缕挥不去的、惺忪的倦意,像是一夜没睡,连同那声音都透着股冷淡疏离,“又是你啊。” 她直接无视他冷漠的态度,拉着车追上他:“你怎么也这么晚啊?”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通宵看车队比赛了。” “你这样不行啊,会早死的。” “……”我他妈谢谢你。 裴璐瑶纤细的指尖无聊地敲着车身,烦恼道:“保安大叔不让进,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去学校吗?” 似乎问题问对了,江季野的困意少了一大半,“这年头谁迟到还走大门啊,缺心眼的吧,我天天旷课逃学,轻车熟路的,你算是问对人了。”他不驯地挑了挑眉,肆意又张扬,朝她勾手,“跟我来。” 分明的指骨在她眼前一晃,她魂都勾走了,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往前走,再左拐,挤进小路后,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堵墙,爬满了绿色藤蔓。 “这是比较矮的墙了,适合你。” 裴璐瑶愣了愣:“爬墙啊?” 他撩眼,“不然钻狗洞啊?” “……额,没有,我的意思是,我可能爬不上去……” 她又一次上下打量了这堵墙,但还是不由得缩了缩肩,在他眼中算比较矮的墙,在她这里还是高耸入云的好不好! “怕什么,我会拉你上来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煞有介事地问:“那我自行车怎么办啊?” “就放这呗。” “这怎么行,万一被偷走了,我以后还骑什么啊?” 那一瞬,裴璐瑶很清楚地感受到了江季野的无语,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想落到她车上,“谁他妈稀得偷你这辆破车啊,除了捡破烂的老大爷吧,也卖不到几块钱,偷了,被同行笑话三年。不是我说,我走路都比你骑这辆车还要快。” “……”虽然是实话,但好歹也给她留点面子吧! “行了,真被偷了,我赔你一辆。” “好,你说的哦。” 他敷衍了事,催促道,“我说的、我说的,咱快点吧我的大小姐。” 停放了车后,她才下定决心,“爬吧。” 她也不想爬,可他叫她大小姐欸! 第17章 江季野,我梦到你死了 裴璐瑶本想一睹他的帅气。 可惜恰巧被沙子迷了眼,她才刚揉了揉,只见模糊的视线中他一个翻身再长腿一迈,然后下一秒,他就在墙上了…… 她都懵了,他是蜘蛛侠转世吗? “喂,发什么呆呢?”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那清早的暖阳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江季野的发间,像镀上了一层金光,无端就多了几分乖戾,他朝她伸了手,“来吧,我拉你上来。” 他嗓音明澈,有独属于少年的桀骜,落在她耳内,格外悸动,但此时此刻,比起他的声音,那咫尺之间修长白皙的手,更令她心神荡漾。 她没多想,只是下意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却半天没有动。 他唇角扯了扯,“握够了没有?” 裴璐瑶不明所以:“啊?” “握够了就上来。” “……哦。”她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刚想爬上去,又倏地犯了难,“可是……我怎么爬啊?” 江季野在上边循循善诱地教她,“你看到那块石头了吗?脚先踩上来,再找一下墙上凹凸的地方,慢慢爬上来,放心,我一定会拉住你的手。” 得到了保证后,她开始大胆地上脚。 隐隐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他徐徐安慰道,“有我在,别怕。” 那声音缱绻极了。 兴许是爱的力量,她真的不怕了。 可就在快要爬上墙的时候,她脚下突然一滑,毫无预兆地扑向了他。 于是,两人一起从墙上摔了下来。 得亏底下是草坪。 裴璐瑶懵懵的,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环顾了一眼四周,开心道:“江季野,我们进来了。” 江季野却略略无语,“拜托,如果不是你,我他妈早进来了。”他无意地摸了一下后脑勺,迎着阳光,掌心沾着血迹。 她一瞬慌神:“你怎么流血了?” 他淡淡地瞟了一眼身后。 嵌在草坪上露尖的那块石头,染着他的血。 “江季野……”她很自责,雾气逐渐在眸底凝成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脚突然滑了一下,对不起……” 颗颗豆大的泪珠顷刻从她眼眶里滑落,她哭得无法自拔。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他一整个懵逼状态,“我……我又没怪你。” 日光下,染红江季野掌中的血,一如当年染红他白衬衫的血。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中。 裴璐瑶很害怕也很痛心,她不停哽咽道,“江季野,我梦到你死了。” “我梦到别墅外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警戒线,那里围了好多人,你的尸体被一块白布盖住,身旁还有一把枪……” 在她凄迷的泪眼里,江季野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但几秒后,回过神来的他猛地操了声,闷闷道,“别咒我好吧,搞得我真的死了一样,我只是磕破了皮流了点血而已,死不了。” 她仍旧止不住地放声大哭。 他故意逗她,“别哭了,本来就丑了,一哭更丑了。” “……???”这回,她哭得更惨了,也更委屈了。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3d似地在耳旁循环播放。 最后,他真的被她给哭怕了,彻底服软,“行行行,我错了。” 她还哭。 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哄道,“放心,老子命硬得很,我不会死的。” 终于,裴璐瑶止住了哭声,她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他,因为刚哭过,眼睛有点肿,湿漉漉的,如笼轻烟,鼻音也略浓,“真的?” 江季野倒是很认真地点了头,“真的。” 原来,野性难驯的少年也会害怕女孩子的眼泪啊。 但彼时,他心里想的却是,她不会是怕他死了,她要坐牢才哭得这么惨的吧。 裴璐瑶不顾形象地擤了擤鼻涕,这才发现豆浆早已洒了一地。 “我的豆浆……” 他看了一眼,确实惨烈。 她捡起鸡蛋递给他一颗,“你还没吃早餐吧。” 江季野摇头,“我不爱吃鸡蛋。” “不行。”她硬塞了一颗在他手里,“你必须得吃,对了,我们去医务室吧。” “不去。” “走吧走吧,你都流血了。” “……” 十点整,裴璐瑶被叫到了办公室。 去的路上,正巧撞见了王莉春,还有黎景蓉。 时间倒回十三年前,黎景蓉又年轻又漂亮,虽然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唇色略显得苍白,却丝毫不影响美貌,像上世纪画报里的大明星,一头黄色的长卷发,戴着棕色的呢子贝雷帽,穿着白色泡泡袖的连衣裙,完全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尤其那浑然天成的气质,把一旁的王莉春衬得十分寡淡。 她径直忽略了王莉春,甜甜地打招呼:“黎阿姨,好久不见,你身体好些了吗?过几日我炖些雪梨汤给你送过去啊。” 王莉春:“……” 黎景蓉:“……” 还有一旁姗姗来迟的江季野:“……” 这声黎阿姨真是叫得好生顺口啊,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江季野手插着兜,睨她,“乱叫什么呢,搞得你跟我妈很熟一样。” 不对,她怎么知道他妈妈姓黎?还知道他妈妈身体不好?更重要的是,她甚至还知道他妈妈喜欢喝雪梨汤。 !!! 他敛眉,“你调查我?” 又觉得不对,江家岂是随便人就能调查的。 黎景蓉原先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会倒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挺可爱的:“谢谢你啊同学。” “黎阿姨,你不用跟我客气,以后叫我瑶瑶就好了。” 江季野:“……你可住嘴吧。” 黎景蓉笑了笑:“这姑娘倒是不见外啊。” 王莉春悄悄在身后拉住裴璐瑶的肩膀,小声骂道:“你干什么呢?又在瞎叫什么?天天整这些有的没的。” 她却附耳细语,故作神秘,“你知道前面那男生的爸爸是谁吗?” “我咋知道。” 她压低了声音,“江崇峥,你总认识吧?” 江崇峥这个名字,属实如雷贯耳。 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商界大佬,撑起了南江市的半片天啊。 王莉春不敢相信地又确认了一遍:“你是说……他爸爸是江崇峥?” 她点点头,用眼神瞟了瞟黎景蓉,示意道,“这他妈妈,江崇峥的太太。” 第18章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 王莉春不敢相信地又确认了一遍:“你是说……他爸爸是江崇峥?” 裴璐瑶点点头,用眼神瞟了瞟黎景蓉,示意道,“这他妈妈,江崇峥的太太。”又挑了挑眉,“你懂我意思吧?” 王莉春怎么可能不懂呢! 如果自家女儿攀上了江氏这座大山,那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这会甚至已经幻想自己站在顶楼俯瞰万千众生在脚下的场景了。 王莉春美滋滋地乐呵,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叫得好,就该叫黎阿姨,真有礼貌,书没白读啊。” 她自己也不甘示弱,想方设法地使劲攀上点关系:“江妈妈,你儿子生得可真俊啊,过几天我和瑶瑶一起炖些雪梨汤给你送过去,我炖得老好喝了,年轻时候啊,我这手艺街坊邻居都争着夸的……” 一开口便滔滔不绝,犹如黄河。 黎景蓉是名门闺秀,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再尴尬、再不愿意搭理,也会礼貌一笑:“……谢谢。” 但江季野不同,他的性子本就落拓不羁、桀骜难驯,从不掩藏自己的坏情绪,此刻他蹙起眉头,眼间皆是嫌弃之色,“阿姨你谁?” 看着王莉春又吃瘪又丢脸的样子,裴璐瑶差点没笑死。 拜托,就王莉春那点照不得光的小心思,她直接拿捏。 ~ 上课铃声敲响,刚刚还挤在过道间的学生们都各回了教室。 霎时变得空荡荡的。 走廊外,一阵风混着沙尘吹过,迷了裴璐瑶的眼。 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则拽住往前走的江季野。 他低下头,敛眸看着被她拽得皱皱的衣角,“怎么了?” “老德罚的那两千字检讨,我写完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折了又折、正正方方的纸张,“按照约定,你该把信还给我了吧。” 两人间的距离,夹杂着不远之外的朗读声。 他觑着她手中的纸张默了三秒,才拿走。 沿着折线一一拆开,工整娟秀的字迹赫然入目。 字里行间中,可以看得出她很认真。 裴璐瑶勾勾手示意:“信呢?” 江季野却慢条斯理地沿着折痕又把纸张折了回去,语气里透过股漫不经心,“不好意思,你的信,我丢家里了。” “……???”她撇嘴,“你故意的吧江季野。” 他倒是一脸无辜,“真忘了,到时候我再拿给你。” “你耍无赖啊!” “我还有事,走了。” “喂……” 阳光稀稀疏疏地洒落下来,刺眼的视线里,掩着摇曳的青葱树木,唯独那抹白色影子越来越远,这缕穿过了夏日走廊的风,终是吹起了少年的黑发,也吹动了少女的心。 裴璐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真的没法生他的气,只能失笑着低喃,“江季野,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 打铃了,也得回去上课了。 她转身正准备回教室,却被楼梯间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给毫无防备地吓了一跳,“卧槽!” 看清来人后,她眼神禁不住充满幽怨:“梦怡,你躲在那边干嘛啊?也不吱声,吓死我了!” 陈梦怡三两步就走到了她身边,眯着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她拧眉,“什么不对劲啊?” “瑶瑶,老实说,你和江季野是不是处上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璐瑶用手堵了嘴,“小声点,你瞎说什么呢!” 陈梦怡挣脱开她的手,还有点委屈:“你们今天一起被请了家长,现在班里的人都在传你和江季野有一腿,快传疯了。” “哎呀,什么腿不腿的,都是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而且,我昨天可是当众举报了江季野欸,害他逃课不成,他还能喜欢我才有病吧。” “也对哦……”陈梦怡眼睛眨巴眨巴的,“不过瑶瑶,你昨天为什么突然举报江季野呀,你认识他吗?我怎么以前从没有听过你谈起他啊。” 说起来,她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大抵就是暗恋江季野了。 比起他的脸,她更熟悉他的背影、他的鞋子,也更熟悉他略过她身旁那清列的味道。 哪怕远远的一眼,她就知道,是他。 裴璐瑶笑了笑,没回答,而是直接扯开话题,“对了,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在这里?” “哦……对啊,我为什么在这里啊?”陈梦怡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啊,我想起来了!我来上厕所的!” 这个……糊涂蛋! *** 下午放学后,裴璐瑶按着早上的记忆来到那堵爬满藤蔓的墙。 可是,她的自行车却不见了。 她东张西望,那么大的一辆车确实不见了。 不是吧,这破车还真有人偷啊! 有病吧,偷她车干嘛? 虽然这车确实旧,偷了就偷了,但难免会被王莉春唠叨一阵子,她真的怕耳朵生茧子啊。 “喂,裴璐瑶。” 身后,带着空气里渐渐苏醒的尘埃,一同融进她的耳膜里,“在找你的车吗?” 她骤然回头,眼角眉梢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喜之情:“江季野!” 江季野站在逆光里,金色余晖勾勒出他分明的线条,衬得眉骨深邃,轮廓在暗影交错中显得格外立体,他旁边停了辆粉色自行车,一手插着兜,一手撑着车身,那指尖染上了一层柔光,清透白皙,养眼极了。 “江季野,我小黄车被偷了……”她委屈巴巴地先埋怨了一句,后来才看见了他身旁的那辆小粉车,惊了惊,“这车……” “谁能想到你那辆破车还真被人偷了啊,我不是说过,被偷了我就赔你一辆吗?”他尾音勾着缱绻的笑意,声线干净清澈,像一根羽毛轻轻在她心上挠,“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裴璐瑶仿若一只挣脱了笼子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摸了又摸那辆小粉车,满目皆是雀跃,“喜欢,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不论是车,还是人,她全都喜欢得不得了。 江季野神情淡淡,唇角却不动声色地微微勾起,“喜欢就行,我走了。” “你去哪?” 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之外,他倦懒着声音答道,“家族聚会。” 司机早已恭恭敬敬地打开了车门,他上了车后,引擎启动,很快像一阵风扬长而去,也彻底消失在了她眷念的眼帘中。 第19章 一种容易害羞的病 车上。 原本还装得一本正经的江季野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得那叫一个恣肆。 连司机都觉得诧异:“大少爷,你今天是遇上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他懒散地向后靠着车座,尾音明显还憋着笑意,“没事,你不用管。” 三十分钟前。 他闲来无聊,脑子里竟然冒出了去看看她车被偷了没有的想法。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老远,便看到她靠着墙的小黄车,还掉了拉链。 他想,不如好事做到底,就帮她修起了链子。 修完后,他骑上去试了试。 谁曾想,她那辆小破车居然散架了……散架了…… 无奈,他只好赔她一辆新的自行车。 挑来挑去,还是觉得粉色最适合女孩子。 不过江季野高估了,别说偷了,她这辆破车连收废品的老大爷都不稀得要,拜托,人家老大爷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老大爷说,这车子太破旧了,卖不到几块钱,且重,死活不肯收。 最后,他还倒贴了一百块。 ~ 北宁区小巷。 “喂,姑娘,你可不能就这么走喽。”身着绿色衣服的女人紧紧拉着裴璐瑶的手臂,气势汹汹,“你踩坏了我的苹果,必须照价赔偿。” 裴璐瑶也不甘示弱,她挽了挽袖子,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我说这位大妈,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我骑过来时故意往我轮胎下塞了好几个苹果,你当我眼瞎啊,这年头还有你这样碰瓷的呢?” 女人摊了摊手,蛮不讲理:“那我可不管,反正就是你的车踩坏了我的苹果,你就必须得赔偿。” 她叉着腰,拽拽地挑眉,“你讹人,我才不赔呢,你报警吧。” 女人语塞:“你……” 不远外,一抹身影突然窜入了裴璐瑶的视线中。 她眯着眸瞅了又瞅,终于确定那人是刘海小哥,他手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估摸是昨天被姜泽昊那几个人揍的。 眼珠子动了动,她心生一计,指了指地上的苹果:“行行行,我赔偿,把这些苹果都给我包起来。” 女人虽然惊讶于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但有钱赚总归好事,瞬间扬起了个大笑脸:“好嘞好嘞,我给你称……姑娘,一共十八元。” 她递了钱给女人,接过苹果放篮子里,骑着车追上刘海小哥。 “铃铃——”她连续按了两声喇叭,“哈喽,刘海小哥。” 那刘海小哥寻着声,抬眼看来。 裴璐瑶明晃晃地冲他笑,“你手伤得严不严重啊……”话问出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废话,都打上石膏了还能不严重吗! “欸……给你,补补营养。”她把那袋烂苹果递给他。 他却没接,而是愣愣地问:“……刘海小哥?” 她点点头:“你的刘海很特别嘛,就叫你刘海小哥喽。” “我叫……吴峰。” “吴峰?那我以后叫你小吴吧?” 这吴峰却不再应话了,跟个哑巴一样,继续往前走。 她骑着车又追了上去,并且挡住了他的去路,“你急什么啊,天都没黑呢,我话也还没说完。” 他扭扭捏捏了半天,才看向她:“你……你有事吗? “欸,这些苹果你先拿着。”裴璐瑶不由分说地把苹果塞到他怀里,笑了笑,梨涡浅显,“小吴啊,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就看在我送你这些苹果的份上……” 尾音还未落至,就听“啪嗒”一声,那袋苹果直接砸她车篮子里,他动作快到几乎模糊,生怕再晚一秒地球就要爆炸了。 “……”还真是不给面子。 “别啊,我都还没说要你帮什么忙呢。”她没灰心,压了压声音道,“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姜泽昊对我整个人都很抵触,你能不能在他面前多美言我几句,让他对我的印象好一点啊。” 但闻言,吴峰忽然浑身一哆嗦,终是绷不住了,对天哭泣:“我……我只是想活得久一点,我有什么错呢……” 看着面前这个大高个哭得跟个二傻子似的,裴璐瑶一脸懵逼:“那个……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在姜泽昊面前美言几句,又不要你的命。” 他哭得快止得也快:“你干嘛一定要接近我老大?” “我想和他交朋友啊。” “别想了。”吴峰摇摇头,“你不可能和我老大做朋友。” “为什么?他不和女生做朋友啊?” “……额,那倒没有。”他舔了舔唇,“你第一天就触到我老大眉头上了,你觉得你还能和他交朋友吗?” 她不明其意,“我触他什么眉头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吴峰侧了侧头,支支吾吾道:“算了,我就悄悄和你说了吧,我老大……得了一种病,一种容易害羞的病。” 裴璐瑶差点被惊掉下巴,“容易害羞的病?”她仿佛发现了异界大陆,“这世上还有这种病啊?” 不过把这个病套在姜泽昊身上,竟莫名多出了一丝萌点。 令人闻风丧胆的职校老大,实际上却是个容易害羞的纯情大男生。 她憋着笑:“但就算真有这个病,我怎么就触他眉头了,难道就因为我说的那几句土味情话?” “拜托,你也不看看我们老大是谁?”谈起姜泽昊,吴峰眼里都在发光,“这样一个狂傲不羁的人,就该像那翻滚的海浪无拘无束,而害羞就等同于一个弱点,所以,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这个容易害羞的毛病,你都死死踩在他弱点上了,他能不抵触你吗?” 原来,昨天她说出土味情话的时候,他那强烈的反应并不是觉得恶心,而是觉得害羞啊。 也难怪,他会这么抵触她。 蓦地,裴璐瑶笑出了声:“那追他的女生那么多,他岂不是天天害羞,要么就在害羞的路上?” 吴峰却淡淡睨了她一眼,“别的女孩子都文文静静的,除了你。” “……”她龇着的大牙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不过也罢,找到了原因后,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ps: 宝贝们,下午还有一章哦~ 第20章 遥远的故事 裴璐瑶觑着吴峰手臂上那厚厚的石膏,顺嘴一问,“姜泽昊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愿意叫他老大啊?你这不缺心眼吗?” 但吴峰明显不赞成她的话:“老大,老大,那就是一辈子的老大啊!再说了,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认。” 都被打得这么惨了,却还在维护姜泽昊。 她不禁有点佩服他了,到底有什么魔力把这群小弟治服得死死的。 “小吴啊,你是怎么跟着姜泽昊的?” 多了解一点他的事情,说不定就和他有更多的话题,交起朋友来也就容易得多。 吴峰一直低着头,长刘海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神色如何,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像在陈述一个很遥远的故事,“西职,整个南江市最差最烂的公立职校。” “这所专门为了扶贫而建的一所学校,里面的学生自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要么是孤儿、要么是留守儿童、要么父母残疾……但凡有点钱,但凡学习好上那么一点,都绝不会来到西职。” “于是西职在那群有钱人、特优生的眼里,就是穷人加弱智的代名词,受尽了欺负,好像天生我们就该遭受这个不平等的罪。” “我原本以为我活不了了,但没想到,胡同口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他就是姜泽昊,他救了蝼蚁一般的我,并赐予了我新的生命。” 吴峰眸光潋潋,句中而言,姜泽昊比肩神明,“如果不是他,或许我早就死了。” “那时候,姜泽昊的出现,也彻底让天变了。” “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西职在职校中的地位。” (“我们西职的人更是把他奉为无所不能的神,惟命是从。”) 吴峰的语气很淡,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自作主张的后果,但我不后悔。” 因为他是姜泽昊最虔诚的信徒。 裴璐瑶原本只是随口问了问,没想到他这么坦诚,倒是有点把她惊住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 不过,似乎也不需要她来缓和。 纵使不后悔,但被打得手骨折,他还是有些委屈巴巴的,也由此打开了话匣子,一整个滔滔不绝,“我们老大和江季野那帮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可不一样,对于赛车,他们可能只是一种纯粹的爱好,也仅限于爱好,但对我们老大来说,那不仅仅是爱好,更是命。” “姜奶奶身体不太好,每个月上一趟医院都需要很多钱,老大也就要攒很多钱。可区区一个职校生,就算三头六臂兼职多份工作,赚的钱也不够一个零头。” “那他……” “所以,加入了一个公会,那个公会每个月都会举办一场赛车比赛,第一名有二十万的奖金,但你知道这种比赛有多危险吗?比赛前,都要签生死状的,你说这不是玩命是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有钱人处处针对我们职校的人,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划烂了江季野的车。” 依稀记得昨晚,姜泽昊轻飘飘的那句——打工赚钱呗。 原来这句话的背后,竟有如此沉重的真相。 但是…… 下一秒,裴璐瑶猛地拽住吴峰的耳朵:“我知道你爱老大心切,可是……你凭什么划烂江季野的车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证据之前不要轻易下定论!再说了,和江季野之间的误会不是都解开了嘛,抢车位的人不是他,这一切都是误会!” 一只手打着石膏,另一只手也使不上劲,他一个强壮的少年竟抵不过一个柔弱的女生,急着解释:“我当时又不知道,事后才知道那是误会,而且我也付出惨痛的代价了啊。” “你这是活该。”她松开手,口气略带着一丝训斥:“总之,江季野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以后也别什么事都赖他身上了。” 吴峰闷闷不乐地应:“知道了。” “哎呦喂,你还挺不服气的呢。你要真为你们老大好,就不要再自作主张地搞事情了,如果昨天不是我在现场,你们和江季野的误会是不是又更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道理懂吗?” 他揉揉耳朵,点头,“懂懂懂。” (裴璐瑶正当上头,不停埋怨:“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男生天天打打杀杀的,难道流血都不会疼的吗?”) (“没有,我们老大打的都是那些欺负人的混蛋,他是在匡扶正义,再说了,身为职校生,没钱没势就只能靠拳头说话了。”) “靠拳头,还不如靠脑袋呢,你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报个律师专业,到时候把欺负人的混蛋通通送去坐牢,这才叫大快人心。年轻时还能靠拳头,老了呢?” 吴峰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崇敬。 总感觉她说得特别有道理,甚至讲得比职校里的老师还要让人澎湃。 “行了,苹果你拿着,回家吧。” 裴璐瑶把那袋烂苹果重新塞回他怀里,骑着车走了。 拐过右巷口时,蓦然撞见姜泽昊。 他校服上沾着些许尘土,发上也是,像染了灰发。 她朝着他的方向骑过去,脚踏板踩得起劲,“姜泽昊,你要回……” 几乎同时,他手一攀,长腿一跨,再往下一跳,成功翻墙。 “……” 她扯了扯嘴角,行啊,她偏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插翅难飞的感觉。 ~ 夏天的原因,傍晚七点的太阳还没落山。 姜泽昊肩上挎了个扁扁的书包,一手捏着烟蒂掐灭,姿态悠闲地打开门,却一瞬间,他俊脸僵了僵。 屋内,裴璐瑶正坐在客厅椅子上吃着芒果,看见他时,笑得灿烂又故意:“姜泽昊,你回来啦?” 第21章 暗恋我呢? 夏天的原因,傍晚七点的太阳还没落山。 姜泽昊肩上挎了个扁扁的书包,一手捏着烟蒂掐灭,姿态悠闲地打开门,却一瞬间,他俊脸僵了僵。 屋内,裴璐瑶正坐在客厅椅子上吃着昨日奶奶买的芒果,看见他时,笑得灿烂又故意:“姜泽昊,你回来啦?” “……” 愣了一秒,他简直暴跳如雷,“你他妈阴魂不散啊?” “小泽。” 大概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房间里传来了老人家苍弱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他神情头一次出现了慌乱,撇下书包冲进房间,“奶奶,你怎么了?你的腿……” 床上,老人家露出的半截腿上泛着诡异的红,还冒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兴许是刚擦过了药,混着淡淡的白色药膏。 “哎,我刚烧水准备炖个汤给你补补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啊,不知怎的眼前突然一黑,水壶没拿稳,全浇在腿上了……” “奶奶。”姜泽昊心疼极了,眼底殷红,“还疼吗?” 老人家摇摇头:“一看见我的宝贝乖孙子啊,我就不疼了,对了小泽,你这回可得好好感谢瑶瑶,要不是她啊,我估摸着还倒在地板上起不来呢,是她硬要带着我去看医生,还给我上了药,这女娃心真善,你好好对她,别天天粗声粗气、大吼大叫的,对待恩人,也太没礼貌了。” “她带你去看医生,还帮你上药?” “是啊,我说这妮子真是越来越讨得我欢心了。” 他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叮嘱道,“奶奶,你以后就别给我炖什么汤了,也不需要整天为我忙活,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在我不能陪着你的时间里,也请你好好照顾自己啊,别总让我担心。” “我知道,奶奶怎么舍得让你担心呢,但你正长身体,不炖汤不补充营养可不行呀。” 姜泽昊轻笑,“我都这块头了,还需要什么营养。” “这块头,在奶奶心里也是小宝贝啊。” 他抿唇,“奶奶你好好休息,我去做饭。” “好,对了,你出去时看见瑶瑶,跟她说话声音温柔点,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 把门轻轻掖上后,隔着一段距离,他撩着眼皮盯着裴璐瑶,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眸子。 她已经吃完芒果了,正握着抹布擦拭桌子。 许是察觉到了他直白的视线,微微抬起头,自顾自地说:“我带姜奶奶去镇上的诊所看了,还好烫伤面积不大,擦些药就好了。” 姜泽昊却没应话,就那么站着,也不动,唯独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 被他盯得莫名其妙的,浑身都不自在,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暗恋我啊?” “咳咳咳……”刹那,他咳嗽不断,咳得脸色通红。 转身进了厨房,伴着门帘掀起的那一阵风落入她耳里,是两个字—— “谢谢。” 风淡去,声也落,裴璐瑶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 不同昨日的避之不及,甚至还带着点儿温柔。 原来,堂堂风光的职校老大也会说谢谢啊。 他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姜泽昊,你打算煮什么?”后脚,她跟着进了厨房,顺手拿过萝卜,“我来帮你吧。” 他冷漠拒绝,“不用。” “你会煮饭吗?你煮的好吃吗?男生煮饭一般不太行吧……” 姜泽昊眉头突突,染上一丝烦躁,他抢过她手中的萝卜,推她出去,“别吵。” 但她死死拽着门框不出去:“等等……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 “误会?”他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何来的误会?” 呵,小样,还在装蒜呢! 裴璐瑶勾了勾唇,认真道,“其实吧,昨天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话你可以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当放屁也行,那仅仅是开个玩笑,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单纯想和你交朋友,所以你不需要觉得害羞。” “……” 姜泽昊的下颚线条越绷越紧,闷了很久才吐出一声,“滚。” “不是吧,我都说我不喜欢你了,你怎么还对我这么抵触啊?”她百思不得其解,“就交个朋友也不行吗?” 他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声音极致克制,“我不需要朋友。” 说完,拽着她的手臂就往门外拖,她急中生智喊了一句:“奶奶!” “喂,你……” 他急得想捂住她的嘴巴,可惜晚了,老人家听见了:“瑶瑶啊,你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小泽,你多煮一份瑶瑶的,等会我们三个人一起吃。” 裴璐瑶连忙答应:“好嘞奶奶。” “你……” “小泽,你听见没有啊,多煮一份瑶瑶的。” 此刻,姜泽昊的脸如墨色一般黑,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那“看不惯又干不掉”的样子,差点没把她笑死。 最后,他还是乖乖煮了三人的分量。 米饭,肉末蒸蛋,炒番茄,还有萝卜汤。 桌子不大,盘子放得挤,人也坐得挤。 老人家乐呵呵道:“瑶瑶,你别介意,平常家里没什么人来,只有我和小泽两个人吃饭,所以桌子买小了。” 她摆摆手,“没关系,我家也不大。” 还没开始吃饭,那汤的烟气一直扑脸上来,她热得额头渗汗,来来回回擦了两三遍。 却忽然,一直沉默干饭的姜泽昊站起身,往杂物间走去,很快,他手里拿了台风扇出来。 这风扇很旧,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插上电后,就“哐哐哐”地响。 但别说,吵归吵,还挺有风的。 感受到一阵阵凉爽扑来,裴璐瑶心情顿然畅快,“谢谢啊。” “谢什么?”他低头嚼着米饭,“我自己要吹的。” “……”不让她难堪是会死吗? 老人家盯着面前斗嘴的两人,眉梢的眼纹笑得皱了又皱。 裴璐瑶夹起一块肉末浅尝了一口,竟出乎意外的好吃。 肉质酥酥的,又香又嫩。 她眼里不自觉亮起了小星星:“姜泽昊,你煮的好好吃啊!” ————————— ps: (宝贝们,有时候会被吞数字,导致某个片段缺失,但问题不大,望见谅哦~) 第22章 不好意思,我故意的 裴璐瑶夹起一块肉末,浅尝了一口,竟出乎意外的好吃。 肉质酥酥的,又香又嫩。 她眼里不自觉亮起了小星星:“姜泽昊,你煮的好好吃啊!” 老人家笑着接过话:“是吧,我家小泽那厨艺真的非常不错,瑶瑶,你要是喜欢,就经常过来,我让小泽多煮一份你的。” “真的吗?好啊,好啊。” 她迫不及待地又尝了蒸蛋和番茄,味道确实不错,堪比她书局旁的那家仙珍阁大厨做出来的美食。 她低估了姜泽昊,还以为他这年纪的男生都不太会做饭呢。 再看看她那个没用的弟弟裴晓町,二十几岁了也只会煮个泡面。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啊。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和老人家在聊,姜泽昊只是迫于无奈偶尔应付两句。 不一会,他吃完饭就上楼了。 裴璐瑶还眷念着那肉末蒸蛋的汁,伴着米饭吃得直打嗝。 老人家心情很好,整个人笑眯眯的:“瑶瑶,吃得还饱吗?” 她点点头,一脸满足,“饱了,比在家里吃得还饱。” 这句倒是实话。 要不是她昨晚整顿了家庭地位,那几十年她吃的可都是残羹剩饭。 有些疲倦了,她向后靠着墙,似随口一问,“奶奶,姜泽昊在家里是不是经常做饭啊?” “是啊,小泽父母离婚得早,他从小和我住在一起,我年纪大了,腿不好,身体也不好,反而是他一直在照顾我这个老人家。” “你别看他凶,性格又倔,其实这孩子心底很软。因为他父母离婚后都再娶再嫁了,也都生了小孩,一年见不到几次面,所以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谈起姜泽昊,老人家心里终有千万个心疼,浑浊的眸子泛了泪,“小泽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啊,怕我累着,怕我难受,从小学四年级开始,饭都是他煮的,家务也都是他做的,为了治我的病,又要兼职多份工作,常常通宵几天几夜……哎,有时候我觉得到了这个岁数,我就是个累赘,我想要是我早走了也好,可是我舍不得我的乖孙子啊,如果我走了,那么就剩小泽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老人家掩面擦泪,“瑶瑶,不好意思啊,人老了,这一不留神又唠叨了。” “奶奶。”裴璐瑶握住老人家的手,满目真诚且动容,“我想,你在姜泽昊心里应该跟我外婆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地位。我父亲走得早,我母亲重男轻女,从小就不待见我,世上唯一疼爱我的就是外婆了,我很感谢在我三十一岁的时候,我外婆还活着,因为她活着我人生尚有唯一的温柔乡,也减轻了我许多的痛苦。在我们心里,你们从来都不是负担,更不是累赘,而是最想留住的明天。只有你们在,明天才算是真正的明天啊。” “所以,姜奶奶也要为了姜泽昊努力活着哦。” 老人家婆娑泪眼地点点头:“瑶瑶,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 躲在楼梯口的姜泽昊,肩膀突然一耸,他把脸埋进臂膀处随意又狠狠地蹭了几下,转身离开。 *** 裴璐瑶已经有三天没见到江季野了。 遗书在他那里,更是下落不明。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弄丢了信,所以跑路了? 今早,她按着习惯去九班瞅瞅他来了没有。 倒数第一排,靠着右窗边,那个桌上堆满书本、卷子,抽屉里塞满情书的位置上,仍旧空落落的。 她无奈叹了叹气,正准备折回自己的教室,却突然有一个东西重重砸在她脑袋上,伴着丝丝缕缕的疼痛,还有一股透凉的液体顺着她额头慢慢滑了下来。 血? 裴璐瑶下意识摸了摸头,红色的,但不是血,像是画颜料的东西,混着水,变得稀释。 她回头,入目一张漂亮的脸蛋。 沈佳佳。 五中校花。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当年沈佳佳狂追江季野三年,可惜他桀骜惯了,比起美人,更爱赛车,也更爱自由。 这会,她很清楚,那个颜料瓶就是沈佳佳故意丢的。 至于理由…… 无非三个字,江季野。 最近,她和他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到动静,九班和八班两个相邻班级的人都纷纷转头看过来。 裴璐瑶面无表情,只摊开手掌,问,“什么意思?” 沈佳佳仗着家里有点钱,自己又长得漂亮,因此在学校里行事嚣张,常常搞些小团体的动作,惹得其他女生避之不及。 “不好意思,手滑了。”虽然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语气里却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就差把“我故意的”几个字写脸上了。 “手滑?”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颜料瓶,里面还装着一半未洒完的红色颜料水,她缓缓走向沈佳佳,下一秒,迎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她毫不客气地把颜料瓶直接倒扣在沈佳佳的头上,“不好意思,我故意的。” 颜料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沈佳佳的尖叫声足已传遍整栋教学楼。 “啊——” 大抵是被狠狠刺激到了,沈佳佳还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此刻疯一般地扑向她。 裴璐瑶也毫不示弱,说干就干。 于是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周围除了看戏的,就只剩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 刚好一位女老师路过,看见两人头上都染着红色颜料,以为那是血,当场昏死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 不出所料,隔天一早被全校通报批评,请家长,写检讨五千字。 除此之外,还罚扫体育室和图书馆。 下午放学后,裴璐瑶留下来扫体育室,陈梦怡够仗义,也留下来帮她。 “瑶瑶,你够猛啊。”陈梦怡推搡了一下她的肩,“装得挺深,我还真以为你是那种很文静的女孩子,你竟然骗我这么久。” “……我是挺文静的啊。” 陈梦怡直接略过她的话:“不过话说回来,你把颜料水倒沈佳佳头上真的好酷啊,只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裴璐瑶:“……”她也不知道她会和沈佳佳干起来啊。 第23章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陈梦怡直接略过她的话:“不过话说回来,你把颜料水倒沈佳佳头上真的好酷啊,只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裴璐瑶:“……”她也不知道她会和沈佳佳干起来啊。 “可是瑶瑶,你不怕得罪沈佳佳吗?她家里好像还挺有钱的。” “怕什么,反正二十多天后就要高考了,到时候各走各的路,再说了,她家里只能算有点小钱吧,起不了什么风浪的。” “平日里我就看她不顺眼了,有女生稍微靠近一下江季野,就被她那群小团体整得老惨了,神气什么?追了三年不也没追到江季野嘛。” “……” 说话间,体育室的门突然“啪”一下被关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三秒,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生起。 果然,门闩被人从外面关上了,里面打不开。 “有人吗?有人吗?救命啊!!!” 陈梦怡急死了,使劲扒着门:“肯定是沈佳佳那帮人干的,就她们知道我们还在体育室里,瑶瑶,现在怎么办啊?” 这会已是放学时间,还留在学校里的人并不多,尤其体育室离教学楼挺远的,根本没人会从这里经过。 裴璐瑶抬眼环视了一圈,唯一的窗户被嵌得老高。 “我爬窗户吧。”她开始挪桌子,“梦怡,你也来帮帮忙。” “好。” 垒了两块桌子和一把椅子,才总算够到了窗户的边,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映目即是一片青葱的树木,和不远外的操场,依稀还听得见打球的声音,可再往底下看时,她脚软了软。 这高度跳下去,会骨折吧? 陈梦怡在下面扶着桌子和椅子,关切地询问:“瑶瑶,你小心点,还行吗?” “可能……不太行。”绝望之中,裴璐瑶忽然瞥到一抹影子,她便大声呼喊,“同学,同学,你好,同学!” 终于,那抹影子停住了,往她的方向看来。 她挥了挥手臂,“同学,你好,我们被锁在体育室里了,你能帮我们开一下门吗?” 那人点了点头。 她高兴坏了,险些从椅上摔下来,得亏陈梦怡扶住她了。 “有人帮我们开门了。” “哐”一声,门开了,屋外的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开门的是个女生,扎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捧着几本书。 “谢谢你啊同学。” “不客气。”说话声音甜甜软软的,是个文静小姑娘。 裴璐瑶瞧着眼熟,忍不住问,“你是哪班的呀?” “二班的。” 陈梦怡接过话:“她就是全年级排名第三的学霸啊,刘思乐。” “原来你就是刘思乐啊。” 难怪她会觉得眼熟呢,以前天天上台领奖。 裴璐瑶顿时眼里放光:“刘同学,以后我可不可以上你们班请教你一些题目啊。” 刘思乐倒是好相处,笑了笑:“可以啊。” ~ 打扫完体育室后,已近六点半。 两人一起去还扫把。 路上,陈梦怡忍不住问:“瑶瑶,你怎么突然想向刘思乐请教问题啊。” “没什么,我觉得她人不错,学习又好,我想进江大。” “江大?”陈梦怡惊了惊,“你认真的吗?” “怎么?你觉得我考不上啊?” “不是,不是,你肯定考得上,不过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想去京大吗,怎么又突然想上江大啦?” 闻言,裴璐瑶默了默,像骤然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回忆里,良久,她才回过神,嗓音虽轻,却坚定无比,“因为……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当年,她确实报考了京大。 京大在z市,离南江十万八千里远。 而江季野就在江大。 其实他压根就没参加高考,只听说后来被江叔叔托了关系硬送了进去。 那些年错开的时间里,她都是通过群聊、论坛才能得知他的消息。 犹记得,刚上大一那会,传他女朋友换了又换,个个都是赛过天仙的大美女。 裴璐瑶见过照片,确实都是明艳的大美女,是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的存在。 但这样的绯闻传到大一下学期就忽然全部结束了。 只听说下学期的时候,江大影视院系转来了一名女生。 短短数天,在美女如云的江大一举拿下江大校花的称号。 也是这时候,高考前辍学的姜泽昊突然进了江大。 至于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此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关于两人同时喜欢上校花、且多次大打出手的消息。 直到二十三岁这年,是所有故事的转折点,也是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江季野,他和他的赛车的终点。 所以这个时空,无论如何,裴璐瑶都一定要进江大! 她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江季野的身边,哪怕是替他挡住一切风雨。 不过,那年高考她才考了652分,进京大绰绰有余。 只可惜,江大录取线680分。 好在这些年她经营书局,也常泡在书海,高中知识忘得不多,高考试题也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脑子里也有点记忆。 大概算起来,考个660分的成绩应该不难。 难的就是那20分。 至于为什么要请教刘思乐呢。 是因为刘思乐是五中报考进江大中文系的学生之一。 她刚好也想进中文系。 又刚好刘思乐成绩突出,人也好相处。 能补那20分,又能提前在江大交到朋友,岂不是两全其美嘛! ~ 这些天,裴璐瑶埋头苦读,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再次见到江季野,是一周后的事情。 今天中午,陈梦怡到食堂给她打包了一份热拌面和买了一瓶柠檬汁:“瑶瑶,你今天也不打算午休吗?” 她看着书做笔记,连头也没抬,“嗯,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哪能午休啊。” “前天模拟考成绩不都出来了嘛,你考了整整691分欸,够进江大了,我才考五百多分我都不急呢。” 她笑了笑,“我必须进江大。” 她没有江季野的背景,也没有姜泽昊那种奇奇怪怪的本领,她只能靠着自己每日每夜的努力考进江大。 所以,691分对她来说远远不够。 “那行吧,我回宿舍去了,就不打扰你了,热拌面你记得吃哦,凉了就难吃了。” “嗯,谢谢。” 第24章 我们江大见 此时,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光了。 连回廊外都甚少有人经过。 除了远处模糊的欢声笑语,就只剩下头顶上的风扇轻轻“嘎吱嘎吱”地转,伴着风吹过桌上的书本,那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响。 抄完了所有的重点试题后,裴璐瑶才停笔吃饭。 热拌面已经不烫了,正如陈梦怡所言,凉了就不太好吃了。 她边嘬着面,边瞟数学卷上的错题,在脑海里搭建起一个又一个的公式。 “咳咳。” 倏忽,两声咳嗽传入耳畔。 她闻声下意识抬眸看去,却一瞬惊喜,因为嘴里还嚼着未下咽的面条,声音含混不清地喊:“江季野,你怎么来了?” 今天,江季野没有穿五中校服,而是很简单的一件黑衬衣,左胸上的位置有一个口袋,口袋上边绣着一只舔爪的白色猫咪,逆着光,雾色黑发淡淡地透着一层光影,连同耳上的钻钉都闪闪发亮,五官深刻立体,分明的下颚线紧紧贴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喉结微突,那扑面而来桀骜张扬的气息直让人怦然心动。 很少有人能把黑色穿得这么好看。 干净利落,却更衬得他野性难驯。 “我半路遇到那个陈什么的女生,和你一个班的,她告诉我你在教室。”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身边,动作随意地拉开她前面的椅子,长腿一迈就坐了下来,“还没吃饭呢?” 靠近时,他身上有一股清冽且冰凉的味道。 像以前在名牌店里闻到的薄荷香水,但更浅一些,应该是喷雾,很淡。 “嗯?不说话?” 他俊美无俦的一张脸近在咫尺,裴璐瑶的呼吸蓦然乱了乱,思绪也被打乱了,像有只小鹿在心里头哐哐直撞,她匆忙瞥开了视线,点点头:“还没吃完。”慢慢地,她才察觉到他话里的意味,眉梢顿扬,眼里嵌着小星星:“所以,你特地来找我的?” “你的信,还要不要了?” 江季野两指间夹着那张纸条在她面前晃了晃。 十几天不见,这封信还真是久违了。 她动手就要去抢,他又偏故意抬高了手臂。 一来二去,他逗够了,才终于把信还给她。 像捧着绝世珍宝般,裴璐瑶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夹进书中,放回了抽屉里,边煞有介事地问:“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来学校?” “我不会再来学校了,也不参加高考。” 楼下的棕榈树有两层楼的高,风一吹就贼凉快,常有学生在那里打羽毛球,正巧他坐的位置靠窗,那缝隙间的斑驳便落在他侧脸上,眉目深邃,“最近,我正式加入了国外的一个车队,世界级top前三的荣誉,我不准备读大学了,我要去追求属于我的自由。” 原来,他没有参加高考是因为当专业赛车手去了啊。 但可惜…… 她手撑着桌枕着脸笑了笑,眸子里盛满亮晶晶的辉光,连声音都分外柔软,仿佛羽毛般的轻盈:“江季野,我们江大见吧。” 下意识,他答应,“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扯了扯嘴角,“什么江大见,我他妈又不高考,读书简直就是在浪费我追求自由的生命,我已经受够了。” “那江叔叔会同意吗?” 他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不同意也得同意,反正没人能困住我江季野。” 他若是森林,便无火能焚。 他若是火焰,便能燎动整片森林。 这就是江季野,桀骜难驯,意气风发。 但裴璐瑶到底是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小声嘟囔道:“哼,最后还不是被江叔叔给抓了回来,乖乖上了江大。” 他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那我之后就见不到你了?” “怎么?”他眼尾轻轻上挑,“这就开始想念我了?” 她倒是坦诚,点点头:“我一直都很想念你啊,何止现在。” “……”忘了,坐他面前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孩子,而是认识第一天就敢闯男生厕所的猛女。 说到猛女…… “对了,听说你前几天和那个沈佳佳打架了?” “是啊,我可没输。”谈到这,她还颇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她头上的红颜料水比我还多呢。” 裴璐瑶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逗得江季野哈哈大笑。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找你麻烦的。”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校外还有人等着我呢。” 他起身之际,那时候的视野里,她只看到了一抹模糊的黑色影子,骤然的不舍仿若潮水般顷刻淹没了理智,于是她拼尽全力想要留住这转瞬即逝的美好时光。 后一秒,江季野微微低头,盯着她拉住他衣角的手,懒懒地撩了撩眼皮,“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江季野……”裴璐瑶想对他说的话其实有很多很多,可到了嘴边,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剩下一句—— “祝你岁岁平安,还有,不要忘了我。” *** 十几天后,终于迎来了高考。 在持续了整整三天的高度精神集中后,走出考场的那一刻,裴璐瑶的心就跟那风筝似地飞远了。 穿过人群,陈梦怡跳着从后面揽过她的肩膀:“瑶瑶,你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上江大没问题了。” 本来那些高考试题她都有研究过,再加上二十几天的复习,考个七百分都绰绰有余了。 “真好呀,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六百分呢,我想去华大。” 当年,一直五百多分的陈梦怡还真考上了六百分,成功进了华大。 “放心,华大你可以的。” “那就借你吉言啦,对了,以后上大学我们就不能经常在一起玩了,趁现在放假,晚上去东关街那家酒吧玩一玩?” “好啊。”她正好想放松。 ~ 很快,夜幕降临。 刚好六点钟,裴璐瑶搭班车到了东关街站。 陈梦怡比她早来了几分钟,看见她时,忙招手:“瑶瑶,我在这呢,咦,你怎么还带伞呢?” “哦……”她看了看手中的伞,“我隔壁邻居的奶奶说有人收听天气预报,今晚会下雨,让我带来了。” “这样啊,那咱们快进去吧。” “好。” 两人挽着手,一起朝酒吧走去。 第25章 他流了好多的血 因为公交车到九点整就停运了。 所以裴璐瑶提前了十分钟在公交站等车。 陈梦怡喝了点鸡尾酒,脸醺得微红,打了个响嗝后,才说:“瑶瑶,过几天我们去十街那里的酒吧好不好,我听说要新开一家酒吧,比这里还要大,到时候人肯定很多,更热闹。” “好啊。” “嘀——”炽白的光线明晃晃地闪入眸中,伴着洪钟般的车喇叭声,公交车冲破黑幕,终于缓缓驶来。 临上车前,她叮嘱道,“梦怡,你也要早点回家,我先走了,拜拜。” 陈梦怡点点头:“好,拜拜,回去路上小心。” ~ 原本以为没雨的,结果中途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滴砸在车顶上,“哐哐哐”直响,似在下冰雹。 隔着玻璃,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朦胧中望向窗外的雨幕,车来车往夹杂着刺眼的灯光,街边的行人撑伞躲雨,惊叫连连,混着店铺门口一闪一闪的五颜六色的牌子,耳畔的喇叭声更是络绎不绝…… 裴璐瑶倒是喜欢这种氛围。 坐在车里赏雨景,有种世界宁静的美好。 二十分钟后,抵达北宁区。 这会雨小多了,但还是挺大的。 她撑开伞,借着灯光拣路走,有的没铺瓷砖,坑坑洼洼积着水,一脚踩下去鞋都湿透了。 幸好出门前遇到坐外头晒太阳的姜奶奶,才得知今晚要下雨,并让她带了一把伞。 要不她早成落汤鸡了。 以前九点多钟仍旧很热闹的巷子也因为下大雨的缘故,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早已关上门,只剩一盏盏透过窗户折射出来的昏弱灯光。 一直往前走到巷尾,那挂在电线杆上的红灯笼随风雨一摇一曳的,仿佛在跳疯狂的芭蕾舞。 越是靠近巷尾风越大,裴璐瑶缩紧了手,也放矮了伞转身右拐进了另一条路,这里的灯前些天刚叫了工人来修,相比较刚刚的那一条路,明显亮了不少。 “嘶嘶嘶……”这时,隐隐有抽气声混入雨中传来,像是痛苦的哀嚎。 她稍稍抬高了伞,秉着好奇心偷偷地寻声看过去。 那边的屋子背对着光,黑乎乎一片。 不对啊,她记得这条路不住人的,哪来的声音啊? 不会是见鬼了吧? 她脑子里徒然冒出了好多个恐怖片中的场景,顿时被吓得一身冷汗,压低着伞檐拔腿就跑了,以至于忽略了那头传来的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 “救、我……” 气若游离,奄奄一息。 