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比我小2》 第十一章 凉拌豆芽 一个星期以后的一天。 “呃……” 从一个小时以前开始,恩谦就不停地在挠头。 我也跟他一样歪着头苦苦思索着。 一个小时以前,我们开始翻看跳蚤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搜索着可供选择的方向。没错,恩谦终于辞去了夜总会的工作。可是说实话,我目前还不确定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该怎么样,总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有种夺去了他的工作的感觉。 “豆,你觉得去加油站上班怎么样?” “轻松吗?” “傻瓜!这世界上哪有轻松的工作?”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份轻松点儿的工作啊!” “嗬,看把我们豆儿激动的!还没说什么呢,怎么气得鼻孔都变大了?别吓人啊!” “什么啊!我什么时候鼻孔变大了?” “哇,鼻子又动了,好厉害!” “讨厌!坏恩谦!” 其实,我是因为觉得丢脸才喊这么大声的。居然说我鼻孔变大?这个恩谦,说他是捉弄人的高手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哦,对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事,恩谦拍了一下脑门儿,眼睛也开始放光。我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去餐厅打工怎么样?” “餐厅?” “olive!我去问问庆硕哥?” “olive?” olive……就是不久以前我形象扫地的那个地方?为什么是那儿?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顿时全部复活并向我袭来,荷娜朋友的形象也格外的清晰。 “庆硕哥是什么人?” “就是那儿的老板啊。” “老板?就是每天都站在门口的那个?” “对!上次你见过他的,还记得吧?” “嗯,记得,清楚得很。” 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的恩谦在打电话,看样子是在打给那个叫庆硕哥的人。难道他真想去那个餐厅工作?不要啊! “庆硕哥,知道我是谁吧?阳光小弟!” 不是吧?!恩谦得意地笑着,得意的程度让我看了都替他脸红,这副表情还持续了好长时间。“阳光小弟”这个称呼居然真的管用,看样子对方听出了是恩谦。 “你那儿需不需要人?” “什么?需不需要人?你想过来帮忙?只要你肯来,我当然高兴啦!今天过来不?什么时候开始做?一定得过来哦,一定!” 不会有人比现在的恩谦更得意了。他大概是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即便是站在我这里,庆硕哥的声音也听得很清楚。 “知道我是高薪一族吧?我明天就去!” 挂断电话以后,恩谦满脸得意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被他的表情搞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见我没有反应,恩谦突然摆出要做俯卧撑的姿势,背过一只手,一上一下地做起了单手俯卧撑。当然,一边做一边还不忘出声地数着: “一百万零一,一百万零二,一百万零三,一百万零四。” 这种时候让我有什么办法?! “豆,我帅吧?” 绝对不能回答“没有的事儿”之类的大实话,否则的话就等于惹祸上身。 “嗯,很帅啊。” 整个晚上,恩谦都不停地哈哈哈地笑着,一副满足状。 第二天一起床,恩谦就急急忙忙开始洗漱。他穿了一条棉布裤子和白色短袖上衣,看上去简洁干练。好奇怪,为什么他随便穿什么都这么好看呢? “豆,干吗呢?快来洗漱!” “我干吗要这么早洗漱?” “因为你也要去啊!” “我也要去?” “你见过不放香油的豆芽吗?” “什么?” “快点洗漱!我最讨厌凉拌豆芽里面不放香油了!” 又是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不过我还是快速洗漱完毕,跟恩谦一起去了olive.刚一进门就跟老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我尴尬得要命,低头紧跟在恩谦身边,就像一只贴在大树上的知了。真希望不要再碰到他的目光。 “来啦?宰英也来了啊,好久不见。” “哦,是啊。您好。” 我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回了一句。 “从明天开始就能来上班了吧?下午两点到晚上十二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可是……” “可是?” “得让豆跟我一起来。” “什么?” 吃惊的不仅仅是老板,我也丝毫没有心理准备。这是哪出跟哪出啊?太荒唐了吧,怎么突然扯到我头上来了?我为什么要来? “其实,我这儿一个人就够了……” “你见过不放香油的豆芽吗?” “什么?” 不出所料,老板也是云里雾里,跟我的反应如出一辙。恩谦搞起怪来没有人受得了…… “我回头向上面的人问问看吧。” “多说两句好话哦!” “知道啦。” “那我先回去了。从明天开始,就看我和宰英怎么把olive的生意搞火吧,哈哈。” 恩谦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把话说得这么大,到时候生意要是不火可怎么办?真搞不懂他哪儿来的这种自信。 从南门回来三个小时以后,庆硕哥打来了电话,让我们两个明天下午两点钟过去上班。 “哈哈,果然没错,有豆芽的地方就要有香油。” 豆芽是恩谦,香油是宰英,我们合起来就是一对凉拌豆芽情侣。 什么跟什么嘛!只有恩谦这个傻瓜想得出这种东西。 第二天一早,我和恩谦匆匆忙忙吃完了早饭,便同去olive上班。他从起床开始一直心情不错,不停地自言自语。偶尔瞄一眼他的口型,发现他原来又在说什么我鼻孔变大之类的鬼话。 “庆硕哥,我来了。超人气之王来了!” 恩谦夸张地为自己的到来造势。见他这个样子,我只有听之任之的份,因为他的气势已经盛得让我失去了阻止他的信心。老板递给我和恩谦每人一件黑色围裙,后面的整整三个小时,我们都在接受进店教育。 “要时刻保持微笑,懂吗?态度一定要好!” “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肱四头肌!哈哈,肱七头肌!” “金恩谦!” “哈哈,我是著名的肌肉男!”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微笑专家,哈哈!” 我不禁开始担心,这样下去他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吧?真的不是一般担心呢!虽然他一直都在笑着调侃,可是一想到初次见面时的情景我还是会觉得害怕。想当年他恐吓我的时候多恐怖啊,救命!就在这时,门叮的响了一声,进来四个女生。我顿时开始发抖。本来应该热情地迎上前去,可我却本能地想逃。恩谦倒是很自然,拿起菜单向女生们的桌前走了过去。更有甚者,他居然笑得格外灿烂地跟女生们对起话来。怎么可能!真没想到恩谦竟能这么快就把微笑和热情战术应用到实际中去。女生们都开心得合不拢嘴。不,怎么可以这样?喂,没看到我还在这边吗?我才是他的女朋友!这个男生是有女朋友的人,别被他的微笑骗了,各位女同胞! “哈哈哈!庆硕哥,看到我的实力没有?” “嗯,不错。” “等着瞧吧,这几个人以后至少每周会来三次!” “哼,伪装者!” 在天下第一的恩谦面前,我不由得撅起了嘴巴。看到我这副样子,庆硕哥在一旁笑得捂起了肚子。不好,这可怎么办?我好像有些反应过度了。 “哼,小气鬼!” 恩谦居然也跟着学我的样子,讨厌!可是,他学得实在太可爱了,都让人没法生气。为什么他在我面前总是这么可爱呢?四个女生一直在盯着恩谦,还时不时地低头议论几声。趁恩谦去其他桌服务的空,其中的一个女生举手示意了一下。没办法,我只好亲自出马了。 “服务员!” “您好?” “刚才那个男生……” “哪个?是说恩谦吗?” “哦?他叫恩谦?” 唉,真是恨死我这张嘴了!糊涂,太糊涂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名字告诉她们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叫恩谦吧。” 我竭尽所能地补救着,希望能给自己的防守加分。可是这似乎幼稚了一点吧?白痴尹宰英! “他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 “对啊。” 八只水汪汪的眼睛同时期待着我的回答。天哪,我觉得自己要疯掉了!面对着这些眼睛,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我就是他女朋友”之类的话。确切地说,我甚至连他有女朋友这种话都说不出口。 “这个嘛……我今天才开始上班,还不太清楚。” 说得出口的只有这些。还好这个回答还比较有智慧含量,我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恩谦当什么微笑专家了,居然现在就有了这么强的反响,绝对不可以!我不声不响地走到恩谦背后,趁着没人注意用力地掐了他的后背一把。 “啊!” “哼!” “干吗,怎么了又?” “我决定开始讨厌了!” “讨厌谁?” “讨厌恩谦你!” “我怎么了?” “就是讨厌!” “啊!” 我把激动的恩谦留在原地,又不声不响地走开了。那四个女生又开始举手示意,把恩谦叫了过去。几个人不知在说什么,居然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随后恩谦又给她们秀了秀手上的戒指,那枚跟我同一款式的情侣戒指。莫非他在告诉她们那是跟女朋友一起戴着的戒指?还是在告诉她们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呢?我好奇得不得了。看到恩谦的戒指,女生们满脸的失望,反而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恩谦又回到了我身边。 “哈哈哈哈。”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照实说了。” 照实说?果然是告诉了她们自己有女朋友了的事。呵呵,各位同学,他的女朋友就是我哦!我就是恩谦的女朋友。哈哈哈!可这种欢喜只是暂时的。 “我说我已经结婚了。” “啊?” “你现在是有夫之妇哦!” 我的脸迅速红了起来。这个恩谦,真拿他没办法,平白无故怎么扯到结婚上去了?就算真的已经结婚了也不用这么冒失吧。如此无厘头的人除了恩谦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话虽这么说,可是我的心情并不坏,嘻嘻。虽然从两点一直工作到了十二点,可我却不觉得很累,也许因为是和恩谦在一起的缘故吧。明天尚熙说好了会来,泽勤和南植也说要过来。 “辛苦了。明天见吧。” “庆硕哥,估计从明天起,寄到店里的信会堆成山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会有很多人感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把明星金恩谦请到店里来啊,哈哈!” “宰英,赶紧带恩谦回家去吧。我的头都要爆炸了。” 恩谦变成了鬼话大王。我连忙拉起鬼话大王往家走,可一路上大王的鬼话攻势并没有结束。 “宰英,你知道一首叫《小山羊》的歌吗?” “名字挺耳熟,怎么唱来着?” “蓝蓝天空下,绿绿草儿青。” 哦,对。想当年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还狂迷这首童谣呢!我一阵兴奋,跟着恩谦一起唱起了童谣。寂静的南门大街上,一男一女边走边大声唱着童谣。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实在很喜欢这首歌。 “雨滴落纷纷,脸儿阴沉沉。找妈妈,找爸爸,脸儿阴沉沉。一心只期待,太阳露笑颜。跺跺小黑蹄,甩甩细尾巴。哐哐哐,沙沙沙,快乐小山羊。”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恩谦用力摇着拉在一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小山羊》。突然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不觉笑了。 “哈哈哈。” 今天店里格外的忙,客人比平时的两倍还多。老板大哥用欣赏又满意的目光看着恩谦。糟糕,看来恩谦的得意会比从前更甚几分。 “宰英!” “哇,尚熙来啦!” “哈,还别说,你系上围裙以后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哼哼,那当然了!” “人挺多的嘛!” “嗯,今天是比较多。泽勤和南植呢?” “他们说会过来的。” 我拣了一张最近的桌子把尚熙安顿好。恩谦看到尚熙以后嘻嘻一笑,小幅摆了几个姿势展示自己的围裙造型。奇怪的家伙。 “宰英,你还住在恩谦家?” “是啊。怎么了?” “已经三个星期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啊?” “不回!这个假期我都要跟恩谦一起!” “你想过没有,你现在所在的南门可是水原的中心地带,要是碰到宰媛该怎么办?啊?” “宰媛?” 对啊,这一点我还真没想到。宰媛平时就经常在南门附近出没,这样下去很容易就会撞见的。被宰媛识破的那天肯定将成为我打道回府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回去以后我极有可能会当场壮烈的。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等死。 “迷糊大王,没想过这么多吧?” “哈,哈。” 我平静的心情被尚熙的几句话搅得粉碎,变成了一团乱麻,又憋闷又紧张。只要一听见开门声就害怕是宰媛,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让别人看见。 两天以后,终于还是出事了。当时客人出奇的少,我和恩谦忙里偷闲刚刚轻松一会儿,门猛地被推开,进来了两个小鬼。不会吧!两个小鬼进门的瞬间,我差一点没惊得气绝身亡——那两个人竟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宰德和宰植!不会吧!宰媛和民永哥随后居然也进来了。啊,怎么会这样!我吓得赶紧冲到厨房,躲了起来。这几个人怎么好端端的都跑到南门来了,而且放着那么多餐厅不去,还偏偏选中了olive?还好,另外一个女服务员过去帮他们点菜了。趁点菜的空,我打听到恩谦在二楼,便疯狂地冲上去找他。 “恩谦,恩谦!” “怎么了,豆?” “你,你现在千万不要到一楼去,绝对不行。别下去哦,恩谦!” “为什么?谁来了?” “宰媛!宰媛和我的两个弟弟都来了!” “是吗?那我得去打个招呼啊!梳子哪儿去了?” “恩谦!” 恩谦的反应还是那么另类,边说还边照镜子整理起了头发。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惊慌失措,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家里人都以为我去旅行了呢,不是告诉过你吗?要是被发现我在水原,而且就在南门,只要宰媛回去跟我妈一说,我马上就得回家。明白吗?你就这么想把我赶回家?” 似乎对我的话表示认同,恩谦不住地点头。 “反正我只要不去一楼就行了,是吧?” “嗯!” “那你呢?” “我也得待在二楼啊,总之我们两个人都只能先在这儿避避风头了。” 我的权宜之计瞬时就化为了泡影。老板大哥上来抱怨一楼没有人,让我和恩谦两个人都下去。oh,mygod! “宰英!” “呃,老板……”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千万别那么大声叫我的名字,求您了!” “为什么?” “哎呀,拜托!回答也不要那么大声嘛!” 把一头雾水的老板大哥扔在一边,我拣了个离宰媛他们的桌子最远的地方站好。可是民永哥总是不停地举手叫人,肯定是宰植和宰德又要点什么东西了。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鬼!不过说实话,看到他们还是挺开心的。 他们点的东西总算上齐了,只要再坚持四十分钟,我就可以安全过关了!可这四十分钟在我的感觉中就像十个小时那么漫长。 “宰英,那个男的是谁?又不太像宰媛的男朋友。” “就是一个哥哥啊,小时候住我们家隔壁的。” “那个男的不会喜欢上你了吧?” “啊?” 嘴巴不太听使唤。我怎么也没办法告诉恩谦有关那次逼婚危机。 “哟,怎么害怕得直发抖啊?” “害怕?谁,谁害怕了?我又没什么心虚的事,坦坦荡荡有什么好害怕的?” “哈,还狡辩!这样看来肯定是有过什么事。” “没有啦……真的没有嘛,恩谦你好奇怪啊!” “宰英,快擦擦汗吧,都流下来了。” 丢脸的极至是什么滋味,我这下算是知道了。其实完全可以照实说的嘛……反正我又不喜欢民永哥,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我干吗要这么辛苦,还落得个说谎的恶名呢?脑子怎么就这么不灵光呢?唉!恩谦认真地观察着民永哥。 “人长得不错嘛,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应该在公司上班,也还蛮有钱的样子……可是却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奇怪。” 怎么全都被他看出来了?恩谦的观察力真是可怕,我觉得自己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想起来了,有一次你去我们学校的时候坐的是一辆黑色的车,还说那个人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没错,就是那个人。对吧?” 好厉害的记忆力!连我都快记不起的事情,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恐怖的恩谦。 “他多大了?” “二十六岁。” “哦。” 话音刚落,刚才还老老实实吃着饭的宰植突然站起身,朝我和恩谦的方向跑了过来。不是吧,等一下,他干吗往这边跑?怎么回事?宰植,大姐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不要乱跑。在这种餐厅里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到底怎么了? “宰植!” 民永哥和宰媛一起喊了起来。可是宰植却像中了邪一样,径直跑过来抱住了恩谦的右腿。oh,mygod!就在恩谦旁边的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转过身背对着宰植,紧张地用力搅着手指,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听宰植说: “哥哥,还有泡菜吗?” “啊,是恩谦!” 托宰植的福,恩谦到底还是暴露在了宰媛眼里。遇到这种防不胜防的突发事件,恩谦只好端了一盘泡菜送到他们桌前。宰媛在拉着他问东问西。恩谦,千万不要说什么奇怪的话哦!正是因为太了解恩谦的性格,我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墙壁。 等贴到墙壁上以后,我开始慢慢向他们的桌子靠拢。 “这么说,她也没联系你?” “哇,宰媛你变漂亮了嘛!” “是变漂亮了啊,那不是很正常?她没联系你吗?” “哎,这两个小家伙是谁啊?” “是我弟弟,双胞胎,可爱吧?你也没有她的消息?” “这位又是?” 我早预料到会这样。被问到就应该干脆点儿回答嘛,为什么总是避而不答呢?不对,也有可能不是在回避。以恩谦的性格,他也有可能装做没听见对方的话,绝对有可能。 “恩谦,快问好。这位是民永哥。” “您好,我叫金恩谦。” 因为背对着他们,所以我无法看到他们的表情。虽然我很想转过头去看看,可是又怕撞到他们的目光,只好作罢。 “我叫李民永,认识你很高兴。” “客气。” “以前听宰英提起过你的事情,今天近距离一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风度呢。” “您过奖了。” 怪事!恩谦居然没表现出丝毫的得意,而是跟平时截然相反,谦虚客套了起来。真不敢相信! “最近见过宰英吗?听说她一个人去旅行,已经三个星期没有消息了,她父母都非常担心……” 唉,到底还是躲不过。 “啊!啊!我认识这个哥哥!” 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地疼宰植!实在是太可爱了,多亏他这一声喊,总算是躲过了危机。 “我以前在大姐手机上看到过照片!” “嗨!” “你好帅啊,哥哥!我好喜欢你!” “还是你有眼光!”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喜欢哥哥!” 宰德也不甘示弱。 “好,以后我罩你们!” 罩什么罩?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过我总算根据不太充分的例子归纳出了一点:恩谦似乎只在他喜欢的人面前犯自恋的毛病。 “性格也不错嘛。” “您过奖了。” 对待民永哥,则是清一色的“过奖了”。我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隐隐地开始讨厌民永哥的存在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好,宰媛站起来了!逃跑,赶紧逃跑!可我实在太心急,明明知道餐厅地板上有门槛却还是绊在上面,摔倒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大字形。不是吧,老板大哥怎么跑来了? “宰英,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千万别再这么大声喊我了。” “这不是看你摔了着急嘛,快起来!” “我不是宰英。” “宰英,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感到了一缕灼人的视线,不用说正是来自宰媛的。宰媛,拜托你装做不认识我转身走开好不好?姐姐保证以后送你一份大礼!就算看到了也要当做没看见哦! “奇怪,怎么有点儿尹宰英的味道?” 宰媛自言自语道。糟糕,这下惨了。都怪老板大哥!但出乎意料的是,宰媛竟然装做没有认出我的样子,一声不吭。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他们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哥哥,以后一定要来我家玩儿哦!” “好,肯定去。” “哥哥,哥哥,千万不能把宰植忘了啊!” “还有宰德,还有宰德!” “宰植,宰德,我们下次见面一起玩儿吧!哥哥不会忘了你们的!” 宰媛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我深深地低下了头,躲避着她的目光。一群人终于出了门,我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包围着。 “豆,下个星期一起去见我的弟弟妹妹吧。” “啊?” 认识以来第一次,这是恩谦第一次提到他的弟弟妹妹。 “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现在都在其他地方上学。还有一个是踢足球的,厉害吧?” “哇,真的啊?好厉害!这么说,你要带我去见他们?” “嗯,哈哈。” “宰德和宰植都对你很好呢。那两个家伙轻易不会喜欢别人的,今天居然这么崇拜你,好意外啊!” “小孩子就是眼光高,只有对我才会这么好的,哈哈。” “今天好奇怪,居然什么都没说。” “什么?” “没什么,没事。” 到了晚上十二点,是下班的时间,我和恩谦并排走在大街上,心中浮起一种满足感。今天似乎过得格外的快,也许是因为被宰媛搞得精神太紧张了的缘故。可奇怪的是,宰媛这一沉默,反倒让我觉得心里没底。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如此心神不安呢?难怪都说犯了罪的人一辈子都过不踏实呢。 “豆,要是时间过得再快些就好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 偶尔看到恩谦认真起来的时候,我竟会感到一阵恐慌,正经果然不适合他。恩谦略带尴尬地笑笑,用手拨弄着我的头发。虽然他没说什么,可我总感觉到他有些忧虑。还是宁愿看到他乱开玩笑傲慢自大的样子。终于来到了家门口,就在恩谦掏出钥匙插到门上的瞬间—— “宰英!” 回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啊,我的妈呀! 我实在没有办法不感到恐慌和惊讶。 喊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民永哥。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宰媛,是宰媛告诉他的? “民永哥……” “跟我说两句话可以吗?” 我本能地看了看身边的恩谦,他却一个人先进了家门,把我扔在了门外。这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我没想到恩谦会躲进去,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住在男朋友家?” “嗯……对。” “所谓的旅行,原来就是到男朋友家里来?” “嗯……对。” “你男朋友的父母同意了吗?” “出……出差了。” “嗬,他父母都出差了?” “嗯……对。” 民永哥一副觉得很荒唐的语气,让我没办法继续回答。可是,现在最让我头疼的不是民永哥,而是默默走进家门的恩谦。恩谦现在在里面做什么?我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听宰媛说的?” “不是,宰媛根本没提你的事情。” “那是怎么回事?”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背影像你,把他们送回家以后,我又回到了那家餐厅门前。等到十二点左右,果然看到你和恩谦出来了。” “我不会在这儿住很长时间的,开学我就回去。” “宰英,这样不合适吧。对方父母都不在家,你怎么能自作主张住下来呢?我印象中的你不是做事这么欠考虑的人啊!看来我有必要跟这个恩谦谈谈了。” “民永哥,别这样好不好?这,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还是回去吧,路上小心。” 跟民永哥道别之后,我便转身进了家门。进去以后,发现平时基本不在我面前抽烟的恩谦嘴里叼着一支香烟。我既担心又着急,可恩谦却坚持着不肯打破沉默。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我还是难过得要流出眼泪来。 “宰英——” 恩谦柔声对我说。 “你还是回家吧。”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生气了,没错,肯定是生气了。宰英是个坏孩子,因为我心里开始讨厌起无辜的民永哥来。 “我想要的太多了,这一点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喜欢。” “你说什么啊?我才不要回家,不到假期最后一天我绝不回去!” 接着是一阵沉默,恩谦和我都不再说话。恩谦默默地背对着我坐着,而傻傻的我又在流泪了。鼻子一阵阵发酸,泪水也不住地往上涌。不知一直背对着我的恩谦怎么会知道我在流泪,突然把手伸了过来,我轻轻地抓住了那只手。 “明天去看我弟弟妹妹怎么样?” “明天?不是说下星期吗?” “突然特别想见他们。” “那就明天去好啦!我也好想见你的弟弟妹妹呢!” “好,就这么定了!” “那olive怎么办?” “休一天假呗。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后天就卖力干活弥补弥补呗。” “嗯。” 我决定不问了。虽然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情而如此烦恼,可我还是决定不再追问。看起来这也应该是恩谦所希望的。而我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恩谦能把我当成他的唯一,就像我今生只爱他一个人一样,仅此而已。 天亮了。恩谦和我匆忙作好了外出准备,便向恩信所在的成南出发。打电话向教练询问了一下,得知放假期间可以申请一个星期的假期,也就是说恩信可以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跟我们一起度过。这实在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好开心哦!恩信,等着我哦,姐姐这段时间不知道多想你呢。见我不时一个人偷笑,恩谦大概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我: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不是要去看恩信吗,我当然觉得高兴了。” “豆,恩信是我弟弟。” “嗯,我知道啊。” “不是我的敌人。” “呵呵,小气鬼!” “哼。” “哎,你怎么学我啊?‘哼’是我的专利!抄袭。” 被恩谦调侃到一半却扭转势头占了上风,还顺手一击嘲笑了他,真过瘾!可是因为害怕恩谦,我还是加快了速度,走在前面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恩谦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也加快了脚步。不行,一定不能落入他的魔掌! “豆,还不给我站住!” “啊,好恐怖啊,我害怕!” 最终我还是没能逃掉,没跑几步就被抓了回来,还被恩谦呵痒以示惩罚。唉,下次再捉弄他之前最少也得站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否则的话就极有可能又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我们坐上了开往成南的大巴。一会儿最好是带恩信一起去看恩别,然后再跟恩信三个人一起回水原玩儿。对了,今天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公然旷工,最好还是绕着南门走比较好。回家以后开个五花肉派对怎么样?坐在大巴里的一路上,恩谦一直贴在我耳边轻声哼唱着《小山羊》,实在是太好笑了。一笑时间就过得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成南!我和恩谦并排走进了恩信学校的大门,只见远方有一个男孩高举双手,激动地呼唤着。我直觉地感到,来人正是恩信。 “啊,哇,啊!” 男孩边跑边喊着。渐渐地我看清了他的脸,正如我的直觉一样,是恩信没错。一段时间没见他,他看起来更帅气了,天哪! “大哥,是大哥吗?大哥!” “哈哈,恩信,是大哥来了!” 怎么会这样,太神奇了!是什么让我如此惊讶呢?这是因为两个人的动作和表情实在太像,完全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诡异的兄弟! “大哥来啦?好想你啊,大哥!” “快过来让大哥抱一抱。” “大哥!” “恩信!” 难以置信!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两个人表现出的那份浓烈的感情简直像时隔五十年未见的离散家族见面会!我惊得目瞪口呆,只是默默地看着两个人,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我撞到了恩信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紧张。 “哦,对了!快问个好,这是大哥的豆。” “很高兴认识你,豆姐姐。” 与恩信的第二次见面终于顺利开始了。 “然后我就来了个漂亮的射门!你猜怎么着?没错,球进了!当时所有的人都好开心呢,队长和教练什么的全都跑过来抱我,真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哇,恩信,你终于成功了!” “是啊,大哥,我终于进球了!可是那些三年级的主力好像不太喜欢我呢。” “什么?不喜欢你?不知死活的家伙!快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大哥!” “大哥,要电话号码干什么?” “跟他们聊聊。” 恩信在讲不久前的比赛自己进球制胜的故事。看着他和恩谦两个人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在旁边也不禁笑了起来。 “恩信,你试试能不能让豆兴奋一下。” “为什么,大哥?” “她一兴奋就会鼻孔变大,还会呼扇呼扇的。” “噢!” 啊!金恩谦!两个人为了不让我听见,在那边偷偷摸摸地说着悄悄话,说完还隐蔽地瞄了我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金恩谦?这个家伙,看来世界上没有比捉弄我更让他开心的事了。 离开成南以后,我们又一起去看了恩别,把恩别从学校里叫出来,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三个人终于凑齐了。恩别走在恩谦和恩信中间,紧紧拉着两个人的手。我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么温馨的画面,于是故意与恩谦保持一点距离,在一旁看着他。恩谦看上去无比的开心和幸福,真是太好了,真希望他能永远这么开心和幸福。 “这么说,恩信哥会跟大哥一起在水原住一个星期喽?” “没错!好久没跟大哥一起住了,只要一想,我的心脏就会震动呢!” “真羡慕你!一定要玩儿得开心哦,把我的那份也带出来,听见了吗?” “好!我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的。” 心脏震动?这兄弟两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使用正常人的语言啊?真想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追究起来这应该都是恩谦的责任,都是因为他每天总说莫名其妙的话、做些无厘头的事情,才会把恩信也带坏的。趁恩谦和恩信先进了餐厅的空儿,恩别来到我旁边,对我笑了笑。她笑的时候简直像个天使! “这些天,很想姐姐呢。” “是啊,我也好想你。” “看到你跟大哥在一起的样子,觉得你们真的很般配,呵呵。” 很般配吗?有吗?看来恩谦跟我的组合果然是天下无双,哈哈哈哈。好开心啊! 吃完午饭,我们不得不跟恩别告别,一行三人回到了水原。也许是因为好久没来水原的缘故,恩信看上去特别兴奋。 “哇!大哥,那个超市居然还在啊!” “那当然了,最少也要十年才能有一次改朝换代。那个超市还有得等呢,别担心。” “是这样啊!”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啊?大哥那些让人完全没法听懂的话,恩信好像全都理解了,而且还觉得很自然。看来这两人之间不管说多么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话,对方都能听懂,而且是全部消化。他们不会觉得自己的对话很正常吧? “大哥,去南门看看吧!” “今天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 “为了去接你,我今天把olive的生意给搞砸了。” “olive?” “大哥最近打工的地方,哈哈。” “是这样啊,大哥没去,生意当然好不了啦。” “完全正确!” 去南门实在是不合适,于是我们便直接回了家。趁恩信回房间收拾东西的空儿,恩谦对我说: “宰英,从今天开始,你还是回家吧。” “为什么?怎么突然又说这个?” “恩信要在这儿住一个星期呢,你在这儿他会觉得不方便的。还是先回家吧。” “嗯……好吧。” 恩谦居然让我回家,让我觉得很难过。本想整个假期都跟他在一起,可是他却总是说这些泄气的话,也不知他是真不懂我的心还是假装不知道。狠心的家伙!天渐渐黑了,我在恩谦的催促下开始收拾行李。恩信也许是太累了,一吃完晚饭就睡得死死的,直到现在还没醒。 “豆,别忘了带牙刷。对了,袜子还在外边晾着呢,我去给你拿。” 讨厌的恩谦!狠心的恩谦!我忍不住有点生起他的气来,边收拾东西边小声嘀咕着。 “豆,这些衬衫也要带走吧?” “给我!” 我把满床的衣服都收拾好,提起旅行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却听见身后传来几声重重的脚步声,原来恩谦也跟了出来。 “豆,怎么了?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明明就是生气了。豆发起脾气来也挺吓人的嘛!” “我要走了!” 我气呼呼地快步走开,却感觉到恩谦似乎也一直跟在我身后。他并没有走在我身边,而是默默地在后面跟着我。我也好想陪着恩信啊……更重要的是,恩谦,我好想再多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呢!可是你却不懂我的心情,就这样自作主张把我赶回家,我怎么能不生气?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我根本就不想进去,说什么也不想。可是最终还是得进去…… “快进去吧。” 听到恩谦的催促,刚才拼命压制着的东西一下子涌到喉咙口,爆发了出来。 “讨厌!明明知道人家想继续跟你在一起,为什么非要赶我回来?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不舒服,就让你那么烦吗?” 泪水打湿了我的脸颊。看见我的眼泪,刚才还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的恩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跟前,紧紧拥抱着我。 “傻瓜,糊涂的豆!” “讨厌!太讨厌了,你!” “你怎么什么都不明白呢?小傻瓜……” “我不明白什么了?” “你啊,你什么都不明白。” “你不是也不懂我的心情?还说我呢!” “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不过还是不行。” 恩谦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的痛苦和悲伤,他全都了解吗?因为了解,他才会这样来安慰我的吗?可是我真的不理解他是怎么想的,也许我真的更傻一些吧。难怪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瓜,因为女人哪怕是在热恋中也总是想去确认些什么,只有当从男人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时才会感到幸福,才能生活在那温暖的幸福里。我的这些想法,恩谦都知道吗?在恩谦身边我渐渐变成了女人,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每天都见面不就行了?我保证每天都来接你,然后再送你回来。这样可以了吧?” 我冰冷的心又开始融化。恩谦用他那双大手笨拙地擦去了我的眼泪,我自觉不好意思,略微笑了笑。 “金恩谦,晚上要梦到我哦!” “不许在我梦里摆大鼻孔造型!” “哼!” “嘻嘻,快进去吧。明天再来找你。” “嗯。” 过了将近三个星期以后,尹宰英小姐终于又回到了家。也许因为太久没回来,我竟会有些激动。哈哈,真的是久违了呢!老妈不会出来打我吧?哈哈,不至于吧。 第十二章 回家的路 “哈哈哈,不是我说,民永你也真是的。” 一进家门,就感觉到里面萦绕着异常融洽的气氛。开始还觉得纳闷,进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民永哥也在里面。 “我回来了。” 本以为我的出场怎么说也算得上千呼万唤,没想到却是冷得彻底。只有老爸一人在欢迎我,老妈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不住地拉着民永哥在聊,好像我是透明人。明摆着是她生过气的证明。蛮恐怖的,这种时候还是低调点儿,赶紧回房间为上策。但是…… “往哪儿逃?把东西收拾好赶紧出来,没看到民永来了吗?” “是,妈。” 我回到房间,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整理了一下,便连忙回到了客厅。因为民永哥在,老妈还在尽力保持着笑脸,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宰英,过来坐吧。” 民永哥说。看来我还是应该坐到民永哥旁边,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时偷偷瞄向老妈的眼光。 “旅行还好吧?” “是。” “有意思吗?” “嗯,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不过下次还是别一个人出去了,家里人会担心的。” 民永哥的话让我更加忐忑不安,甚至不敢去看老妈的脸。 “哎哟,我们民永怎么这么会替别人着想啊?正好宰英也回来了,这么一看两个人还真是合适。怎么会这么般配呢?是不是啊,老头子?” “呵呵,谁说不是呢。” “伯母,我们看起来很般配吗?” “那还用说!配得不能再配了!对了,你父母怎么说?” “我们家里啊,只要宰英点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这么说,只要定个日子就行了,是吧,老头子?” “妈!” 我再也坐不住了,大声制止老妈,可她却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完全不理会我的存在。她的眼里似乎只有民永哥一个人。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看来老妈对民永哥更加满意了。发生过什么事呢?民永哥,你到底在耍什么手腕?我跟恩谦在一起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算干什么?!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儿。常过来玩儿,听见没有?” “好,那是当然,我会常来的。您休息吧。” “宰英,人家民永要回家了,出去送送人家啊!” 我无可奈何地送民永哥出了门。对于民永哥,我的感觉越来越复杂,老妈对他的青睐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民永哥,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 “我又不是没有男朋友,你干吗还总来我家呢?我在恩谦家的那段时间你一直都过来?你不应该来的啊。” 听我这么一说,他居然笑了。 “我喜欢你,不,应该说爱你,因为你是那样一个值得让人去爱的女生。所以只要有可能,我就希望能争取到你,把你留在我身边。” “可是,你这样会让我有负担的。” “宰英,别总是把我往坏人堆里推。” “什么?” “怎么吓成这样……我只是随便说说。” 又是一个说话让我听不懂的人。听了他这句话,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发冷。我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告诉自己也许是因为民永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了的缘故。民永哥坐出租车走了,我也转身回了家。 “在外面旅行肯定很累,快睡吧。” “好。” 我进了宰媛的房间,把正在上网的宰媛拉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起来。 “宰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宰媛有些难以启齿似的看了看我。糟糕,看来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 “跟你说了,你可能会生气的……” “什么?怎么了?” “老妈她好像已经把民永哥当成了女婿似的,在小区里每碰到一个人都要显示显示。民永哥也总到家里来陪她聊天,于是老妈就更喜欢他了。” “老妈有没有提过恩谦的事?” “没有,她好像根本就没把恩谦的存在当回事。姐,你看怎么办呢?老妈她也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这次大概不会让你随着你的性子来。” 我觉得脑子里有些充血,难以让自己平静下来,甚至有些害怕。不出我所料,我不希望的事情都发生了,让我不能不对将来产生恐惧之心。 真烦,一回到家就出了这么多事!好久没跟尚熙聊天了,我坐到电话机前给她打电话讲了老妈的事情,尚熙也大呼糟糕替我担心起来。 “尚熙,你最近好吗?” “我?哪方面?” “把原震忘了吗?” “不忘还能怎么样?最近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 “对,对了,宰英。” “嗯?” “如果一个朋友在你眼里突然变成了男人,该怎么办呢?” “啊?什么意思?谁在你眼里变成男人了?谁?” “不是我啦……是我的一个朋友……” “胡说!” “是真的!我干吗跟你说谎啊?具体的明天见面再说吧。” 尚熙挂断了电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奇怪哦!那夹杂着紧张的声音,那想隐藏什么东西的语气,好奇怪!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明明就是喜欢的意思嘛!会是谁呢?她到底在说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看来尚熙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事呢!怎么回事?实在太好奇了!会是谁呢?我一整夜都在琢磨尚熙喜欢的人会是谁,直到清晨才进入睡眠状态。 睁开眼已经是中午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一骨碌爬起来冲到客厅,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双胞胎应该去上幼儿园了,可老妈去哪儿了呢?我简单吃了几口饭桌上留着的饭菜,便出去找尚熙。来到尚熙家门前,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摸了进去——给她个惊喜嘛!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尚熙呆坐着的背影。悄悄走到她跟前之后使劲儿抓她一把的话,她应该立刻就被吓晕了吧?尚熙好像在拿着什么东西。我继续向前靠拢,走近一看,原来她在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按下通话键以后又连忙挂掉,反复了一次又一次。这是在干吗? “唉——” 尚熙叹了口气。直到这时,我才突然回忆起她昨天说过的话。 ——如果一个朋友在你眼里突然变成了男人,该怎么办呢? 哪怕我再迟钝,也听得出来这说的是尚熙自己。会是谁?会是谁呢?是谁偷走了尚熙的心?我完全忘了自己的当前使命是要给她个惊喜,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头脑在飞转着。 “呃,宰英,什么时候来的?” 这,怎么会这样?惊喜的事就这样泡了汤。 “来了倒是说一声啊,吓死人了。” “哈,这么说你害怕了?” “当然了,能不怕吗?” “成功了!” “呵。” “笑什么?”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现在做事越来越像恩谦了,越看越好笑,哈哈。” 我仔细打量着尚熙。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的脸瘦了一圈,看来的确有过很多烦心事儿。