原本要走十分钟的路,今晚裴璐瑶只用了三分钟。 她跑得太快了,也顾不上扑面而来的雨,回到家中,鞋子早已浸了水,连裙角都被洇湿了。 直到屋下,确保一定安全后,她才停下来喘了口气,刚想收伞时,却见对面开着门,从屋内泄出来的光映在地上,以及边上那道撑着伞来回蹒跚行走的影子,就算隔着雨幕,都能感受到万分焦虑。 姜奶奶? 她又撑着伞跑过去,越来越近时,才发现真的是姜泽昊的奶奶。 “奶奶,下这么大的雨,你腿不好,怎么还撑着伞在外面呢?” 老人家一看见她,顿时泪眼婆娑,像是见到了日日夜夜祭拜的神明,那样光辉而伟大,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瑶瑶,小泽还没有回来呢,他今天打电话告诉我,晚上八点半就要回来了,结果现在都快十点了,他还没有回来,小泽这孩子啊,从不会让我担心的,你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更是声泪俱下,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皮般全都堆在一起。 裴璐瑶看得心疼,姜奶奶和她外婆年纪差不多大,代入一下,她都觉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她轻轻安抚老人家的情绪:“奶奶你别急,姜泽昊肯定不会有事的,这样,我去巷子里找找看,你先进屋等着消息,现在雨太大了,你腿又不好,身体容易着凉的,万一他没事,你倒是有事了,那可怎么办啊。” 老人家最终被说服,连忙点点头,语无伦次:“好好好,我先进屋,我先进屋,瑶瑶,谢谢啊,真是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啊……你路上也要小心啊……” “嗯,我会小心的。”蓦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问,“奶奶,家里有手电筒吗?巷子太黑了。” “有有有,我去拿。” “……” 连湿衣服湿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裴璐瑶就按着原路返回了。 雨虽小了,但仍在下。 她其实心里面有个不确定的猜测。 刚刚发出抽气声的那人……会不会是姜泽昊?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紧了脚步赶往那个地方。 很快,她便到了刚才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手电筒的光照了过去。 远远地借着光亮,她看清了靠墙的位置,那里确实躺了一个人,却没看到脸,只看到那人的身上有一处如墨晕染开的水渍,准确来说,应该是血迹。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姜泽昊?” 没动静。 裴璐瑶又喊:“姜泽昊?” 终于,那人微微地动了。 她大着胆子走上前,最终得以看清他的脸。 染着血,眉骨被打得青紫,头发、衣服全都淋湿了。 这人正是姜泽昊。 “姜泽昊!”她冲过去,也顾不得撑伞,半蹲下来扶起他,“你怎么了?血……好多血……” 他肩上流了很多的血。 必须去医院! 可是,裴璐瑶却倏然犯了难。 没有手机,周遭空无一人,又是这黑夜雨幕…… “裴……璐……瑶……”忽地,他睫毛扑闪了几下,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她的名字和几个字,“扶……扶我……起来……” “你行吗?你流了很多的血,算了,我去叫人帮忙吧……” 他沾着血的手按住她的手臂,虚弱得风一吹就要散了,“不……不用,我……我可以,带……带我去……那家……诊所……” “诊所?” 行吧,先止住血再说。 裴璐瑶捡起伞撑着,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扶起他往前走。 可姜泽昊实在太高大了,压在她身上就像一座五指山。 他没流血而死,她倒是快累死了。 第26章 你的命是我救的 他没流血而死,她倒是快累死了。 偏偏雨还越下越大。 大到裴璐瑶觉得那伞有十几斤重。 本来灯光就昏暗了,视线又被雨淋得模糊一团,风中撑伞也费劲,肩上再压个人,每走两步就险些摔一次,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世界末日啊! 时间在这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慢慢流逝。 耳旁除了雨点砸伞上的声音,就只剩下他闷闷的抽气声。 骤然,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姜泽昊死了,那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 事实上,裴璐瑶真的顿住了脚步。 她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见她突然不走了,他沙哑着问,“怎……么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他,黑夜里,两人的眼睛都格外明亮,像黑葡萄般,无声地对视,各怀心思。 这时风一吹,她本能地握紧了伞柄。 才意识到,这把伞是姜奶奶的。 姜奶奶怕她晚上回来时会被雨淋到,出门前硬让她带来的。 而今,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还在家里等着心心念念的孙子平安归来的消息。 如果他死了,一个老人家又如何能活下去呢。 白发送黑发人,世间最痛。 算了…… 裴璐瑶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嘴里却似在放狠话,“姜泽昊,你他妈记住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对我客气点!” “……”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诊所门外发着光的牌子。 魏医生正准备关门。 她慌忙喊道:“魏叔叔,别关门,别关门呀,救命啊……” 隔着雨幕,似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急了,连忙把伞递给姜泽昊,自己则冒着大雨冲过去喊着魏医生救人。 等回头一看时,他人已经倒地上了。 忘了,他根本站不住…… ~ 卷帘门半拉,风呼呼地吹进来。 魏医生正在帮姜泽昊上肩上的药。 不得不说,姜泽昊的身材是真的好,肩很宽,有锁骨,从衬口隐隐可见腹肌。 兴许是察觉到她直白的视线,他索性闭了眼,闷一声,“变态。” “……???”罢了,不和病人计较。 魏医生戴着口罩,声音有点含糊:“肩上的伤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所幸没伤到什么要害,血止了药也上了,但刀口还是有点儿深,建议上医院再检查检查。来,脸面向我……” 刀口? 他肩上被刀捅了? 这什么架打得这么狠啊? “姜泽昊,你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眉骨处被打得微微青肿,却丝毫不减帅气,魏医生给他上药时他眯着眸养神,闻言,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与你无关。” “……行。”裴璐瑶自讨没趣地耸耸肩,“姜奶奶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知道吗,那时风那么大雨那么大,她一个腿不好的老人家撑着伞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走,就为了看你回来了没有,结果你呢?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今晚出什么事了,那姜奶奶怎么办?或是姜奶奶为了找你,她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他一言不发,唯独脸色听得愈来愈沉。 见雨小了,她拿起地上的伞:“姜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消息呢,我先回去说一声,免得让老人家担心。” “等等——”姜泽昊喊住她,语气里无尽的自责,“别告诉奶奶我的事。” “还有……” “谢谢你。” ~ 回到家时,这场倾盆大雨终于停了。 她收了伞倚在墙外,打开门:“奶奶。” 快十一点了,老人家早早犯了困,但愣是坐在客厅里使劲撑着不睡,这会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拄着拐杖走出来,声音颤抖地问:“瑶瑶,你回来啦,小泽有消息了吗?” “有有有,奶奶你别担心。”她握住老人家的手,“姜泽昊没事,就是路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皮,在诊所呢。” “啊?摔跤啦?严不严重?不行,我得去看看……” 老人家拄着拐杖就要出门,她及时拦住,“奶奶,他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这雨天路滑的,年轻人都会摔倒,更何况是您呢!万一他好了,你又出事了,这可怎么办呀,你说是不是?” “……嗯,可是……” “您就别担心啦,我会照顾好他的,现在已经很晚了,您先去睡一觉,姜泽昊明早就回来了。” 老人家最终被说服:“行行行,我去睡觉我去睡觉,就不给你们年轻人添乱了,瑶瑶,谢谢你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小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莫大的福气啊……” 说着说着,老人家又要哭了。 “奶奶,你别哭,也不用想怎么感谢我,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裴璐瑶轻轻擦掉老人家的眼泪,“对了,姜泽昊需要一些换洗的衣服。” “哦,衣服啊……”老人家指了指楼上,“小泽房间在楼上呢,我去拿。” “不用啦,您腿不方便爬楼梯,我上去拿就好。” “行,小泽房间在右手边,一上去就看得到。” “好嘞。” 楼上很黑,没开灯。 裴璐瑶摸索着按了开关。 灯亮后,视野逐渐清晰。 客厅不大,放着沙发和电视机,外面是一方阳台,挂着衣服随风摇晃。 靠右,一道门上绑了个空了的酒瓶。 想必这就是姜泽昊的房间了。 门没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意外地,扑面而来一股淡淡清新的绿植的味道。 点开灯,入目即是一张路飞的海报。 原来他还喜欢看海贼王啊。 不过最显眼的,大抵是摆在桌上的合照。 照片上有三个人。 男人在左侧,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右侧。 裴璐瑶想,这照片上的两个人应该就是姜泽昊的爸爸妈妈了。 他说,他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并各自组了新的家庭。 谈起这些,他语气云淡风轻的,似乎并不在意。 可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把合照摆在时时刻刻都能看见的地方了吧。 那狂妄不羁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渴望父母疼爱的心。 原来,他们还有点同病相怜呢。 裴璐瑶没久留,拿了他的衣服,并回家换了自己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后,又折回了诊所。 第27章 用命赢回的荣誉 老远,诊所门外的牌子已经熄灭,看来魏医生闭店了。 只有旁边从卷帘门底下透出的光。 裴璐瑶不确定姜泽昊还在不在。 她提着袋子走上前,试探性地问:“姜泽昊,你在吗?” 意料之外,他应了,“在。” 紧接着,卷帘门缓缓上升到她能进来的高度。 “魏医生呢?” 他躺在沙发椅上,正闭目养神中,声音透着股倦懒,“回去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 “我跟魏医生讲了大概情况,他同意我今晚住在这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诊所已经关门了,这里是单独仓库,没人用。” “哦。”裴璐瑶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把袋子递到他面前,“我带了你的衣服,去换一下吧。” 闻言,姜泽昊终于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她握着的袋子上,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头,“谁让你带的?” 她直接扔他怀里:“爱换不换,你睡觉穿着湿衣服啊?” 这么一说,湿哒哒的确实不太舒服。 他拿起袋子翻了翻,眸色骤变,“你给我拿的衣服?” 她点点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毛病:“姜奶奶腿不好,当然是我上楼拿的,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怎么了嘛?你衣服别人不能碰啊?怕有细菌?我洗手了,放心。” 下一秒,姜泽昊脸色铁青,从喉咙里闷出一声,“老子内裤……” “你内裤怎么了?”裴璐瑶挠了挠头,颇为纳闷,“哦,黑色的啊,我以为你们男孩子都会比较喜欢黑色的,原来你不喜欢啊?” “……” 他涨红了一张脸,嘴角微微抽搐,到底是沉默了,怕她再来个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后知后觉,她才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较劲这个问题了。 毕竟他只是个十八岁的纯情男高中生。 “额,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内裤也可能湿了,才顺手一起拿的……” 嗯?怎么突然有种越解释越不靠谱的感觉! 拜托,她究竟该怎么向他解释,她不是猥琐,她只是十八岁的外表里住着一个三十一岁的灵魂啊?! 最后,姜泽昊轻咳一声,指了指屋外,打破尴尬,“出去等着。” “……哦。” 不到两分钟,他衣服就换好了。 裴璐瑶拆开另一个袋子,把里面的三明治、牛奶、泡面、汉堡全都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我猜你还没有吃晚饭,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路过超市时就随便买了点。” 三明治和汉堡都是刚出的,上面贴的标签还写着生产日期为今天。 可当这些数字明晃晃地映入他眼帘中的时候,却恍然愣神,“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这么平白无故、这么没有理由? 对奶奶是这样,对他也是这样。 “什么为什么?”她把吸管插入牛奶,拿给他,“为什么觉得你没吃晚饭?” “不是……”姜泽昊略略别扭,也没接过牛奶,“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裴璐瑶笑了笑,自己嘬了一口牛奶,目光坦诚:“交朋友不就是要以心换心吗?” 他湛黑的眸子注视着她,沉静,清冷,既捉摸不透情绪,也难辩深浅,良久,才勾唇莞言,“可和我做朋友,不是件好事。” “……”刚想说点什么,她忽然注意到他身后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禁不住好奇地问,“那个黑色盒子装的什么啊?” 姜泽昊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后,把它拿到手中把玩,“戒指。” “你还喜欢戴戒指啊?” “不是我。”他垂下眼,兴许是倦了,不自觉拉长了尾音,“这是前几日我参加了云城的totai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奖品,cerato冠名的戒指,全世界独一无二。” 裴璐瑶眼睛亮了亮:“你这么厉害啊!” “我女朋友生日要到了,所以我想送她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女朋友?”她愣了一下,“你真有女朋友?” “……废话。”什么意思? 她还以为他开玩笑的呢! “我女朋友家很有钱,好像什么东西她都不缺,我也买不起贵重的东西。”姜泽昊不驯地扬起眉梢,少年感惊艳,“这个我用命赢回来的荣誉,一定是最特别的礼物。” 原来,令人闻风丧胆的职校老大也会有如此浪漫的一面啊。 他真是和她想象中的越来越不一样了。 裴璐瑶倒是想见识他独特的浪漫:“给我瞧瞧你这最特别的礼物呗。” 他把盒子扔给她。 打开后,是一枚银色戒指,正面刻着cerato,背面则刻着三个字母。 s.y.y “syy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吗?” 他点头,“嗯,那是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所以,你身上的伤,也是在这次比赛中留下的?” “嗯,除了肩上的伤。” 她步步紧问:“那你肩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泽昊累了,靠着后垫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回答,“想要在比赛中赢得第一名的人太多了,谁都想要第一名,恰恰我是出头鸟,不打我打谁?” “就因为你拿了第一名,所以别人嫉妒生恨捅了你?” 这是真要命吧! 而且这一趟,他受的伤还真不少。 “你为了给你女朋友送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这样拼命,值得吗?” 姜泽昊未睁眼,云淡风轻,“想做就做了,哪里有什么值不值得。” 说的也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 但裴璐瑶仍旧忍不住随口一问:“可是,如果你今晚死在那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再也见不到姜奶奶了,你会后悔吗?” “……” 空气突然寂静无比,甚至听得到远处的滴水声。 后悔吗? 独孤地躺在黑暗的巷子里,背靠着冰凉又湿漉的地板,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从未如此疼过,疼得每一寸他都清晰地感知到,好像离死也不远了。 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好像一个气球,突然之间泄了气。 他仿佛破碎的玩偶,被丢弃在角落,等待无望的命运。 那场雨下了很久之后,一道鞋子踩着水落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在他的耳畔。 有人来了! 他隐隐窥见到了曙光。 他想喊救命,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时,他彻底绝望了。 姜泽昊想,那一瞬,他应该是后悔的。 因为他恍惚中想起了裴璐瑶的话。 第28章 相思愁 姜泽昊想,那一瞬,他应该是后悔的。 因为他恍惚中想起了裴璐瑶的话。 “在我们心里,你们从来都不是负担,更不是累赘,而是最想留住的明天,只有你们在,明天才算是真正的明天。” 于奶奶而言,同样只有他在,才算是真正的明天吧。 如果他死了,那么就剩奶奶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不想死了。 少年的眼睛里有种夜风般的沉默,“我要睡觉了。”他翻过身背向她,显然一副不再搭理人的模样。 裴璐瑶冷哼一声,一看他就是被她说中了心事还不敢承认。 也罢,夜已经很深了,困意在此刻更是铺天盖地袭来。 她打了个哈欠,往门外走,顺着一缕风飘到他耳里:“行,那我也回去睡觉了,三明治这些全放桌上了,你饿了就吃吧,还有,明早记得先回去看看姜奶奶。” “……” 姜泽昊刚想起身,她的声音又突兀传进了屋里—— “对了,这门你自己关吧。” 吓得他连忙一动不动,像条咸鱼一样腿都绷直了。 确定人走远了,他才从沙发上起来。 卷帘门升起的高度比他还要低。 他微微弯了腰走出屋外,潮湿又清新的空气立刻钻入鼻腔,连带脑中的倦意都被一扫而空。 黑夜笼罩大地,只有几盏不明的路灯。 阴沉的天空连月亮都看不见,更别提星星了。 姜泽昊手插着兜,玩世不恭地靠着墙壁站着,眼神边往巷子里瞟了瞟。 树叶落下一片斑驳在地上,她的影子寻不到踪迹。 也听不见远去的脚步声。 呵,溜得倒挺快,像小兔子。 意外地,他勾唇低笑了声。 伸了伸懒腰后,转身进了屋。 桌上,还放着裴璐瑶从超市里买来的三明治、汉堡、泡面那些,还有一瓶插了吸管的牛奶。 他的心弦蓦然动了动。 那堵无坚不摧的城墙,终是悄无声息地裂了缝。 *** 几天后,十街的新酒吧开业了。 一大早,陈梦怡就连番轰炸了好几通电话—— “瑶瑶,十街那里新开了家酒吧,就之前我跟你说的那家,今晚营业,我们去吧,听说第一天还可以领小玩偶呢,每人一个。” “好。” 最后时间敲定在今晚六点半。 前些天裴璐瑶陪着姜奶奶到镇上散步,路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老人家说什么都要买两身新裙子给她,说是感谢她长期以来的照顾。 她拗不过,只能同意了,心想到时候再偷偷把钱拿给姜泽昊就行。 怎料,一连几天也不见他人影。 后来还是听姜奶奶说,他舅舅给他找了份工作,正实习中。 他高考前就辍学了,好像是打了一段工后,大一下学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也莫名进了江大。 如此,时间线倒是一一对上了。 今晚去酒吧,裴璐瑶挑了挑衣服,还是决定穿姜奶奶给她买的新裙子。 白色连衣裙,袖口边绣了只酣睡的猫。 望着这只猫,她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想起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江季野。 离别的那一天,他穿的黑色衬衣上,也绣了一只猫。 想来,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不知如今他身在何方?又在做着什么事呢?是手握方向盘冲刺终点呢?还是和朋友们欢声笑语,在他最向往自由的国度里? 不念,则不想。 一旦念起,这想念的破坏力便大到可以摧毁一切。 裴璐瑶以为自己勇敢了,她以为自己可以撑到和他在江大见面的那一天。 但其实没有。 她在思念面前,仍旧不堪一击,甚至更脆弱。 有些人坐飞机就可以见到,有些人却要做时光机才能见到。 而她穿越了时空来到他的身边。 但在这个手机和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里,他是天之骄子,她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本就毫无交集的生活,想要再见上一面犹如登天。 手机…… 对了,江季野的手机号码她倒是记得很清楚,那十一个数字简直就是刻在了心里,不过都倒回十年前了,还会是这个号码吗? 他曾经说过,他念旧。 仿佛一道曙光轰然炸开在她面前,裴璐瑶心神皆动。 王莉春死活不给她买手机。 所以到现在用的还是座机。 她秉着小鹿乱撞的一颗心跑到客厅,在座机前深深呼吸后,才颤抖着指尖一一按下那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嘀、嘀、嘀……”总共响了十一声。 意外地,电话真的拨通了。 可惜还来不及喜悦,下一秒就被无情挂断了,一阵忙音传了过来。 她不死心,又重拨了一遍。 但这回拒绝得更快了。 莫不是江季野不接座机的电话? 那手机呢? 想到这里,裴璐瑶悄咪咪地觑了一眼屋内,王莉春正在午睡,呼噜声打得老响了,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见状,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把手机偷了出来,直到跑到大门口才停下。 那边有棵树,她便倚在阴凉处打电话。 明显这一回她手指头按得更麻溜了,戳戳几下电话就拨了过去:“嘟——嘟——” 终于,在第十秒的时候,电话接通了,一道嗞嗞的机器电流响过,陷入了一瞬的万籁俱寂后,那头才缓缓传来江季野略微冷清的声音,混着风落入她耳里,仿佛带着他温热的气息,像根羽毛,麻麻痒痒的,“喂?” 他真的没有换号码啊! “江季……” “我的大少爷,咱们快走吧,比赛要开始了。” 连完整的名字都还没有喊完,那头就出现另一道声音打断她的话,紧接着又是一阵忙音。 惊喜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同精心娇养的玫瑰,它开得艳丽,还没来得及欣赏,便落了叶的那种堵塞感。 他在忙吧。 那人说比赛要开始了,赛车比赛吗? 那就先不打扰他好了。 能远在千里之外听到他的声音,已是解了相思愁。 ~ 晚上六点,裴璐瑶就搭车去了十街。 刚好半小时后抵达。 十街比东关街还要繁华。 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尤其是新开的这家酒吧,单是门口就挤满了人。 “瑶瑶,这里。”人群中,陈梦怡探出脑袋向她朝手,手里还握着个小玩偶,是只毛绒绒的鳄鱼,“快来领礼物呀。” 第29章 原来你在担心我啊? “瑶瑶,这里。”人群中,陈梦怡探出脑袋向她朝手,手里还握着个小玩偶,是只毛绒绒的鳄鱼,“快来领礼物呀。” “好。”幸亏裴璐瑶够瘦,才能挤进扎堆的人群里。 她填了表格后,也挑了个小玩偶。 是只毛绒绒的小兔子。 陈梦怡惊了惊:“瑶瑶,你怎么挑了只小兔子呀?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小熊吗?” 闻言,她敛下眼睫,唇畔却微染起一抹轻浅笑意,“因为,我就是兔子小姐啊。” “啊?什么兔子小姐?” 她并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拉着陈梦怡的手就往酒吧里走,“哎呀,以后说吧,我们先进去玩。” “好啊好啊。” “……” 脚刚踏进酒吧,便感受到了独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声鼎沸。 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混着五彩斑斓的射灯,前方中央的舞池里,男人女人在疯狂热舞。 偶尔擦肩过一群人,醉醺醺的酒气味、烟味,和低语声交杂。 裴璐瑶冷不丁被烟呛到,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那抽烟的人回头瞥了她一眼,不屑地笑了:“啧,就这点出息,还来玩什么酒吧啊?” “……” 这烟一闻,便是极其廉价的味道,犹如厕所。 江季野也抽烟。 但他抽的是名贵香烟,那味一点都不呛人,反而有股若有若无的浅香。 陈梦怡见她脸色不太好,顺了顺她的后背,关切地询问道:“瑶瑶,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去包厢吧。” “那走,我扶着你。” ~ 唱了一会歌,饮料也喝多了,中途裴璐瑶去上了趟厕所。 再回来时,包厢门口突然多了几个人。 他们斜倚在门边,打扮得流里流气的,抽着烟,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小美女,你自己一个人啊,跟我们一起玩呗,哥哥贼会疼人。” “啊,走开,我不是一个人……”屋内,传来陈梦怡略带颤抖的声音,“你们这是骚扰,我……我报警了啊……” 几人一听,更乐了,笑得也更狂了:“你报啊,我们好怕怕哦。” “哈哈哈——” 讥笑声刺耳极了。 裴璐瑶慢慢沉下眼,她走过去,抬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不耐烦地咒骂:“妈的,谁啊……”看清她的脸后,语气瞬间变了,“卧槽,这妹长得挺正啊。” 另外几人也纷纷回头。 云雾缭绕中,有两个还吊儿郎当地吹起了口哨:“小美女,一起玩吗?” 这几个男生年纪不大,要么是校区外的混混,要么是早早就辍了学上工厂拧螺丝钉的,反正不是什么善茬。 她勾唇,笑意却不抵眼畔,“玩你妈。” “……” 安静了两秒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 为首的男生,痞痞地叼着烟,眉梢都快扬到头顶上去了,猥琐地顶了顶腮帮子:“原来是辣妹啊,我喜欢。” 周围几个又吹了吹口哨,起哄中。 下一秒,裴璐瑶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这件事的发生,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三秒,除了她以外,无一不都惊呆了。 而她只是眸色冷清地擦了擦手,嫌脏,又故作无辜样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玩大冒险,输了。” “什么大冒险?” “出门遇见第一个讨厌的人,就扇他一巴掌。” 男生“靠”了声,扔了烟,脸色立马凶狠起来,猛拽着她的手,骂道:“妈的,你特么活腻了是吧?” 陈梦怡见状,赶紧冲了出来:“别欺负我朋友……” 不过先一步,另一只修长的五指按住了这个男生的手。 “操,又是哪个想死的……”他转头,却怏怏地止了声,看见一张分明阴沉的脸,还有点儿眼熟。 后面一个红毛凑上前,低声道:“头,这好像是姜泽昊啊!咱惹不起。” 姜泽昊这个大名,在职校一带谁他妈没听说过啊。 打架狠得一匹。 惹不起,确实惹不起。 毕竟他们只是单纯地想撩妹,并不想招惹事端,更不想把命也给搭进去半条。 男生立即赔着笑,一改刚才的嚣张:“昊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姜泽昊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透着股无形的压力,“滚。” “得嘞,这就滚。” 话落,几个人麻溜地滚了,速度之快,卷着一缕风。 裴璐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原来职校老大并不是嘴上说说的而已,那浴血杀敌的气场,那声音的力度……都让人莫名有种想俯首称臣的冲动。 暗暗思忖间,他阴鸷的视线已经缓缓落到她身上,“裴璐瑶,你真的不怕死啊?” 她耸耸肩:“大不了拼了。” 姜泽昊浓眉立目,蕴着几分无语,“你知道一个男生的力气有多大吗?哪怕是一个瘦猴,他的力气都要比你大得多,况且还不是一个人。” “那就等着受欺负呗?” “……”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是蠢吗?你不会叫人吗?那么多工作人员随便叫几个啊,也好过你自己一个人。” “情况紧急,没想太多。”当时,她只看到她的好朋友正在被陌生人骚扰,没想什么后果,她只想阻止这一切。 后知后觉,裴璐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挑眉笑道,“姜泽昊,原来你在担心我啊?” 一刹,他脸色难堪,别扭地撇开头,“谁他妈担心你,自作多情。” 她却嬉笑着一张脸凑过去:“那你救我,是不是把我当成朋友了?” “不是……”他死活不认,“我只是单纯看不惯欺负女生的那群人。” “呵,全身都软软的,唯独嘴硬。” “你……”姜泽昊懒得和她斗嘴,转身就要走。 她却喊住他:“对了,这钱你拿着。” 掌心里放着两张红色大钞,他微眯了眼睛,“什么意思?” “我那天陪姜奶奶到镇上散步,她老人家说什么都要给我买两身新裙子,我当面不好拒绝,所以这钱你就拿着吧。” 默了两秒后,他果断走了,“又不是我给你买的。” “喂,你……”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里。 裴璐瑶叹了口气,回头才发现陈梦怡一脸花痴的表情。 “瑶瑶,原来姜泽昊长得这么帅啊,我第一次见诶,以前都只是听说……” 她拉着陈梦怡进了包厢,“别想了,他有女朋友。” “……” “呜呜呜” 爱情快得就像一阵龙卷风。 第30章 你还记得我 几天后,高考成绩出来了。 裴璐瑶考了703分,足足高了江大录取分数线二十三分。 她也没有犹豫,直接填报了江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待到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姜奶奶逢人就夸裴家出了个高材生,以至于整条弄堂里的邻居都知道她考上了江大。 王莉春最好面子,这回脸上是真沾光。 兴许是高兴上了头,向来吝啬得要死,如今竟然同意给她买一部手机,外加裴晓町整天嚷嚷着要买的电脑也一起买了。 拿到手机的第一刻她先存了江季野的号码。 又登上了几年未登的qq。 这时候的qq等级才十九级,还是初中那会陈梦怡拉着她去镇上的小网吧,用电脑挂着升级。 得亏密码一直没换。 她加的人不多,列表里只有三十个人。 其中灰色头像偏多,大多数都不在线。 裴璐瑶也没在意,指尖一点,就进了“加好友”的界面,她按着记忆在框里一个一个输入进了数字。 然后再点搜索。 网有点卡,好一会才出来搜索结果,跳到了另一个界面。 黑色头像,网名为季的用户。 超级vip,且连着一排她都识不全的黄金标志。 没有个性签名。 也没有出生年月、地址、电话、星座。 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白。 简简单单,清清冷冷,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这就是江季野的qq号。 当年,她花了几块大洋潜入五中论坛,蹲了好久才蹲到他的qq号,自然宝贝得不行,就像他的手机号码一样刻进骨髓,忘不掉。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qq号她曾经搜索了无数遍,但一次也没有勇气添加。 如今为了弥补这个小小的遗憾,她一定要加上他的qq。 只不过加他的人多了,她要怎么样才能显得鹤立鸡群,引起他的注意呢。 思来想去,裴璐瑶突然心生一计。 她把自己原本的网名“青山撞入怀”改成了“江季野的圈外女友”。 觑着这八个字,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能想象得到江季野在看见这个网名时,那无语骂爹的表情。 然后,她添加他为好友,又在验证信息里编辑了一段话:在吗?怎么看不见你的星座啊?哦,我知道了,你是我的量身定做。 最后敲击发送。 像是干完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她顿感神清气爽。 “嘀——”手机刚离手,提示音就连续响了两声。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复了? 裴璐瑶急忙抓着手机点开进qq,确实是江季野发来的消息。 不过他没有同意添加好友。 而是在临时对话框里发来两条信息。 第一条 季:? 第二条 季:改了。 冷淡的两个字。 连符号都规规矩矩的。 她也不甘示弱,打了一行字过去:你同意加好友,我就改。 她知道他要她改什么。 无非就是把“江季野的圈外女友”几个字改掉罢了。 但她偏不。 这个年代的爱情比较含蓄,年轻人大多通过情书巧克力代为心意,老一辈的更是讲究马车信封一生只爱一个人,但她偏要爱得张扬、爱得放肆,就像他那样不受世俗定律的约束,却也向往芸芸众生的真理与信仰。 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躲躲藏藏。 但等了很久,他都没再发消息过来了,对话框一动不动。 估计是不想搭理了。 裴璐瑶有点儿失落,看来这一计是失败了。 就在她觉得没戏的时候,意料之外,提示音又响了一声。 她惊喜,忙不迭地打开屏幕。 一条系统消息赫然入目: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请求。 下一秒,对话框动了动。 季:改了。 这做人可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真把网名改了,改成兔子小姐。 然后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江季野,你知道我是谁吗? 半晌后,那头才缓缓发来三个字。 季:裴璐瑶。 刹那,她心动了一整个夏天。 兔子小姐:你还记得我。 但最后,她的这句话被定格在了对话框的最底下,没再动过了。 江季野没有再回过她消息,却也没有把她删掉。 就这样,两人静悄悄地躺在彼此的好友列表里,一年又一年。 *** 再次见到江季野,是江大开学后的一个月。 * 时间飞快,一眨眼便到了江大开学的日子。 今天周五,也是江大开学的第一天。 裴璐瑶前几日就整理好了行李,今早更是八点半就出发了。 江大在南江市中心,离北宁区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 直到快十一点,她才抵达江大。 火车站外,有学校里的志愿者。 其中一位长卷发女生一眼看到她,热情地询问:“同学,你是江大新生吗?” 她点点头:“我是中文系的。” 女生露出友好的笑容:“好巧,我也是中文系的,你报的什么专业呀?” “汉语言。” “啊,我也是,学妹你好,欢迎加入我们汉语言大家庭。” 裴璐瑶礼貌地笑,“谢谢学姐。” “我带你去学院报道吧,等会再带你去看看宿舍,我跟你说,我们系的女生宿舍老好了,去年刚完工的……欸忘了,我帮你拿一个行李。” “哦……谢谢。” “对了,我叫林海薇,森林的林,大海的海,草字头的薇,你叫什么呀?” “我叫裴璐瑶。” “怎么写呀?”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话,边进了江大。 先是去学院做新生报道,然后再正式办理住宿手续。 这会,林海薇正领着她回宿舍。 路上,刚好碰到了林海薇同班的男生。 “哟,这不是海薇大小姐嘛!” “麻子,快来帮忙。” “我才不帮你呢!” 林海薇急了:“不是我,是人家学妹啦!” 男生一听是学妹,眼都亮了,立马跑过来,盯着裴璐瑶的脸看了又看,“学妹,你也是中文系的?” 裴璐瑶被盯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嗯。” “什么专业呀?” “……汉语言。” “巧了!我也是学汉语言的!” “学……学长好。” 男生突然一脸沉醉样:“天呢,这声学长真是叫到我心里去了,今年的学妹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裴璐瑶:“……” 幸亏林海薇解了围:“麻子,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人家学妹看不上你的,赶紧拿行李吧,太阳晒死了。” 第31章 绯闻女友 幸亏林海薇解了围:“麻子,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人家学妹看不上你的,赶紧拿行李吧,太阳晒死了。” “喂,林海薇,别仗着你学习好,我就不敢揍你。” “来呀来呀,你揍我啊,你羞不羞脸。” “……” 最终,男生败下阵来,乖乖地去拿行李箱。 裴璐瑶却没忍住笑了起来,“莫名觉得学长学姐好配。” “呸呸呸。”林海薇像忽然遇上了瘟神,避之不及,“我跟他配,那我还不如上吊自杀算了。” “……”这么严重吗? 林海薇拉过她的手,颇为嫌弃地睨了一眼跟在身后慢慢拖行李的男生,偷偷地附耳说道:“学妹,我跟你说,千万不要和大几届的学长谈恋爱,那基本都是这一届不要的,被筛选下来的,大多不太靠谱,这些老油条们,就专门找你们这种刚入校什么都不懂的小学妹,所以啊,你自己注意点。” 这句话倒是不假。 当年她刚上华大,就有一个大三学长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只可惜,她早已心有所属,不论是什么表白方式都无动于衷。 一来二去的,学长在她这里受了打击,转头追别的学妹去了。 那学妹很单纯,招架不住如此疯狂的追求,轻而易举就上了钩。 但后来听说,没几个月就分手了。 因为学长脚踏好几只船,被发现了。 裴璐瑶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学姐的提醒。” “你以后可以来我们新闻部,我们部长老帅了,中文系系草,他也是汉语言专业的,而且是第一名哦!你不懂的问题,还可以请教他呢。” “这么厉害,那他很受欢迎吧?” 谈起感兴趣的话题,林海薇的眉毛都扬上天了:“当然了,追他的女生可多了,但他本人极度沉迷古文学书籍,不谈恋爱,也就是说,你们学妹还有机会拿下他哦!” 她轻笑了两声,“这么优秀的人很难拿下吧。” “是啊。”林海薇耸耸肩,“但没关系,帅男人多得是,尤其是我们新闻部。我们副部长是应用语言学专业的学姐,大美女哦,算得上是系花吧,她眼光很高,颜控,所以招进部门的男生个个都长得很帅,今年又有一批帅学弟要进来了。” 裴璐瑶沉默不语,只是笑。 “所以学妹,你要抓紧进我们新闻部哦,每年我们新闻部都是全学院最抢手的部门,但名额有限,能进来的人非常少,到时候你来,我给你开开后门。” “……谢谢学姐。” 说话间,已经到了女生宿舍。 不愧是江大。 光是从外形上看,就依稀可见里面的豪华。 林海薇送她到电梯门口:“那个学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上去了,我们加个好友吧,方便联系,你也可以来找我,我在三楼201室。” “好。” 互加上qq后,电梯也刚好下来了。 “再见学妹。” “学姐再见。” 裴璐瑶住五楼031室。 这会和她一起搭电梯上来的,还有两个女生。 三人互不认识,也没人先开口,空气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嘀”一声,电梯到达五楼,门缓缓从两侧开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正午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长廊上,落下斑驳。 人很多,全都挤在楼道里,显得说话声音很嘈杂,但又因为走廊很长,带着一丝回音。 她抬头一看,031室就在第一间。 宿舍门是开的,她先放下行李,张望了一下屋内。 纯白色,上床下桌,空间很大。 恰巧一个整理床单的女生抬起头,先打了招呼:“你好呀,你也是031室的吗?” 裴璐瑶点头:“你好,是的。” 女生很自来熟,上前拉着她手走进来,给她简单介绍了情况:“你是最后一个来的,所以就剩这张床铺了,如果你不想要,可以跟我换,我就在你旁铺。” “没关系,这个位置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我叫李乔西,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裴璐瑶。” 放空之余,她突然想起刚才林学姐跟她说,今年会有不同学院班级混住的情况,因为今年招生比较多,旧宿舍楼不够。 她不禁好奇地问,“你是中文系的吗?” “嗯,汉语言二班。” “好巧,我们同班。” 后来,李乔西介绍了另外两个舍友给她认识。 一个是金融学系的白琳,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另一个是音乐系的宋茵茵,长得相当漂亮。 收拾好床铺后,也到了饭点,李乔西约上她:“一起吃饭吗?” 裴璐瑶欣然答应:“好啊。” 她们去的是一楼食堂。 人很多,密密麻麻等着排队。 等了好久才排上。 她看了看菜单,最后点了个排骨面。 又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面太烫,她撑着手肘无聊地望了周围一圈。 时不时有谈笑声混着脚步声传来。 她思绪渐渐远了。 这就是江季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 这一刻,她突然有种时空弥合的感觉。 “璐瑶同学。”李乔西忽地叫她名字。 她回神:“怎么了?” “宋茵茵是不是很漂亮啊?” 裴璐瑶低头嘬了一口面,“嗯,挺漂亮的。” 确实漂亮,在美女如云的江大也算是个亮眼的存在,但她竟然还觉得有一丝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当时我就在后面,她行李箱还是好几个学长抢着拿上来的。”李乔西颇为羡慕,“美女就连味道都是香的,她走过我身旁时,我就在想,天呢,好香啊,怎么会有这么香香的女孩子,没想到还和她一个宿舍。” 裴璐瑶笑了笑,“艺术学院的女孩子嘛,都长得很漂亮啊。” 不仅漂亮,家里还有钱。 一般绯闻出得最厉害的,也是在艺术学院。 “我一来就加她qq了,给你看看她空间的照片,超好看。” 李乔西把手机递给她。 她偏头瞟了一眼。 却是这一眼,让她瞬间凝住目光。 隔着面条散开的袅袅白烟,裴璐瑶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 她见过这张照片。 在很久以前,在那模糊的记忆里,在那沉淀的岁月里。 原来,宋茵茵竟是江季野在大一期间的绯闻女友之一。 第32章 三千情敌压境 隔着面条散开的袅袅白烟,裴璐瑶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 她见过这张照片。 在很久以前,在那模糊的记忆里,在那沉淀的岁月里。 原来,宋茵茵竟是江季野在大一期间的绯闻女友之一。 不会这么巧吧?偏偏和情敌一个宿舍? 李乔西察觉到她脸色的不对劲:“璐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有。”她勾起一抹笑,“可能是被面条烫到了。” “那你慢点吃,不急。” ~ 下午便是班会活动。 认识新同学、自我介绍、选班长…… 汉语言二班总共五十六人。 男生占少数,才十九个人。 不过,最让裴璐瑶意外的是,刘思乐居然也和她一个班。 就住在032室,她对面的宿舍。 刘思乐的宿舍也是学院混住,但比较惨的是,舍友没有一个是同班同学。 为此,她和李乔西、刘思乐三人就组成一个小团体,一起吃饭、上课、回宿舍,总之除了睡觉时间,几乎都玩在一起。 也互相加上了qq,为了方便联系,她还特意拉了个群。 和舍友白琳相处得也挺融洽。 白琳是个八卦小行家,常常在宿舍里分享学院的趣事。 比如,某某学院某某班有帅哥,某某学长又追了某某学妹……诸如此类的小道消息。 至于宋茵茵,就是普通的舍友关系吧。 不算好,但路上碰到会打个招呼。 宋茵茵也一贯大小姐作风,不论是衣服还是化妆品清一色的奢侈品牌,每天身上都特别的香,除了晚上回来睡觉,一般时间都不在宿舍。 大多时候,都是男生送她回来的。 并且,每一回的男生还都不一样。 ~ 开学一周后,迎来了长达十天的军训。 太阳高照,晒得人又热又黑,一眼望过去全是小黑人。 平常不在宿舍的宋茵茵也因为军训,现在天天窝宿舍里睡觉、打游戏,听说她请了假。 裴璐瑶今天下午也请假了,她打算去图书馆。 一方面是为了看书,另一方面就是她真的不想军训! 死也没想到在三十一岁这个年纪,还要再体验一次军训。 下午三点睡醒后,她换了衣服下床。 发现宋茵茵的帘子半开,也没有声息,应该是出去了。 她洗了把脸,带上遮阳伞就前往图书馆了。 江大的图书馆很大,总共七层,藏有几百万册的书籍。 她随便搭了电梯来到三楼。 读书室里人挺多,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传来鼠标的点击声音,就只剩下纸质翻页的沙沙摩擦声。 裴璐瑶指尖一一擦过书封,认真挑选。 脚步边慢慢往里走。 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个小小的楼梯口,灯光灰暗。 忽然,她听到了从里面发出的轻微动静。 隔着书架,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于是看到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原来是一对小情侣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亲吻。 暧昧的,放浪的。 她愣了一秒,刚想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但来不及了。 那个男生已经抬眼看向了她。 他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狭长,睫毛浓密,轻微地垂下来,似笑非笑,只露半张脸出来,另外半张脸被隐匿在光线之外,此时半低着头,不知道同女生正低语着什么。 然后,那女生也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很漂亮。 宋茵茵。 竟然是宋茵茵。 随即,宋茵茵撒娇般地推了一下男生,男生就笑着下了楼。 他长得很高很帅气,是所有女生都会喜欢的类型。 可光是那一眼,就觉得放浪形骸的,不太正经。 思考间,宋茵茵已经从楼梯口走到她面前了。 “裴同学,你下午也没有去军训啊?” 她点头:“嗯,我请假了。” 宋茵茵两颊泛着淡淡的粉色,连唇上的口红都被抹掉了一些。 “刚才……你都看见了?” 裴璐瑶否认,“我刚来。” “哦……”宋茵茵笑了笑,拉着她手,“你认识他吗?那个男生?” 她如实回答,“不认识。” “那这件事……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嗯,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啦。”宋茵茵扬了扬眉梢,“改天请你吃饭,我先走了,拜拜。” “好,拜拜。” 宋茵茵转身走出读书室,随着步伐裙摆一晃一晃的,像只高傲的白天鹅,确实很有女神风范。 李乔西说得对,她身上很香。 裴璐瑶收了神,又挑选书去了。 直到五点半,军训才结束。 她提前十分钟到食堂给李乔西和刘思乐占位置。 这会刚点完餐,李乔西正用帽檐扇风,嘴里一个劲地抱怨:“这天气真是太热了,我感觉这几天下来,皮都晒掉了一层……欸,瑶瑶,你怎么都没晒黑啊?” 她嘴里嚼着炸肉,含混不清地道,“我没晒黑吗?” “你自己看看。”李乔西把手伸过来,和她放在一起,“思乐你觉得呢?” 刘思乐打量了两人的手,点头:“嗯,瑶瑶确实没怎么晒黑。” “……” 突然,李乔西小声惊呼道:“那是宋茵茵的男朋友吗?” 寻着声,裴璐瑶不自觉地抬头看去。 只见挤满人的食堂里,宋茵茵和她身旁的男生尤为亮眼。 但那个男生…… 却不是今天下午在楼梯间见到的那个。 “哇,她男朋友好帅呀。”李乔西一脸花痴,“话说咱们江大的帅哥美女是真多啊,我一天就爱了好几个。” 刘思乐贫她:“爱上了,就去追呗。” “那不行,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 “……” “欸?瑶瑶,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裴璐瑶这才将视线缓缓从宋茵茵的身上收了回来,喂进一勺饭后,若有所思,“你确定那是她男朋友吗?” 李乔西又伸长脖子看了几眼:“是吧,但也说不准,追宋茵茵的人好多,听说上几届的学长都在追她。” 刘思乐也插进话:“对,我舍友物理系的,也说她们系好多人在追宋茵茵呢。” 李乔西眼里亮着小星星,“这才开学了两周而已,她就已经是江大的名人了,长得漂亮就是好啊!” “不止是她,艺术学院好多女神呢。” “……” 以前,远在京大,隔着手机,裴璐瑶猜不到江大是一番怎样的风光。 如今,战场还未开始,她就有一种三千情敌压境的感觉。 第33章 想他 裴璐瑶刚洗完澡。 她站在阳台上倚着围栏吹风,头顶上的架子挂着衣服一摇一曳的,晃下一片细碎的阴影,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偶尔还有小情侣依依不舍地吻别,远处是璀璨繁华的夜景。 “嘀——”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她点进qq,是班群发来的消息,有几人比较活泼,天天在群里聊天,稍不留神就是?九十九?加?。? 按掉手机后,屏幕一瞬陷入了黑暗。 算起来,江大已经开学两周多了。 却一点江季野的消息都没有。 所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他呢? 突然想到了什么,裴璐瑶又一次进了qq。 打开她和季的对话框。 然后点他的黑色头像,进入空间。 不过,他空间锁住了。 行,他不发,她自己发。 她随手拍了一张江大宿舍楼的夜景发到空间里,并附上两个字—— 想他。 可等来的并不是江季野的踪迹,而是李乔西那冲破云霄的惊呼:“瑶瑶,你发的这个他是谁啊,你男朋友吗?呜呜呜,?你不是说你也是单身贵族的一员吗?” 惹得白琳也一脸八卦:“什么呀?我也要听!” “……” *** 十天军训终于结束。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整座校园,几道飞机的白色轨线?挂在天边,像在庆祝着大一新生开启美好的生活。 很?多人围着拍照,“咔嚓咔嚓”个不停。 去食堂的路上,裴璐瑶又累又饿,就懒得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李乔西和刘思乐在讲八卦,左耳进,?右耳出?。? 忽然,她视野里的余光瞟到了一群人正站在一块公告栏旁,说说笑笑。 那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海报,密密麻麻的字,像是人名。 出于好奇,她散漫地觑了几眼。 却不经意间在一众名字中,独独瞥到江季野三个字。 江季野? 裴璐瑶惊了,她其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但那一刹,仿佛一枪打在心脏上,一种难言的悸动几乎夺走了全部的理智。 下一秒,她突然挣开李乔西的手,挤进人群,目光从左至右,把海报上的名字一个一个认认真真地看了过去,最后落在尾末,那里确确实实写了她心心念念的三个字。 江季野。 如同一卷唯美的画轴,在她乌黑明亮的瞳仁中缓缓铺展,明明没有什么修辞笔墨,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笼罩在暮色之下,却足以惊艳得心尖深刻。 这时候,李乔西和刘思乐也挤了进来。 “瑶瑶,你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刘思乐指了指海报,问:“欸,?这?好像?是今天?刚?贴?的?,?经济学院大一新生的?名单,这上面有你朋友吗?” 闻言,裴璐瑶渐渐望向最上边的那一排大字。 经济学院大一新生名单。 大一新生。 所以……她很快就可以见到江季野了,对吗? 这一刻,什么累意疲倦全都一扫而空,她蓦地浑身充满干劲:“走走走,吃饭吧,我今晚要吃两碗烤鱼饭!” 她神采奕奕,只剩李乔西和刘思乐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她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 ?????“快走啊?,?你们俩傻?愣着?干嘛???”? ?????“来了,?来了?。?”? * 推开宿舍的门,一股火锅味道毫无防备地蹿入鼻腔。 有点辛辣。 裴璐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坐在角落里的宋茵茵正拣着一块肉吃,边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呛到你了,我加太多辣椒了。” 比起突如其来的呛味,她的出现反而更让人惊讶。 要知道,十点之前,这宿舍里基本见不到宋茵茵的影子。 挺难得的,有一天竟然还能看见她在宿舍吃晚饭。 李乔西到阳台处脱鞋,刚想洗脚,才发现浴室里有人在洗澡。 “谁在洗澡啊,白琳吗?” 混着泡沫声,从里头传来,“对,是我在洗澡。” “……” 裴璐瑶拉开椅子坐下去,随手整理了略微杂乱的桌子。 尤其靠衣柜那边,堆了一沓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有时候晚上看得太困就随便扔,早上太赶又来不及收拾,慢慢地,就成了这乱糟糟的模样了。 整理间,宋茵茵的声音忽然响在耳旁:“璐瑶,你要吃麻辣火锅吗?” 她摇头,“不了,我刚吃饱,而且我不太能吃辣。” “这火锅挺好吃的,在三楼食堂,下次你可以点个清汤火锅试试。” “嗯,好。”顿了大概三秒钟后,她似随口一问,“你今天怎么在宿舍里吃饭啊?” “累了,没劲。”宋茵茵舔了舔沾在唇上的酱料,懒懒地答:“还是窝宿舍里吹空调吃火锅比较香。” 她的没劲,大抵是觉得整天围在她身边的那群男生太无聊了。 厌倦了吧。 裴璐瑶没再回话。 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不一会,白琳洗完澡出来了,穿着一件小熊睡衣,更衬得可爱,脚刚踏出浴室,连手里换洗衣物的盆还没放,她就迫不及待地谈起了八卦:“欸,我跟你们说,我们学院即将转来一个大名人,全江大都传疯了。” “大名人?谁啊?”李乔西进去洗脚,水声哗啦哗啦。 “江季野啊!” 鼎鼎大名的江季野三个字传入裴璐瑶的耳内,她骤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眼里一瞬闪过几分雀跃,“他怎么了?他要来江大,什么时候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江大少爷的事谁能知道呢。” 