这样烦恼重重的尚熙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记得她平时总是很有自信的啊。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能让她这样下去,必须先向她问个究竟。 “今天去南植和泽勤的练舞室吧。” “啊?” “昨天恩谦的弟弟恩信来了,按理说也应该跟南植和泽勤一起见个面吧。” “哦,是吗?好啊,去!我先去洗漱了。” 尚熙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表情。奇怪,真是太奇怪了!趁尚熙在浴室里的时间,我抓起了尚熙的手机,那个从打刚才起就一直在呼唤我的小精灵。我的心怦怦地剧跳,有做贼般的感觉。慢慢地,慢慢地。 “宰英!” 我着实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手机扔在地上。 “宰英,帮我把内衣拿进来!” “啊?哦,好,知道了。” 呼,太好了!以为被当场抓获了呢。把内衣递给尚熙以后,我又拿起了她的手机。这次我吸取教训,迅速翻开翻盖按下了通话键,查看她的通话目录。按下通话键以后,我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惊讶。不会吧,不至于吧?通话目录上只有一个名字——吴泽勤。 屏幕上排满了泽勤的名字。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有通过话,因为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都非常短。从她刚才反复地刚拨通就挂断的情形看,她应该是又想蛴植幌氪颍恢贝u谟淘ブ小u饷此凳窃笄诹耍淮恚褪窃笄凇t笄谠谏形跹劾锿蝗槐涑闪四腥耍亢枚硕说模趺赐蝗槐涑烧庋? 尚熙从浴室里出来了,来得正好。 “尹宰英,你在干吗?” “没什么,没干吗啊。”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干吗那样看我?” “啊哈哈,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变漂亮了。” “那谢了。” 尚熙开始化妆,往脸上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我出神地望着她,心中暗暗盘算。虽然想追着她问个究竟,可是我却没有那个勇气。越是这样越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只觉得又憋闷又不痛快。 “对了,尚熙?” “怎么?” “那个,你那个朋友,就是那个突然觉得别人变成了男人的朋友……” “怎么?” “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这才过了一天,能有什么变化?傻瓜。” 尚熙好久都没说话,只是对着镜子自顾自地往脸上涂着粉,然后又拉过床上的小熊玩偶捏来弄去。一个人在那边演什么独角戏?! “宰英,现在总觉得很害怕,我是说我的那个朋友。”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尹宰英,拿出你的记者潜质问个清楚!很明显,这都是尚熙的内心独白。 “就现在来看,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很亲密。可是她很怕因为自己的这份感情而破坏现在的关系,所以才会觉得这么害怕。” “哦,是这样啊。” “不能坦白地面对自己的感情,让她觉得非常苦恼。” “不能坦白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不应该去喜欢他,不能让他占据自己的心,虽然每天都这样警告自己好多次,可是还是不行……真的没办法去控制……” 果然被我猜中了。尚熙,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应该说你不知为什么会喜欢上的那个人,那个人果然就是泽勤,对吧?就是恩谦的朋友,泽勤?难怪你会觉得辛苦,难怪连对我——你最亲密的朋友都开不了口。 接到恩谦的电话让我们去练舞室以后,我和尚熙便出发了。我开始变得敏感,一路上留意着尚熙的每一个表情,并给出自己的解读。有时候真讨厌这样的自己,这种时候应该不动声色才对啊! “hello!” 最先出来迎接我们的是南植,随后一群人都加入了这个行列。早就来到练舞室的恩信一看到我,便使劲儿挥着手跑到我身边。 “豆姐姐,好想你啊!” “恩信,我也是哦!” “喂,金恩信,你有没有保证过不做我的敌人?!” 恩谦怎么总是这么森严可怖,难不成把恩信当成情敌了?天哪,这样一来,他们两兄弟不就……啊,什么嘛!真难为情。 “泽勤呢?” 应该出现在练舞室的泽勤今天却不见踪影。我迅速扫了尚熙一眼,却看到她若无其事地在跟南植聊着天。 “泽勤去接朋友了。” “朋友?” “有个小跟屁虫一直在缠着泽勤,呵呵。大概是她要过来吧,泽勤刚才说是要去把她接过来。” 恩谦的话让我的心迅速抽紧,下沉。 “这么说,是个女的?” “嗯,当然是女的,不然怎么会缠着他?” “恩谦,那泽勤呢?泽勤呢?” “啊?” “泽勤也喜欢那个女的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 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吗?连南植都听到了,向我狂奔了过来。我又开始担心站在他身边的尚熙了。 “泽勤会喜欢女人?哈哈,绝对没可能!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交女朋友,你们想想看?哈哈!总之呢,喜欢泽勤的女生都只有一个结局,就是伤痕累累。我百分之百保证!” 南植,别说了,算我求你还不行吗?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紧接着又传来了恩谦的声音。 “那我就百分之一千!” 啊,不会吧!我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都别说了! 南植打了百分之百的包票,而接下去的竟是恩谦百分之一千的包票!这大概可以入围本年度最恶毒的评语了。大约十分钟以后,泽勤和一个可爱女生联合登场。那女生跟尚熙比起来个子要小得多,整体的感觉也都是小巧型,反倒是跟我更像一些。 “打个招呼吧,这是张丽珍。” “你们好。” 叫丽珍的女生向我们点头打了个招呼。干吗要跟我们点头问好呢,会不会太正式了?女生一直盯着我看,让我很不舒服。 “这位姐姐是恩谦的女朋友?” “哦,对。” “是这样啊。恩谦,最近怎么样?” “还好。你还缠着泽勤不放哪?哈,也太难缠了吧你,丽珍!” “呵呵,我又没怎样。” 恩谦只要开口跟丽珍说话,就不忘加上一句“难缠的女人”。我本以为丽珍会很讨厌恩谦的口无遮拦,没想到她每次都是笑而不答。看来恩谦这个捣蛋大王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广泛认可呢!泽勤凑到尚熙身边跟她聊了起来,两个人还时不时开开玩笑。嗬,丽珍也在场,他就这么放得开?我迅速回头瞄了丽珍一眼,发现她也毫不在乎地在跟南植聊得火热。真奇怪!我甚至在想,这女生的度量也未免太大了点儿吧? “我们去吃饭吧,找个好点儿的地方。” 丽珍大声号召着。 “我请客!” 听到这句关键的话,南植和恩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连忙给予响应。一下子请这么多人吃饭,她神志还清醒吧?不会是准备把我和尚熙赶走吧? “两位姐姐,快走啊。” 啊,天哪,居然连我们也要一起请!这女生真是不一般呢!揣着略微激动起来的心情,我跟着大家一起出了练舞室。在去吃饭的路上,南植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又怎么了? “喂,你刚才是在说我们?” 南植发问的对象,是站在电线杆旁的一群高中生模样的男生里块头最大的一个。见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恩谦握紧了我的手。对方的大块头说: “没错,小杂种。” 嗬!大块头话一出口,南植就不禁“切”了一声,报以轻蔑的一笑。奇怪,大块头到底说了些什么,让好端端走着路的南植发这么大的火呢?瞬间,我跌入了黑色恐怖的深渊中。最讨厌血腥的场面了…… “什么?小杂种?肥仔,你是哪个学校的?” 妈呀!像南植这么瘦小的男生怎么敢跟这种重量级的人对抗呢?要知道,大块头的型号绝对大过两个南植。 “南植,算了吧。他可能是因为身后有人起哄才故意挑衅的。” 丽珍试着去劝南植,但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超过了我们能够左右的范围。 “我们是哪个学校的关你屁事,啊?变态吧你?呵呵。” 变,变态?大块头也太出言不逊了吧!我看了看南植的反应,发现他的脸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奇怪,这个大块头为什么要这样呢?到底为什么针对我们呢?我们不过是一群要去吃饭的学生而已,干吗要跟我们过不去?疯子,肯定是疯了。 “变态,拿你那眼珠子瞪我干什么?啊?眼睛不小啊!知道我是谁吗?” 看来他们平时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块头旁边的那群家伙居然还来了个热烈欢呼。受不了,他神志还清醒吗?为什么要这样呢? “连学校都不敢报,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谁?就算是什么人眼里出什么,也不能因为你自己是变态就把所有人都当变态吧?” “高级损人王”横空出世,他就是——崔南植!以前没发现,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呢!哦,不对,现在似乎不是我乱发感叹的时候,不能破坏气氛嘛!南植一步步逼近大块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对方面前。他们一共有七个人,而我们这边把南植、泽勤、恩信、恩谦都算进去也不过才四个人。 “恩谦,去把南植拉回来,别让他打架。去啊!” 已经有些魂不守舍的我连忙去央求恩谦,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要去阻止他们的意思。 “恩谦!” “啊!豆,你吓我一跳!” “让你把他拉回来,没听到啊?” “拉谁?” “你朋友崔南植啊!他们人太多了!” “我相信南植。” “相信什么啊!” “相信南植啊。我相信你,南植!加油!天下无敌,散打王!” 怎么会这样?恩谦居然还火上浇油地喊什么“天下无敌,散打王”,而且还蹲在地上若无其事地看着南植和那群男生之间的冲突,显得很有兴致。一直静静观战的泽勤突然缓缓地朝大块头他们走了过去。 “多大了你?” 泽勤的声音已经是非同寻常。 “我们?三十了!” 大块头话一出口,他身后的小军团又传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哈哈,噢噢,乱作一团。在南植握紧拳头的瞬间,泽勤凌厉的飞掌已经落在了大块头的头上——他用扇耳光的手法打了大块头的头。 “泽勤动怒了。” 金恩谦先生蹲在原地解说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 面对泽勤的言行,大块头和他那一伙人也被激怒了。他们迅速朝泽勤和南植冲了过去,一场恶斗终于还是没能避免。见对方有七个人,恩信也上场助阵,可我的男友金恩谦却还在作壁上观。 “恩谦,恩谦!怎么办,怎么办?” 我、尚熙和丽珍急得直跺脚,一起抓着恩谦央求他出手解决,可不知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仍旧只是冷冷地看着。现在的形势基本上是二打一,泽勤更是同时应付着三个人。 “恩谦!” 终于,恩谦站了起来。这样的他我以前也曾经见过一次,就是上次他在学校把一个男生打得半死不活时的样子,浑身充满着恐怖的气息。恩谦一把抓起了围攻泽勤的三个人里面的一个,把他拉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近来可好啊,析进兄?” “啊!恩谦哥!” “析进兄,好久不见啊。最近混得不错?” “真对不起,恩谦哥!我们实在不知道这些是你的朋友!德训那小子今天在学校被狠剋了一顿,可能心里有点儿不爽。要是知道是你的朋友,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实在对不起!” 看来这些人认识恩谦。被恩谦抓着的男生吓得不住地道歉,可恩谦只是不为所动地笑着。 “析进兄,刚才我这么一看,你打我朋友打得挺狠的嘛!” “恩谦哥,我真的错了!我说,你们这些白痴!快住手!是恩谦哥!金德训,你听见没有,是台隆工高的金恩谦!” 叫析进的男生大喊道。那些打得正起劲的家伙们居然真的集体停了手,实在是一件诡异的事情。 “哟,析进兄,有人让你这么做吗?太自觉了吧!哎哟……” “恩谦哥,实在对不起,我们这次真的错了。您别生气!” “德训,过来!” 恩谦对大块头说。那个大块头居然一反刚才那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没了傲气不说,甚至还有些紧张过度的感觉,乖乖地来到了恩谦面前。泽勤、南植和恩信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泽勤紧张地盯着恩谦。 “看来他真生气了。” 泽勤这么一说,南植也紧跟着点头。为什么这么说呢? “恩谦每次气昏头的时候都是这样。” “啊?” “就是这样发狠地笑啊。” 顿时,我的心又抽紧了——恩谦说话的时候果然一直在笑。恩谦,别生气,一定要克制哦! “他这样让大家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 “泽勤,把他拉回来好不好?好可怕!” “只能看他自己的了,这种时候还是别去烦他比较好。” 既然泽勤都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只好静观其变。 “宰英,你知道吗?” “什么?” “恩谦这小子自从遇上你以后,还真是连一架都没打过,对什么事都看得很开,对什么人都很宽容。挺神奇的,至少我这么觉得。” “德训,听说你今天挨剋了?” “啊?哦!” “哇,不错嘛!难怪你心情这么好!” “恩谦哥,对不起!” “德训,牙咬紧点儿,听见没有?” 哐!大块头被恩谦一拳打倒在了地上。可恩谦没有再继续出手。 “德训,大哥我开学以后会去你学校看你的!到时候咱们再把没算完的账都算算清楚,听见了吗?对了,挨剋的事恭喜你啦!拜拜!” 恩谦回到了我身边,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虽然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个调皮鬼,都是一副不按理出牌的怪脾气,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有时我还是很怕他。之后恩谦什么玩笑也没开,连笑也没怎么笑。就只是默默地,默默地吃完丽珍请的酱汤,默默地回了家。 趁恩谦安静的当儿,我和恩信两个人在厨房里玩儿。恩谦一回来就一头扎进房间不出来,不知道在干什么。 “恩信,恩谦好像很生气呢,是吧?” “可不是嘛。” “你到他房间里探听一下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听我这么一说,恩信跑到恩谦门前,把耳朵贴在了门上。真是怪异的举动。 “姐,大哥在打电话呢!” “跟谁?” “嘘!” “哦!” 恩信兴致勃勃地享受着偷听的乐趣,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突然变了。我觉得好奇,也想凑过去听个究竟,可恩信却做手势阻止了我。没办法再靠近的我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无辜的指甲。就在这时,恩信突然推开了房门。 “哥!” 恩信的声音大得能传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说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怎么了,恩信?什么什么?” “哥,别转移话题!我都听见了,跟你打电话的是爸爸现在医院的院长,不是吗?” “行了小鬼,算你听见了,以后再说!” “哥!” 再没听到恩谦的声音,恩信也不再说话。很明显,他们都不想让我知道,凭气氛也完全感觉得出来。恩谦又想对我隐瞒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又发生了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到现在为止,只有恩谦的父亲是我一次都没能去拜访的。虽然我一直很想去,可另一方面又不敢,有些东西让我感到害怕。可是现在,我清醒地意识到是该拜访的时候了。直觉告诉我,去拜访他可以让我知道一些事情。我的手指变得越来越凉,我的不安的感觉也在不断地加深。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从橱柜里找出可可粉,倒了些热水想冲着喝。手越来越冷,可越是这样,那些无辜的可可粉在勺子的搅动下就旋转得越厉害。 “豆,我困了!” 是恩谦的声音。 “我在冲热可可,你们要喝吗?” “嗯,好啊,那就喝点儿吧。” 我端着放了三杯热可可的托盘,进了房间。恩信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让我更加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而且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呢? “我先出去一下,姐,你先跟大哥待一会儿吧。” “哦,好吧。” 恩信出去了。恩谦端起恩信的杯子,把里面喝剩下的热可可也喝了个精光。喝了两杯热可可以后,恩谦爬到床上躺了下来,整个人就像一个“大”字。我也过去躺在了他身边,因为总是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把头埋在他怀里,紧紧闭上了眼睛。 “我要睡了。” “嗯,那我也睡。” 恩谦也跟着我做出要睡的姿势。可是不管我怎么虔诚地努力,睡神他老人家就是不肯眷顾我。过了好久,我还是没能睡着,不过我也没有起来,而是命令自己要一直装睡下去。 “豆,睡了吗?” 我睡了!怎么可能这么回答呢? “看来已经睡着了呢。” 没错,恩谦,豆已经睡着了,早就去梦游仙境了!恩谦下面的话让我心痛不已。 “豆,如果一个人习惯了孤独以后,就会对悲伤有免疫功能,就会告诉自己人生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可是有时候,偶尔,会有一种很悲惨的孤独。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从华丽的梦中惊醒,发现剩下的只是残破不堪的人生的时候,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特别的害怕,会特别想念你。很害怕有一天睁开眼以后,发现连你也像那些美梦一样从我身边消失,所以才会经常生活在恐惧中。” 过了一会儿,恩谦真的睡着了。我爬了起来,发现眼前一片模糊。我迅速抓起包冲出了恩谦的家,不想却在不远处的街道角落里遇到了之前跑出来的恩信。 “豆姐姐,你要回去?” “嗯,你大哥睡着了。” “哦。” “明天见啊。” “路上小心。” 告别以后,恩信却又叫住了我: “姐!” “嗯?” 恩信似乎有话要对我说,莫非他已经知道了?我心中一阵狂跳,连忙停住了脚步,可恩信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不,应该说他好像不能开口。要是我能钻进他们两个人的心里去看个究竟该有多好啊,哪怕只能进去一次也好!那样的话就能看到他们的心急如焚,看到他们的心怎样变成灰烬,那样的话就能多多少少给他们那受伤的心哪怕是一点点的安慰。 我的脚步异常的沉重,感觉每迈一步都很吃力,不过最后总算到了家门口。推开门刚要进去,却发现老妈正站在门口,在她身后是宰媛和双胞胎的身影。出什么事了? “你们,在等我?” 第十三章 但是…… 出乎意料的是,比老妈的声音运动得更快的是她的手。以前从来没有过,老妈竟然打了我一个耳光。 “老,老妈?” 也许因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陌生的老妈,双胞胎吓得哭了起来。宰媛也一时不知所措,慌忙把我拉过去抱着我。我为什么要挨打?比起这个更让我伤心的是我自己。老妈以前从来没打过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大动肝火?老妈似乎在尽力压制着内心的火气,发话道: “这就给我跟那个叫金恩谦还是什么东西的臭小子分手!你疯了吗?跟那种没有父母管教,还退过学的人混在一起,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老妈全都知道了?看她气成这个样子,应该是只了解到了那些负面的东西。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特别的害怕,会特别想念你。很害怕有一天睁开眼睛以后,发现连你也都像那些美梦一样从我身边消失,所以才会经常生活在恐惧中。 啊……恩谦……我的恩谦……我也不想成为你的一个美梦……死也不要…… 但是…… 千万别再用痛苦折磨我的她。 替我守住她脸上那美丽的笑容。 再也不要让她为任何事情伤心。 “妈!就算您所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可恩谦那样做全都是有理由的!” “理由?他能有什么理由?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跟那种人渣搅在一起。像你这样的孩子,干吗要跟那种小混混往一块儿凑合?” “您还一次也没有见过恩谦,不是吗?您根本就不知道恩谦他有多善良,人有多好。为什么只凭一面之词就去反对从来没亲眼见过的事情呢?” “死丫头,还反了你了?非得再打你两巴掌才能回过神儿来?” “妈……呜……” 老妈去院子里操起了扫帚,紧接着那扫帚便落在了我的身上。与身上的疼痛相比,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心中的痛。因为担心这些伤痛最后都会落到恩谦身上,所以我才无比的心痛。隐约感觉到老妈手里的扫帚断成了两截,宰媛拼命拉着老妈想要阻止她,可是却毫无用处。我打定主意豁出去了,完全不躲闪老妈的毒打。或者说我希望让她打得痛快些,这样她才能快点消气,一切才会早日风平浪静。 “妈,对不起,我不会放弃的。我还是会一直留在恩谦身边,继续和他在一起。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我也不会离开恩谦的。” “这死丫头,还犟?” “妈,妈!再打大姐会死的,你要打死她吗?别打了!” “你这死丫头,天下那么多男生,你怎么就看上了个那么不像样的?说话啊,怎么就偏偏是他?比你小一点儿倒无所谓,就算无所谓吧,可是你怎么非要找个小混混呢?啊?” 老妈终于停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我也被打得浑身瘫软,倒了下来。 “妈……哪有那么多小混混啊?所有父母不在身边,中途退过学的人都是小混混?要是有那么多小混混在学校里边,谁还敢去上学?恩谦跟那些人不一样,完全不是一路人。别把他当成那种人好不好?算我求您了还不行吗?!” “人家民永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世面,到头来还是没忘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民永在一起就什么都有了,跟那种还没成型的小孩子混在一起有什么好?你这傻丫头,太天真了你,哪能一条道跑到黑呢?趁着还没怎么样,赶紧给我做个了断,听到没有?” “没用的,妈,那些东西我根本不需要。幸福的条件并不是钱,什么金钱、名利,根本是不必要的。没有那些也能过得很好,那才是真正的幸福!能给我这种幸福的人不是民永哥,而是恩谦,只有恩谦能做得到!” “疯了,你这丫头算是彻底疯了!我算看透了,你已经疯了你!” 老妈伸手揪住了我的头发,使劲拽着我的辫子晃我的头。宰媛想要拉住老妈,可她现在的气势根本不是别人所能阻挡得了的。这时,一个人从大门走了进来。 “伯母!” 是民永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哎哟,哎哟!死丫头,这可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啊?!” “宰媛,快扶伯母回房休息,快去!” “好。” “宰植,宰德,你们是听话的好孩子吧?快回你们房间去,我一会儿过去陪你们玩儿。听话,快去吧!” 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现在挣扎着站起来肯定也会向前栽倒的。每块骨头都疼得要命。 “宰英,你还好吗?” “我没事。” “不行。” 民永哥把我抱了起来,一直抱到我的床上。总有莫名的力量要夺走我的意识,但我都咬紧牙抗拒着,慢慢地开口问道: “是你吧?” “……” “把恩谦的事告诉我妈的人,是你吧?” “我觉得不能让你们再发展下去了,无论如何也不行。我后来去了解了一下那个金恩谦,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你为什么要这样?民永哥,你犯了个大错误!爱一个人是不能用你这样的手段的,该怎么样去爱我比你清楚得多!你有什么资格只凭表面上的东西去判断恩谦的为人?你没有这个权利,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宰英!” “不管你做什么,不管我妈是什么态度,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我心里只有恩谦一个人。” 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相爱是我和恩谦的事情,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要跳出来反对呢?我喜欢的事情,为什么全世界都说不行?为什么?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因为恩谦周围的环境?因为他成长的背景?如果是这样的话,拜托大家别再无聊下去了,算我求你们了。 “家庭背景,成长环境,这些是能选择的吗?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像你一样生在一个比较优越的家庭里?一开始就出生在有钱人家,跟着有钱的父母过优裕的生活,这样的人都被社会认可;而就算人再好再拼命地努力,到头来因为成长的环境不好,因为穷,就被别人瞧不起——这说得通吗?这算什么世界?我妈也好,你民永哥也好,都不许再说恩谦的坏话!任何人都不许再说恩谦的坏话!完全不了解情况就对恩谦指指点点,这种人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说得够清楚了吧?” 一瞬间,我发疯似的思念起恩谦,眼前一直浮现出恩谦对我微笑的神情。我哭了。好想现在就跑过去见他,可是我却不能,所以哭得更加厉害。恩谦,我的爱人,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民永哥,你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根本不喜欢你,从来没想过要接受你的求婚,以后也不会。对不起。” “我会再来的,你好好休息吧。对不起。” 善良如恩谦的人居然要被人指指点点,实在让我没办法不绝望。让我生气的是,像他那样善良又可爱的人,为什么要受世人的责骂,而且还包括我老妈?真是没天理!另一方面,因为老妈生恩谦的气,我又觉得对不起恩谦。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恩谦打来了电话。 “喂。” “豆,是我啊!” 听到那阳光般的声音,我的泪水哗地一下涌了出来。不能哭啊,糟糕!像恩谦那么敏感的人,一定会发现的……不可以……这么一想,我连忙扯了个谎。 “恩谦,我在家看碟呢。这个电影好悲惨,实在太惨了。” “是吗?难怪你在哭呢。怎么哭成这样?连声音都不对了。” “是哭得挺厉害的。有什么办法呢,实在是太惨了。” “我睡醒一看你已经不见了,就想打电话问问你去哪儿了。趁我睡觉的时候竟敢溜走,胆子不小啊你!豆,你自己说是不是?” “呵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恩谦……真是对不起。” “豆,你别哭啊!别这样,算我没说,别哭了,啊?快别哭了!我说错话了,快别哭了,豆!” 恩谦连连对我说着对不起,而我也不住地渲染着今天看的这部电影有多惨。以电影做借口,我边听恩谦的声音边尽情地哭得稀里哗啦。 恩谦,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对不起你。没错,就是因为觉得对不住你,我才会哭得这么凶。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真的很怕看见你崩溃的样子,那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一整夜,我根本没怎么睡着。也许是因为哭得太厉害,头晕得要命,身上也到处酸疼。马上就要开学了,开学以后是不是就能避免跟老妈之间的摩擦了呢?应该会吧。我下了床,打开窗户。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似乎要下雨,跟我忧郁的心情格外相像。 “铛铛!” “嗯,恩谦!” 恩谦突然出现在我的窗前,得意地笑着。 “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傻瓜,怎么哭成这样!看你那眼睛肿的。” “……” 看到恩谦的一瞬间,我那不听话的泪水又开始往上涌,差一点就流了出来。这种感觉是那么开心,看到恩谦的笑容我就如此的幸福,可是老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呢?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嘛,电影太惨了,就忍不住哭了。” “唉,豆,总是这么脆弱可不行哦!” “还有你在,就不会有问题啦。就算我再脆弱,还有坚强的你在身边,谁能把我怎么样?” 恩谦该有多担心我,才会一大早就跑到我家里来呢?这个傻瓜肯定是一睁开眼睛就火速冲过来了。恩谦,现在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你的心思。你呢?你也应该懂我吧?我有多么爱你,你也一定体会得到吧? “谁在那边?” 是老妈的声音。我吓得变了脸色,连忙伸手去推恩谦。 “恩谦,快走!赶紧走,快点!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你,快走!快啊!” 看到我惊慌的样子,恩谦却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豆,那不是你妈妈的声音吗?” “嗯,对,没错,就是我妈。” “那我应该去问候一下嘛,怎么能走呢?” “恩谦……千万别……” 完全不了解内情的恩谦居然还想去问候老妈。老妈的性格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要是恩谦去问候她,用脚趾都能想出来她会做什么。可是恩谦却完全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上帝啊,求您让恩谦先回去吧,别让他这么早就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能瞒就瞒他一段时间吧,求您了,求您了。 “你是谁?” 老妈已经站在了恩谦面前。我吓了个半死,连忙往窗外跑想去阻止她,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您好。我是宰英的男朋友,我叫金恩谦。一大早就来打扰您……” 还没等恩谦把话说完,老妈的巴掌就打了下去。 “老,老妈!妈!” “你这臭小子,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是你随便来的吗?你以为这是哪儿?这不是你这种小混混来的地方!” 老妈不是一般的激动,声音不断地升高。恩谦的脸色很是难看。我使出全身力气想把老妈拉开,可就凭我的力量简直是异想天开。 “我,我不是小混混。” “什么?你不是?你的那些事儿我一件不落全都听说了,还敢说你不是?到处打架的人不是小混混,谁还是?别告诉我你真以为自己配得上我女儿!我女儿不说是天使,也算是出了名的单纯,你一个孩子家干吗跟她纠缠不清?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可你也太浑蛋了吧?听说我女儿整个假期都住在你家?我说错了没有?” 老妈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些话反复回荡在我的耳朵里。到后来,老妈果然上前抓过恩谦打了起来。 “妈,妈,快别打了!是我要去的,有好多次恩谦都一直赶我回来,可是我都没听他的话。是我不听他的话,恩谦没有错,他什么错都没有啊!” 再怎么说也没有用。老妈她……老妈她一直在恩谦身上用力地捶打着。就凭老妈的力气,恩谦完全可以甩开她逃掉,也完全可以制止住她,可恩谦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恩谦……恩谦,快走吧,快走啊!恩谦……听见了吗?快走啊,快啊!” 宰媛和老爸从睡梦中被惊醒,出来拉住了老妈。而我则抱着恩谦的腰要把他拉开。 “你这种人怎么敢来招惹我女儿?啊?” “恩谦,不要听,不要听!把耳朵堵上,求你了,别再听了,别再听了!恩谦!” “你哭是为了这个?因为这个……才哭成那样?是吗,宰英?” “没有,不是。不是的,恩谦……” “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多事你怎么能一个人承受?你这样让我很难过,为什么这样呢?傻瓜。” 恩谦跪在了老妈面前——这一幕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拉恩谦起来,可是他却一动也不动。 “恩谦,快起来。你用不着这样的,别这样,好不好?你为什么要认错,你哪里有错?为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啊!” 平时恩谦对豆的话总是言听计从,可今天却很反常,他完全不理会我的劝告。平时不管我说什么,就算开始唱反调,可最后他总是会听的。今天却一反常态,他根本不听我的话。 “不管您关于我的事听说过什么,全部都是我的错,真的全是我的错。以前的我没心没肺经常打架,可最近我从来也没再打过,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而且为了宰英,我还会更加努力的。您就相信我一次吧!” “恩谦,不用跟她说了。快走吧,傻瓜,快走啊!” “您认为我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也没关系。虽然我还小,可是我是真心喜欢宰英,真心爱她,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跟她分手的。伯母,您消消气,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您了!” “什么?伯母?伯母?哈,真好笑,莫名其妙!” 老妈突然转身回了房间。我趁机想把恩谦拉走,可他还是一动也不动。进去没一会儿,老妈端着一个脸盆走了出来。脸盆里装满了水,老妈居然把整整一盆水都泼到了恩谦身上。 “妈,妈!” “她妈,你这是干什么?就算孩子们再怎么不对,你也不能这样啊!” “你别管我,我现在已经气昏头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冲谁过去!尹宰英,还不快给我进屋去?” “妈,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恩谦?凭什么,凭什么?” “这死丫头还敢嘴硬?” 啪!但这次却没打到我脸上,恩谦挡在我面前,替我受了这一巴掌。挨打的又是恩谦。 “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您别打宰英,别再打她了!” 最让我心痛的,是咬紧牙关拼命忍着眼泪的恩谦。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更加觉得无比的心痛,简直没有再看下去的勇气。他自己明明也受了伤害,却从头至尾一直在保护我。他自己应该会更痛,却总是担心我会痛苦。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们怎么会傻得这么相像呢?因为相爱吧,我想是因为我们都深深爱着对方……恩谦左边的脸颊又红又肿,让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曾经那么自信地说要给他幸福,一心想带给他欢笑,结果却完全没能信守诺言。只是让毫无罪责的恩谦听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辱骂,遭了不讲道理的老妈的一顿毒打。我简直是……我真是天下最没用的傻瓜! “赶紧给我走!听见没有?还有,马上给我跟宰英分手!要是再敢跟她见面,看我不把腿给你打折了!听清楚了吧?你这个样子我看到就烦,快走吧!” 老妈拉着我就往房间里走。我拼命挣扎反抗着,可那点儿力气根本无法挣脱。老妈把我推进了离外面最远的宰媛的房间,锁上了门。 “妈!妈!” 怎么会这样!任凭我怎么捶打,房门还是纹丝不动。 “以后不准你出门,哪儿也不许去!” “妈,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不准出去!说什么也不能出去!” “妈!” 老妈也失声哭了出来。太让人难过了,这一切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不知我前世做了什么孽,让我用这种方式来赎罪。怎么会这样? “妈,我跟恩谦住一起的时候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直都是我睡床,恩谦睡地板的。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还不闭嘴?快给我闭嘴!” “给我开开门吧,妈,求你了,把门打开好不好?妈……您不能这样对恩谦啊!他是那么善良,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那么对他,您也不可以。那样对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的嗓子开始变得嘶哑,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也许因为哭得太久,我连坐下的力气都没有,瘫倒在地板上躺了下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外面安静了下来。 “姐,姐!能听到我说话吗?” 是宰媛的声音。 “能,宰媛!” “姐,这下糟了!” “怎么?” “恩谦还在外面跪着呢。” “什么?你说什么?” 悲伤像潮水一般向我涌来,我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可想哭的冲动还是一波一波地袭来,不争气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我的嘴巴里冲了出来。他居然还在外边……居然还没有走,一直跪在原地…… “怎么劝他回去他都不听,非说要一直等到妈原谅他为止。老爸劝了他好多次,见他还是不听就上班去了。” “老妈……那老妈呢?” “在房间里。” “宰媛,帮我开开门,行吗?” “就算我想给你开也没用啊,老妈在外面又加了一道锁,钥匙在她那儿。怎么办啊?恩谦实在太可怜了!” “宰媛,你再去帮我劝劝恩谦,就说我让他赶紧回去,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回去吧。就说如果他还是不走我会死的,告诉他我会死的!一定要让他回去啊!” “唉,两个人怎么都这么可怜呢?我讨厌老妈,讨厌民永哥!” 宰媛出去以后,我连忙去喊老妈。 “妈,妈!您就原谅恩谦吧!这都几点了?怎么说也有四个小时了!四个小时他一直跪在外面!求您了,啊?” “我什么时候让他跪了?是他自己愿意!还有,学校你也不用去了,还上什么学啊,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听见没有?我明天就去你们学校交个退学申请,你在家待一段时间然后去留学吧!” 是因为刚才喊得太厉害了吗?就算我想反驳也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只有一点沙哑的噪声,根本不像是人在说话。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雨来,我心中充满了悲伤,任由泪水不停地滑落。一想到恩谦还在外面淋着雨,我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掉。宰媛出去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恩谦走了吗?有可能吧,说不定他已经走了,我这样以死威胁,他也许会走吧。 “姐……” 是宰媛。 “走了吗?他走了吗?啊?恩谦走了吧?” “他说如果现在走了的话,害怕会一辈子都见不到你,所以还不能走,得到原谅以后才会走。还说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很害怕,绝对不能走。” 我连振作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还是抓着门把使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我试着想打开门,可是以我现在的状态,那简直是异想天开。我无力地又瘫坐在了地上,似乎又昏迷了过去。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宰媛已经在身边了。 “姐,你没事吧?你刚才昏过去了,现在身体烫得很呢。怎么办啊?” “几点了?” “晚上八点。” 走了吧,这下他该走了吧?那个傻瓜,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吧?不会的,应该不会吧?应该已经走了吧?傻瓜,他不会……跪到现在吧?不会的,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雨……下得很大,现在也还在下。” 宰媛的声音似乎也能拧出水来。 “恩谦走了吧?” “姐,对不起。” “宰媛,扶我起来,快!” 有了宰媛的搀扶,我才勉强站了起来。打开大门一看,已经跪了不知多少个小时淋了大半天的雨浑身上下都是水的我的男朋友依旧还在院子里。如果硬要说恩谦有什么罪过,也许他唯一的罪过就是喜欢我和爱着我。这样的一个人跪在我那平凡的家门口,虚弱得眼看就要倒下去。 “傻瓜!” “好了?听说你昏过去了,我不知有多担心呢!” 那是一张苍白得有些恐怖的脸——平时就比一般人白得多,而现在真的是比一张纸还要苍白——还有那冻得青紫的嘴唇和筛糠般颤抖的身体,让我的心痛到流血。 “傻瓜……嘴唇都青了……” “没事,一淋雨嘴唇自然就会变青。” “傻瓜!” “没事,真的。别哭,快别哭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傻瓜,你哪有对不起我,你哪有?” 听到恩谦的这句对不起,我的心都要碎了。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不是他,而他却还是向我道歉,让我怎么能不心痛?可是更让我难过的话还在后面。 “要是我的生活再正常一些该多好!要是我没退过学,父母都在身边,也从来没打过架,那该有多好啊!那样你就不用流这么多眼泪了……我真是没用,除了把你惹哭,什么都不会!” 我抱紧了恩谦,把我可怜的爱人紧紧拥在了怀里。 “宰英,对不起。我的人生是那么不体面,那么糟糕,真是对不起!” 为什么要让恩谦来向我道歉?为什么要让他认为自己的人生是糟糕和不体面的?我感觉到一股愤怒,愤怒得开始厌恶这个世界。 “得到原谅以后我会走的,真的。我很害怕,害怕就这样走了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你,所以现在真的不能走。” 我站起来重新回到房间里,拨通了泽勤的电话,给他详细描述了我家的位置以后让他过来把恩谦带走。放下电话没多久,泽勤和南植就来到了我家。恩谦刚刚被扶起就又马上瘫倒了下去,也许是因为腿部失去了知觉,已经没办法走路。被泽勤背在背上以后,恩谦望着我哭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的腿好笨啊!又没跪多长时间……没用,不是一般的没用。”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恩谦,别担心,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去找你的。” “不许生病,豆……答应我!” “好,我一定不生病。” “你如果生病,我会死的。” “我知道。你也不许生病哦,你生病的话我也会死掉。” “好,我们都不要生病,也不要哭。说话算数!” “嗯,我答应你,一定算数。” 恩谦下面一句话简直要把我的心掏空,听了以后我的脑袋完全停止了运转,泪腺更是受了强烈的刺激。 “豆,我的豆,对不起,因为爱你……” ——要是我的生活再正常一些该多好!要是我没退过学,父母都在身边,也从来没打过架,那该有多好啊!那样你就不用流这么多眼泪了……我真是没用,除了把你惹哭,什么都不会! ——宰英,对不起。我的人生是那么不体面,那么糟糕,真是对不起! 来到紧锁的里屋门前,我顾不得擦去满身的雨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恩谦说过的话始终徘徊在我耳边,揉捏着我的心。 “妈,您都知道些什么?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觉得自己有权利那样去伤害他?我们家很有权很有势吗?你女儿尹宰英就那么了不起?没有,完全没有,我们都只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而已。尹宰英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活到二十岁从来没谈过恋爱,像个白痴一样从没去爱过别人,也从不敢相信别人的感情。您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您想过没有?对一个在只看重金钱和权势的世界里受尽了伤害的孩子,您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来?怎么能用最伤人的话在一颗满是伤痕的心上再割几刀呢?您都知道些什么?您了解那种深爱着对方却无法将爱说出口的心情吗?说话啊,您了解那种心情吗?您倒是说话啊,您了解吗?妈,您不该发火的。他是那么的可怜,作为家长,您是没有权利对他发火的,反倒应该在他面前屈膝谢罪!该承认错误、该跪下的不是那个被贫穷困扰而又伤痕累累的孩子,而是这个世界上的大人们!您没有权利瞧不起他,妈,这些您都知道吗?” 被这个世界的利己主义所伤害的人是恩谦啊!对一个在无穷的贪欲大肆横行的世界中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的稚嫩的灵魂,老妈又残忍地在他身上加了几道伤口。这让我十分恐惧,更感到绝望。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来告诉您吧。他的妈妈抛弃了那个家,一个人离开了。可是他并没有就此自暴自弃,并没有像其他人所传言的那样成了小混混。失去妈妈以后,哪怕真的变成小混混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他却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不分白天黑夜地出去打工。只要他做得了,只要能赚到钱,没有什么是他没做过的。他忙得一天只睡两个小时,为的是供弟弟妹妹上学,为的是给爸爸治病。所以他总是睡眠不足,有时候大白天会晕倒好几次,可是他从来都没抱怨过,都没想过要放弃。恩谦就是这样一个人,这又有什么错?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错,那就是他连一次都没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说不,连一次都没能因为太累而发过火。这些您都知道吗?凭什么对他的人生说三道四呢?” “姐……姐,怎么会这样?恩谦怎么会这么可怜呢?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真的,完全不知道。没想到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我……怎么会这样?” 宰媛抓着我的手臂哭了起来。 “大人们都是这样的吗?大人们在相爱的时候都要这样算计来挑剔去?妈,我不会那样的。我……我要诚实地去爱,而且想去化解我爱的人所有的痛苦。谁告诉您他是坏人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就是想让他不再痛苦,您听见了吗?我就是要去爱他。我不会像大人们一样把爱当做一种利害得失,您也别想强迫我去谈那种相互算计的恋爱!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比金钱和名利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爱!我爱的人就是恩谦,而我爱他并不是出于大人们衡量爱的标准。妈,我不想谈您让我谈的那种恋爱,您也不要强求我了。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守护恩谦的!” 也许是说着说着又昏倒了吧,醒来时我发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身边睡着宰媛。本想试着支撑身体坐起来,可是完全提不起力气,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姐,你醒啦?还好吗?” “还行,就是没劲儿。” “那是当然的,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整整一天都在睡。” 整整一天都在睡?既然睡了那么久,怎么还会没力气呢?看来我还真是元气大伤,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看来只能明天再去看恩谦了,虽然很想见他,可是今天似乎无论如何不行。 “姐,老妈好像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 “大概是听了你的那番话,自己回去反省了吧。这一天她来了你房间好几次,担心得坐立不安。我觉得啊,老妈现在可能不会再阻止你跟恩谦见面了!她的想法似乎转变了很多呢!” “真的?是真的吗?” “嗯!” 没想到在我熟睡着的这一天里,老妈的想法居然会有很大的转变。简直像在做梦,真是太好了! “宰媛,把电话递给我,快!” “给恩谦打电话?” “嗯!” 我想把这份喜悦告诉恩谦,可他的手机却关机了。 “怎么了?” “他手机关机。” “可能是在睡吧,你不是也睡了一整天嘛!” “会吗?” “应该是吧,等你身体全好了以后去他家看看好了。” “可以吗?这么说我现在可以放下心来好好睡一觉了?” 这绝对是个错误,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当时真应该马上跑去恩谦身边,马上去跟他见面。没能支撑起满身的疼痛,而是贪图舒服躺在了床上,这对我来说是个天大的失误。可是在当时,我并没能意识到这些。 休息了两天之后,我的身体才轻快了许多,脸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即使是对着镜子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在生病的人。大概到了午饭时间,我才终于作好出门的准备,出发去恩谦家。出门时说我要去恩谦家之后,老妈居然没过来把我抓回去。这一点蛮感谢她的,还有,嗯,也很高兴。真想快些把我的这份喜悦传达给恩谦。 “恩谦,恩谦!” 我边喊边敲着恩谦家的大门。 “恩谦,宰英来了!是我啊,宰英!” 家里没人吗?心急的我试着拨打恩谦的电话,没想到还是跟三天前一样,关机。不安的情绪顿时泛滥了起来,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更用力地去砸门,这才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有人的声音。呼,总算松了口气!原来恩谦在家啊!好激动哦,真是太想你了,我亲爱的男朋友! 门开了,恩谦站在门前。可是他的脸色差得要命,让我大吃一惊。 “生病了?脸色怎么这样?病得很严重吗?” 在我的手就要触碰到恩谦的脸的瞬间,却被他冷冷地挡开了。为什么要这样呢? “其实呢,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恩谦应该会高兴吧?会的,一定会很高兴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更加幸福地在一起了。 “我前两天也生病了……你还没好吗?一起去医院吧,好不好?对了,这个不是重点,呵呵。听了我的消息以后,你一定会很开心的!是真的哦!” 心跳得很厉害。只是想象恩谦开心的样子就让我激动不已,幸福到要融化。 “我妈她啊,今天听说我要过来找你,居然没过来抓我,也没生气呢!怎么样?” “……” “嗯?就是说,我妈她允许我们见面了!很不容易吧?这几天时间,她好像也想通了不少。怎么样,开心吧?开心吧?” 与我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恩谦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恩谦……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病得很重?” 我很紧张,担心恩谦会不会得了什么重病,挽起了他的胳膊。可是,恩谦却又一次甩开了我的手。 “恩谦……” “分手吧。” “分手吧。” 一瞬间,我愣住了。不可能的,是我听错了吧?肯定是。 “吃饭了吗?我也没吃呢,一起吃饭吧。” 我低头想冲进厨房,可恩谦却伸出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我,不让我进去。天哪,怎么会这样?没道理的,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简直不敢相信,确切地说,是不愿去相信。 “没听见吗?我们分手吧。” “这是……什么话?” 是真的,我真的不明白他的这句分手是什么意思。实在不明白,不明白! “以前你也对我说过的,忘了吗?跟你那时候一个意思。” 我当然记得,上次因为那个误会,我曾经跟他提出过分手。他口中的分手跟那时我提出的分手是一个意思,这就是他的回答。可是现在在我听来,我当时所说的意思跟他现在完全不一样。 “我妈的事让你很生气,是吧?对不起,我替她道歉还不行吗?我妈确实做错了,实在对不起,原谅我吧,好不好?” “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你只要相信我说的就好了。” “才不要!什么真心的?哪句话?要跟我分手怎么可能是真心的?你现在只是气不过,对吧?生气的时候是会口不择言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没生气,根本没这回事。而且这跟发不发火也完全没关系。你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判断,该到此为止了。我只是想摆脱你而已,你跟我太不一样了,价值观不一样,生活的世界也不一样。我也想通了,还是应该跟适合我的女生在一起。” “这是什么话?恩谦,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 “都说要分手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嗯,恩谦!” “以后别再喊我的名字,你很烦耶!听都听腻了。没错,我对你已经腻了。” 怎么回事?!天哪,他怎么可能这样对我?这实在太让人吃惊,也根本无法相信,根本没有现实感。常听说当人们无法相信现实的时候就会把逃离现实当成自己最大的愿望,现在的我就是这种心情。我很想去相信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相信刚才发生的所有对话是根本不存在的。简直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这样对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不是现实,肯定不是! “你这是干什么?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傻瓜,我现在害怕得要命,别再开这种愚蠢的玩笑了。现在已经很成功了,可以停手了。别再演戏了好不好?我真的被你吓着了。” “我看起来很像在开玩笑吗?我这个人不会做那种事情,也根本不会说谎,这些你应该很清楚吧?” “不!不是的!不是的!” “快走吧,我累了。” “那好,那你先休息吧。我以后再来,好吗?我以后再来。” “别来了,我现在看见你的脸就反胃。这都几个月了?跟着我金恩谦跟了这么久,你已经很幸运了。别不知足了,快走吧。” “恩谦,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干吗一直这样说话呢?你根本不是那种人,这些我都再清楚不过,可是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像个坏人呢?我知道的,你不是那种人。” 突然,恩谦抓住了我的肩膀。 “什么叫不是那种人?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伪装的,都是戴着面具的金恩谦!实话告诉你,真正的金恩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听懂没有?” “别再胡说了!” “拜托你脑子放清楚点儿!赶紧给我出去,我还没睡够呢!” 他把我推到了门外,而我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就这样从里面被推了出来。我愣住了,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恩谦,可面对如此迷茫、不知所措的我,他居然又推了一下。 哐!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接着是从里面用钥匙反锁的声音。 没道理的! 这不可能的,全都是谎话,根本不是现实!宰英,这一切只是个梦,别担心,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只是一个荒谬的噩梦!别怕,没关系的。 “那好,恩谦,那我先走了。累了就早点睡吧,我明天再来,好吗?明天见。” 来恩谦家的时候我的脚步是那么的轻快,可是回家的路上泪水却不住地涌上来。我最大限度地忍耐着,不让眼泪决堤,因为如果我流泪的话,就等于承认了我们的离别。我强忍着眼泪,咬紧牙关忍着不哭。 没错,他肯定只是太累,累得头脑混乱无法思考才会口不择言。对,我想起来了,他的脸也显得特别的苍白,比平时看起来还要憔悴得多。嗯,一定是因为这个。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去了恩谦家,期待着他今天的态度会与昨天有所不同。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再那么反常,休息好了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吧? “恩谦,恩谦!是我,宰英!” 无论喊多少遍,紧闭着的大门都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我叫他的名字,用力敲门,可是过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一定是家里没人吧?再不然,是他还在睡?会去哪儿呢?难道去了医院?打他的电话,却发现电话还在关机状态,还是像前几天那样。我在门口等着他回来,可是无论怎么等,都不见他的身影。看看手表已经三点了,我已经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当然了,我会继续等下去,可是却有些困了。在门前又蹲了一会儿,我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宰英……宰英!” 有人把我摇醒,是恩谦吗?我连忙站起来一看,来人不是恩谦,而是泽勤。 “你在这儿干吗?” “在等恩谦啊。他电话关机了,好像也不在家里,就只好等他回来啦。你也不知道恩谦去哪儿了吧?” “……” 泽勤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变得很难看,甚至可以用阴郁来形容。终于,泽勤开了口,缓缓地说: “恩谦他现在,就在家里。” 瞬间,我的身体像是被冻结了。 “泽勤,你说什么?恩谦在哪儿?” “在家。” “胡说!我敲了门的……我敲了好久呢……” 突然,我想起了昨天的情景,想起了恩谦的表情和所说的话,心底一阵恐慌。这么说……这么说他昨天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泽勤扶住我的肩膀,看样子昨天的事他也知道。 “别哭了。” “泽勤,泽勤!”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泪水大肆流了下来。 “泽勤,恩谦他,世界上最最喜欢宰英的恩谦他,他要跟我分手,就在昨天。我本来以为不是真的,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好像没开玩笑,好像真的要跟我分手呢。我不能没有恩谦的,哪怕一会儿看不到他都活不下去,可是他却要跟我分手!看来他是认真的,我该怎么办?” 我哭了,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越是哭就越是觉得和他分手的事已是既成事实,无法不为之悲伤。他跪在我家门前淋雨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心呢?实在太荒谬了,我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个残酷的事实。看来他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即使我来到门前敲几百次门,他还是不闻不问,保持着他的沉默。 “宰英,这么说会觉得很对不起你……可是这次我也没办法了。放手吧,这样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 甩开要送我回家的泽勤,我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就只有分别吗?真让人不敢相信!我接受不了……一提到分手我就会难过……还有心痛……也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豆,我的豆,对不起,因为爱你…… 他的声音在我的记忆中还是那么的鲜明,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坚持要和我分手呢?无法理解,应该是谎话吧,我实在没办法去相信。可是为什么要哭呢?哭泣应该是表示承认的意思,我为什么要哭? 突然间,我感到害怕,一个人走让我感到害怕。我快步来到尚熙家门前。继续独处只会让我把当前的荒谬误认做现实,我害怕这样的后果。想哭的冲动一直侵扰着我,让我无法正视尚熙,甚至没办法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是歇斯底里般地敲打着冷酷的门板。 “谁啊?” 看到尚熙的一瞬间,我终于低着头哭了出来。 “宰英,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尚熙拍着我的肩膀,可是我根本无法止住眼泪。 “尚熙,恩谦说要跟我分手。” “什么?你说什么?” “他说他讨厌我了。” 扑在朋友的怀里,我更加肆意地放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止住了泪水,把发生过的事情跟尚熙复述了一遍。她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啊?” “我认识的那个金恩谦跟你想的一样,绝对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 “嗯,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要知道他是那么的珍惜你,甚至会为了爱你说对不起,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变心呢?他不可能是那种无缘无故变心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我才会更加心痛吧。正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也相信他不是那种人。 “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肯定有什么事。会不会是你妈妈背着你去找过恩谦了?还有那个什么民永哥也有可能。” “不会的,不可能的。肯定不会。” “可能性总是有的吧?” “尚熙,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他回心转意?怎么才能让他回到原来的样子呢?莫名其妙也好,恐怖也好,像个傻瓜也好,我就是喜欢以前那个一心在我身边的恩谦。” 不能就这样坐着等死,必须再去见他一次,这样白白浪费时间根本不是办法。我站起身来,盲目地向外面走了出去。 “宰英,外面下着雨呢,最近是梅雨季节嘛。拿着雨伞!” 尚熙在后面喊。可是我连头都没有回,下不下雨有什么关系?哪怕我浑身都湿透也不是问题。只要能让他回心转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雨下得很大,就像他跪在我家院子里淋雨的那天一样,落着大颗大颗的雨滴。一个人在雨中该有多冷,多辛苦啊!因为我的关系,他受了太多的苦。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终于又到了恩谦家门口,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恩谦,是我,宰英!给我开开门吧,我有话对你说!求你了,开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可恩谦还是没有出来。 “恩谦,恩谦!金恩谦!” 还是没有人答应。 “恩谦!恩……” 门终于开了,恩谦终于露面了。他的表情很难看,歪着身子倚在门边斜视着我。 “你这是在干吗?” “恩谦。” 我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可他却似乎真的生气了。 “在小区里弄出这么多噪声像什么样子?你到底想干吗?不是说过不想见你,让你别再烦我了吗?” “我会等你的。” “什么?”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不是这种人,尚熙也这么说。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我很了解,我了解你!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会等你的。” “别自作主张,什么等不等的!” “不管,我就是要等你。几个月也好,几年也好,我都会等着你的。” “尹宰英。” “我会等你的,我等你。” “要怎么样你才肯跟我分手?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恩谦。” “我是真的很讨厌你,干吗还总来烦我呢?我都快被烦死了,是真的!惹人烦就让你那么开心?” 说着说着,他的眼里流下了泪水。这让我没办法不惊讶:他难道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这个地步吗? “我,我就那么讨厌?” “嗯,烦死我了!” “讨厌得让你想哭?” “对,没错!快被你逼疯了!要是有个讨厌的人每天去烦你,你心情会好吗?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反过来说要等你,你能不疯吗?” “是吗?真的是这样?” “女人最大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总抱有希望,总想着什么或许、可能之类的鬼话!我真想告诉全天下的这些俗人们,分手就是终结,不要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希望,那都是没有意义的妄想!分手就是终结,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别像其他人那么难缠好不好?算我求你。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那些无聊的希望和不舍,都丢到垃圾桶里去吧!” “这不是希望,也不是不舍,更不是什么或许、可能之类的妄想。” “……” “我现在所做的,是爱。” “爱?好啊,那你自己到一边儿爱去,赶紧走!” 陌生,真的好陌生。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虽然有着恩谦的外表,可内心绝对不是。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恩谦! “忘了我吧,算我求你。把我忘了,从头再来吧。忘了我!” 我慢慢后退了几步,跟恩谦拉开了距离。 “我走了。” 现在的感觉就像被什么人用利器猛击了一下头部,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难道真像他说的,我现在还心存希望吗?还残留着或许、可能之类的不舍吗?还赖在他的身边不肯放手吗?分手。分手之后,以前的种种真的就全部终结了吗?一个人想要结束,另外的一方就也必须跟着结束吗?这样说来离别真的是个恶魔,真的是坏透了。这个连等待的权利都要剥夺的叫做“离别”的家伙真是个残忍又无情的恶魔。 人能否紧闭着眼睛而不再睁开呢?我真的不想再睁开眼睛,真想一辈子就这样睡下去。如果真能这样就太好了。这样闭着眼睛时还是天国,可如果睁开便会是地狱般的现实。与现实激烈碰撞着的我,算不算是世界上最凄惨、最可怜的存在呢?人间地狱,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每天每天都是这样的恐慌和孤独。看着关机了的手机,我哭了。哪怕叫几千次那个人的名字也没有回音,任何反应都没有。即使把深爱的心情表白再多次,对方也总是堵着耳朵不屑一听,也不去在意我的眼泪了。原来这就是离别,我以前真的不知道它的恐怖,在爱着的时候完全不知。 “姐,你还好吗?” “哦……不,一点儿都不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恩谦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 “上次的病才刚好,怎么又病了呢?” 离别就是一个人静坐的时候也会眼泪成行,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存在。不管是一个人默默无语,还是身边有人不住搭话,眼前能看到的都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个人的身影在眼前晃了又晃。所以,哪怕一个人静静地独处的时候,眼泪也会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先吃点儿药吧。老妈出去了,说马上就回来。尚熙姐也说要过来。她刚才打电话来听说你病了,挺担心的。” 门铃响了,宰媛跑出去开门。 “宰英,还好吗?病得严重吗?来吃药吧!” 尚熙把药递了过来。可是我很清楚,我的病不是药能治好的。 “我不吃。” “你的头很烫,不吃药的话会更严重的,傻瓜。” “我的病不是吃药能治好的。” “什么意思?” 我很清楚,自己的病并不是因为淋了雨又在外面徘徊才得的,所以世界上没有能治好我的灵丹妙药。我的病因是因为失去了一个人,用金钱和荣誉都无法换回来的人。失去了他以后,世界上任何药都不可能治好我的病。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以后,吃药能治愈那颗空虚悲苦的心灵吗?如果吃药就能解决问题,那我也没有终日以泪洗面的必要了。 谁能帮我修好这出了故障的泪腺?拜托了,现在这样好痛苦! “生病了去药店买药吃就好,再严重一些可以去医院打针,再严重的话还可以做手术,可是因为爱而生病,要怎样才能痊愈呢?爱是没有解药的。我很清楚,我知道能治好我的病的方法。我的痛苦用世界上任何一种药都不会有效果,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破解,那就是恩谦。我……只要到了恩谦身边就会好的,带我去找恩谦吧!” “姐,你跟恩谦分手了?” 尚熙拥抱着我。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的宰媛反复重复着同一个问题,而我只能以汹涌的泪潮作答。 “不可能的,怎么会分手呢……连老妈都不说什么了,你们怎么还分手呢?为什么?” “尚熙,恩谦说让我忘了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忘了他。他对我说,对我,对尹宰英说要忘了他。” “宰英,这可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呢?” 就在这时,身边装药的口袋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毫无意识地去读上面印着的地址,突然像发疯一样把口袋抓了过来。这上面药店的地址……那地址不在我家附近,而是恩谦家附近一个药店的地址。 “宰媛,这药是谁买的?” 心存一线希望,我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啊,早上起来就在门外了。上面不是写着你的名字吗,我想肯定是给你吃的药,就拿回来了。” 傻瓜……这个傻瓜……怎么会这样……竟然还这么担心我……可那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那样对我?担心我淋雨会生病,甚至还买药送过来……为什么还那样对我……那样无情呢?我是这么的痛苦……我痛苦的时候你也一样痛苦,我生病时你会病得更重吧?恩谦,这样下去豆会死的,没有你豆是没有能力继续存活下去的。我就是这样……你就这样选择了离开,那我该怎么办?恩谦,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现在的我对生活本身都有一种恐惧,我到底该怎么办?恩谦,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没有了你我竟然会崩溃得如此彻底。我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生活对我已经失去了意义。恩谦,没有你在身边,尹宰英不过是一个脆弱至极的存在,我不能没有你啊!我到底还是变成了一个留恋过去的傻瓜,对不起,原谅我吧,原谅我的傻和固执……原谅你的女朋友吧…… 天黑了,夜深了,尚熙依旧陪在我的身边,宰媛也许是替我觉得难过,一个人出去了。我想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事情,回忆如潮。身边的尚熙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在无尽的深夜中,我窒息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要怎么样你才肯跟我分手?你到底要怎么样嘛!我是真的很讨厌你,干吗还总来烦我呢?我都快被烦死了,是真的!惹人烦就让你那么开心? ——忘了我吧,算我求你。把我忘了,从头再来吧。忘了我! 原来你的心比我碎成了更多的碎片,所以在发火的时候才会流泪。原来是这样!对我发火的时候,你的心一定更痛吧?难怪你当时会流泪。而傻傻的我却只知道去抱怨,面对你的眼泪却只知道指责你说过分。提出分手的你,原来是比哭着喊着不肯分手的我更加心痛。你痛得有多深,现在该有多么悲伤呢?在你那蕴涵着无尽爱意的双眼中,流下的会是彻骨的伤痛凝成的血泪吗?对不起,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问尚熙。 “在这个世界上,我深爱的人只有一个,可是那个唯一的爱人却让我忘了他。我该放手吗?还是应该说不,坚持留在他的身边?他告诉我要过得幸福,可是没有他,我的幸福根本无从说起。即便这样,还是应该放手吗?放手的话,我就等于放掉了一生的幸福啊!说什么没有他也一样可以幸福,那不过是骗人的谎话而已。放他走,自己在谎话中幻想着幸福,这就是我现在该做的选择吗?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尚熙没有回答。 我的结论是,我该做的就是服从恩谦的结论,这才是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或许这就是我爱他的最好的方式。因为……恩谦现在一定也在哭泣,一定也痛得彻骨……我所能做的,就是自始至终为他着想。 “看来世界上真的有明明互相深爱着却还是只能分手的人呢。” 我开始更努力地试着去理解他。那个傻瓜还在爱着我,也像我一样在拼命地思念着,可是出于某种致命的原因,他必须以那些残忍的谎言来面对我。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那样的。 “我跟泽勤见过面。可是他……却让我帮忙说服你,拜托我一定要帮忙说服你跟恩谦分手。” “是吗?” “对不起,宰英。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可是恩谦现在似乎没心思去考虑和你的事情了,似乎真的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对不起,这种话居然从我嘴里说出来。” 我把装着药的口袋抱在怀里。这是恩谦送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我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样抱着它,就好像抱着恩谦一样。我哭了好久。看来这次似乎真的应该放手了,如果再坚持下去,也许只会让恩谦觉得更辛苦,而他辛苦的样子是我死也不愿意看到的。 第十四章 对不起,我爱你 窗外的雨还在下。我躲在房间里听着持续了几天的雨声,一步也没出去。尚熙还是每天都来看我,可是我却有些害怕面对她。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尚熙经常只是在客厅里和宰媛大声地聊天。虽然她们两个为了逗我开心常常很大声地讲一些笑话,可是我一次都没能笑出来,因为我的耳朵里只听得到雨声,只听得到不知疲倦的雨声。我竭力镇静着自己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下决心要满足恩谦的心愿,可越是这样对他的思念就越深,觉得哪怕听听他的声音都会如身处天堂般幸福。这种心情我只能一忍再忍,想哭的冲动也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无情地打压。 如果一份爱从开始就是单方面的,那么它从开始到结束都只决定于一个人;可如果是两个人共同开始的感情,那么就应该由两个人共同决定它的开始和结束。我终于明白,两个人之间的爱如果仅凭一个人的决定而告一段落,对双方都将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因此,我决定满足恩谦的心愿,跟他一起向这段感情告别。我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如果我坚持不肯放手,那么最终会辛苦会受伤的只能是全世界我爱得最深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视的那个他。 他的生活应该是充满欢笑的,他的字典应该是写满幸福的。即便不是我,即便使他幸福的理由不是我,也都无所谓。我真的无所谓,只要他能生活在欢笑和幸福里就好。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是恩谦,有一个约定是我无论如何也履行不了的,那就是尽快地忘了你。我不能跟你做这样的约定,即便岁月的大潮有着无穷的伟力,我还是不能。我要把你的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这样的我,你能理解吗?虽然你让我忘了你,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这样的我,能对你说的只有抱歉。 我生平第一次独自一人来到了路边的大排档。见一个女生独自来到这种地方,里面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量着我。可是现在对我来说,独自一人似乎比和其他人在一起更舒服些。如果有人在身边听我说话,无论说什么,我大概都只会觉得难过,比独处的时候更加难过,最后肯定会再次哭出来的。所以,痛苦的时候独处也许是一个不错的药方。 尽管不胜酒力,我还是喝掉了一瓶半烧酒。在面前灰白的视野里,我独自踉踉跄跄地挪动着脚步。虽然算是在走,可是对自己目前身在何处,要走向何方却完全没有概念。看来我真的醉得很厉害。突然觉得身边有人在对我说话,可是等我想回答抬头去找的时候却连人影都没有。怎么回事?是幻觉吗?过了好一阵子我才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想辨认自己的位置。怎么会这样?我居然在恩谦家门口,到底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我不应该再来恩谦家的……真的不能再来了……尹宰英,你又做傻事了!你这个傻瓜,怎么总是这么可笑呢……这样会很自私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心中一个声音这样喊了无数次。对不起,让我最后一次再听听你的声音,再看看你的脸,可以吗?我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次才来的,也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吧。恩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这么自私。 “恩谦……” 我那自私的唇又一次呼唤着恩谦的名字,那自私的腿又一次迈到了恩谦家的门前。过了一会儿,我坐了下来,靠在恩谦家的大门上等待着他的出现。 “是我,是豆啊!是我,是宰英。” 夜已经很深了。这种时候,恩谦应该已经睡了吧?我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还在叫着他的名字?我为什么总是这么愚蠢呢? “在睡吗?我又来了。我刚才喝了酒。宰英一个人喝了好多酒呢,如果你看到肯定又要对我发火了,嘻嘻。今天是我第一次自己去喝酒,没想到吧?我一个人进大排档的时候,里面那些大叔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多少有些害怕呢。不过我后来根本不在乎他们,只顾着喝酒了。尹宰英今天很厉害吧!嘻嘻。”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我想象着恩谦就在身边,自言自语了好久。恩谦根本不在身边,我的喉咙怎么还总是发紧呢?傻瓜,我真是没用。 “喝得迷迷糊糊以后,我出来想一个人到处走走,可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你家门口了。连我都拿自己没办法。” 嘴巴做出笑的样子,可眼睛却分明在哭。我的嘴巴和声音都在自嘲地笑着,可眼睛却不住地流着泪,浸湿了我的心房。有趣吧?是不是很可笑?也许这就是我——即使脑子里知道得很清楚,可心却并不服从。刚刚下决心要忘记你,却又这样徘徊在你家门前。明明知道应该忘了你,却没有办法做到。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必须要放手吗? 恩谦,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说谎,可是你要认为我的话里没有半点儿虚假的成分,听懂了吗?相信我的谎话全部是事实,一定要遵守规则哦!开始吧。 “我决定了,我会去理解你的决定的。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 对不起,这全是假的。过了今天,明天我还是一样,会满世界找你的。 “我……曾经真心地爱过你,这一点千万不要忘掉哦!” 曾经爱过?不……我爱你……直到永远。 “我会坚强起来的,不会再心痛,不会再哭,也不会因为你不在身边而活得像个傻瓜。我会坚强地面对生活。” 全都是无力的豪言壮语。不说别的,现在我还是在心痛,还是在哭,还是因为思念你而活得像个傻瓜。每次一想起你都会无比的脆弱,失去方向,这就是我的生活。 “现在的我不会再去执著于什么遥远的未来。为了你,我会离开的。如果你因为我而觉得辛苦,那么我会给你自由。” 这句……是真心的。恩谦,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抓着你不放,不让你离开,就算是无谓的执著也好。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不会放你走的。 “所以……你不能哭……” 不能哭,我不允许你生活在眼泪中。不要再做什么伪装者,那样我的心会很痛。你的生活里不应该只有眼泪,别再做那个悲伤的伪装者了。 “我们一起做个约定吧,好不好?来,勾勾手指就不许反悔了哦!我已经把小指伸出来了,你也要伸哦!伸出来了?我把手指弯下去了,你也要哦!弯下去了吗?那我们的约定就成立了,一定要遵守哦!” 我爱你,恩谦。 我爱你,恩谦。 恩谦,我总觉得自己是因为无知才会失去你。关于爱的艺术,我哪怕再多懂一点点,可能也就不会失去你。因为是第一次才这样吗?也许吧,也许因为是初恋的关系吧。对不起。 如果以后再相遇,哪怕不是在此生,我们都要多多学习、多多了解。到时候,我们都别做对方的第一个爱人,而要做最后一个,一定哦!我们再也不要做第一个,不要再这样无知地失去对方。等到了解一切、看透一切之后,等到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以后,再成为对方最后的永远的恋人,好吗?一定哦! 我爱你,恩谦。 酒劲上来了,我觉得自己的力气一点点变得微弱,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这样怎么行……我必须保持清醒啊。 “我背你吧。” 突然,有人出现在我面前,背对着我。可是在我眼里像是有几万个背在晃动。 “啊?” “我碰巧路过,觉得你好像喝醉了……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怎么可能?肯定不行的,看你的样子好像醉得很厉害呢。” “我不想麻烦您!” “其实……我这个人做过挺多坏事,所以今天特别想为别人做一件好事。能不能成全我一下,让我做件好事呢?” “呃……这么说,背我回家就是一件好事喽?” “那当然,是一件大好事呢!” 来得正好。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回不了家,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既然他想做好事,就让他背我回去也无妨嘛。不然要是一会儿倒在这边睡着的话,被恩谦看到可就糟了。还是在那之前消失为妙哦,尹宰英! 似梦非梦之间,我已经趴在了那个陌生人的背上。要是能看清他的脸就好了,可是他戴着帽子,根本看不清楚。唉,就凭我现在的眼神……嘻嘻,我现在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还看什么啊。 “我很重的。” “不重啊,轻得很!” “谢谢您。呃……” 陌生人的背很温暖。 “您知道离别是什么滋味吗?” 开始了,胡说大王尹宰英!哈哈,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话已经问出去了。 “世界上哪会有人没尝过离别的滋味呢?那你呢?” “我……现在……就是。” “跟男朋友分手了?” “对……其实,刚才那个地方……就是我男朋友的家。” “这样啊。” “我男朋友很帅的哦!他是世界上最帅的男生!他个子高得不得了!人长得也很好看!心地又好!总之就是很可爱啦,我男朋友他!嘻嘻!” “你一定很喜欢你男朋友喽?” “那当然了!我对他的喜欢……大概,像天空那么大吧!不对,可能比天空小一点儿吧,小一个米粒那么点儿!” “有那么喜欢?” “对!” “爱得那么深是不行的,以后受伤的时候可怎么办呢?那个人总会有缺点吧……你怎么可以爱得那么深呢?” “没关系的,就算会受伤,该爱的时候我也还是要爱。要是连爱他的时候都想着以后会受伤,我就不会去爱那个人了。所以呢,就算爱得再深也没关系。” “肯定会有缺点啊……” “对了。” “嗯?”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交男朋友哦。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因为别人而心痛,第一次为别人哭。” “是这样啊。这么说是初恋了?” “对,就是初恋。虽然是第一次,不过我还是懂得了一件事情。” “是什么呢?” “相爱的时候必须对对方理解再理解。” “理解……” “您知道我犯的第一个错误是什么吗?” “是什么呢?” “有一次,我因为没能理解一些事情而跟男朋友提出分手。要是那时候能多理解他一点,也许就不会让他那么伤心了。” “让男朋友伤心就是你的错误?” “是啊,我就是死也不想让他伤心,可是却因为不理解他而让他伤心,这当然是个很白痴的错误了!” “那还有第二个错误吗?” “有……一个天大的错误。” “是什么呢?” “就是……他是我的初恋。” “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是初恋,所以我才什么都不懂啊。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没办法轻易地放他走,没办法轻易地忘掉他,才像个傻瓜一样只知道哭,只知道抱怨。如果是一个已经习惯了离别的人,也许会比较容易放手吧。正是因为我的不懂,可能让恩谦受了更多伤也说不定呢。” “恩谦是你男朋友的名字?” “对,他叫金恩谦,这三个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准备忘了他吗?” “当然不会,我已经把他埋藏在心里了。” “埋藏在心里?” “对啊。以后觉得头脑可以理解但心里却没法接受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 “您分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我?” “对啊。” “像个傻瓜一样啊,而且是个大傻瓜。” “怎么说呢?” “你也听说过,男人是不流眼泪的吧?” “对!恩谦跟我分手的时候就没有哭。” “在你面前没哭,但转过头去肯定会哭的。” “那,不可以的……恩谦哭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可是为什么那么傻呢?在我面前哭就好了啊,干吗要一个人偷偷哭呢?傻瓜,真是个傻瓜!” “那不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在女生面前哭就会让女生知道男生有多爱她。就是害怕被知道,所以不能在女生面前哭,这就是男人。” “真的很没种呢!” “是啊,是很没种。你知道男人分手以后为什么要喝酒吗?” “不知道!” “为了让自己为一样东西而疯狂。” “疯狂?为什么?” “女人分手以后会借着回忆去忘记,而男人如果不为一样东西而疯狂的话是忘不了过去的,所以为了要为酒而疯狂他们才去喝酒。只有这样才可能忘记,只有喝得昏天黑地才有可能去忘记。所以呢,分手以后的男人都会喝酒。” “可是,喝了酒会想起更多的事情啊!” “所以才疯狂地喝啊,想着喝醉之后应该可以忘记,就充满迷恋地喝。” “是这样啊。” “其实啊——” “嗯?” “我也犯过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我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这怎么会是错误呢?真是的!对了,您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怎么会这么困呢?好困啊!陌生男子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小了。我等不及去听他的回答,困得索性闭上了眼睛。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男子的脚步声也好像越来越轻了。 “我女朋友?” “嗯……” “睡着了?” 他好像是在问我有没有睡着……可是我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了,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睡着还是醒着。本想告诉他我要睡了,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样看来,我应该是在做梦吧。 “你刚才说初恋是个错误,对吧?可是你知道吗,后来的恋爱其实比初恋还痛苦,因为……心里清楚却还是没办法实现。” “……” “还有,想知道我女朋友的名字?她叫宰英,尹宰英,我那傻傻的豆。” 什么?谁?叫什么名字?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却没有背着我的男人——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来是在做梦呢。可是我怎么回来的呢?什么时候进的房间?完全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隐约记得自己去喝了酒,还被一个人背了回来。就在这时,我的胃里一阵翻腾,呕吐的热流一股脑涌到了喉咙口。 我抱着酒瓶过了整整四天。基本每口酒都是喝下肚不足五分钟就会反上来,导致我只能时刻面对着厕所里的马桶。这么一折腾,我的脸全部肿了起来,体重也减了三公斤。看来酒瓶应该算得上是减肥的最佳工具。 “我去上学了。” “宰英啊,带药了没有?” “嗯,带了。” “路上小心,放学就回来啊!” “好。” 漫长的假期终于结束了。以前总觉得假期很短,可这次的假期却好像格外的漫长。一个痛苦而不堪回首的假期!回想起来,这一年真算得上多灾多难。 我向崭新的世界踏出了第一步,因为终于了解了初恋的苦楚。很苦,真的很苦。