李乔西洗完脚出来,也急着掺和进话题里,“江季野?这名字好耳熟啊,好像高中时候就经常听到别人提起过。” 许是吃完了火锅,宋茵茵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餐盒,撩了撩眉眼,“江季野,谁啊?” “南江市本地人大概没有不认识江季野这名字的,他爸江崇峥,撑起南江半边天的商界大佬啊,我爸老崇拜他爸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都生茧子了。” 白琳感叹于宋茵茵居然不认识江季野,“茵茵,你不是南江本地人吧?” 宋茵茵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家在京泉市,之前在云城上学,第一次来南江。” 但江崇峥这个名字,她远在云城之外都听说过。 可见其确实声名显赫。 第34章 关上了和你的聊天窗口 白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难怪你会不认识江季野呢。” 宋茵茵指尖一挑,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开始对镜补口红,抿了抿,才漫不经心地道,“江季野,很有名吗?” “那当然了。”白琳眉飞色舞地解释,“在南江高中上学的人,就没有没听过江季野大名的吧,头号风云人物,长得帅长得高,家里有钱就算了,就连兴趣爱好都非常酷,他喜欢赛车,而且绝对有天赋,听说高考前就进了国外的一个top前三的车队,当赛车手去了,不过呢,最近好像是被江爸爸硬抓了回来,给弄进江大来了。反正他就是那种天之骄子,我看啊,上帝就没给他关上哪扇窗,太不公平了。” “有啊。” 原本沉默不语的裴璐瑶突然毫无预兆地冒出了一声,“关上了和你的聊天窗口。” “……” 三秒后,031宿舍爆发出一阵空前未有的疯狂笑声。 连一向注重美貌的宋茵茵笑得后槽牙都看见了。 李乔西更夸张,直接笑到躺地上去了。 白琳又气又好笑,终是哭惨了:“啊啊,裴璐瑶,你真的好过分啊!!!” 她使劲憋着笑:“我开玩笑的啦。” 可白琳更伤心了:“虽然话糙理不糙,这还真不是开玩笑,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得越惨,所有人笑得越无法自拔。 待笑声过去后,裴璐瑶才认真问道:“对了白琳,你怎么对江季野这么了解啊?” 白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肯定,我可是江季野的迷妹,我八中的,离五中不远,当时我们学校的女生都很喜欢他,我还算理智的,有的更疯狂,甚至逃课翻墙去给他送情书呢。那时论坛帖子讨论的主角全是他,我和隔壁学校的几个姐妹还因此谈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呢。” 确实,想起当年,她也是蹲论坛蹲了很久才蹲到江季野的qq。 那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神奇的地方。 “我还加了好几个群,都是八卦群,小道消息贼灵通了。” 李乔西兴奋极了:“拉我,拉我,我也要进群。” “好。” “……” 宋茵茵对着镜子补妆完后,来到鞋柜旁挑鞋子,忽然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白琳,你有江季野的照片吗?” 她这样问,让裴璐瑶的心徒然有种被五指紧紧攥住的窒息感。 “我看看啊,因为他没怎么去学校,那时高中又不让带手机,论坛里都很少有人偷拍到。”白琳指尖戳着屏幕,翻了一会,乍然惊喜道,“有了!之前他去参加车队比赛,有队友拍了几张照片发空间里,其中一张拍到了江季野,当时都传疯了。” “这张,我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惊为天人。” 宋茵茵撑着墙拉后脚跟的鞋带,穿进去后,才淡淡地瞟了一眼白琳递过来的照片,但下一秒,原本黯黯的眼眸骤然发着熠熠生辉的光亮,甚至再也挪不开眼神。 从她的目光中,已经慢慢沦陷。 那样惊艳,那样沉沦的欲望,在她看向别的男生时,眼里从来没有出现。 哪怕是躲在楼梯间和男生拥吻后,脸上除了几分羞涩以外,那双眸压根染不上太多的情绪。 人与人之间天生就有一种特别的磁场,尤其女生,不论好坏,朋友或是敌人,只要气氛对了,轻而易举就可以感受得到之间互相传达的信号,往往这个过程,仅需要一秒钟。 “啪”一声,裴璐瑶的手忽地重重盖在白琳的手机屏幕上,也遮挡住了江季野的照片。 宋茵茵明显还看不够,她却一直按着手机故意不让看。 白琳不明所以:“瑶瑶,你……你咋了?” “嗯……”她在努力想一个听起来不会太奇怪的理由,“哦,我们……我们去超市吧?”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去超市啊?” “……我想吃东西了。” 白琳颇有点为难:“可是,我穿睡衣了欸。” 李乔西揽过她的肩:“走呗,瑶瑶,我陪你去啊。” 既然演戏,那就得演到底,裴璐瑶无奈地点点头,“好啊,那走吧。” 余光中,宋茵茵的脸色不算明朗。 “茵茵,你怎么又脱鞋啦,你不是要出去吗?” 身后传来宋茵茵慵懒的声音,“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啊?” “不用。” “……” 真正的猎物已经出现了,谁还会在意那点歪瓜裂枣呢。 于宋茵茵而言,江季野就是她最完美的猎物。 ~ 这些天,江大论坛全被江季野这个名字给攻陷了。 随便一搜,出来的词条无一不是关于江季野的。 人还未出现,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 这在江大,史无前例。 * 今早刚上完前两节课,后两节要到楼下教室。 李乔西给她占了个位置。 趁着下课时间,她上洗手间去了。 途中经过训练室,碰巧遇到林海薇,热情地拉着她说是要介绍上次提过的那个新闻部部长给她认识。 她压根拗不过! “部长,部长,介绍个学妹给你认识。” 林海薇招呼的那个部长高高瘦瘦的,一头利落的短发,光是背影,就觉得正脸长得肯定也不赖。 他正在教一个女生做题,许是女生做得不对,被他用笔头轻轻敲了脑袋。 闻声,他偏开头看来,目光先落在林海薇的身上,后来才慢慢移向她,却微微眯了眯眸,“这位学妹好眼熟。” “……” 这部长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和宋茵茵躲在图书馆的楼梯间拥吻的男生。 原来,他就是新闻部部长啊! 长得确实很帅。 但也确实放浪形骸的,不太正经。 尤其刚刚教女生做题的那一幕,暧昧的氛围都快捅破天际了。 再联想起他们亲吻完后没几小时,宋茵茵就挽着别的男生上食堂吃饭了。 卧槽,这两小年轻玩得挺开放啊。 裴璐瑶甚是反感,她不愿在此地久留,更不想认识什么人,便指了指墙上的钟表,“学姐,快上课了,我得回去了。” “好吧,那我送你。” 从训练室出来,林海薇还在问:“学妹,我们部长是不是长得很帅啊?” 她敷衍点头:“嗯。” 第35章 我不报警抓你 从训练室出来,林海薇还在问:“学妹,我们部长是不是长得很帅啊?” 裴璐瑶敷衍点头:“嗯。” “可惜了你这次赶着要回去上课,那下次我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谢谢。” 没多聊,她仓促告别。 上了趟厕所后,才慢悠悠地回到教室。 屁股刚沾上椅凳,李乔西就激动地把手机往她脸上怼:“瑶瑶,听论坛里面说,江季野来学校了。” “你说什么?” 遽然,思念的力量顷刻全部瓦解,每一寸从血液中渗入心脏里,都能带来巨大的欢喜,“那现在他在哪里啊?” “在经济学院吧……” 李乔西的尾音还未落下,她突然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欸,瑶瑶你去哪?” “有事。”匆匆丢下一句话,人影早已消失在长廊里。 ~ 一路向北来到经济学院。 老远,裴璐瑶就看到学院外挤满了人。 在这人声鼎沸之中,站着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当时场面一度混乱无比,闹到几个老师出来维持秩序,拿着喇叭大喊:“同学们,上课了,都快回去上课了,别挤在门口,都散开,散开啊,不然就扣学分了……” “……” 半小时后,江季野才散漫地从办公室里出来。 他身材颀长,穿着件浅灰色外套,内搭黑色衬衫,颈线修长,弧度完美,脚下一双马丁靴,连那靴口处积着的微微几许皱褶似乎都透着股野性难驯。 更衬得桀骜恣肆。 摸了摸口袋,他掏出烟盒,取出一根烟叼嘴里,一手搭在围栏上,一手用打火机点烟,火光一瞬照在他脸上,眼睫处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烟点着了,他深吸一口,却闷很久,任袅袅白雾模糊了轮廓。 静止的画面里,唯有火星在他指尖明明灭灭。 “江季野。” 趁着四周无人,裴璐瑶踩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 他抽的烟很浅淡,那味道也不会呛人。 闻声,江季野微微侧过头,隔着缕缕烟雾,淡漠至极地睨了她一眼,好似在看一粒尘,也不过一粒尘落地的功夫,便瞥开了视线。 没得到回应,她不死心,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江季野。” 云雾缭绕中,他神色冷清,漫不经心地问,“你谁?” “……” 好啊,才三个月不见就忘了她! 这个骗子! 裴璐瑶猛地踮起脚尖拽住他衬口,两人距离骤然拉进,呼吸间可闻,她生闷气时,眼睛会瞪得很大,像颗圆溜溜的黑葡萄:“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他敛眉,声音略微凉薄,似贴着耳脊骨灌入,渐渐分明—— “裴璐瑶。” 她恍然心神荡漾:“明明就认识,干嘛还装不熟啊?” 江季野掐灭烟,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撩了撩眼皮,“谁他妈跟你熟了?”顿了一秒,他突然微眯了眯眸,打量她,“老实说,你有没有找人做法?” 她疑惑:“我做什么法啊?” 他低了头,忽然凑近她,在笼罩而来的视野里,她独独只看得见他分明凛冽的下颚线,还有轻轻滚动的喉结,莫名诱惑,又充满了性张力,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有种想吻上去的冲动。 她确实想这么做,却被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愣是找回了一丝清明。 “我记得高考前我把信还给你的那天,你跟我说什么来着,哦,你说,我们江大见,对吗?” 她下意识点点头:“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江季野觑她,仿若想探进她的心底,连语气也越发幽怨,“然后,我们真的江大见了,说吧,是不是你暗中找人做法了,改变了我的天命,你老实说,我不报警抓你。” “……”神经病啊! 裴璐瑶哭笑不得:“你就算报警抓我,我也没有找人做法啊。” 他厌倦极了,“该死的。” 长腿一迈,下了楼梯。 她屁颠屁颠地跟上他:“江季野,你为什么不回我qq啊?” 他音色极淡,“为什么要回?” “都加上好友了,干嘛不聊天呢?” “那我删了。” “……”裴璐瑶急了,“别删啊。” 学院外停了辆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侯在一旁:“大少爷,老爷和夫人还等着你回去吃饭呢,我们该走了。” “江叔叔和黎阿姨?好久不见了呀!”她眼睛似月牙弯弯,抬头看向江季野时,盛着一簇明亮的繁星,“江季野,你可以带我一起回家吃饭吗?” 落入他耳里,有几分软萌,却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扯了扯唇角,“带你回家吃饭?你谁啊?” “我……”江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这回,他都懒得再施舍她一个眼神,转身无情地上了车。 后一秒,司机恭敬地关上了门。 这司机她认识,在江家干了二十几年。 “薛叔叔。” 司机一愣:“哟,小姑娘,你还认识我啊?” 裴璐瑶套近乎:“是啊,我认识你,我跟小江是高中同学,对了,他今天刚回国吗?” “嗯,专程来学院报道。” “那他……确定要来江大吧?” “当然。” “……” 这时,车窗缓缓降下,一股清凉薄荷味从车内蹿了出来,江季野正靠着后座,闭目养神中,阳光争先恐后地倾泻进来,五官更显深邃,刻骨的立体,他声音倦倦的,略微沙哑,“薛叔,怎么还不走啊?” “来嘞。小姑娘,我们先走啦。” “好,拜拜。” 她依依不舍地看向江季野。 “江季野,你还会来江大吧?其实上大学没什么不好的,可以认识新朋友,参加社团啊……我在汉语言二班,别忘了我……” 胡乱说了一堆后,她坦诚,“其实,我是为了你,才来到江大的,我想要弥补曾经的那些遗憾。” 可惜,车子已经驶远了,他听不到了。 眼眸中,日光渐渐深沉。 忽地,有一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偏了头,那人也跟着动。 “你他妈谁啊?” 裴璐瑶一掌盖在那人脑袋上,“路这么宽,你挡我前面干嘛?” 也不知道是她力度太大,还是那人太弱不禁风了,险些摔倒,眼镜被不小心打掉了,他蹲下身在地上不停摸索,跟个瞎子似的。 可明明那眼镜就在他脚下…… 第36章 安插眼线 “你他妈谁啊?” 裴璐瑶一掌盖在那人脑袋上,“路这么宽,你挡我前面干嘛?” 也不知道是她力度太大,还是那人太弱不禁风了,脚没站稳,险些摔倒,眼镜被不小心打掉了,他蹲下身在地上不停摸索,跟个瞎子似的。 可明明那眼镜就在他脚下……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弯腰帮他拾起眼镜,“喂,在这呢。” “……哦。” 男生两手由地上摸索慢慢转为在空气里扑腾,搞得跟弄堂那个卖海鲜的老大爷摸鱼一样。 “……” 她干脆直接把眼镜递到他手里。 摸到眼镜后,他颤颤巍巍地戴上,睁了睁眸,视野终于恢复了清晰,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谢你。” 额…… 这眼镜还是被她给打掉的,他却反过来跟她道谢。 如此,搞得裴璐瑶怪不好意思的,只能稍微缓和了一下态度,“你没眼镜就什么都看不到吗?” 男生点点头:“我高度近视眼,天生的。” “哦。”她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那什么,没事我先走了。” 侧身正想绕开他时,他却匆忙叫住她,“等……等一下,同学。” 她敛眉,“你有事吗?” 他涨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上……上次的事,谢……谢谢你,我都来不及跟你说声……谢谢。” 上次的事? 哪个上次的事啊? 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裴璐瑶一整个懵逼住了。 这人谁啊?她都不认识,也没啥印象。 她仔细盯着男生,他一头扁扁的蘑菇发型,戴着厚重眼镜,鼻子塌塌的,嘴巴挺大,个子不高,穿着朴素简单,就那种在人群里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普通人,适合当背景板。 她礼貌地笑了笑,“那个……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不认识。”喘了口气后,男生继续补充道,“但是,我们见过一次面,在食堂里,谢谢你捡到了我的饭卡,我才不至于挨饿。” “哦……”她终于恍然大悟,“想不起来了……” “同学,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俺是乡下来的,第一次来到大城市,人生地不熟,谢谢你帮我的忙,俺妈说了,做人一定要怀有感恩的心,吃水不忘挖井人……” 他叨叨叨地讲了一堆,跟上台演讲稿子似的,声情并茂。 裴璐瑶赶紧打停,“没关系,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同学,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我叫申土,金融学一班。” 听闻金融学三个字,裴璐瑶眸色乍然亮了亮,“你是金融学一班的?那你跟江季野是一个班喽?” “江季野……”申土思忖了一会,像是想起来了,猛地拍了一下手,“哦,对对对,我和他同班,老师点名时我听过这名字,但他都没来上课。” 她眼珠子动了动,眉梢上扬,“申土啊,我们加个qq呗。” “加qq?哦,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和我交朋友了?” 她笑意宴宴,“你可以这么理解。” 下一秒,他骤然狂欢:“太好了!我有朋友了!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俺妈,她一定很高兴!” “……”裴璐瑶惊了惊,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那个,我们……我们还是先加个qq吧?” “俺妈不识几个大字,听不得普通话,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当你们的翻译家……”申土自言自语中,压根不理睬她的话,仿佛陷入了另一个诡异的世界。 但他张口闭口都是他妈妈是怎么一回事? 卧槽,他口中的交朋友不会是谈女朋友的意思吧? 算了,她还是走吧。 这人又傻又疯的,总感觉不太靠谱啊。 裴璐瑶正准备溜时,申土又煞有介事地问,“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啊?我都不知道你名字呢。” 傻是真的傻,但想到乡下供一个优秀的大学生也不容易,何况还是江大呢,如此她便心软了,也不愿拂了一个老实人的心,“我叫裴璐瑶,汉语言二班。” “裴璐瑶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哦,你说要加qq是嘛,你弄吧,我不太会操作。” “好。” 不一会,两人就加上了好友。 这时候,裴璐瑶唇角微扬,梨涡轻陷,态度好到不行,“申土,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他重重点头:“当然!”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你说吧!” 迎着阳光,明媚从她眼中缓缓铺展,“以后江季野去上课了,或是你们班有关于他的事情,总之他的消息,你都第一时间发qq告诉我,可以吗?” “好啊。” 正缺一个眼线,天助她也! *** 苦等两星期,江季野终于来学校上课了。 平日寥寥清冷的教室如今早已挤满了人。 这节课是经济学院的公开课,好几个班一起上,所以人非常多,走老远都能听到从教室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如山海,一阵一阵的,此起彼伏。 刚下课,裴璐瑶就收到了申土发来的消息。 这家伙平常发来的消息没一条有用的。 没想到这次直接重磅! 她急得连书都忘了让李乔西带回宿舍,抱着就跑。 本以为自己跑得够快了,没想到江季野的声名更大,才一会功夫,教室就成了重灾区,挤满了人。 好在申土给她占了个位置。 但离江季野十万八千里远。 而此刻,鼎鼎大名的江季野正枕着衣服趴桌子上睡觉,对周遭的一切目光熟视无睹,反正雷打不动。 经济学院男生占多数,可望一眼四周,女生占比例更高。 有很多打扮漂亮的女生,看起来应该是艺术学院的。 原本烘热的教室,也被一股子香水味包围,闷得厉害。 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三千情敌压境! 裴璐瑶眯眼打量。 一排有五个座位,江季野那排总共坐了四个人,还剩下最后一个靠左的位置。 除了江季野,剩下的三个男生中,她倒是认识一个。 就是紧挨着江季野左位置的男生,顾怀南。 江家与顾家是世交,他们从小玩在一块,算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第37章 对,他家的 打定主意后,裴璐瑶忽地站起身。 申土正低着头看书,镜片余光蓦然瞟到一抹晃过的影子,楞楞地问:“裴同学,你去哪里啊?快上课了。” “我有事。” 她穿过一层层阶梯,来到江季野那排的位置。 中途白琳看见她,刚想打招呼:“瑶瑶,你怎么……” 可惜她没注意到耳旁的风息。 下一秒,迎着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她从容地坐在江季野那排剩余的最后一个位置。 几乎同时,原本在聊天的漂亮女生们纷纷停下说话声,用指尖戳了戳同伴的手臂,示意后面的情况。 身体发出的讯号是敌对。 裴璐瑶当然感受得到一股突如其至的强磁力笼罩着整个教室,那凶狠的眼神似一匹匹恶狼,如芒在背,像要把她活活撕碎。 但她压根不在意,将书往桌上一扔,向后靠着椅子,坐得悠悠自得,旁边那男生饶有兴致地觑了两眼她的书,胸腔内突然闷出一声笑,“操了,中文系的人怎么也跑来经济学院上课了。” 他油腻地顶了顶后槽牙,还故意拉长了尾音,“同学,你喜欢我啊?” “但不好意思,我喜欢……” 她忍不了,直接一逼兜扇他脑门上,“喜欢你妹,嗓子眼堵屎啦,能不能好好说话?恶心谁呢?” “我操……” 除了江季野,另外两个人笑得要死,尤其顾怀南,好像下一秒就要笑抽了过去。 “鸟娃儿,鸟娃儿。”裴璐瑶喊道。 刹那,顾怀南笑意僵住,脸色难堪,“你他妈叫谁呢?” 顾怀南小名就叫鸟娃儿。 还是有一回喝醉了,他自己说的。 他小时候喜欢爬树捣鸟窝,有一次被飞回来的鸟妈妈啄了屁股从树上摔了下来,腿摔骨折了,从那以后,他奶奶逗他,就叫鸟娃儿。 然而,这个小名却是他最不愿回首的往事。 裴璐瑶笑得一脸纯真:“你啊,你小名不就叫鸟娃儿吗?” 当一个人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就意味着这个笑容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去了。 这回,换油腻男生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笑死了,顾怀南,你这小名挺别致啊!” “……我去你妈的。” 顾怀南转头和油腻男生打了起来。 她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兴许看够了,才准备劝架,“喂,你们两个别打了,差点伤及到我了,顾怀南,我们换个位置呗。” 他抬眼,怒气冲冲:“不换!” “行啊,你不换。”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威胁之意,“到时候,你的小名传遍整个江大,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你……” 好歹好说,他也是江大出了名的风流倜傥美男子,怎忍得了这样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土名字。 最终,顾怀南咬牙切齿地答应,“行,换就换,老子怕了你。”但他还是想不通这个名字究竟从何处传来的,“你谁啊?你怎么会知道我小名?我不认识你。” 她耸耸肩,“江季野告诉我的呗。” “江季野——” 一阵哄闹中,江大的头号风云人物江季野终于动了,原本搭在颈上的手缓缓移到耳后,指尖懒散垂下。 “吵什么啊?” 闷闷的,嗓音里带着股没睡醒的慵懒。 顾怀南立马告状:“我的大少爷,这妹子你家的吗?” 裴璐瑶一听,赶忙点头,手指一指:“对,他家的。” 朦胧的视野中,那只手白皙粉嫩,小小的,像是女孩子的手。 嗯?女孩子? 顾怀南怎么成女孩子了? 这个想法着实让江季野清醒了一半。 他漫不经心地向后靠着椅背,微微偏了头,淡淡地瞥了旁边的人,眼里明显还染着惺忪的倦意,甚至右脸颊上也浅浅地映着衣服上的细纹,头发略略凌乱,莫名就多出了几分乖戾。 她莞尔一笑:“江季野,我们又见面了。” 清丽的笑容里,有夏日微风拂过的舒适感。 他愣了一瞬,才彻底清醒。 “你他妈阴魂不散啊?”他起身,“老子要换座位。” 正巧上课铃声响了,本节公开课的老师踩着高跟鞋慢慢走上讲台,推了推眼镜,看清了满堂的人后,不由得惊了:“这……这五个班的学生有这么多吗?” 前排一人举手报告:“老师,还有别的学院的人来听课。” 公开课是允许别班的学生来听课。 但一般只有本学院的班会来那么几个人听,别的学院来这么多人倒是少见。 女老师暗暗欣喜:“所以,大家都是为了听我的课才来的吗?” 有人起哄:“是!” 却都心照不宣地望向了江季野的位置。 女老师信以为真,高兴极了,笑得两颗门牙都关不住:“好好好,大家既然这么捧场,那废话不多说,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吧!” “好!!!” “……” 底下。 裴璐瑶拽着江季野的袖子,小声道:“换什么座位啊,你知道我可是赌上了小命才坐到这里的欸。” 身后那堆情敌,怕是恨不得能当场掐死她。 江季野却毫不领情,唇角扯了扯,“关我屁事。”又心不在焉地补充一句,“我就纳闷,怎么哪都有你啊?” 她抗议:“我们都两周没见面了,拜托。” 他正无聊地把玩着一支笔,脱口而出,“我他妈梦到你了。” “……”安静了几秒后,她眼睛骤然一亮,欢天喜地,“你说什么?你梦到我了?你梦到我什么了?是不是梦到我们在一起了?还是梦到我们一起去香山旅游?不不不,应该是梦到我们一起看初雪,对不对?” 该死,一不留神就把话说得太顺口了。 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没有。” “你明明都说梦到我了,怎么会没有呢?” “哎呀,你快点说啦,你梦到我什么了?” 她的步步紧逼,终于让他妥协了。 江季野低头,深邃的眸中藏着细碎的笑意,“我梦到你偷摘一个老大爷的西红柿,被拿着铁锹追着打。” “……”裴璐瑶无语,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都快哭了,“你编的,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梦。” 他语气里明显还憋着笑意,“没有编,这就是我的梦。” 第38章 我赌一毛钱 “……”裴璐瑶无语,嘴角禁不住微微抽搐了几下,都快哭了,“你编的,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梦。” 他语气里明显还憋着笑意,“没有编,这就是我的梦。” 她斩钉截铁:“我敢肯定不是这个梦!我赌一毛钱。” 江季野似乎是轻哼了一声,薄凉道,“奇怪,我的梦,还是你的梦?” “……”终究理亏了。 上课时间越久,听得越是昏昏欲睡。 教室里笼着困神。 死气沉沉。 经济学院离操场不远,依稀听得见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很有节奏感,过了一会,应该是进了球,爆发出一小阵的惊呼声和疏疏拉拉的掌声。 裴璐瑶闲得无聊。 她在笔记本上画画。 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在非常勤快记笔记的样子。 笔尖和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响从她手中缓缓流逝。 正勾着笔填色,图画阴影时。 视线之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径直略过她,在江季野面前的桌子上轻轻叩了叩,那刺绣花边的袖子刚巧碰到笔帽,画歪了。 她欲发火,顾怀南的声音却先一步传来—— 他吹了吹口哨,“第一组第二排靠右的那个女生漂不漂亮?听说是金融系女神,长得巨他妈清纯,我的菜,坐她旁边的那个女生也不错,怎么样?有兴趣没?” 这时候,油腻男生也插进一嘴:“哥们,我跟你说,艺术学院这类型的女生多得是,更漂亮的也有,我倒是听说那个音乐系的宋茵茵,贼他妈有气质。” “……” 宋茵茵三个字落入裴璐瑶耳里,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的威力。 忽然,她下意识抬手捂住了江季野的耳朵。 靠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彼此之间呼出的若有若无的气息。 柔软的,暧昧的。 她手很烫,像簇着一团火把,更是惹得周围女生一片嫉妒的目光,互相附耳不知道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可她本人却没有这个自觉,一张口就将顾怀南往死里怼,“你个鸟娃,你喜欢美女就自己喜欢去,别带坏我家小野,还你的菜,咋滴,你家种地的啊?” “……” 顾怀南气急败坏,不甘示弱地一连回了三句: “你骂谁鸟娃呢?你全家都是鸟娃!” “男人不喜欢美女,不好色,不然how are you啊?” “还有,谁是你家小野,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要和江季野在一起,这门婚事我他妈第一个反对!” “……” 裴璐瑶真有股想脱鞋狠狠砸他脸上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切齿痛恨道:“刚刚,你猪蹄伸过来时,害我画歪了,你他妈赔我!” 顾怀南叉着腰,冷笑两声:“拜托,你他妈都画到公开课来了,你真敢,我这就举报你。” “……” 像两个斗嘴的小学生,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没了。 终于,江季野倦了。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放下来。 隐隐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那徐徐温热,让裴璐瑶蓦然心动不已,她回头,之间隔着老师偶尔一两句沙哑的讲话声,便毫无阻碍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少年微敛着眼帘,深邃又沉凉,眉目似藏着北极的冰雪。 桀骜,又难驯。 他安静地看着她。 她却无法探出他眸底的情绪。 僵持几秒后。 最终,她还是沦陷在他深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江季野,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声音软软的,不是有求于人的那种软,而像是撒娇的那种软。 几乎没有犹豫,他一口拒绝,“不可以。”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还好她脸皮足够厚:“你别再和顾怀南这一伙人玩了。” 她确信,江季野在大一期间传出的那几个绯闻女友,定和这帮人脱不了关系。 闻言,他浑身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侧目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不和他们玩,和你玩?” 裴璐瑶忙不迭点头,莫名就觉得心花怒放,连语气都雀跃了不少:“好啊。” 又忘了…… 面前这人,最容易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季野索性不再开口了。 但她仍旧不依不饶:“我说真的,顾怀南这人一看就不正经……” “喂,你他妈说谁不正经呢?”这回,顾怀南耳朵灵了不少,“别人说坏话都藏着掖着,你他妈倒好,也不掩饰一下,操了,人还在跟前呢,你当我聋了?” “说你呢!就说你呢!怎么?不服啊?” 裴璐瑶撸了撸袖子,今天势必要和他争个高下。 “……” 教室里本就安静,除了偶尔寥寥的哈欠声,就只有女老师在讲台上念题的声音。 如此,他两的互骂声显得特别突兀。 这不,被女老师逮了个正着:“第三组第七排的两位同学在讨论什么呢,好热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跟大家分享一下吧。” 没有人爱听课,但所有人皆爱看热闹。 前排几位同学立马起哄:“好!!!” 视线也都纷纷落到两人的身上。 裴璐瑶和顾怀南怨恨相视,心里互骂祖宗。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 那么,他们早已死了千次万次。 女老师继续鼓励:“怎么都不说话啦,跟同学们分享一下啊,我看大家听课听得久了,也都听得困了,正好活跃咱班的气氛,来嘛。” 顾怀南眼珠子转了转,勾起一抹坏笑,“老师,这位中文系的同学对我们金融学专业非常感兴趣,正向我请教问题呢。” “哦?你是中文系的?”女老师把目光投向了她。 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是。” 背地里却恨不得用眼神杀死顾怀南:“你他妈阴我。” 他故意扮鬼脸:略略略。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 “哎呀,我的课难得有别的学院来听呢,还是那么远的中文系,看来这位同学,你对金融学真的很感兴趣啊。” 不。 老师,你误会了。 我本人对江季野比较感兴趣。 当然,这句话裴璐瑶可不敢说出口。 她轻咳一声,试图敷衍过去:“还……还行。” 但偏偏顾怀南就是要让她难堪,非得添油加醋再多嘴一句:“老师,刚才你在上面讲课的时候,这位同学听得老认真了呢,还做了好多笔记。” “!!!” 妈的,这个该死的顾怀南,明知道她在笔记本上画画! 第39章 心之所向的事情 但偏偏顾怀南就是要让她难堪,非得添油加醋再多嘴一句:“老师,刚才你在上面讲课的时候啊,这位同学听得老认真了呢,还做了好多笔记。” “!!!” 妈的,这个该死的顾怀南,明知道她在笔记本上画画! “啊,真的吗?”女老师恍然惊喜,“哦对,我想起来了,这位同学我记得,刚才我在讲课的时候,前排都倒下一堆人了,唯独你一直埋头动着笔,很认真在听课,来,让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笔记。” “……”救命。 裴璐瑶暗暗盯着笔记本上自己的瞎涂乱画,突然有一种末日降临的感觉。 虽然大学生在课上画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一看到那老师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神就莫名负罪。 况且,说好的认真听课做笔记,真相却是乱涂乱画,这很社死的好吗? 女老师已经下了讲台,慢慢朝她的位置走过来,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感的“哒哒哒”,响在耳畔,像是索命的倒计时。 她极其哀怨地瞪着顾怀南。 他眼底充斥着一片恶劣的笑意。 这一刻,她倒是荒唐地萌生了想推他下楼同归于尽的蠢法子。 “哒哒哒……” 高跟鞋踩出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裴璐瑶牢牢低着头,心脏扑通扑通,渐渐陷入了黑无边际的沼泽里。 而一旁,神色倦倦的江季野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她的笔记本,目光落在纸上,仅仅停留了一瞬,便云淡风轻地收回了视线。 掩着她无措的指尖,那笔墨在纸上图画出的阴影,勾勒成了一个轮廓,挺俊的鼻梁下,唇色坚毅,无不尽的恣肆。 他知道。 她笔下涂画的那个人,正是他。 很快,女老师已经走到第七排的位置了:“同学,来,我看看你的笔记。” 迎着顾怀南攒满坏意的眼神和周遭看戏的目光,裴璐瑶舔了舔干燥的唇,算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蜗牛似地慢慢吞吞地把笔记本递过去。 却同一刻,一道懒散清冷的声音分明落入她耳内—— “老师。” “刚才讲的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搭配这一题我听不大明白,你能再讲一遍吗?” 窗边透进的光,随着浮动的尘埃缓缓落定。 也偏比那年闷热夏日拂过的暑风,更烫,更悸动。 竟然是江季野的声音。 原本安静的教室顿时躁乱了起来,女生们纷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神采奕奕。 裴璐瑶见状,麻溜地缩回了手,把笔记本藏抽屉里。 女老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好,既然有同学没听懂,那接下来我就再讲一遍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搭配这一题,大家要认真听哦,首先,我们看向投屏……” 经过这一小插曲后,没人再打瞌睡了。 死气沉沉的班级终于有了一丝蓬勃的生息。 唯独顾怀南郁闷极了,在纸上叉叉泄愤了几笔。 但此刻她可没有闲功夫去理睬任何人,圆溜溜的大眼睛盛满感动,湿漉漉地像是蒸腾了柔软的水汽,连声音都可怜了几分:“江季野,谢谢你替我解了围,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让我受委屈,也肯定不会纵容别人对我的欺负。” 那模样,恨不得把鼻涕眼泪一块擦他身上。 相比较裴璐瑶如火的热情,江季野倒冷得像块冰山,始终淡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说出的话更是不近人意,“既然不想听课,何必大老远跑过来,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纸墨上。” 他确实是天之骄子。 别看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偏偏听得比所有人都明白,能轻而易举地在一众题目中举出老师讲过最难的题目,让在场的人把注意力从她的笔记本转到了另一个原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东西上面,其实所有人都在顺着他的逻辑去思考同一件而又不同的事。 他天生就有运筹帷幄的本领。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热爱与不热爱两件事。 还从来没有不会的事情。 但裴璐瑶不服,她轻扬起下巴,表示强烈的抗议:“做心之所向的事情,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这叫享受生命。” 满眸认真,认真到让人无法忽视。 顿了两秒,兴许是懒得搭理她,他偏头和另外一个人说着话,领口露出的一截喉骨跟着讲话的动作微微滚动,透着一股不羁的随性。 “……”行,不理她,她自己玩。 没多久,铃声响了。 下课了。 裴璐瑶刚想问问他下午有时间没,人群混乱中,门外突然传来了某道磁性的男声—— “江少,来车队比赛吗?” “来。” 下一秒,她明亮的视野里只匆匆晃过了江季野那一抹白色的衣角。 “喂,江……” 不足瞬间,少年桀骜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紧接着,油腻男生一跳,跟着跑了出去。 “喂,他妈等我啊,我操!” 顾怀南长腿一跨,直接从她桌旁跳过去,一溜烟也跑得没影。 “……” 她高中上食堂吃饭那会都没这么拼命。 渐渐,教室里的人也开始有序地走了。 “瑶瑶。” 听闻声音,裴璐瑶抬头,一眼看见白琳。 白琳指了指手机,示意道:看qq消息。 她点点头。 然后白琳就跟着同伴离开了。 手机关了静音,难怪她还好奇怎么没听到半点声响。 她点进qq,显示白琳半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瑶瑶,你可能惹上那群人了。” 那群人? 估摸着应该是喜欢江季野的那群艺术学院的女生。 但想来,不止是艺术学院。 她不是没有察觉,女生与女生之间本来就有一种敏感又特别的磁场。 刚刚那无声对峙的暗流涌动如刀抵喉,怕是已经恨不得把她撕碎了。 或许,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嘀”一声,李乔西发来了消息:瑶瑶,你在哪啊? 裴璐瑶指尖敲了敲屏幕:我在经济学院。 “我和思乐去找你。” 她秒回:好。 这时候,教室里分外的安静,看来人都走得光了。 收了书本,她起身正要走,身后却忽然炸开一道声音:“裴同学!” “卧槽……” 她回头,正对申土那张淳朴的脸,“你他妈吓死我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第40章 我喜欢江季野 这时候,教室里分外的安静,看来人都走得光了。 收了书本,她起身正要走,身后却忽然炸开一道声音:“裴同学!” “卧槽……” 裴璐瑶回头,正对申土那张淳朴又不修边幅的脸,“你他妈吓死我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他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在等你啊。” “等我?”她拧了拧眉,有些警惕,“你等我干嘛?” “俺妈说了,朋友之间要一起吃饭,我想了想,认识这么多天了,我们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呢。”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吃饭?” 申土用力点点头:“是啊。” 裴璐瑶瞬间面露难色,“抱歉啊,我已经和我舍友约好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申土大大咧咧,“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了。” “……”这哥们真能蹭啊。 暗想着该怎么搪塞过去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瑶瑶,你怎么还没下来啊?” 李乔西和刘思乐在楼下等不到人,就索性直接上来了。 “哦,我这有事耽搁了。” “啥事呀?噢……”李乔西这才注意到她旁边还站了个人,指了指,“他谁啊?” 裴璐瑶刚想开口,申土却先一步接过了话,很是自来熟地介绍了起来:“你们好呀,我是裴同学的朋友,想必你们就是她的舍友了吧,我叫申土,金融学一班。” “哦,你好你好。”李乔西不失尴尬礼貌地笑了笑,转身拉着她到另一边,眸色立马变了变,“瑶瑶,这人怎么回事啊?” 她轻描淡写:“他说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那怎么行!瑶瑶,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他在不方便讲啊。” 她按了按李乔西的手,示意她自己会解决的。 裴璐瑶走到申土面前,嘴角勾起浅浅弧度,语气里微带了几分歉意:“申土,我们几个姐妹还有事,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申土似乎有些失落,但还是明朗地答应了:“好啊,那就下次再一起吃饭吧,我们约好咯,先走了,拜拜。” “拜拜。” 他走后,李乔西连忙掏出手机,指着屏幕,“瑶瑶,完蛋了,你都不知道今天的论坛有多疯狂,全是骂你的。” 她随意瞅了几眼,确实骂得难听。 有人发了个帖子,并附上一张偷拍她的侧颜照。 底下上百条评论,还在逐量增加。 不吃香菜:这女的谁啊?干嘛坐江季野旁边? 美少女战士:我就在现场,听说这女的是中文系的跑来经济学院上公开课来了,自己坐江季野旁边,好不要脸。 飞飞兔:我看男神压根不想搭理她! 仙女下凡:看着就很心机的样子。 丑小鸭:一排男生就她一个女生,汉子婊吧。 “……” 裴璐瑶倒是没什么波澜,“骂就骂吧,反正我又不玩论坛,看不见这些糟心的东西。” “天呐瑶瑶,你内心好强大!”李乔西满眼崇拜,“我要被骂成这样,估摸撑不住,第二天就自个儿退学了。” 这句话逗乐了她:“哪有那么夸张啊,如果堵不住别人的嘴,那就关上自己的耳朵好了。” “有道理,可能我心灵比较脆弱吧。” “……” 刘思乐后知后觉,蓦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到经济学院上公开课了,还和江季野坐一块?等等,瑶瑶,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高三那会,两人一起被叫了家长,班里就有人传他们的绯闻,后来裴璐瑶和沈佳佳互泼墨水、打架,又把事情闹大了一些,但因为江季野到国外赛车去了,没再来学校,因此风波才平息了下来。 如今看来,他们的关系确实不简单。 李乔西仿佛窥探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哎呀,我怎么这么笨,我现在才终于想明白,瑶瑶,原来你喜欢江季野啊!” 明明没有课,却大老远跑来别的学院上公开课。 除了喜欢,还能是什么啊。 裴璐瑶没有隐瞒,大方承认,“嗯,我喜欢江季野。” “喜欢了很久。” 明暗交织的笑靥中,荡漾着繁花盛开的明媚之色。 遇见江季野,是在十三岁那年。 当时,她就读于怀育中学。 也是北宁区最好的一所中学。 某天,她和王莉春赌气,旷了课。 五月的长街,木槿清冷,许是下雨的缘故,人影稀少,她像雨中的孤魂,踟蹰又彷徨,匆匆躲到一家咖啡厅门口。 这是一家有年代感的咖啡厅,从里面隐约传来了戏曲儿的声音——“曾记得当年来此郡,浪打鸳鸯两离分,从今不照菱花镜,清风一去未亡人……” 她年纪小,听不懂意思,只觉得耳畔听着曲,眸中映入雨,丝丝凉凉,倒有种爽快的感觉。 却忽然,身后靠着的门把轻轻动了动。 入耳的曲调声也渐渐清晰。 有人要出来了。 她急忙让开,刚想说声对不起,可在看向来人后,三个字骤然鲠在喉咙里。 眉目清隽,满是张狂的气息,在小镇上还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少年。 那一刻,她心脏猛跳,似小鹿乱撞。 随之而来的一种难以描述的、前所未有的感觉,神奇地攫住了她。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当初的那一瞥,在书中用如诉如泣的文字来形容,便是一眼万年的感觉。 兴许是看她在屋外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什么也没说,只把伞给她,转身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瞬间消失在雨幕中。 望着手中的伞,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余温,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这短暂的时间,快到睁眼闭眼的功夫,可她灰暗的人生里,却毫无防备地照进了一束很浅又很亮的光。 这束光,始终不灭。 她永远记得旷课的那一天,外面下着大雨,咖啡厅内唱着曲儿,有个张扬的少年给了她一把伞。 她甚至无比庆幸那天和母亲赌气旷了课,才能遇见他。 情窦初开,心房早已被少年占满。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但不曾想,几天后,隔着教室长廊,她再一次遇见了心心念念的少年。 原来他就是那个转校生。 听说从小在国外长大,最近因为奶奶生病了才回来的。 她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同他本人一样桀骜。 他的名字,叫江季野。 第41章 不想再当胆小鬼了 但不曾想,几天后,隔着教室长廊,她再一次遇见了心心念念的少年。 原来他就是那个转校生。 听说从小在国外长大,最近因为奶奶生病了才回来的。 她也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同他本人一样桀骜。 他的名字,叫江季野。 但两人之间并无交集,除了那场绸缪的雨,以及那把染指他余温的伞,就像两条平行的线,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一次接触,大抵是在那天的暮色时分。 学校门口拥挤,他在她的后面。 两人靠得近,耳旁隐约听得见他打完篮球后闷闷的喘息声。 也分外的沉。 随着人群慢慢地走。 却忽而,左脚的鞋子被踩掉了。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了一张帅气俊朗的脸。 少年眉眼弯弯,盛满不驯的傲气,声音像被揉碎了的阳光,“对不起。” 淡淡的,却很温柔。 她恍然心动,匆匆落下一句“没关系”,趁着前面有一个缝隙就狼狈地逃走了。 如果再晚那么一秒钟,他就能看到她绯红的一双耳朵。 江季野不住在南江。 半年后,他又回到了国外。 直到高一,他才转来了五中。 想起来,她和他之间仅存的共同回忆真的很少、很少。 那场雨,那家唱曲的咖啡厅,那把伞,那声对不起,还有那句没关系。 可她和他一瞬共同拥有的东西,又有很多、很多。 比如, 仰头看同一片蓝天,呼吸同一片空气,走过同一片土地。 拿一样的数学卷子。 背一样的语文古诗。 穿一样的校服。 感受同一场夏季带来的燥热,也感受同一场秋季带来的凉爽,感受同一场春季带来的温暖,也感受同一场冬季带来的寒冷。 …… 暗恋,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 而那份积久又漫长的暗恋,终究会埋藏在岁月沟壑里,永远无法遗忘。 “瑶瑶。” 仿佛窗户上砸了猛烈的雨滴,裴璐瑶遽然回过神,“嗯?” 李乔西摸着下巴,有点惋惜地说道:“可是喜欢不该喜欢的人,这个过程很辛苦吧,而且,你会被骂得很惨的。”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该喜欢、或不该喜欢的人呢?”她垂下眼帘,眸光潋滟,一字一句咬得虽轻,却很有力量感,“难道长得不够出众,家世普通,就没有了追求喜欢的人的权利吗?可我靠着自己日日夜夜的努力考上了南江市最好的大学,这本就是我的发光点,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人,我也有追求心之所向的权利。我知道,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骂得很惨,因为我好像摸到了她们摸不着的、遥不可及的月亮。” 偏偏摸着月亮的人,不是该摸到月亮的人。 就好像白鸽和乌鸦。 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白鸽的世界,乌鸦有罪。 乌鸦的世界,白鸽有罪。 如果乌鸦的羽毛沾染了最纯洁的白鸽,于这只乌鸦而言,便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她在那群人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我不怕这些流言蜚语。” “因为我始终相信,爱迎万难,爱也赢万难。” 李乔西若有所思:“所以,你真的打算追江季野吗?” “不。” 出乎意料,裴璐瑶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要追江季野,我只是……”伴着一缕风远去,渐渐落定,“不想再当胆小鬼了。” 爱情里,人人都是胆小鬼。 可炙热、真诚的爱意,从来都不是。 * 食堂人多,所幸靠角落里还有孤零零的一桌。 裴璐瑶用书本占了位置。 李乔西要吃炒面。 她同刘思乐点了鸡腿饭。 等餐过程中,总有那么一两道目光斜斜投来,像一把把刀子插在后背上,窃窃私语听不太清,但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她淡定自若,和刘思乐讨论课后试题。 “茵茵,我们在这里。” 倏地,一道声音在嘈杂的食堂里传开,显得格外响亮。 得亏宋茵茵的出现,分走了一大半的目光。 裴璐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下意识抬眸看去。 中间隔着几个人影,宋茵茵一袭黑色长裙,波浪卷发,精致雍容,气质犹如白天鹅般高贵,确实漂亮到不行。 不过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沈佳佳也在。 沈佳佳应该是舞蹈系的。 她们何时玩在一起? 刚巧,宋茵茵撩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对视之际,却没有了往日的友好,反而透着一股冷漠。 沈佳佳也注意到她了,在宋茵茵耳旁不知低语着什么。 然后宋茵茵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呵。 裴璐瑶浅浅地翻了个白眼。 她跟沈佳佳有过节,大概又是添油加醋地把她形容成像白雪公主里那个恶毒的后妈一样的人了吧。 她也懒得理睬,收回了视线。 “同学,你的鸡腿饭好啦。” “谢谢。” 很巧,鸡腿饭也好了。 回到座位。 李乔西正嘬着面,嘴里边囔囔道:“你们怎么去得这么久啊?我面都吃三分之一了。” 刘思乐放下餐盘:“人多,老板都快忙不过来了。” “欸,你们刚刚有没有遇到宋茵茵啊,她旁边多了个漂亮的女生,之前都没见过呢。” “我认识,五中的。” “你们学校的啊?” 裴璐瑶接过话,“何止认识,我还跟她打过架。” “卧槽?你们还打过架?” “不信你问思乐。” 刘思乐点点头,说起来还有点搞笑:“真的,她们俩互泼墨水打成一团,那墨水还是红色的,有个女老师晕血,还以为两人打得满身都是血呢,当场晕了。” 李乔西没忍住笑了,差点被面呛到:“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为什么我听得想笑呢。” “笑吧。”裴璐瑶淡定咬着鸡腿,“当事人都笑了。” “不过瑶瑶,你干嘛和她打架啊?” “因为沈佳佳喜欢江季野呗,仗着家里有点钱就欺负那些也喜欢江季野的文静女生,正好那时我和江季野之间传出了点误会,她就找上我了,但可惜,我并不是什么软弱好欺负的主,就直接和她干了起来。” 李乔西日渐崇拜:“瑶瑶,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那种很娇弱文静的女孩子呢,原来不是的,你身上有股特别的坚毅,好厉害呀!” 第42章 闻着想吐 李乔西日渐崇拜:“瑶瑶,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那种很娇弱文静的女孩子呢,原来不是的,你身上有股特别的坚毅,好厉害呀!” “这算什么厉害啊。”今天的鸡腿肉腌得格外的香,裴璐瑶嚼着津津有味,含混不清道:“只是经历多了。” 确实经历多了。 曾经的沧海桑田,就像一场遗落在世界尽头的斑斓梦境。 ~ 回到宿舍。 长廊里偶尔有人走过,很轻的脚步声,楼梯间的窗户玻璃上折射进夕阳晚霞,洒了一地暮色,远处的樟树随风一摇一曳,枝头有鸟在鸣叫。 江大美如画的景定格在眸中,仿若拂去了一天的疲惫。 门没关,从缝隙里泄出了光。 裴璐瑶推开门。 耳畔隐约传来了宋茵茵的笑声:“没有,我跑调了一个音。” “有吗?可我觉得还是挺好听的呀……”白琳正折着衣服,一抬头才发现门开了,欣悦地说,“你们回来了啊。” 她点头:“嗯。” 闻此动静,宋茵茵似乎掀了掀眼皮,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若有若无地透着一丝冷淡,也仅仅一瞬又挪开了,动作慵懒地对着镜子卷头发,连招呼都没打。 刚刚宿舍内欢声笑语的气氛骤然变得僵硬,像被冰山冻住了,略微的尴尬,一股无声对峙的暗流就横在中间。 李乔西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换鞋,洗着脚伴着水哗啦啦的声音,不禁感叹:“今天的晚霞好美啊,跟水彩画一样。” 白琳晃了晃手机,“是啊,路上我还拍了几张照片呢。” “……” 到阳台收衣服时,李乔西东张西望,确定安全后,才小声问:“瑶瑶,你有没有觉得宋茵茵突然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敌意好大。” 虽说平常的关系也没有多熟络,但至少会打个招呼,偶尔说笑两句,也不似刚才那般冷冰冰的态度。 “冲着我来的,跟你没关系。” “啊?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啊?”李乔西后知后觉,惊讶道,“难不成,宋茵茵也喜欢江季野呀?” 这么一解释,确实就说得通了。 “也许吧。” 大抵算不上喜欢,只是一种征服欲在作祟。 裴璐瑶收了毛巾,就进屋了。 洗完澡后。 她推开浴室的门走出来,盆里放着刚换下来的衣物。 这时候,原本贴着面膜悠闲地刷着手机挑着樱桃吃的宋茵茵忽然捏了捏鼻子,眉梢尽是嫌弃之色,“欸,你们闻到没有,空气里有股廉价的味道呢。” 白琳仔细嗅了嗅:“什么味道啊?我怎么没有闻到呢?” “璐瑶啊。”宋茵茵笑了笑,一贯大小姐作风,“这个香水给你好了。” 她白皙的手中,正握着瓶纪梵希牌子的香水。 空气间,一刹沉默。 裴璐瑶站着,没应话,唯独眸色深了几分。 宋茵茵前一秒刚说完空气里有股廉价的味道,后一秒就拿了瓶纪梵希牌子的香水给她,这其中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不就是在暗指她使用的东西很廉价嘛。 这赤裸裸的羞辱,哪怕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 “谢谢,我喷不来香水。” 半晌后,裴璐瑶弯了弯唇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嘲讽,“太熏,闻着想吐。” 果然,宋茵茵的脸色沉了沉。 白琳和李乔西自然也察觉到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如果暗流涌动看得见,那大概就是一团冒着滋滋滋声音的火花。 