这样的苦楚我再也不想去碰了,一次足矣。真的好苦,苦得让人害怕。 “宰英,你假期去减肥了?效果不错嘛!去哪儿减的?用的什么疗法?” 一个假期没见,每个人见到我都是这句话。我没说错吧,跟酒瓶混在一起真的可以减肥呢……不……其实我是因为得了可怕的“失恋症”才会变成这样的。 对课程完全提不起兴趣,我跟尚熙跑出了学校。也许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吧,课堂上的进度让人想到慢性自杀。很久没跟尚熙一起来南门了。好熟悉的街道!曾经每天都跟我一起来这里的恩谦又开始在我眼前晃动。 第一次见恩谦是在中央剧场门前,当时我害怕得发抖,大声喊着恩谦的名字,回想起来好像就在昨天。恩谦抱起了惊慌失措的我,一直到了他们家……当时我真的害怕得要命,可现在不是了,不管他有多么的恐怖,只要能在一起就是天堂。好想他,要是能再见到他,要是能再见到他该有多好啊! “宰英!尚熙!” 喊我们的是成美姐。 “成美姐。” “好久没看见你们了,都还好吧?” “嗯,你呢?” “跟以前一样呗。哎哟,宰英,你出什么事了?怎么瘦成这样?本来就又瘦又小的,这下显得更小了。怎么回事?” “我减肥来着。” “你身上哪有肉啊,也学人家减肥?” “不说这个了。成美姐,你不用看店吗?” “哦,我先把店关上了,出来有点儿事……” “啊,是这样啊。” “其实……是荷娜住院了。” “住院?荷娜?” 一直没有荷娜的消息,她居然住院了?怎么不管到什么地方,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呢? “宰英,你去劝劝恩谦,让他回去上学吧!” “什么?让他回去上学?恩谦出什么事了?” “天哪……恩谦没跟你说?” “成美姐,到底怎么了?” “恩谦又不去上学了。” “啊?” “你,你真的不知道?” 荷娜倒下了!我实在不敢相信,到底恩谦为什么又不去上学?为什么?因为什么事情?我什么也没想,转身就跑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恩谦家。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问。 “哎……宰英,宰英,一起去吧!” “快点儿,尚熙!” 我和尚熙一起来到了恩谦家,边敲门边声嘶力竭地喊着恩谦的名字。可是恩谦还是没有回答。金恩谦,你怎么能这样?我实在等不及了,伸手去拉那扇门,谁知门并没有锁。更让我吃惊的是走进房间的一刹那。 “什,什么?” 尚熙也吃了一惊,在房间里一阵乱转。房子是空的,空得那么彻底,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宰英,看来恩谦搬家了。” “不,不会的,不可能!” 我像一个已经失去一半理智的人一样又重新审视整间屋子,可它还是那样空空如也。餐桌没有了,冰箱没有了,那张看上去有些旧了的床也没有了,连衣柜也不见了。 “小同学,你们在这儿干吗?” 大概是房东大妈。我急切地冲过去问: “大妈,住在这儿的那个学生呢?” “他啊,前天搬走了。” “搬,搬走了?您是说,他搬家了?” 崩溃。我的心崩溃了,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前天,那不就是两天以前吗?两天前。要是我再早点过来就好了,那样的话说不定就能看到他在收拾行李,就能拦住他了。 这算什么?直到他离开之后我才知道。 恩谦……这样怎么行呢? “您知道他搬去哪儿了吗?” “这个啊,我可就不知道了。哪有人搬了家还到处宣传地址的?” “宰英,恩谦他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们离开了空荡荡的房子。这里再也不是恩谦的家了,以后就算来到这儿也见不到他了,连远远地望着都不可能。学校也是一样,即便去学校周围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再也不会了。 “宰英,你还好吗?” “恩谦!金恩谦!金恩谦!你这个坏蛋!大坏蛋!” “宰英!” “哪有这样的?他怎么可以这样!以后我想他的时候该怎么办?想他想得受不了的时候该怎么办?如果我实在太想他,想得生病了的话,到时候让我怎么办?怎么能一声不响就走了呢?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坏人!实在太过分了!” 记得你曾经让我一直在你身边……让我一直待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可是你怎么可以消失呢?现在我该待在哪里?既然我应该在你身边,你怎么可以不见呢?我好伤心,好痛苦,没有了你我会死掉的。 恩谦,金恩谦,别这样!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别这样好吗? 伤心到了极限,我觉得自己就要支撑不下去了。抱着一丝侥幸,我按下了恩谦的号码。哪怕只有一次,让我最后一次再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啊!不,应该说要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好了。我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可他这次却对我冷酷到底。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实后再拨。” 我又一次崩溃了。尚熙在一旁扶住了我,可我那被抽空了的心却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空号。曾经每天都打过去听他的声音,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可现在却变成了空号。我闭着眼睛也按得出来的这个号码,竟然根本不存在,那么熟悉的号码……现在竟变成了空号。我本来还想着,要是以后实在太想他,就打个电话过去听听他的声音,哪怕不说话也好……现在连这样都不行了。过分了吧?实在是很过分吧?他不应该这样对我的……就算他现在再怎么讨厌我也不应该这样啊,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我不是别人,是宰英,是豆啊!恩谦怎么能这么无情地离开我呢?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宰英……宰英。” “我该怎么办?就算我想喊他回来都不行了……我真的很辛苦,别再让我这么辛苦了。我爱你,这些话都没办法跟他说了。恩谦不该这样的,真的不该这样的,他不该这样对我。” 我再次按下了号码,怀疑是自己刚才按错了,可得到的只有又一次的打击。他真的离开了,真的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 恩谦,就算不声不响地离去是离别的法则,你也不应该这样的。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忘记你,什么话都不说就一走了之,对我来说会不会太残忍呢?我现在该怎么办,以后该如何活下去?如果你实在想离开,教会我这些以后再走啊,怎么可以只留下我满心的思念,一个人默默离开呢?你所说的离别就是这个样子吗?就是这样的吗?如果知道是如此的恐怖,我一定会抓着你的脚踝,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我现在该怎么办? “恩谦,别丢下宰英,求你了!” 一个小时以后应该会好吧?两个小时以后该没事了吧?过二十四个小时之后总该好了吧?然后是两天,三天。哦,对了,一个月以后肯定会好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两个月之后的我还是如此的难过,比刚开始还要难过呢?一切都没有改变,思念一如既往,幽怨一如既往,他在我脑中出现的频率也一如既往。 “妈,送我去留学吧。” 这是和恩谦分手的两个月以后。老妈看了看我枯槁的形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出去以后我会专心学习的,一定会努力的,您就相信我这一次吧。” 说我疯了也好,说我是笨蛋傻瓜也好,说我为了遗忘而选择逃避也好,说我逞一时之快也好,说国外是我仅存的避难所也好,我都不在乎。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韩国,只要不是这儿,哪里都好。真的,只要不是这里就好。 “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我已经整理好了。整理这个词的对象应该是指在这里的生活,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想要忘记一个人是多么的困难。所以……所以……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留在这里的话,继续在这里生活的话,我肯定会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中。为了找寻弃我而去的他,不知道我会像傻瓜一样哭上几天、几个月、几年的时间。我不要这样,正是因为害怕这样的生活,所以我必须离开。 “宰英,我来了!” 尚熙来了。最近人们只要一见到我,肯定都会先叹口气。我觉得很对不起大家,可是也没办法。对我来说,每天从早晨睁开眼的瞬间开始就是地狱,我真的很想尽快摆脱这个地狱。 “今天去逛街吧,怎么样?” 很久没出来逛了,我和尚熙、宰媛三个人一起走在街上。老妈说是让我换换心情,临走前还塞给我很多钱。尚熙和宰媛每人挎着我的一只胳膊,拉着我看这看那。可是,为什么我对什么都没兴趣呢?每一束投过来的目光都让我感到不自在,我甚至讨厌去和人接触,看来我真的疯了。 “姐,去这个购物广场看看吧,好像是新开的。” 兴奋的宰媛蹦蹦跳跳地率先冲了进去,尚熙跟在她后面。我一个人在最后慢慢地走着,就在我进门的时候, “祝贺您!您是光临我们世纪购物广场的第一百位顾客!” 一个男人对我报喜,周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这是我们的开业纪念礼品,给您的礼物是价值五万元的购物券和一个绒毛玩具熊。” 我稀里糊涂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购物券和玩具熊。玩具熊的个子超级大,白白的,可爱极了。我不禁看着它笑了。 “哎呀,这个玩具熊好像比您还大个呢,哈哈。” “谢谢您。” 心情多少好了一些。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竟然有些许激动。购物券和玩具熊,我是第一百个顾客,好幸运呢! “去吃饭?” 被我这么一问,尚熙和宰媛都非常的开心。是啊,不管是尚熙还是宰媛,这些天都一直小心地迎合着我的情绪,替我担心,可是我却没能顾及她们的感受。不只是她们,还有老妈、老爸,甚至双胞胎也是一样。而我却只是考虑着自己。 不能再这样了,宰英,不能一直生活在这件事情的阴影中,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万一……如果万一将来又遇到了恩谦,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也许也不会好受的。不,应该说他一定会很难过,说不定还会骂我呢。别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了,不行,这样不行,真的。 “吃什么呢?” 尚熙看着菜单问我们。我平静地说: “虾仁炒饭。” “宰英,你想吃虾仁炒饭?” “嗯。” “好,那就吃虾仁炒饭吧!” 我终究又犯傻了,尹宰英真是个傻瓜。这种时候居然报出恩谦爱吃的虾仁炒饭,算什么呢?可是我真的很想吃,想吃那恩谦最喜欢的虾仁炒饭。 “这是您的虾仁炒饭,请慢用。” 眼前摆着满满一盘虾仁炒饭,我抄起勺子一下舀了好多送到嘴边,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可是……可是在把勺子放进嘴里的瞬间,我的眼泪成了断线的珠子。 “宰英,你怎么了?” “姐,你没事吧?” “这,这里的虾仁炒饭可真好吃。不骗你们,真是太好吃了!这么好吃的虾仁炒饭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快尝尝,是真的。” 恩谦,我现在正在吃虾仁炒饭,可是眼前总是出现你吃得很香甜的样子。我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死掉。你不是最喜欢吃虾仁炒饭吗,我还曾经说要每天都做给你吃,直到你吃腻为止……恩谦,你在哪里?藏到哪里去了?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因为不想看到我,才逃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不会再说让你回到我身边之类的话了,不会再说了……这样的话,你可以回到原地吗?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可以吗?我想你,想你想得太深所以一直心痛,想你想到没有一天眼前不出现你的面容。 “宰英,这个玩具熊好可爱!要好好照顾它哦!” 尚熙不停地摸着玩具熊的头。 “看来我真的很幸运呢,那么多人逛街,只有我是幸运的第一百个。一看到这只熊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心情也好起来了呢!” “是啊,真是太好了,你能喜欢它真是太好了!” “啊?” “没什么!吃得差不多了吧?接下来干点儿什么呢?” 尚熙和宰媛都说想去唱歌,可是我却径直朝家里走去。进门时,老妈见我抱着一只大大的玩具熊被吓了一跳,于是我便告诉她自己成了商店的第一百个客人还得了奖品的事。老妈比我还兴奋,甚至可以用激动来形容。这么久以来终于又看到了她的笑脸,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冲完凉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想思考一下自己以后该做些什么,可奇怪的是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宰英。” 是老妈。 “关于你去留学的事情……” 看来是要跟我谈留学的事情喽?但愿她给出的答案是我所希望的。 “去留学是不错……” “啊?” “可是爸妈都反对你自己一个人去留学。” “所以呢?” 老妈看上去有些羞于开口。什么意思,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呢? “如果是跟民永一起的话……爸妈就挺放心的。对不起啊,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还说这种话。” 如果是跟民永哥一起的话? “当然啦,也不是让你们马上就结婚。先订婚,然后在国外读两年书,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要是到时候你还觉得不行,也就没办法了。” “明白了,我会考虑的。” “行,好好考虑考虑吧。为了你的将来着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好。” 老妈出去了。我能够忘记恩谦吗?心里全都是他的影子,我可以跟民永哥一起出去吗?不,不行。可是,还是应该和他走,对吧?既然恩谦已经离我而去,他也就不是我可以等待的人了,就算再怎么等他也不可能回到我身边了。如果肯回来的话,当初就不会那么狠心地丢下我一个人。可是,就算跟民永哥一起出去,难道我真的能够忘掉恩谦吗?我真的能够忘记恩谦,去寻找新的幸福吗? 这时,民永哥打来了电话。 “是我。虽然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可是我会对你好,会努力的。相信我一次好吗?到国外以后我也会守护你,不让你辛苦。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跟我订婚的事情。” 订婚……订婚?让我订婚,而对象却不是恩谦……这样的事情我从来也没考虑过,订婚? 恩谦,恩谦……民永哥让我跟他订婚,说他会守护我,说他会对我好,让我跟他订婚。可是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办?我可以答应吗?我应该答应吗?你呢?你呢……那你呢! 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泛滥。我现在真的讨厌这样的自己,或者应该说是痛恨到了极点。我痛恨一想到恩谦就开始流泪的自己,要是一直这样该怎么办?要是我每天都生活在泪水中可怎么办?不要,千万不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告诉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两个结局都让我感到害怕。我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又推开了里屋的门。 恩谦,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去忘记你,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不起,我决定要努力去忘记你,实在对不起。 “妈,送我去留学吧。” “宰英……” “送我去吧,我会跟民永哥一起去的。” “真的?” “订婚的事我也没意见,送我出去吧。” “姐!姐,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大概是听到我跟老妈说同意跟民永哥订婚的事,宰媛激动得恨不得跳起来反对。看到宰媛这个样子,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因为跟恩谦分手的事自暴自弃也该有个限度吧,结婚是闹着玩儿的吗?是儿戏吗?” “这不是自暴自弃。” “是吗?不是自暴自弃?那是什么?姐,你根本不喜欢民永哥啊!” “有吗?我有不喜欢他吗?” “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这就告诉尚熙姐去!” 也许是生气了,宰媛砰的一声甩门离开。尚熙会很快过来的吧,应该会跑过来说服我吧?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我已经决定去忘记他。不出所料,三十分钟还不到,尚熙就从家里赶了过来。闯进我的房间以后,她激动地抓着我的肩膀。本以为她会愤愤不平地对我发火,可是她并没有,而是眼泛泪花地看着我的脸,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悲伤……面对尚熙的哭泣,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是没办法开口。 “是真的?” “什么?” “你真的要跟那个民永哥订婚,然后出国留学?” “嗯。” “真的?你真的要那么做?” “嗯。” “宰英,尹宰英!” 尚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明原委的我有些傻眼地看着尚熙哭,能想到的只有抱歉。尚熙,你为什么哭?为什么要哭?真正想哭的人,其实是我啊……为什么反而是你对着我哭得这么伤心呢?为什么?我快要急死了,你到底为什么哭呢? “看吧!姐,你不应该这么做的,你把尚熙姐也惹哭了吧?以后要是金恩谦再出现了,那时候你怎么办?到时候就算后悔得哭天抢地又有什么用?你说说吧,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宰媛的话再次刺痛了我。 “该后悔的人是谁?应该是谁?是谁说讨厌我,自己先离开的?我不会后悔的,绝对不会后悔的。该后悔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是他啊!为什么我要后悔?我才不要做那种事,不要!” 说实话,我其实还有一层想要威胁他的意思。恩谦,我想当面对你说“我就要跟其他人订婚,跟他一起去留学了”,想这样做一次无谓的威胁。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回心转意,我愿意这样做。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你应该是一无所知吧?是啊,你不会知道的,包括我现在就要发疯的事情,你都不会知道的。 “反正终归是那种擦身而过的爱情,只不过因为我是第一次,不了解爱情的转瞬即逝而已。只不过是因为我太无知,把这种短暂的东西当做了一辈子的事而已。是啊,我不懂,什么都不懂。现在我也想通了,我不要再这样了,我要去留学。” 我在哭,尚熙在哭,宰媛也在哭。幸好家里没有其他人。尚熙一言不发地回了家,宰媛也气不过,说是出去消气,而我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我的心情才终于平静了一些。 “妈,我去上学了。” “好,自己小心点儿啊。晚上要跟民永爸妈见面,早点儿回来!” “嗯……好。”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去上学,然后就要开始准备去留学了。决定去留学以后,为什么心情平静了许多呢?去一个陌生的国度专心学习,绝不能再让老妈和老爸失望了,尹宰英会变回原来那开朗活泼的样子。现在,即便是我也感觉得到自己跟原来的不同,一心想尽快恢复原本的我。一出家门,居然看到了一个出乎我意外的人,我停住了脚步,内心不免开始紧张。 “好久不见。” “嗯,是啊,好久不见。” “有什么事吗,到我家来?” “有时间吗?” “现在?” “嗯,怎么,不行?” “不,不是,不是的。” “走走吧?” 在门前等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泽勤。 走了好久,可是泽勤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们之间的安静是那么的纯粹,静得听得到缓缓落下的脚步声,时不时地还可以听到他短暂的叹气声,但还是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而且在变得越来越尴尬,让我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退缩的欲望。 “听说你要订婚了?” 泽勤的第一句话,而这第一句话就让我的心冷了起来。这么久没见,第一句话居然就是问我订婚的消息是不是事实。按说我应该赶快回答,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不回答对方的提问,只顾着独自心潮汹涌。 “听尚熙说,你就要订婚了。” “还会去留学。” 这就是我的回答。听了这句话,泽勤笑得很苦,这笑容看在眼里,更让我的心冷到了极点。想问泽勤的问题有很多,可就是没办法开口,只是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那个戒指……” 泽勤看到了我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没错……这个,这个……是恩谦送我的。是我们……百天纪念的戒指。 “是恩谦送你的吧?” “嗯……” “还没摘掉?” “……” 从来都没想过,真的,我连一次都没想过要摘掉这戒指,完全没想过。 “要订婚就得摘下去啊,戴着它怎么订婚?为了戴新的戒指,就必须把原来的扔掉。” 也许我真的是个傻瓜,居然从来都没想到过,反而惊讶于泽勤的话。被问到是不是要摘掉这个戒指,我的心又无以复加地痛了起来,痛得几乎难以忍受。我试着忍了又忍,可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当场捂住脸哭了出来。 “宰英……” “呜……呜……”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对不起,真对不起,别哭了!” 终于,我的嘴巴还是问出了那些一直徘徊在嘴边的问题,当然,还是捂着脸问。 “好好回答我,不管我问什么问题,都要好好回答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离开,才能把他忘掉。” “……” “恩谦过得好吗?” “嗯……还好。” “没生病吧?” “嗯……挺健康的。” “还跟以前一样无厘头吗?” “那还会变?跟以前一样。” “现在还是常恐吓别人?恩谦有时候不是挺凶的吗?” “嗯……一点儿没变。” “可是……可是泽勤,还有,可是……” 泽勤搂住了我,大概是看我哭得那么伤心于心不忍。我的肩膀在剧烈地颤动着,而泽勤也是一样,似乎也跟我哭得一样伤心,我甚至听到了他的抽泣声。 “恩谦把我忘了吗?完全忘记我了吗?还像以前一样完全不谈我的事情?我……我……尹宰英,豆,已经被他忘了吗?” “对不起,宰英……别原谅我,死也别原谅我吴泽勤这个人。你有权利一直讨厌我,恨我一辈子。” “不,不,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和恨你?才不会!” “不一定,说不定会讨厌的,也说不定会恨。” “为什么说这种话,泽勤?” “对不起,宰英,实在对不起。” 最终,我还是没能把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掉。放学回到家,老妈递给我一件不知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让我晚上出去的时候穿。那是一件浅色连衣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洗了个澡,化了一点淡妆,又把头发散开。 “好了?” “嗯。” 老妈老爸看上去心情不错,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见面的地方。民永哥和他的父母早早到了餐厅,坐在里面等我们。我向很久没见面的三个人问了好,便坐了下来。 “宰英这孩子,好像又变漂亮了呢!” “谢谢您。” 连我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机械地回答这一个个问题。头晕,无聊,煎熬。 “订婚的日子,放在下周怎么样?” “下周?” “太快了?” “我们是没问题啦,只是不知道宰英她……” 老妈在等待我的反应。我……我…… “越快越好,我也觉得下周不错,很好啊……” 我坐在陌生的教堂里,可以忏悔罪过的地方似乎也只有这里了。我跪了下来,完全不在乎老妈买的新连衣裙会不会被弄脏,跪在地上看着前方墙壁中央挂着的十字架。 “上帝啊,我是个有罪的人。” 才不过短短两个月……恩谦才离开两个月而已…… “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受苦,因为很多理由……痛苦得承受不住的时候,就会想到去死。对不起,都是……因为爱的缘故……” 我是个坏人,是个既愚蠢又一无是处的人,对不对?没错,就是这样,尹宰英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我真的不想活了,上帝啊,我真的想去死。每天每天都是那么的痛苦,睁开眼以后就是地狱,我真的好辛苦。他做错的事情我一件都想不起来,记起的全是他对我的好。让我心痛的话也都想不起来,能想起来的全都是甜蜜。我该怎么办?” 我的头脑不知是怎么了,里面装的全都是恩谦,就算想往里塞其他东西也没有用。啊,我一定是疯了,只能想到恩谦,只能记起恩谦,不管怎么努力想挥去在眼前晃动的他,他的一切仍都像刻在脑子里一样不肯离去。恩谦,拜托你从我的头脑里消失好吗?求你了!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小的消失了,就算有再多的大块头也会失去价值,没有丝毫用处。不是,不是这样的!就算小个子再多……恩谦,没有了你,我也无法撑下去。 不能再沉溺在这样的想法里,我试着这样责备自己,甚至试着否定自己,说自己是个疯子。我是一个下星期就要订婚的人,现在还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在对民永哥犯罪。尹宰英,你真的不应该有这些想法! 走出教堂,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泪水弄花了脸上的妆容。我给泽勤打了电话,他接到我的电话以后连忙出来见我。 “哭了?” “嗯……眼泪总是要跑出来。” “傻瓜,哭什么啊?” “可是,我下个星期六就要订婚了。” “……” “一直以为会和恩谦……可我却要和别人订婚了。也许你会嘲笑我,可是我一直很想跟恩谦结婚。虽然自己还小,可我就是想跟恩谦结婚,跟他一起生活,每天都带给他欢笑。可是,我却要跟别人订婚了。” “在哪里……呢?” “河畔宾馆。” 我竟然真的要订婚了。本以为会和恩谦一起,本以为这辈子一定会嫁给恩谦……是我太傻了吗?也许吧,其他人应该不会像我这样想吧?也许我真的又幼稚又愚蠢。 “泽勤,我……有一个请求,能答应我吗?就当是帮助一个可怜的人,你就答应我一次吧?” “什么事?” “你知道恩谦在哪里,对不对?告诉我吧,好不好?我……我只想最后再看他一次,真的,最后一次,好不好?要是能看到他还过得好好的,哪怕只有一次,我也应该会好起来的,应该可以没有牵挂地离开。” 平时从未曾在我面前抽烟的泽勤今天居然抽起了烟。 也许我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吧。 可是,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啊…… “泽勤,要不这么办,我把眼睛蒙起来,你把我带到能看到恩谦的地方让我看一眼,然后再蒙上我的眼睛把我带回来,这总行了吧?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知道恩谦在什么地方了,只要看他一眼就行。好吗?泽勤,好不好吗?” “恩谦不在这里。” 我的心沉了下来。不在这里? “他不在韩国。” “什么意思?” “他妈妈回来了,在外面过得还不错……所以就带着恩谦去国外了。” “那恩信和恩别呢?” “也快走了,恩谦只是比他们先走一段时间。” “那,就是说,要移民了?” “可能吧。” 我有些发晕,心里堵得慌,就像吃东西噎到之后的那种难过。我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要死了,要发疯。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累,有些吃不消,他自己也想休息休息吧,想彻底放个假,什么都不去想……所以才会走的。” 最后一个愿望也宣告破灭。我真的很想再最后看他一眼的……因为太想他,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本想最后再给自己一个任性的机会……恩谦现在离我更远了,不再是一步之隔……相距好远好远…… “是这样啊。也对,恩谦是应该得到幸福的,他实在太累了……真是太好了,他妈妈能回来……恩谦现在会很开心吧,可以不用再去工作,真是太好了。本来还很担心呢……太好了。” 是啊,恩谦,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吃了太多苦,一想到这儿我就替你觉得难过,连觉都睡不了的。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再过那种生活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走了,泽勤。以后,很久很久以后,再过很多年以后……如果恩谦再回到韩国,能告诉我吗?不是现在,是以后,很久很久以后。” “好,到时候一定让你们见面。” “谢谢你,泽勤。” 恩谦,到时候……到时候我不会再犯傻,不会再害你难过。我保证。 第十五章 现在的你是否幸福? “家用电器什么的用不用买?应该用得着吧?” 老妈瞪大眼睛在商场里搜寻着猎物。 “哎呀,老妈!您就别操心了,民永哥说他都会准备好的。到时候我只管过去就行。” “还是民永想得周到!我们宰英算是嫁对人了!” “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 “好啦,知道啦!就你事儿多。” 最后,我们只是随便买了些生活必需品。明天就是我订婚的日子。星期日我就要离开,跟民永哥一起——应该很久以后再回来,在外面多待一些时间会比较好。 “妈,民永哥说他来接我们了,快点儿出去吧。” “喂,小伙子!别忘了去送货,今天必须送到!” “妈,快走吧。” 民永哥就等在商场门前,我和老妈一起上了车。到家以后,我先把老妈送了进去,然后又出来跟民永哥告别。 “要用的东西都买好了吗?” “嗯。” “就看明天的了!” “嗯。” “心情怎么样?” “挺舒服的。” “到那边以后什么都别想,专心学习就好,听见了吗?” 突然,民永哥沉默了下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我看到了自己的手。 啊!戒指! 明知道民永哥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我的手,可我还是用另一只手遮住了戒指。为什么不立刻把它摘下去呢?摘掉不就没事了?傻瓜,这情景简直是成语“欲盖弥彰”的现代诠释版。 “这个戒指,是恩谦送你的?” “不,不是的。” 我不自觉地说了个谎。 “没关系的,戴着也没关系。” “民永哥……” “也许现在还太早,以后吧,等想摘的时候再摘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对不起。” “没有啦。” 真是个好人。时间过得越久就越能发现民永哥的好,可是我的心意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回想起来我实在是很差劲,世界上最以自我为中心最自私的女人也许就是我。 “早点儿睡吧,今天。” “好,你也早点儿睡。” “嗯,明天宾馆见!” 我下了车,却有些不想进家门,在外面徘徊了好久才推开了大门。刚一进屋就被老妈抓住非要给我按摩,又推又揉地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肯放开。看来因为我同意跟民永哥订婚的事,老妈很是高兴呢。她高兴的样子让我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不过在心底的另一个角落却更觉得凄凉。 “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对了,宰媛说以后想住你的房间。” “她自己的房间呢?” “给双胞胎用了,让他们一人一间。” “嗯,就这么办吧。宰媛去哪儿了?” “谁知道!那死丫头总是在外面乱跑,不愿意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回到房间,里面摆着三个大大的箱子。看到这些箱子以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奔赴遥远的他乡了。所有的家具都是空的,整间房看起来无比的宽敞和生疏。看到端坐在床中央的玩具熊,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笑意。那天,我曾经是商场的第一百个顾客。我把大大的玩具熊抱在了怀里,软软的。 “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就要走了,可惜不能带你一起,好好照顾自己吧。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过你总是能给我带来好心情!” 我也太奇怪了吧,抱着一只玩具熊发什么酸吗? 等我躺下已经是十二点了。宰媛直到这时才回来,老妈彻底被惹火,气得痛骂了她一顿。宰媛不知哪儿来的倔强,毫不示弱地跟老妈顶着嘴,一摔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去外国以后宰媛就是大姐了,是剩下的三个孩子里最大的,应该带头听话才行啊!在这样那样无谓的担心中,我进入了梦乡。 早晨醒来,感觉今天的阳光异常地刺眼。大概是老妈把窗帘拿出去洗了,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一直以来房间里的光线都很差,根本原因原来就在窗帘。现在是早上八点,离下午两点还有一段时间。我爬起来准备去洗澡,老妈在准备早饭。 “宰英啊,快点儿,化妆去!” “现在?还不到八点呢!” “太早了?” “嗯,当然太早了啊。” “哦,那我先去帮两个小浑蛋洗澡了。宰媛!放学之后马上给我回来!听见没有?再耗到那么晚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切!知道啦,知道啦!” 十点左右,我跟老妈一起去了婚纱店。民永哥已经选好一件礼服存在了那边,是一件黄色丝质的晚礼服,美得让人窒息。 “天哪,这孩子眼光可真不错!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是吧宰英?” “嗯,很漂亮。” 双胞胎第一次穿上了燕尾服。好可爱,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上去咬他们一口。我老老实实地任凭化妆师的巧手在自己脸上游走。头发也被盘了起来,第一次盘头,觉得有些不像我。 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真的是尹宰英吗? “哎哟,我们宰英真是漂亮极了!走吧,快走吧!亲家们正等着呢,快走!” 我跟老妈和双胞胎一起来到了河畔宾馆。老妈生怕我的裙子被弄脏,一路上时刻不放松对我的监管,就连我想抱抱两个弟弟的愿望都被无情地扼杀掉。 “这浑蛋宾馆怎么这么大?我的妈呀!” 宾馆非常豪华。老爸在门前等着我们,双胞胎一看到他就兴奋地冲上前去,老妈连忙伸出手来扶我——其实用不着这么紧张啊。我的心脏一定是哪里出了毛病,订婚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是跳得那么不紧不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订过多少次婚呢。 “不好啦!有人昏倒了!快来人啊!” 正要走进宾馆大门的时候,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惊呼声。有人昏倒了?我吃了一惊,刚想跑过去看,却被老妈拦在了原地。怎,怎么可以这样! “你去哪儿?!” “有人昏倒了!” “其他人会处理的,用不着你去!” “可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订婚仪式!管得还挺宽的!” “好啦,知道了。进去吧。” ——还好吗?怎么会在宾馆门前昏倒呢……没事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一定要好起来哦,如果不是因为订婚仪式,我一定会去帮你的。 带着满心的遗憾和歉意,我被老妈拉到了宾馆的大厅。我瞟了一眼门外,想看看民永哥有没有来,却意外地看到了迅速赶到的救护车。 ——太好了,幸好救护车来得够快。 下午两点,民永哥的家人和我的家人聚在了一起。民永哥和我坐在中间,宰媛臭着一张脸坐在旁边。 “去留学后两个人要互相照顾,听到没有?” 民永哥的父亲交待道。民永哥开心地应允着,我也点了点头。 ——恩谦,我订婚了,现在是我的订婚仪式。你能相信吗?我还是不敢相信,没办法去相信。恩谦,真不敢相信坐在这里的这个人就是我。我订婚了,而且是跟别人,跟你以外的另一个人。 “民永,想什么呢?还不给宰英戴戒指?” 啊,对了,戒指,戒指。我真是个傻瓜,还戴着那个戒指,怎么办?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尴尬,民永哥略微遮住了我的手,把订婚戒指戴在了我的中指上。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让我一下子流下泪来。 我能够爱上这个人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订婚仪式结束以后,我去见了尚熙。时间还早,可尚熙已经把自己灌了个烂醉。 “尚熙……” “你这没人性的,扔下我一个人出去,这下开心了?” “对不起。” “溜得倒挺快的!以后我跟谁在一起?你走了以后,谁还能陪我一起玩儿?你这没人性的,尹宰英!除了你之外,我还有朋友吗?啊?” “别哭,尚熙。对不起,对不起。” “去了以后要好好的,听见没有?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在家里也会尽量过得开心,等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要比现在过得更好!” “嗯,好,我答应你。” 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爱有多深,去忘记这段爱就有多难——这来自我的切身体会。不管在嘴里、在脑中对自己说过多少次“我已经好了,现在没事了”之类的话,心中的伤疤还是无法痊愈。痛苦非但无法忘记,反而在一天天加深。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想去承认,因为如果承认的话,从下一个瞬间起必然会觉得更痛苦。爱情得到认可,会变得更加浓烈;离别也是如此。所以现在,我尽量用自己的声音和思维告诉自己一切都好,时间会解决一切,也算是一种心理暗示吧。没错,时间会解决一切,会冲淡当下所有的痛苦,会抚平我心中的创伤,一定会的。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而这个过程也因此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回想起来,我的这一段爱情可以说是充满了悲伤的,尤其在结尾的部分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令人心碎。也许正因为如此,它才会更加让人难忘。看电影的时候也是一样,与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相比,人们更容易记住那些悲剧性的结尾,也许是因为遗憾的缘故吧。大概遗憾的程度越高,在记忆中存留的时间就越久。我的这次爱情不会轻易被遗忘,这其实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即便时间逝去,那个人还是会留在我的心里,在遥远的将来让我继续保持着那份淡淡的哀愁——他会这样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吧?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我能够一直不把他忘记。爱过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他能作为一个特别的存在留在我的记忆里。这样,等到以后有人问我“谁是您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人”的时候,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报出他的名字,真的很希望自己以后可以这样。 “谁是您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人?” “金恩谦。” 如果可以这样说就太好了。 “宰英,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听到没有?” “好的,爸。快劝劝我妈,让她别再哭了。” “嗯。放心吧,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 “嗯。” “民永啊,以后宰英就拜托你了。” “好,二老不用担心,我们会常打电话回来的。” 老妈抓着一条手帕,哭得很厉害。进了登机口之后,我还一直放心不下她。在来机场的路上,我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挂在了项链上,而在无名指上戴上了新的戒指。 二十岁。 当不懂事的孩子尹宰英离开韩国这片土地的时候,它看起来是那么的冰冷和阴沉。 ——别了,我会回来的!0 当所爱的人让你忘了他的时候,真的应该忘掉吗? 即便那与我的意志背道而驰,还是应该去忘掉吗? 应允了之后却无法忘掉,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三年以后。 ——我很幸福,和你在一起的一年里我真的很幸福,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时光。无论你身在何处,身边陪伴的是什么人,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二十岁那年,我匆匆去了外国。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我和民永哥住在一座房子内,可是两个人分别住在不同的楼层。曾经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会爱上民永哥,我当初真的这样以为,可是出了故障的心脏却一直是那么不紧不慢,没有要动起来的征兆。一年以后民永哥回了韩国,又过了两年,我才终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尹宰英,你有种就回来试试!死定了你!哪有人一出去就一连三年不回来的?死丫头!” 登机之前跟尚熙通了一次电话,结果被她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总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尚熙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到了韩国以后,说不定更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呢。 ——好想你们。 韩国,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 二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我终于再次回到了韩国。跟二十岁那年的冬天相比,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没有人知道我回来的消息,所以也没有任何人来机场接我。在登上回韩国的飞机的时候,我就决定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大家应该都很惊讶吧?三年不见的祖国让我内心无比激动,虽然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这期间我一定对它有无尽的思念。 ——我回来了,变得很坚强。 还没等走出机场的大门,我就被一个熟悉的面孔绊住了脚步。电视上出现的那张脸跟以前有些不同,成熟了许多,皮肤也比从前黑了一些。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在他的名字旁边,出现了这样一行字幕——“青少年国家代表队选手金恩信”。 他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恩信,真是太好了!而且,长大了以后真的好像——和那个时候的他简直一模一样。我轻轻拭去了滚落下来的泪滴。 祝贺你,真心祝贺你!太好了,我真为你高兴,恩信! “金恩信选手的妹妹金恩别小姐在十七岁那年就通过了高考,目前就读于首尔大学法学院。这对兄妹傲人的成绩实在让人羡慕。” ——天哪!哦,天哪! 呜…… 我的心一阵颤抖,感动的大潮让我承受不住泪水的冲击。看到如此优秀的恩信和恩别,我享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感动。好厉害,真的好厉害。你们真的很有出息,很厉害,都信守了自己的诺言,长大以后居然真的都信守了诺言。 期待电视里能提到那个人的现状,我站在原地等着。可是直到最后,节目还是对他只字未提。节目结束了,我离开了机场,带着满心的遗憾。 ——回来以后,我最想寻找的就是你啊…… 回家的路上经过了一家很大的书店,以前似乎没有的……什么时候建的呢?进去看看?书店门前,两边的橱窗上贴满了海报,其中有一幅迅速占领了我的视线。 那是今年畅销书的第一名—— 直指人心的悲情故事:《拇指姑娘》(作者:鲜花王国王子)。 鲜花王国王子? 呼——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想起来了。 那个人也经常这么对我说,说自己是鲜花王国的王子。 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想,世界上有那么多王国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是鲜花王国呢?畅销书?要不要读读看? 被心中的好奇所驱使,我来到了畅销书区。很多人站在这里看书,不过无一例外的,每个人都在哭,书名都是《拇指姑娘》。看到大家都在哭,我不禁有些惊讶,连忙也拿起了一本。看来真的很悲情吧,不然怎么会赚取这么多人的眼泪呢? “这个男生真是可怜,他怎么那么命苦呢?” “就是啊,太悲了,真可怜!” “那个女的什么也不知道就去留学了?怎么会这样?” 两个女生夹带着哭腔的对话。再在这里耗下去就太晚了,想尽快给家人惊喜的念头驱使着我,我付钱买了书便匆匆离开了书店。 铛……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掉了下去。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没有了,没有项链,也没有戒指,什么都没有。 ——啊,戒指,戒指!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戒指弄丢,绝对不行! 那个戒指对我的意义,可以说是等同于那个人的存在。就算对他的思念再深,因为有这样一个戒指,我得以撑过了这三年。我真的很怕失去它,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在书店门前拼命地四下寻找着。 “您……是在找这个吗?” 一个碰巧路过的女生递过来一枚戒指。一看到它,我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谢谢,实在太感谢了!” “看来它很珍贵啊。” “对,是的,它比我的生命还珍贵。太谢谢您了!” “以后别再弄掉了,既然那么珍贵……” 看到戒指,我才平静了下来。终于,我又将它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这是三年以来的第一次。看着这枚戒指,我又想起了那个人,回忆如潮,涌在心底。 ——我的爱人,今生今世我唯一的爱。 ——对不起,我还是在爱着你…… 没能把你忘记,真是对不起。 ——恩谦,是我,宰英。 时隔三年,韩国的土地还是一样的温暖。 让我和你相遇的这片土地。 恩谦……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现在, 幸福吗? 插曲:拇指姑娘 上 请答应我,在她的记忆中将我抹去。 二○○○年十一月。 南植这家伙,一大早就缠着我让我去买巧克力,吵死了!非说什么自己买来的不好吃——哪里来的歪理邪说?真拿南植没办法! “恩谦,你去哪儿?” 唉,又是南植。快被他逼疯了! “金恩谦!今天又要直接回家?你爸又病了?” “不知道,不知道!” “我的巧克力呢?” 南植冲了过来。唉,真是的!这下糟了,被他紧紧抓住,想逃都逃不掉。这时,我远远地看到了荷娜和泽勤的身影。救世主来了! “荷娜!南植非让我给他买巧克力!” “哦,知道了!别担心这边了,快回去看你爸吧!还有,别忘了给妈妈煮海带汤!” 把吵得要命的南植推给荷娜,我便使出全身的劲儿往家跑。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早上出来之前没能煮海带汤给她喝,一直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赶紧回去补上吧,白痴金恩谦!傻瓜!蠢材!呆子!下次要是再把妈妈的生日忘掉,我绝不原谅自己! “阿姨,我想买点儿海带!” “要哪种?” “最大的!最好的!我要煮汤给我妈喝!” “哎哟,恩谦真是个好孩子!喏,给你!” “多少钱?” “算了,没几个钱的东西。恩谦这么听话,就当阿姨送给你的好了。快回去吧。” “哦,谢谢阿姨!” 我拎着阿姨送的满满一袋海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了家。大门居然是开着的,怎么回事?恩信这小子,回家又不锁门?房东阿姨说过多少次了,不锁好门会有小偷的……又找骂,真没记性! “呃!恩信,恩别,你们这是怎么了?” 弟弟妹妹坐在房间门口,直愣愣地看着我。两张小脸上都有明显的泪痕。 “恩信,你哭了?恩别,哭什么啊?” 比我小一岁的恩信在哭。这孩子一般是不会哭的啊…… “问你呢,哭什么啊?你哭不要紧,怎么把恩别也弄哭了?没听见我说话吗?快别哭了!” 一直沉默着的恩信终于开了口,缓缓地…… “大哥,爸又病了,好像很严重。” “什么?真的?复发了?” “还有,大哥……” “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 “妈妈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 恩信没有再开口。见恩信不再说话,恩别边哭边对我说: “大哥!妈说她不要再跟我们一起住了!她不要我们了,她要走了!呜呜……” 我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推开了房门。正像恩信和恩别所说的,妈妈果然在收拾行李。看来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正在给箱子上锁。 “妈!” 海带口袋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妈妈平时就很少对我们笑。爸爸告诉我们,妈妈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就算心里再高兴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我能理解她,世界上的人总是多种多样,各不相同嘛……我以为妈妈就是那种不善于表达的人。 “我再也没法在这儿住下去了,这种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妈!” “别再这么叫我!我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像狗窝一样的地方?为什么要一天到晚照顾一个连路都走不了,只能到处爬的病人?为什么?” “妈……因为他是爸爸,他是我们的爸爸啊。” 跟我的伤心难过比起来,妈妈显得特别的强硬。那双深陷下去的眼睛似乎在告诉我,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这让我更加的难过和无助。 “你爸又病倒了,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除了把你们三个生下来以外,我这辈子什么罪都没犯过!我真是受够了,这种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妈妈提着箱子,走出了爸爸的房间。在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妈!再等一等吧,再等几年就好!不,不用,再等几个月,好不好?从明天开始我就出去赚钱,用那些钱把爸的病治好,然后我们搬到大房子里去住。真的,再等几个月吧,我从明天开始就出去赚钱!” “什么?给他治病?别说这些不实际的话好不好?医生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这么快就忘了?你爸得的是少见的病,现代医学根本治不好,是绝症!这已经是第三次犯了,治不好的,别做梦了!还是醒醒吧你!” 不知爸爸是睡着了还是又昏迷了,总之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心里在暗自庆幸,如果被他听到肯定会非常难过、非常心痛的。 爸,别听这些话,什么都不要听。求你了,如果能听到就把耳朵堵起来,好吗?可以答应我吗?爸,对不起。 “妈,白血病一开始也是绝症,可是随着技术的发展现在都可以治了。多发性硬化症现在还治不好,可是没关系,爸很快就会好的。我会给他治病的!我会去赚钱,让他恢复健康的。” “我很后悔。” “……” 这是妈在我面前的最后宣言,这段宣言里面有一种叫做痛苦的东西,让我的心痛得要命,让我几乎没办法承受。 “我这一辈子就从来没体面过,不过最让我后悔的就是生下你,其次就是生下恩信和恩别。当时真想把你们都处理掉,可是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最后还是把你们三个都生了下来。你不是也知道吗?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爸爸,只不过是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我而已。我从来就不善良,更没好到会一直照顾这个病人,所以也必须离开你们三个。对你们,我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感情,跟你们在一起,我也早就过腻了。” “妈……” “别再叫我妈!忘了我吧,就当我死了。从离开这个家的那瞬间开始我就会把你们三个全忘掉。你们都死了,在我的记忆里。” “妈……” “万一以后走在大街上碰到了我,就当我是个不认识的陌路人。我要重新开始,一切从头再来,永远离开这个地狱!” 我没有办法再抓着妈妈挽留她,只好松开了手。妈妈抛弃了躺在病床上的爸爸,抛弃了恩别和恩信,也抛弃了我,离开了这个家,永远地。半晌,我没能站起来,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自言自语: “妈,再等一年就好。不,用不了一年,哪怕再等几个月……我有信心……我相信自己可以赚好多好多的钱……妈……等等我……” 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升入高一了,就在那一年,妈妈离开了我们。丢下了卧床不起的爸爸,在我们三个人的心中埋下了一个无法痊愈的伤口,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一个人经受巨大痛苦的时候,有时反而会没有眼泪,因为他无法相信这一切会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实。所以,在妈妈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我的生日是二月二日,所以比一般的同龄人早上学一年。十六岁那年我上高一。可是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恩信只知道踢足球,恩别则沉迷于自己的学业,而我…… 噗……噗…… “呃,金……恩谦。” “给我老实点儿,不知死活的东西!以后谁再敢跟我金恩谦挑衅,就只有死路一条。别惹我,懂了吗?” 几天前,我狠狠地教训了一个对我冷嘲热讽的家伙。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来惹我了吧。 就在那段时间,我的拳头让我出了名。有些时候,一些脑子出了问题的家伙还会来找我,让我帮他们解决一些私人恩怨。 有一次,我看到了荷娜忧虑的目光。 “恩谦……” “滚!” “恩谦!” “叫你滚没听见啊,林荷娜!” 荷娜,泽勤,还有南植,他们都是世界上最最关心我的朋友。为了疏远他们我不惜一切,因为我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人都不需要……对我来说,独来独往才是最适合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给自己施加的咒语。在当时,那确实是对我来说最适合的生活。当然,或许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也说不定。 日子就这样过着。有一天,庆学高中的人请我去跟乡村高中的人打架,一场激战过后,我回了家,意外地发现平时只知道学习的恩别蹲在里屋门前等着我。 “干吗?” “哥,我会好好学习的。” “……” “然后……一定会成功的。” “好。” “再然后……一定会去报复妈妈。” “别哭了。” 恩别薄薄的嘴唇在流血。 “不许咬嘴唇!” “我一定要成功,大哥!” “……” 十三岁上小学六年级的恩别咬牙对我说着,向我保证自己将来一定要成功。我的心痛得要流血,为了不在恩别面前哭出来,我使劲儿咬牙忍着。忍起来真的很困难,我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大哥,去看看爸爸吧。” 打开房门,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对我笑了。爸爸笑了,他在对我笑。 “恩谦,很累吧?” 爸爸是个天使,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天使。向无家可归的妈妈伸出了援助之手,后面的十年又拼命赚钱养家,而现在,他病倒了,我那让人心酸的爸爸……最终还遭到抛弃的可怜的爸爸。 天使之所以悲情,是因为他们只相信一个人,眼里只有一个人。当那个人离开他们的时候也不会憎恨或生气,只是默默地去理解。一边对自己强调着对方的无奈,一边逼自己去理解,这样的天使所面临的结局竟是惨遭遗弃。我的爸爸就是一个善良得过了头的天使。所以,天使才会如此悲情…… “我不累。” “对不起,要是爸爸不生病就好了。做梦也没想到会让恩谦失去妈妈……对不起,恩谦,爸爸总是生病,爸对不起你。” 在恩别面前拼命忍住的泪水……到了天使般的爸爸面前却像决了堤的洪水。因为生病而道歉,爸爸真是太可怜了。贫穷得连像样的治疗都没办法享受的爸爸却因为自己生病而道歉,觉得对不起我们。 “呜……” “恩谦笑的时候最好看,爸爸最喜欢看恩谦笑了。好看得简直没法说,世界上就数恩谦最好看。” “爸……” “恩谦,爸爸觉得很幸福。今天恩信对我说他要好好踢球当个足球运动员,以后争取进国家队。怎么样?不错吧?知道恩别说什么了吗?她说要努力学习,以后当个博士。没想到我也可以这么幸福呢!” “呜……” “我们恩谦……恩谦呢……说起来,只要恩谦也跟爸爸保证的话,爸爸就可以很幸福了……可以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把脸深深地埋起来哭了好久,爸爸用他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忘了吧,把妈妈忘了。然后,让我们一起幸福起来。” 爸爸抱着我。他的内心一定比我哭得更厉害,只是因为自己是大人,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才强忍着悲伤——这些我都很清楚。 “恩谦会做什么呢?为了爸爸……嗯?” 我每天都在外面打架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啊……他肯定知道我是个从来不学习、不停地到处打架的坏孩子,可是他却绝口不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拥抱着爸爸。 那天晚上,我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我决定把世界上最美的,或者说爸爸认为最美的笑容作为献给他的礼物。妈妈临走的时候说他不是我的亲爸爸,让我离开他。可是对我来说,这个天使一样的人就是我的亲爸爸。我是个没有妈妈,只有爸爸的人。对我金恩谦来说,爸爸就是妈妈,不,应该说爸爸既是妈妈又是爸爸。 从那天开始,金恩谦就变成了泽勤嘴里的伪装者,悲伤的伪装者,世界上最白痴的伪装者。这是为了爸爸,我所选择的人生。 再悲伤也幸福,再辛苦也幸福,再心痛也幸福…… 再悲伤也快乐,再辛苦也快乐,再心痛也快乐…… 再悲伤也开心,再辛苦也开心,再心痛也开心…… 为了天使般的爸爸,这样的人生是我能够给他的唯一的礼物。 有一天,我去了医院。 “你得做一次肾脏检查。” “我不会死吧?” “同学!” “那就不用了,我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 “世上哪有比生命更要紧的事?” “我……” 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我必须去救天使一样的爸爸,必须支持恩信让他当上足球运动员,还必须照顾恩别直到她成为博士。所以肾脏之类的病全都无所谓,只要胳膊和腿还能动,我什么都无所谓。” 就算蔚蓝的天空再清澈再多彩,在我眼中也全部是一片黑白。 “恩谦,这是要送爸爸去哪儿?” 坐在医院的车上,爸爸好奇地问我。 “去疗养。城市里的环境太脏了,去农村疗养会好得快一些。” “恩谦……” “爸,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绝对不会。” “……” 疗养院打来了电话,说让我们送爸爸过去,有人在资助我们。我可以猜到是谁,应该是一年前抛弃了我们的妈妈。既然能帮我们,就说明她现在过得很好。我很生气。本不想接受那种女人的钱,可是在贫穷又卑微的现实面前,我又没办法拒绝。必须把爸爸救活。我会用那个女人的钱去救爸爸,用自己赚来的钱去抚养恩信和恩别,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的钱玷污了恩信和恩别。 “爸,恩信明天就会转学去一所有足球部的学校,恩别也会去首尔的一所学校上学,学校里面都有宿舍。我们三个人都会努力的,恩信一定能当上足球运动员,恩别会读到博士,还有我……” “嗯……那我的恩谦呢?” “我会成为世界上最坚强、最开朗的人,就像您说的,我笑的时候最好看嘛。”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们就什么都不要想,快点好起来。” “嗯,爸爸会很快好起来,跟恩谦一起生活的。” “别哭啊,爸。” 十六岁,高一。那一年,我送爸爸去了疗养院,第二天就去交了退学申请书,放弃了学业。 “金恩谦。” 南植和泽勤在我面前流着眼泪。 “嗯。” “别笑了,你这个变态!” “谁理你,我就要笑!” “臭小子!” “就不能说我是好小子之类的?” “恩谦,你是因为我让你买巧克力才要退学的吗?啊?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让你买了,对不起还不行吗?” 不那么坚强的南植呜呜地哭着。 “崔南植,你又胡说是不是?懒得理你。” “还以为你只是不想打架,怎么连学都不上了?” 泽勤用颤抖着的声音问我。 “我很幸福,很快乐,对了,还很开心。” 对哭得如此伤心的南植和泽勤,我只能这么说。 “谁要相信你说的话?伪装者!” “吴泽勤,我是说真的!” “算了吧。” “少扯,谁是伪装者啊!” “你……就是伪装者。” “泽勤,你就饶了我吧。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金恩谦,你不能哭。要是你哭出来的话我会疯的,崔南植和吴泽勤都会疯的。不管是伪装者还是什么,给我们看你开心的样子就好,我们会逼自己去相信的。” 我把盘旋在眼眶里的眼泪忍了回去,笑了。 “金恩谦很幸福,很快乐,还很开心!” 那天以后,吴泽勤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总会说我是伪装者。伪装者,金恩谦是个伪装者。 二○○二年九月。 从我退学的那天算起,已经过了两年。泽勤和南植已经变成了高二的学生,一天到晚掰着手指头等着寒假的到来。这两个家伙,暑假才刚过完就打寒假的主意。没话说了,两个过分的家伙。 我拼命地工作,几乎不曾休息。我必须多多赚钱,能够给努力学习着的恩别和专心踢球的恩信提供帮助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了。不过这一切都对爸爸保密着,他一直以为我在过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对于我那一天天在变坏的肾脏,我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完全忘在了脑后。而且,它也并不痛。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每天都对自己念“我很幸福,我很幸福”的咒语,说不定真的会变得幸福起来。可即便是念了成千上万次的“我很幸福”,我的心里还是一无所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喜欢你,恩谦!” 荷娜哭了,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泪。 “哦,我也挺喜欢你的。” “不是那种喜欢,是爱。恩谦,我是真的爱你!” 说不清是第几次了,荷娜又在说她喜欢我。听说我退学以后荷娜也跟着退了学,从那天起就不停地对我告白。真想把耳朵堵起来。朋友之间是不能产生爱情的,我的朋友里面没有女生这个概念。因为我没有接受荷娜的心意,所以从那以后我每次一交女朋友荷娜就都会跳出来捣乱,而我也每次都会离开那些女生,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成了一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荷娜是我最最亲密的朋友,而是朋友就不能是女生。 我还是乖乖地听完了荷娜夹带着眼泪的告白,然后就去了工地。一个小女孩从早上开始就在工地前面玩儿沙子,就这样,我遇到了这个给我的人生带来转折点的小女孩。 “干吗呢?哥哥要开始干活了。” “书上说,就算再辛苦也可以得到幸福的。” “什么?” “虽然被癞蛤蟆绑架过,可她最后还是到了‘鲜花王国’哦!” “小鬼,你在说什么啊?” 我当时以为这个满口胡言的小鬼有些不正常。 “你以为只有这些吗?她还遇到了金龟子和鼹鼠,去很危险很危险的地方探险了呢!” “我说小鬼,我真的要开始干活了!” “可是,哥哥!” “嗯?” “虽然好危险好伤心,可是在蝴蝶、雨、田鼠大妈和燕子的帮助下,她还是来到了‘鲜花王国’,在那里还见到了她一直想见的王子呢!” 这时,我发现了女孩身边放着的一本童话书,那本书的题目是“拇指姑娘”。 “你一定很喜欢这本书喽?” “不是,我喜欢的是拇指姑娘。” “啊?” “我喜欢拇指姑娘,不过我可以把这本书送给你。” 小女孩把童话书递给了我。 “为什么给我?” “不管现在有多辛苦,只要心里有爱,就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拇指姑娘就是啊!” “啊?” “哥哥,去见自己的拇指姑娘吧!”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就跑开了。后来听工地上的其他人说,那个小姑娘得了白血病,病得很重。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她并非什么精神不正常,而是一心希望自己能够幸福起来,所以才会喜欢历经磨难最后终于获得幸福的拇指姑娘。不,我转念一想,也许她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拇指姑娘也说不定。她希望自己也能到达开满鲜花的国度,可惜却未能如愿……女孩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死信我也是从工地上的其他人口中得知的。把《拇指姑娘》这本童话书送给我之后仅仅一个星期,我便听说了她离开人世的消息,而不是她变得幸福的消息。 ——小鬼,你一定去了那个开满鲜花的国度了吧?在那里一定要找到你的王子哦,我也会在这里见到我的拇指姑娘的。如果真的遇到了拇指姑娘,我该怎么叫她呢?直接叫“拇指姑娘,拇指姑娘”的话,别人肯定会笑的,所以呢,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豆”。怎么样?我决定了,就管我的拇指姑娘叫豆。怎么样?可爱吧?这名字真的很可爱吧?小鬼,你知道吗,我已经开始在等她,在等我的拇指姑娘了。 豆。 我的拇指姑娘,我的豆。 你在哪里? 终于到了南植和泽勤企盼已久的十二月份。这两个家伙,寒假刚一开始,就弄了个房间,说是要把它当成练舞室,在里面练跳舞。他们对我说想要出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总之两个人练得真的非常卖力。 “金恩谦!去买点儿冰激凌来!我要吃‘31种’的冰激凌!” 又是南植这个家伙,居然忍心让从早上就开始工作的我去给他买冰激凌,还吵得那么大声。后面还不忘加一句一定要31种的,说是自己前几天头一次吃,觉得好吃极了,让我一定要去买。没办法,从工地回来的路上,我去了最近的一家分店。 进了店里以后却什么人都没看见。怎么会这样?我还要买冰激凌呢…… “怎么回事?没有人吗?” 都是那个崔南植,死小孩,吃个东西还那么挑剔。这时,我才注意到冰激凌冷柜前面蹲着一个女生,刚才被挡住了没有看到。 “喂,过来!服务员,服务员!你到底是不是来干活的啊?” 这样大声喊了几次,那个女生才反应过来,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喊了出来: “多谢光临,欢迎再来!” “什么?” “啊!” “谢什么,什么再来不再来的,我刚刚才进来!” “对不起,非常抱歉!” 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不禁笑了出来。 “选几种好吃的给我包起来。” “好,好,请稍等。”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我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爸爸对我说过的话。 “我们恩谦笑的时候最好看,爸爸最喜欢看恩谦笑了。好看得简直没话说,世界上就数恩谦最好看。” 为什么这个服务员的笑容会让我想到爸爸的话呢? “这是您要的冰激凌。” 这时,一阵手机音铃响了起来,应该是她的手机。 “来电话了!” “哦?哦。” “你还真够奇怪的,怎么不接?” 偷偷观察着我的脸色,她紧张地接听了电话。这小丫头,好像不是一般的迷糊呢。哈,可是她的个子真的好小。我略微低头看了看她脚上的鞋,鞋跟高得不像话。哈哈,不过也是,工作的时候要是没法让别人看见也挺不方便的,嘿嘿。 “buddy?什么?你要在上面交男朋友?不行!尚熙,你这样做很危险的,绝对不行!我也用啊,不过我从来不用那个交男朋友哦。” buddy?那是什么东西? “喂,尚熙啊,我这边现在有顾客,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吧!” 服务员挂断了电话,我马上把不懂的事情拿出来问她。 “buddy是什么东西?” “啊?” “除了‘啊’以外,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啊?” “算了!多少钱?” “四千三百元。” 我留意了一下她右侧胸前戴着的名签,上面清晰地写着“尹宰英”三个字。 “嗯……” 也许是我看得太仔细,吓着了她。 “哦,不好意思。喏,给你钱。” 我立刻转身准备出去,可是…… “请等一下……” 小服务员叫住了我。 “我刚才是在想事情,绝对不是在睡觉或者偷懒哦!所以拜托您千万不要跟我们老板说,我一定得打这份工,不然就没办法跟朋友出去旅行了!拜托了!” “就是说,如果被炒掉你就完了?” “对!” “不用怕,我对打小报告之类的事没兴趣。” “哇,太感谢您了!祝您好运!” 从店里出来以后,我几次都没来由地笑了出来。明明睡得连来人了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是在睡,只是在想事情。越想越觉得好笑,我甚至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了,实在是很好笑。而且,那女孩的笑容,那个让我备感惊讶的灿烂的笑容,一直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几天以后,坐在练舞室里,我又想起了那个女生。 “个子实在太小了。” “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我正想问你啊。个子实在太小了?说谁呢?” “没说谁。” “什么啊!” “南植,你不想吃冰激凌吗?” “想吃啊!” “好!我去买!” 在那个寒冷的冬日,我心血来潮跑到了距离练舞室有三十分钟路程的工地旁边。找到了,像那个小姑娘说的一样,我终于找到自己的拇指姑娘了!第一次有种感觉告诉我自己可以变得幸福,一种莫名的期待把我搞得有些可笑。 “嗯,嗯。” 我拖着快要冻僵的身体进到店里,却没有看见那个女生。 “呃……请问,这里以前有一个服务员……” 一位店主模样的大叔慈祥地对着我笑。 “您要找哪位啊?” “以前在这儿打工,个子很小,脸也很小,整个人都很小,叫尹宰英的。” “哦,那个学生啊!” “对!她去哪儿了?” “她不在这儿做了,因为一些私事。” “什么?她不干了?” “是啊,走了大概有三天了。您有什么事吗?” 心被掏空的感觉。好可惜,要是我再早醒悟三天该多好。看到她的笑容,为什么会想到爸爸的话呢?哪怕当初再仔细想想这个问题也好啊,真是悔不当初。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发疯。 “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这……这可怎么办,我已经把她的简历扔掉了。” “啊……哦。” “不过我知道她的年龄。” “她几岁?” “说是十九岁,明年要上大学了。” “哦,谢谢您,谢谢您!” 竟然对别人说谢谢,金恩谦,你真是疯了! 虽然说起来很蠢,不过看来我真的相信了那个小姑娘的话:能让金恩谦找到幸福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拇指姑娘。对我来说,拇指姑娘便是能将我那满是黑暗的人生点亮的火花。 那年的十二月,我找到了我的拇指公主,我的豆。不过关于她,我所了解的只有她比我大两岁,名叫“尹宰英”,只有这两点而已。 哦,对了,还有一点,就是“buddy”. 二○○三年二月。 我决定复学了,去南植和泽勤所在的台隆工高上学。在荷娜父母的说服之下,我又回到了学校。林荷娜这个傻瓜,当初跟着我一起退学,现在又跟我一起去复学,从高一开始读起。尽管如此,荷娜对我来说只能是朋友。我的爱人只有拇指姑娘一个,其他的都不需要。 “什么?你还要找那个尹宰英?” 我又打开了buddy——问过南植以后才知道,这是一个上网聊天用的软件,类似qq和msn.很多人都用这东西聊天,交朋友什么的。这是什么世界?大家都疯了吧?对着一台电脑谈恋爱,太可笑了……一边发着牢骚,我一边打开了buddy的界面。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buddy上寻找着叫尹宰英的二十岁的女孩,不知道发了多少条消息。可是她们都不是那个迷糊的小服务员。她在哪儿?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认识你。” 我发了一条消息。 “妈的,谁啊?” 回信来了。这绝对不可能是我要找的那个尹宰英,拥有那么灿烂的笑容的人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出了网吧,我去了成美姐的服装店。荷娜也在,她正把昨天照的照片往店中央的柱子上贴,说是要做装饰。那些全部都是我的照片。 “林荷娜,你这是干什么?丢不丢人啊!” “我怎么了?有现成的美男子,还不许人家多宣传宣传啊!我说得没错吧,成美姐?” “怎么会错呢?没错,没错。恩谦这张脸要是能让店里的生意好起来,我当然高兴了。” “说得对。以后啊,我们这家店肯定会变成整个南门名气最响的一家!” 看来店里又进了一批新货,成美姐正在整理那些衣服。我一眼就看到了一件尺码非常小的白色t恤。 “姐,这件衣服怎么回事?” “世界上最小的衣服。怎么样?漂不漂亮?可爱吧?我也很喜欢。这是最后一件,被我抢回来了。” “挺好看的。这衣服有人能穿吗?” “说不定会有的,比如像什么拇指姑娘之类的,哈哈。拇指姑娘不是长得小吗,估计应该能穿上吧。” “拇指姑娘?” 我顿时想起了那个小服务员尹宰英。 我一定要找到她,无论如何,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要是不把她找出来,我这辈子也许很难恋爱了。 “我一定要跟适合这件衣服的女生相爱,一直到死。” 听到我的话,成美姐吓了一跳。 “金恩谦,你说什么?你要跟适合这件衣服的女生相爱,一直到死?” 荷娜跑了过来,一把抢走了我手上的那件衣服,冲进了试衣间。不用看也猜得出来,荷娜肯定不适合那件衣服,因为她比那个叫尹宰英的女生高太多了。 “什么东西啊?这衣服怎么这么小?成美姐,这是什么啊?!” “呵呵。” 我离开了成美姐的店。现在是二月,我还有很多时间。 豆,你在哪里?我是如此急切地想见到你,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想见你,真希望下一秒就能把你抱在怀里。 去年冬天,我开始在夜总会里打工。因为从三月份开始要上学,继续在工地干活会比较勉强。比起水原,安阳应该更好一些,我通过一个朋友的介绍在安阳的一家夜总会里找了一份工作。白天还有另外一份工要打,所以我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不过我挺得住,就算再困我也可以忍住不睡,只要我赚来的钱能够供恩信和恩别踢球和上学。 有一天,我打工时在店里晕倒了,那以后我便开始经常晕倒。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只是由于睡眠不足而引发的暂时性症状,不过后来就感觉到没有这么简单。 奇怪。 我的身体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时隔两年,我再次来到了医院。 “小同学,你今年十八岁?” 医生建议我住院,可是住院这件事跟我的世界是完全不相容的。让我住院?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可以住院?绝对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住院,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现在还年轻,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健康。要按时来医院做检查,尽量不要抽烟喝酒,那些对身体有害。最重要的是要注意休息,必须得保持充足的睡眠。” “我的情况很严重吗?” 还记得两年前在医院里关于肾脏的对话。 “认真接受治疗就不会有问题。” “……” 我反问了一个跟两年前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不会死吧?” “同学!” 可是有一件事情是和两年前不同的,有一个很重要的不同。现在我有了必须要见、必须去爱的人,多了这样一个人。不行,我不能死!我跪在了医生面前。 “请您确定地告诉我,说我不会死,哪怕是假话也好。求您了,对我说我一定能活下去!” “别担心,相信我。” “谢谢您。” 回到家以后,我拿出了存折。我已经有三个存折了,在这两年时间里。好,再辛苦一年就好,再工作一阵子就会好起来了,到时恩信和恩别就都会没事了。 金恩谦,再辛苦一阵子就好。 寒冷的二月过去,迎来了三月。我成了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和南植、泽勤一起上学。荷娜也跟我一起复了学。很奇怪的是,那天我的心脏附近一直热乎乎的,而且跳动得异常的快。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似乎在对我通报说今天一定会遇见我的豆一样。我领着一群同学来到了南门的网吧,打开了buddy.当时,上面已经有了一个二十岁的尹宰英。 我发了一条信息。 “我了解你的一切。” 回信来得比想象的要晚。 “你是?” “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想啊,当然想。” 好想相信今天早上心脏的狂跳是有理由的。 “那就三点之前到南门的中央剧场门前来见我,否则的话……呵呵,后果自负!小丫头,大哥我是个狠角色哦。” 我相信你,绝不怀疑,心脏同志!最后我又补发了一条。 “到中央剧场门前以后大声喊‘金恩谦’三个字。记住,必须大声喊!有种不喊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喊的时候必须要大声,不然后果如何你也应该猜得到吧?!一会儿见,尹——宰——英!” 就一次,我很想测试一次,看这个尹宰英究竟单纯善良到什么程度。如果是一般的其他人,绝对不会按我说的去做的。我已经开始在默默祈祷,祈祷十二月那次看到的天真烂漫的笑容能够再次对我展开。 “恩谦!这次确定吗?” 南植瞪圆了眼睛问我。见我笑了,他也兴奋了起来,高喊着“bingo”跟其他人庆祝去了。希望这次真的是她。 “兄弟们,站队!” 一群人迅速在中央剧场门前的台阶上站成了一列,等待着尹宰英的到来。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我既焦躁又心急,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有多少人能够了解我的这种心情呢?我真的快疯了!终于,有人从公共汽车站向中央剧场的方向走了过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没错,是真的,就是她,那个糊涂的小服务员,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小不点儿尹宰英。哦!我找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终于被我找到了! 她站在剧场门前东张西望着,似乎在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是要做什么? “金恩谦!” 我的眼睛瞪得简直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没想到她真的会喊。傻瓜,太离谱了吧! “金恩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我无法止住自己的笑声。 上帝,菩萨,所有的神灵,感谢你们!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的宿命,我的女人,我的爱。这个我注定要去爱的人,终于被我找到了。感谢你们! 本想多跟宰英说说话,可是我实在困得受不了,眼皮总是在打架。也许因为昨晚整夜没合眼的缘故,现在困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我又实在舍不得也不想就这样放宰英回去,只要她能稍微等我一会儿就好。于是我当机立断,把宰英带回了家。 “我睡醒以后有话对你说。” “现在说不行吗?” “不行,说完以后你不就跑了?我就睡一会儿,你在旁边陪着我好了。这些话很重要,你非听不可。等我起床哦!” 尹宰英,你千万不能走哦!你不可以是我妈那样的女人。 “如果——” 我猛然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我睡醒以后找不到你,就放火烧了所有跟你有关系的地方,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又是那副惊慌的表情,不看也猜得出来。 睁开眼以后,宰英却不在房里。不会吧?我像发了疯一样冲出房间,可是客厅里也没有人。宰英,尹宰英!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有多么的异想天开,有几个女生会遵守和初次见面的男生之间的约定呢?虽然心里明白,可我还是像发疯一样难过。宰英不见了。我全身力气尽失,陷入了绝望,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抽着闷烟。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开门走了进来。 “起来啦?” 没有,没有,这个女生,原来并没有抛弃我。是真的,她回来了,又回到了我身边。 “拿我的话不当回事儿,是不是?” 等我恢复清醒时,宰英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边对我发火一边哭着。金恩谦,你又做这种不长大脑的事情了!我也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过去说声对不起,可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两条腿也像不听使唤一样。 “您好,外卖到了!” 送货员的突然出现,终于让宰英停止了哭泣,她开心地提着什么东西跑到了灶台前面。我出神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在动,我的家里有另一个人在动。以前从不知道,多一个人会是件如此美好的事情。看来我以前一定很寂寞,因为眼泪一个劲儿地要朝外涌。 “饿了吧?来,快吃饭吧。” “这,这是?” “这什么这,当然是饭了!” 第一次,第一次在家里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这超过了我能克制眼泪的极限,真是的,我居然哭了出来。真丢人! 天上的神仙,都给我听着: 从今天开始,我金恩谦命令你们,从今往后,就算你们让我当你们手下的小兵也不要紧,哪怕是比这更低微的事我也不会有怨言,所以…… 把尹宰英赐给我吧!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只要把宰英赐给我就好。现在我所说的对你们来说也许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别忘了,英明神武的金恩谦放弃自尊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让整个世界崩溃哦。求你们了,千万不要把宰英从我身边夺走。 如果你们肯答应我的话,让我做什么都行。即使你们想取我的性命,我也会乖乖地交出来。所以,把我的女人给我,好吗?我会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那笑容的。我发誓,以我的名字金恩谦这三个字发誓。 宰英那天所做的晚饭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可口的美味,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送宰英去公共汽车站的路实在太短,我忍不住在心里不停地诅咒着那些修路的工人。 真是的,干吗把个浑蛋公共汽车站修得这么近?修远点儿走上一个多小时该多好,该死! “那里就是车站。我先回去了。今天过得很开心,再见。” 宰英挥动着小手跑开了。 “喂!” 被我大声一喊,她惊恐地回过头。 “干吗?” “你猜我有没有女朋友?” “不知道啊。” “真的猜不出来?” “嗯。” 这家伙,该不会真是个糊涂虫吧?按说这么一说就应该听懂了啊!难道是明明听懂了故意放着明白装糊涂?可是她那瞪大了的眼睛又是那么的茫然。这家伙,看来真的不知道呢。 我伸出手想要她的手机,可这小糊涂蛋却把自己的手伸过来放在了我的手上。 “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要握手吗?” “把手机给我。” “啊?手机?” 有人问自己要手机居然吓成这样,头一次见到这种人,真是双倍的莫名其妙。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交换了手机,宰英的手机在我手里,而我的手机拿在宰英手上。哈哈,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尹宰英,你现在是我的了! “回去以后只许接我打来的电话。不接的话有你好看!” 看来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好! 昨天早上,前天,大前天,还有今天……我都没有哭。以前每天都会因为痛恨早晨的到来而流出眼泪,可是现在眼泪却不再流了。我很清楚是什么原因,都是因为宰英,我的豆。 成美姐家的那件小衣服穿在宰英身上正合适。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宰英是我的豆嘛!我的豆,我的拇指姑娘。 “我有女朋友了!” “什么?” 听了我的话,南植大吃一惊。让南植如此吃惊的原因是荷娜。以前跟别人交往的时候总是因为荷娜的缘故而分手,这种事情重复了太多次,以至于连南植看得都烦,以为我再也不会跟任何人交往了。所以,我又交了女朋友也难怪他会意外。 “这次准备闹几天啊?” “一百年。” “什么?” “我要爱她一百年。” “你在说什么啊?” “南植,泽勤,我这次不会了,绝对不会再顺着荷娜了。这次不是那么容易就结束得了的,是我的生命之爱哦!” “金恩谦?” 这可怎么办?总是不自觉地笑出来,真受不了。糟糕,大家会不会嘲笑我,说金恩谦成了变态呢?不会的,没关系,就算被所有人嘲笑,我还有豆嘛。 从同班同学那里强行抢了一块牌子,在上面写了我的爱称。 我的新名字是—— 鲜花王国豆之男友。 我把牌子挂在了自行车上,从这一刻起一直到死,都不会再摘下来,我一定每天都挂着它去学校。 “鲜花王国豆之男友?这是什么?” 泽勤似乎很好奇。 “是我啊,是我!” “你是豆之男友?” “嗯!” “你女朋友叫豆?” “嗯!” “金恩谦,你就那么高兴?” “嗯!” “哈哈,你还真挺自得其乐的!第一次看到你这样,这么高兴。” “是啊,我真的很开心啊!” “那就好,那就好。像你自己说的,爱她一百年,听见了吗?” “好!我一会儿带豆去练舞室哦!” 下课铃一响,我就骑着自行车以子弹的速度奔向了宰英的学校。很多人从我身边走过。 “你们好!我是鲜花王国豆之男友!” 啊!兴奋得有些过头,我差点错过了校门。白痴!在这里等着豆就好了吧。什么时候会出来呢?我想她想得快疯了。 “哇,是个高中生耶!长得还蛮帅的!” “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是台隆工高的耶。当我男朋友怎么样?” 人突然多了起来。快让开,再这么挡着的话,要是我看不见豆,谁来负责? “问你呢,你叫什么?” “豆之男友。” “什么?” “啊,豆来了!” 终于捕捉到了宰英!是宰英,是宰英! 我用自行车载着可爱得要命的宰英,开心得把车子蹬得飞了起来。路上的行人都发现了豆的美,不停地看她。气死我了! “看什么看,我们豆的脸是给你们看的吗?三秒钟以后谁要是再敢看,就别怪我不客气!一,二,三!” 算他们识相,顿时就都不看了。哈哈哈,看来本人果然很恐怖,要不他们怎么都怕我,都听我的话呢!哈哈! “子民们,都给我让开!王子殿下带着豆出发了!” “天哪,拜托你别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好不好,恩谦?” “你还不知道吧,鲜花王国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说起来你也马上要到里面生活了,先学着点儿有好处哦。” “谁理你,我才不学呢!” 一瞬间,宰英的拒绝让我想起了妈妈。这样怎么行?怎么莫名其妙总会想起我妈呢!可是,要是宰英也像妈妈一样不理我,把我抛弃了怎么办?神经病,我怎么想到这儿来了?妈妈是个坏女人,金恩谦,别把她和宰英混在一起。 我停下了车。 “豆!” “嗯?” 豆,你是个善良的人,对吧?你那么善良,一定会听我的话,一定会的。 “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许说好!” 对善良如你的人提这种要求,我真是个浑蛋。可是没办法。 “啊?” “我说走你就走,我说不走你就不准走。总之,什么事都得跟我保持一致。” 你,千万不要抛弃我。 “还有,我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到前一刻为止哪怕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可是从现在开始……要喜欢我哦……” 虽然是个无理要求,虽然你可能不喜欢我的强求,可是宰英,请你喜欢我! 