过了一会,宋茵茵踩着拖鞋出门了。 从门缝里带着她卷发上的香气随着一缕风飘了进来。 转瞬即逝。 白琳立马凑过来:“瑶瑶,我就说吧,你可能惹上那群人了。” 江大艺术学院的女生大多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从小养尊处优,过惯了大小姐生活。 平时对人态度还算平和,客客气气的。 可一旦动了她们的蛋糕,那种自身骨子里的优越感分分钟钟就表现出来了。 李乔西忿忿不平:“可是宋茵茵刚刚真的好过分,什么廉价啊,我也用不起纪梵希牌子的香水啊,这不连带着我一起骂,况且,大家都是舍友,干嘛非得搞成这样,亏我第一天还觉得幸运和她一个宿舍,呸呸呸,突然晦气。” 裴璐瑶没忍住笑了,“我当事人都没这么生气呢。” “哎呀瑶瑶,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也没有,刚开始有点生气来着,不过后来想了想,干嘛要生气呢,反正用的东西本来就廉价。”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啊,谁说大学生一定要用名牌香水了,花香沐浴露明明也很好闻啊。” 她大大方方的,不拘泥于世俗。 让李乔西蓦然想起了纯白的莲花。 “我也觉得花香沐浴露好闻,比什么香水都好闻。” “真的吗?”白琳动了动鼻子,“让我也闻闻……” * 一连几天,裴璐瑶都蹲到了江季野来学校上课的时间。 靠着她的厚脸皮和坚持不懈的精神,硬缠着给他送早餐,又缠着跟他坐一块上课。 因此,江大论坛讨论得一天比一天还要激烈。 她都快成了人人口中诛之的对象了。 但当事人岿然不动。 很快,社团活动招新了。 她其实对社团这些不太感兴趣。 当初在华大,要不是为了领工时,她压根不想进。 这回她本打算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了。 可李乔西非得让她陪着一起进社团。 秋季。 微风吹过就有丝丝凉意。 裴璐瑶穿了件针织外套,刚好挡一挡太阳。 两点多,学院外早已挤满了人,学姐学长们拉横幅抢人,好不热闹。 林海薇也在,她今天特地化了个妆,正招呼着路过的学弟们。 学妹倒是一眼不瞧。 “学姐。”裴璐瑶主动打招呼。 但林海薇却失了刚开学的那股子热情,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态度不冷不淡:“嗯。” 之前还拉着她要进新闻部,要给她介绍部长介绍帅哥。 结果现在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第43章 我打算追你 “学姐。”裴璐瑶主动打招呼。 但林海薇却失了刚开学的那股子热情,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态度不冷不淡:“嗯。” 之前还拉着她要进新闻部,要给她介绍部长、介绍帅哥。 结果现在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未免也太虚伪了。 莫非,这就是墙倒众人推的感觉? 她收了收心,正想去看看别家社团时,一道蕴着气泡的男声忽地从头顶传来,“海薇啊,你之前不是说要介绍一位学妹给我认识吗?” 他正是新闻部部长,那个和宋茵茵躲楼梯间拥吻的男生。 一头利落短发,五官明朗,眼睛是勾人的狐狸眼,挺帅的,就是没个正经,放浪形骸的,浑身透着一股“我是渣男”的气息。 林海薇摆摆手:“哎呀下次吧,没空呢。” “这位学妹不就在这里吗?”他的目光直挺挺地落在裴璐瑶的身上,毫不避讳地从发丝打量到脚底,眼里渐渐多了几分戏谑,“学妹你好啊,我叫余邵,汉语言专业,新闻部部长,很高兴认识你。” 她礼貌点头,“你好,学长。” 等了一会,她似乎没有要开口介绍自己的打算。 他也不介意,靠着墙壁站得懒散,声音都不在调上:“学妹,你要不要来我们新闻部啊?” 语气据傲,好像给了她极大的恩赐。 林海薇一听,忙放下手中的招新牌子,不客气地觑了她两眼,一脸鄙夷:“部长,人家学妹现在飞黄腾达了,攀上了大人物,都快成江大名人了,谁稀得进我们新闻部呢。” 虽是嘲讽,听着却酸溜溜的。 “是吗?”余邵摸了摸口袋,许是犯了烟瘾,没摸到想要的东西,便找旁边的男生借了打火机和烟,并朝她挑了挑眉,“学妹,你觉得林学姐说的这番话对吗?” 李海薇不服气,跺了跺脚:“哎呀部长,我哪里说错了啊?” “学姐当然说错了。” 裴璐瑶挺直了腰板,尽管身高比他们俩都矮,气势却很汹涌,“如果我真是你口中的那种人,我何必还要再叫你一声学姐,你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呢,对吧?” “你……”林海薇一时语塞,气极了,可这暗戳戳的讽刺又叫人无法反驳。 因为她确实有理。 余邵闷笑了两声后,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往学院外走去。 “喂,你干嘛?你要带我去哪……” “……” 背靠教学楼,那一排樟树高耸入云,枝叶茂盛,遮住了折射下来的阳光,是块阴凉地。 裴璐瑶皱着眉,离他一米远,“我和你又不认识,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话题需要跑到这里来聊吧?” “怎么会没有呢?”余邵并未看向她,低头点着烟,火光哧地一亮,冒出零散星火,随即,一股难闻呛人的烟味蹿入空气里,久久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吞云吐雾,“你就是图书馆的那个女生吧,宋茵茵的舍友。” 伴着一缕烟袭来,她嫌弃地用手拨了拨:“对,我是宋茵茵的舍友,也是图书馆的那个女生,怎么了?你们的事我可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过,要算账也不是找我算吧。” “宋茵茵我女朋友。” “然后呢?” 他眼皮掀了掀,“我们在一起挺久了,一直各玩各的。” “……”神经病吧。 裴璐瑶已经没有耐心了:“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没有话聊就不必硬找话题,我们可以不聊。” 她转身之际,他又不疾不徐地在后面说道,“但宋茵茵最近的心思好像全在那个大一新生的身上,叫江季野,对吗?” 听闻江季野这三个字,她骤然停下了脚步。 “哦对了,你好像也在追江季野。”余邵忽然大笑了起来,“真他妈有趣啊,一个宿舍的同时追一个男生,什么体验啊?” 他好像一个疯子。 裴璐瑶回头,面色微有些凝重,“你有屁快放行吗?一个大老爷们整得神经兮兮的,怎么?你犯病了?” 默了默,他才掐灭烟,“宋茵茵这回好像认真了,让我有点不爽,所以……”顿了顿,他破天荒地来了句,“我打算追你。”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要知道,和我玩暧昧的人,哪个不是大美女,如果宋茵茵知道我追了这么普通的你,你还是她的舍友,还和她同时抢两个男人,肯定气得茶饭不思吧。”他放浪不羁地笑了,自言自语得起劲,“这是你的荣幸,明白吗?” “……” “我去你妈的荣幸。” 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死疯子! 合着她就是个纯纯大怨种呗?让这对变态情侣争着开刀? “拜托?你哪位啊?”裴璐瑶双手叉着腰,唇角上扬的嘲讽弧度都快弯到后脑勺去了,嘴下丝毫不留情,“我承认,你长得还不赖,可和江季野那么一比,你撑死也是个歪瓜裂枣。” “你……”余邵气上头了,“还从来没有人说我长得丑过,你知道历届追我的女生有多少吗?” “没兴趣知道!” 她落下一句话就匆匆跑开了,却不料跑太猛没来得及刹车,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 她抬头,正对一张漂亮的脸蛋,蓦地愣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宋茵茵凝眸看了她一眼,又偏开视线望向身后的余邵。 好死不死,余邵竟在这时候故意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暧昧,“学妹,记得来新闻部哦。” “……”妈的。 闻言,宋茵茵眉间徒然压着一抹山雨欲来的阴沉,什么话都没说,踩着细跟白鞋走了,唯独裙摆随着步伐飘飘晃晃。 裴璐瑶没忍住,当下一个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 他却倚着树,心情突然大好,勾唇轻笑,“宋茵茵生气了,别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眼梢微微耷拉,就意味着她生气了。” “学长~” 一道软软的声音倏地传入耳内,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啊?”说话的女生长得非常可爱,面容精致得像洋娃娃,“我刚去了你们部门,才发现你不在。” 余邵已经换上了往日那风流倜傥的模样,开口时,还特意放缓了声线,“怎么?想我了?” 小女生瞬间被撩得脸颊通红:“哎呀,人家害羞了。” “……” 第44章 学院联谊会 两人腻歪的背影逐渐远去,只留裴璐瑶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实在受不住这窝囊气,恨不得脱鞋砸余邵脑袋上。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下一秒,伴着“哐当”的重重一声,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卧槽,谁他妈砸本少爷啊?” “……” 她偷乐着赶紧捡回鞋子,一溜烟跑进人群里。 却刚好撞上李乔西。 “瑶瑶,你去哪了?我一回头才发现你没影了……嗯,你鞋子怎么掉了?” 裴璐瑶扶着墙壁拉住后脚跟把鞋子提了上去,穿好后,随便搪塞一个理由过去:“被人踩了,刚捡鞋去了。” “啊?什么人能把你的鞋子踩那么远?” 她揽过李乔西的肩,很是自然地扯开了话题:“别说我了,你这边怎么样了?有什么心仪的社团吗?” “哦,有几个,我带你去看看。” “……” 李乔西能进的社团,裴璐瑶一个也进不去。 她真的有必要怀疑自己被故意刁难了。 被拒理由一:社团人满了。 被拒理由二:不招女生了。 被拒理由三:不够一米七。 被拒理由四:太瘦,搬不动东西。 总之,这些社团有千奇百怪的理由不让她进。 到最后,天都黑了,仍一无所获。 原来,这就是被全校孤立的滋味啊。 裴璐瑶也累了,“算了,你和思乐选个社团一起进吧,我就不参加了。” “啊?那你工时怎么办?”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把声音拖得老长了:“赚工时又不一定要参加社团啊,多的是办法,不用担心我。” “好吧,辛苦你陪我忙碌了一下午,谢谢啦,我请你吃饭。”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谢。” “哎呀,我请你吃饭,走走走。” “……” *** 几天后,便是大一选课的日子。 晚上刚吃完饭,裴璐瑶无聊地靠着椅子拿起手机看了又看,手指头一直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几缕风从阳台门缝里钻进来,徐徐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这会,她又往对话框里输入文字—— “江季野,下周的校选课,你要选哪一门课程?” 打完问号后,她指尖蓦地顿住,迟迟未把这条消息发出去。 最终,来来回回地,她又删掉了这排字,退出与季的聊天界面,并一同关了手机,扔桌上去了,烦闷地捏了捏眉心。 反正江季野也不会回她的消息。 发过去也是白发。 不如找个时间亲自问问他好了。 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了,一股子炸鸡的味道随着脚步声铺天盖地飘了进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闻到香味,李乔西的脑袋立马从床帘里探了出来:“好香啊!谁在吃炸鸡啊?” “我啦。”白琳一手关上门,一手晃了晃袋子里的炸鸡,“下来一起吃炸鸡呀。” “啊啊啊!我来啦!”李乔西都来不及下楼梯,直接翻床下来。 白琳招呼:“瑶瑶,你也来吃啊。” 裴璐瑶却摇了摇头,明显兴致不高,“不了,我肚子还饱着呢。” “对了,你们知道今晚有一场学院联谊会吗?” 李乔西忙着啃鸡腿,含混不清地问:“什么学院联谊会啊,我不知道啊,瑶瑶你知道吗?” 她神色淡淡,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不知道。” 她向来最讨厌联谊会了。 无非就是一群男女聚在一起玩游戏,看对眼了就互加qq聊天,下次约个饭。 往往帅哥美女肯定是最受欢迎的。 而普通人就是去当个背景板,实在无趣得很。 白琳嚼着肉,津津乐道,“我听说江季野那伙人也去了,我在路上还遇到了宋茵茵,还有几个艺术学院的女神。” “你说什么?” 听到江季野这个名字的那瞬间,裴璐瑶总是无法镇定,尤其后面还跟了宋茵茵三个字,她更激动了,似弹簧一般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场联谊会江季野真的去了?” 白琳点头:“真的,好像是被顾怀南一起拉着去的。” 妈的,这个该死的顾怀南! 她现在非常的确定,江季野和宋茵茵之间传出的绯闻,一定和今晚这场联谊会脱不了干系。 难怪今天下午宋茵茵提早化了个美美的妆、穿着性感的小长裙、全身抹得香香的就出门了。 原来是参加联谊会去了。 不行! 刚刚还恹恹欲睡的裴璐瑶顿然精神抖擞、战力百倍,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那力度大到让吃鸡的两人都毫无防备地吓了一跳。 “这场联谊会我也要去!” “啊?” “白琳,今晚的联谊会设在哪里啊?” “额……好像是在朝盛西街的fittro酒吧。” ~ 过了一会。 裴璐瑶随便换了条裙子就拉着李乔西匆匆出门了。 所幸fittro酒吧离江大不远,搭个十分钟左右的公交车就到了。 南江是座不夜城,市区中心一片繁华,其间点缀着浪漫的韵味。 车辆川流不息,喇叭声更是络绎不绝。 穿过一个隧道口后,便到了朝盛西街。 “瑶瑶,酒吧在那里。” 顺着李乔西指的方向看过去,fittro酒吧金光闪闪的几个字随之映入眸中。 气派、高大上。 同她之前和陈梦怡去玩过的那些酒吧都不一样。 逼人的高级感让两人突然有点底气不足。 李乔西吞了吞口水:“瑶瑶,我们……我们确定能进去吗?” 别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她俩连妆都没化就来了。 裴璐瑶舔了舔唇,面色不改:“来都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 “……有道理。” 进了酒吧,向前台打听了一下江大联谊会的消息。 服务员说,在二楼包厢。 今晚来参加联谊会的人有很多,所以一连订了好几个包厢。 也不知道江季野到底在哪里。 她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长廊灯光略微昏暗,看得见,但不算清晰,音响里播放着慢曲调的英文歌曲,故意营造了一种暧昧的氛围。 “瑶瑶,我们进去找个人问一下得了,不然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好。” 裴璐瑶刚准备推开一扇门时,忽然从不远处爆发出一阵起哄声,甚至盖过了音乐声——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第45章 你是我的什么人? 包厢内的光线比长廊外亮了不少。 烟味、酒味、香水味混在了一起,夹杂着一缕暧昧的气息。 成群的人围在沙发堆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纷纷拍手起哄,一阵一阵地,铺天盖地掩过了音乐声:“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宋茵茵脸上染了一抹羞涩的红,睫毛扑闪扑闪地眨了又眨,面容精致到让别的女生都显得黯色,她旁边坐着江季野,相比较周遭那群年轻男女如火的欲望,他整个人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慵懒劲,淡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也丝毫探不见眼里有半分沉沦。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起哄声越发不可收拾,像翻滚汹涌的海浪。 终于,在这人声鼎沸中,宋茵茵红着耳尖,慢慢掂起身子靠近江季野,那股子扑鼻的香水味令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她娇艳的唇向着他的额头吻下去。 “啊啊啊啊——” “……” 欢呼声刚躁动了起来,又一瞬焉了,所有人如鲠在喉。 那种感觉,仿若一团火终于烧得猛烈了,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浇灭得彻底。 感受到额头上笼罩下来的丝丝温热,江季野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眸中随之映入一张五官清秀的脸,虽远远抵不上宋茵茵的漂亮,但胜在舒服,淡淡的,像莲花。 裴璐瑶的指尖似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眉骨,立挺的,比她用笔墨在纸上勾勒的阴影轮廓都要深刻。 与此同时,她的手背也沾染上了宋茵茵的口红印记。 而这场哄闹事件中的女主角宋茵茵在垂着眸亲吻完江季野的额头后,便满脸娇羞地低下了头,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她这个不速之客。 短暂安静了几秒,人群里渐渐开始了纷杂的议论:“她怎么来了?” “就是啊,还穿得那么土,什么场合掂不清自己的重量吗?” “……” 当这些声音传入耳内,宋茵茵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猛地睁开眼,蓦然对上了裴璐瑶的目光和那只挡住江季野额头的手,上面还沾有自己的口红印记。 这一幕,对比刚才的娇羞感,竟显得分外讽刺。 原本水雾朦胧的双眸和透粉的红晕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突现一抹如同锋利匕首的厌恶,划破了她平日处心积虑的伪装。 这时候,周遭不满的声音也多了: “喂,你干嘛破坏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啊,你有病吧?” “就是啊,茵茵输了,她选大冒险,你干什么啊?” “……” 原来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啊。 听着这些女生一唱一和,敢情都是之前商量好的。 不论是宋茵茵输,还是江季野输,或是选择大冒险和真心话,两人的惩罚都一样。 这还当真打得如意算盘。 面对一片的指责,裴璐瑶并未慌神,而是淡定自若地说道:“这个不算,我也要玩,重新开始吧。”并顺势插进了宋茵茵和江季野中间,坐得自在。 “不玩了。” 宋茵茵抛下一句话,便长裙飘飘然然地起身离开了,随之带走了空气里一缕浓郁的香水味。 谁人都能听出那语气里强烈的愠意。 “茵茵不玩,我也不玩。” “那我也不玩了,我们去玩别的。” “……” 一个一个都不玩了。 眨眼间,刚才还堆满人的沙发就只剩下她和江季野了。 裴璐瑶笑着凑过去:“江季野,那就我们俩自己玩吧。” 他没答应。 半晌后,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谁跟你玩。” 话落,视野里的他突然起身略过,敞开的外套衣角不经意擦过她的鼻尖,浅浅的烟味。 “你去哪?” “你猜。” 洗手间门外。 裴璐瑶正无聊地踩着地上的格子玩,倏忽,在灯光的照射下,身后多了一抹黑色影子。 她回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宋茵茵吗?” 江季野似乎默了几许,轻描淡写,“喜欢,不喜欢,都与你无关。” 他错开她。 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她遽然握住了他的手。 湿的,但掌心的温度明明近在指尖,触及可碰。 若有若无的,更让人心神荡漾。 “你不要喜欢宋茵茵,她有男朋友的,她男朋友就是中文学院的新闻部部长,而且,在你还没来江大之前,她身边就围了很多男生了,她真的不像表面的那般美好,总之,你别喜欢她。” 江季野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眉目之间淡淡的,像凝结着冰霜的清晨,混身的清冷气息,透出隔着一座远山的距离感。 良久,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忽地低沉冷冽,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你是我的什么人?嗯?” “我……” “江季野……” 他已经走远了,步伐迈得又快又大,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连让她跟着的机会都没有。 唉,她好像说错话了。 在这个时空,他对她的记忆一片空白,所以于他而言,她本来就不是他的什么人,顶多算个死皮赖脸缠着他的女生。 他肯定觉得她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是因为嫉妒,所以才要在背后诋毁宋茵茵。 原本就不算好的印象,现在更不堪了。 但最重要的一点,她触到了他的逆鳞。 刚才一时着急,她竟对他用了命令的口吻。 桀骜不驯的江季野向来最讨厌别人命令他了,她这是完完全全踩在他雷点上了。 裴璐瑶烦闷地敲了敲额头,脑壳真疼啊。 她把事情搞砸了。 洗了把脸冷静后,她决定先去找李乔西。 路过某个包厢时,那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人嗓子扯得又大,所以声音倒一字不漏地落入耳内—— “啧,个乡巴佬还来参加什么联谊会,没镜子,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啊,穿的什么鸟衣服,缝缝补补的,捡破烂呢?” “哎呀土哥,你也不早说,我把那几件当抹布的衣服拿给你穿啊。” “抹布怎么了?抹布配上土哥的气质刚刚好啊!” “欸土哥,说说呗,喜欢哪个学院的妞,爷帮你追啊?” “……” 极致羞辱人的话,单是听着就觉得不舒服。 第46章 馅饼香味 极致羞辱人的话,单是听着就觉得不舒服。 裴璐瑶暗自思忖着,也不知道这群人口中的那个土哥和她想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小心翼翼地扒在门边望着包厢内的一举一动。 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四个站立的人影,还有一个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这人应该就是土哥了,他身下是一堆碎玻璃,从镜面中折射出了晶亮的光泽,明晃晃地闪进她的眼睛。 只见一人手里拿着一杯酒,那杯底隐隐透着诡异的深红色,下一秒,从杯口倾盆涌出的液体直直浇在了土哥的脑袋上,他蓬松的头发瞬间耷拉下来,紧紧贴着头皮,发丝淌着水,活像个落汤鸡。 随即另一个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脚踩着他的头用鞋底使劲碾压,伴着几道讥笑声。 “来,把地上的红酒舔干净了,一滴也不许给我剩,哥几个赏你的,那是你莫大的恩赐,敢不舔完,你就死定了。” “……” 妈的,欺人太甚啊! 裴璐瑶刚想冲进去,却蓦地顿住了脚步。 恍惚间,她竟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姜泽昊曾经说过的一番话。 这些话,在脑中逐渐清晰—— “你知道一个男生的力气有多大吗?哪怕是一个瘦猴,他的力气都要比你大得多。” “你是蠢吗?你不会叫人吗?那么多工作人员随便叫几个啊,也好过你自己一个人。” “……” 女生的力气确实敌不过男生。 万一连她一起揍,岂不是白挨一顿打吗? 敲定主意,她便匆匆跑下楼叫保安去了。 等裴璐瑶喊人上来的时候,那个土哥已经趴在地上舔红酒了,像狗一样,边上的四个人则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嘲讽不停,抢着拍照,“咔嚓咔嚓”的声音尤为刺骨。 “喂,你们干什么呢?” 她连忙上前制止了这群人过分侮辱的行为。 “你他妈谁啊,多管闲事……” 为首的男生在抬头看向她时,也望到了她身后的几个保安,便怏怏地收了嚣张跋扈的气焰:“没有,误会、误会而已,我们都是同学,正闹着玩呢。” 另外三人附和:“是是是,朋友间的玩闹。” 她冷笑,指着地上的土哥,愤愤道,“这都让人跪地上舔酒了,还是你们口中的闹着玩呢?当别人是瞎子吗?” “不信你问他喽。”其中一人用鞋尖踢了踢土哥的肩膀。 他缩了缩脖子,极其小声,跟蚊子叮了一下似的:“是……” “是你个头啊。”裴璐瑶强硬地打断他的话,眉梢轻挑露出一抹鄙夷,“要不这样,你们也跪在地上舔酒,我跟你们闹着玩啊。” “……” 闻言,几人脸色铁青,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她弯腰扶起土哥,才发现他身体抖得厉害。 旁边是碎了的眼镜框。 果然是他。 “申土。”她轻轻喊。 没了眼镜,申土跟个黑瞎子一样,双目无神,嘴巴、鼻尖全都沾满了红色的酒渍,花猫一般,头发湿哒哒的,衣服也被扯破了,上面几道脚印,实在狼狈,他一脸的难以置信,甚是惊讶,结结巴巴:“你……你是……裴同学?” “嗯,是我。” 他本是欣喜,又忽地低垂着眼,明暗交杂,默默无语。 “走吧。” 许是跪久了,他腿麻,举步难行,裴璐瑶只能用瘦弱的肩躯勉勉强强地撑着他,两人一起走出了包厢。 “等……等。”申土两手抓了抓空气,“我的眼镜没拿。” “你的眼镜都碎了,回去店里换一个吧。” 他有点难为情:“可是,那眼镜框是俺妈给我挑的……” “好,我去拿。” 她让他蹲坐在墙角旁别动,自己则拐回了包厢。 那四个人正郁闷地抽着烟,见裴璐瑶又一个人回来了,眼神如豺狼般盯着她:“你他妈多管闲事啊,别以为我不打女生。” 为首的男生跳下桌,手里捏着酒瓶冲向她。 像个索命的恶魔。 她匆忙捡起地上的眼镜框,转身就跑,却在慌乱中,突然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撞得有点重,那力度,仿佛撞上的是根柱子,疼得她没忍住龇了龇牙,抬眼,正对一张帅气狠戾、而又熟悉的脸。 她愣了愣,下意识惊呼:“姜……” 姜泽昊三个字还未从嗓子里蹦出来,他猛地把她搂入怀中,一个侧踢狠狠地将身后的男生踹飞到一米开外的位置。 男生手里的酒瓶随之脱了落。 后一秒,玻璃碎裂声伴着痛苦的哀嚎占据了整个耳朵。 似笼罩着无形的硝烟弥漫。 裴璐瑶还没缓过神,就被姜泽昊拽着出了包厢。 ~ 酒吧对面刚好有家眼镜店。 这会申土正在测视力中。 店门外。 裴璐瑶兴致冲冲地问:“姜泽昊,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记得你不是到岩城找你大姑伯打工去了吗?” “嗯。”他靠着墙,“最近回来了,奶奶在岩城住得不习惯,常说睡得腰酸背痛,我也放心不下老人家一人在北宁。” 姜奶奶年纪大,腿又不好,自己一个人住难免令人牵挂。 “那你怎么来市中心了,北宁离这里挺远的啊,还有,你怎么刚巧也出现在了酒吧里?” “因为奶奶……”他霍然想起了什么,匆匆落下一句,“等我。” 挺拔颀长的身影穿过车流,渐渐消失在了灯红酒绿中。 她留在原地疑惑不已:“什么啊?” 不一会,姜泽昊便折了回来,手里还提了个袋子。 他靠近时,身上莫名多了一丝冰凉的气息。 “喂,给你。”他把袋子递给她。 裴璐瑶伸手接过,“这什么啊?欸,怎么冰冰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吗?” 一缕凉意透过袋子渗入指尖,晚风拂过还有点儿冷。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站远了抽烟。 袋子里放的是一个盒子,用来装馅饼的那种小盒子。 她缓缓打开盖子,刚露出了点缝隙,一股子馅饼味便争先恐后地蹿入空气里,缠绕在鼻尖。 “好香啊!” 市中心的长街里有的是高档甜品店,小玩意做得精致又漂亮。 但唯独这股味道令裴璐瑶食欲大增。 第47章 你他妈想得倒美 “好香啊!” 市中心的长街里有的是高档甜品店,小玩意做得精致又漂亮。 但唯独这股味道令裴璐瑶食欲大增。 她也顾不得手干不干净,直接拿出一块馅饼,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大口,酥酥的,嚼着贼香了。 “哇,好吃……咳咳咳……” 她吃得快,冷不丁就被馅饼皮给呛住了喉咙,一时之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似要把肺也一块咳出来了。 那头,姜泽昊抽着烟,缓慢地吐出了几个字,“袋子里有水。” 仿佛救星降临,她急忙往袋子里翻找,果然有一瓶矿泉水。 微一用力就拧开了瓶盖,她仰头咕噜咕噜地灌着水。 一口气便喝完了整瓶矿泉水。 “啊,舒服。” 刚才被呛得通红的脸色这才消了下去,裴璐瑶打了个响嗝,好奇地问:“这袋子里为什么还有一瓶水啊?” 他勾唇,心不在焉地,却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我就猜到你肯定会有这副狼狈的模样。”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馅饼是姜奶奶做的吧。” “嗯。”云雾缭绕中,繁华夜景坠入姜泽昊的眸中,“在岩城,奶奶就常念叨着你,说怀念那时你陪她说话散步的闲心日子,想来,奶奶也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你了,甚是想念,这些天回了北宁,老人家更是常坐在门口发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家的方向,听闻我今天要来市区,奶奶便一早嘱咐我把这些馅饼带给你,她知你太久没回家,定会思念北宁的吃食,忙碌了一整个下午,才做好了这些馅饼。” 他低头似无奈地笑了一声,“奶奶还说,如果我没把这些馅饼亲自交到你手里,从此便不认我这个孙子。” 裴璐瑶感动于心,又被他的最后一句话给逗乐了,由衷地说道:“代我向姜奶奶说声谢谢,等我放假了,一定回去看望她老人家。” 她倏然凑近他,却被熏得一鼻子的烟味,“所以,你特地大老远地给我送馅饼来了?” “你他妈想得倒美。” 指尖的烟明明灭灭,他眉间覆上了温柔的月色,“我女朋友要去外市参加培训,我陪了她一整天,刚把她送上车站。” “啧。”她耸了耸肩,忽地伸出手指向某一个地方,“欸,姜泽昊,你看那是什么?” 他幽幽地寻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可除了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绚烂的灯光,啥稀奇的东西都没有,他禁不住敛了敛眼梢,“什么……喂,你……” 裴璐瑶趁他说话之际,忽然塞了一块馅饼在他嘴里。 她嘚瑟地挑了挑眉,“烟味太熏了,换一换馅饼味吧。” 姜泽昊没应话,却不动声色地辗灭了烟,随手扔进垃了圾桶里。 “对了,可你怎么知道我人在酒吧里啊?” “下车站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了。” “这么巧吗?那肯定是因为我和馅饼心有灵犀。” 他轻笑一声,偏头懒散地望着南江市区的璀璨夜景,却隔着一扇玻璃,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申土的身上,又似不经意地顺嘴一问,“那傻大个,谁啊?” “傻大个,哦……”申土还在挑镜片,此时不知同店员在讲着什么,嘴巴张张合合,许是有些乏了,裴璐瑶揉了揉眼睛,嗓音里透着股淡淡的倦意,“偶然认识的,他是金融系学院的学生,有次他饭卡掉了被我捡着了,我看他人也挺憨厚老实的。” 沉默半刻,姜泽昊兀然闷哼,“裴璐瑶,你真的很敢啊。” 不论是上次救陈梦怡,还是今晚救这个傻大个,她总是表现得比一般人还要勇猛,明明对面是一群嚣张跋扈的大男生,明明她才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却没有这个自觉。 什么事都只顾往前冲,而没有考虑到后果。 “你以为你是普度众生的救世主吗?” “怀有怜悯之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就别事事逞强。” 他毫不留情地指责着她所谓的见义勇为。 裴璐瑶被怼得有些不服气:“你上次和我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自是知道我的力量很小,完全敌不过那群男生,我也不是傻,偏要白挨一顿揍,所以我今晚去找了保安啊,只是后来那个申土说他眼镜落下了,他妈妈给他挑的眼镜框,他高度近视眼,跟瞎子一样,总不能让他去拿吧,于是我就没多想,只顾着回去拿眼镜框了,再说了,他当时被欺负成那样,那群男生逼着他跪在地上把酒舔干净,又是骂又是踹的,这种侮辱人格的行为我能忍?” 在她描述的那个绘声绘色的世界里,天都要塌下来了。 姜泽昊听得疲了,淡淡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形,“那酒瓶要是砸脑袋上,你知道得缝多少针吗?” “……” 想到鲜血淋漓的一幕,她突然头皮发麻。 这会,手中端着的盒子,上面的冰意已经褪去。 她又拿出了一块馅饼,这回长了记性,浅浅地咬了一口,慢慢品尝。 夜色渐浓,他闷着声音问,“大学生活,还好吗?” 可就是这样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却轻而易举地击溃了裴璐瑶的心理防线。 她认认真真地回想了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被全校孤立、被人肆意辱骂。 好像没有一件算得上称心的事。 不得不承认,她的大学生活,似乎不太好。 舌尖上的香味渐渐散开,那是姜奶奶做的馅饼。 知她思念北宁的吃食,特地做的。 而眼前站着的人,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姜泽昊。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她的见义勇为下救了她两次。 同是北宁人,让她莫名滋生了一股亲切感。 那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更是抚慰了身在陌生环境感到不安的一颗心。 最后,她想起了江季野。 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想起他拒人千里的冷漠,和丝毫没有感情的质问。 明明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她很努力了。 但他却始终不曾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好像她是一粒尘。 也不过一粒随风散去的尘。 微不足道。 第48章 我带你去打怪兽 明明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她很努力了。 但他却始终不曾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好像她是一粒尘。 也不过一粒随风散去的尘。 微不足道。 终究是红了眼眶,一滴泪籁然掉进馅饼里,裴璐瑶含着委屈咽了下去。 诡异的沉默悄无声息地阻隔在两人之间。 姜泽昊垂眸,察觉到她突然低落的情绪,偏用好似轻松的语气调侃,“奶奶做的馅饼太好吃了,好吃到让人流泪吗?” 她用力点点头:“嗯,太好吃了!” 明明声音里,还有掩不住的哭腔。 可她倔强的脸庞更让人心疼。 原来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也有为情悲伤的一天。 “你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干什么吗?”仿佛一根羽毛掉落在泥土里的轻盈,随着光铅慢慢沉淀。 朦胧的水雾还漾在眸中,裴璐瑶的注意力却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浅浅嚼着馅饼皮问:“你会干什么呢?” 出乎意料,少年踢着脚下的石子,玩世不恭地蹦出了三个字—— “打怪兽。” “打怪兽?”她本来不觉得多好笑,可代入一下在外让人望风而逃的职校老大,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竟会一个人偷偷地打怪兽,这样的反差萌就有点可爱了。 她抿起一丝浅笑,“幼稚吧。” 姜泽昊耸耸肩,吊儿郎当地扯了扯嘴角,“心情爽就完事了,管什么幼不幼稚。” “走啊,我带你去打怪兽。” 明暗交杂的视野里,他的手掌近在眼前。 没有触摸,没有相碰,却又隐隐感受到了从指尖传来的温度。 裴璐瑶的心底忽地涌上了一丝如溪流般缓缓的暖意,而后,她莞尔一笑,真诚地说道:“姜泽昊,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多了。不过,时间也不早了,姜奶奶肯定还没睡,一定还在客厅等着你回去,所以啊,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让老人家等得久了。” 确实,奶奶一定还没睡。 尽管出门前他已经叮嘱了自己会晚些回去,让老人家不用等他。 但奶奶总是把他当成小孩看,怕他在外惹事,不论困到极点,也会强撑着等他回家。 没等到他,就无法安心地入睡。 今天起得早,又赶了一路的车,此刻,姜泽昊一双眼睛布着淡红色的血丝,他挺直了脊背,手插兜里,两条长腿漫步般地往前走去,边向后挥了挥手手,“回去了。” “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 可惜,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他已走远,南江市区的繁华夜景再无姜泽昊。 “裴……裴同学。”不知何时,申土从店里走了出来,“我……我配好眼镜了。” 他只换了镜片,框架还是原来的那副框架。 没什么差别。 裴璐瑶双手抱着胸,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觑他。 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两手都无处安放,只能挠了挠头,表现出莫大的害羞,“裴同学,你……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却不说话?” 她没空理会他那股羞涩的劲,开门见山道,“那伙人是谁,你认识吗?” “我们班的……” “那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申土扭扭捏捏地拽着衣角,头发被泼了红酒,风吹得倒是干了些,但却成了一束一束的,夹杂着腥味,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两三星期没洗头了。 “因为……因为……”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道出了缘由:“因为我是乡下来的,普通话说得也不标准,靠每月拿助学金维持着基本的生活,平日什么爱好娱乐都没有,过得拘谨,所以……所以他们大概是觉得我这样的人给金融系学院丢脸了吧。” “丢脸什么?”裴璐瑶呸了一声,“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江大,不偷不抢的,不过就是穷了点,这有什么好丢脸的?照这么说,穷人都得去死吗?” “申土,你就是太软弱了,他们才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你看,我刚刚带了几个保安上去,他们立马就变了脸色,这种人啊,就是欺软怕硬,你越弱,他们就越是要欺负你。” 为了让他能够领悟到其中的道理,她还特意举了个比方,“这就跟弹簧一样,你自身只要强大了,只要你的力量强了,就能把一切东西都弹得远远的,只要你态度强硬起来,他们自不敢找你的麻烦。” “真的吗?可是……” “没有可是,硬着头皮往上干,就是唯一的出路。” 申土胶着手指头,犹犹豫豫:“但是,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人多又怎么了!”裴璐瑶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你逮着一个人使劲干不就完事了,一定要疯了地、不要命地那种干,那群人只是单纯地想欺负你,并不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看到你这么疯,内心肯定会发怵,久而久之,就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最后,她打了个响指,“总之,都去他妈的。” 申土被逗笑了,点点头,脸颊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嗯,我知道了。裴同学,谢谢你今晚替我解了围,还开导了我,除了俺妈,从来没有人待我这么好……真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啊,大家都是同学,互帮互助……” 忽然,一道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忙从包里翻出手机,低头一看,原来是李乔西打来的电话。 哎呀,她竟把李乔西给忘了! “申土,不说了,你早点回去吧,我找我舍友去了。”匆匆落下一句话,她便抬脚往酒吧的方向跑去,一同接起了电话,“喂,乔西,我在外面……” “……” 风中,申土无形地对了个口型:谢谢。 *** 距离大一选课的日子还剩下最后四天。 而至上次酒吧别过后,裴璐瑶就没再遇见过江季野,也没蹲到他来学校上课。 qq不回,电话不接。 她确实有些搏手无策了。 他本就是天地间最无拘无束的一阵风,来去自由,无影无踪。 她找不到他。 算了,和他一起上校选课怕是没戏了。 嘬着面条,她撑着脑袋,放空了思绪。 第49章 你欠我一个人情 嘬着面条,她撑着脑袋,放空了思绪。 却隐隐捕捉到了从身后不远外传来的交谈声。 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食堂空旷,没什么人,所以那声音落入耳内,还算清晰—— “灭绝师太的课,打铃前十分钟都要点一次名,惹不起、惹不起,咱们吃完就赶紧从后门溜进去吧。” “怂什么?话说阿季下午会来看车队比赛吧?” “肯定会啊,江大少爷什么时候缺席过决赛夜了。”这人正是顾怀南的声音,“不过江叔最近盯得紧,他不敢贸然走大门,应该从后墙翻进来。” 几人笑了:“没想到阿季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啊。” “……” 江大少爷? 江季野? 仿佛枯死的花又活了过来,裴璐瑶甚是惊喜和雀跃,原本恹恹的眸色瞬间发着熠熠生辉的光亮。 整个人就像那挺拔的小草,勃勃生机。 她寻声看去,隔着两三张桌子的距离,顾怀南翘着腿毫无形象地吃着粉条,吃得满嘴都是滑腻腻的油渍。 在喝完了最后的一口汤后,他舔了舔唇,“欸,你们有没有纸啊……” “没,大男生谁他妈出门揣包纸啊。” “……” 忽地,视野里出现了一只白嫩的手,掌中握着一包纸:“我有。” 他眼一眨,下意识伸手接过了纸,“谢了啊。” 这手瞧着应该是个女孩子的手,小小的,莫非暗恋他? 嗯…… 等等,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顾怀南猛地抬起头,正对上裴璐瑶宴宴笑意的一张脸。 “卧槽!居然是你,那个……那个……中文系的那个!” 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最终只能用中文系三个字来代替。 “中文系有那么多人,谁知道你说的是谁啊。”她神态悠然,语气和缓道,“我叫裴璐瑶,记住了。” “谁管你是王璐瑶还是李璐瑶。”他呸一声,把那包纸扔给了她,“是你的,我才不稀得用呢,晦气!” 面对他张狂的口气,她脸上倒是表现得平静,唯独手下的动作利索地拆开了包装上的黏贴,抽出了一张纸。 下一秒,众目睽睽之下,她倏地把纸怼他嘴上,报复一般狠狠地擦,似在发泄情绪。 “妈的,痛啊!”顾怀南向后挣脱开她的魔爪,“你神经病啊,老子嘴都要被你擦破一层皮了。” 他轻轻摸了摸唇,乍然嘶痛一声。 这副惨状,让裴璐瑶感到很满意,她勾了勾唇,“你欠我一个人情。” “what?你他妈逗我……嘶……”兴许是扯到了嘴角,他哀嚎一声。 “我在你需要纸的时候,向你伸出了援助之手,这不是人情是什么?” “……”他赫然满目震惊。 这女的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他被擦破了嘴唇,却反倒还欠她一个人情? 简直没天理啊!!! “这纸又不是我要用的,是你硬给我擦的,在场的人都是目击者。” “那又怎么样?反正纸巾擦的就是你的嘴,别想抵赖。”她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径直伸了手,“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也不想等,你现在就把人情还了吧。” “……” 没天理,真的没天理。 顾怀南借着身高优势狂妄:“不还,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打我吗?” “打你?”裴璐瑶冷笑一声,挑眉,“比打你更有趣的,应该是让你脸面尽失,从此在江大抬不起头吧。” “……你什么意思?” 唇上的弧度微微扬了扬,她凑近,小声道,“顾怀南,你不会以为我只知道你小名叫鸟娃儿这件事吧?” 威胁意味颇重。 背后徒然一凉,顾怀南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又气又怕。 妈的,这个胆大妄为的女生…… 可是,他又有一种该死的、无比强烈的预感,她好像真的手握很多把柄。 呜呜呜呜…… 最后,他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了讨好的笑容:“裴姐,你想要什么人情,尽管说,尽管说。” 闻此,满意至极。 裴璐瑶抬了抬下巴,语调浅缓,“我呢,也不为难你,我刚听你们说,江季野下午会去看车队比赛,是真的吗?” 顾怀南点了点头,“是啊,今晚是决赛夜,江季野从不缺席。” “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你带我。” “什么玩意?带你去?你个女孩子家家的,看得懂男人的热血赛车吗?” “谁跟你说我要看比赛了。” 他顶了顶前腮,纳闷道,“特么的……去到现场你不看比赛,那你去干嘛?” 她清了清嗓子,“找男人。” “哦……”他一瞬懂了,“找我们江大少爷啊?” 她不言,算是默认了。 顾怀南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你不是和江季野很熟吗?他都告诉你我的小名了,你想找他直接去找不就得了,还让我搭什么线啊,拐弯抹角的,啧啧。” 裴璐瑶瞪了他一眼,“你管我。” 他却偏坏笑了起来:“哦,我懂了,你们吵架了?” 吵架? 其实也算不上吵架吧。 就是她单方面缠着江季野,但他本人却抗拒她的靠近,仅此而已。 “总之,你带我一起去。” “好的,裴姐。” “还有,带我去看车队比赛这件事,别告诉江季野。” “ok的,裴姐。” “哟。”她拧眉,“现在变得这么听话了?” 顾怀南脸上虽然还挂着一抹笑,却是咬牙切齿,“我听话一点不好吗,裴姐?” 她明眸皓齿,“当然好啊,来,先加个联系方式,敢阴我,你知道后果是什么,那我们下午见喽。” 明明就是个蛇蝎女人! 他在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后死命拳打脚踢着空气,仍旧觉得不够解恨。 几人讥笑:“南哥被人拿捏了。” “拿捏你妈!” “喂喂喂,快到下课前十分钟了,灭绝师太要点名了,快走啊!” “……” ~ 裴璐瑶特意穿上了自认最好看的衣服,还浅浅地化了个妆。 出门前,她一遍遍地询问李乔西今天打扮得如何。 李乔西猛夸:“好看!!!!!”还顺便刨根揭底地追问:“瑶瑶,你这是要和哪个男孩子约会去啊?” 她搪塞过去,“普通朋友罢了。” 提过桌上的纸袋,便转身出了宿舍。 第50章 趁早死了这条心 到宿舍楼下与顾怀南会合后,一同前往了岷海赛车场。 那里地途偏僻,山高水远,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 从开始的暖阳高照,至现在的日落晚霞。 刚进了大门,裴璐瑶就感受到了一阵疾驰的风声卷过耳旁,车引攀冲破天际,甚至带着一缕轮胎与地面在持续高强度摩擦下嗞着火花的烧灼味道。 自由、热血、燃烧生命,极致疯狂的信仰。 这便是江季野的世界。 她没来过赛车场,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非常宏观和无比震撼。 顾怀南觑她一脸没什么见识的模样,撇了撇嘴,“不懂了吧?” 她觉得甚是莫名其妙:“不懂什么啊?” “男人的游戏。”他傲慢地挑了挑眉,“你不是要找江大少爷吗?我带你去啊,这个点,应该翻后墙进来了。” 他步伐迈得大,她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 穿过几条长廊、一片灌木花丛,顾怀南蓦地停住了脚。 裴璐瑶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在他背上。 毫不夸张,跟石头一样坚硬,她揉着被撞疼了的额头,嘴里骂骂咧咧:“你要停下来不会提前通知我一声嘛,痛死了,你故意的吧……” 忽而,略过了风,他的声音缓缓飘入耳里—— “阿季,你来了啊,我们正要去找你呢。” 一瞬,世界仿佛静止了,她好似听见了自己格外紧张的心跳声。 下意识抬起头,望向不远之外的那个人。 隔着几尺暮色。 江季野一身休闲服,站在逆光的位置,金色余晖勾画着侧脸的线条,半隐在阴影里,更衬五官深邃立体,他手插着兜,明明浑身透着一股随性散漫,但许是没睡好的缘故,神色恹恹,心情不太悦。 他目光先是落在顾怀南的脸上。 顿了两秒,才看向躲在后面的裴璐瑶,彼此目光对上。 没有温度,像隔了座远山。 渐渐,他周身的气压降至冰点。 顾怀南脑瓜再钝,也察觉到了江季野今天的不对劲。 但这股气明显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身后的裴璐瑶。 他翻头嘀咕:“妈的,你怎么惹到江少爷了?” 她懵懵的:“我……没有啊。” “麻蛋的,我死定了。”顾怀南立马赔着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什么……阿季,我先到会场等你,走了。” “喂……”她伸手去抓他衣袖,却只留残影。 眼见顾怀南溜之大吉,她更是怂了。 压根不敢抬头看江季野,心里不自觉打了退堂鼓。 但转念一想,她都三十一岁了!怂什么怂! 舔了舔唇,鼓起勇气,裴璐瑶像往常一样大大方方地朝他走过去,语气轻松地问:“江季野,周五开放的校选课,你要选什么课程啊?” ……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除了安静,就只剩下无边四起的风,和那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 他真的好冷漠!!! “算了,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她从纸袋里拿出餐盒,打开盖子,里面放着摆成兔子形状的荷包蛋,还搭配了番茄、火腿片、蔬菜等混色装饰,浅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她兴致冲冲地自顾自说了一堆,“这是我为你做的爱心晚餐,当小点心吃吧,你以前最喜欢我做的荷包蛋了,你说鸡蛋要煎得熟一点,那种焦焦的味道特别香,我今天就特意煎得很熟,边边都烧焦了,我还摆成了一个兔子形状,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啊?” 他却瞥开了眼神,连看都没看一眼,整个人清清冷冷的,散发着疏离感。 “我还带了筷子,幸亏经常打包回宿舍,有多余的一次性筷子。”她掩着一抹失落,强颜欢笑地把筷子和餐盒递到他面前,“你尝尝好不好吃。” 隔着缥缈的风尘,江季野淡淡地睨着她,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冷冽,“我不喜欢。” 仅仅四个字,却拒绝得彻底。 裴璐瑶不死心,凑得更近:“你尝尝嘛,真的很香,说不定你会喜欢……” 突然一股力量重重打翻了餐盒,从她手中脱了落,随着视线,她慢慢望向脚下,荷包蛋、番茄、香肠片、蔬菜混着灰尘、樟树落叶凌乱地洒了一地。 他失了耐心地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喜欢。” 爱心晚餐没有了。 兔子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这满地的残渣,正是她碎裂成了一块一块的心。 为了做好这个荷包蛋,她真的用尽了心思,也废了很久的时间,指腹还被烫出了两个水泡。 她原本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 眼眶里蓦然涌上了汹涌如潮的泪意,裴璐瑶觉得无比委屈,又生气极了:“江季野,你他妈不吃就不吃,凭什么打翻我的餐盒啊,你知道我做了多久吗,你知道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神情冷漠,眉眼之间皆是薄凉,“我最讨厌你这种自我感动的付出,也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裴璐瑶,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以为加上了qq,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吗?难道上回在酒吧说的那些话我还说得不够清楚吗?我以为你会知难而退,可你没有,你整天死皮赖脸地缠着我,什么事情你都要插上一脚,现在还管起了我的感情,说真的,我觉得很烦躁。” 他毫不留情地将她贬入深渊,“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所以,别白费力气了,趁早死了这条心。” 永远? 到底有多远呢? 她竟执着于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可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你,我不跟在你身边,我又能去哪里呢?”裴璐瑶忍得住心中的苍凉,却忍不住锥心的疼痛,“我也没有那么贪心,去奢求你的喜欢,可白纸黑字的信件上,你明明说过,十几岁的江季野一定要早点学会爱我,你可以忘记,但我没有办法忘记,我的那些令你感到讨厌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弥补我们曾经的遗憾。” 第51章 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呢 “可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你,我不跟在你身边,我又能去哪里呢?”裴璐瑶忍得住心中的苍凉,却忍不住锥心的疼痛,“我也没有那么贪心,去奢求你的喜欢,可白纸黑字的信件上,你明明说过,十几岁的江季野一定要早点学会爱我,你可以忘记,但我没有办法忘记,我的那些令你感到讨厌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弥补我们曾经的遗憾。” 隔着萧萧无边的暮色,她耳旁有徐徐的晚风,吹得耳膜生疼,连同他的声音也如凛冬般降临在这深秋的季节里,比寒川更冷,“遗憾?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遗憾,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他这样决绝,简直令她痛心入骨。 她失了魂地抬头看他。 却不经意间,被他耳上的钻钉发出的细碎光芒明晃晃地折射进眸底,好刺眼,好刺眼。 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原是她的精神支柱断了。 信仰崩塌之力,亦有翻天覆地之势。 恍惚中,她才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江季野。 他不是那个喊她兔子小姐的江季野,他不是那个把她宠上天的江季野,他不是那个承诺每年陪她一起看初雪的江季野,他不是那个教会她勇敢、鼓励她追寻梦想的江季野。 她的江季野早就死了。 于西雅图的那场夏日,开枪自杀死在了那座盛放玫瑰的别墅院里。 他的骨灰,是她亲手洒向了天地山河。 曾经的一切,她怎么能够忘记呢? 仿佛风中一抹残败枯萎的花,裴璐瑶缓缓朝他伸了手,指尖却顿在了咫尺之遥的位置。 