我紧张得要命。突然,宰英轻轻抓住了我的衣角。 “就算我再笨再迟钝,也绝对不会和自己讨厌的人交往啊。” 宰英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对我微微一笑。就算是谎话我也会相信,宁愿做个傻瓜。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似乎在告诉我她也喜欢我。 “真是个善良的豆。” 我似乎真的陷入了深深的爱恋中。总觉得自己似乎再也走不出这股巨大的浪潮,我甚至有些害怕。 我紧紧地抱住了小小的豆。害怕把她震碎,我缓缓地、充满爱怜地说: “豆,你是我金恩谦的宝贝。” 我介绍豆给南植和泽勤认识,他们好像都对豆印象不错。心情真好!这两个家伙第一次对跟我交往的人这么有兴趣,我开心得有一种想跳舞的冲动。我的豆果然厉害,也许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不喜欢她吧。可是,今天我非同一般的累,不断地犯困。 下午七点,我出发去了安阳。在驶往安阳的汽车上我接到了希望医院打来的电话。难道是爸爸出什么事了?我紧张得不得了,心跳加快了起来。 “您有什么事吗?” “恩谦同学,我是院务室的。” “哦……您好。” 还好,院务室打电话过来应该是钱的问题,不会是因为爸爸的病情。 “这个月……费用方面……” “没问题的,您不用担心。” “你自己负担起来可能会有点儿吃力,找个人提供点儿援助怎么样?” “我没有自己负担啊,有人在援助我们。” “哦,是吗?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挺担心的。” 最近,住院费升到了原来的两倍,用妈妈寄来的那些钱还是不够。医院方面多少知道一些我的情况,所以催得并不紧。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过意不去。 “来啦?” “嗯。” “对了,你过来一下。” 夜总会的主任叫我。 “今天有人打电话来预约,这些女人可不一般哦。” “什么不一般?” “哟,你这臭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纯!钱啊,我说的是钱!” “哦。” “要不你一会儿陪她们在包房里坐会儿?” “什么?” “哎呀,我说你这小鬼,你不是需要钱吗?大哥我是帮你想点儿能赚钱的道儿,听不懂我说话还是怎么着?” “……” “进去唱唱歌就行。” “我不会唱歌。” “怎么回事儿啊你?我说……算了,先回去吧!” “好。” 好累,好像有一团大网缠绕着我的身体。今天这是怎么了?擦地擦了一半忽然觉得头晕,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该死! “恩谦,你还好吧?怎么了?” 是民石哥。夜总会里就数他跟我最熟。 “没什么,今天有点不舒服。” “喂,恩谦!” 我差一点失去了知觉。 “快别擦了,去休息吧,我来擦好了。” “对不起……” “行啦!快去休息吧。” 我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靠在椅子上。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如果上帝是公平的,只希望他能把我变成一个天下无敌的人,这样我就别无他求了。要是我能一辈子都不生病该有多好!如果上帝是公平的,哪怕让我过着像狗一样奔波低贱的生活也无所谓,只是不要生病就好。 ——上帝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求您让我变成金刚不坏之身吧,求您了! 刚到十点,几个中年女人就来到了店里,似乎就是预约的那些人。总觉得我不太适合做侍应生这一类的工作,在别人面前赔着笑脸说话,时刻保持亲切态度这些事情,我实在是做不来。夜总会到现在还没把我开掉,真是个奇迹。 “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刚才谢谢你啊。” “谢什么谢,别这么肉麻好不好。” “哦。” “model!过来一下。” 主任又在叫我。真是的,这家伙到底要干吗? “小子,你今天运气实在太好了。看到站在那边的那个女的没有?她就是刚才打电话来预约中的一个,看上你了。今天什么都别干了,到包房里陪她们玩会儿吧。” “我不会唱歌。” 这种事情,我实在不想做。 “小崽子,你不是需要钱嘛!” 我回头一看,包房前面站着一个女人,在冲我笑。金恩谦,你在干什么啊?!可是在金钱面前,我还是有些动摇。妈的! “到包房里来吧,你今天不用干别的了,在里面待着就行。我已经跟主任说过了。” “钱多吗?” “钱?呵呵,你知道钱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是什么感觉吗?” “来得正好。” “什么?” “我很贵的哦!” “近看更好看呢!钱不是问题,我不会亏待你的。进来吧。” 原谅我,宰英,原谅你的浑蛋男朋友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你一定要知道一件事。其他所有事情你都不知道也无所谓,可是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让金恩谦能够一直支撑着活下去的最大理由就是尹宰英,就是你。宰英,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好吗?就这一件就好。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就已经对宰英爱得如此之深。随着时间的进一步流逝,也许没有了宰英我会连呼吸都没办法进行,如果真的发展到了这一步可怎么办?真糟糕,是吧,宰英?我有麻烦了。不,或许应该说宰英你有麻烦了。 从第一眼看到你的那瞬间我就明白,我必须活下去。 夜总会的工作结束了,我坐上了回水原的汽车。真不应该喝那些洋酒,我的胃和头里面都是一团糟,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 “师傅,停一下车!” 刚一下车我就吐了出来。这可怎么办?我觉得自己要倒下了。 我抓起电话就打给泽勤。 “泽勤,过来接我,我要不行了!” ——怎么这样!上帝,不是让您公平些嘛! 挣扎着只走了几步,我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我平躺在地上看着这个世界。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好,可对我来说却只有残忍。能不能也稍微配合一下我的步调,给我留一点活路呢?要是真能这样,而不是丢下我不管,那该有多好!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像雾,越来越浓。不争气的眼睛,看来又在哭了,有什么事值得难过成这样呢? “金恩谦!” 是泽勤,我的朋友泽勤。 “恩谦!你没事吧?金恩谦!” “嗯……没事啦。” “怎么躺在这儿,啊?这算什么?” “实在没力气,走不动了,就躺着等你过来。” “变态啊你!” “你……哭了?别哭啊。” 我被泽勤拉到了车上,刚一上车就失去了知觉。 今天必须去趟医院了,被我那宝贝肾脏搞得实在有些吃不消。 “恩谦哥!岷久来了。” “他来干什么?” “不太清楚啊。” 听说朴岷久来了,我出去一看,这家伙还带来了另外两个人在外面等我。这个浑蛋。 “我对社团没兴趣,跟你说过了吧?对你们这种黑色社团尤其不喜欢。” 这厮居然咧嘴一笑,似乎觉得我的话很荒唐。脑子坏了吧他! “金恩谦,我大哥让你过去,今天下课以后。” “哎哟,你刚才说的是金——恩——谦吗?” “没错,金恩谦。” 还挺有种的啊!十七岁的小辈居然对比自己大一岁的大哥直呼大名!就算其他人对我直呼大名可以原谅,朴岷久居然也敢!我的拳头顿时痒了起来。 “岷久,你长大了不少啊,是吧?” “所以说呢,你小子也加入我们社团算了,错不了的。” “哇,你说什么?你小子?哇,岷久,你挺酷的啊!” “切。” 对待敌人只能用拳头来作了断,这就是我的人生哲学。说理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最有效的方法就只有把他们打个半死。我拉起岷久的胳膊就往焚烧场走。 “我靠,你想干吗?” “我想去扔个垃圾,一起去吧,一个人去太无聊了。” “靠,你事儿还不少。你们两个,一起过去!” 乍看起来是三对一的阵势,可是不好意思,你们今天都得尝尝我拳头的滋味了。被一个黑色社团以外的人痛扁一顿,应该会觉得很窝囊吧?这算什么事儿啊。不过没办法,我已经决定了,要平平静静地过完我的高中生活。 “你不是说要扔垃圾吗?” “啊?会扔的,就是你啊。” “什么?” “最近总是有一些让人作呕的垃圾在我周围晃,真是快被烦死了。” “啊!” 这么差劲的家伙也敢对我这么嚣张,气死我了!没打几下,岷久就已经倒下了,我继续整他。 “岷久,你说什么来着?金恩谦?你是这么说的吧?还有,你刚才对我说‘切’?” “我,我什么时候说了?” “哎呀?还敢嘴硬?” “不敢……” “还有,大哥我最讨厌不老实的人,你现在很不老实嘛!” “其他人说你也没看你怎么样,干吗只跟我一个人过不去?” “我讨厌你,更讨厌我讨厌的人在我面前嚣张!你又开始了啊?” “没有,我没有!不敢了……” 我给岷久留了一口气,然后又简单修理了一下另外两个人。对这两个跟着岷久过来受牵连的倒霉蛋,我略微有些同情,摸了摸他们的头,没想到他们却哭了。啊!吓我一跳,奇怪的家伙们! “岷久啊,今天大哥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就先不陪你了。以后再来找我的时候,跟‘嚣张’划清界限再过来,记住了吗?” “嗯……好。” 很明显,利用傻乎乎的岷久来挑衅的人除了李容进不会再有其他人,要不要也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以后对我闻风丧胆呢?其实上初中的时候容进这家伙跟我们还是朋友,可是自从他加入了一个黑社会团体之后,就不停地找我帮他打架。总之李容进,你有种就落在我手里尝尝厉害,到时候就是你的祭日! “恩谦!” 是南植。 “哟,你还没回练舞室呢?” “豆马上要去那边。” “哇!” “吓死我了!你喊什么啊?” “高兴呗!我先走了!” 我气喘吁吁地冲到练舞室,却发现豆和尚熙摆着奇怪的造型站在门口。 “哇,哇!豆!豆!” 我一看到豆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快步进了练舞室。可是,里面有一个不算陌生的人一看到我就慌了神,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来得正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呵呵,李容进,你小子原来在这儿啊?” “是恩谦啊,好久不见!你最近很忙吧,连面都见不着……” 他在笑,李容进在畏缩地笑。还真亏他笑得出来! 为了抓他,我在练舞室里跑了好几个来回。眼看就要抓住了,豆却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豆,要抱的话我们一会儿再抱好不好?一会儿就给你个热烈的拥抱,好吧?” “快跑!” 豆,就算你再善良,心肠再好,这次也别拦着我好不好?你怎么能帮李容进这个垃圾呢?趁着豆抱住我的当儿,容进已经跑到了门口。一想到就这样把他放走,我有些心急,大声喊了起来。 “喂!李容进!” 可就在那个瞬间,一个锋利的东西袭击了我的脚踝。 “啊!” 好痛啊!简直受不了了! 是豆这小家伙咬了我的脚踝。我疼得完全顾不得李容进是不是已经跑掉,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脚踝来。 ——啊,啊!肿起来了!我的脚肿起来了!啊! 豆这个胆小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抓到李容进,又把豆给弄丢了,我真是懊恼得要命。我扑通一声躺在练舞室的地板上,想起了拼命咬着我脚踝不放的豆的样子。平时就很圆的眼睛瞪得更圆,鼻孔完全张开,大得没法说,嘴巴用力得有些歪,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哈哈,太逗了,豆!可是,这小丫头跑到哪儿去了?马上给她打了个电话,可是却没人接。不会吧,难道我还会真对你发火不成?胆小也该有个限度吧?傻瓜! “尚熙,你给豆打个电话吧。” “嗯,好的。” 你到底去哪儿了,豆?我在等你回来哦! “她不接啊!” “泽勤,给成美姐打一个问问。” “哦。” 奇怪,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 “说是没去过啊!” “是吗?去哪儿了呢?” 又过了三十分钟,豆已经离开练舞室一个小时了。打了无数次电话,可她一次都不肯接。我有些坐不住了,冲出了练舞室。 “恩谦,等一下。说不定她回家了呢,给她家打一个问问再说。” 尚熙的话让我燃起了一丝希望,可是她家里人也说没看到豆。 “去南门。” “宰英!尹宰英!宰英!”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南门,宰英家附近,到处都不见她的踪影。我简直快疯了。已经八点了,天完全黑了下来。到底去哪儿了呢? “金恩谦!别跑了!” 泽勤拉住了我。 “放开!” “你的脸都青了!我来找吧。” “不用。” “浑蛋!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你,不是尹宰英!到底怎么回事啊你?” “……” “跟别人交往又不是一次两次,你这次会不会有些反应过度?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我和南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总是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以后再说吧。” “恩谦!” “她说不定会受伤的,得快点儿找到她。” “受什么伤啊受伤!宰英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 “别看她二十岁了,可是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她根本就不知道社会有多复杂。” “金恩谦,你到底……” 宰英,你究竟在哪里?没有受伤吧?该不会是被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吧?难道是迷路了?你到底在哪里啊? “哟,这不是金恩谦吗?” 是代真高中的。 “滚开!今天恩谦心情不好,最好别惹他。赶紧走,免得遭殃。” 泽勤拉着我先开了口。可是不知道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在想些什么,竟然嘲弄地笑了起来。 “好啊,正好我今天心情好,就陪你们玩玩儿好了。” “金恩谦!” “别管我。” 虽然泽勤和南植都拼命拉着我,可是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真奇怪,我的脑子真的变成了一片空白。我肯定是疯了,宰英还没有找到,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把宰英弄丢了可怎么办? ——一想到要失去你,我就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在近乎疯狂的我面前,响起了一个浸透了悲伤的小小的声音: “我回来了……” 是宰英,是让我疯狂地找了又找的豆。 傻瓜,你去哪儿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恩谦,我回来了,又回到你身边了!” 宰英拥抱着我,这时我才回过神来,也紧紧抱着她。失去了你的四个小时让我感到好害怕、好担心,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你能相信吗?可是对我来说真的是这样的,也许这种心情更加重了我的疯狂,我真的以为脚下的世界就要崩溃。 “豆……” 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待在我可以感觉到的地方。我不能没有你啊! “妈的,我还以为今天是我的世界末日……” 也许全世界都会认为我是个疯子,嘲笑我失去理智的执著,讥讽我的可笑。没关系,我什么都可以承受,都可以克服。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这么想也无所谓,宰英,只要你还爱我就好。 ——没有人会为了执著而献出生命,执著的赌注只有欲望,而能让人献出生命的只有爱情。没错,只有爱情才能让人奉献出生命。不要忘记,我现在已经把生命交给了你。 呼!后来才知道,原来宰英一直在洗手间里睡觉。我怎么这么傻,就没想到她会在洗手间里睡觉呢?不过总算是万幸,她既没有受伤,也没在大街上可怜地徘徊。 “在洗手间里睡了一觉,心情就好了?” “我实在太累了,才会……” “明天我就再去练舞室一趟,把那个洗手间砸了。” “不要啊,恩谦!” “总得让它付出代价吧!” “都说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顿时吓得变了脸色,连忙跟我道起歉来。这种时候的宰英真是太可爱了,让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豆大概不会知道,现在我的心脏跳得多么疯狂。奇怪的是,豆这会儿走起路来总是往后退,这是怎么了?仔细一看,她一直在用手扶着自己的腿。哦,原来她腿疼了。我金恩谦使出英雄气概把她抱了起来。可是…… “好小!” “什么东西?” “你啊,你也太小了吧!” “是吗,对不起哦。” 这么小巧的身材怎么能行呢?实在是太小了,真让人担心一丁点儿的干扰都会让她生病。比起我来,豆不知道要小多少个型号。也许女生本来就是如此小巧的存在,所以男生才要保护女生。 豆,我会保护你的,一辈子。 “进去吧。” “嗯,到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好啦,知道了。” “拜拜!” 简短的问候以后,豆就要进家门。豆,还有呢…… “要是没有尹宰英的话,金恩谦会死的。” “你说什么,恩谦?” “让你快点儿进去!” “知道了,快回去吧。” “好。” 以后哪儿都不要去了,好吗?别再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了,豆。我还有更多的爱要给你。所以你可以偶尔让它疯狂,可是千万别让它停止。 我爱你,宰英。0 我和宰英一起来看演出。 舞台上上演的是hip?鄄hop的演出。泽勤和南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根本没心思理我。第一个节目刚结束,南植就激动得不可收拾了,真拿他没辙。 “恩谦!” “嗯?” “你每天晚上都在干吗?” “什么?” 真奇怪,最近豆总是问我这类问题。每到这个时候,深深的负罪感都会让我濒临窒息。 “我问你每天晚上干什么。” “晚上啊,当然是睡觉啦,不然还能干什么?怎么想起问这种弱智问题了啊?” “算起来,你晚上从来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我什么时候不给你打电话了?” “从开始到现在!” “今天不是在一起嘛。” “你这个,你这个躲在谜团里的家伙!” “不是谜团,是蜜团吧?” “哼!” 我也很想照实告诉她自己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做什么,可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豆,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我呢?也许,会很蔑视我吧?想想都觉得无法忍受,我好害怕,一阵恐惧。 hip?鄄hop结束以后,接下去的是歌曲新人秀之类的表演。一个男生走到舞台上,对所有的观众说: “我想把这首歌献给我的女朋友朴恩珠。” 疯子!豆却兴奋得直叫好,看来她也很喜欢这种东西。总之呢,这位老兄算把男人的脸丢尽了,唉。 “豆。” “嗯。” “那男的帅吗?” “啊?没,没有啊。” “没关系,不用看我的脸色,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了。” 听我这么一说,豆陷入了沉思,边观察着我的反应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嗯,很帅啊!那个男生的女朋友该多高兴啊。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女朋友的事情,就是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就算其他女生开始有什么非分之想,听了这话以后也都会死心了吧,嘻嘻。” 切,瞧把她高兴的!以后我一定只为豆一个人唱歌。哪怕没办法在这么多人面前唱给她听,也要在她面前专门唱给她听。 “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民石哥问我。 “没有啊。” “不对,最近你的表情跟平时不一样。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啊,真没事。”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告诉我吧,快点儿。” 对宰英的爱越是膨胀,我就越怕被她发现我的真实面目。心很慌。宰英哪怕对我的事表示出一丁点儿的好奇,我的心就难过得像要裂开。我好紧张。越是不想说就越是会变成对她的隐瞒,可是我还是无法开口对她讲这些事情。 “民石哥,现在我有了一个用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最珍贵的宝贝。” “宝贝?什么东西啊?那么贵?” “嗯。不是说了嘛,用钱买不到的。” “哇,真的啊?这么好的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 “是……上帝赐给我的。” “什么?” “可能是……上帝觉得我可怜,就赐给了我一个宝贝。” 他没有再问,我也不可能再说下去了。以我现在的状态,哪怕再稍微动一动嘴,眼泪都会喷涌而出的。 那天晚上,我在安阳看到了尚熙。我紧张得要命,生怕她是和宰英一起来的,还好宰英没有出现。尚熙身边是一个以前没见过的男生,我有些担心,就跟过去看了看。不出所料,那个人果然在勾引尚熙。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是安阳一带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浑蛋!竟敢碰豆的朋友!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后,尚熙哭着离开了。她刚一走,我就开始教训那个浑蛋,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当然,是用拳头。 那是第二天的事情。宰英打了n通电话过来,可是我都没接到,觉得过意不去就直接冲到了她的学校。那里正发生着超乎我想象的事情。 “stop!好了,到此为止吧!” 大胆!居然摆架势要打尹宰英,不想活了吧?头脑中的血液疯狂地涌动着,可是我今天决定忍下来。要是我在这里发飙的话,也许会给宰英丢脸的,还是忍着吧。 “尚熙,喝吧。” “啊……” “没事了,我教训过他了。” “呜,我原来不知道他这么烂,真的!” 尚熙的哭泣让我更加难过,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看来一定是安阳打来的电话。我本来不想接,可是看这打个不停的气势,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没办法,我到酒馆外面接听了电话。是夜总会的主任。 “有什么事吗?” “是model吗?” “是。” “还记得上次那个款姐儿吗?” “啊……嗯。” “她又要来了,你早点儿过来吧。” “……” “这种主儿可得抓紧了,像她那么舍得花钱的人不多。你真是运气超好,臭小子。” “嗯……好。” 我的心有些发冷,一动不动地在楼梯上坐了好一阵子。不过又没办法。现在我需要的是钱,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可是心还是无以复加地疼痛,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等我再次回到酒馆里,宰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豆,起床了。走吧,哥哥带你走。喂,崔南植,快扶豆到我背上来。” 我背着豆出了酒馆。这小东西今天心情很好?怎么喝了这么多? “豆,豆,金恩谦的豆!” 把豆抱在怀里,我就拥有了全世界。尽管说几千次都不够,不过我还是要说:豆,真的对不起。 “世界上最最小最最漂亮的豆,我是潇洒的王子,要用金光闪闪的马车带你去鲜花王国旅行了哦。” 豆,世界上真的存在只属于你我两个人的鲜花王国吗?真的会有吗,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就太好了,就可以让你我得到幸福。在鲜花王国里,让我们不再悲伤、不再辛苦,也不再心痛,一直都是幸福的,就这么说定了哦! “恩谦!” “哦,醒了?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啊?我狠狠教训了南植一顿。” “哦。” “再喝酒我不会放过你哦,知道吗?” “嗯。” 不管我开什么样的玩笑,她都会报以微笑。我的小公主,我那无价的稀世珍宝,我独一无二的拇指姑娘。 “恩谦,遇到你以后我觉得好幸福。也许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呵呵,真的?” 宰英的话让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她对我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尽管我还没能为她做什么,可豆却说自己很幸福。 “当然了!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瘦啊?不会又每天都吃泡面吧?” “没有,我吃的可多呢!哈哈,而且我一点儿也不瘦啊,这可是标准身材,标准哦!” 在我面前说因为我而感到幸福的人,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为我是不是吃好饭而担心的人,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 “恩谦,我爱你。” “哦。” 泪如泉涌。宰英说她爱我,她说她爱我!我只不过是个蛮横又固执的家伙,可善良完美的尹宰英却说她爱着我!我好想对她说一样的话,好想告白我的真实情感,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抱歉,因为我欠她太多。 “谢谢你,宰英。” 宰英,实在对不起。等到以后,如果以后有一天我可以在你面前毫无愧色,到时候我会对你说。真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对你说现在无法说出来的话,等我。1 “请大家看教材的七十二页。” 语文老师正满怀激情地讲到兴头上的时候,宰英打来了电话。 “喂?豆!” 为了不被发现,我压低了声音。 “恩谦,马上来见我好不好?这就来见我,别等到放学,马上就来。” 豆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你在哪儿?” “我家的胡同。” “马上去。” 瞬间,我什么也顾不得了。语文老师怒气冲天地喊我回去,可是此刻我根本没办法停下来。我不顾一切地跑着。 “让开!” 管他是汽车还是摩托车,都给我让开。我快急死了。 我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不过终于看见了宰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笑着说“因为太想见你”。脸上带着笑容的宰英立刻被我抱在了怀里。 出什么事了,宰英?我的心简直要爆炸,就快死掉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你的事我全都答应。” “真的?” “嗯。” “今天能一整天都陪着我吗?不,每天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宰英,没猜错的话,你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对吧?肯定是,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不是啦,没有啊,真的没有!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啊,难道想每天在一起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坐在南门咖啡厅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紧紧握着宰英的手。时间过得越久,我就越开始担心安阳的工作。好吧,就一天,今天就别去了,为了宰英不去安阳也值得。不,不行啊,现在最要紧的是爸爸、恩信和恩别需要的费用啊! 烦。 就在我正矛盾地做思想斗争的时候,主任打来了电话。已经比正常的上班时间晚了两个半小时,他打电话找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主任打电话来就意味着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真是的,怎么偏偏是今天!我动员了所有的忍耐细胞让自己不去接,可再次打电话来的却变成了那个客人。 “不要接!” “对不起,这个必须得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办法,这个电话我必须接,因为这个人是个重要角色,她拥有太多我没办法抗拒的东西。 “喂?” “今天你一定得在哦,我这就过去。” “喂……对……对……您要过来?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马上就到。好!” 挂断电话,我看到了宰英不安地看着我的神情。求你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现在你的眼神看起来有多悲伤,你一定不知道吧?是吧?发生什么事了,宰英? “恩谦,不能去!” “对不起,宰英。这次真的有重要的事,不去不行的!” “恩谦……求你了……” “宰英,我真的不能不去,你再这么胡闹会把我逼疯的!” “不去不就得了!觉得快疯了的话就不要去嘛,跟我在一起不就都解决了吗!” “我必须去,你明白吗?” “比我还重要?” “宰英!” “问你呢,这件事比我还重要?” 头一次,我头一次如此憎恶这个现实。其实宰英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目前的处境却不允许我任性地追随自己的意愿,连一次都不能。可是,我今天第一次对不能追随自己意愿的我感到如此的厌恶。 “嗯。” 听到我狠心的回答,宰英放开了手,这个举动让我更加心痛。 “我走了。” 今天是有生以来我最想去死的日子,真的。就在丢下宰英,不顾她的挽留转身离去的瞬间,我真的很想去死。 “哟,来啦?跑哪儿去了?” 把宰英惹哭以后,没有良心的金恩谦套上了西装。自己的爱人哭得正伤心,而金恩谦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却坐在其他女人身边赔着笑脸。 “您知道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要付双倍。” “为什么?” “我因为要来这里抛弃了所有的东西,所以今天双倍,可以吗?” “好啊,要多少?” 真是个残酷的世界。有的人过着像狗一样卑贱的日子,而另一些人却花钱如流水,这样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我无时无刻不在金钱的洪流中狗刨式地苦苦挣扎着。 “金恩谦!” 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真不敢相信,居然是尚熙站在门口高喊着我的名字。是梦吗?宰英站在尚熙身后,我看到了她漫溢着伤痛的眼睛。那眼神是如此的痛苦,让我简直没有办法去面对。用那样的眼神,宰英在看着我。 啪。 尚熙抽了我一个耳光。 ——谢谢你,尚熙。谢谢你打醒我,让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浑蛋。真的谢谢你。 “金恩谦,你这个垃圾!耍人很开心是不是?像宰英这么单纯的人耍起来很容易是不是?你一定很爽,很得意吧?说话啊!回答我啊!” 我没能回答。因为宰英看起来好像受了很深的伤害,我把心思都放在眼睛里去看她都觉得不够。 “让开。” “什么?让开?你让我让开?” “就是你,让开!” “要是不让呢?我要是不让呢?” “拜托,让我过去,求你了!” 宰英,看着我,求求你,别这样把自己的伤痛藏起来,哪怕像尚熙一样骂我两句,对我发发火也好啊!快打我,对我发火吧!为什么要压制自己的感情?这样我会更伤心的,为什么? “我们,到此为止吧。” 要是我是个聋子该多好,那样该多好! “……” “分手吧。” “呃……宰英……” 从宰英嘴里说出的分手,听在我的耳里比钱这个字更加响亮。 “这段时间以来你为了圆谎一定很辛苦吧?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相信,想相信我所看到和感受到的那份心意。我真的很想相信你,恩谦!不,我会一直让自己相信的。” “呃……宰英……” 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我一直都很害怕你把我的心意当做谎言,真的很害怕。对不起,对于连辩解的权利都没有的我,对于没有办法否认到底的我,请你尽情地责骂和轻蔑吧,宰英。 “以后别再叫我的名字!不管是豆还是宰英,以后都不许你再叫了!别再叫我的名字,真的,再也不要叫我了!” 不看你、不叫你的名字,那我该做什么?看着你、呼唤你的名字,这就是我的全部。如果不能看你也不能叫你,那我还能做什么?可是,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我还是会逼自己不再看你、不再呼唤你的,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照办。所以,宰英,别哭得太伤心。 “对不起。” 即使在平时,我也一直对你抱歉得快发疯,现在在你的伤痛面前,更是有一种想去撞墙的冲动。 宰英转身走了。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最终没能去拉住她。我这个罪人没有办法去拉她。 “金恩谦,抓住她!上次你说的宝贝,就是她吧?” “嗯……民石哥……” “抓住她!我让你把她留住!” “我不能。” “金恩谦!” “就算我什么都可以做,也没办法再去留住她了。”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 “民石哥……” 我的幸福来得实在太短暂。与宰英相遇、相爱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让我无比珍惜的幸福,因为太幸福,我甚至一直在担心那只是一场梦。 “如果去留住她,我就必须放弃这里的工作。如果想把她留在身边,不只是这里的工作,这类工作我都没办法再做了,绝对不能。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她再伤心。” “恩谦。” “可是,我……” 一忍再忍的眼泪终于爆发了出来,我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能放弃这里的工作。”2 “为什么?你有事瞒着我,肯定是!像你这样谎报年龄来做这种事,不会是为了赚零花钱,肯定有其他的理由,对吧?” 刚开始做服务生的时候,我为了得到这份工作,隐瞒了自己的年龄,因此这里的人都以为我有二十一岁。如果我还是个高中生的事情被发现,我马上就会失去这份工作。有一次,民石哥去水原办事的时候撞见了穿着校服的我,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的真实年龄,幸好他没有透露给主任。 “说出来吧,告诉我。” 插曲:拇指姑娘 下 “民石哥,你知道吗,”我并不可怜,可是世人却会认为我是可怜的,因此我从来没想过要说出这类的话,“我是少年家长。” 我终于说了出来。 果然,民石哥看起来有些吃惊。 “叫做多发性硬化症的病,你听说过吗?” 显然是个陌生的词,他用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和他一样,相信世界上很多人听到爸爸的病以后都会是这种表情。 “是一种很罕见的病。” “……” “我妈离开了家,爸爸病得很重,还在住院,弟弟妹妹只能由我来照顾。我要供他们一个当上足球运动员,一个拿到博士学位。能让我们全家都活下去的方法,现在只有这一个。” “哦……” 我听到了他短暂的叹息。 叹息过后,他开始了对我的忠告。 “你没有梦想吗?你弟弟妹妹都想到要踢足球、读博士什么的,只有你一个人拼了命地边打工边上学。妈的,这叫什么家庭啊!” “民石哥,有的父母为了子女,什么事情都能做。父母的心理,我完全能够理解。我就是卖血,也要让他们两个过得好好的,说什么也不想让他们吃苦。” “变态!那你呢?你现在就快累死了!” “我还受得住。” “别硬撑了!” “我……” ——你没有梦想吗? 民石哥,我的梦想? 我也有梦想。 我的梦想, 就是, 尹宰英。 那个人就是我的梦想, 独一无二的梦想。 结束了夜总会的工作,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凌晨对我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今天能一整天都陪着我吗?不,每天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比我还重要? ——宰英! ——问你呢,这件事比我还重要? ——嗯。 现在我似乎明白了,宰英当时为什么拼命地想留住我。那个傻瓜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她肯定已经知道了我在安阳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所以才想留住我。可我还是丢下她去了安阳。那个小傻瓜该多伤心啊?真担心她会哭上整整一夜,连觉都睡不着。 ——豆,尽情地讨厌我,尽情地怨恨我吧。我一件事情都没能做好过,你完全可鄙视我,没关系的,我就是一个坏人。 我没有去上学。 蜷缩成一团坐在房间里。 不去管手上的事情,只是呆呆地坐着。 然后又直直地躺了下来。 宰英的笑容和哭泣交替出现在我眼前。 ——好希望自己给你带来的都是笑容,让你流泪是我死也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可最终我还是做了。我是那样爱你,可还是把你的心撕成了碎片,让你的眼睛盛满了绝望。 ——豆,以后我该怎么生活? “金恩谦!恩谦!你在家吗?金恩谦!” “泽勤,把门撞开吧!他肯定在里面!” 几分钟以后,他们闯了进来。 “在家怎么不开门?” 是泽勤和南植。 “你怎么不去上学?电话也不接,搞什么啊?你爸又病了?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没去上学了,金恩谦?” “泽勤,我几天没去上学了?” 我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脑子里只有宰英,不管是几个小时、几天,都只是在想她,连自己应该做什么都忘记了。 “四天。” “是吗?这么多天了啊。” “快说啊,出什么事了?”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跟朋友们坐了一会儿之后我又躺了下来,仰望着天花板。好奇怪,不知道宰英是不是住在天花板上,为什么我的眼里都是她呢? “难,难道是你跟宰英之间出什么事了?” 泽勤这小子,果然很敏感。 “受伤了。” “什么受伤?” “我到底还是让宰英受伤了。” “为什么?” “知道了,宰英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安阳……” “怎,怎么知道的?” “我在包房里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她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浑蛋,知道了我有多肮脏、多丑陋。” “你神经病啊!你哪里肮脏了?哪里丑陋了?这是谁说的?是宰英吗?宰英这么说的?” “不是的,泽勤。” “不管是谁,让他到我面前来说说看!我绝不会放过他!不管是谁,只要他敢说你肮脏、说你丑陋,我绝对饶不了他!所以,你也别再说这种混账话了!” 平时很少发火的泽勤喊得声很大,看样子他真的很生气,而且已经气到怒不可遏的地步。 “这么说……你们分手了?” “嗯,就变成这样了。” “妈的!” “宰英是那么的善良,在那么善良柔弱的心灵上面,我捅了那么大的一个伤口。” “你也很善良啊,跟宰英比起来你更善良。想评价别人的时候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泽勤,别说了,只有在你和南植眼里才是这样的。” “别胡说了!跟全世界所有人比起来你都是最善良的,我再清楚不过了。世界上没有谁还比你更善良,这些话让我当着全世界说上几天几夜我也做得到!是吧,南植?” “是啊,当然是这样了!像金恩谦这么好的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我们都知道啊。所以,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好像自己对你犯了什么罪一样。” 比较脆弱的南植又开始抽泣了。这个傻瓜,怕把我惹哭自己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在使劲地压制着自己。 “总觉得自己比你幸福得太多,很对不起你。更感到对不起你的就是我还总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幸福,总是发脾气,对爸爸妈妈发火,明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却还总是不满足,浪费那些幸福。想起来,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哪来那么多对不起!” “以后就好了,恩谦。等我长大以后要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到时候我要让你也幸福起来!再忍忍,到时候就好了。” 南植到底还是大哭了出来,背对着我们站在窗口的泽勤也在哭。我知道他们两个一直都努力在我面前装出高兴的样子,更知道他们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的朋友。 哪怕是为了他们两个,我也应该振作起来。再这样呆坐下去是不行的,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从明天开始我一定会去上学的,别太担心了。” 我又变回了原来的金恩谦,变回了遇见尹宰英之前的那个没有尹宰英的金恩谦。 坚持再坚持,跟宰英分手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居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之久,我过了两个星期没有宰英的生活。很想见她,想起她的频率也丝毫没有减低。不过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明白得很彻底。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我特别地想念宰英。 在南门喝了点儿酒,出来以后东倒西歪地走着。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宰英。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差点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不过不行,我不能够喊宰英的名字。 ——以后别再叫我的名字!不管是豆还是宰英,以后都不许你再叫了!别再叫我的名字,真的,再也不要叫我了! 害怕自己的呼唤会给她带来新的伤害,我故作平静地走过了宰英身边。从来也没想过会这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地对待宰英。这样看来,我们确实是已经分手了。 ——宰英,尹宰英。 对我来说,你的名字是无与伦比的珍贵、动听和重要。虽然现在你的名字在我口中只能是自言自语,可是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地爱你、爱你的名字。3 “呃……” 从早上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吃,可还是有种想吐的感觉,让我不得不在卫生间里对着马桶坐了好久,额头上全是汗珠。我怎么变得这么虚弱?真受不了自己,我简直快疯了。 怎么了,金恩谦?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能再拖延,我迅速站了起来。今天是去看恩信、恩别和爸爸的日子。他们也都是我绝对不能失去的,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另一个理由。 走出家门之前,我把宰英的照片带在了身上。今天是我第一次想把宰英带给恩信和恩别看,我最爱的宰英。 “哥!” 恩信开心地朝我跑了过来。 “恩信!” “哥,哥!好想你啊,哥!” “好,好,哥哥也想你!最近好不好?” “嗯!哥,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脸色?哦,我昨天踢足球来着,可能是太累了,哈哈。本来想稍微踢几脚意思意思,可是来看球的女生太多,害得我只好卖力踢,多摆了几个造型。怎么样?厉害吧?” “呵呵,不愧是我大哥。” 我递给了恩信一个白色的信封。这小子,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很抱歉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悲伤。 “别这个样子!哥有没有警告过你?” “可是,只让你一个人去辛苦,实在是……” “我哪有!不是啦,你哥我其实没怎么打工,这些都是一个捐钱给我们的人拿来的。” “说谎!” “哈哈,是真的,傻瓜!我那么爱玩儿,怎么可能每天只顾着干活儿呢?除非我疯了。” “……” “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谎?我要是累的话肯定会直接告诉你的,所以呢,以后别再摆那种表情了!” “哥!” 恩信,每次看见你那种表情我都会很难过、很心痛。所以,以后哪怕是为了大哥,恩信也要多多笑哦!只要看到恩信在笑,大哥的心情就会变好的。 “哥。” “嗯。” “那可得先说好,你要是真的觉得很辛苦,就一定要说出来哦,不许一个人偷偷忍着!” “好,记住了。” “勾手指!” “没问题。” “还要盖章!” “盖就盖呗。” “还得复印!” “ok.” “嘿嘿。” 恩信终于笑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恩信,我们就一直这样笑着吧。无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有多么的艰辛,笑起来的时候都是最幸福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抱怨自己生活得艰辛,生活就会变得更加难过和痛苦。