任泪水肆意模糊了视线,只余灰蒙蒙的一片,但于水光之中他的轮廓又越发的清晰,甚至深刻得心尖窒息。 明明就近在眼前啊,那么的近,那么的近,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已经竭尽全力了,她已经倾尽所有了,却始终都触摸不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昔时,她和江季野隔着生死之远。 而今,她和他隔了整整两个时空的距离。 但比起千山万水的远,咫尺之间的远更让她悲痛欲绝。 那份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每一个如海潮袭来的瞬间猛地吞噬掉理智,完完全全地吞噬。 曾经最甜蜜、最美好的回忆,都将成为凌迟她的凶器。 直到那时候,她才真正地明白,在这个时空,她没有所谓的特权,尽管她拥有另一个时空仅属于她和他之间温暖又充满确幸的回忆,可在毫无记忆的他的心里,她不过千千万万中的某个甲乙丙丁。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随风散去也就散去了。 无能为力。 真的无能为力。 他根本不知道她背负了什么。 裴璐瑶很少哭,从她懂事起,哭的次数寥寥可数。 因为她知道哭也没有用,眼泪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反正也不会有人心疼她的。 但这些年,她好像把前半生未流的眼泪都哭尽了。 伤心到极致,落的泪才最痛。 她一掉眼泪,眼眶便殷红得厉害,不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而是像兔子受委屈时隐忍又克制的悲恸。 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进江季野的眼里,突然让他不知所措。 完了,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裴璐瑶,我……” “江季野,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呢。” 她终是崩溃了,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噬人的折磨,沙哑着声音哽咽道,“喜欢一个人,所以竭尽所能地想要去靠近,这有错吗?是,我承认,有时候我大大咧咧的,没有分寸感,你会觉得我讨厌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我只是太想陪在你身边了,我没有恶意,我第一次勇敢地去触碰以前不敢奢望的、遥不可及的月亮,所以我有点拧不清分界线,如果我给你带来了困扰,你要是觉得我烦了,能不能温柔地提醒我越界了呢,我会改的,我都会改的。明明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为什么你不能偶尔心疼一下我的笨拙呢?” “你相信吗?”泪水已经干涸,浅浅地挂在眼梢,唯独爱意不减,“我们的相遇,也许是上辈子在庙前跪破了膝盖磕破了头、日日夜夜祈求,才换来的。” 轻盈的呼吸声里,夹杂着远处车子疾驰的咆哮声。 裴璐瑶随手拭掉泪痕,再没看向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那抹小小又倔强的身影落入眼底,破碎的、孤独的、失望的,第一次,她走得干脆,且毫无眷念之意。 怕是真的伤透了心。 江季野伫立在暮色中良久,眉目深沉。 “欸,阿季,你怎么还不来啊,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顾怀南长腿迈得快,几下就跑到他身边了,这才发现一地狼藉,“哟,这是哪个妹子做的爱心餐啊,怎么被打翻成这样了,可惜呀,对了,那个裴……” 骤然,江季野一记眼神扫过去,分外冷冽,顾怀南便默默闭上了嘴巴。 忘了,可提不得裴璐瑶这三个字啊。 不过,她人去哪里了? 正当顾怀南左右思考时,江季野忽然往反方向走了。 “欸,你去哪啊?比赛不看了吗?” “倦了,今天不看了,回去睡觉。”轻得如一缕风,无不尽的烦闷。 难以置信啊,这一刻,他竟然无端地失去了所有兴致。 “什么???”卧槽…… 顾怀南简直大为震惊。 纳尼?江大少爷居然不看车队比赛了!!! 那个热爱赛车如生命的江季野竟然不看车队比赛了!!! 反而要回去睡觉??? 不可思议。 稀奇! 况且都从后墙爬进来了,比赛都要开始了,却不看了??? 想不通啊,真想不通。 “真他妈见鬼了!” 顾怀南没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身风一样跑回去看比赛了。 ***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十点了。 李乔西立马从床帘里探出脑袋:“瑶瑶,你回来啦,我肚子又饿了,正想点个外卖吃吃,你要一起吗?” 裴璐瑶无精打采的,整个人魂不守舍,她摇了摇头,“我不吃。” 那声音弱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甜的甜的甜的,咱们不虐???(˙?˙)??? 第52章 那本就是我的东西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十点了。 李乔西立马从床帘里探出脑袋:“瑶瑶,你回来啦,我肚子又饿了,正想点个外卖吃吃,你要一起吗?” 裴璐瑶无精打采的,整个人魂不守舍,她摇了摇头,“我不吃。” 那声音弱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了。 出门前还神采飞扬的,回来后却一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 “瑶瑶,你……你怎么啦?”李乔西关切地询问,“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话,我可以陪你聊聊天啊。” 她原本想勾起一抹笑来回应李乔西的关心,可是,她根本就笑不起来,“谢谢,我没事。” “瑶瑶……”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了。 连饭都没吃,就直接躺床上了,许是赶路疲劳加上心累的原因,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后来,迷迷糊糊中,隐隐感觉到宿舍里发出了很大的动静,有好几个人的声音,琐碎的,像在搬什么东西。 及李乔西的声音:“茵茵,你们搬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啊,瑶瑶已经睡了。” 宋茵茵冷哼:“搬东西本来就会有声音啊。” “你什么人啊你……” 白琳劝架:“哎呀,你们俩别吵嘛,好歹大家也当了两个月的舍友了。” 宋茵茵又是一贯大小姐作风,高高在上:“晦气,谁愿意当这舍友了。” “你……” “好了好了,别生气。” “……” 争吵声愈演愈烈。 搬东西的声音也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大声,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倒像是故意的。 裴璐瑶眼皮微微动了动,几秒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被吵醒了。 吵得脑壳疼。 床帘阻隔了从外面照进来的灯光,只余一丝微弱的光线。 她手往枕头底下摸了又摸。 终于摸到了手机。 点开屏幕,那炽白的光亮随之映入眸中,在昏暗之下,尤为刺眼。 适应了一会,她才眯眼打量,上面显示的时间为十点半。 整好,不多一刻,也不少一刻。 眼见争吵声不断,裴璐瑶甚是烦躁,她一手拉开帘子,语气不太悦,“吵什么?搬个东西也要吵吗?” 听闻突如其至的声音,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清晰的视野里,她的脸色微有些苍白。 李乔西不禁担忧道:“瑶瑶,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白琳同样发觉:“是不是感冒了啊?我们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了。”她竭力挤出一抹笑,“可能是今天太累了。” 李乔西回头瞪着宋茵茵:“都怪你,把瑶瑶给吵醒了。” “搬出去吧。”宋茵茵偏头跟后面的人低语了一句,然后才重新把目光落在裴璐瑶的身上,带着几分轻蔑,勾了勾唇,“裴璐瑶,你别太得意。” 无懈可击的精致妆容,搭配漂亮的小裙子,气质清丽又突出,往那一站,便是人群的焦点,男生追求的完美女神。 可惜,她过于的盛气凌人,大小姐脾气更是一套一套的,这会美眸轻挑,语气警告,“奉劝你一句,摆清自己的位置,别妄想不该妄想的东西,否则,你会很惨。” 面对充满威胁意味的挑衅。 裴璐瑶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但那笑意却丝毫不抵眼畔。 “我没有妄想。” “那本就是我的东西。” 如今,她和宋茵茵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她已然是宋茵茵的眼中刺、肉中钉。 情敌见情敌,总是分外眼红。 宋茵茵冷笑一声,没说话,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去,顺便带上了宿舍的门。 “砰——”重重的一声,夹着一缕香水味。 李乔西气愤:“不关门就不关门嘛,关这么大声干什么!” 白琳拿着扫把扫地上的尘屑,边说:“茵茵好像是搬到艺术学院的宿舍楼去了,就我们对面那栋。” “谁管她呀!瑶瑶,你从回来到现在脸色就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啊?” 裴璐瑶揉了揉额头,叹息,“我没事。”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最后的失望而归。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满心欢喜被所爱之人亲手生生掐灭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她只是嘴硬。 然而,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 下午没课,裴璐瑶窝在宿舍里睡觉。 李乔西在打游戏。 白琳上课去了。 只剩两人的空间倒是安静,所以她睡得格外香。 直到五点多钟,她才懒懒地醒过来。 有点渴。 她下床倒水喝。 李乔西并未午休,听见动静,便探出脑袋,眼圈熬得微红:“瑶瑶,你睡醒啦?” 她点点头:“嗯,刚醒。” “对了,明天选课网址就开放了,你想选什么呀?” 选什么? 裴璐瑶恍惚愣了愣,片刻失神。 天色灰蒙蒙的,映入惺忪的眼里,感觉连光都透不进来。 良久,她才黯然道,“古文学吧。” “啊?古文学,那不就是我们专业相关的课程嘛,多没意思啊。” “我比较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好吧。”李乔西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选个不一样的课,我才不学专业相关的呢,我想选茶艺课程。” “茶艺课程?听着不错啊。” “我qq问一下思乐选什么。” 过了一会,“她也选茶艺课程,那瑶瑶,你就得自己一个人去上校选课了,要不,你还是和我们选一样的吧。” “不了,我比较喜欢古文学。”蜂蜜水入喉,裴璐瑶的嗓音总算清亮了些。 “好吧,哎呀,也快六点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她神色仍旧很淡,“我不太想去。” 至那天回来以后,她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 李乔西也不敢多问:“那我给你打包,你想吃什么?” “三楼食堂的蛋包饭吧。” “好嘞。” “谢谢你。” ~ 李乔西哼着歌,提着打包餐盒往回走。 江大地土辽阔,花草树木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到了夜晚,草丛里就有蟋蟀的叫声。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她正想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却蓦然瞥到了路灯照射下的地面上,她身后不知不觉多了一抹影子。 第53章 她怎么你了?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李乔西正想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却蓦然瞥到了路灯照射下的地面上,她身后不知不觉多了一抹影子。 卧槽,吓死了! 还好,应该是和她一起走这条路的同学吧。 她没放在心上,刚点开手机屏幕。 却忽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啊!!!鬼啊!” 她撒开腿使劲跑,可跑了老半天,愣是一步没动。 原是被拉住了卫衣上连着的帽子。 “鬼叫什么?”身后,一道懒散低沉的声音混着徐徐晚风传来。 李乔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回头。 那人很高,遮住了视野里全部的光亮,他戴着一副黑色眼镜,框架下的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唇角轻佻地上扬,完美的下颚线紧贴衣领,透着一股刻入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哪怕看不清脸,单是那矜贵的气质,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此人一定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她脸色瞬间从见了鬼的惊恐变成了花痴,结结巴巴:“你……你……找我吗?” 他嘴角弧度略略勾起,“你是李乔西,汉语言专业?” 天呐,他怎么会认识她? 莫非……暗恋她? 不是吧! 李乔西在心里谢天谢地,呜呜呜她的桃花终于来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转角遇到爱吗? 不对,应是出门打饭遇见爱! 她连忙点点头,嗓音抖了抖:“我……我是。” 他站得随性,双手插兜,“那好,我问你一件事。” *** 校选课两周一次。 今天,便是第一次上这门课程。 铃声未响,老师也还没来,学生们倒是陆陆续续地抢占位置。 “我说江少爷,你干嘛非得拉着我和你选什么古文学啊,我今天怕是听得困死。”顾怀南下巴枕在桌子上,不停抱怨,“我心里面想选的可是美术课程,肯定一堆漂亮妹子,你赔我妹子!” 教室周围坐满了人。 三四个女生成一群,窃窃私语: “江季野啊,他竟然选了古文学!” “不是吧,我看论坛里好多人赌他会选体育类的课程。” “要不是我死活抢不上体育类的,我都不会选这个古文学,没想到因祸得福了。” “光是看着那背影那张脸,都比上课有意思吧。” “……” 反观风云人物江季野,他本人明显没有这个自觉,眉目清冷,对周遭的目光更是视而不见,“古文学不也有你的妹子。” “我是什么妹子都要的那种人嘛!我要的是艺术学院的那些漂亮妹子!” 他懒得再搭理顾怀南,向后靠着椅背,百无聊赖地玩着笔尖,偶尔撩了撩眼皮,若有若无地瞥向了窗外,一片摇晃的绿色枝叶坠入眸底,闪过几道匆匆而过的人影。 下一秒,他脊背突然挺直了,用脚踢了踢顾怀南,“快,你滚后边去。” 顾怀南懵了:“什么?我滚后边去,江季野你他妈怎么敢的啊,我……” 他轻描淡写,“想要什么车,老子都给你。” “……好嘞大哥!”顾怀南一听,眼珠子瞬间瞪得老大了,亮晶晶的,跟嵌了星辰一样,立马答应,慌不迭地连滚带爬坐后面去了。 ~ 裴璐瑶差点忘了今天要上校选课。 这会来迟了。 她抱着几册图纸小跑着进了古文学教室。 幸亏老师还没来。 不过,她脚一踏进教室,便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女生们更是低头交耳,时不时发出一声讥笑。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原本环绕在这里面的磁场在她出现后,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本来还觉得纳闷,直到余光里不经意地瞥见了江季野的身影,她才终于知道原因。 敢情这群人又觉得她缠着江季野选了这门课程吧。 但是,这就真的有点冤枉了。 余光里,同样瞟见了他身边有一个空余的位置,以及,坐在他后面的顾怀南。 估摸着又是被顾怀南拉着选了古文学吧。 真巧。 想遇上的时候死活找不到人,想避开的时候偏偏又他妈遇上了。 “铃铃铃——” 这时,上课铃声正好敲响了。 没有犹豫,踩着铃声,裴璐瑶缓缓错开江季野,径直往后面走去,鼻间隐隐捕捉到了一丝清凉的气息。 目光却始终未落在他的身上。 好似一缕空气。 申土在后边招手:“裴同学,我这里有位置,你快来呀。” 她笑了笑,当作回应,在他身边坐下了:“好巧啊,你怎么也选古文学啊?”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觉得你应该会选古文学。” “啊?为什么?” “嗯……就一种感觉吧。” “……” 那群女生在惊讶之余,态度明显有所缓和了,没之前那么冲、也没那么充满敌意了。 刚刚乌云密布的氛围终于得以见阳光。 而此刻,江季野的神色并不明朗。 按往日的正常操作,她定会死皮赖脸地坐在他身边这个空余的座位上,然后缠着他给他讲一堆琐碎杂事。 但是,她今天没有。 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他倚着椅背,微微偏了头,似漫不经心又远远地看向了裴璐瑶,手中把玩笔尖的动作没停,唯独目光深邃如渊。 她正和申土聊着天,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啧,莫名烦躁。 他语气尽显不悦,“那男的谁啊?” 闻言,顾怀南便顺着他的视线寻了过去,毫无防备地、乍然地,裴璐瑶那张清秀的脸明晃晃地映入眼帘,顿然气不打一处:“妈的,晦气啊,我怎么又和这个裴什么的瑶一块上课了,我现在看见她,这心脏就咚咚咚狂跳,被气的!” 江季野挑眉,“她怎么你了?” “说来话长,那天我在食堂吃饭,她用了小人伎俩说我欠她一个人情,威胁我帮她做一件事,不然就……”顾怀南摸了摸下巴,忽然愤愤道,“江季野,你也太不够兄弟了吧,平日我待你真心,你竟转头把我的小名告诉她了。” “啥小名?” “就……就那个呗,鸟娃儿那个……” 这三个字骤然让江季野忍俊不禁,好一会,他才正色道,“你这小名我早八百年就忘记了,怎么可能告诉她呢?” 第54章 她该拿他怎么办? 这三个字骤然让江季野忍俊不禁,好一会,他才正色道,“你这小名我早八百年前就忘记了,怎么可能告诉她呢?” “啊?不是你把我小名告诉她的?”顾怀南显然不信,“可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小名。” “说不定是你儿时邻居呢?” “放屁啦,我们住的郊外庄园,没有邻居。” 他倦着眼,连笔尖都不想玩了,“你这鸟名谁稀得到处说啊。” “你……” 不过仔细想想,江季野确实没有什么闲功夫会记得这个小名。 “那就奇了怪!卧槽了,而且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我觉得她不只知道我小名这件事,好像什么底细她都一清二楚。”顾怀南手臂上徒然生了一层鸡皮疙瘩,“妈的,她不会是外星人吧,要占领我们的地球!” 江季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他妈是古文学,不是精神病学。” “……”顾怀南耸耸肩,才突然想起他刚才的顺口一问,“对了,你说的那男的不就是咱班的嘛,每次上课坐倒数第一桌那个,土里土气的,经常被林枫那几个人拽着打,啧啧,老惨了,叫什么土的……哦……申土!别说,这名字和人还挺搭。” “申土?”这年头,还有人叫这么随便的名字吗? “不过,这申土怎么和她坐一块了,莫非是在谈恋爱?” “谈你妈。”江季野下意识爆了一声粗口。 顾怀南颇为委屈:“江少爷,请问你在激动什么,我又没说她和你谈恋爱。”顿了顿,猛地一脸恍然大悟,拍桌子,“我总算知道今天哪里不对劲了。” 他嘴角扯了扯,“你又在发什么疯?” “往日你来上课,这个裴什么……哦裴璐瑶,她不都死活缠着你嘛,还有上回她威胁我带她去看车队比赛那次,不也是因为你,我记得那天她带了个纸袋过去,后来我就只见一地的爱心餐被打翻了,是不是那天她向你表白,然后你狠心拒绝人家了,还把餐盒给打翻了?为此她深受打击,也受了刺激,精神恍惚了,自甘堕落,就干脆跟这个申土谈起了恋爱。” “你专业是写剧本吗?” 闻言这一番话,江季野很是不屑,他挑眉,语气里盛着几分狂妄,“喜欢过我江季野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看上了别的人?” “……” 顾怀南在后面龇牙咧嘴地翻白眼。 可恶,被他装到了。 但是,无法反驳,因为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天之骄子,桀骜少年,不受世俗约束,不惧万物条令,这样的一个人,无论身处哪一个年代,都是极其耀眼的存在。 一簇燃烧的火苗浴风燎过整片森林,怎可安然无事? 却偏偏,最能吹动少女的心。 书上皆言,年轻时候不可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误终生。 那么,你是选择误终生呢?还是选择终生误? 两节课下来,瞌睡神笼罩着整个教室。 无聊,太无聊了。 这门古文学的讲课老师年龄约摸六十岁左右,两鬓斑白,也快是退休了,说话声拖得老长,听得直犯困。 一下课,人群跟疯了一样,似箭一般逃离了鸟笼。 裴璐瑶收着图纸走出教室,却猛地被一股力量拽着手腕,来到楼梯间。 江季野站得随意,他很高,遮住了一大半的光线,为此,让本就不算明亮的楼梯间更显昏暗,他喊她的名字,“裴璐瑶。” 恍然间,她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但三十一岁的年纪足够让她沉稳了很多,至少可以掩盖自己的情绪,她低垂着眸,藏住心中波澜,冷淡道,“不知道江同学找我何事?” 没有往日的过分热情,漠然得好像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微微一愣,随即蹙起眉头,半晌后,才沉沉开口,“其实,我……” 恰逢远处,传来顾怀南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喂,阿季,我们该走了,车队的人来了。” “……” 江季野沉默一瞬,目光从她清冷的眼梢间慢慢滑过,终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来了。” 脚步声渐渐在耳畔越来越远。 直到这时候,未曾抬眸的裴璐瑶才敢抬起头,隔着不为人知的遥远时光,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衣角翩翩摇曳,丰神俊逸,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可是,眼中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只成了一团被暮光晃碎、有着颜色的虚影。 原是泛了泪,视线朦胧。 明明只要他再多陪她一会,哪怕再多跟她说一句话,她就崩不了情绪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了他。 明明她的气已经快要消散了。 但是于他的心里,她到底微不足道。 其实她已经无数次地在心里面说服过自己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便已了遗憾。 可跳动的心告诉她。 她仍旧无法释怀这件事。 终究,她还是太没用了。 爱已入骨,无药可治。 偏头,落日晚霞映入眸底,迎风吹干了眶里的泪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裴同学。”申土忽然出现,扭扭捏捏地拽着袖子,“没想到你今天会和我坐在一起欸。” 裴璐瑶缓过思绪,原本想扯开一个笑容,可又实在无力,“因为我只认识你啊,刚好你那边又有位置,肯定跟你坐一起啊。” “但是你以前……不都和江季野坐一块吗?” 这莫名委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那是以前。” “所以……”他豁然开心道,“之后的校选课你都会和我坐一块吗?”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江季野的事已经够让她郁闷了,怎么现在这申土也要插上一脚。 她真累了,随便敷衍过去:“我舍友还在等我呢,先不说了。” “欸,裴同学。”申土的脸被晒得有点黑,现在又冒着诡异的红,像包公一样,他不停胶着手指头,翼翼小心地问道,“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 好像之前,确实有答应过他要一起吃饭来着…… —————— 宝子们,今天还有一更哦,如果没更就明天补上。 第55章 那么我祝你平安 “欸,裴同学。”申土的脸被晒得有点黑,现在又冒着诡异的红,像包公一样,他不停胶着手指头,翼翼小心地问道,“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 好像之前,确实有答应过他要一起吃饭来着…… 裴璐瑶点头:“好,那就一起吧。” 他喜出望外,眉梢都要扬到天上去了:“太好了!” 两人一起走出长廊,下了几层阶梯。 却突然,一泼水从头顶上直直浇了下来,淌着的水淋透了身体,浸湿了脚下的土地,那一瞬,巨大的冲击力令她短暂耳鸣,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都模糊成了一团,待水雾渐渐清晰,周遭的声音也陆陆续续传来,几道讥笑声尤为刺耳。 她撩起耷拉着水的碎发夹在耳后,低头看着自己被洇湿的衣服染着棕色液体。 这是一盆脏水。 申土也没好到哪里去,同她一样成了湿哒哒的落汤鸡。 缓了缓神后,裴璐瑶寻着喋喋笑声抬头望去。 几人倚在二楼围栏边上,笑得满目恶意。 一张五官漂亮的脸也随之映入眼帘,高高在上,眸底充斥着一片冷漠和挑衅。 这时,有个男生吊儿郎当地吹了吹口哨:“同学,不好意思,手滑了。” 那语气,压根没有道歉之意。 更甚,还有窃窃私语的: “就她还想跟江季野在一起,我看她旁边那个什么土的就挺合适的。” “这不林枫那伙人的狗嘛!申土!平日脏兮兮的,土里土气,看见就晦气。” “我们江大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 换成以前,裴璐瑶定是咽不下这口气,好说歹说也必须抓一个人尝尝这番落汤鸡的滋味。 但如今,她的精神支柱已然断了。 本就在深渊里,何惧更黑的深渊。 她轻轻开口:“申土,今天就不一起吃饭了,改日吧,你也回去洗个澡,这水蛮脏的。” 申土压抑地“嗯”了一声。 ~ 回宿舍洗澡、换衣服。 李乔西给她打包了鸡腿饭。 “瑶瑶,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啊?谢谢你给我打包。” 李乔西瞅着心疼,“唉,那些人也太过分了吧,要不我们把这件事报告给辅导员?” “不用了。”裴璐瑶拆开饭盒,鸡腿的香味阵阵扑鼻而来,“我已经不在乎了。” 晾好衣服后,裴璐瑶趴在阳台上吹了会风,放空了思绪。 江大夜景入目。 美如画,亦伤人。 李乔西洗完澡出来,被裹挟的风吹得一身冷意:“往年刚过了十月,南江的气温就开始下降了,今年也是如此。” 闻言,她眸中忽地泛起了浅浅的涟漪,混着徐徐晚风,“是啊。” 不知今年,南江的初雪是来得早,还是来得晚呢? “欸对了,瑶瑶,有件事我思忖着还是告诉你吧。” “什么事?” 李乔西缓缓道:“就那天下午我们没课嘛,我去食堂打包,回来的路上突然有一个人找上我,他当时戴着黑色眼镜,灯光又暗,我没看清他的脸,我还以为我的桃花来了呢,结果他只是问我,你校选课要选哪门课程,我便如实说了古文学,不知道有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呢。” 说起这件事,李乔西简直悲痛欲绝。 她的桃花还未开,就被生生掐死了。 申土的那张脸蓦然在裴璐瑶的脑海里晃过,她漫不经心,“这人是申土吧。” “啊?申土……”这名字有点熟啊,“谁啊?” “就之前我去金融学院上公开课,要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生。” “哦!是他啊!”李乔西恍然大悟,顿时又皱了皱眉头,颇为嫌弃,“不是他,我发誓,一定不是他。虽然我看不清脸,但我感觉出,这人一定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绝对不是什么申土。” 不是申土,那……江季野? 不可能,不可能! 裴璐瑶猛地拍了拍额头,怎么会是江季野呢。 他明明避之不及,又说了那些冷漠绝情的话,怎可能主动接近她。 ~ 三天后。 江季野到锦城参加车队比赛去了。 这个消息,还是从顾怀南的qq空间里得知的。 当晚,裴璐瑶点进与季的聊天界面。 她指尖按了又按,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四个字:平安归来。 可这四个字却始终没有发出去,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了对话框里。 如果所有人祝你凯旋,那么我祝你平安。 ~ 这天。 从食堂洗手间出来。 裴璐瑶轻轻甩着手上的水珠。 她心不在焉的,混沌的脑子乱成毛线球,整个人恹恹无色。 却突然,脚下被人狠狠绊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一头重重地撞在桌角。 登时,额头上有一股温热汨汨的东西冒了出来。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好痛。 指尖染着血。 食堂里哗然一片。 她回头,一眼看见余邵,挑眉歪唇,玩世不恭。 妈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这个狗东西。 她挣扎着起身,势必要让他也付出血的代价。 恰巧一个女老师看见了这一幕,大喊:“快啊,来几个人,把这个同学扶到医务室里。” 于是几个人架着她离开了食堂。 “等等……”她还没有报仇呢! 女老师安慰:“这位同学,你先别说话了,我们先去医务室把额头上的血止了。” “……” 校医擦着药。 裴璐瑶忍不住“龇”了一声,可怜兮兮:“疼。” “你这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磕破了点皮,不用缝针,记住,这几天千万不能碰水啊,三天后再来换一次药,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会叫你舍友接你回去。” 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很快,李乔西匆匆赶来了。 “瑶瑶,你怎么磕破了额头啊,我还在排队打饭呢,后来才听说你被送到医务室来了。” 她摆摆手,“没事,校医说了伤口不大,三天后再来换一次药就行。” 李乔西瞅着她额头上的纱布,加上苍白的嘴唇,乍然感叹道,“天呐,瑶瑶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好美啊,惹人怜爱,我要是个男的我就偷偷暗恋你。” “……” 裴璐瑶轻笑:“谢谢你,心情好多了。” “真的,有林黛玉那味了。”李乔西摸着下巴思考,“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去磕破一下头,那我也就变美了,桃花就来了。” 她被逗乐:“疯了吧你。” “哈哈,开玩笑的。” 第5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距离江季野去锦城参加车队比赛已有一周之久。 今天一早,南江市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不大,但连绵不断,像炊烟袅袅。 雨雾中,草木格外清晰,被冲刷了往日积堆的薄薄灰尘,焕发着原本的颜色。 这个季节,槐树枝叶已经开始发黄,大风卷着雨过后,便簌簌落了一地。 晚上六点钟有一场考试,设在华生教学楼。 所以早早吃了饭赶过去。 一楼大厅有个置伞的架子。 这会裴璐瑶握住伞骨,微一用力,就合上了伞,挂在架子上。 不经意被雨水打湿了手指,李乔西瞥见,便递了一张纸巾给她:“瑶瑶,擦擦吧。” “谢谢。”她接过纸巾,把染在指上的水珠擦掉。 “走吧,还剩五分钟。” 三人一同前往了考场。 这场考试规模不大,只需做几道简答题,时间规定在一小时以内。 收卷后。 裴璐瑶走出教室,站在回廊外。 雨似乎停了,透着一股清凉的味道。 “瑶瑶,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吗?”李乔西晚一步出来,走到她身边问。 她摇了摇头:“不了,我又不是你们部门的人,去了多尴尬啊。”指尖指向另一方,“正好,我去阅览室看看书。” 华生教学楼离宿舍楼很远,但新建不久,设施先进又齐全,平日不在这里上课,所以很少过来,今晚趁着机会刚好到阅览室看看书,也唯有把心思全部投入进书中,她才能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情。 “那好吧,祝你看书愉快,我和思乐先走喽。” “嗯,拜拜。” 阅览室在左侧,右拐一个弯就到了。 这里面的灯光亮如白昼,书册摆放整齐。 一踏进去,扑面一股淡淡的书香味,混着类似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人不多,胜在氛围安静。 裴璐瑶在几座书架旁转了一圈,最后借了本《理想国》,便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本书当年她在京大图书馆借过,但是没看完,后来工作忙碌就给忘了。 正好,今晚把剩下未结束的几章给看完。 “哒、哒、哒……” 墙上钟表的指针在滴滴答地转,落入耳里很有节奏感,刚开始还听得清晰,但后来渐渐看书入了迷,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指尖翻过书页的沙沙摩擦声中流淌、逝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觉得耳旁很久没再传来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了。 裴璐瑶才恍然抬起头。 却猛地惊了惊。 不知何时,偌大的阅览室已空无一人了。 偏巧这时候,不知从哪吹来的一股冷风忽然从脖颈处灌入,阴森森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低头觑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为九点四十五分。 疯了吧,她竟看了两个多小时的书了! 看得太投入了,她的位置又靠角落,以至于阅览室的人走光了都不闻半分。 她起身,正准备去还书之际,灯光却咔嚓一声从头至尾全部熄灭。 骤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她惊慌失措,择着东西一边借着窗外缝隙透进来的微光弃门而出。 原以为只是阅览室的电线闸出了问题。 可直到跑出来,才发现整条长廊都是暗的,不,对面大楼也是暗的,连远处的路灯都没有了,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漆黑,唯有乌云间薄弱的月色。 如此,怕是整个江大都停电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此刻,一天下的连绵小雨终于爆发了。 雨下得贼大,可谓有狂风暴雨之势。 大雨连带着风席卷而来,几棵小树苗都被刮倒了,树枝更是摇拽不停,在黑暗的氛围里,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连站在长廊上,都感觉被染了一身雨意。 阅览室隔音,裴璐瑶都不知道何时下了这场瓢泼大雨。 快十点了。 巨大的雨幕,沉寂的黑夜,停电的大楼,她孤身一人。 蓦地,她脑海里禁不住地一遍遍回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恐怖片。 一幕一幕,毛骨悚然。 兴许是心理作用,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诡异的声音,不寒而栗。 那一刻,后背爬上的冷意比这场雨更阴森入骨。 她怛然失色,惊叫着撒开腿就一个劲地往楼下跑。 理智全失。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 江大的人都去哪了? 她忘了,华生教学楼地处偏僻,这一片地都是新建或刚开发的土地,十点左右,基本无人会来这里,更何况今夜还下了大暴雨。 一路往下冲,魂在后面追。 跑了大概一分钟后,终于看见了曙光。 大门近在眼前。 置伞处孤零零地挂着她的那把伞。 裴璐瑶跑过去,把它拿下来。 刚打开了伞,一颗心却不由得往下堕落,直至堕进了深渊,也凉了半截。 伞面被剪刀剪得稀碎,跟块破布无异。 往后是黑暗幽闭的空间,往前是无法抵御的暴雨。 没有伞,行不走,有伞,也难行。 她不敢再进大楼,总觉得里面住着倾盆血口的怪物,只能缩在外面走廊的小角落里,可这雨夹风裹挟着全身,竟觉得丝丝寒凉,从发丝到脚尖都格外阴冷。 能叫谁来接她呢? 大概李乔西聚餐未结束还没有回宿舍,否则定会发个消息询问她,或许也同她一样被困在这场大雨中吧。 白琳? 可这华生教学楼离宿舍楼太远,她也不好麻烦一个舍友。 如此,自生自灭吧。 裴璐瑶呆呆地望着雨幕放空了所有的思绪。 人一放空,便会想起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被从头泼到尾的那盆脏水。 比如,被余邵绊倒磕在桌角的伤口,纱布还没拆,昨天重新上的药。 比如,论坛里那些骂得难听的评论,比如人群对她的指手画脚。 比如,那把被人剪得稀碎的伞。 比如,那个重男轻女的母亲,和那个恃宠而骄的弟弟。 比如,扬言带她去打怪兽的姜泽昊。 比如,知她思念北宁美食的姜奶奶。 比如,胆小如鼠又真诚的申土。 比如,远在华大的陈梦怡。 比如,这暴雨,这阴天,这黑夜,这无处可躲的孤独。 第57章 我来接你回去了 比如,这暴雨,这阴天,这黑夜,这无处可躲的孤独。 转瞬,一切又化为了乌有。 像泡沫,一碰就全部消失了。 慢慢混沌的脑中,裴璐瑶只想起了江季野。 想起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平安而归了吗? 也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 一句一句犹如刀尖,一寸一寸剐得人痛不欲生。 反反复复,竟也想起了原时空那年在许愿池广场。 她扔了一枚硬币,激得池塘水面泛起了丝丝波纹,受了惊的鲤鱼在水底晃着尾巴自由自在地游动,五彩斑斓。 她闭上眼睛,双手交叉着许愿,真诚又热烈—— 愿有生之年,江季野可以娶我为妻。 可转念一想,这个愿望会不会太遥远了,算了,还是换一个吧,那就换明年今时再和江季野来许愿池许愿,等到那时候,她定要许一个超级大的愿望。 最后,她在白色天灯上,写下了唯一的愿望,黑色笔墨字字真心: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但到底,她许下的愿望一个也没有实现。 来年的那场夏日,江季野于西雅图开枪自杀。 明是夏日,却百花凋零,枯叶落尽。 那一年,她几乎彻夜未眠,泪洒枕头,甚至一度怀疑是她许愿的时候不够诚意吗?所以池塘里的鲤鱼才会听不见她的愿望吗? 三年,其实很短。 又很漫长。 恍恍惚惚,竟有一辈子之久。 如今,心愿得以被神明聆听,她也终于等到了和江季野的重逢。 这一天,在弥合的时空里,她从秋冬等到了春夏,从七月的炎热等到了十二月的寒冷,从冰川融化等到了四季枯萎。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而此去经年,她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朦胧中,江季野坐着轮椅,在书桌旁提笔临摹,见她走近,便停了笔,眼中带笑地看着她,声音恍若被揉碎了的阳光,“瑶瑶,这四个字你可喜欢?” 白色宣纸上,他用毛笔写下了“兔子小姐”四个字,坚毅,又不失温柔。 透过窗外,他的身后,万物一片萧瑟,白雪茫茫,漫天纷飞。 天地混沌沆砀一片,只余一抹浓墨重彩的江季野。 “喜欢,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裴璐瑶轻声喃喃,下意识伸了手,想去触摸他眉骨之间的温度,可一碰,眼前的一切皆化为了虚影,似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忘了,一个人的手就这么大,能握住的东西太少了。 骤然,她觉得心灰意冷。 在这场狂风暴雨中,她实在是不堪一击。 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只能亲眼目睹着它越来越远,她的一颗心渐渐往下沉,透不进一丝光亮,连缝隙都看不见,仅有无尽的黑暗。 终究,这万般糟糕的情绪还是如海潮汹涌着、咆哮着淹没了她。 裴璐瑶没忍住吸了几下鼻子,猛地把头重重埋在膝盖处,任眼泪无声滑落。 这蜷缩成一团的模样,不像勇敢的兔子,倒像逃避现实的乌龟。 她不该是兔子小姐,应是乌龟小姐吧。 暴雨不停,狂风未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旁隐隐传来了鞋底踩着湿地缓慢而行的声音,步伐稳重,还有偌大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越来越近。 似乎有人来了。 紧接着,她身边落了一道脚步,停住,原本若有若无的随风飘在她身上的雨点好像被人遮住了,连同光线都暗了暗,鼻尖也随之蹿入了一缕冰凉、又很淡的烟味。 这烟味,闻着熟悉,一点不呛。 恍然,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那困住她的、暗无边际的地牢终是裂了缝,透进了光。 裴璐瑶下意识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马丁靴,靴口处积着微微几许皱褶。 那股轻狂和野性被衬得淋漓尽致。 再往上,是站得随性的两条长腿,以及,棕色修身的风衣。 昏暗中,他撑了把黑色的伞,伞檐还在淌着水,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光线,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堪堪看得见他线条冷冽的下颚骨,却意外地风尘仆仆,好似赶了很远的路只为了见到她。 他赢得车队比赛了吗? 一定赢了吧。 思忖间。 下一秒,迎着夜色,江季野微微俯身,朝她伸开了手掌,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令人不禁心神荡漾,连同他的声音缓缓落入她耳内,如钟声连绵不绝地漫进了心里: “裴璐瑶,我来接你回去了。” 好狼狈,她这副糟透了的模样。 她忍住眼眶里的酸涩,紧紧低着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动也不动。 “咔”一声,他似乎合上了伞。 伞面上滚动的水珠骨碌碌地全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把伞倚靠在墙上。 视野里,黑暗再度笼罩而来,他蹲下身,正对着她。 裴璐瑶见他喉结轻轻滚了滚,混着风雨,声音低沉清冷,“怎么?你要蹲在这里等雨停了再回去吗?” 她紧抿着嘴唇,仍旧不愿说话。 倔强得像一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小孩。 周遭除了暴雨砸在地上的声音,两人之间诡异的安静。 后来,他的手缓缓覆在了她的额头上,隔着一层纱布,他指尖的温度隐隐渗透进了她冰凉的皮肤里,像点着一簇小火星,烫得如同烙铁,所到之处,惊蛰四起。 但那余温,却转瞬即逝。 江季野站起身,将那把黑伞放在她脚边,“行吧,伞我放着了,等会雨小了点,你就赶紧跑回宿舍,一路别停。” 说话间,有光亮重新照回在了她的身上。 “等等——”蹲得久了,腿有些麻,裴璐瑶忍着脚底钻心如针扎的麻痒,拿着伞扔他怀里,斑驳月色下,她的一双眼通红得厉害,脸上染有水渍,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口气尽显不悦,又委屈,伴着厚重的呼吸声,“江季野,你这是什么意思?同情我?还是怜悯我?如果只是单纯的怜悯和同情,那我不需要,我宁愿顶着狂风暴雨回去。” 她爱他,犹如光脚踩在玻璃上,除了一地的碎渣子,什么都没有了。 第58章 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等等——”蹲得久了,腿有些麻,裴璐瑶忍着脚底钻心如针扎的麻痒,拿着伞扔他怀里,斑驳月色下,她的一双眼通红得厉害,脸上染有水渍,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口气尽显不悦,又委屈,伴着一缕厚重的呼吸声,“江季野,你这是什么意思?同情我?还是怜悯我?如果只是单纯的怜悯和同情,那我不需要,我宁愿顶着狂风暴雨回去,也不用你的这把伞。” 她爱他,犹如光脚踩在玻璃上,除了一地的碎渣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是,爱你这件事,我确实甘之如饴。”她似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幽恨,“可我也有我的自尊和骄傲,给了一巴掌再来一颗糖,恕我不能领情。” 她绕开他,刚想冒雨冲出去之际,突如而至的一道力量猛地箍住了手臂将她又拉了回来。 “你抓着我干什么啊?放手!” 闻言,江季野不仅没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他眉目沉沉,神色不太明朗,声音也闷闷的,“你疯了吗?这大暴雨淋回去定会感冒,有伞不撑,非要淋雨,你到底在犟什么啊?” 裴璐瑶骤然被这番话激起了愤怒,也引得强烈的反抗之心,她更用力地挣脱开他的束缚,勾唇反讥:“要你管啊!我就算是淋了雨感冒了,哪怕是把脑子烧坏了,这都不关你的事吧,我倒想问问你,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啊?” 一如酒吧的那一次,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冷冷地质问她——“你是我的什么人?嗯?” 这招就叫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 江季野眸色一瞬沉了下来,忽然觉得胸口处积压着一股子郁闷,他敛了敛眼梢,终是妥协了,“上次打翻了你的餐盒,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打翻你的餐盒,亲爱的裴同学,你可以原谅我吗?” 呵!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她生气的根本原因。 裴璐瑶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夜再弥漫,心疼的感觉还是如约而至,她笑了笑,但那笑意却丝毫不抵眼畔,大有同归于尽之势:“你是因为打翻了我的餐盒,所以你心怀愧疚吗?所以你才冒着大雨来找我吗?你觉得我的难过,我的生气,只是因为你打翻了我做了很久的爱心餐吗?那你就错了,你错得太离谱了江季野,真正伤害到我的,是你那些没有犹豫就脱口而出的、那些绝情的话,餐盒打翻了就打翻了,重做一份就是了,可那些话呢?你懂不懂覆水难收的道理啊?” 伤口可以愈合,但伤疤却永远留在了心里。 “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才来给我送的这把伞,那么对不起,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就要你一直心怀愧疚,夜夜难安,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没有给他片刻缓神的时间,她撒开腿就跑了出去,顶着大暴雨,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和江季野快要被吹散了的低骂声,“裴璐瑶,你他妈真是疯了!” 是啊,她是疯了,为爱疯狂、又为爱执着的傻子。 一个无药可救的大傻子。 可显然,裴璐瑶低估了这场暴雨,才不过几秒钟,全身便淋了个遍,衣服湿湿的全粘在皮肤上,尤其这风大到寸步难行,她本来就瘦,还险些被刮走了,头发凌乱如八爪鱼糊在脸上,她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去挑开遮住眼睛的一撮碎发,但扑面而来的雨却使她视线受了阻碍,一不小心就被自个儿的脚给绊倒了,膝盖直接跪地,手也被擦破了皮,疼痛缕缕传来,额头上的纱布更是被冲刷得脱落,随着一股风在地上卷着飘得越来越远,白换药了,偌大雨点跟束束激光一样射在背上,毫不夸张,这他妈是真疼啊。 她挣扎着起身,却忽而听到了有伞被打开的声音,下一秒,江季野把伞柄递到她手里,然后从腿弯处将她抱起来,那一瞬,这场狂风暴雨骤然被阻隔在了渐渐猛烈的心跳声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好似褪去了一身的寒意。 这久违的感觉,遽然令她无比眷念,她失神地呢喃道:“江季野,我好像看见了初雪,是初雪啊,一片片的雪花啊,你感受到了吗?” 没错,是初雪之时,明明很冷,那冷意都渗透进骨子里了,却意外地温暖,那时的感觉与此刻的感觉完全一样。 雀跃之意尽在她眼中张扬,她指尖轻触他的下巴,“江季野,是你回来了吗?你还记得吗,我是你的兔子小姐?不那么勇敢的兔子小姐?” 她胡言乱语的,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莫非脑子被淋得糊涂了?还是摔傻了? 江季野眉间压着一抹郁色,声线低沉,染着夜的薄凉,“不那么勇敢?裴璐瑶,我看你倒是勇敢得很。” “……” 这句话的杀伤力,仅仅一片树叶落地的功夫,就让裴璐瑶猛地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很快,两人重新回到了华生教学楼的长廊外。 江季野单漆跪地,动作温柔地将她抱到地上。 浑身湿透了,还在不停淌着水,十一月初的季节,阴风阵阵,还是有点儿冷。 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却忽然,一股温暖突如其至。 他把风衣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肩膀上,领口处若有若无地透着一丝淡淡的烟味,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 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细心,还特意提前脱下了外套。 刹那,周围的声音像是都远去了,只有心跳如擂鼓,怦然作响。 待风小了些,裴璐瑶才秉着跳动的一颗心,缓缓抬起无辜的一双大眼睛,鼓足勇气睨眼打量他。 如果她是落汤鸡的话,那么江季野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惜,他依旧惊为天人。 一头湿发,脊背挺直,白衬衣紧紧贴着身体,逆光勾勒出了他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腹肌。 最绝的是他眉骨上淌着的水正顺着高挺的鼻梁一滴滴落至下颚线、喉结,最后滑入了洇湿的衬口里,简直性感至极。 卧槽…… 这是她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第59章 我不用你管 如果她是落汤鸡的话,那么江季野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惜,他依旧惊为天人。 一头湿发,脊背挺直,白衬衣紧紧贴着身体,逆光勾勒出了他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腹肌。 最绝的是他眉骨上淌着的水正顺着高挺的鼻梁一滴滴落至下颚线、喉结,最后滑入了洇湿的衬口里,简直性感至极。 卧槽…… 这是她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裴璐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却正对他棱角分明透着冷峻的一张脸,只得怯怯地收起了那些不太正经的思绪。 很明显,江季野的心情不大愉快,甚至是烦闷得有些厉害,他指尖轻抵在地上,有节奏地叩动,带着一股压迫感,“赌气可以,但没必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吧?”许是不够解气,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这样搞得如此狼狈,你就开心了?弄得一身湿漉漉的,你就满意了?” “……”句句诛心。 她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可他却来了劲,“我就问你,假设那个什么土的那个男生一直缠着你,死活缠着你,不管是上课还是吃饭,或是一个联谊会都要缠着你,就连娱乐活动也要插上一脚,无处不在的,躲都躲不掉,还总是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又总是一副自以为很熟的样子,甚至这个什么土的还命令你不要喜欢上谁,这他妈你扪心自问,你忍得了?” 代入一下,确实忍不了! 她甚至恨不得一脚踹飞申土! 但是,申土是申土,她是她!这根本就不一样啊! 裴璐瑶颇为不服气,冷哼:“你管我!既然你忍不了,那干嘛还要冒雨抱我回来,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喽!我不用你管!” 江季野倒是不惯着她,指尖一指,黑夜雨幕令人无处可藏,“行,不用我管,那你就冒雨冲出去吧,谁再管你谁他妈是狗!” “……”她咬一咬牙正准备往外冲,可是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 她到底是怂了。 那被狂风暴雨裹挟的滋味、那恐惧感,她真是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裴璐瑶往里缩了缩,语气弱弱地哼道:“你管我呢……欸,你干嘛……” 他掀起她沾染灰色脏痕的长裙,褶在膝盖处。 借着昏暗的月色,看清她的膝盖两边泛了红,磕破了一大块的皮,也冒了血。 “手给我。” 她愣了愣:“怎么了?” 他眼皮未撩,“摔那一跤,不觉得痛吗?” “哦……”后知后觉,确实有点儿丝丝缕缕的疼从胳膊肘传来。 她翻了翻手臂,才发现胳膊肘上被刮了一道不小的血口子。 她皱眉,轻声嘶哑道:“好疼。” 本来还不觉得疼的,可是现在浑身都疼! 江季野垂下眼睫,眸色一半深陷进黑暗,一半映入她苍白的唇,“伞你撑着,我抱你去医务室。” “啊?”裴璐瑶一瞬惊慌,“不用了吧,小伤而已,况且,医务室都已经关门了,我舍友那里有些药,先涂着,明天找个时间再去看看。” “行,我抱你回宿舍。” “……不行!” 万一被那群艺术学院的女生看到了,还不得扒了她一层皮。 他明白她的顾虑,淡然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狂风暴雨的,加上全校停电,路上都没人了,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什么。” 她还在犹犹豫豫,他已经失了耐心,再一次从腿弯处将她轻而易举地抱起来,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伞撑着,往我怀里靠一靠,才不会被雨淋到。” “……哦。” 裴璐瑶庆幸此刻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她涨红的一张脸,可又唯恐这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被他听到,只能努力秉着呼吸,不敢动。 但他的气息却一直似有若无地、浅浅地萦绕在了她的鼻尖。 温热的、暧昧的。 果然,她招架不住这般近距离,呼吸声悄悄地乱了乱。 这场雨下得够久,也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如下冰雹一样砸在伞面上,风吹摇曳,边檐不停淌着水浸湿了他的衣袖。 裴璐瑶皱了皱眉,伸手去碰他的袖子:“你都被淋湿了。” 江季野无所谓地耸耸肩,声音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厚重的喘息,“我早就浑身湿透了,不在乎。” 