所以,让我们一直笑吧,笑容会把所有的难过和痛苦都冲淡的。 我把宰英的照片给了恩信。 “这是谁?” “恩信,这张照片千万不能弄丢。这是张很珍贵的照片,无论如何都要保管好。” “哦,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弄丢的!” “这就对了。要是把珍贵的东西弄丢了,以后会发疯的,真的,发疯以后连活着都会觉得痛苦。” 漂亮吧?真的很漂亮,照片里面的那个人。但愿恩信你也能多多喜欢她,多多爱她,因为她是哥哥最爱的人。 “我走了。” “这么快?” “恩别在等我呢。我会再来的。” “嗯,以后我有时间也会去水原看你的。” “好啊。” “哥!” “啊?” “抱抱我。” “什么?” 这个恩信,在我面前这么爱撒娇! “就一次,抱我一下再走嘛!” “臭小子。” 他应该也很辛苦的,我能够理解竞技体育是多么的残酷。我紧紧地拥抱了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恩信。 “恩信会继续努力的。” “嗯。” “然后让大哥过上好日子!” “好啊!” 眼泪倏地涌了上来。就让我们相约,以后一定要比现在幸福两倍,好不好? 可是, 恩信, 哥却总是觉得心痛。 怎么会这样? 不会的。 跟恩信告别以后,我便去看恩别。一看到我,恩别就跑过来扑到了我怀里,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见我拿出白色的信封,这小傻瓜居然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哭什么啊,恩别?”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 “哎哟,金恩别,你真是咱们金家的头一号爱哭鬼!” “你怎么这么瘦?平时有好好吃饭吗?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大哥?” “真拿你没办法!快看,恩别,这个人好看吧?” “谁啊,这是?” “是大哥我除了恩别以外最爱的人呗!” “切!明明最喜欢这个姐姐!” “没有啦!她真的排在恩别后面!” “嘻嘻,虽然知道是假的,不过还是相信你吧!” 离开恩别以后,我又去探望天使一样的爸爸。当我难过想哭的时候,他的肩膀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对我来说,他就是一棵最牢固的大树。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绝望是妈妈离开的时候,而爸爸的失明则让我第二次又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爸爸再也看不到我的笑容了,这让我难过得哭了整整一个星期。爸爸生活在一个漆黑的世界里。 推开病房的门,爸爸在熟睡着。4 爸,恩谦今天给您讲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曾经有一个人让我爱得很深,我对她的爱渐渐深到了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程度。因为她实在太珍贵,所以我总是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可最后还是没能把她留在身边。我很想再把她找回来,却唯恐带给她更多的伤害。我连一样能给她的东西都没有,所以实在没办法开口让她回到我身边,能说出口的只有抱歉。当时真的应该再次去拥抱用小小的手抹着眼泪的她,可是由于我自己的没用,终究没能再次去接近她。我对她的感情用一个爱字来形容远远不够,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爸,我竟然不争气地放走了她。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开着摩托车狂奔了起来,漫无目的地狂奔。也许因为我想要的太多吧,所以才没能实现。如果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当初我就不会这么贪心了。 我疯狂地给自己灌酒,喝得越多就越是想念宰英,可是因为相信喝得烂醉以后会昏睡过去,我还是在不停地喝着。虽然终究还是会醒来,不过昏睡过去的时候可以暂时不用去想宰英。 家门就在眼前,可是我却再也迈不动步子,腿一软就地坐了下来。真是的,腿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好想听听她的声音,那个一直能带给我欢乐的可爱的声音,我突然想听得要发疯。可是我又没有胆量拨通她的电话,只是对着电话呆呆地呼唤了不知多少遍宰英的名字。 “宰英,宰英……” 是我,宰英,我是坏蛋金恩谦。 “宰英……豆……我的……豆……” 告诉我,我该怎么活下去? “什么事?傻瓜……” 什么?什么事?是在问我有什么事吗?什么事?我不敢相信,实在不敢相信。这是梦吗?我是在做梦吗? “哦……宰英?” “嗯,是我,宰英。” “……” 没错,一定是梦,金恩谦。你肯定是又晕倒了,所以现在才会做梦。可是我多么希望这不是梦啊!宰英来到了我身边。 “为什么要来?傻瓜,为什么要回到我这种人的身边?” “因为你不能没有我。” “对不起,我不能没有你,我是个累赘。” “这么说我也该说抱歉呢,因为我也不能没有你!” 宰英在哭,她在看着我哭。 “豆,我是不是疯了?喝了酒以后看到这么多幻象,听到这么多梦话……我肯定是疯了,真不该喝酒……” 真不应该喝酒!如果醒来之后发现是梦,该有多难过啊!真是的,没事儿喝什么酒啊!喝酒以后看到了这么多幻象,还听到了这么多比梦还甜的话。 “我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会躲起来了!我会一直在你看得到的地方,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万一有时候看不到我,就当我就在你的身后抱着你,好吗?恩谦,宰英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宰英只喜欢恩谦,只爱恩谦一个人。” 又一次对像我这么糟糕的人说爱我,再次回到了一个不会去争取和挽留的、愚蠢又没用的男朋友身边。如此善良的人,也许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宰英把手放在我的脸上,温柔地抚摩着我的脸,我也轻轻地享受着宰英的体温,那两个星期不见的美妙。看来应该不是梦,我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的触感,宰英真的就在我面前。 “我爱你。” 宰英对我说。我也爱你……我觉得自己也不能再隐瞒了,终于鼓起了勇气。 “我爱你,宰英。” 你知道吗?爱你这句话,是我一直想大声喊给全世界听的。我是如此渴望对天下所有的人宣布,我对你的爱是对天发誓也毫无愧色的。可是,即便是这样的肯定也有瓦解的时候,尽管我是那样爱你却没能坚定到底,连一点小小的勇气也没能鼓起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虽然懦弱让我曾经失去了你,可是如果说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次失去你。现在,永远。 “什么?你说什么?” “我爱你……我说我爱你。” “不好意思……能不能……再说一次?” “我爱你。” 不够的话我可以对你说上几个小时。哪怕你不厌其烦地让我每天都说给你听,我也有信心可以做到;哪怕你任性地让我一辈子只看着你一个人,我也有信心可以接受你任性的要求。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只要是你尹宰英,而不是其他人。 幸福就这样重新回到了我身边。5 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焦急地等待着叫到自己的名字。我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还伴随着一些头晕和莫名其妙的呕吐症状,让我很不安心,担心得快要发疯。有宰英在我身边,而且每天都陪我在一起,是那么的幸福,可是我的身体却总是让我不安心。 “金恩谦先生。” 为什么今天觉得我的名字是那么遥远呢? “请到诊断室来。” 我像个罪人一样坐在了医生面前的椅子上,害怕得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一个人来的?” “对。” “你父母呢?” “不在。” “两位都不在?” “不是。我爸爸还在,可是他现在身体不好,还在住院。” “他得的是什么病?” “多发性硬化症。” “这样啊!你父亲现在在哪里?” “在江原道。” “江原道哪家医院?” “您问这个干吗?” “随便问问,别担心,我不会打电话过去告诉他你生病的事的。” “希望医院。”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紧握成拳头的手心里不停地出汗,一向没尝过害怕的滋味的我,今天却反常地害怕了起来。奇怪。 “你的资料上面说你还有弟弟妹妹,莫非你父亲生病以后你一直在承担家长的责任?” 这位名叫“金喜秀”的女医生开始对我问东问西。对于好奇心如此强烈的人,按我的性格来说本该早就不耐烦的,可奇怪的是在这个人面前,我竟不知不觉地变得软弱下来。 “嗯……是。” “几岁了?” “今年十八岁。” “你的校服是台隆工高的吧?” “哦,对,没错。” “我儿子也在那所中学读三年级,所以才问你的。” “哦。” 又是几分钟的沉默。 “我承受得了,您就告诉我好了。” 直觉告诉我自己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差。 “可能因为觉得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所以话到嘴边总是开不了口。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马上住院,接受治疗。” “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住院?” “你肾脏的状态非常不好,目前的功能不是很健全。” “我知道自己肾脏不好。” “你知道?你知道还……是这样啊,我大概明白了。” 世界是个不公平的地方,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以前总以为不管多辛苦,结局总会是幸福的,可是我却生病了。要做的事情堆得像一座大山,而不公平的是我却得病了,如果世界是公平的,怎么会这样? “检查结果显示,你得的是慢性肾衰竭。如果再发展下去,肾脏失去了百分之九十的功能的话,你会连目前的身体状况都维持不了的。你现在会无缘无故地有呕吐症状,身体各处出现淤青,都是因为肾脏不好的缘故。等到因为呕吐、发热、腹泻等症状消耗了过多的体液的时候,细胞外液量的减少会使肾功能的恶化加剧,脱水症状和尿毒症也会进一步加剧。” “医生……” “嗯?” “可是我没有钱,该怎么办呢?” “恩谦同学……” “我还是以后再来吧。” 我站了起来,再也没办法说出任何一句话。以我现在的状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以后该怎么办?我完全没有任何概念,站在了世界边缘却没办法对任何人伸手求救。 “恩谦同学,如果发展成晚期肾衰竭,就必须做透析或者肾移植了!你以为做透析好过吗?现在对你来说,最需要的就是充分的休息。你应该还有贫血症状,像现在这样透支体力,怎么可能受得了呢?好好考虑一下,听我的话吧!” “做透析需要多少钱呢?对了,肾移植应该更贵吧?” 面对我的发问,激动得抓着我的手臂的医生也没能回答。 “医生,比生病更悲惨的就是这个。” “恩谦同学……” “生病以后,需要担心的问题却是钱。在生与死的边缘跟现实作斗争,实在是比生病本身更悲惨的事情。您刚才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也完全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做,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明明知道自己的病还是可以笑得出来。就算我病得快死掉,在这个现实面前我也不能让自己哭啊!” 我冲动地跑出了医院。现在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眼前一片漆黑,心里空空如也,绝望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如果我来这里住院,那住院费从哪里出?爸爸呢?恩信呢?恩别呢?他们又该怎么办? “啊!!!” 我诅咒这个世界,这个让人憎恶的、肮脏的世界。 ——只要你幸福,我也会感到幸福的。 ——是这样啊,我当怎么了,原来是因为高兴才哭的啊。 ——对啊,这都看不出来?傻瓜! ——那,我伤心的时候你也会伤心吗? 宰英,我该怎么办?他们说我生病了,是慢性肾衰竭,搞不好要透析,甚至可能要做肾移植。这个世界肯定是疯了,要不就是上帝发疯了。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为什么总是要让我在最悲惨的边缘上挣扎? ——嗯。连这个也要问?看来你真是个傻瓜呢!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跟着去死? ——那当然了!如果没有你,我还怎么存在下去?恩谦真是个大傻瓜! ——你真的也会去死? ——嗯。 ——那可不行! 宰英,当听到你说会跟我一起去死的时候,我觉得很感激,可是现在却只有害怕,害怕得要命。真希望当时没有听你说过这样的话。 “恩谦!” 是宰英。看来她一直在我家门前等我。 “站在这儿干吗?怎么不进去?” “你去哪儿了?我一个人好无聊。” “去一个地方有点儿事。” “什么事?” “去见别的女生了。” “什么?” “哈,宰英的鼻子又在动喽!” “又拿我开玩笑是不是?” “不闹了,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嘻嘻。” 我要活下去,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活下去。每当我看到像小孩子一样的宰英带着纯真微笑的时候,我就特别的想活下去,想一辈子待在宰英身边,直到死的那一刻。对于十八岁年少的我,尹宰英的爱情就像一朵纯洁的百合。6 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也感觉越来越吃力。 “恩谦,我们打工赚钱去旅行怎么样?” “旅行?” “嗯!我们去看海吧!和你手拉着手在海边跑,是宰英的愿望哦!” “傻瓜,你就这么点儿愿望?再说个高级点儿的,还有什么愿望?” “再高级点儿的?其实也没什么啦,只要能跟恩谦在一起我什么都好啊……” 宰英转动着那双大眼睛,认真地思考着。看啊,我还有这么多事要做呢。 “对了!我还有一个愿望!” “是什么呢?” “可是我不想说!” “为什么?” “就算说了你也肯定不会答应我的。” “切!你又不说,凭什么肯定我不会答应!哪有这种事?快点儿说说看。” “那就当你答应啦!要是你不答应,我可不说。” “哇,尹宰英反过来威胁起金恩谦来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嘻嘻,还不赶紧答应我?” “好啦,知道啦!答应你还不行吗?答应你!” 宰英的身体扭来扭去,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就是……在好多好多人面前,嗯,南门的中央……” “在那边干吗?” “大声喊‘我爱尹宰英’!” “什么?” “看啊,看你那表情!人家还没说完呢,你就摆出那种‘绝对没可能’的表情!” “哪有人会有这种愿望的?” “算了啦!反正说都说了,索性全说出来好了!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知道吗?那次去看泽勤和南植演出的时候,有个男生先说了自己女朋友的名字,然后又说要把一首歌献给她,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啊!” “啊!宰英,我求你了!” “不行,不行!还有,第二大的愿望就是你在南门的正中央大声喊‘我爱尹宰英’!” “啊!” “然后,第三大的是……” “还有?” “对啊,还有啊。我第三大的愿望,就是跟你牵着手在海边跑!” “那就第三个!很好啊,这个好!什么时候去?今天,现在就去?” “才不要呢,不要!都说了是第三大的愿望,就要第三个完成嘛!” “啊,尹宰英,你好可怕啊!” “还有一个呢!” “还有?” “嗯!” “呼!香油,你好恐怖啊,太厉害了。” “第四大的愿望,就是……嗯……就是……” “怎么了?第四个是什么啊?扭什么啊?是什么?” “以后,就是……等我们再长大一些以后,到时候……” “嗯,什么嘛!” “恩谦,做宰英的新郎。” 宰英的脸红到了耳朵根。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宰英?眼泪不断地向上涌。太幸福了,不过同时也是难以言喻的悲伤。我紧紧地抱住宰英。 “那是第四大的愿望?” “嗯,最后一个。” “……” “为什么不回答?不答应?” “……” “啊?” “嗯……我答应你。” “嘻嘻,真幸福。” “幸福?” “是啊,一想就觉得幸福。” 一想就会幸福得不由自主地笑出来。宰英,当你成为我的新娘的那天,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我们在olive里遇见了宰英的两个弟弟和宰媛,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叫李民永的男人。看到那个人的瞬间,我就觉得心里突然一沉。为什么会这样?下班以后,我们像往常一样回了家,可是就在要进家门的一刹那,听见有人在叫宰英。回头一看,正是白天见过的那个李民永。 “民永哥。” “跟我说两句话可以吗?” 看来我没办法不先回避一下,只好先进了家门。也许我该让宰英回去了,这段时间是我太贪心。过了一会儿,宰英进来了,这个小傻瓜又在担心我。 “宰英——” 我背对着有些发抖的宰英。 “你还是回家吧。” 跟你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也很高兴,只要一想到家里有你,我的心里顿时就会被幸福和力量所填满。可是我们似乎不应该这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贪心吧?没错,是因为贪心。不能因为我的贪心而让你处于两难的境地,连想一想都觉得受不了,因此只能送你回去了。考虑了许久,我决定拿恩信作借口。明天必须去把恩信接过来,因为如果以恩信为理由的话,宰英一定会乖乖地回家的。7 去学校把恩信接到了家里以后,我找借口说宰英继续留在家里会让恩信觉得别扭。虽然很不情愿,不过宰英还是开始动手收拾行李了。我完全理解,知道宰英为什么不情愿甚至发火,可是还是不得不让她回去,因为这才是正确的。 “哥,姐姐走了?” “嗯。你看起来很累嘛,再睡会儿吧。” “明天还能见到宰英姐吧?” “嗯,会见她的。快回去睡吧。” “那好吧。” 恩信回到房间以后,我靠在墙上站了好一会儿。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虚脱的感觉。一股来历不明的巨大重量将我的身体压倒在地板上。似乎又要来了,那令人生厌的呕吐。 “呃……” 担心会把恩信吵醒,我连忙捂住了嘴巴,可越是这样就越是难过。 “呃……呃……” ——等到因为呕吐、发热、腹泻等症状消耗了过多的体液的时候,细胞外液量的减少会使肾功能的恶化加剧,脱水症状和尿毒症也会进一步加剧。 “该死!” 第二天,我和豆带着恩信,去了泽勤和南植的练舞室。好久都没跟他们见面了,大家看上去很是开心。刚好丽珍也过来了,于是一起出去吃饭,没想到在路上却碰到一群人向南植挑衅。仔细一看,原来是德训那小子。据说几天前他在自己学校当上了老大,现在正处于过度兴奋状态。看他对南植说话时那嚣张的样子,肯定是因为当上老大得意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恩谦,去把南植拉回来,别让他打架。去啊!” 宰英急得声音都变了,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催我。这时,一直是个旁观者的泽勤也开始慢慢向德训他们的方向移动。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也会过去帮忙,可是现在连抬胳膊都觉得吃力。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了。 一场恶战突然爆发,我注意到析进那小鬼慢慢躲到了圈外,便过去抓住了他。 “近来可好啊,析进兄?” “啊!恩谦哥!” “析进兄,好久不见啊。最近混得不错?” “真对不起,恩谦哥!我们实在不知道这些是你的朋友!德训那小子今天在学校当上了老大,可能有点儿激动过头了。要是知道是你的朋友,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实在对不起!” 每次都这么没种,还敢到处嚣张。 “恩谦哥,我真的错了!我说,你们这些白痴!快住手!是恩谦哥!金德训,你听见没有,是台隆工高的金恩谦!” 析进这么一喊,战争果然停止了。我把德训叫了过来。 “德训,听说你今天当上老大了?” “啊?哦!” “哇,不错嘛!难怪心情这么好!” “恩谦哥,对不起!” “德训,牙咬紧点儿,听见没有?” 就一下,就打一下,恩谦,一定要咬牙忍住,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去,绝对不行。必须要忍住,知道吗?就一下而已。 我调动所有的力气给了德训一拳。还好,德训这小子倒在了地上。不过我自己也差点儿倒下,头晕得厉害。 “德训,大哥我开学以后会去学校看你的!到时候咱们把没算完的账都算算清楚,听见了吗?对了,当上老大的事恭喜你啦!拜拜!” 我的身体果然不正常,打了别人一拳以后自己却难受得要命!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步,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呢? 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了,一进家门我就躲进了房间,却接到了希望医院院长的电话。 “是恩谦吧?” “对。” “来住院吧。” “您说什么?” “水原医院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必须让你马上住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身体差成这个样子,这么长时间怎么一次都没想过来接受治疗呢?” “我为什么不能住院,院长您应该更清楚啊。” “恩谦!” “我怎么能去住院呢?” “你是不知道慢性肾衰竭发展到晚期以后有多痛苦!按理说,你现在的症状应该也挺严重的啊。” “院长,我没事的,我还撑得住,没什么痛苦的。” 这时,房门开了。 “哥!” 是恩信。 “你说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怎么了,恩信?什么什么?” “哥,别转移话题!我都听见了,跟你打电话的是爸爸现在医院的院长,不是吗?” “行了小鬼,算你听见了,以后再说!” “哥!” 宰英还在外面,万一被她听到可怎么得了!我只能隐瞒,其实连该怎么对恩信解释,我也是毫无头绪。虽然知道自己肾脏不好,可是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恩信看上去很生气,一个人跑了出去。我把宰英拿来的热可可喝光以后就躺在了床上,宰英也过来躺在我旁边。 “我要睡了。” “嗯,那我也睡。” 宰英闭上眼睛,真的开始睡了。 “豆,睡了吗?” 躺了好一会儿以后,我试着叫宰英的名字,可是看来她已经睡着了,似乎还睡得很熟。 “看来已经睡着了呢。” 我揉了揉眼睛,因为害怕这一切都是梦,想帮自己确认一下。如果是梦的话,我真想不再醒来,如果是梦,我将来注定要心痛。一想到豆可能只是华丽的美梦中的一个幻象,我就无以复加地绝望。其他的一切是不是梦都无所谓,可我真的希望豆不要只是虚幻的美梦。 上帝啊,求您千万不要把豆变成我的美梦,没有了她,我会活不下去的。豆是我的全部,哪怕您把我其他的一切都夺走我也毫无怨言,只要我还有豆,还有宰英。8 等我睁开眼睛,宰英已经不在了。恩信这小子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真害怕被他嗅出什么苗头。我该怎么对他解释呢? “哥。” 是恩信。 “啊?哦……嗯……去哪儿了?” 突然,恩信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心里像被一件利器戳到了一样,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我会到学校去求他们的。” “什么意思?你闯什么祸了?” “就算是抱着他的腿去请求,我也要让校长答应发给我一份特别奖学金,直到我上大学之前。” “什么?” “恩别那边我也会让她去求他们的。不,我直接去她们学校好了。” “别说了!你干吗要去求他们?你犯什么错了,要去求他们?” 跪在地上的恩信突然哭了出来,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我面前放声大哭。 “这是干什么?到底怎么了,恩信?你想急死我啊?” “哥。”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去住院吧,你快去住院吧,哥!” “这是什么话?” “我全都听院长说了。” “说什么了?” “哥!哥,我现在快要发疯了!我会一直专心踢球,直到你病好的那天,那样就得继续上学,继续在足球部参加训练。我知道,你是因为钱的事才变成这样的,因为我和恩别的学费,自己住院的事你连想都没想过,这我都知道。我会坚持的,我要继续踢球,不管发生什么事,用什么方法都会继续下去的。所以算我求你,别再担心我和恩别的事了,想想你自己好吗?求你了,哥!” “啊……恩信!” “医院那边我也会去说的,等我和恩别以后赚了钱,一定会把你的住院费都还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求你了,所有的担心和顾虑都放一放,先把病治好吧!” “恩信,哥没事,真的。” “要是你死了,我们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你知不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要是不把你的病治好,你死了的话让我怎么办?哥,哥!” ——恩信,我们为什么总是活得这么艰难,这么辛苦呢? “赶紧去住院,把病治好吧!” 我根本没有回答的精神,新一轮的呕吐又开始了。我冲进卫生间把门锁了起来,不让恩信进来。 “哥!哥!你怎么样?哥,开门,开门啊!” “别哭,我没事的,可能是因为消化不好。” “行了,别再在我面前编谎了!你到底还想骗我骗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恩信,哥真的对不起你。” 真不应该接恩信回来,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的话。 我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和身体上的痛苦相比,整个事态的发展更让我感到痛苦。 “恩信。” “嗯?” “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谢谢啊。” “……” “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对宰英保密,绝对不能告诉她。” “哥!” “这都是为了大哥好。” “哥。” “在宰英面前,我希望自己永远是原来的金恩谦。” “哥,哥!” “快乐,活泼,开朗,阳光,帅气……我希望自己一直是这样的金恩谦。可是现在这副德行,完全不是啊!” 在我旁边大哭的恩信一直停不下来,直到后来哭累了才抽泣着睡着,跟我一起坐在客厅里。 ——就算是抱着他的腿去请求,我也要让校长答应发给我一份特别奖学金,直到我上大学之前。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让我感到心痛。本来不想让他知道,结果还是败露了。 “啊。” 总是有一种要昏过去的感觉,浑身上下不住地出虚汗,精神也非常恍惚。 这时,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么晚,会是谁呢? “你好,恩谦!” “嘘,小声点儿,小声点儿!” “发生什么事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竟是那个叫李民永的人。 “还是去医院……” “我没事,说话可以小声点儿吗?” “你出了好多汗啊!” “我弟弟在睡觉,麻烦您说话小声点儿。” “照顾弟弟妹妹一定很辛苦吧?” “……” “听说你父亲身体不太好。” “这都打听到了?看来不用我自己介绍,您也已经很了解我啦?” “这一点我也觉得十分抱歉。可是我这样去调查你的理由,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吧?” “你爱宰英?” “嗯……对。” “我就猜到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喜欢她,而现在她是我爱的人。” “哦,这种事情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一个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学历高能力又强;另一个家里没钱,书读得不好,又没什么能力。” “把宰英让给我吧!” “哈,您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对不起。” 其实前面说的那些都无所谓,如果说我有什么弱势,那就是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生病了,得的是慢性肾衰竭。谁能相信呢?可是这是真的。 “您还是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跟您说任何话。” “你还小,应该还可以遇到其他的人,肯定还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所以……” “请回吧!”9 这个李民永来过以后,我感到一阵恐惧。这个人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他又是那么的爱宰英,也就是说关于我的生活环境,宰英的父母不可能不知道。怀着忐忑的心情,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了宰英家。 我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您好。我是宰英的男朋友,我叫金恩谦。一大早就来打扰您……”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我就尝到了伯母的巴掌的滋味。 “老,老妈!妈!” “你这臭小子,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是你随便来的吗?你以为这是哪儿?这不是你这种小混混来的地方!” 带着哭腔? 看到想把伯母拉开的宰英,我顿时觉得抱歉得要死。都是因为跟我这种人相遇、相爱,无辜的宰英才会受到这么多伤害。 宰英被拉进了房间。我的心顿时一沉,生怕这会成为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一种预感告诉我自己有再也见不到宰英的危险,我只好跪了下来,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恩谦,我姐还在哭呢。” 宰媛出来劝我。 “一直这样下去,我姐死了可怎么办?快回去吧,求你了!我姐和你都那么可怜……你现在脸色差得要命,还是先回去吧!” 雨下了起来。也好,我倒觉得下起雨来更好一些。 雨啊,把我的眼泪都带走吧,让我没办法再哭。要是被宰英看到我哭的样子,她会伤心的。雨,帮帮我好吗? “宰媛,我不是小混混。”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我可以保证。我都知道。” “我退学不是因为想去混。” “嗯,我相信你。” 是真的,我是实在没办法才会退学的。之后只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一小段时间在外面打过架。我没有在不好的帮会里鬼混,真的没有。 “恩谦,快回去吧,算我求你了!” “宰媛,要是我现在回去,可能一辈子都再见不到宰英了。我一定要得到原谅,这是必需的程序。我真的很害怕这次回去以后再也见不到宰英,真的很怕这是最后一次。你就让我得到原谅以后再走吧!” “我姐不停地昏倒,哭得不是一般的厉害。” “什么?宰英昏倒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昏倒的。” “我没事的,我是男生嘛。” “神经病,这有什么关系?” 宰英昏倒了?我真的快急疯了!所有的一切都应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啊!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到自己是个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原来很明亮的天空现在变得漆黑。 “傻瓜!” “好了?听说你昏过去了,我不知有多担心呢!” 怎么会哭成这样?宰英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连声音都变哑了。 “傻瓜……嘴唇都青了……” “没事,一淋雨嘴唇自然就会变青的。” “傻瓜!” “没事,真的。别哭,快别哭了!” 别哭了,不然我的心会更痛。 面对跟我说着抱歉的宰英,我该怎么办? ——宰英,你知道吗,大海是不会被雨水打湿的,因为它已经全湿透了。我也一样,我现在并不感到辛苦和难过。 “恩谦,我们来了,走吧。” 泽勤和南植来了。他们把我扶了起来,可我的腿却没有一点力气,最终还是瘫倒了下来。趴在泽勤背上,我看着豆,她居然还在哭。 “我的腿好笨啊!又没跪多长时间……没用,不是一般的没用。”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恩谦,别担心,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去找你的。” “不许生病,豆……答应我!” “好,我一定不生病。” “你如果生病,我会死的。” “我知道。你也不许生病哦,你生病的话我也会死掉。” “好,我们都不要生病,也不要哭。说话算数!” “嗯,我答应你,一定算数。” ——我们为什么要受这么多折磨?如果说我犯了什么罪,那就是我在深爱着纯洁美丽的尹宰英。宰英,对不起,因为爱你。 回到家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失去了知觉。等我睁开眼睛,看到恩信在哭,南植也在哭。 “为什么不说出来?金恩谦,你有病为什么不说出来?” 看来现在连南植也知道了。哐的一声,泽勤满脸怒气地走了进来,这家伙一看到我就拽住了我的衣领。 “那个叫金喜秀的医生,是我亲妈!” “什么?” “上小学的时候,我爸才跟现在的妈妈结婚的。我刚跟我妈通过电话!她问我认不认识你,说是跟我一所学校的,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金恩谦的,这样我才知道!她还让我一定要说服你去住院!你这家伙,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泽勤……”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南植是不是你的朋友?恩信是不是你的家人?说话啊!”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以为你的命只是你一个人的?那我呢?南植和恩信呢?宰英呢?” “对不起。” “赶紧住院去!趁着我还没被气死,赶紧给我住院去!” “嗯……好吧,我去住院,我会去治病的。” 听到我同意去医院,泽勤的火气才终于消了一些,拥抱着我。这大概是我认识他以来的第一次。 “这个世界不公平吧?觉得窝火?那就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那样才算是打赢了这场战争。要是不争气地死掉了就说明你输了!活下去吧恩谦,求你了!” 我现在感到无比的痛苦,连控制自己的情绪都这么困难。这时电话铃响了,恩信出去接了电话。不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恩信回到了房间里,说了一句让我崩溃的话。 “哥,江原道那边打电话过来……” “……” “爸爸他……去世了。”0 我们连忙赶到了江原道,终于上完了所有的台阶,来到了病房前。不知恩别是什么时候赶过来的,她已经坐在了病房里,满脸泪水地在等我和恩信。我向爸爸的病床看去,可是却看不到爸爸,只看到一张纯白色的被单。看来爸爸应该就安睡在那被单下面。我的腿根本挪动不了,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哥,哥!爸爸他……爸爸他……” 好容易走到了床前,我隔着那层白色的被单抚摩着爸爸的胳膊,还有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脸。我把自己的脸埋下来,紧贴在爸爸的脸上。 “爸,别这样!” 爸,我笑不出来了。您不是最喜欢看我笑,最希望我得到幸福吗?可是现在,我根本笑不出来。爸,爸,别这样对我。 “爸,睁开眼好吗?您这是干什么,我快急死了!恩信来了,恩别也来了,您不想看看我们吗?” “恩谦,很抱歉,能用的方法我们都用过了。” “院长,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的爸爸,他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直到最后,他还一直叫着你们三个人的名字,似乎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听到院长的话,一阵彻骨的疼痛传遍了全身,从头顶一直到脚尖。 “爸,您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为什么总是责怪自己?干吗一直到最后都对我们说对不起?有的人把我们抛弃了都不觉得怎么样,像您这么善良的人还有什么好觉得抱歉的?爸,求您快起来吧,好不好?爸,别这样,求您了!” 圣洁的天使升上天堂的日子。 我抱着爸爸的遗像,哭了整整一天,拼命地祈祷着我那吃了一辈子苦的天使一样的爸爸能够在天堂过上舒适的生活。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最后竟然又失明……到了天堂以后,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 三天以后,我终于回了家。蜷缩在漆黑的房间的角落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去了天堂的爸爸。我深深地憎恶自己,责骂、诅咒着自己。 爸爸去世以后,我决定去住院了。院长担心我的肾脏会一天天恶化下去,苦口婆心地劝了我好久。我开始一件一件地整理家里的东西,可正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人来找我——是宰英。一看到豆,我的心底就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去承认宰英和我要走的是不同的路,至少在目前是这样。 “其实呢,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这张笑得如此灿烂的脸,我也许是最后一次看了。 “我妈她啊,今天听说我要过来找你,居然没过来抓我,也没生气呢!怎么样?” 原来如此,难怪你笑得这么漂亮。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可是宰英,金恩谦以后再也不能对你笑了。 “嗯?就是说,我妈她允许我们见面了!很不容易吧?这几天时间,她好像也想通了不少。怎么样,开心吧?开心吧?” 我的脸上应该不是悲伤的表情吧?千万不能啊!万一我现在是一副哭相,或者显出悲伤的神色,就有可能被豆看出来。 “恩谦……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病得很重?” 豆伸手来拉我的胳膊,然后我做了一件对我来说很困难的事情——我把要来拉我的豆甩开了,推到了一边。 “恩谦……” 对不起,对不起,宰英。豆,真的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都不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分手吧。” 豆,我爸爸他去世了。人们总是说这个世界上会有奇迹,可到头来爸爸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尽管所有人都说他应该可以活下来。我实在不希望你将来也体会我现在的这种痛苦,或者说,我不能让你体会,绝对不可以。豆,所以我决定,等到我完全康复了的那天再去接你,把病都治好以后再给你幸福。可是现在,现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听到我要分手的要求,宰英一直没有正面回答,不停地找其他话题,可是我却必须用更恶毒、更残忍的话来更加刺痛她的心。我真是个浑蛋,其实本来可以不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可是我却担心自己的防线首先崩溃,继续伤害着宰英。 “那好,那你先休息吧。我以后再来,好吗?我以后再来。” 宰英离开以后,我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似乎是这几个回合的硬撑消耗了我体内所有的能量。动都动不了,好累,我真的好累,头疼得似乎要炸开。我失神地抱起了酒瓶,奇怪的是今天酒喝到嘴里像水一样,酒似乎是甜的。 “金恩谦,你在干什么啊?” 泽勤抢走了我的酒瓶。 “肾脏不好的人喝什么酒啊?你疯了?!” “分手了,我和宰英,分手了。” “……” “等以后我的病好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跪在宰英面前请求她的原谅的。现在我就是死,也不想让宰英知道我得病的事。这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治得好,我不想这么早告诉她,让那个傻瓜一起伤心,我实在不想这样。” “分手也会让她伤心的。” “比起死来,总会好些吧。” “你这神经病,别总说这种混账话好不好?谁说你会死了?你会活下去的!你要活下去,跟我做一百年、一万年的兄弟!别那么差劲,总说这种泄气的话!” “泽勤,我总觉得,我爸他是我害死的。” “什么意思?” “我爸死了以后,就再也不需要什么住院费和治疗费了,这样不是就可以用那些钱给我治病了吗?为什么会这么巧?爸爸死了以后,把钱省下来给儿子治病,不是吗?该死,就是这么回事!” 泽勤抱着我,抖动着肩膀哭了出来。 “算我求你,别再这么想了,别再让我更难过了。我每天都为你担心不止十二次,连饭都咽不下去。总是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想打电话过来又怕吵到你,最后还是不敢打。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怕你哪里会痛,身边又没个人,担心得连觉都睡不着。你知道吗?” “对不起,泽勤。” “我再也不会去阻止你了,就算你要跟宰英分手,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可是你一定要坚定一个信念,就是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让你活下去!我回去问了一下,肾衰竭只是治疗时间长一些,还是可以治好的,不用太担心。” 我应该把病治好,健康地活下去,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可是,为什么虽然我知道该怎样做,却还总是觉得对不起爸爸呢?总是会想起爸爸,根本无法控制。 ——爸,对不起。1 哐,哐,哐。 敲门声不绝于耳。我真想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可是不行,必须忍住,没有其他办法。正是因为了解宰英现在的心情,我才难过得掉下泪来。 ——宰英,豆,回去吧,求你了!就算你再怎么敲我也不会出去的,我不可能出去的。别傻了,还是回去吧! 两个小时过去了,可是宰英似乎还是没有走。我连忙给泽勤打了电话。 “是我。现在能不能到我家来一趟?宰英在门口呢。” “宰英?” “嗯,大概是以为我不在,在等我呢。你过来告诉她我在里面,劝她对我的事做个了断吧。” “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嗯。” “好吧。” “泽勤。” “嗯?” “她可能会哭的,会接受不了,没办法相信。如果哭得太厉害,说不定回去的路上会晕倒,还是你把她送回去吧。” ——豆,真对不起,让你这么伤心。让你的心被疼痛所占据,让你受了这么多伤害,真是对不起。我会道歉的,等我的病好了以后,等我变回以前那个充满活力的金恩谦以后,我会跪在你面前去忏悔,等上多少年都心甘情愿。所以,在那之前请你怨恨我讨厌我,在那之前请把我忘记,在那之前。 有一天。 我正在收拾东西,突然下起了雨。最近是雨季,雨下得特别频繁。在稀里哗啦的雨声中,有人敲响了我家的门。 “恩谦,恩谦!是我,我是宰英啊!” 宰英又来了。 “是我,宰英!给我开开门吧,我有话对你说!求你了,开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尹宰英! 现在外面在下雨啊! 这是干什么? 你……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呢? “恩谦,恩谦!金恩谦!” “恩谦!恩……” 我打开了门。果然不出所料,她就那样淋着雨站在门外。要冷静,金恩谦,一定要冷静!尽量,最大限度地让自己变成一个浑蛋。 “你这是在干吗?” “恩谦。” 宰英笑了,叫着我的名字笑了。不能再这样看着她了,否则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上去一把抱住她的。不能这样。 “在小区里弄出这么多噪声像什么样子?你到底想干吗?不是说过不想见你,让你别再烦我了吗?” “我会等你的。” “什么?” 听到她说会等我,火气一瞬间冒了上来。 “别自作主张,什么等不等的!” “不管,我就是要等你。几个月也好,几年也好,我都会等着你的。” “尹宰英。” “我会等你的,我等你。” 等我这句话会带给我多大的伤痛,宰英一定还不知道。我现在很生自己的气,气得要发疯。气这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的没用的身体,气这个搞不好哪天就会终结的金恩谦的人生。这个傻瓜却说要等!连现在就分手我都难过得要发疯,她居然要等我几年! 尹宰英,你知道吗?死并不可怕,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是在你面前一天天衰弱憔悴下去。你能明白吗? “要怎么样你才肯跟我分手?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恩谦。” “我是真的很讨厌你,干吗还总来烦我呢?我都快被烦死了,是真的!惹人烦就让你那么开心?”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不争气的我到底还是哭了出来,说着讨厌她的谎话突然让我对现实憎恶至极,再也撑不下去,哭了起来。