她在雨中都寸步难行,而他抱着她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 “算了,你放我下来吧,我要下去……” “别动。”眼神微凉,带了几分威压,让人不敢造次。 “……” 她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避开狂风,不自觉地轻咬着嘴唇,心底已是软得一塌糊涂。 如江季野所言,天色很晚了,再加上狂风暴雨的气候、和全校停电的缘故,一路上连个人都没有瞧见,唯独树影婆娑。 不多时,便到了宿舍楼。 幸好离闭门还有两分钟。 裴璐瑶把伞扔给他后,道了声谢谢,就匆忙进屋了,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喂……”跑得这么快,跟兔子一样。 其实,她心里面已经原谅他了,原谅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了,可看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突然就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得逞,至少得再晾他一段时间吃吃苦头。 楼道漆黑,唯有从窗外透进晦暗的月光,她摸索着墙壁靠着记忆回到宿舍。 门没有锁,她轻轻推开。 意外地,屋内点了一盏台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李乔西和白琳的床帘已经拉上了,应该是睡着了。 她放轻了脚步,带上门把,又小心翼翼地上了锁。 可纵是如此,锁门的一刻,李乔西似乎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瑶瑶?” 裴璐瑶蹑手蹑脚走过去,低低道,“是我。” 李乔西随手拨开床帘,眼睛都睁不开,眯成了直直的一条缝,头发乱得如鸟窝,瓮声瓮气:“瑶瑶,你终于回来了啊,打电话发消息给你都没回,差点急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 对了,她差点忘了手机这件事了! 她急忙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可试了几遍后,却迟迟开不了机。 妈的,好像进水了。 第60章 你脑袋都开花了 裴璐瑶急忙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试了几遍后,却迟迟开不了机。 妈的,好像进水了。 不知吹风机还可以拯救一下吗? 相比较她的满面愁容,李乔西倒还沉浸在梦乡里,用手臂枕着下巴,眼皮仍旧闭得紧紧的,这会迷迷糊糊自言自语,带着一缕酒气:“今晚的部门聚会就设在上次联谊会的那个酒吧,顾怀南那一伙人也在,好像是庆祝江季野的车队夺得冠军,后来江季野也来了,卧槽,终于见到本人了,那他妈的实在是太帅了,我算是彻底明白你的感受了,因为我哈喇子当场就流了下来。不过后来,他好像是在人群中看见我了,没想到他居然认识我欸!他问我,你怎么没跟我一起来,我就说你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华生教学楼的阅览室里看书。” 打了个嗝后,继续道,“我那时喝了点酒,情绪不太稳定,就往夸张了说,我说你至从某一天回来后,就每日郁郁寡欢,无精打采的,茶饭不思,直接暴瘦了二十多斤,甚至还有寻死的冲动,亏我和白琳拦住你,否则你就……嗯……然后,江季野就夺门而出了……” “……” 裴璐瑶愣了愣,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几下。 她哪里有这么极端啊!!! 难怪,她就纳闷江季野怎么会出现在华生教学楼,也纳闷他怎么突然就心怀愧疚了。 原是李乔西的这番话直接加重了他的负罪感,也难怪要坚持着今晚把她安全送回宿舍,怕是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寻死的事情来吧。 李乔西睁了睁眼,无辜地眨巴眨巴:“瑶瑶,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干什么?”她抬手捏了捏李乔西的脸颊,“你做得对!” “真的吗?耶!”李乔西心满意足地笑了,“那我先睡了,刚在聚会上喝了点酒脑子还涨涨的,瑶瑶,你也早点睡,晚安。” “嗯,晚安。”裴璐瑶替李乔西拉上了床帘。 这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久了非常不舒服,她拿了睡衣便到浴室洗头洗澡去了。 以前常听弄堂里的老家人说,晚上最好不要洗头,也不要没吹干头发就睡觉,不过怕吵醒舍友,她没敢用吹风机,只能开了风扇,把头枕在床边,任头发随意披散下来,就着这个姿势慢慢地睡着了。 为此,隔天一早她脑袋晕乎得厉害,又特别嗜睡。 李乔西叫她都没醒,只好帮她请了个假。 午饭也没吃,打包得都凉掉了。 直到快两点半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脑袋沉得好似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 她摸到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屏幕却始终点不亮。 才恍然想起手机昨晚进了水,坏掉了。 宿舍里没人,白琳上课去了,李乔西……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乔西的床位,帘子耷拉着,不见踪影。 裴璐瑶换了身衣服,便起身去店里修手机。 还好现在是上课时间,人不多,老板娘倒是亲切又热情,和她顺口叨了几句话。 说是昨晚的那场大暴雨使学校的电力设备发生了故障,才导致停电的,还说当时一堆人走在路上,突然下了大雨全都躲进店里来了,个个身上淌着水,脚踩来踩去,把地都踩脏了,拖了一整夜的地板。 她左耳进右耳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做回应。 很快,老板娘就把手机修好了。 她付了钱后,边打开手机,消息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忽然显示有人艾特她,她便点了进去。 “@裴璐瑶就差你一个人了,快来体育馆排队!” 群名为“江大志愿者”。 卧槽! 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昨天闲着今天下午没课就干脆报了个志愿者活动赚赚工时,怎料竟睡过了头。 “啊啊啊,烦死了!” 裴璐瑶抱怨一句,撒开腿就往体育馆跑。 可是…… 累,好累,像缺氧了,跑不动了。 她停下来喘口气,不知为何这具身体仿佛脱了水、脚底挂着千斤重的铅,举步维艰。 浑身都透着热,一股快要冲散理智的热。 奇怪,想来这十一月的季节也不该这么热吧。 她抬头望天,想看看今天的太阳有多大,却不慎被光明晃晃地闪入眼睛里,一瞬晕眩。 脑袋里如同炸开的烟花,变出了很多的星星。 她使劲揉了揉额头。 耳旁兀然捕捉到了几人的谈话声—— “大哥,你快看,这是上次在酒吧替申土出头的那个女的吗?” “是吗?我瞧瞧。” “妈的,还真是!” 紧接着,“喂,上次就你他妈坏了我们的事,今天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看你还能搬到什么救兵。” 谁在大喊大叫的?有病啊! 裴璐瑶睁了睁眼,朝声源的方向看去,可视线却模模糊糊的,她看不清那些人长什么样,只看得见几个人影伫在一起,手里拿着圆溜溜的东西。 对了,这是去体育馆的路,旁边挨着篮球场,这群人手里拿着的应该是篮球吧。 难道她挡着他们踢球了? 意识到可能是这个问题后,她不慌不忙地往前挪了几步。 那群人却突然急了:“喂,你他妈还想跑呢!” 懵逼之际,手臂忽地被人用力箍住,随着一股力量往后退了退,她的步伐也彻底乱了,似乎被脚跟绊倒了,直直撞入眼前人的怀抱中,下一秒,耳旁有某个东西划过的声音,卷着一缕风,连带吹起了发丝。 鼻尖擦过那人的外套,有一股淡淡的、意外说不上来的味道。 但很熟悉。 她又嗅了嗅,没错,是他! “江……” 刚脱口的话就被打断了,江季野啧了一声,语气无不尽的数落,“裴璐瑶,你傻的吗?见球过来也不会跑开吗?要被砸到,你脑袋都开花了。” “……”真的是他啊。 好奇怪,他最近怎么老是出现在她的身边? 不会真的听信了李乔西的话,怕她寻死吧? 裴璐瑶从他怀里撑起脑袋,视线仍旧模糊,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可铆足了劲怎么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呢。 恍恍惚惚之间,好像又看清了他的眉骨。 她哭诉般地喃喃,声音苍白,“江季野,我头好晕,脑袋好疼啊……” 第61章 保证有用 她哭诉般地喃喃,声音苍白,“江季野,我头好晕,脑袋好疼啊……” 像要炸裂开的疼痛。 闻言,江季野大掌覆在她额头上试了探,却一瞬又缩回了手,嘴里骂骂叨叨,“卧槽,烫死了,沸水煮熟都没你这么烫,你他妈别是烧成傻子了吧?” “……” 不会说话就请闭嘴。 当时她确实是想这么回复他的,可惜张了张口,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哪怕有,也轻得随风散去,再后来,视线就彻底模了糊,什么现实梦境通通都分不清了。 但令人比较感动的是,就在意识脱离大脑之际,她嘴里竟还念叨着志愿者活动,完蛋了,怕是要挂拉黑名单了吧…… ~ 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浅浅的,意外清新。 裴璐瑶于朦胧中潮湿的气息里醒来,身上盖了条被子。 她先是微微动了动眼皮,过了一会,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但强光刺眼,几秒后,终于适应了光线。 脑袋有点沉,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却猛地发觉手背上好像缠了个什么东西。 她垂眸打量,惊讶于自己竟然打了吊瓶! 这是哪里啊?她怎么了吗?为什么还要打吊瓶? 纳闷时,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件白大褂率先映入眸中,伴着一道悠扬的声音:“哎呀,你可算醒了,这再晚来一步呐,脑子都要烧坏掉了。”校医手里捧着杯热开水,递给她,“来,你刚醒,润润喉。” 裴璐瑶接过,“谢谢。” 妈诶!这热开水也太烫了吧,隔着杯子都觉得非常烫手的程度,她忙不迭地把杯底搁在桌上,张口吹了吹手指头,打算等会凉了再喝。 “小同学,你这额头上的药还是昨天刚换的呢,今天又是磕破了膝盖又是摔伤了胳膊又是发烧的,也太惨了点吧,我看你最近霉运缠身,快请假回家让你妈带你去庙里祈祈福吧。” 校医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平日里就爱跟学生们开开玩笑、聊聊天。 裴璐瑶被说得也觉得自己确实惨了点,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心里直犯嘀咕:怕是回家了更惨吧! 这时,校医又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欸,小同学,你要是觉得回家不方便,可以来找我啊。” 她愣了愣,一头雾水:“老师,你不仅会治病,还会辟邪保平安呢?” 校医笑了笑,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压在箱底的盒子,打开盖子后,里面是一串串的红绳手链。 “小本生意,卖你一条二十块,这些都是大师拿去庙里开了光的,保证有用。” “……” 裴璐瑶禁不住抽搐了下嘴角:“老师,恕我直言,这做工粗糙,成本都不超五块钱,你怎么敢卖我二十块的?况且,这不就是摆地摊三条十块钱的那种吗?开什么光啊……” “啧,你懂什么?”校医随手抽了一条扔她怀里,“送你,送你。”说完,又将盒子放回了原处。 “老实说,你昨晚淋了雨,没吹干头发就睡了吧。” 她点点头,“当时已经很晚了,我怕吵醒舍友,就没敢用吹风机,晾着吹风扇了。” 校医连连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以后必定落下病根。” “……” 叨叨了几句,外面似乎又来人了,校医嘱咐她多喝水后就出去了。 裴璐瑶捏了捏眉心,总觉得空落落的。 对了,她隐约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见了江季野。 应该就是他送她来的医务室。 那他人呢? 正欲起身,帘子再次被人掀开,泄进了一地的日光。 “这味儿真重。”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单是听那慵懒的调子,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立马靠着枕头坐起来,惊喜道:“江季野。” 他沐光而来,身上染了一丝暮秋的味道。 “醒了?”他提着打包盒,许是有些重,指尖微微泛了白,“玉米香菇粥,喜欢吗?” 原来是给她打包去了。 都说发烧了要吃粥。 裴璐瑶顿然心里暖洋洋的:“喜欢。” 江季野帮她打开盖子,白烟登时飞扑着溜了出来,刚做好的粥很烫,便放着乘凉。 他眼尖瞧见了她怀里的红绳手链,勾了勾唇,云淡风轻,“校医送给你的?” “啊?”顺着他的目光,视线停在了红绳手链上,点头,“对啊,校医说我最近霉运缠身,打算卖我这么一条红绳二十块,说到庙里开了光的,我才不信呢,这做工明显粗糙,成本都不值五块呢,后来,就干脆把这条送给我了。”她疑惑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校医送的?你被送过?” 他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两条长腿也随意耷拉下,声音透着股懒散,“顾怀南上次打篮球摔了腿,就被送了这么一条红绳,听说校医就爱编这些东西,不过确实粗糙,在网上卖不出去,就拿来学校送倒霉的学生了。” “……你才倒霉!”她表示不服,“昨晚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摔那一跤。” 他哼笑两声,“要不是我,你还困在华生教学楼里回不来呢。” “呵,江季野,你是负罪感深重,怕我做出什么寻死的事情,才来送伞的吧。” 闻言,他默了一瞬,才低低道,“你会吗?” 那看似毫无波澜的眼神下却掩着万般涟漪。 这一反问,属实把她给整懵了。 缓了一会神,裴璐瑶暗暗咽了咽口水,试图滋润一下由于紧张而略微干哑的喉咙,她轻咳一声,努力遮掩住心中的不平静:“不会啊,我当然不会了,李乔西都跟我说了,她昨晚在酒吧里遇见你了,当时她喝了点酒,情绪不太稳定,所以就把我的情况往夸张了说,其实吧,根本就没那么严重,我也不会这么极端的,更不会寻死觅活的,于我而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总之,你不需要有负罪感。” 话音刚落,江季野倏地凑近她。 那明亮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那么毫不退让地、把她锁在眸底。 连同那声音也如夜风里摇晃的船只,莫名令人心神荡漾,“我问你,为什么昨晚你不撑伞,非要淋雨呢?赌气?” 第62章 长得帅还不让人看了? 一下被说中了那些矫情的心事,裴璐瑶略显得底气不足,但也没打算特意隐瞒,“是,赌气,就是为了赌气,在你眼里这应该是很幼稚很小学生的行为吧,可我就是没办法忍啊,明明说了一些话让人伤心难过得要死,转身又来送温暖,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脸颊还火辣辣地疼着呢,你会愿意要这颗糖吗?” 描述得形象生动,江季野似乎有点儿明白她的感受了。 “其实那天在打翻了你的餐盒后,我就觉得我做得有些过分了、话也说得太重了,哪怕你平日里再大大咧咧,终究也只是个女孩子,虽然我不喜欢你的死缠难打和那些自我感动的行为,但看你如此伤心难过,我确实对你有几分愧疚。”他背靠着椅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那几天我原想跟你道个歉,可你一直躲着我,出于无奈呢,我就询问了你舍友,和你选了一样的校选课,不过后来见你不太愿意搭理我,而刚好我又要去锦城参加车队比赛,我就想,索性等你气消了再跟你道歉吧。” 原来,李乔西说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啊。 “好了,既然真心换真心,那么这件事就翻篇了,谁也不准再提。” 裴璐瑶朝他张开了手掌。 江季野撩了撩眼,不明所以,“干嘛?” “哎呀,击掌为证嘛,快来。” “不来。” “来嘛!” “……” 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伸了过去。 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一把握住他的手,将红绳系在了他的手腕上,明眸潋滟:“这就是好朋友的证据啦。”顿了顿,又煞有介事地补充道,“对了,迟来的一句,恭喜你赢得了车队比赛的冠军!但比起荣誉勋章,我更希望你岁岁平安。” 往昔朝暮如浮光掠影。 能伴他同行,已是幸运至极。 除了父母以外,这世上好像也只有她能够热烈地期盼他能平平安安。 恍然如沐春风,江季野敛下笑意,玩世不恭地耸耸肩,“放心,老子命硬得很。”他屈起手指,用骨节轻轻叩了叩桌面,示意道,“粥凉了,可以喝了。” “哦。”裴璐瑶听话地吃起了玉米粥,这汤粥入喉,味道清淡,吃着倒是不错,隔着袅袅薄雾,她舔了舔唇上的残碴,偷偷看向他,此时此刻,窗外是落日余晖,眼前是心上人,他眉目深邃,轮廓分明立体,白衬衣映着天边最后的那抹霞光,比任何一幅画都要来得浓墨重彩,徐徐图之,刻骨铭心。 欢喜渐渐于心底雀跃而生。 他未抬眼,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怎么?配着我这张脸才下饭吗?” “……” 啧,怎么有种小偷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她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反驳:“怎么?长得帅还不让人看了?” “……” 他操了声,胸腔内突然发出一声闷笑,“对了,我觉得你瘦了。” 她下巴确实瘦得有些削尖了。 裴璐瑶心不在焉的:“是吗?可能前几天胃口不太好吧。”顿了一下,她话锋一转,似打趣道,“我这副颓废模样,不正好证明了我对你用情至深吗?” “别了,我可承受不起。” “啧,江季野,你是真不会说话啊!” “你可以把你的爱转移到那个什么土的身上,我听顾怀南说,你们谈恋爱了?” “谈他妈个屁啊!”她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就把玉米粥给洒在了床上,她捂嘴,一脸惊恐状,“完了完了,怎么办呀?校医不会砍了我吧!” 相比较她的愁容,江季野则满脸幸灾乐祸,“你就等着挨骂和洗床单吧。” 她嘟了嘟嘴,试图撒娇,靠病情来博得同情:“江季野,你看我这大病初愈的,不适合大动干戈吧,再说了,咱俩同学一场,要不……你帮我?” 他笑了笑,含了几分痞气,弧角微微上扬,“滚。” “……没良心啊你!” “……” —————— 这周,裴璐瑶请假回家了。 原因裴晓町在马路上同人追逐打闹,结果被直行过来的车给撞了,身体倒是无碍,就是腿骨折了。 王莉春还得养家糊口,怕他一个人饿坏了没法照顾自己,所以死活都要叫她回来尽什么姐姐的义务。 呸,她当然鸟都不鸟了,不过想来她也已有两个多月未回家了,加上学校里这一堆乌烟瘴气的事情,就索性回去修养一下身心好了。 一早,她就搭上班车回了北宁。 临走前,李乔西来车站送她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给了她一大袋的零食,说是给弟弟吃的。 最后隔着一扇车窗,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起得早的缘故,一路上车辆比较少,不怎么堵。 仅仅两个小时就抵达了北宁。 裴璐瑶提着大袋小袋,往巷子里走。 十一月中旬,风迎面吹过来已经带着一丝凉意了,不过这会走得久了,额头上竟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随手擦了汗,拐个弯,就进了弄堂。 老槐树的枝头随风不停摇摆,籁簌晃下了一地的落叶。 偶尔被碎发遮挡住了视线,她用指尖轻轻挑开。 不久,便到了家。 王莉春还给外面的大门涂上了崭新的油漆,刚靠近,扑鼻一股刺锐的味道。 “哎呦,是瑶瑶回来了吗?”忽然,耳畔传来了一道老矣的声音,夹着几分喜悦。 裴璐瑶寻声回头,眉梢轻扬,“姜奶奶,是我回来了。” 这姜奶奶看见她啊,简直激动得不行,拄着拐杖一扭一扭地踱步走来,她怕老人家摔了,便急忙把袋子搁门口,匆匆上前去扶老人家:“哎呀奶奶,你腿不方便,我走过去就行了。” “瑶瑶,老远瞅见你,我还不敢相信是你回来了,哎呦,你回来啊,我真是太开心了,你去江大读书的这两个多月啊,我老太婆天天一个人坐在坑上,也没人陪我说说话,小泽工作忙啊,早出晚归的,一天都谈不上几句话。我实在想念你啊,想念那时候,你天天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聊聊天散散步……”许是孤独久了,老人家激动得泪眼婆娑。 第63章 饿死你得了 “瑶瑶,老远瞅见你,我还不敢相信是你回来了,哎呦,你回来啊,我真是太开心了,你去江大读书的这两个多月啊,我老太婆天天一个人坐在坑上,也没人陪我说说话,小泽工作忙啊,早出晚归的,一天都谈不上几句话,等他回来,我都睡着了。我实在想念你啊,想念那时候,你天天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聊聊天散散步……”许是孤独久了,老人家激动得泪眼婆娑,手指慢慢攀上她的下巴,“瑶瑶,你怎么瘦了呀?” 姜奶奶劳苦了半生,指腹粗糙,像镰刀,刮得人脸庞生疼。 裴璐瑶挠了挠头,浅笑,“是嘛,可能是我最近胃口不大好,饭吃得有点少。” “哎呀瑶瑶,你这可不行啊,年轻姑娘脸上肉多点好看,你瞧你唇色都有些白了,咱们饭一定要吃饱,营养要跟上,才能健健康康的,你今晚来奶奶家,我炖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语气里隐含的关切和心疼,都令她动容。 恍然间,她想起了远在桉城的外婆,满头青丝,面容慈祥,这是她的另一处避风港。 她点点头,感动于心:“我知道了,我今晚一定好好吃饭。” 老人家终于乐了:“好好吃饭就好!对了,上回小泽去市中心啊,我想那里虽离得不算很远,但吃食跟北宁总归有些不一样,便让他带了点我自己做的馅饼给你,他拿给你了吗?味道如何啊?” “他拿给我啦,谢谢你呀奶奶,江大宿舍不让学生用电器,我有时候就偷偷煮,但煮得不太得劲,总感觉少了一丝味道,后来,我把馅饼带回去分我舍友吃了,她们都夸着特别好吃,还问我从哪个店买的呢。”她揽过老人家的肩,眸底荡漾着缕缕笑意,“姜奶奶做的馅饼可真是天下第一绝啊。” 老人家听了,差点高兴坏了,脸纹皱得更深了:“哎呀,说得我一把年纪都不好意思了,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欢声笑语,好似一对亲祖孙。 “瑶瑶,我是真开心你回来了,刚好过几天就是小泽的生日了。” 裴璐瑶愣了愣:“姜泽昊的生日啊?” “是啊,还有三天,农历二十。”高兴之余,老人家又一瞬垂下了眼皮,努力遮掩住心中的落寞,“不过小泽他啊,不爱过生日,因为七岁那年,他父母答应回来给他过生日,可最后都失约了,从那以后,他就不愿过生日了。但作为他的奶奶,我知道,其实小泽这孩子啊,他一直很期盼过生日的,我都懂,这世上,哪会有人真的不爱过生日呢,唉,可怜了我的乖孙子啊。” 因为七岁那年,他幼小的一颗心被深深伤害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道抹不去的疤痕,所以姜泽昊才会如此排斥过生日。 他不愿意再次揭开伤疤。 一旦伤疤被揭开,那种深入骨髓的痛会让人心碎。 “姜奶奶,你别难过,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裴璐瑶安慰道,“只要我们今年给他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那他就可以摆脱掉以前的阴霾了,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来搞定。” 老人家泪腺低,浑浊的眼睛顷刻盛满了汪汪泪水,泣不成声:“瑶瑶,遇见你,真是我们姜家的福气,谢谢你啊,谢谢……” “不用客气,我和姜泽昊是好朋友嘛!” 姜奶奶拭了拭眼泪,欢喜得不知所措,连连附和:“好好好,好朋友,你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对了瑶瑶,你看我人老了记性不太行,刚想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学校应该还没放假吧?” “没呢,学校得一月份中旬才放假,我是自己请假回来的。我弟弟前天被车撞了,还在医院里,我回来照顾他。” “这样啊,唉呀,你瞧我耽误你时间了,那你快忙去吧。” 裴璐瑶拍了拍老人家的手,宽慰道:“姜奶奶,过生日的事就交给我,您别担心。” “好好好,我不担心,你快去照顾你弟弟吧。” “……” 回到家,墙上钟针刚好指向十点半。 王莉春早上买了一些食材在冰箱里,让她炖点东西给裴晓町带过去。 大概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她才启程去洛新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露出间隙,照例透出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 这些天,她都要对这个味道产生免疫了。 病床上,裴晓町一双脚吊着,打了厚厚的石膏,正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机。 旁边白布隔开,可能还住着别的病人。 她故意用指骨敲了敲门。 他闻声抬起脑袋,看见她后,立刻丧着一张脸,大声抱怨:“喂,你也太慢了吧,蜗牛速度啊,你是想饿死我吗?” “裴晓町,你他妈跟谁大呼小叫呢?”裴璐瑶把餐盒重重往桌上一扔,走过去毫不留情地捏住他耳朵,“喂是谁啊?你叫我什么?嗯?” “啊啊啊痛死了,我是病人!我要告诉妈妈……” 她也不惯着他,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什么?我千里迢迢赶回来,又辛辛苦苦为你做营养餐,不过来迟了几分钟,你就要向妈妈告我的状?真是笑了,拜托,你摔的是腿,不是脑子,你忘了,你妈妈都得对我客客气气的,何况你个小屁孩,别以为上了六年级你就是整个小学的老大了,还敢威风威到我头上来了?” 她嘴里骂骂咧咧,力度压根不收,恨不得直接扳下他耳朵,“干脆如你所愿,饿死你得了。” “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疼……”到底血脉压制,裴晓町不敢造次,怂了,立马求饶。 啧啧,大快人心。 裴璐瑶这才松开了手,前去把餐盒一一拿出来,递给他,“自己吃去,我眼瞎,怕喂进你鼻孔里。” “……”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自个儿坐床上吃着饭,她则拿了块椅子靠着墙,从包里取出纸和笔。 在原时空她开了一家书局,并有一定的文学底蕴,和掌握了不少的知识。 所以这会打算写点散文故事什么的投一投杂志社,赚点小钱。 第64章 小朋友 裴璐瑶从小的梦想就是开一家书局。 不过这个梦想直到二十六岁那年才实现,还是江季野鼓励她勇敢追寻心之所向。 如果没有他,她不过众生之中碌碌无为的一个人。 她思忖着该写一个如何惊艳的故事呢。 最终,思来想去,她敲定以自己为故事的原型。 就写她和江季野的故事吧!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娟秀的字迹描摹着当年极致惊艳的开始。 那绵绵细雨、那悠扬的戏曲、那躲雨的咖啡厅,还有那个桀骜的少年。 “啊,嗝——”裴晓町吃完饭了,并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恰巧这一个嗝,毫无预兆地打断了她的所有思绪。 她忍不住怒骂:“裴晓町,你他妈有病啊。” 裴晓町却禁不住一阵委屈:“……”他只是吃饱了打一个嗝啊,他又有什么错? 裴璐瑶赏了一个白眼过去,低头继续构造着故事情节。 “小朋友……”“小朋友……” 这时,隐隐约约的声音落入她耳里,苍白又虚弱,真不夸张,就像半只脚埋进棺材里发出的声音,有点儿怵得慌。 她蓦然停了笔,舔了舔唇:“喂,裴晓町,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他靠着枕垫,漫不经心道,“就隔壁老大爷呗。” 害,还以为见鬼了呢! “小朋友,小朋友……”那声音又传来了。 她放下纸笔,起身走过去,掀开了白布,另一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眼睛空洞,脸颊的肉深凹进去,嘴里嚅嚅着一张一合:“小朋友,小朋友……” 裴璐瑶索性开口问道,“大爷,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老爷爷听后,疯狂点头:“嗯嗯嗯……饭……饭……” “饭?您要吃饭是不是?” “嗯嗯嗯……” “哦,您等等啊。”她回头,“裴晓町,你那还有剩饭吗?” 裴晓町又在玩游戏机了,眼皮都不抬:“没了。” 怕老爷爷听不懂,她只好一边说话,一边比手势来解释语言:“大爷,我去给你买饭,您等等。” 转身便出了房间,到楼下买饭去了。 不一会,她提着饭回来了。 这老大爷吃得狼吞虎咽,好像一辈子没吃过饭的模样。 她大为震惊,拉了拉裴晓町的袖子:“喂,这大爷怎么回事啊?” 他耸耸肩,“我咋知道。” “你不在医院住了两天?” “哎呀,这老大爷好像有一天没吃饭了吧,家里人没来,不要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打扰我玩游戏!” 见老爷爷吃得快要噎住,裴璐瑶好心倒了杯开水给他。 保温瓶刚好见底了,她再一次下楼去打水。 水声哗啦哗啦,突然混进了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喂,我不去了,我没空,今天请假了。” 欸?听着有点耳熟啊。 她下意识偏头看去,楼梯间,两三层阶梯之上正站着一个人,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靠着墙,姿势也是歪歪扭扭的,一整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模样。 许是接完了电话,他迈步从台阶上下来。 那个侧脸,确实眼熟! 是谁呢…… 啊,想起来了! 他就是那个……那个谁? 名字感觉就快要脱口而出了,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喂!”裴璐瑶先叫了一声,“你是不是姜泽昊的小弟啊?” 听闻姜泽昊三个字,那人猛地回头,在看清她的脸后,惊了惊:“是你!” 第65章 好朋友的意义 “你是那个……刘海小哥,对吧?” 他点点头,纠正道:“我叫吴峰。” “对对对,你是小吴!”裴璐瑶也不见外,一拳砸在他肩膀上,“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了。” 吴峰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忍了忍,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好巧。” 他之前是留着厚厚的长刘海,压根就看不见眼睛,不过现在剪掉了,露出光溜溜的额头,倒是精神了几分。 “你受伤了吗?为什么你也在医院里啊?” “我陪我姑妈来看腿。” “哦。”她把保温瓶放一边,撸了撸袖子,“你在读大学吗?” 他一听,登时自嘲地笑了两声:“你看我这样,像是能上大学的料子吗?我跟昊哥一样,高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了。” “那你和姜泽昊还有联系吗?” “暑假期间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不过一个月前,昊哥又回了北宁,我就常跟他联系了,他一天打了好几份的工作,其中一份还是我介绍的。” 闻此沉重的话题,裴璐瑶沉吟片刻,混着从楼道里吹进来的风徐徐开口:“小吴,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带着一丝恳求,落入吴峰耳里,却令他突然神经紧绷,一脸警觉:“你……你要干什么?” 潜意识里,他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拜托,这副戒备模样,她是吃人的怪物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我又不让你杀人放火的,你安心,别太紧张了。”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温和了语气,“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找找和姜泽昊玩得好的朋友,三天后,我们一起给他过个生日。” “什么玩意?”吴峰好似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给昊哥过生日啊?这不跟拍老虎屁股一个道理嘛。” 她皱了皱眉,“哪有这么夸张啊?” “当年我在表格上偷看到了昊哥的出生日期,我就一直记着,想着到时候同几个人给昊哥过个生日,也当感谢他平日里对我们的照顾。”说到这里,吴峰还心有余悸,“那一次,我们准备了蛋糕、零食,啤酒和烧烤,还有很多彩带,然后将昊哥骗进房间,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但万万没想到,在看见我们给他准备的惊喜后,他竟然发火了,还怒不可遏地砸坏了所有东西,事后硬把钱赔给了我们,他说,他这辈子最讨厌过生日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敢提过生日的事情了。” 他摆摆手:“我知道你向来胆大,但老虎的屁股真摸不得。” 她知他是好心提醒,可她却不认同这个观点,“那你知道姜泽昊为什么讨厌过生日吗?” 这个问题确实难倒了吴峰,他摸了摸头:“……我不清楚原因,没敢多问。” “因为七岁那年,姜泽昊的父母答应会一起回来给他过生日,你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肯定很期盼这个生日,然而,他父母却失约了。” 裴璐瑶敛下眸中波澜,缓缓道,“可想而知,这会对姜泽昊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他的心里肯定深深留下了阴影,所以才如此讨厌过生日。” “姜奶奶都一把年纪了,还整日操心着这一件事,今早向我哭诉时,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了多让人心疼啊,再说了,我们作为姜泽昊的朋友,是不是该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呢、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呀,只要我们今年齐心协力给他过一个意义非凡的生日,那么他就可以彻底摆脱掉他父母留给他的阴影啦,往后都不会再抗拒过生日了。” 顿了顿,她忽然极限反问:“这才是好朋友的意义,你说对吧小吴?” 吴峰支支吾吾,眼神闪躲:“我……我……” 她继续游说,“唉,姜泽昊可是救过你命的人啊,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他都这么可怜了,你居然还不愿意帮他,真是寒心,明明南江还没下雪,我却觉得冷意冻骨啊。” “可是,我……” 他虽然还犹犹豫豫的,却明显已经动摇了,裴璐瑶趁机进行最后的攻击:“你别担心,你只需要叫上几个人,然后同我布置一下现场,反正主谋是我,姜泽昊就算生气,也只会冲着我一个人,你大可放心,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如果这点忙你再不帮,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小吴?” 最后,吴峰终于被说动了,他咬一咬牙,答应了:“好,行,这个忙我帮定了,要是能让昊哥走出阴影,哪怕刀山火海我也下!” 她满意地点点头,“来,我跟你说一下详细的计划。” “……” 回到病房,老爷爷已经吃完了饭,见他水杯空空的,裴璐瑶提着保温瓶给倒满了,顺便还把桌上的一次性饭盒拿去外面扔了。 裴晓町还在玩游戏机,头也不抬。 她悄悄走近,下一秒,眼疾手快地一把从他手中抢过了游戏机。 “喂……”他瞳孔瞬间散大,鼻孔外翻,简直气得不行,“你抢我游戏机干什么啊?你还给我啊,你还给我!” 她不理,径直将游戏机搁桌上,语气倦懒,“你行,你自己来拿啊。” 这桌子离床有点远,加上他腿上打了石膏,可谓是最遥远的距离。 裴晓町气死了,却又无可奈何,竟哇哇大哭了起来:“等妈妈下班回来看我了呜呜呜,我就跟妈妈说你抢我的东西呜呜呜,你死定了……呜呜呜……” “哟,还拿王莉春压我呢?你放刁我呢?我上辈子就是被你害惨了,你个小东西天天告我的状,你除了告状还会干什么呢?”裴璐瑶双手叉着腰,“我大人有大量不找你算账,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别给我得寸进尺我警告你,再敢对我大呼小叫的,小心我打死你哦!” 她还故意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 他果然被吓到了,瑟瑟发抖地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只能一个劲地小声呜咽。 她倒是神清气爽,语气放缓了些,“躺医院是让你好好休息养伤的,不是来玩游戏机的,听懂了没?” 他慌不迭地点点头:“……知道了。” 第66章 换一个底线呗 三天后。 姜泽昊的生日如期而至。 趁他白天不在家,裴璐瑶同吴峰还有几个人一起布置现场。 忙里忙外,真是好不热闹。 姜奶奶也想着帮忙,奈何腿脚不利索,只能坐在椅子上择择菜、打打下手。 “来,把这个横幅挂在前面,歪了歪了,往左一点。” “瑶瑶。” 寻声,她回头,“奶奶,你怎么来了?” 老人家用袖子给她擦了擦汗:“乖孩子啊,真是辛苦你了,从早忙到晚,都忙了一天了,你去歇息会吧,我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奶奶,我不累,快布置好了。” “哎呀,瑶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老人家说着说着,泪意又涌了上来,白发苍苍令人动容,“十多年了,这个家还从未像今天这般热闹,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多好啊,小泽他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也高兴啊,他终于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奶奶你放心,大家都是姜泽昊的朋友,我们一定会给他过一个特别的生日。” 吴峰手里提溜着一条鱼,还在活蹦乱跳:“裴姐,厨房里的菜都切好了,烧水中,你等会就可以进去煮了。” “好,我知道了。” 吴峰那伙人都叫她裴姐,大抵是觉得她一个年轻小姑娘确实勇猛,她自己也很乐意接受,毕竟年龄不小了,一群弟弟叫声姐压根不过分。 裴璐瑶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手,以示宽慰,“奶奶,你今天也帮忙了不少,又是择菜又是剥虾的,你腿不好,就别站着了,我先到厨房看看去。” “好好好,你累了就休息,别逞强啊。” “知道了。” …… 七点钟。 按照原计划,姜奶奶给姜泽昊打了个电话骗他回来。 大约半小时后,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 弄堂昏暗,月色朦胧,只有几盏路灯,屋里却一片漆黑。 他不由得担心,大喊:“奶奶,奶奶……” 没有任何回应,他终于急了,一把推开门:“奶奶,你怎么了……” 下一秒,伴着彩带满天飞,一声声“祝你生日快乐”不绝于耳。 人群中央,裴璐瑶手捧着蛋糕慢慢走向他,微弱的烛光倒映在她的脸上,连同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笑容恍若三月的阳光:“姜泽昊,祝你生日快乐!来吧,许个愿望。” 眼前发生的一切,皆是意料之外,姜泽昊愣了愣,明显有些不适应这样热闹的氛围,脸上的表情也一瞬僵硬住了。 见他迟迟没动,她只能小声提醒:“喂,你愣着干什么?许愿啊!” “裴璐瑶,你……”光是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给他过生日的这个馊主意一定是她出的。 这个不知好歹的愚蠢东西! “小泽。”这时候,姜奶奶拄着拐杖走上来,眼角间的皱纹更深了,可却洋溢着那样幸福的笑容,“大家都来给你过生日了,你千万不要再犯倔了,听到了没有啊?” “奶奶,我……” 裴璐瑶啧了一声,“一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你不许,那我可帮你许了。” “喂,你他妈的……”最终,迫于无奈,姜泽昊不情不愿地许了个愿望,然后匆匆吹灭了蜡烛。 刹那陷入黑暗中,有人开灯。 有人起哄:“昊哥,生日快乐啊,我们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呢!” “祝昊哥年年身边有钱又有美女!” “那我就祝昊哥越来越帅!” “咱昊哥还不帅啊?我要长这样,我出门都不穿衣服了,我直接横着走。” “你他妈等着进警局吧。” “……” 一屋子热闹哄哄的。 瞧着这场面,老人家甚是欣慰,忍不住热泪盈眶,忙招呼道:“来来来,你们这群孩子今天都忙坏了,饿了吧,先坐下来吃饭,快都坐下来吃饭了。” “奶奶,你也坐啊,一起吃饭呀。” “好好好,一起吃饭。” “……” 裴璐瑶嘴巴馋了,先拿了只虾垫垫肚子,刚想喂进嘴里,却被姜泽昊一把握住了手腕,拖着往外走。 “喂,我在吃饭呢……” 屋外有蟋蟀在叫。 隔着屋内熙攘的声音,他眸色沉沉,“裴璐瑶,你不清楚我的底线吗?” “底线?”她不以为意,“如果我犯了你的底线,那你就换一个底线呗。” “……”他禁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操了声,“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她没搭理,自顾自地吃着虾,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蘸在手指上的汁,“妈诶,太好吃了,不亏是我煮的。” “……”妈的,忍无可忍了,这已经不只是底线的问题了,而是一种屈辱的感觉。 好像在对牛弹琴? 实在憋屈得慌。 他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裴璐瑶!” 她却浅浅地打了个哈欠,竟哈出了些许泪光,这回,她终于认真了:“你想跟我说什么?说你的底线就是不过生日吗?” “我都听说了,姜奶奶把你不过生日的原因都告诉我了。因为七岁那年,你父母失约了,所以从那以后,你就不过生日了,并为此迁怒于给你过生日的人。我可以理解你,但同样的,我也觉得你这个行为有些可笑。” 姜泽昊皱了皱眉,宇间压着一抹山雨欲来的郁色,“你什么都不懂,所以,别站在上帝视角来评判我的行为,你没有这个资格。” 裴璐瑶也不恼他的话,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我没有要评判你的行为,你别误会,我只是说了一些实话而已。虽然我没有见过你父母,我也不敢随意下定论你父母真的不爱你这件事,但我看得见姜奶奶对你的爱,要说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她排第二,无人排第一了吧。你在乎你父母对你的爱,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多在乎一点你奶奶对你的爱呢?就因为幼时父母的失约,你就不再过生日了,你以为你是最受伤的那个人,却殊不知看见自己最疼爱的亲孙子深陷过往痛苦中无能为力,姜奶奶才是那个最受伤的人,一直都是。她看见你难过,她心里能好受吗?你每年都在乎着那一丁点看不见的爱,从而忽略了满心满眼都是为了你的爱。” “所以,你不过生日的这个行为既可笑,又自私。” 第67章 您要长命百岁 “所以,你不过生日的这个行为既可笑,又自私。” “为什么可笑?又为什么自私呢?因为你只在乎那一点点短暂的疼痛,却丝毫不顾及长远的幸福,目光着实短浅。你都不知道,姜奶奶今天有多开心呢,你再听听这屋里,一片欢声笑语的,哪一个不是真心为你好的人?搁以前,有过今天这样的氛围吗?要不我再猜猜往年的今天,你肯定是一个人到外面买醉,任由奶奶一个老人孤零零地守在家里吧?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怎么舍得让一个如此疼爱你的人这样难过?” 裴璐瑶无所畏惧地摊了摊手,似故意挑衅,“总而言之,你太幼稚了,不过就是得不到父母的爱而已,又死不了,你看我,父亲早逝,母亲重男轻女,从小就纵容弟弟对我的欺负,世上最疼爱我的人就是外婆了,但外婆远在南江之外,也不能时时保护着我,可我不也过得快活潇洒。姜泽昊,其实生在弄堂里、生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可以触摸到月亮和星星的,只要你抬头,只要你足够勇敢,你也可以活在阳光之下。如果今年这个生日你不过,那就别怪我年年取笑你胆小鬼。” 抛下这段话后,她转身就要进屋,却先一步被姜泽昊握住了手腕。 指尖冰凉,手心温热。 她侧头看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你不服?想要打我吗?” 他不闻,双眼炽热深邃地凝视着她,一眨不眨,眸光陷入夜色中意味不明,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发现,你这个人浑身上下就没有什么优点,还容易得寸进尺。” “……你才没优点呢!你全家都没优点!”她气得一脚踩在他鞋上,“再说了,能得寸进尺那也是我的本领啊!” 她气哄哄地撒开他的手,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里。 望着那一抹俏丽的背影,她是他黑白之中唯一的色彩。 弯下腰,姜泽昊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笑了,随手拍掉了鞋上的脚印。 ~ 忙碌了一天,裴璐瑶是真的饿了,吃得狼吞虎咽。 这时,吴峰用手肘碰了碰她,小声提醒:“裴姐,昊哥进来了。” 不亏是职校老大,姜泽昊天生自带着一种霸气,他一出场,原本热闹的氛围都有些僵住了,仿佛冰山结冻,每人的言行举止也都变得分外拘谨。 他向来最讨厌过生日,然而众人却自作主张地为他办生日派对,这无疑是踩在他的头顶上撒野。 吴峰吞了吞口水,紧张道:“完蛋了,我有种预感,昊哥要掀桌了。” “……” 原以为大战一触即发,但意外地,他没有发火,只是憋了许久,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家替我办这场生日,谢谢。” !!! 天呐!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职校老大竟然有一天也会说谢谢? 而且,他算是默认了这场生日了吗? 吴峰瞅着裴璐瑶,眼神渐渐崇拜:“裴姐,你不亏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佩服,佩服啊。” 她谦虚地摆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 抬头看向姜泽昊,隔着一重灯光,两人的目光咫尺相视。 她嫣然一笑。 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谢谢两个字,也就证明他已经走出了当年的阴霾。 这无疑是件好事。 他唇角上扬,以表回应。 几人见他不发火,不由得胆大了些,招呼着:“来,昊哥,一起喝酒啊,不醉不归。” “……” 裴璐瑶不喜酒味,所以不爱喝酒,吃饱了就同姜奶奶坐在外边的凳子上聊聊天。 屋内,男生们哄闹成一团。 屋外,有蟋蟀在叫,有夜的宁静,也有晚风的吹拂。 “瑶瑶,我真是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真是谢谢你啊。”老人家靠着椅背,浑浊的眼底映入星星的影子,“家里来了好多人,原本冷清的屋子都热闹了许多,看见小泽也有这么多的好朋友,他一点都不孤单,我就觉得啊,我死了也能放心了。” “呸呸呸。”她急忙打住姜奶奶的话,“奶奶,你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多伤人心啊,什么死不死的,都让它见鬼去吧。” 老人家乐了两声:“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丧气话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要活到小泽娶妻生子的那天。” “当然,您肯定能见到的,您要长命百岁。” 姜奶奶粗糙的手掌覆在她脸上,满脸皱纹掩不住失落的一颗心,“我已是知足,小泽平平安安便好,可我一看见你啊,就觉得心中有些遗憾,你同小泽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年轻,你还在读大学,享受青春,但小泽却早早辍了学,每天早出晚归,为生活劳累奔波,早早地尝了生活的苦头,这孩子啊,从一出生就没尝到什么甜头,每每一想到这里,我就心痛难安,也都怪我没什么用,不能供他上大学,反而还连累了他每个月都要为我支付一笔医疗费。如果有生之年能亲眼看着小泽跟别人一样读大学,享受自己的青春,也是了无一生的遗憾了。” 藏在老泪纵横之下,那爱意都快溢出来了。 裴璐瑶很是动容。 她恍然记起姜泽昊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也进了江大。 不由得好奇他是如何进去的? 但转念一想,他若是跟江季野同一所大学,那他们之间的矛盾会不会加剧,最后又导致了原时空的悲惨结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万万不能去江大! 可是……如果姜泽昊是一颗不知何时就爆的定时炸弹,那么把他放在自己的视线内会不会比较安全? 时时掌握他的最新消息,杜绝一切危险。 嗯,好像有点道理。 倘若他注定要进江大,那不如就让他先欠自己一份人情。 心中忽然浮上一计,裴璐瑶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安慰道,“奶奶你放心,我觉得姜泽昊还是有机会上大学的,而且学费减免三分之二,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老人家一惊,难以置信:“真的吗?可是小泽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啊。” 她眉眼弯弯,附耳细语,“奶奶,这就需要你帮一点小忙了。” 第68章 够体贴了? 十点钟,几人喝得醉醺醺的先回去了。 姜奶奶也早早地睡下了。 吴峰倒是没怎么喝酒,留下来跟着收拾了碗筷,但因为家住比较远,提早走了。 前前后后忙碌到了十一点半左右,才终于收拾完了一堆烂摊子。 这会,裴璐瑶提着垃圾袋去扔,却忽然觉得手中轻了不少。 她回头,就见姜泽昊跟在后边。 “干嘛?我扔个垃圾袋而已,你不用帮忙。” 他不闻,只一手拽过了垃圾袋扛在自己的肩上,云淡风轻,“谁他妈让你扔了,这种累活是男人做的事情。” 她捂嘴笑了,故意打趣:“哟,还挺man的嘛。” 他闷哼一声,“闭嘴。” 她揉了揉手臂,禁不住抱怨:“好累啊,腰酸背痛的,折腾了一天,骨架都要闪了。” “自作孽,不可活。”他勾唇轻讽,“你要是不自作主张办这场生日,啥屁事都没有,到头来,还连累我跟着收拾一堆烂摊子。” “!!!” “喂,姜泽昊你他妈还是人吗?这场生日是为了谁啊?你这嘴怎么能说出零下三十八度的话呢?”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收回一句话。” 她挑眉:“这还差不多。” “但你知道我要收回哪句话吗?” 顿然,裴璐瑶立马警觉地睨他:“哪句话?” 迎着她的目光,姜泽昊微微弯下腰,语气里掩着一丝捉弄的笑意,“我收回那句,你这人浑身上下没什么优点,还容易得寸进尺这句话,因为你除了没有优点、容易得寸进尺之外,还多管闲事。” “你他妈的姜泽昊!老娘跟你拼了!” “……” 路灯斜斜地洒下来,地板上映着一大一小疯狂追逐的身影。 ~ 二楼阳台,昏暗月色下,裴璐瑶靠着围墙看星星。 这时候已近半夜,除了树影婆娑、寥寥风声、远处偶尔的一两声狗叫,便寂静得可怕。 是那种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响的寂静。 楼梯“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泽昊沐光而来,照例丢了一瓶冰可乐给她。 微微的凉意,在十一月的季节有点儿冻手指头。 她又把可乐扔给他,略带不满:“懂不懂体贴啊?” 他也不恼,竟像只听话的狼狗屈指掰开了拉环,然后重新递给她,“够体贴了?” 她笑着接过,灌了一大口的可乐后,舔了舔唇:“如果十分,我给你打两分。” “两分?”他敛眉,“我难道还不够体贴吗?” “你体不体贴,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又灌入了一口,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大冷天的,喝冰可乐就是爽啊!” 他不言,只是浅浅地勾了唇,任轮廓深陷进黑暗。 许是喝多了可乐,裴璐瑶打了个饱嗝,却差点被咽住了,她连忙捶了几下胸口,才压下了那股气,“妈诶,小命险些不保。”待缓过神后,她偏头看向他,混着一缕风,忽然认真地开了口,“喂,姜泽昊,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他不假思索,直接拒绝,“不能。”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第69章 礼物 正好,裴璐瑶面子厚,自顾自地问:“你很讨厌江季野吗?” 这个名字倒是挺久一段时间没听到过了。 姜泽昊没回答,反而撩眼看她,“讨不讨厌,关你屁事。” “我就是好奇,顺嘴一问罢了。” 他目光从她故作无所谓的眉眼间滑过,眸色意味不明,淡淡道,“算不上讨厌,顶多看不惯那不可一世的大少爷行为。” “所以,你不讨厌江季野啊!”她特别激动,眼睛骤然嵌着小星星,“那真是太好了!” 他莫名其妙,“我不讨厌江季野,你就这么开心?” “是呀,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啊,如果最后谁受伤了我都会很难过的。”她似哥们地拍了拍他的胸脯,“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了。” 他却颇为嫌弃地往后退了退,“谁他妈是你朋友了,别乱攀关系。” 裴璐瑶心情大好,也懒得跟他斗嘴,笑了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还另外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你,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她晃了晃手中的可乐,“谢谢款待,我先回家了。” “喂……”像只兔子,瞬间跑得没影。 姜泽昊向后靠着围墙,仰头灌完了一整瓶可乐,易拉罐捏扁后,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朋友? 他也可以拥有这种东西吗? 然而,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 是的,你也可以拥有。 他抬头,眸中映入月辉和繁星,隐隐烁烁,灿烂无比。 也许她说得没错,深陷五指看不见的黑暗里,只要足够勇敢地抬起头,便有另一边天空。 可惜,以前的他一直低着头前行,于是只看得见灰蒙蒙的土地。 *** “小泽,奶奶就这一个心愿,你都不肯答应吗?”姜泽昊走在前面,姜奶奶在后面紧追不舍:“你要是不答应,入土了我都不能够安心。” “奶奶,你干嘛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呢。”他郁闷地揉了揉额头,“之前不都好好的,我这班也上得习惯了,怎么这两天你一直提这事啊,我高考都没考,我跟着别人上什么大学啊?” 姜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把你养这么大,又不是为了连累你跟着我一起受苦的,你看同你一个年纪的,大家都快快乐乐地上大学,享受青春,就你一个人早出晚归地天天打工,还兼职多份工作,性子又倔,身边都没什么朋友,奶奶心疼啊……” “奶奶,我挺喜欢打工的,有钱赚挺好的,再说了,我真不想上学,您就别逼我了。” 老人家扔了拐杖,直接跪了下来,悲痛欲绝:“唉,我对不住你爷爷的在天之灵啊,想当年,你刚出生,老头子就守在床边,对我说,咱姜家要出一个大学生,我盼啊盼啊,盼着你终于长大了,可是……我的乖孙子啊,竟不愿意圆了我这一点梦。” 姜泽昊被唠叨得头疼,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奶奶,我还没出生,爷爷不是已经走了嘛,怎么还守在我床边呢……” “住嘴!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姜奶奶哭天喊地,满目悲怆,“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奶奶也不逼你了,但奶奶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这就搬出去……” “奶奶,你别闹了,我求求你了,就算我现在想去上大学,我也去不了啊。” “……” “谁说去不了的。”裴璐瑶轻轻推开门,裹着件羽绒服走出来,“你不仅有学上,还能去江大呢。” 姜泽昊闻声而来,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眉间压着一抹郁色,“我和我奶奶说话呢,你插什么嘴,真是看热闹不嫌事……”他闷痛一声,语气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可怜,“奶奶,你掐我干什么?” 姜奶奶横他一眼:“没礼貌。” 他颇为委屈,挑眉看向靠在门边的裴璐瑶,浅灰色的眸子里透着股嘲讽:“江大?你他妈开什么玩笑?我要能去江大,我名字倒过来给你写。” 有人撑腰,自然底气足了,裴璐瑶清了清嗓子,挑衅一般地抬高了下巴:“我要有办法呢?你敢不敢去?” 纯纯激将法。 但这招对付姜泽昊绰绰有余。 他立马挺胸,不屑道,“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 “好。”鱼儿上钩了,她笑得合不拢嘴,“从去年开始,面向市里的一系列扶贫工作,江大率先垂范,暗中实施了扩招计划,此项计划是针对家庭贫困的学生,在每年十二月中旬参加考试,本校会录用前四十名学生组成一个新的班级,并且学费减免三分之二,前十名全免,一样可以得到奖学金。” 她打开手机,放大一张照片递给他看:“参加考试的资格我也已经帮你拿到了。” 江大本校生可以靠学分和工时拿到名额,推荐其自愿推荐的人,她工时不够,还是多亏了李乔西的帮忙。 “什么玩意?”姜泽昊将信将疑,可资料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前四十名?我他妈倒数第一还差不多……” 毫不例外,他又挨了姜奶奶的一大逼兜:“小泽,瑶瑶费劲千辛万苦才拿到了这个名额,你可得好好珍惜、好好感谢、好好努力,别再说什么丧气话了。那可是江大呐,你要考上了,咱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奶奶也能笑着入土了。” 他揉着被打疼了的脑袋,极其幽怨地盯着裴璐瑶,“你是不是又跟我奶奶说什么了?” 她连忙摇头:“冤枉好不好!你不肯实现姜奶奶的心愿,我只是顺手推了一把而已。” 老人家也跟着添油加醋:“小泽,你看看瑶瑶,不是我的亲孙女,却比亲孙子还要孝顺!” “我……”他一时哽住了。 如此一来,机会摆在眼前他不好好珍惜、不愿圆了奶奶的那一点心愿,倒显得不仁不义了。 可让他考进前四十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于他而言,整日埋头苦读,比死了更难受。 苍天啊! 两边都无路可退,不论往左往右皆是万丈深渊,必将摔得粉身碎骨。 裴璐瑶看出他的忧郁,似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我会教你做题,保证你能考进前四十名。” 第70章 别挨着老子 裴璐瑶看出他的忧郁,似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我会教你做题,保证你能考进前四十名。” 姜泽昊一脸无语,“大姐,你看我是很想读书的样子吗?” 不出所料,又换来姜奶奶的挨打:“小泽,平日惯着你也就罢,这次不论说什么,你都要努力一把。” “我……” 她挑了挑眉,故作挑衅的语气:“哟,刚才不是还说敢的嘛?怎么?你不行你就早说啊,何必呢?” 妈的,男人绝对不能说不行! 这一点,狠狠拿捏住了姜泽昊,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答应,“好,我考江大。” ~ “卧槽,咱能不做题了嘛?” 姜泽昊狠狠挠了挠头,脑壳疼得厉害。 这几日,裴璐瑶天天拿着五花八门的卷子逼着他做题,以至于现在看着那些题目,都觉得生不如死。 堂堂七尺男儿,他表示妥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还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呢,我已经被这些题目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他实在恨不得能把这些卷子通通撕碎扔进垃圾桶里。 不,在这之前,他还要先踩上几脚。 看着他苦不堪言的模样,她心里偷笑,嘴上冷哼:“谁让你以前不读书的,上天是公平的,你当初偷懒的一切,都会以另一种方式报复回来。” “……”他恨啊! 这时,姜奶奶推开房门,手中端着果盘进屋:“来,瑶瑶,你辛苦了,吃点水果休息一下。” 她笑容嫣然:“好,谢谢奶奶。” 姜泽昊则不满地嘟囔:“奶奶,我呢?我不辛苦吗?我不用休息吗?” “你跟着辛苦什么?你个木瓜脑袋,瑶瑶教你才费劲呢。” “……”他委屈至极,又无从辩驳。 瞧着那憋屈的小表情,裴璐瑶打心里快要笑死了。 ~ 请了十天的假,她于下午就回了江大。 天色灰蒙蒙的,仿佛笼罩着一块黑布,习习凉风还有点阴冷,偶尔一两声的打雷,像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果不其然,刚到宿舍,就下起了大雨。 这场雨来得突然,好多人没带伞,女生们尖叫着撒开腿躲进屋檐下,一时之间热闹哄哄。 抵达楼层后,裴璐瑶提着袋子走在长廊里。 窗户未关,沿途经过时,被涌进来的寒风吹得一身鸡皮疙瘩,夹杂着浓厚的雨意。 她推开宿舍的门,里面的光泄了出来,一股泡面的味道也随之扑鼻而来。 李乔西听见声响,便下意识抬起头,瞟见是她后,忙嘬断了面,含混不清地大喊:“瑶瑶,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老想你了。”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头发蹭来蹭去,“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啊,我简直空虚又寂寞。” “是吗?” “那当然了。” “……” “好大的雨呀!风吹过来,都感觉淋了我一身了。”在阳台挂完衣服后,白琳匆匆进了屋,看见她,同样一脸意外,“瑶瑶,你回来了啊!” “是啊,刚到不久。”裴璐瑶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上次你们天天念叨的那个馅饼,姜奶奶又让我带了一些给你们,而且,还是不同口味的哦。” “真的嘛!!!” 李乔西瞬间眼泛小星星,和白琳到一边分馅饼去了。 “好吃!”李乔西吃得都想流泪了,“这手艺,干脆让姜奶奶直接来江大应聘食堂大厨算了,我早中晚都去吃。” “你这话让姜奶奶听到了,老人家可得高兴坏了。” “我要能天天吃到,我也高兴坏了!” “……” 白琳同样吃得不亦乐乎,边聊起了八卦:“瑶瑶,这段时间你不在江大,艺术学院都闹翻天了,好多漂亮女生在追江季野,一天传一个绯闻,不过近些天他倒是没怎么来学校,好像是忙着车队比赛的事情,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今天就是比赛的日子,我到论坛看看去。” 关于江季野绯闻满天飞这件事,其实在裴璐瑶的意料之中。 她早就略有所闻了。 不过她相信他。 那个满眼都是赛车、满心追求自由的不驯少年,没人能困住他。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敢放心请假这么多天。 “啊,我看论坛里有人说,江季野车队这次没获得冠军。” “你说什么?”她有些激动,“他不是冠军?” 白琳点点头:“我也难以置信,这应该是江季野第一次没拿到冠军吧,听说他心情很差,比赛结束后就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也不让谁跟着。” 这大雨倾盆的,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恍然间,裴璐瑶想起了那个明媚的午后。 江季野枕在她的腿上,漫不经意地聊着闲话,他说——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在北海吹吹冷风,偶尔淋淋雨,有种洗涤心灵的快感。” 北海! 对,他一定在北海! 她带上雨伞,匆匆出门了。 “喂,瑶瑶,你去哪啊?” “……” * 所幸,北海离江大不远,仅半个小时的路程。 裴璐瑶一路行走匆忙,衣角不小心被雨给洇湿了一片。 但这会她压根顾不上什么,还好没车,撑着雨伞过了公路。 地面湿漉漉的,天空也黑压压的像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了一样。 隔着朦胧的雨幕,在海岸连接线的地方,她终于看到了江季野,他颓废般地坐在阶梯上,没有打伞,衣服早已湿透了。 她快步跑过去,脚踩在水坑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闻声,他抬起头,于是看到了伞檐遮住了那晦暗的光线,还有她染着雨水的脸蛋,连同心跳也一并隔绝在外。 许是跑得有些累,带着一缕呼吸的喘气:“江季野,你干嘛不撑伞啊?” 一瞬,他又敛下眉,看不清神色如何,唯独那声音薄凉得比这场雨还要冷上几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璐瑶自顾自地坐在他身边,把伞撑在两人中间,眸光潋潋:“我来找你啊。” 他似乎觉得意外,“你知道我在这里?” “知道啊。” “为什么?” 她耸耸肩,弯唇笑了:“大概……我们心有灵犀吧。” 江季野自是不接受这个理由,起身往旁边挪了挪,一副生人勿靠的模样。 “喂,你干嘛坐那么远啊,我又不是什么病毒,你至于吗?”说话间,她也跟着挪过去,紧紧挨着他。 但他心情极差,“别挨着老子。” 第71章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喂,你干嘛坐那么远啊,我又不是什么病毒,你至于吗?”说话间,她也跟着挪了过去,紧紧挨着他。 但他心情极差,“别挨着老子。” “我就挨。”裴璐瑶偏偏赌气,“不就是没拿冠军嘛,用得着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啊,还大老远跑来北海淋雨,干脆淋死你算了。” “那你呢?你大老远跑来北海取笑我啊?”江季野气得嘴角扯了扯,反唇相讥,“你懂什么?你懂冠军的意义吗?但想想也对,像你这种人,应该就没尝过冠军的滋味吧。” “我……我这种人怎么啦!” “不思进取,又多管闲事!” 几个大字响在她的头顶,跟道雷劈似的。 裴璐瑶简直气死了。 她还担心他会出事,一路火急火燎、马不停蹄地赶来,结果却换了一顿骂。 “江季野,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我大老远跑来找你是为了讨骂的吗?” “那我让你来了吗?” “你……算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 两人背对着彼此,短暂地冷战了一会。 最后,还是裴璐瑶率先拉下脸面,她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但江季野并不领情,使劲抖了抖肩膀,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 “江季野,你听过奥德修斯的故事吗?” “……”安静,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他眼皮甚至都没撩一下,任雨簌簌而落,也任她自言自语。 面对他至始至终的冷漠,她倒是不恼,胳膊肘枕在膝盖上,娓娓道来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相传,希腊联军围攻特洛伊的十年期间,奥德修斯英勇善战,足智多谋,屡建奇功,他献木马计里应外合攻破特洛伊,却在率领同伴从特洛伊回国途中,因刺瞎独目巨人波吕斐摩斯,得罪了海神波塞冬,从而屡遭波塞冬的阻挠,历尽了各种的艰辛和危难。” “但他不仅战胜了魔女基尔克,还克服了海妖塞壬美妙歌声的诱惑,又穿过海怪斯库拉和卡吕布狄斯的居地,并且摆脱了神女卡吕普索的七年挽留,最后于第十年侥幸一人回到故土伊塔卡,同儿子特勒马科斯一起杀死纠缠他妻子的、挥霍他家财的求婚者。结局呢,自是合家团圆了。” 她当书局老板娘的那几年,没少讲过奥德修斯的故事,因此记忆深刻。 故事就像云烟般远去,他眉间也终于染上了一丝情绪,“你给我讲这个有什么用?” “有用!当然有用了!江季野,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冠军于你而言很重要,你想当世界第一的赛车手。”裴璐瑶垂下眼眸,仿佛陷入了一段美好又难言的回忆中,“你说得对,我是没有尝过冠军的滋味,但每次见你意气风发地出现在镜头前,面对媒体采访时那一脸的轻狂和桀骜,我就觉得我好像也同你一般尝到了胜利的喜悦。” “你就像那自由自在的风,怎么也抓不住,从来都没有人可以定义你,这世俗的条令亦无法约束你,因为你是这世上最无拘无束的江季野。” “你的这双手曾经握过无数个方向盘抵达所有赛车的终点,也不过是一次比赛的失利,你还有无数个终点可以抵达。”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交错,一双眼真诚无比:“就像故事中的奥德修斯一样,哪怕众神在彼岸阻挡,也无法阻挡你会成为世界第一的赛车手啊。” 一字一句仿若山谷间空灵的绝响,江季野竟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隔着薄薄的雨雾,伞上有雨滴砸落的声音,底下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却抵不过渐渐强烈的心跳声。 她无疑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 再无一人如她这般真诚,又那样向往着芸芸众生的真理。 沉默一瞬后,他倏地凑近她,带着一缕浅热的呼吸,“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的突然靠近,令裴璐瑶有些措手不及,禁不住把伞柄握得更紧了,暗暗咽了咽口水:“我们……” “啊算了,我们怎么可能认识呢,我对你压根就没什么印象。”他耸耸肩,偏开了头,“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了解?” 她看着他,眸光微闪:“或许……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但江季野却笑了声,“我一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前世今生与鬼神之说。” “是吗?江季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她的声调无波无澜,好似那燃尽了的碳火一般,“其实吧,我不属于这个时空,我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在那个时空,我和你是彼此确认过心意的男女朋友,你总叫我兔子小姐,也承诺每年会陪我一起看初雪。虽然你我之间并无领证,也没有轰轰烈烈的婚礼,但在我的心里,我已经嫁给你了,从咖啡厅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早就认定这一切了。可你因为一场意外患有严重的心病,分不清现实和幻境,无人能救赎你,我亦无法救赎你。最后,你于第三年在西雅图开枪自杀而亡,三年后,因为一封遗书弥合了所有的时空,所以,我再次来到你的身边。” 她脸上的泪痕混着湿哒哒的雨水,隔着冗长无际的海岸线,落入他的眼中,竟真的有几分前世今生的哀愁。 但下一秒,裴璐瑶便随手抹掉了眼泪,笑了笑,“我编的。” 他一瞬恍神,“什么?” “我的梦想就是开一家书局,空余时间写写文章,你觉得我刚刚的灵感如何呢?”见他仍旧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她用手肘碰了碰他,尽量欢快的语气,“不会吧?你当真了?我编的故事有这么动听吗?” 江季野缓缓敛下眼,嘁了声,“我怎么可能当真呢。” “我知道你不会当真的。”她盯着鞋下流淌的雨水,似漫不经意地随口一说:“你父母肯定很反对你当赛车手吧,毕竟你是江家独子,也是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说,他们定然都很爱你,才舍不得你受到一点的伤害,恰恰赛车手是很危险的职业,你放着亿万家产不管,偏要去惹一身祸,换我是你的父母,我也会囚禁你的自由。” 第72章 走啊,去兜风 “我知道你不会当真的。”裴璐瑶盯着鞋下流淌的雨水,似漫不经意地随口一说:“你父母肯定很反对你当赛车手吧,毕竟你是江家独子,也是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说,他们定然都很爱你,才舍不得你受到一点的伤害,恰恰赛车手是很危险的职业,你放着亿万家产不管,偏要去惹一身祸,如果换我是你的父母,我也会囚禁你的自由。” 原以为终于遇见懂他的人了。 但可惜,世间知己最难遇。 江季野霎时拉下脸色,“怎么?你大老远跑来北海,长篇大论了一番,就是为了劝说我放弃赛车?” “……”这个傻子又误会她了! “不。”她轻轻摇了摇头,“可我不是你父母,我是裴璐瑶,我绝对不会阻止你去做任何事情。借用书中的一句话,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的身后,做你最坚强的靠山。所以,江季野,你尽管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别彷徨也别犹豫,你一定会成为世界第一的赛车手!” 这一刻,他望向她的眼神,渐渐多了几分惊艳,和无法言述的情绪。 还从没有人如此坚定地让他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她是第一个。 片晌后,江季野突然站起身,眉梢间压着一抹张扬不驯,“要不要骑摩托去兜兜风?我载你啊。” “骑摩托去兜风?”她愣了愣,“你确定要在这大雨中兜风?” 虽然现在的雨比刚才的小了点,但在雨中骑摩托兜风也真的挺疯狂的。 他挑眉,“怕了?” “谁怕了啊!我才不怕呢!”气势上不能输,她一把扔了伞,任雨淋了一身,“走啊,去兜风。” 他勾了勾唇,“跟上。” 江季野的机车是改装后的,以黑色为主,整体造型非常酷炫。 但裴璐瑶却忽地有些怂了,心里直打退堂鼓:“我们……真的要兜风吗?” “废话。”他递给她一个头盔,自己反手戴上另一个头盔后,长腿一跨迈上了车,先试了试手感,引攀启动,“上来。” 她咬了咬牙,算了,反正已经淋湿了一身,也不惧更大的风雨。 可是……这机车好高啊! 费了好大的劲,她才勉勉强强地坐了上去,身处高位,骤然失了安全感,她下意识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感受到她指上的温度混着雨水丝丝的冰凉,江季野撩了撩眼皮,虽漫不经心,却意有所指,“你倒是自觉。” “那个……提前说明一下啊,我可不是想占你便宜,我怕摔死而已……” 但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闷笑,“坐稳了。” 下一秒,机车如一阵狂风疾驰而去,刹那沐于雨雾中,伴着裴璐瑶仿若山崩地裂的尖叫声:“啊——” 速度之快,迎着风,加上偌大的雨幕瞬间模糊了整个视线,她的心脏一度提到嗓子眼,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腰:“江季野,你慢点啊,慢点慢点……我觉得车子要摔了……” “怕什么?”相比较她紧绷成一根线的状态,他显得意外地随性,语气里有少年无尽的桀骜,“载你兜风的人可是我江季野。”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怕啊! 但渐渐地,一股愉悦之情缓缓从心底生出。 那是一种又疯狂、又自由的感觉,充满了肆意和野性,从水里来、从火中来,灵魂反反复复获得重生。 这一刻,她好像真真正正地走进了他所热爱的、她所向往的世界里。 他离她很近。 那种近,不再是曾经遥不可及的距离。 裴璐瑶忽然也想尽情放纵一回,她脱口大喊:“江季野,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我们都是自由的风!” “所以,你一定要得偿所愿啊!” 他本就该如此的意气风发、无拘无束,唯有不受世俗条令约束的江季野,才是最好的江季野。 她深知这条路危险重重。 可她无法让他的信仰臣服于她。 但她可以用一生祈祷他年年无灾、岁岁平安。 * 在雨中骑行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一路向北。 由于天色渐浓,雨也连绵,就干脆在海湾桥底的客栈住下了。 刚才多放纵,如今就有多狼狈。 淋透了一身,衣服随便拧一拧都能像水龙头那样拧出水来。 停了车,裴璐瑶急匆匆地先到屋檐下躲雨,江季野后脚也跟着进来了,老板娘认得他,顿住了手中打麻将的动作,热切地问候:“心情又不好了吧,小少爷?” 许是天寒又淋了雨的缘故,连同他的声音都透着股桀骜的清冷,“不,刚兜了北海一圈,心情很是畅快。” “是吗?我记得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光临我的客栈啊——”止了止,老板娘终于瞄见了站在他身后一脸拘谨的裴璐瑶,眼神乍然蕴着一抹打趣,“哎呀,这是带着小女朋友来了啊。” “……”小女朋友? 谁啊? 不会是她吧? 裴璐瑶终是没骨气地红了耳朵,刚想开口解释,他的声音便响在了头顶,“我要位置最好的两间房,还有,记得备一下招牌菜。”他微微偏头看向她,炽白的灯光落入他眉间,棱角分明,发丝偶尔淌着一滴滴的雨水,语气里难得多了一丝温柔,“你想吃什么?” 有点冷,她禁不住瑟瑟发抖:“我……我都可以啊,不挑。” “不挑?”他目光耐人寻味地打量她几眼。 “干……干嘛?我本来就不挑。” “……” “行嘞,你们小两口快去洗个热水澡吧,这大冷天下着雨,看你们都成落汤鸡了,小心感冒,阿崔,你带他们去房间。” “好呢。”这个阿崔和老板娘长得很像,两人应是母子关系,“走吧,我带你们上去。” 阿崔在前面带路。 江季野则浑身拽拽地跟着上了楼。 “……”莫名其妙! “喂,你等等我啊。”裴璐瑶追上他,并一脚踩进了前一个台阶,用力甩了甩头发,故意把水滴砸他脸上。 “裴璐瑶!” 走廊里,刹时响起了两人追逐打闹的声音。 第73章 你在害羞吗? 冲了个热水澡,又换上客栈清一色的睡衣,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一天的来回奔波,也确实饿了。 裴璐瑶打算喊江季野一起下楼吃饭。 他的房间在隔壁。 她上手敲了敲门,但许久未有人应答。 “江季野。” “喂,江季野?” “……” 房内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他该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先下去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不由得握紧把柄稍稍往下拉。 意外地,门竟然开了。 灯光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泄了出来,带着一缕浅浅的沐浴露的香味,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江……” 看清屋内的“春光”后,裴璐瑶骤然止住了喉咙里全部的话,心脏猛地扑通狂跳,脸颊更是热得一寸一寸地发烫。 面前的江季野一头湿发,脊背挺直,动作却很随意地裹上浴衣,逆光勾勒出了他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 纵然以前也不是没看过,但隔了两个时空,她仍是个没有骨气的人,还是完全无法招架得住这般男色的诱惑。 她慌忙用手捂着眼睛,像朵娇哒哒的春睡牡丹,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你……你干嘛……” 目光却禁不住偷偷地透过指缝瞟他。 面对她的突然出现,江季野云淡风轻,他毫不在意地绑着浴衣上的腰带,神色坦然,“我穿衣服啊。” 顿了一秒,他忽地觑她,“你脸红什么?” “……”他在明知故问嘛! “你……你说呢?”如此一来,她脸更烫了,耳朵红得像是染着血的玛瑙。 但他表现得倒是无辜,“你自己推门进来的,可不关我的事。” “我叫你,谁……谁让你不答应,我才……进来的。” 支支吾吾,心中必有鬼。 他挑眉,故作意味深长地缓缓道,“不是吧裴璐瑶,你在害羞吗?男厕所你都敢进,装什么啊?” “……你!你才装!” 空气遽然稀薄极了,裴璐瑶越发地呼吸不上来,便匆匆落下一句话就跑走了——“我先下楼吃饭了,你爱吃不吃。” “喂?生气了?开个玩笑嘛。” “……” ~ 楼梯间底下隐隐约约传来了大厅里打麻将的声音。 “胡了!” “……” 不过,老板娘已经没再打麻将了,而是坐在前台,手里夹着一根女士香烟,细长款的,云雾缭绕中瞥到她下来了,立马笑脸相迎地招呼:“小美女,饿了吧,招牌菜我都给你们备好了,跟我来。” 她点点头:“好,谢谢。” “客气什么呀。”老板娘年纪不算大,四十出头的模样,非常的热情好客,穿着一袭长裙,风情万种,“你男朋友呢?小少爷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啊?” 虽然这话裴璐瑶听着甚是高兴,但在这个时空,她终究不是他的女朋友,不能颠倒了黑白,刚想出声解释,却又一次被老板娘自顾自地打断了话:“哎,我家小妹子上回来客栈帮忙,刚好碰见了小少爷,魂都差点勾没了,我还想着小少爷要是没女朋友,我就当个月老牵牵线……” 她突然激动,直接脱口而出,“不行!” 老板娘一愣:“啊?” 意识到失态后,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在洗澡呢,我饿了,就先下来了。” 一句话,间接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默认了老板娘的话。 “这样啊,来,快尝尝我们家的招牌菜。” 老板娘领着她进了包厢,厢内的灯光亮如白昼,窗户用支架撑起,可以看到沿江对岸的夜景,雨似乎停了,楼外清新自然的风随着杨柳涌进来。 “北海湾桥下的客栈颇多,我敢保证,我们家绝对撑得起第一客栈的名号。” 往日,裴璐瑶肯定觉得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如今衬上老板娘的万种风情,倒还真有点第一客栈的韵味了。 满桌的美食,一进来香味就萦绕在了鼻尖,她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干饭,塞得嘴巴圆鼓鼓的:“好吃!” 海味不腥,很细腻的口感。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是吧,吃客都会爱上我们家的招牌菜,若不是如此,你家小少爷怎会常常光顾呢。” 听闻江季野,她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老板娘,你和他很熟吗?” “不算熟。”老板娘靠着窗沿,格外健谈,“这小少爷一身贵气,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我觉着年纪小,就喊他小少爷喽,只是他每逢来客栈都颓废至极,我猜他心情不好就喜欢做一些比较疯狂刺激的事,如一路向北飙车,不过啊,今天例外。” “为何今天例外?” “因为你来了啊,小少爷整个人明显开心了不少。”老板娘捯饬了一下头发,又到外面抽烟去了,“你慢慢吃。” 不一会,江季野下来了。 眼见不过片刻,桌上的美食已经减半,他不由得皱眉,表现出了几分惊讶,“原来你胃口这么大?” 她果然和那群娇滴滴的女孩子不一样! “……” 裴璐瑶忙摆手,嘴里还嚼着肉,含混不清地试图解释:“不是,我平常不吃这么多的,只是今天……今天太饿了。” 她觉得她有必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撩了撩眼皮,坐在她对面,纳闷道,“你吃这么多,还能这么瘦?” 欸……这是在夸她吗? 她羞涩一笑:“遗传吧,我妈我弟都不胖。” “你还有弟弟?”不愧是江季野啊,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 她叹气:“那玩意不提也罢。” 他却意外来了兴趣,眸色深沉,“怎么?你和你弟弟关系不好?” 一想到裴晓町那张嘚瑟的嘴脸,裴璐瑶就气不打一处,咬牙切齿极了:“是啊,关系很不好,我不喜欢这个弟弟,他也不喜欢我这个姐姐,怎么说,我们不是亲人,我们应该是仇人,仇人相见,都恨不得掐死对方,我和他就是这样的关系喽。” “这么严重?为何?”他倒了杯热茶,袅袅白烟模糊了轮廓,“从小我就想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来陪我玩。” 第74章 让我在你怀里哭一会 “这么严重?为何?”江季野倒了杯热茶,袅袅白烟模糊了轮廓,“从小我就想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来陪我玩。” 裴璐瑶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如果这个弟弟或妹妹善解人意的话,我也喜欢,但要是一天到晚恨不得气死你的那种,还是算了吧。” 她勾了勾手指头,他登时会意,把茶杯端了过去。 以茶代酒,她一口闷了:“记忆中,我父亲走得很早,在弟弟出生不到半年就染病去世了,母亲没读过几册书,也不识几个大字,从小深受上个年代思想的茶毒,什么母贫子贵、唯有生儿子是福、生女儿没用是泼出去的水等等乱七八糟的思想,因此母亲特别重男轻女,她为了弥补弟弟从出生就缺失的父爱,更是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弟弟是养在盆栽里怕风吹怕日晒的温室花朵,而我,我不过一株放任自生自灭的野草,死了就死了,能活算我顽强。” “母亲百般纵容弟弟,他就恃宠而骄,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要告我的状,可很多时候我明明就没有错,但母亲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指责我,哪怕她明知错不在于我,可她在乎的人不是我,所以她根本就不会管我的感受,从小到大我受的委屈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陈梦怡送我的礼物,才第一天就被裴晓町给摔坏了,学校里要交的作业,他不是在上面乱涂乱画就是全给撕烂了,我扫地拖地,他故意到外面踩了一脚泥巴再满屋子跑,偷我抽屉里的钱去买玩具、偷藏我的校徽害我被扣分,偷摘方大爷家的芒果,结果被人撵了就诬赖我让他偷的……我他妈纯纯一个大冤种啊……” 裴璐瑶太难过了,眼泪鼻涕齐下,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哭嚎:“这么些年,这个如同后妈的亲生母亲就使劲洗脑我,让我一度觉得我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人,我不配喜欢任何人,也没有人会喜欢如此差劲的我,这样,她便好控制我,也好让我按着她给我布置的人生乖乖走下去,我得努力赚钱,赚的钱全部上交,给弟弟买房娶老婆用,就算是相亲,我亦无法做主,母亲也不管我喜不喜欢、嫁过去能否幸福,这一切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她荣华富贵的后半生和那个没用的弟弟。” 她生活在黑暗潮湿的弄堂里二十多年。 她曾经做了一个又一个发霉的梦。 也渴望有人能救赎于她。 这二十几年究竟如何过来,千言万语都不抵此时此刻她含着热泪的双眸来得动容真诚。 裴璐瑶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她笑了笑,却是苦涩的笑:“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情绪……”声音哽咽,终是有些撑不住,直接破罐子破摔般地撒娇道,“可我还是好难过,除非……让我在你怀里哭一会,我心情也许会好一点。” “……”江季野扯了扯嘴角,“你的算盘打得全世界都听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暗想,真是个冷漠的男人! 可顿了三秒,他却忽然朝她张开了双臂,轻轻扬起下巴,微有几分傲娇的别扭,但又不失仿若细碎阳光的温柔,慢条斯理,“行了,借你抱一分钟。” 什么?就抱一分钟?这也太小气了吧! 但没关系,她指定抱着不肯撒手。 裴璐瑶也不是那种欲迎还拒的女人,她动作利索地直接挪到他座位上,抱着他,整个人陷进他怀里哭得惨兮兮的。 江季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能像小时候母亲哄着他那样哄她,她蜷缩在他怀里,似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咪,惹人怜爱,“对不起,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往日你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让我忽略了你也会有难过的情绪。” “没事了,这一切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吸溜了鼻涕,小声哽咽道,“我只会在爱人的怀里示弱。” “……”明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表白。 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声音微有几分倦意,“南江北海的日出很美,明早要不要一起看?” 她点了点头。 那发丝却蹭得他颈窝微微发痒,沉声道,“别乱动。” “啊?”裴璐瑶愣愣地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眼满是无辜,“干嘛?我没乱动啊……” 咫尺之间,呼吸可闻。 她皎洁如樱的脸蛋蓦然映入视野里,竟带着朦胧的滤镜。 那一瞬,他心脏猛地一跳,便下意识推开了她,慌忙起身,“真是疯了吧。” “……”她还没抱够啊喂! 说一分钟真的只让人抱一分钟啊? 小气吧啦的! 她意犹未尽地回想着刚才的怀抱,眼一瞟,才惊觉他耳尖微红,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啦?这窗户也开着,又有风吹进来,你还觉得热啊?” 江季野闷闷地咳嗽一声,掩下所有不平静的情绪,“看日出的话,早点睡吧。” “等等。”她拉住他的手臂,“万一明早我起不来怎么办?” 他直男发言,“那就别看了呗。” 她不满地啧道:“我等会把钥匙拿给你,如果明早我还没起床,你就来房间叫我。” “行。” ~ 四点半,透过窗帘,屋内一片灰蒙蒙的。 几个闹钟都没能叫醒裴璐瑶。 “喂,裴璐瑶?”江季野的手指骨敲了敲门,可许久都未传来动静。 最后,他只好用钥匙开了门。 一股清淡的安眠香倏忽飘了出来。 看日出还点安眠香,这个傻子…… 他进屋拉开了两旁的窗帘,虽然视线仍旧昏暗,但好歹看得清楚了。 床上,她犹如八爪鱼一般缠着被子,睡得贼香。 “裴璐瑶,该起床了。” “……”但回应他的,至始至终都只有那轻浅的呼噜声。 这次,他直接上手掐住她肉肉的脸蛋,“起床了,听见没有?” 她似嘟囔一句“别烦我”,便翻了个身。 “喂,你……” “江季野,南江又下雪了,可你又失约了。”她不停梦呓着什么。 他微微挑眉,弯下腰凑近,“你说什么?” 第75章 吻 “江季野,南江又下雪了,可你又失约了。”她梦呓着什么。 他微微挑眉,弯下腰凑近,“你说什么?” “初雪……” 喃喃之间,裴璐瑶忽然偏了头,她的吻便毫无预兆地落在他唇边。 软软的。 带着一缕浅浅的温热。 江季野瞳孔不由得放大,愣了愣,俊脸上染了几分阴霾,压不住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疯了,他大抵是疯了。 “裴璐瑶!”他恼羞成怒地掀了她的被子,“你他妈还看不看日出了?” 被他这么一吼,她终于从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嘴里还瓮声瓮气地埋怨:“干嘛啊,睡觉还不让人睡了,有没有天理啊……” 他嘴角扯了扯,“行,你睡吧,睡不死你。” “……”揉了揉惺忪的眼,她打了个哈欠,意识总算清醒了些,“哦,差点忘了,我们要一起看日出。” 她觑了一眼闹钟,四点三十七分。 好早啊。 昨天一路奔波,加上淋了雨的缘故,整个人都很累,这会睡眠严重不足,她本还想再睡个十分钟,但瞥见江季野那阴沉的脸色,只好把这个念头咽下去:“等等,我换个衣服。” 他却突然生了闷气,连同声音也凉薄得厉害,“看个日出你还点上了安眠香?裴璐瑶,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看日出可以直说,不必如此。” 言罢,他转身离开。 视野里仅剩一抹转瞬即逝的黑色背影。 “不是的!” 裴璐瑶急了,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她连滚着下了床,一把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慌忙又语重心长地解释:“我怎么会不愿意陪你一起看日出呢。这安眠香是昨夜老板娘送来的,当时我只想着早点入睡早点起来,没想这么多。” 她颇为可怜兮兮地晃了晃他的袖子,服软:“对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想贪睡的,只是昨天淋了雨真的很累很困,我发誓,我一直把今早同你看日出这件事放在心头,压根就不敢忘。” 撒谎,刚刚明明就说差点忘了。 不过,看她一脸真诚的样子,那股闷气便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江季野几分傲娇地抬了抬下巴,“行了,快去换衣服吧,还看不看日出了。” “看啊,当然看了。” ~ 客栈顶楼的门一直开着。 令裴璐瑶意外的是,也早早有了别的住客候着看日出。 她不禁好奇地问:“江季野,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看日出啊?” 迎着晨早徐徐的冷风,他漫不经心地应道,“不算经常,偶尔吧。” “是吗?”她撇了撇嘴,“这么美的地方,你一个人藏着掖着,还真是不够意思……喂,你扯我衣领子干什么……” 他比她高了太多,提着她卫衣上连着的帽子就像抓着一只小鸡仔。 还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鸡仔。 他似笑非笑,“废什么话,看日出了。” “……” 顶楼风大,那风都是直接从领口灌进来的。 虽起得早困意仍旧,不过一切都值得。 站在这里,可以一眼望尽海湾公路与北海的交界线。 那里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欸,江季野,你快看啊,太阳出来了!”裴璐瑶下意识拉了拉江季野的袖子,指尖指向远方,语气里盛着一簇欢悦的惊喜。 原本青色灰蒙的天空似被划开了幕布,犹如翻白的鱼肚皮,等到幕布尽褪时,淡淡的粉便慢慢弥散,接着一片霞光四射,海天相间的轮廓映出半轮橙红色的太阳。 阳光透过晨雾渐渐洒向了大地,整个世界好像住进了斑斓十色的油画里。 “好漂亮,我要拍下来。” 咔嚓—— 伴着熙熙攘攘的声音,那交相辉映般的色彩被永远框进了陈旧的相机中。 迎着细碎的光芒,江季野几分倦意地枕在围墙上,混着风,似随口那么一问,“你很喜欢下雪吗?” 可现在明明在看日出,他却谈起了与之无关的雪,分明意有所问。 不过,他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裴璐瑶,她顿然眉梢雀跃:“对了,算一算,下个月南江也该下雪了。”湿漉的眼睛漆黑明亮,带着一缕可怜兮兮的乞求,“江季野,今年我们一起看初雪吧,好不好?” 他已经失约了整整三年,可莫要再失约了今年。 “好不好啊,江季野?” 她这副乖巧的模样,让他徒然想起了以前养的那只金毛,无辜卖萌,惹人喜欢,都有这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看来,她很执着于初雪啊,连梦里都呓语不停。 他掀了掀眼皮,百无聊赖,“初雪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了,第一场雪欸。”她的眼里有憧憬的微光,“你看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五彩斑斓的?可初雪过后,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地被覆盖,所到之处全是冷峻的气息,那种萧条极致的浪漫,有一种末日相爱的感觉,你不觉得吗?” 事实证明,他比雪还要冷上几分,“不觉得。” “……”真是个没有浪漫细胞的人。 她颇为嫌弃地小声啧道:“原来,十几岁的江季野一点都不浪漫啊,和二十几岁相比,果然还是老男人香得多。” 不仅会撒娇,还会疼人。 “嗯?”闻言,他挑了挑眉,目光如深渊般沉敛,“这话说的,难道你见过以后的我?” “……”她突然哑声,清了清嗓子后,才软软地开口,“哎呀,你别问了,反正你就发发善心陪我看一场初雪,又不少你几块肉。” 最后,她直接撒泼了:“江季野,你他妈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 这话倒是逗乐了江季野,半晌后,他闷笑着操了声,缱绻的声音里含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溺意,“好啊,我答应你,陪你一起看初雪。” “真的吗?你答应我了!” 裴璐瑶太过兴奋太过高兴了,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所幸这一次你没有失约。 ~ 接下来的一周,裴璐瑶把一些重点难题发给姜泽昊,督促他学习。 第76章 初雪 接下来的几周,裴璐瑶把一些重点难题发给姜泽昊,督促他学习。 十二月中旬,他参加完考试。 考试成绩预计在五天后公布。 *** “近日,本市将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收音机里带着电磁的声流,报道出一则令人神往的新闻。 十二月二十一日。 江大图书馆。 裴璐瑶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来阅览。 安静的屋内,只有偶尔的指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响。 似乎过了很久,天色微有些暗了。 忽而,手机提示音响了响。 是江季野发来的消息—— “下雪了。” 毫无预兆地,三个字闯入眼眸,顿然掀起了心中的汹涌波涛。 窗外,雪花飘零,一点点往下落的白色。 混着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下雪了。 南江今年的第一场雪。 裴璐瑶合上书后,匆匆下了楼,速度之快,只能隐约捕捉到一抹色彩。 大门口,涌着一阵风。 图书馆外的地面上,已经铺了很薄的一层雪,但依稀还是看得见原本的青灰色地砖。 踩过去,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她四处寻望。 “喂,我在这里啊。” 迈梯而上,雪花零星落了江季野一身,他好像瘦了,下巴的轮廓越发深了,棱角分明,头发也稍长了些,外面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里头是件白色的羊毛衣,脖颈处围了条浅灰色的围巾,脚下是一双马丁靴,步步踏雪而来。 无关风月,仅仅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动不已。 “江季野。” 裴璐瑶拉过他的手,指尖相抵瞬间,暖意暗流。 张口时,哈出了一缕淡淡的白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雪势渐大。 站牌寥寥几人。 下了车。 一股寒风席卷而来。 把树梢上的雪都吹落了。 地面堆积的雪也已经慢慢厚了起来,很软,脚踩一步便微微凹陷下去。 这里是南宁公园,相比较市区中心会有些偏僻,但意外有种静谧而遥远的美。 裴璐瑶仿佛那放飞天空的风筝,自由自在地翱翔于雪地之间,又宛若蝴蝶翩翩起舞,唯独眼中藏不尽的悲伤。 她缓缓伸开手去接住漫天往下落的的雪花,连同睫毛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白屑。 慢慢地,落在掌中的雪化成了小小的、透明的一滴水。 她颇为遗憾地开口:“可惜,雪花终将融化,也如梦一般,终究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但她情愿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你在难过什么?” 江季野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藏匿于话中无尽的难过。 按理来说,共同赏一场初雪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整个人从头到尾一直很压抑。 裴璐瑶摇了摇头,却略显失落:“没什么。” 见过花开,也见过花为她盛开的灿烂,只是这朵花后来枯萎了,如今花又开,她却害怕再次凋零,因为她始终忘不掉那花死去的模样。 人人都可以尽情快乐,唯独她不可以。 她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你不是最喜欢下雪吗?”许是冷的缘故,连他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寒意,“在热爱的世界万物面前,不必忧愁着一张脸,多笑笑。” 第77章 合照 “你说得对。”裴璐瑶笑了笑。 爱的人就在身边,何必还要伤悲春秋。 “江季野……” 一阵电话铃声霍然打断了她的话。 江季野随意按下接听键,那头似乎传来了一道清软的女声:“季野,我们等你呢。” 隔着电流音,分辨不出声音是谁。 只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要走了吗?”裴璐瑶顿时着急了起来,“不能多陪我一会吗?” 她的眼神嵌着些许期待,睁得圆溜溜的。 可她忘了,他向来是个对她没有太多良心的人。 “不能。”江季野挑挑眉,“初雪你好好欣赏吧。我走了。” 马丁靴在雪地上留下一排长长的印记。 是他来过的证明,同样也是他离去不带一丝心软的证据。 “江季野!”裴璐瑶小声骂道,“我最讨厌你了!” 好吧…… 其实骗你的,我最喜欢你了。 ——— “你滚吧!” 回到宿舍,打开门,就听一句声色掷地的怒吼。 裴璐瑶撇撇嘴,故作委屈:“好吧,我滚。” 李乔西乐呵呵地瞅了她一眼:“瑶瑶,我追剧呢!” “啥剧啊?” “一部狗血都市爱情剧。” “咔”,阳台的门开了,白琳端着盆进来,跟着一股风雪的气息,她呼道:“冷死我了!”看见裴璐瑶,一顿,“瑶瑶,你这么早回来了?还以为你要约会到很晚呢!” 听见约会两字,李乔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对啊,话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唉。”裴璐瑶叹口气,“什么约会,你们不要瞎说,我就随便出门逛逛。” “我看qq空间,今天初雪,好多人秀恩爱呢!”白琳放下盆,转手拿起手机点开,“我看到艺术学院好几个女生在发和男朋友的合照呢……哇靠!”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李乔西立马八卦,连剧都无心追了:“怎么了?怎么了?” “哇靠!哇靠!”白琳连续发出几句感叹后,才指着手机屏幕给她们看道,“茵茵刚发了空间,是几张照片。” “啧,她发就发了呗。怎么,她当选美国总统了啊,让你这么激动。”李乔西对宋茵茵好感无存,一时失去八卦的兴趣。 裴璐瑶却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发什么了?” “和江季野的合照。” 果然,她的忧虑是正常的。 裴璐瑶激动地拿过白琳的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拍立得照片。 其中最显眼的是中间那张,正是宋茵茵和江季野的合照。照片上,宋茵茵一身粉色长裙,精致妆容,连头发丝都有细细打扮过的痕迹。她的左侧,是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半头的、套着黑色毛呢大衣的江季野,还是那套离开时的衣服。微分的碎发微微遮住垂下的眼眸,露出一截俊挺的鼻梁,却没看向镜头。 反观,宋茵茵每张照片都看住镜头,一脸美丽的高傲,仿佛在宣誓着什么主权。 另外的照片上还有其他人的出现,有顾怀南,还有几个男生和艺术学院的女生。 配文:初雪,开心。 并附上一颗桃色的爱心。 底下评论清一色的好般配。 看得裴璐瑶感觉天都要塌了。 一瞬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她恹恹地垂下手臂。 原来,江季野奔赴的下一场竟是宋茵茵的会! 那刚才他电话里的那个女声,也应该是宋茵茵了。 不是……他们什么时候认识上的?又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熟络了! 难道她错过了什么吗! 第78章 幼稚的捏脸战争 “江季野,什么时候和宋茵茵认识上的?” 谈到八卦,李乔西又起了兴致:“好像是上一周的事情吧,顾怀南参加了音乐系一个女生的生日宴会,叫上了江季野,刚好宋茵茵也在,就认识了吧。” 裴璐瑶心疑:“你怎么知道的?” 连李乔西都知道,而她却不知道! “我听白琳说的呀。” “是吗?可我怎么没有印象白琳提到过这一件事。” “哎呀。”白琳关了手机,把盆放到洗手间里去,一边说,“我之前讲这件事的时候,你特别忙的样子,都顾不上听我聊这些八卦,我还以为你对江季野不上心了呢。” “……”该死! 一定是前段时间忙着姜泽昊考试的事情让她分了心。 她暗暗咬牙。 都怪顾怀南,没事瞎带着江季野去参加什么生日宴会啊! 下次见到他,她定要打死他! —————— 上午古文学校选课,裴璐瑶来得很早。 她来时,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其中让她惊讶的是,竟然还有申土。 申土依旧是那副土到掉渣的打扮,厚厚的眼镜片把本就小的眼睛更是衬得跟两颗绿豆似的。 他一看见她,连忙兴奋地招手:“裴同学!” 三三两两视线望过来,裴璐瑶简直想给他脑门来一拳。 一大早高调什么呢! 她用存在感最低的速度猫着腰向申土位置走过去,一边保持基本礼貌:“你……这么早来啊?” “是啊!”申土仍是兴奋冲冲,“我专门给你占的位置。”说罢,他还拍了拍身旁的座椅,笑得跟村口二大爷一样褶子都出来了,“裴同学,快坐吧。” “……额。” 裴璐瑶并不是很想坐在申土旁边。 可面对他一脸真诚的笑容,又觉得过意不去。 他应该是真拿她当朋友了,然而她却只把他当成获取江季野行踪的工具。 如此想想,她还真不是个东西啊! “裴同学,快来坐呀。” “哦……好的。” 裴璐瑶大步走到申土旁边的位置坐下,并随手给了他一片吐司面包:“还没吃早饭吧,给你……额,你……你怎么了?” 只见申土紧紧捏着吐司面包,一言不发,许久,才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吼:“裴同学,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嗯?” 不是……她就给了他一片吐司面包而已啊…… 申土接着哭吼:“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还会惦记我没吃早饭,为我带早餐……呜呜呜……” ??? 裴璐瑶嘴角禁不住扯了扯。 拜托大哥!她自己也要吃早饭的好不好!她并不是特地为他带的吐司面包啊!她只是看在他为自己占座的份上才给了他一片吐司面包作为答谢,怎么就对他太好了呢!他吃不吃早饭管她屁事啊!而且,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算什么事啊喂! “要不……你还是把吐司面包还给我吧……” 申土止住哭吼,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呀裴同学?” 裴璐瑶简直汗颜:“没什么没什么。” 生怕申土再找她搭话说些什么吓死人的话,她借故起太早太困了趴在桌子上装睡。 却装着装着,一不小心真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四周熙熙囔囔的谈话声。 以及一道声线冷冽的声音—— “你,滚后边去。” “凭……凭什么……” 某人一个眼神徐徐瞪过来,吓得申土脖子发冷:“我……” 下一秒,吐司面包被某人随手一挥扔到了后面。 申土哇一声哭了:“我的吐司面包……”随即就追随吐司面包而去了。 “啧。” 江季野啧一声在裴璐瑶身旁的位置坐下。 她散开的头发宛如海藻般披散在肩头,透着淡淡清香。 其实她身上没有什么香水的味道,不像那群艺术学院的女生整天都是精致名牌的香水味道。只有洗发水沐浴露洗衣粉特别清淡的香,并不难闻,甚至还有些好闻。 …… ………… 等等!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仅莫名其妙来上这什么古文学课程,还莫名其妙抢了别人的位置坐在她旁边,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有点好闻。 他妈的,他不会得了什么病吧! 周围闹哄哄的,夹杂着纷纷议论。 裴璐瑶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睛。 没想到却一眼撞进了江季野深邃幽沉的眼眸里,在他的眸中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哇靠!大变活人!梦中之人竟在眼前! 她一下瞌睡全无,指着他哆哆嗦嗦半天:“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他阴沉一双眼,“那个什么土的可以坐,老子不行?” “……”啊对,他干嘛抢申土的位置。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排座的申土,他正一脸幽怨哀哭的神情抱着她给的那片吐司面包,幽怨程度仿佛丈夫出了轨一样…… 看得裴璐瑶都觉得有点可怜了,不禁为他鸣不平:“你干嘛抢人位置?” 这下,江季野眸色更黑了,凶巴巴一句,“老子乐意。” 不是?他还凶上了? 裴璐瑶真觉得自己平时好脸色是给多了。 明明在初雪之夜和宋茵茵合照的人是他!明明到处沾花惹草绯闻不断的人是他!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 结果他却反倒先是凶上了! 她气不打一处,猛地一手拍掉了他正支着脑袋的手。 “操。”江季野下巴差点磕桌上,他差点就要骂爹了,“你……”他妈发什么神经啊? 裴璐瑶气鼓鼓的腮帮跟河豚似的,她用手在桌上比划了一条线,“三八线,你不准超过来。” “……”他一愣,随即有些无语地笑了,“他妈你小学生啊!” 她哼一声:“总之,你不准超过来。” 江季野却超级欠揍地挑起眉梢,“我就超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我……我特么捏死你!”裴璐瑶两手捏他脸蛋。 “好啊,我也捏死你!” 他不甘落后地也捏她的脸颊。 于是,两个大学生跟小学生一样在教室里掐架。 “咳咳!” 直到讲课老师看不下去,狠狠咳嗽一声,才止住了这场幼稚的捏脸战争。 第79章 你暗恋他啊 所有视线都不偏不倚望了过来,裴璐瑶再次成为了焦点。 她竟连讲课老师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她赶忙低下头,跟乌龟一样缩着脖子,却又不甘瞪了一眼江季野,小声忿忿道:“都怪你,丢死人了!” 反观同样是焦点的江大少爷却一脸云淡风轻。 “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他背靠着座,懒懒散散地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画笔,指尖修长骨节分明,跟把玩着名贵古董似的,颇为养眼。 “拿来吧你。”裴璐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画笔,狠狠警告,“三八线!不准超过来!” 这个点,她突然饿了。 于是翻开袋子,拿了片吐司面包正要放嘴里,却猛地一股力量袭来,紧接着她感觉手里乍然一空。 片刻回过神来,吐司面包已经被江季野咬掉了一大口。 “?” “……你干什么?” 一大早又是抢座位又是抢面包的,他以为自己是强盗啊! 江季野唇畔悠悠勾起一抹弧度,“我饿了。” 那笑意倒有几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意思。 “……你饿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吃我的吐司面包!” 安静半晌。 倏地,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像从喉骨深处溢出,“那个什么土的可以吃,本少爷不行?” 裴璐瑶愣了愣,随后嗤道:“你张口闭口都是那个土那个土的,干嘛啊,你暗恋他啊!” “我他妈!”江季野险些被气笑了,恨不得把剩下的面包全塞她嘴里,好堵住她的嘴尽说些让人去死的话。 她也不乐得搭理他,自顾自吃面包。 他却明显兴致缺了一半,漫不经心至极,“昨晚看初雪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又做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呵!现在懂得看她心情不好了!早干嘛去了! 裴璐瑶撇撇嘴,语气十分阴阳怪气:“某人真是业务繁忙啊,一个初雪夜,又是陪这个又是陪那个,估计都忙坏了吧,还有闲工夫和人合照。”言罢,她还重重啧了一声。 但她言语中的酸醋味道,竟莫名听得江季野心情渐渐愉悦,甚至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他还笑得出声??? 裴璐瑶怒火中烧:“江季野你他妈还是个人吗?你怎么笑得出来的!” 到底知不知道她昨晚有多伤心啊! “你和宋茵茵在一起了?” 问出口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都要停止了。 其实这个时空的江季野喜欢谁,她根本无法阻止。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正是最桀骜不驯最无拘无束的江季野。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他岁岁平安,无所谓他和谁在一起,哪怕不喜欢自己都没有关系。 可她真的做得到无所谓吗? 事实证明,日日夜夜破碎颤抖的一颗心,让她没办法真的做到无所谓。 江季野垂落眼眸,落在她紧紧抿着的嘴唇上,略带几分沉霭,“难道,在你眼中,一张无足轻重的合照就是男女朋友了吗?” “……”倒也不是。 裴璐瑶下意识抬起头,却毫无预兆地望进他寒潭般深邃的眼眸里,心脏自刹那狂跳,犹如狂风暴雨掀翻海浪上的船只,不觉沉沦。 第80章 江季野塌房了 江季野没有直接否认,但从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地与宋茵茵撇清了关系。 对啊,合照又不一定就是男女朋友。 况且那张合照,他连脸都没有抬起来,而宋茵茵倒像是抓准了一切时机地看向镜头。 这分明是一张精心策划的合照。 裴璐瑶心情瞬间开朗,仿佛光脚踩在上,软塌塌的。 她笑着把整袋吐司面包都给了江季野:“给你给你,不是饿了嘛,都给你。” “……”女生变脸这么快的嘛! 解开心郁,原本绷直的神经放松过后,裴璐瑶忽地感觉一阵倦意来袭。 昨夜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途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持续到天快亮了才终于睡着。 伴着讲课老师催眠似的文字,她彻底有些撑不住地枕着胳膊睡觉。 察觉手臂传来若有若无淡淡的痒,江季野余光瞥见,原来是她垂落下来的几缕发丝。 她的睫毛轻轻闪动,呼吸浅浅,望过去,只见得一截白皙的鼻尖。 整个人靠着他手臂正睡得安稳。 百无聊赖中,少年低声勾了勾唇,手臂未动半分,只有手指极轻地掠过,带着一阵轻微的风拿走了桌上的那本图画册。 打开画册,工工整整的裴璐瑶三个字映入眼帘。 翻开下一页,而每一张,赫然是用笔墨勾勒出一道道轮廓阴影的速写图案。 线条分明,桀骜不驯。 整本图画册,竟密密麻麻描摹的全是他。 片刻,江季野默不作声把图画册放了回去,再低头看向睡着的裴璐瑶时,眸底遽然多出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涟漪。 ~~ “裴同学,醒醒!”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裴璐瑶揉了揉眼皮,在适应了光线后才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申土。 似乎是下课了。 她急忙巡视周围一圈,发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快空了,江季野的身影更是看不到。 申土疑惑地看着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裴同学,你在找什么呀?是不是在找江同学?他一下课就走了。” 原来他走了啊。 裴璐瑶一下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一瞬有几分失落。 “裴同学,我们一起吃饭吧,之前说好了要一起吃饭,也都没有呢。” 申土胶着手指头,红红的一张脸,厚厚的镜片之下眼睛几乎小得看不见。 “额……我和舍友已经约好了吃饭,下次吧。” 倒也不是她故意推脱,只是真的和李乔西她们约好了一起吃饭。 “好吧。”申土显得灰扑扑的,“那我先走了裴同学,下次见。” 裴璐瑶点点头,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啊!江季野真的好帅啊!” “对啊,要是他能喜欢我就好了,带出去多有面儿。” “你想什么呢,用脚指头想想也该知道,像江季野这种富家大少爷肯定喜欢宋茵茵那样的女生啊,家世般配,容貌般配。” “哎呀,我就想想嘛,干嘛连想都不让我想了。” “……” 一听到江季野的名字,裴璐瑶脊背都挺直了。 但她着实有些恼火。 明明江季野和宋茵茵就没有任何关系,怎么老有人把他们提及在一块,真是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喂,你们不知道吗?江季野塌房了。” 裴璐瑶煞有介事地朝那几个还未离开教室的女生开口。 她们面面相觑,满脸困惑。 “这人不是那个对江季野死缠难打的那个嘛。” “对啊,什么塌房了,该不会是追不到男神,心怀怨恨才诋毁的吧。” 裴璐瑶没理会她们的议论,神情格外认真,接着道,“他虐待动物!” “……”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没听说过!你不要乱说啊!” 裴璐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冷落了我这只癞蛤蟆啊,这不叫虐待动物吗?” “……” 几人白眼翻到了天边,口中说着这女的有病就匆匆一起离开了教室。 裴璐瑶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东西也离开了。 第81章 第三十九名 过了几天。 趁周末的时间裴璐瑶搭了最早的一趟班车回了北宁。 姜泽昊的成绩出来了,成功拿下第三十九名的成绩。他能进江大了! 得知消息的姜奶奶险些高兴得晕过去,说什么都要请裴璐瑶吃顿饭好好感谢她。 她拗不过,只得答应。 傍晚余晖洒进弄堂里,她换身休闲衣服后就去姜泽昊家了。 刚推开门就闻到了阵阵饭菜香味。 一下馋得都饿了。 “瑶瑶,你来了啊!”姜奶奶看见她,连忙招呼,握着她的手紧紧不肯放,“快坐,快坐,奶奶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好。”裴璐瑶点点头跟着进屋,被姜奶奶拉着坐在椅子上。 从厨房传来炒菜噼里啪啦的声音,隐约能见姜泽昊忙碌的影子。 “我去帮忙吧。” “不用不用,让小泽自己忙,瑶瑶你坐,等着吃饭就好了。”姜奶奶可舍不得她帮忙,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瑶瑶,奶奶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慢慢涌上泪水,许是太过激动,眼角的褶子皱了又皱:“我们姜家也是出了一名大学生了,还是名牌大学!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啊,你说小泽一个职校都没读完就出来打工赚钱了,他和同龄人相比实在是太苦了。这么些年,他为了治我的病拼命挣钱,小小年纪就尝遍了社会的毒打,是我对不住他啊!哎,原先我也想他能像你们一样读个大学,学个本领,再出来成家立业……没想到,现在小泽真的能上大学了!我的心愿也是了了一半,死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谢谢你啊,瑶瑶,真的谢谢你啊……” 姜奶奶语无伦次,老泪纵横:“你对小泽的付出,奶奶都看在眼里,奶奶也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你啊……” 前段日子,裴璐瑶几乎是起早贪黑地辅导姜泽昊学习。那阵子,她眼圈经常挂黑,真是为了毫无关系的姜家掏心掏肺地付出一切。 “奶奶……奶奶我给你跪下磕个头,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不用,姜奶奶!” 裴璐瑶着急按住姜奶奶,吓得胸膛起伏不平,“您给我跪下我哪能承受得起啊!其实,我也只是辅导了一下姜泽昊,真正靠的还是他自己努力,肯用功思想坚定。如果说,姜泽昊能进江大,我占百分之三十的功劳,那百分之七十就是他自己还有姜奶奶日夜陪伴的功劳了。” 倒不是她故意谦虚,她觉得事实确实如此。 江大此次扩招,下降了七八十的难度。考的都是些高中普通的试题,对她来说辅导过程并不需要怎么地去费脑筋。 但尽管试题普通,却对姜泽昊这种曾经不学无术的职校混混而言简直是难如登天了。 别看他总是一副学习起来就要骂爹骂娘恨不得跳楼的样子,其实他在学习的时候,特别的认真特别的专注,也要比普通人花费一百倍,甚至是两百倍三百倍的心血。 所以一直以来,真正有决心的人其实一直都是姜泽昊。 她想,或许也恰恰正是姜奶奶的陪伴和期望更完全激发了他的小宇宙。 第82章 有些话醉一些才说得出口 “瑶瑶……”姜奶奶上下嘴皮嚅了嚅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只在感动中化为一句,“瑶瑶,你真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啊。” “小泽遇见你,真是上天赐予的最大福气!” 裴璐瑶被夸赞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摸摸脑袋,抿唇笑了笑。 她外婆的年纪和姜奶奶差不多大,面对姜奶奶总是觉得分外亲切,就好像是自己的亲生奶奶一样。所以看见姜奶奶高兴,她也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奶奶,可以吃饭了。” 姜泽昊两手端着菜盘,一天下来忙里忙外的,在大冬天都热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碎发几丝贴在额头上,竟莫名衬出了几分乖戾。 他瞥一眼裴璐瑶,突然有些别扭地开口,“你……你也过来吃饭。” 她倒没有注意到他的别扭,乐呵呵地帮忙端饭去了。 一桌子丰盛的美食,大鱼大肉应有尽有,且色香俱全。裴璐瑶敢肯定,他们家过年吃的都没有今天这一顿饭来得丰盛。 看来为了感谢她,确实狠狠下了一笔血本。 或许于这个家而言,姜泽昊能考上大学是比过年更加喜庆更加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早就过了饭点时间,裴璐瑶是真饿极了,也顾不上在姜泽昊和老人家面前有什么形象,大口大口吃起了饭,糊得满嘴油腻腻的。 姜奶奶笑眯眯地给她夹了很多菜,她也都来之不拒。 有一说一,姜泽昊做的饭是真的很好吃! 天生当厨子的命! 但一想到曾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西职老大背地里竟做得一手好菜,且在姜奶奶面前也只是屁颠屁颠的一个傲娇小男生,这萌得有些可爱的反差感莫名让她觉得特别好笑。 事实上,裴璐瑶也一时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姜泽昊皱了皱眉,潜意识里就觉得她的笑声与自己有关,没好气道,“你他妈笑什么……” 可话还没说完,脑壳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他不禁委屈:“……奶奶,你打我干什么?” 姜奶奶呵斥一声:“你还说呢,瑶瑶可是我们姜家的大恩人,你不许这么没礼貌!” 他更委屈了:“奶奶,我才是你的亲孙子好不好,您偏心!” 姜奶奶却不惯着他,亲昵地搂着裴璐瑶:“瑶瑶乖,奶奶最喜欢了。” “瑶瑶也喜欢奶奶。” 裴璐瑶甜甜说道,一边暗暗神气地朝姜泽昊挑了挑眉,似在向他挑衅我有奶奶的疼爱。 “……” 姜泽昊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她确实有仗着奶奶疼爱胡作非为的本领。 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默默扒拉饭菜。 吃了一会,姜奶奶乏了,先回屋睡去了。 裴璐瑶也吃得差不多,打了两个饱嗝。 却见余光中,对面的姜泽昊忽然起身,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瓶易拉罐装啤酒。 她惊异:“你要喝酒?”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有些话,可能要醉一些才说得出口。” 她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你要说什么话?是对我说的吗?” 姜泽昊却没直面她的问题,反问了她,“你要喝吗?” “那我也喝一点吧。” 她其实很少喝啤酒,一来不怎么喜欢啤酒的味道,二来也没有喝啤酒的习惯,但今晚总想跟着助助兴。 他随手扳开易拉罐拉环递给了她一瓶后,自己也打开一瓶仰头喝了起来。 伴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喉结一上一下,很快瓶子便见了底,他又打开一瓶。 可能上次说过他不体贴,这回他倒是学会了体贴。 裴璐瑶笑了,也喝了一口啤酒。 啤酒入喉,那味道直冲得她皱眉成川字。 她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 与此同时,她也真是佩服姜泽昊怎么那么能喝,还没开始几分钟,三四瓶啤酒已经被他喝光了。 “喂。” “裴璐瑶。” 猝不及防,他喊了她的名字,铿锵有劲、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友好的口吻。 第83章 我当小狗 裴璐瑶不明所以地看着姜泽昊:“……怎么了?” 许是喝多了酒,他脸颊淡淡的红晕,深邃的眼睛透出些许迷离的色彩。此刻盯着她,像是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沉默片晌,他忽地闷闷一句,“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 “……?” 他妈的! 裴璐瑶一口气差点梗在胸腔。 比起江季野,显然姜泽昊这个人更加没有良心。 她从来就不图什么回报,也不指望任何感恩,可他简直过分得厉害,竟然说她多管闲事! 前些日子的付出都他妈是喂狗了! “好啊你个姜泽昊!我真是看错人了!我特么再搭理你我裴璐瑶就是小狗!” 她气愤地抛下话起身,力度过猛连椅子都掀翻了。 裴璐瑶抬脚就要走,手腕却遽然被拉住。 低头一看,是姜泽昊的手,手背凸出细细的青筋脉络。 “干什么啊!”她没好气地吼一声。 却乍地意识到姜奶奶已经睡下了,便收敛了声音,“放手,我要回家了。” 姜泽昊眉心蹙了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为什么不听我说完。” ??? 不是大哥有没有搞错啊!哪个人听了多管闲事这四个字还有心情听后面的话啊! 裴璐瑶撇撇嘴:“不想听,而且我说了我再搭理你我就是小狗,我不当小狗。” 没有任何防备地,下一秒,他突然“汪汪”地叫了两声,一脸平静地问,“我当小狗。现在,你可以听我把话说完吗?” 她不由惊奇地瞪大眼睛。 靠了!她没吃毒蘑菇出现幻觉吧? 姜泽昊居然学狗叫! 他那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竟然学狗叫! 裴璐瑶原先还不确定他醉了没有,这下她是确定了。 他醉了! “行吧。”看在他学狗叫的份上,她也不计较了,“你想说什么,说吧。” 姜泽昊点点头,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来。 却没有接着说话,反是又打开一瓶啤酒,三两口全灌完后,他才若有其事道,“虽然你爱多管闲事,但这一次,我感谢你的多管闲事。” “其实,前段时间我女朋友来找过我,她想要我陪她一起去读江大,用她们家的势力把我送进去。” “我内心很抗拒,甚至是厌恶,我不想靠这种关系取得某种利益,显得我好像只是个需要依附女人存活的垃圾一样,何况我也根本就不想上大学。我只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我要买大房子给奶奶住,要带奶奶吃山珍海味,让奶奶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理想与现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姜泽昊瞳色清冷,并没有染上过多的情绪,可仔细看,还是能察觉到眸底有微微波澜,“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花销也越来越多。而我只是一个读过最差职校的混混,甚至我还没有读完,还辍学了。正经工作人家根本不要我,我只能去做那些不需要学历的活,再苦再累我都受得,可我需要很多钱!虽然飙车比赛我可以赚到五倍六倍,甚至是十倍多的钱,可至从那一次你对我说,如果我在比赛中死了,独留奶奶一个人,我会不会后悔。从那时候起,我就无法再去比赛了。可我做再多份活也抵不过一份有高学历的正经工作来得挣钱多!我不去比赛,所以我需要学历!我需要一份高薪的正经工作!” 十年前,大学生还是比较值钱的。 更何况是江大学生的名号。 喝了酒的缘故,姜泽昊又讲了许多,“但是如今,我竟然靠自己考进了江大,我不是靠任何人的关系,我是自己考试进来的。看见奶奶那么高兴,我也是如此高兴,我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好好读书呢,明明让奶奶高兴的事情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我却拖了这么久。” “……” “但我真的很开心,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像我这样的烂人有一天也能考进江大,这换作以前,我宁愿相信天上会下钞票,也不会相信自己能考上大学。” 姜泽昊静了一瞬,突然垂眸望进她的眼睛里,“谢谢你,裴璐瑶。” 万分真诚专注的语气,似捧着无价之宝那样翼翼小心的真诚。 他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明媚的笑,明媚得像太阳一样耀眼,明媚进了她的心中。 让裴璐瑶真真切切地觉得,他变了,不再是曾经那个不学无术只会打架飙车不顾及别人感受的姜泽昊,他长大了,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一刻,她也由衷觉得开心:“你要谢谢的,还有自己,也是你自己的不放弃才能成功考进江大。” 与此同时,她也确幸自己没有做错选择。 原来,原时空姜泽昊突然在大一下学期转进江大,是因为他女朋友家的势力。 如果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他也是会按原本轨迹上江大的。 然而这一次,他实实在在欠了她一个人情。 姜泽昊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又打开了一罐啤酒,仰头喝了起来。 喝得有些猛,唇角溢出啤酒沿着脖颈往下淌。 眸中黯淡几许,被裴璐瑶捕捉。 她问:“怎么了?” 姜泽昊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我迫不及待把我考进江大的事情告诉给了我父母,然而他们却连恭喜的话都没有说,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感觉,在我父母眼中,我好像一直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又要打开一瓶啤酒,裴璐瑶却先一步夺走了啤酒罐,认真唤他名字:“姜泽昊。” 很认真的口吻,让他愣了愣。 “祝贺你考进江大成为江大的学生。” “如果没有人恭喜你的话,那我就做第一个恭喜你的人。” 女孩声音清妙,如棋子落盘字字狠狠砸在他的心尖。 好像无边无际的黑暗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洒进了光。好温暖,好温暖啊。 姜泽昊有些眷念地望着裴璐瑶。 像在仰望他悲悯众生的神明,一寸一丝地想成为她最虔诚的信徒。 “裴璐瑶,我承诺你一件事。” “无论这件事如何,只要是你亲口提的,刀山火海,我也必定遵守承诺。” 第84章 她竟没办法陪在他的身边 从姜泽昊家回来,裴璐瑶就一直在思索着一件事。 如果原时空的姜泽昊是因为想要一份高薪的正经工作筹钱给奶奶治病而借着他女朋友家的势力进入的江大。那么他明明都有女朋友了,又为何会这么大摇大摆地喜欢同时转校进来的校花?还因此和江季野大打出手,结下无法化解的仇怨。 哇靠,莫非他是个渣男? 可他之前分明为了送他女朋友一份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去签生死状参加车赛。 裴璐瑶真是搞不懂了。 周末结束后的两周,学校就传来了消息。今年雪量大,领导人担心届时交通封堵学生回不了家过年,便提前放假。 忙碌的一堆考试,烦得裴璐瑶再没心思去想姜泽昊的事情了。 今天考完最后一门课程。 回去宿舍的路上,已经有大三的学长学姐拖着行李箱回家了,四道轮子在雪地上留下长长交纵的轨迹。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呀?”李乔西缩了缩脖子,哈出一口气,“我订了票,明天下午三点的动车。” 刘思乐接话:“我明天早上坐班车回去。” “你呢?瑶瑶,你们是一个地方的吧。” 裴璐瑶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嗯,我家在北宁区,比思乐近一点。” “那你也明天早上回家?” 她沉默了一会,才道,“看看吧,不一定。” 在离开学校之前,她还有想见的人。 突然视野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双眼泛亮:“你们先回宿舍吧,我还有点事情。” 李乔西挽上刘思乐胳膊:“那好吧,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来呀,傍晚要降温。” 裴璐瑶嗯一声,毫不犹豫朝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去。 “顾怀南!” 听见她的声音,顾怀南惊了一瞬,抬头瞥见她仿佛见了鬼一样:“……你找我有事吗?” 废话,没事她叫他干嘛! 她心里嘟囔一句,问:“江季野呢?” 至上次校选课之后,她就没有再遇见过江季野了。 “我尼玛我又不是江季野的仆从,老子怎么知道?”顾怀南很夸张地大喊大叫,“怎么每天都有人来问我江季野在哪,我他妈真服了。” 他头发几丝翘起来,看来确实气得不行。 但裴璐瑶还是不信他会不知道江季野的行踪。 她眯了眯眸打量他,那眼神却盯得顾怀南心里发慌,“……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说吧,江季野到底在哪里?”她游刃有余,从容淡定地追问。 “老子……” 不知道三个字,顾怀南愣是硬生生给咽了下去,他真心觉得操蛋了。每一回碰上这个裴璐瑶,他都感觉自己像是那刀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她宰割。 她好像手中握着他大量的黑料把柄,最特么操蛋的是,那黑料把柄还逼真得一匹,让他十分毛骨悚然。 大冬天的,他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操了声:“……算了,老子认输。” “江季野早不在南江了。” 不在南江? “那他……” “被江叔叔喊回去过年了。” 说完,有人喊他,顾怀南就走了。 在这以后,起风了。 风从树梢掠过,吹得枝叶晃动又落下一地的雪。也吹得裴璐瑶发丝更加凌乱,头顶洒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江叔叔以前做国外生意,江季野从小在国外长大。近几年搬到南江,他也才跟着回国。但江家老宅并不在南江,而在距之万里的泾都。 如果江季野回家过年,那一定是回到了泾都。 想见他一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只能等到下学期开学后。 一缕酸涩从心底渗出,很快裴璐瑶的内心就被密密麻麻的悲伤占据。 禁不住有些难过。 这个时空的第一年,她竟没办法陪在他的身边。 —— 回到宿舍。 李乔西和白琳都在打包行李箱,几个袋子堆在门口,裴璐瑶找了个落脚的位置进来。 “瑶瑶,你回来啦。”李乔西抽空瞄了她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她不假思索。 如今,这所学校已经没有她想见的人了。 “那你得快点收拾了。”白琳一边说话一边塞行李箱,“瑶瑶,帮我递下数据线。” 裴璐瑶顺手拿过桌上的数据线递给白琳。 “谢谢。”白琳充上手机嘀一声,“咱们今年算是运气好了,碰上特殊原因提前放假,不然还要等到各科考试成绩出来,挂科的还得去跟课程老师约下学期补考,约上了才准许放假呢。” 但今年因为特殊原因,各科考试成绩会在官网上发布,到时候学生只需要在电脑上约挂科补考,着实省事了不少。 李乔西笑眯眯的:“是啊,学长学姐可羡慕我们了。听说上学期就有好些学长学姐约不上,拖了很久才回家。” “……” 裴璐瑶加入了收拾包袱的行列中。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行李箱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收拾完,都已是疲惫至极,很快宿舍关灯,一片沉静中慢慢地睡下了。 裴璐瑶做了一个梦。 梦里。 是二十几岁的江季野,是原本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江季野,而不是坐着轮椅失去自由的江季野。 “江季野!” 她高兴极了,眼中似簇起一把火光,兴冲冲地跑向江季野。 就在她指尖将要触碰到他肩膀时,突然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色。 而她的手指穿过了他的身体。 “江季野?” “江季野!” …… 醒来时,裴璐瑶睡得满身的汗。 说是醒来,倒不如说是惊醒来得准确。 天色初亮,还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灰。 她在床上躺了几分钟,翻来覆去,把睡意都给躺没了,索性就爬起来了。 白琳和李乔西都是下午的票。 裴璐瑶吃过早饭就先和她们告别了。 下了宿舍楼,竟然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裴同学!”申土还是戴着那副厚重的眼镜,唯独身上的衣服裹得厚了一圈,“我六点就过来等你了。” “……你等我干什么呢?”裴璐瑶停顿一下,问道,“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宿舍在这里?” 她可没告诉过他啊。 第85章 寒假生活正式开始 申土摸了摸脑袋,略微不好意思道:“昨天在揽宇楼考完试,我抄这边的小路,刚好看到了你舍友进了这栋宿舍楼,就记下了。” “……哦。”裴璐瑶竟无言以对,“你找我有事吗?” “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他支支吾吾,红透了一张脸,“裴同学,我可以邀请你过年来我家吃顿饭吗?你是我在大学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也经常跟我妈打电话提起你,她很想见你一面,我也想带你回家让俺妈认识认识。” “咳咳咳——”裴璐瑶忽然吓得咳嗽起来。 谁知道申土在电话里都跟他妈说了什么,指不定他妈还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一去,岂不是坐实了名头,打死她都不去! “不……不了,我家里管得严,不让我随便去别人家过年吃饭的。那个……我赶车,先走了,再见。” 她仿佛碰到了什么瘟疫,生怕申土追过来,头也不回就快步拖着行李箱走了。 今天裴璐瑶没有坐班车,而是打了车回家。 上次投稿的文章,她收到了第一笔稿费。 如今,她也是有点闲钱的人了,自然不乐得提着大包小包去挤班车。 司机大叔还挺热情的,下车贴心地帮她搬了行李箱。 由此,她的寒假生活正式开始。 距离春节还有些天数。 弄堂里,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迎新。 一大早,王莉春的大嗓门就把裴璐瑶给轰醒了:“喂!裴璐瑶,赶紧起床打扫卫生,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 她揉揉惺忪的眼睛,爱答不理地抬了抬眼皮:“你怎么不叫裴晓町去打扫卫生啊?” “你弟弟还小,他哪打扫得干净。” “拜托,他都快十二岁了还不会打扫的话,你就该带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智障了。” “裴璐瑶,你怎么说话的!你就这么咒你弟弟啊!”王莉春气得嘴皮子抖了抖,“再说了,你是姐姐,多干点活怎么了?又不少你块肉!” 原本裴璐瑶是不想计较太多的,可偏偏王莉春的口气实在令人不爽。 她一下从被窝里爬起来,站在床上高高俯视着王莉春,微眯着眼睛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我不会少块肉,那么,该少块肉的人就是你和裴晓町了。” 王莉春险些气得半死,刚抬手要打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她发疯的那次,不禁内心怵了怵。 现在的裴璐瑶可不是以前随便拿捏的裴璐瑶了。 兴许以前将她压榨狠了,现在保不准把她惹急了要同归于尽。 裴璐瑶没去理会王莉春精彩的脸色,毫无商量余地开口道,“想要我打扫可以,裴晓町必须和我一起打扫。” 王莉春心里自是不舍得宝贝儿子去做这些事情,在她心里,这些家务事就统统该裴璐瑶去做,而她的宝贝儿子只要玩得开心就好。但事到如今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摆摆手,没好气地哼一声,“知道了,我会让你弟弟和你一起打扫,这下你没什么意见了吧。” 说完,王莉春转身离开,为了宣泄不满,故意很大力地嘭一下甩上房间的门。 惊得窗外栏杆上的鸟扑扇一下翅膀飞走了。 换好衣服,刷牙洗脸后,裴璐瑶下楼了。 远远地,就传来了裴晓町尖酸尖气的声音—— “我不要!我才不要跟裴璐瑶一起打扫卫生呢!妈,我不要!以前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打扫的嘛,凭什么今年要我和她一起打扫啊!” 第86章 笑容转移术 “哎呀,妈也舍不得你打扫啊,但是那个裴璐瑶跟疯了一样,非要你一起打扫,我也没办法。” 王莉春摸着裴晓町的头,温柔哄溺:“你放心,你姐姐不敢怎么样的,你随便打扫两下就好。听话,妈打完麻将回来给你买新玩具……哎哟,时间要到了,妈先走了。” 王莉春踩双运动鞋就出门了。 裴璐瑶也正好下了楼。 裴晓町剜了她一眼,冷哼哼地摆出架子:“妈妈说了,我只要随便扫扫就好,剩下的还是全部你来打扫。” 她笑笑,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拳头摆在他面前按得邦邦作响,听得裴晓町浑身鸡皮疙瘩,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你……你干嘛?想打我啊?回来我就告诉妈,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别废话,给我去打扫。”裴璐瑶一把薅羊毛似的薅过裴晓町的领子,严声严厉道,“敢随便扫扫,我就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呜呜呜……你欺负我,回来我要告诉妈妈……” “谁欺负你了,明天是阴雨天气,本来就看不到太阳。” “你……呜呜呜……” 虽然裴晓町不做人,但到底是她的亲弟弟,她也不至于对他有多大的仇恨。 “你打扫得干净,有奖励。” 裴璐瑶往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诱惑道:“想不想要?” “想、想。”裴晓町眼睛瞬间放大放亮,像哈巴狗看见一块香喷喷的熟肉,哈喇子都要掉一地了,“姐姐,我想要奖励。” “你只要好好打扫,我就都给你。” “好好好,姐姐,我一定会好好打扫的!” 裴晓町瞬间牛劲上身,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二话不说拿着抹布就跑去打扫了。 小小屁孩,轻松拿捏。 以前,都是裴璐瑶整日埋头打扫,而裴晓町坐着沙发玩游戏,如今风水轮流转。 她看电视看累了,起身去小卖部买些馋嘴的零食。 正往回家走,冷不丁一个鞭炮在她脚下炸开。 她惊叫一声,竟惹得边上房子里几个小孩哈哈大笑。 他们趴在围墙上,手里拿着炮仗和打火机,一边指着她夸张地笑抽了:“快看她,糗死了。那么大人了,还被鞭炮吓到!” “就是!比我还胆小呢。” “……”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笑声,裴璐瑶心底已经是不舒服了,但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小朋友,你们突然这样扔出炮仗的行为是很危险的,万一不小心炸到别人怎么办?” 几个小孩又笑了起来。 为首一个看着应该是孩子王,他不以为意地嗤一声:“这炮仗又不会炸死人!再说了,我们在自己家门口放得好好的,是你自己走过来被炸的,那是你活该,关我们屁事啊!” “就是就是。”其它小孩附和连连。 之间,又一个炮仗在她脚下炸开。 小孩笑声再一次汹涌来袭。 第一次分明故意的,特地在看见有人过来时才扔出的炮仗。 第二次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裴璐瑶一下火气攻上心头,今天不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来一点教训,她裴璐瑶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她咬牙切齿一句:“死小孩很爱放鞭炮是吧,好啊,老娘这就让你们放个够!” 她转身又回到了小卖部。 几个小孩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心上,还以为她是落荒而逃,纷纷哄堂大笑。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笑容转移到了裴璐瑶的脸上。 第87章 走熊孩子的路 “哇……哇靠,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好像是……鞭炮?” 不错,裴璐瑶手里拿着的正是好几串大串鞭炮。 她擦开打火机,火光印在她的脸上,照出冷漠的笑。 为首孩子王咽一下,颤颤巍巍指着她:“你……你是要炸死我们吗?你敢吗?警察叔叔马上就来……” 下一秒,裴璐瑶点燃鞭炮串直接扔了过去,伴着噼里啪啦的炮声,还有小孩抱头四处逃窜的尖叫声。 一串又一串炸开的鞭炮接连扔了出去,烟雾缭绕,烟味弥漫,整个小巷震耳欲聋。 此情此景,用一个字概括—— 爽! 当然了,裴璐瑶也不是小孩子,她有分寸,没把鞭炮真的扔进围墙里,只是扔在了门口。但那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干完一切的她爽歪歪地回了家。 正当她吃着小零食看电视悠哉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热闹哄哄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王莉春的一声怒吼:“裴璐瑶!你赶紧给我滚下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不掉。 裴璐瑶无所谓地抓了一把瓜子下楼。 门口站着孩子王那个小孩,他身旁多了一位妇女,妇女烫着一头短短的卷发,远看像壮壮妈,近看还是像壮壮妈。看着应该是小孩的妈妈。 此时一副来者不善的口气道:“天杀的,我家小孩说,就是你们家裴璐瑶在我家里放了好多鞭炮要炸死他和他几个小伙伴。哎哟喂,我在厨房炒菜着给我吓一大跳,以为打仗了呢!你说说王莉春,这事你们要怎么负责?” 王莉春脸上赔着笑,不停道歉:“你别气你别气,我一会就收拾裴璐瑶,让她给你儿子好好道个歉!看看小孩喜欢什么,我买给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 裴璐瑶嘴里还嗑着瓜子,声音含混不清:“找我干嘛?” 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吃瓜模样。 小孩妈妈一手叉着腰,一手盛气凌人地指着她,口气极冲:“你就是裴璐瑶啊?我儿子说,你拿鞭炮炸他,是吗?” 她耸耸肩:“是啊,鞭炮我放的,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炸我家小孩你说怎么了!” 相比小孩妈妈的暴躁,裴璐瑶表现得特别平静:“我在马路牙子放的鞭炮怎么了?咋了,那路是你家开的吗?还是说,在路边放鞭炮犯法啊,那你报警呗。” “你——”小孩妈气得满脸通红,转头指向王莉春,“王莉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你听听,说的是人话嘛!还有天理了没有!” “抱歉抱歉,都是我平时管教不周。”王莉春弯着腰赔礼道歉,一把掐住裴璐瑶的手臂,咬牙警告道,“裴璐瑶,我就出去打麻将一会你就给我惹事!别再添乱了!赶紧给人道歉!” 隔着冬天厚厚的衣物仍旧从手臂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可见王莉春掐得有多用力了。 “你不问问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凭什么就让我道歉!”许是被掐得疼了,或是情绪突然的上涌,裴璐瑶眼眶蓦地有些红了起来,“是那几个小孩先拿鞭炮炸我的!他们说,炸死我也是我活该,所以,我反击又有什么错呢!” 所有事情,在王莉春的眼中,一切都是她的错。王莉春从来不管真相如何,只会一味地指责批评她,因为根本就不在乎她,她的委屈一文不值。 活了三十一年,裴璐瑶看清了很多东西,也早就不稀罕什么母爱了。可是,就好像结痂的伤口再次被划破,血流了出来,依然会有痛的感觉。 王莉春开口想说什么,小孩妈就操着大嗓门插进话来:“哎哟哟,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哦,童言无忌,他们又不是故意的。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都这么大了,斤斤计较干什么,不能让着点小孩啊!” “是啊,你都这么大人了,是非还分不清楚嘛,还跟着胡闹!”哪怕得知真相,王莉春仍然没有站在她的身边为她挡风遮雨,甚至还背刺了她。 裴璐瑶冷笑一声,没理会王莉春,而是看向了孩子妈,眼底挂着一抹嘲意,“哎哟喂!你也知道自己家小孩不懂事啊!怎么?大人都死绝了,所以家里没人教是吗?” “你——” 她嘴快接连输出,丝毫不给孩子妈张嘴的机会:“我纠正一下,你家孩子不懂事,我可懂事着呢,从来不跟熊孩子计较,你看,我都没有动手打他!他炸我,我就炸他呗,不是很公平吗?” “还有,大妈,如果我不懂事的话,你也不懂事吗?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跟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斤斤计较什么,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嘛。” “你——”孩子妈气得头顶都要冒火了,脸色黑得跟吃了屎一样,想骂出口,却又被自己的话术噎得死死的。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走熊孩子和熊孩子家长的路,让他们彻底无路可走! 第88章 见到我,你就这么开心? 小孩妈见自己说不过裴璐瑶,又转头指向王莉春,语气幽怨至切:“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小辈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亏得还是大学生,竟连一点礼数规矩都不懂!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王莉春脸上仍是赔着笑,她心底清楚裴璐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唯命是从的裴璐瑶了,跟被人夺舍了似的。但如今在外人面前,她断然不能丢失了面子,叫外人以为她管教不了自己的孩子。 于是,王莉春也顾不得裴璐瑶会不会又像上一次那样发疯,再次强硬命令道,“裴璐瑶,差不多行了,赶紧给人道歉!” “我不。”裴璐瑶双眸冷清,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你……” 机车轰鸣乍然在巷子之间迸开,声音巨大,将王莉春的骂声淹没在其中。 此时冬日薄云阳光洒进狭隘的弄堂里,折射出一道落拓不羁的身影。 黑色皮夹克,棕色长靴。 少年摘下头盔,反手将它支在后视镜上,甩了甩被头盔压得凌乱的黑发,长腿迈下机车,向着裴璐瑶走来。目中无人地笑了笑,痞气十足,“怎么?被人欺负了?要不要我帮你?” 裴璐瑶愣了愣,随即惊喜道:“姜泽昊!” 他唇角淡扯着,略略玩味,“见到我,你就这么开心?” 是啊,很开心! 其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姜泽昊了,听姜奶奶说,为了筹备学费和医疗费用的事情,他早出晚归地兼职多份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寒假之后,她压根就没见过他。 今天,是第一回。 挺出乎意外的。 然而更让裴璐瑶觉得惊喜的是,他的出现,就好像雨天中突然出现在头顶的一把伞,顷刻遮住了所有寒凉。 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她的背后也有稳稳的靠山。 “你说得对,我是被人欺负了,你帮我。”她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并将来龙去脉都告诉给了他。 中途她不忘夸大其词了一番,将自己描述得可怜兮兮。 姜泽昊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这熊孩子家里没人教,那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你……你要干什么?”小孩妈见对方是个高大个男生,哪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立马焉儿吧唧的。 “不怎么。”姜泽昊玩世不恭地撩了撩眼皮,“只不过呢,我这人脾气比较火爆,动作也比较粗鲁,教起别人做人,免不了是要断胳膊断腿、瞎只眼睛什么的。” 后面几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听得人心惶惶。 早闻北宁区弄堂里住着一个机车少年,是个什么职校的老大,经常和街头混混打架斗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机车少年。 小孩妈想象了一下他话中的场景,断胳膊断腿瞎只眼睛什么的,简直太血腥了!不由打了个寒颤,从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几个字来:“不……不用了。这事……算了,我……我这就带小孩回家好好管教!” 说完,她一把薅住小孩的衣领,生怕被追上似的,兔子般飞快地逃走了。 第89章 你男朋友? 姜泽昊没有久留,他抽空回来一趟只是为了取件东西。 东西拿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随着机车轰鸣的远去,漫天漂浮的尘埃也渐渐落定。 方才一直不吭声的王莉春这时一脸八卦地凑上来,用着打探的语气问道:“那男生是谁啊?不会是……你男朋友吧?”王莉春自顾自说得越发起劲:“玩机车的家里应该都很有钱吧?他爸爸妈妈干什么的?你和他父母见过面没有?人家对你满意吗?有说什么时候要娶你入门吗?彩礼是多少啊?少了可不行,你千万不能答应啊!虽然咱家不富裕,但彩礼也是绝对不能少的!对了,你有告诉他们你还有个弟弟吗?” 一连串问题跟放屁一样,难听又惹人发笑。 裴璐瑶懒得搭理,翻翻白眼抬脚就要进屋,却被王莉春猛地拉了一把手臂,呵斥一声:“干什么你!我是你妈妈,没听到我问你话呢!” 她倏然顿住脚步,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懒散开口道,“不啊,他们家很穷,穷得连一锅大米都买不起了。你看到的那台机车,也是他找老板借的。” “什么!”王莉春脸色大变,“这么穷你图什么啊!真是读书读傻了啊?赶紧分了!听到没有!” “够了!” “从小到大,你就想让我找个有钱人好接济你和裴晓町是吧。你究竟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裴璐瑶突然觉得特别烦躁。 她实在厌倦了这个偏心至极的母亲,也厌倦了这个逼仄阴湿的弄堂。 她甚至自暴自弃地希望下一场前所未有的雪灾将这里所有的一切全都覆盖淹没。那样就好像能够抚平过往在她心中留下的伤痛了。 裴璐瑶闭了闭眼,将愤怒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再睁眼时,那一双眼眸尽是冰川山河般的漠然。 “血缘关系上,你是我的母亲,可在我心里,你不是。” 字字决断,如同一把出鞘锋利的剑,所向披靡。 “你……你怎么敢的?”王莉春懵了一会功夫,霎时指着她破口大骂,“真是翅膀硬了你!谁把你养这么大的,是老娘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养大的!你个忘恩负义的不孝东西!白眼狼!我真是悔恨啊,当初怎么不把你掐死在摇篮中得了!” “喂,裴璐瑶,你跑哪去!回来!老娘还没骂完呢!” “……” 裴璐瑶一路狂奔跑出弄堂,直到再也听不见王莉春的声音才停下来喘息。 她竟跑到了北宁公交站。 冬日里,身上穿得厚,跑起来特别累,她靠着站牌缓了缓口气。 正好有趟班车驶过来。 她啥也没想就上了车。 直到坐在座位上,瞥眼看见流动的城市风景,她才蓦然回过神来,自己要去哪里呢? 想了想,她就想起了陈梦怡昨晚刚跟她提起的那家新开在十二街的蛋糕坊。 心情不好,就该吃点甜品。 打定主意后,她就在十二街下了车。 只是没想到,就在她下车的瞬间,天空忽然落了雪。 雪下得并不大,稀稀疏疏地铺在树梢上、地面上,还有人来人往的身上。 正值寒假期间,街上很多人,店铺也都开张着,到处都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氛围。 第90章 她永远最想见的人 新开张的那家蛋糕坊并不难找。 抬头望过去就看得见街边一道簇着蓝粉色花团的拱门,及两只充气的揽客小人随风摇晃,特别惹眼。 深灰色门牌,宽阔的三个门店。 透明橱窗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包和蛋糕,货架下方是一盏盏照明灯,打亮了整个橱窗。 隔得老远,似乎都能闻到面包的香味。 裴璐瑶两步并作一步小跑过去。在门口停下,抖了抖肩上的落雪后推门而入。 门上的风铃被带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悦耳。 一股混着甜味的香气慢慢蹿入鼻腔,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店里人很多。 她特地寻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专心打量货架上精致小巧的糕点和甜品。 风铃声遽然又是一阵清响。有人推门进来。 裴璐瑶正低头看玻璃柜里颜色清新的马卡龙,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瞬间凝住了目光。 后一秒,她欢天喜地。 下午时间,阴天,天色暗淡。 蛋糕坊里却亮如白昼,照明灯仿若璀璨星辰。 江季野推门而入时,从茫茫白雪中走进来,黑色大衣上还染着星点的细小雪花。 修长的手指握着门把,松手之际风铃又叮当当响了一声,门合上了。 少年那张几乎完美的侧脸轮廓清晰明朗,高挺的鼻梁在身后的灯光下似镀上了一层柔光,嘴唇轻抿着,看不出喜怒。 他站得笔直,身形欣长,脚下的马丁靴尽显张扬恣肆,扑面而来的桀骜不驯。 高挑的个子,极好看的脸蛋,让他一踏入这里,就备受瞩目。 可他本人却没有这个自觉,眉目清冷,对周遭的目光视而不见。 大概是从小就习惯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了。 “好帅啊!要不要去要个联系方式啊?” “……” 裴璐瑶旁边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还时不时花痴地尖叫几声。 她再没有心情去欣赏刚才颜色漂亮的马卡龙了,好像在江季野出现的那一刻,世界就突然成了一片灰色,唯独他浓墨重彩。 甚至她无比庆幸之前和王莉春闹了别扭,让她最终坐上班车来到了十二街的这家蛋糕坊。 她无法再压抑自己激动兴奋的情绪,划开腿大步向他走去,开口时,嗓音是自己也无法克制的颤抖:“江季野!” 那声音太过惊喜,有些破音。 但不妨碍江季野听见了。 他闻声偏头望过来,狭长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含了几分漫不经心,“是你啊,裴璐瑶。” 自己的名字从爱人口中说出来,是世界上最短的情话。 裴璐瑶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听,挺普普通通的,但被他用沉哑低柔的嗓音念出来,却莫名好听至极。 她拉着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按理说,他应该在万里之远的泾都。 在开学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南江市的。 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么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不是别人,正是她日日夜夜所想念的江季野! 是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最想见的人! 第91章 我的大小姐,别哭了 江季野低眸,对上她亮晶晶的一双眼,挑了挑眉,“我又不是死了,怎么见不到我?你咒我死啊?” “我没有!”裴璐瑶猛地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淋漓,一时慌乱得不知所措,“我……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突然见到你太激动了,有些着急,我是想说,我没想到在开学之前,还能在南江市碰到你……我问过顾怀南了,他说你已经被江叔叔叫回去过年了,现在你应该在泾都,而不会出现在南江……”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眼眶一红,眼角酸涩,泪水像是卸匣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今天受了一天的委屈,她都不曾想哭。 可此时此刻,就因为江季野的一句话,她委屈至极,泪如雨下。 她永远忘不了。 笼罩在暮色下的别墅院外拉起了一层层的警戒线,江季野的尸体被盖上了白布抬出来。那些身穿警服的白人警官想要抬走他的尸体,她拼命阻拦。 可他们只是对她说,他已经死了。 她看见,他垂落在白布之外的手毫无生息,惨白得吓人。她想像往日一样去牵他的手,可他的手却再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只有刺骨的冰凉,如同他指间的戒指。 她原以为那天早上她会收到美味的披萨订单,但她收到的却是江季野死亡的消息。 这是她的梦魇。 她无法接受江季野的死。 无数个凌晨,她次次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额头上身上全是汗。 “我……开玩笑的。” 江季野亲眼看着她原本晶亮的一双眼瞬间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眼泪更是决堤而出。他怎么都想不到因为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会让她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一时给懵逼住了,好半会才意识到要去安慰她,“你……别哭了。” 可少女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哭得更惨了。 周遭三三两两的视线投过来,已经有人议论纷纷。 “我靠,看长得那么帅,原来是个渣男啊!” “女朋友哭得那么伤心,跟木头杵在那里,都不知道哄一下。” “……” 江季野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他捏了捏眉心,无奈地叹口气,“我的大小姐,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随便开玩笑了。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他指了指蛋糕坊里的所有甜品。 裴璐瑶哭得眼睫毛湿漉漉的轻轻遮住眼眸,她摇摇头:“我不想吃。” “……”不想吃你来蛋糕坊干什么? 换做往日,江季野肯定是毫不留情面地回怼过去。 但现在他正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地问,“那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都答应你。” 裴璐瑶吸了吸鼻子,顿时停住了哭泣,眼睛又大又亮地看着他,声音是哭过之后的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真的吗?” 听进江季野的耳里,倒显得几分可怜。 尤其她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欲落不落的泪珠,模样更是又可怜又可爱。 他缓缓低下头,伸出的指尖轻轻拭去她那颗泪珠,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痕。 “真的,本少爷从不骗人。” 他指尖的温热虽然很快抽离,但那份温柔却像一颗甜蜜蜜的糖果一样留在了她的心里。 起伏不定的胸腔内,心脏一寸一缕剧烈地跳动着。 讨厌! 江季野明明知道她喜欢他,还这么诱惑她! 她哪里抵抗得了! “好,我要你陪我去游乐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