憋闷,心痛。 “我,我就那么讨厌?” “嗯,烦死我了!” “讨厌得让你想哭?” 你不会知道的,我现在哭并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因为你那受伤的心。宰英,你一定很伤心吧?也许你会比我更伤心的。对整个事情一无所知却必须去相信我现在说的所有的谎话,你一定会很痛苦。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断地犯下更深的罪孽,我该怎么办? “我走了。” 宰英的背影渐渐远离了我的视线。这次真的该结束了,是最后的一面。宰英,走得慢一些吧,让我再多看几眼你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吧!她的背影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等到完全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我冲进家里拿了一把雨伞跑了出来。 “宰英!宰英!” 可是她已经走了,再也看不见了。雨下得这么大,万一感冒了该怎么办呢?我到十字路口的药店买了些感冒药,想最后为她买一次药。明天早上起来以后肯定会生病的。豆,你身体一直就很弱嘛。 “呼,呼。” 我一直跑到宰英家门口。 “别生病哦。” 把药放在她家的大门前面,我便离开了。 “豆,我一定会再回来的。”2 静静坐在原地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宰英的脸,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如此,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一样,满脑子想的都是豆。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痛苦。在家里待得太难受,我便来到街市里,看来今天晚上又很难睡着了。不行,与其整晚发疯般地想着豆独自痛苦,还不如用酒把自己麻醉。只有喝醉,今天晚上才可能睡个好觉。 “一瓶烧酒。” 虽然泽勤多次严肃地警告我不许喝酒,可是不这样,我就不可能睡得着觉。 以前,我并不知道跟相爱的人分手是如此的痛苦。那个时候的我反复重复着交往和分手的程序,甚至错误地相信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爱情。可是自从遇见那个渴望变成拇指姑娘的小女孩以后,自从看到我的拇指姑娘尹宰英的那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深爱后的分手与对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的死亡宣判,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普通的爱与刻骨铭心的爱之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在以前我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的。 如果仅仅是喜欢一个人,那么分手之后完全有可能在其他人身上找到新的幸福;可是深爱之后的分手,会让人感到无法振作的伤痛。遇到其他的人,找寻新的幸福,这样的奢望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伤痛,开始对跟其他的人相爱产生了恐惧感和排斥感。 “再来一瓶。” 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就要离开这个和宰英一起体验了幸福,也给我带来新的希望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是我必须走,留下的只有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 回到家门口,意外地发现了宰英的身影,我连忙停下了脚步,贴着墙角隐蔽起来。这家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根本就不会喝酒的人,明天醒来之后该有多难受啊! “恩谦……” 豆在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也更轻声地回应着。 ——嗯。 “是我,是豆啊!是我,是宰英。” ——我当然知道是你,傻瓜。 我低下了头,为什么去喝酒?喝了酒以后会更加难受,会更频繁地想起以前的事,为什么要喝?这段时间你都不应该喝酒的,即便你在哭,现在的我也没办法去为你擦眼泪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喝得迷迷糊糊以后,我出来想一个人到处走走,可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你家门口了。连我都拿自己没办法。” ——宰英,你的嘴巴现在在笑,可眼睛却在哭呢。 “我决定了,我会去理解你的决定的。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理解让我感到悲伤,“最后一次”更是无比的刺耳。还有,听到你说再也不会来,我为什么觉得如此心痛呢? “我……曾经真心地爱过你,这一点千万不要忘掉哦!” ——嗯,我死也不会忘记的,死也不会。 “我会坚强起来的,不会再心痛,不会再哭,也不会因为你不在身边而活得像个傻瓜。我会坚强地面对生活。” ——一定要说话算话哦!你一定要像自己说的一样,这样我才能觉得好过一些。 “现在的我不会再去执著于什么遥远的未来。为了你,我会离开的。如果你因为我而觉得辛苦,那么我会给你自由。所以……你不能哭……” ——好,我不会哭的,你也不要哭。 “我们一起做个约定吧,好不好?来,勾勾手指就不许反悔了哦!我已经把小指伸出来了,你也要伸哦!伸出来了?” ——嗯,伸出来了。 “我把手指弯下去了,你也要哦!弯下去了吗?” ——嗯,弯下去了。 “那我们的约定就成立了,一定要遵守哦!” 该死,我的心不停地在颤抖,眼泪怎么忍都忍不住。我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呜……我一定,会遵守的。 不胜酒力的宰英倚在大门上睡着了,我来到她面前,把头上的棒球帽压得低低的,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我背你吧。” 宰英一个劲儿地说不能给陌生人添麻烦,我只好编了一些狗屁不通的理由,好容易才把她骗到了背上。瘦弱的宰英伏在我背上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通彻全身的暖流。 处于似梦非梦之间,宰英的警戒心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些心里话。她说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我伤心,看来因为上次发现了安阳的事情以后当场提出分手的事,直到现在还让她觉得对不起我。不至于吧,尹宰英!我早就把那件事忘在脑后了,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觉得对不起我。宰英还说,自己的第二个错误是以前没交过男朋友,因为是初恋,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可是豆,比起没有经验的分手,更加痛苦的是明明知道爱的意义却还是必须离开。这一点,你还不知道吧? 把宰英送到她家门口按响门铃以后,我连忙转身跑掉了,为了不暴露身份。 “宰英,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你要过得幸福哦!” 第二天,我来到学校再次申请退学。不知荷娜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激动地跑过来拼命阻止我。 “我已经办完手续了。” “恩谦,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退学跟你有什么关系?” “金恩谦,你真想让我死给你看?” “我现在没心情管你的事,你还是走你自己的路去吧。” “金恩谦!” 不顾荷娜的眼泪,我一个人回了家。 收拾好最后一件行李,我把所有的家当都装在了卡车上。 “都收拾好了?” “嗯。” “走吧。” “好。” 我和泽勤、南植一起去了江原道,去接受治疗。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和模糊,设想着将来会发生的事,我只感到彻骨的恐惧。3 去江原道的路上,我注意到了一家礼品店。 “师傅,停一下车好吗?” “什么事?” “只要一会儿就好。” 我下车进了礼品店。里面有好多好多可爱的绒毛玩具,一看到它们我就想起了宰英。回想起来,连这么常见的礼物我都不曾送过她。 “欢迎光临!要选礼物吗?” “啊?哦,不是!我以后再来吧。” 我的头脑一定是出现了短暂失忆,不然怎么会忘记自己已经和宰英分手了呢!现在即便是买了这种东西也没办法送给她,我居然给忘了。 “金恩谦,你这个傻瓜……” 我回到了车上。泽勤和南植一直好奇地追问我下车的理由,可是我却无法回答,只是笑了笑。 医院的院长见我们来了很是高兴,我办了住院手续就来到了病房。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突然觉得窗外的风景是那么的遥远。爸爸一直都生活在这种感觉中吗?只不过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我却已经非常疲劳了。 “累吧?今天先好好休息吧。南植和泽勤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想晚上再走。以后会经常来的。” “好,你们一定要常来啊,恩谦看到你们会更有精神的。”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呢?我已经开始想回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把病治好,健健康康地回去呢? “恩谦啊,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调整好血压。尽量不要有压力,不要受任何刺激。大部分慢性肾衰竭患者都伴有高血压,如果不控制血压的话,就会加重肾脏的负担,加快对肾脏的破坏。放松心情,听院长的话,记住了吗?” “只要听院长的话,我就能活下去吗?”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任何人都没有开口。看来我又说错话了。 “对不起,院长。对不起,兄弟们。” 不知不觉,我的医院生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会觉得吃惊,时间过得越久,从前的金恩谦就消失得越彻底。 据说,如果我的病产生合并症的话,会有更大的生命危险。等到肾脏机能萎缩到百分之十以下的时候,就必须接受血液透析、腹膜透析,甚至是肾脏移植。 我还知道了肾脏的机能是通过尿液将体内的废弃物排出体外,如果它只能行使百分之十以下的功能,就必须用人工肾脏代替行使这种功能,而行使这种功能的过程就是血液透析或腹膜透析。 院长时不时地就给我介绍一些有关我的病的知识。我似乎能够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一定是我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让他感到难过了。我下了床想到院长室去,可是刚一站起来就失去重心只好又坐在了床上。过了好一阵子才又站起来。最近我经常有贫血的症状,还是主动告诉院长比较好。 “院长……” 我甚至发不出更大的声音。 院长室里除了院长本人,还聚集了一些其他的医务人员。 “如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比院长还照顾我的金正浩医生似乎说不下去了,“目前从恩谦的情况来看,他的肾脏机能已经低于百分之十,可以说已经发展到了晚期。” “只能开始做透析。” 我不想再听下去,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知道吗?那次去看泽勤和南植演出的时候,有个男生先说了自己女朋友的名字,然后又说要把一首歌献给她,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 离医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所很小的学校。我爬到运动场中央的台子上。虽然连一名观众都没有,虽然宰英也不在旁边…… “我要把这首歌献给尹宰英。” ——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对不起,我只能在你不在的地方完成你的愿望。那好,我要开始了。 “你是否真的已经离开,我们是否已走到尽头,如果以后不再相见,你是否可以承受?尽管你还在身边,我无法停止眼泪,眼里还有你的身影,思念却已成河流。如果没有明天,今天的相守便可成为最后的回忆。我无法忘记你,请了解我的无奈,如果必须忘记你,我只能抛弃自己。我依然爱着你,难道无奈和放手注定是我唯一的选择?我的爱。” ——唱一首歌有什么好难为情?你是那么想听,可我这个不合格的男友却连这点小愿望都没能满足,反而是分手以后,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才终于为你唱出了一首没有人会听到的歌。 我一个人唱着献给她的歌。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给她唱一次也好啊!那样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追悔莫及。 ——第二大的愿望就是你在南门的正中央大声喊:我爱尹宰英! 我站在操场中央高喊: “我爱尹宰英!我爱尹宰英!我,我爱……呜……我爱尹……宰英!我金恩谦!我金恩谦!像乞丐一样的金恩谦!爱着尹宰英!我爱尹宰英!” 如果这里就是你生活着的地方,如果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能够听到我的这些喊声,一定会很高兴吧?一定会带着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带着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表情,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吧?一定会带着两眼溢出的泪珠,对我说谢谢吧? ——我第三大的愿望,就是跟你牵着手在海边跑! ——第四个呢…… ——恩谦,做宰英的新郎。 我跪在了操场中央。 望着天空,望着让我满心怨恨的天空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也想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在爸爸妈妈的百般呵护下长大!我也想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和别人一样能好好去上学!我也想在上学的时候完全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也想吃哪怕一顿像样的饭!可是上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为什么只让我一个人痛苦?为什么总是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是怎么了,有什么权利不让我见我想见的人?你以为自己是谁?穷人家的孩子就得一辈子受穷?是这样吗?这样还不够,最后还要连健康都夺走?你不能这样!我求求您了,到此为止吧!我真的厌倦了,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救救我吧,救我对你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啊!快来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扔下尹宰英那个傻瓜,一个人离开啊!” ——求您了,别让我变成一个谎话连篇的人。我和她之间有个约定,我们约好在今生相爱一百年的。求您了,让奇迹发生吧,救救我!4 脱水症状让我从早上开始就处于昏迷状态,等我睁开眼睛,发现院长正满眼忧虑地看着我。 “昨天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学校?” “因为太闷了。”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得了感冒该怎么办?” “哦……对不起。” 院长抚摩着我的脸。 “院长,我现在是晚期吧?” “啊?你说什么?” “没关系的,您不用瞒着我。我要什么时候开始做透析?” “嗯,恩谦!” “您说过像我这样的患者是绝对不能感染的,对吧?我记住了,以后会小心的。我一定会注意的。” 院长又是一副极端抱歉的表情。其实他用不着这样的啊! 跟院长这样默默地坐了好久,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泽勤和南植闯了进来。 “金恩谦!” “来啦?” “醒了?听说你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昏迷,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声音哽咽的泽勤,已经哭出声来的南植,默默离开病房的院长。 面对泽勤和南植,我实在无法开口告诉他们自己的肾衰竭已经到了晚期。看着他们担忧的表情,看着平时很少流泪的他们在我面前哭泣,我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恩谦,宰英她,宰英她……” “崔南植!你能不能闭嘴?” “应该告诉恩谦啊,恩谦有权知道的。” 南植分明想告诉我什么事情,而泽勤阻止了他。 “吴泽勤,没关系的。南植,什么事?说吧。” “嗯……听说宰英让家里人送她去留学。” 瞬间,我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留学? “宰英她,到现在还是很痛苦吧?” 这次是泽勤的回答。 “那还用问?当然很痛苦了。” “泽勤,你是开车过来的吗?” “嗯。” “你们两个,跟我出去一趟。” 开车奔向市区的方向,我又一次走进了两个月以前路过的那家礼品店,从所有的绒毛玩具里面选了一个最可爱、个子最大的玩具熊。 “要送给别人做礼物?” “对。” “哟,看来是要送女朋友喽?” “……” “不是吗?” “是……是我爱的人。” “哦?单恋?” “啊……嗯。” “准备对她告白?” “嗯……不是。” “啊?” 抱着包好的玩具熊,我回到了车上。 “电视上不是总演那种幸运奖吗,类似什么第一百个客人之类的,看过吧?得到那种东西心情都会很好吧?我一次都没得过,没什么发言权,不过想象一下就挺开心的。拜托你们俩一件事。” “就按我刚才说的办法,把这个送到宰英手上,让她稍微笑一下。哪怕能稍微减轻一点儿她的痛苦也好。” 泽勤低头伏在了方向盘上,南植望着窗外不住地抽动着肩膀。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又昏迷了多少次。现在的我已经瘦得不能再瘦了,很多天以前手指就已干瘦得戴不住无名指上的戒指了。我把戒指串在了项链上。如果连这个戒指都没有的话,我会觉得失去了自己和宰英之间的最后一个联系通道,想想都感到心里发冷。 一天以后,泽勤在深夜中来找我。 “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出什么事了? “礼物已经给她了。听尚熙说,宰英挺开心的。” “是吗?太好了,谢谢啊。” “总算看见你笑了。” “对不起。” “可是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 “对,一个坏消息。” “什么?” “宰英说,她准备订婚了。” 订婚?我什么话也没能接下去。我能怎么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想让我去阻止她吗?我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因此我没有办法给泽勤他想要的回答。 “不错啊,是跟那个叫李民永的人吧?” “什么?不错?你疯了吧!什么不错?去把她抢回来啊!哪里不错?说什么风凉话?你不准备去把她抢过来?就这么让宰英走?订婚之后她马上就会去留学的!到时候她真结婚了的话,你准备怎么办?以后再去找她?等一切都来不及了以后?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到底怎么了你?” “泽勤,以后再说,等我都好了以后。” “金恩谦!” “我已经是晚期了。” “什么?” “晚期肾衰竭。这样的身体,让我去抢谁?” 泽勤抓着我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 “你,你的身体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啊?” “别哭。” “恩谦……” “等我全好了以后,一定会告诉她我现在的病,再讲些笑话给她听,到时候就没事了。在那之前,泽勤,一定要替我保密。我现在没办法去挽留她,现在,除了这样放她走,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 我知道自己的嘱托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没办法,还是必须拜托他。 “告诉宰英,说我妈又回来了,我跟她一起去了国外。” “金恩谦!” 泽勤带着哭腔,可是我必须说下去。 “答应我,求你了,一定要答应我。告诉她我妈在外面做得很成功,回韩国把我们三个都接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就说我答应偶尔会回来找你们,可具体什么时候你也不清楚。你要是我的朋友就答应我。” “你这家伙,怎么能让我做这种人呢?” “跟我一起做个浑蛋吧,泽勤。” 我抱着哭得很伤心的泽勤,跟他一起哭了起来。我现在唯一能为宰英做的,就是为站在崭新的幸福起跑线上的她扫清前方道路上的障碍。5 “就在明天,她的订婚仪式是下午两点,在河畔宾馆。” 听到这个消息,当天晚上我一整夜都没合眼,只是把挂在项链上的戒指紧紧握在手中,思考着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处境,玩味着自己的悲惨。 天刚亮,我就一件件穿好衣服,坐上了去水原的大巴。虽然每一次移动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极端困难,可我还是想最后一次再看一眼豆的模样。只有亲自看在我的两只眼睛里,我才能安下心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即便将来我幸运地活下来,她也已经成了其他男人的女人,不可能再见到了。我一定要最后一次目送她走上新的生活,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也好。 “这里就是河畔宾馆。” “哦,谢谢您。” 我下了车,走向宾馆门口。冷汗不住地往外冒,连走路都变得很困难。 “金恩谦,不能就这么倒下!你还没看到宰英呢,一定要见到她!坚持,绝对不能倒下!” 我使出所有的力气,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过了多久了?我的眼里突然出现了身穿美丽婚纱的宰英,她正向这边走来。我的爱人! “豆,你可真漂亮。” 真的很美,美得让我流下泪来。美丽的宰英现在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女人。我希望她得到幸福,真心希望遇到我之后流过的所有泪水,都能在那个叫做李民永的男人身边以欢笑和幸福得以弥补。 ——傻瓜,那是什么表情啊?订婚的人应该很开心啊,快笑一笑吧! 突然,我看到了一样让我更加悲伤的东西,它就那样毫不掩饰地在我眼前跳动着,让我的心濒于崩溃。都怪我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宰英的右手。 ——傻瓜!戒指,你干吗要把那个戒指戴过来?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世界上哪有人戴着戒指举行订婚仪式的?快摘下来啊,傻瓜!这个时候还戴着那个戒指,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终于,我支撑不住,还是坐在了地上。 “啊,啊!” 连坐着都是那么的困难,我最终躺在了地板上。 人们开始聚拢在我身边。 “哎哟,没事吧?喂!您还好吗?” ——让开!我还没看够宰英呢,被你们这么一挡,我就看不到她了!让开啊,快让开! ——宰英。 “快叫救护车!有人有生命危险!” ——再见。 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要错过时机。我说了谎,你和其他人订了婚,我们各犯了一个错误,扯平了,知道吗?所以,让我们原谅对方吧。 宰英,你在那边只是暂时的,最后还是要回到我身边的,知道吗?你的归宿只能是我,千万别忘了。暂时,只是暂时在那个人身边一段时间,好吗?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不要觉得难过,拜托你别用那种表情完成自己的订婚仪式。我没关系的,真的,你一定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没关系的,我会等着你,一直到死。 我被架上了救护车,护送到了医院。在昏迷状态中,让我放不下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尹宰英。 ——对不起,我曾经因为生活太辛苦而期望快点死去。当时真的不该说那种话,对不起。其实,我得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才不能跟你在一起。宰英,对不起,我居然病成这样,真的对不起。 不知我闭着眼睛睡了多长时间,总之一睁开眼便看到院长用悲伤的目光在迎接我。看来救护车一直把我送到了江原道的医院。一个氧气罩在支撑着我的呼吸。 “你可真是的,去那儿干什么?想眼睁睁地看着她订婚?干吗去那种让自己伤心的地方?” 院长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要活下去。” “嗯,别担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把你救活的。” “我的女朋友她,今天订婚了。” “我知道。不过你还是不恨她,对吧?” “哦……当然。我怎么可能恨她呢?” “好,那就好了。” “院长!” “嗯?有什么话就说吧。” “其他的事情我都不觉得悲惨。有人说世界上最悲惨最伤心的就是离开自己最珍惜的人,您知道比这更悲惨的是什么吗?就是明明知道,却还是必须离开。我现在好难过,难过得快受不了了。” “恩谦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嗯……我什么也不想当。” “为什么?” “如果我想成为一种人的话,万一以后被那个傻瓜知道了,她会看着那种人过一辈子,把那当成是我。那样的话可怎么办?我好担心她会一个人思念、伤心、流泪,所以还是什么也不想当的好。只要能变成一阵风,偶尔经过她的身边就好。是我对不起她,让我一个人去思念、去难过就好了。” “你这孩子!现在有人说你会死吗?干吗说这种话?!” “院长,那个人……” “……” “对我来说是一种不可抗力。” 从开始到现在,她对我来说都是任何力量、任何东西也阻挡不了的。 就这样,她来到了我身边。 像一个上天赐给我的美梦,她总是能给我带来幸福。 我的生活曾经是那样的痛苦。 记得在以前,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痛苦的尽头,只能默默地哭泣。 可是,她就像一缕绚烂的阳光,照亮了我的生活。 和这样的她分开,对我来说实在是难上加难。 如同割肉刮骨时的痛苦,如同缩短生命般的无奈。 再也不能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让我陷入莫大的绝望。 美丽的她啊,从此以后要变得幸福。 将我这个短暂的过客从心中抹去。 愿她能够面向等待着她的幸福迈开脚步,跨越那道神圣的门槛。 希望她以后再也不要为我担心。 我的她,梦境一般的她, 美丽的她, 曾经是我的不可抗力。 可是现在,似乎真的到了我该和她分手的时间。 无论如何,请忘了我。 ——上帝,您一次都不曾满足过我的愿望吧?这次请您一定要答应我,求求您。这个请求不只是我的愿望,而是您应当跟我立下的约定。请您一定要信守诺言。 “恩谦!恩谦!” 请答应我,在她的记忆中将我抹去。 尾声:向着鲜花王国 合上书本,我发疯般地抓起电话,按照封底上印着的电话号码给出版社打了过去。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泪水像瀑布一般爆发出来,心也早就裂成了一片片碎屑。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您好,这里是花草出版社。” “请告诉我《拇指姑娘》作者的联系方式。” “什么?” “拇指姑娘,拇指姑娘!鲜花王国王子!联系方式!” “请问您有什么事?” “别再问了!告诉您,我,我就是尹宰英!我现在必须要见那个人!我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就去留学了的傻瓜!” 我按照出版社工作人员告诉的号码打了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我打了又打,拨了无数次的电话,可一直都没有人接。真急人!最后我再次打电话到出版社,问到了他的地址。 记下出版社透露的地址,我便急匆匆地去找恩谦。 猛然地,我想起了书店里抱着《拇指姑娘》那本小说泣不成声的女孩的声音。 “那个女的什么也不知道就去留学了?怎么会这样?” 坐在出租车里奔向出版社提供的地址,一路上我哭了又哭,根本没办法止住眼泪,只好让它恣意地流淌。我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把《拇指姑娘》抱在怀里,伤心地一哭到底。 ——你该有多辛苦呢?一个人伤心成什么样呢?傻瓜,不会每天都在哭吧? 下了出租车,我找到一二八番地,按响了门铃。 ——这里就是恩谦住的地方吗?恩谦,我来了,宰英回来了,豆那个傻瓜终于回来了。 “哪位?” “我是来见金恩谦的,我叫尹宰英。” 大门开了,我走进房间,一股寒气笼罩着全身。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在大厅里,对着一个相框仔细地端详着。相框里是盛开的花丛,当中坐落着一座白色的宫殿,还有一位王子和小小的拇指姑娘。一眼就看得出来,相框里描述的是“拇指姑娘”的故事。 “是恩谦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 “好久不见。” 与我的预期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并不是恩谦,而是泽勤,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泽勤?” “书,你看过了?” “怎么回事?他们说这里是作家的地址,恩谦在哪儿?” “这里是我家。” “什么?你家?什么意思?难道《拇指姑娘》是你写的不成?” “不,是恩谦写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 “我只不过是替他出版了而已,把恩谦的日记结集在一起送到了出版社,仅此而已。” “那……恩谦在哪儿?难道……难道……” 拜托,不要啊! “在江原道的医院。” 上帝保佑!太感谢您了,让我的恩谦活了下来! 三年来,我第一次坐在泽勤的车上,向恩谦的身边靠近。我的手和脚都不住地发抖,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泽勤缓缓地对我说: “他做了肾脏移植手术。” “……” “开始以为很顺利,可后来却出现了合并症。” “什么?你说什么?” “到现在已经昏迷两周了。” “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认为没有希望,可他还是一直在呼吸,已经坚持了两个星期。医生们都说是个奇迹。” 我简直不敢相信!昏迷状态? 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泽勤下面的话又让我哭了好一阵子。 “想来想去,那家伙肯定是在等你,想最后再看你一眼,才一直坚持着不肯走。” 说完以后,泽勤的泪水不停地流着。 别这么说,泽勤。恩谦是不会死的,他绝对不会死的,他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离开,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一句话盘旋在我的脑海中不肯离开,那是书中最后一章的一句话。 ——没关系的,我会等着你,一直到死。 到了医院,我下了车,跟泽勤一起来到203号病房门口,门上鲜明地写着“金恩谦”三个大字。我轻轻地推开了门,推门的过程中,被各种各样的机器和氧气罩包围着的可怜的恩谦进入了我的视线。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谁来告诉我, 这是个梦, 拜托! 快对我说, 这可怕的场景, 只是个噩梦。 “恩谦,让你失望的尹宰英,终于来了!” 一步,一步,每挪动一次脚步,我都觉得无比的痛苦。我必须将恩谦被病魔折磨的惨相看在眼里,这样的现实对我来说太残酷。那苍白的面容和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对我讲述着他与病魔抗争的惨烈经历。他原本就很瘦,现在更是瘦得惊人。 ——哇,我的恩谦还是和以前一样迷人!不过也是必然,人的外貌怎么可能变呢?我呢,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见过比恩谦更帅的人! 我知道自己应该笑,应该一直给他看自己幸福的样子,可奇怪的是眼泪完全不受控制。 ——恩谦,恩谦。 以前我这样叫的时候,你不是总是叫一声“豆”,表示回答的吗?赶紧像以前一样回答我啊,像以前一样威胁我,笑给我看啊!别这样吓我,恩谦! 其实我现在很想发火,很想指责他当初的隐瞒和不辞而别,很想警告他以后再也不许犯同样的错误,可是我却没有说。我之所以没有说,不,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我想最大限度地去理解恩谦那颗已经满是伤痕的心。可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我却没能陪在他的身边,这让我怀有深深的负罪感。 ——哪有人听了别人的愿望,自己偷偷跑去实现的?太过分了吧?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感谢你满足了我所有的愿望。 我握住了恩谦那骨瘦如柴的手,用两只手紧紧包围着那份温暖,贴在了自己脸上。 ——好想你,想你想得要发疯。我才是那个没能信守诺言的人,真对不起。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会把你忘掉,结果却丝毫没能忘记,很可笑吧?自己对自己说要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可是却总是在心里拿他和你作比较。我解除了婚约,就是想像今天这样回到你的身边。我还不算太晚吧?恩谦,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再对狠心的尹宰英叫一次那可爱的名字,哪怕一次也好,可以吗? 这时,恩谦紧闭着的双眼里滑下了一串泪珠。看到他的泪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痛哭了起来。 “恩谦,恩谦!” “宰英,看来他知道你来了!” 泽勤把恩谦脖子上戴着的东西拿给我看,那是和我无名指上的一模一样的戒指。 “他连一次也没摘下来过。”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要是我再早点儿来该多好!不,要是我再坚持一下,留在韩国该多好?当时有艰难到非要去外国逃避的地步吗?当时真不应该离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应该找到你,不应该相信你的! “我爱你,恩谦,我只爱你一个人。赶紧帮我完成另外两个愿望吧!拉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到海边奔跑吧,还有,做我的新郎吧,恩谦!” ——恩谦,你还不知道吧?你知道为什么上帝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吗?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按照你的请求,在我的记忆中把你抹去吗?因为他想信守和我之间的约定,因此才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我们的约定,就是让我永远爱着你,让我在你身边,为了完成这个承诺他才没能实现你的请求。所以,不要对上帝太失望,好吗? “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恩信和恩别了。恩信进了青少年国家足球代表队,恩别也很不错哦。他们都实现了跟你的约定,无论是恩信还是恩别。所以恩谦,只要你也信守诺言就好了,他们两个都说到做到了,只有你还没有变得幸福。现在只要你能生活在欢笑中,一切就圆满了。不再是那个悲伤的伪装者,而是真正从心里感到快乐和幸福。还有…… “让尹宰英也回到你的生命里吧,再也别离开我了!” 听到我来的消息,南植也急火火地从水原赶了过来。还在训练的恩信也来了,还有恩别。尚熙也第一次来到了恩谦住院的医院,荷娜也来了。 ——恩谦,你看啊,大家都来了,我们又聚在一起了。 “对不起,恩谦,我当时不知道昏倒在宾馆里的人就是你。要是当时甩开老妈的手跑过去,也许早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了。哪怕去看一眼也好啊!还有,恩谦,我也不知道送给我玩具熊的人就是你,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得到的奖品。回想起来,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真的对不起,恩谦,我也不知道当我醉倒在你家门前的那次,把我背回家的人就是你。我真是个傻瓜,实在对不起,对不起!” 尽管是通过恩谦的日记才知道了这所有的事情,我还是感到很幸福,我的爱并没有付诸东流。虽然以前没意识到自己生活在如此博大的爱意之中,不过现在我了解了,终于知道了自己身上这份爱的分量。我还知道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得到了恩谦的爱,这让我感到莫大的幸福,当然,幸福里也夹杂着悲伤。 我一整夜都没合眼,一刻也没离开过恩谦的身旁。等到凌晨的时候,其他人都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一直望着恩谦的我也开始有些恍惚。 “豆!” 一个人叫醒了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恩谦! “恩谦!你醒了?我是宰英啊!” “可以抱你一下吗?” “好。” 恩谦拥抱着我。 “我一直在等你,不看你一眼说什么也舍不得走。” “走?去哪儿?” “真是太好了,终于又看到了你。” “你在说什么啊,恩谦?” “我现在才终于觉得幸福。我先去了。” “什么先去啊?你去哪儿?” “恩谦!” 竟然是梦!我不敢相信。 心在疯狂地跳着,我被一种力量驱使着站起身来要去叫护士。就在我打开病房门的那个瞬间,嘀——一声长长的、我最最不想听到的机器的鸣叫响了起来,随后是一群混乱的声响。 “哥!哥!” 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冲到了恩谦的床前。 “大哥!你醒醒啊!大哥!大哥!” “金恩谦!恩谦!恩谦!” 所有人都发疯般地呼唤着恩谦。我还没能迈出脚步,呆呆地抓着门把手,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站在原地。 ——那算是告别吗?那就是我们最后的对话?那拥抱时的温暖,难道只能成为最后的回忆?我们才刚刚见面,难道最后的相聚就只有那短暂的几秒钟吗?别这样,你不可以这样的,别这样对我…… 很快地,护士和医生们就都围到了恩谦身边,各自忙了起来。我无法控制无力的双腿,握着门把手坐在了原地。我没办法张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眼睛望着恩谦的方向。 “恩谦他……” “院长,不是吧?不会的,您快说不是啊!” 恩信颤抖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 ——恩信,不会的。不可能的,不会的! 可是跟我们的愿望相反,跟我们期待听到的答案相反,那个被称做院长的人拉起了白色的被单,用它盖住了恩谦的脸。 ——不可以!不行!不可以的! “呜……” 尚熙来到我旁边,抱着我哭了起来。 “哥,起来!快起来啊!哥,你不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今天进了国家队了!金恩信从今天起就是青少年国家队的球员了!哥,你睁开眼睛啊!快起来啊!” “宰英,这可怎么办?恩谦他,恩谦他……” “尚熙,他骗我们的,恩谦在演戏骗我们的,别信他,小心被他骗了。千万别信!”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来到恩谦床前。 “谁让你们给他盖这个东西的?恩谦会觉得闷的!” 我一下子把白被单扯了下来。 “宰英,我们也感到非常遗憾,不过恩谦他已经走了。” “别开玩笑了,这是谁说的?恩谦在跟我们开玩笑呢,看大家都在,他故意跟大家开个玩笑而已。您是医生,怎么能先被他的演技骗了呢?” 后来,医生和护士们都离开了病房,漆黑昏暗的病房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还在坚持着。 “我得抱着恩谦,他好像冷了,身上都凉了。” “宰英……” “泽勤,有没有厚一点儿的衣服?恩谦冷了。” “尹宰英!别这样,你这样的话恩谦是没办法放心地走的。” “去哪儿?恩谦应该待的地方只有我的身边,你要让他去哪儿?” “宰英,你怎么这么不懂他的心呢?我们全都能理解,你怎么可以不明白?” “……” “他一直在等你,想在临走之前再看你一眼,所以才坚持再坚持,等到了现在。两周之前他就应该走,可是恩谦却拼命挣扎着坚持了一天又一天。是你,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你啊!” 别再说了! “恩谦,我现在已经够害怕、够难过了,到此为止吧!别再跟我开玩笑了,就算你不这样,我也已经足够心痛了。” “把他送走吧,别人都不行,只有你去送他,恩谦才能走得安心。吴泽勤、崔南植、林荷娜、金恩信、金恩别,这些人都不行,必须由你,宰英,微笑着把他送走,只有这样他才能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知道吗?你一定知道他受了多少苦,他活得多么艰难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那就送他走,让他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去休息吧。全靠你了,宰英,现在就把他送走吧,我们一起放他走吧!这片土地,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他一定早就厌倦了,他过得实在太辛苦,肯定早就不想继续待下去了。把恩谦送到更好的地方去吧,再不让他离开我们,我们就实在太贪心了。他太累了,让他去休息吧,让他彻底地好好休息一下。”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这个世界怎么能这样?他一直都在受苦,从来都没体会过舒适的生活,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呢?连一次都没能跟同岁的小孩子一起玩儿过,也没有机会对父母撒娇,这样的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我简直快疯了,想想就受不了!求你了,快起来吧!睁开眼睛啊,金恩谦!宰英现在要疯了,我要疯了!你就这么死了也太委屈了,怎么可以这样?你困了?是在睡觉吗?你就不觉得委屈?恩谦,快起来,睁开眼睛吧!我们结婚,好不好?结婚之后你就在我的身边,在我身边过幸福的生活,哪怕一天也好啊!跟我一起幸福吧,只要一天就好!恩谦,求你了,快起来,睁开眼睛吧,求你了!” 我抓着恩谦冰冷的手哭个不停,突然,恩信来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宰英姐,送我哥走吧。” “恩信,真的要让他走吗?” “对。像泽勤哥说的一样,我可怜的大哥现在也许真的想彻底休息一下。” “我犯了那么多错,还没得到他的原谅,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走呢?” “别担心,我哥他早就原谅你了。还有,还应该谢谢你送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恩信把我扶了起来,我伸手抓着洁白的被单。看来真的应该放手,让我那可怜的爱人离开了。我把他那双瘦弱、无力、苍白的手放在他身体两侧,最后一次抚摩着他那白净的脸庞。 “你先去吧。” 我缓缓地拉起了洁白的被单。 就这样,我亲手送走了恩谦。 恩谦, 我的爱人, 我最初的爱和最后的爱。 恩谦, 好好休息吧, 再也不要如此辛苦。 如果有来生, 一定要有优越的家世, 别再被贫穷所累, 做个有钱人。 穷苦的, 我的爱人, 再见。 一路走好, 我的爱人。 哥, 我是恩信。 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可是不知你是否看得见我。 哥,我就站在你面前,看得见我吗?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哥,我明年就二十二岁了,是个大人了吧? 记得你总是对我说, 搞体育的我比你更加辛苦…… 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比我辛苦得多。 哥,对不起, 不懂事的弟弟没发觉你的病,只顾着自己的训练。 哥,对不起, 我从来没想到你的早晨都是在哭泣中度过。 哥,我好难过。 以前这样叫你的时候,你总是会微笑着答应…… 可是现在不管怎么叫,你都没有任何回答。 哥,哥,你是我的父亲,哥! 你又是我的母亲,哥! 虽然这样说会冒犯已经离去的父亲, 不过在过去的日子里,对我金恩信来说, 金恩谦既是父亲,又是母亲。 哥,我现在寄给你的这些信, 其实是从初中开始直到现在, 每年父亲节的时候我写给你的。 我好后悔,后悔没有当时就拿给你看, 而是傻傻的觉得不好意思,全都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 哪怕给你看一次也好啊! 哥,如果有来生, 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所以那时请你慢一点离开, 不要像这次一样走得这么匆忙。 到时候我会做个平凡的人,一直守护着你, 到时候我不会再去搞体育,会时刻陪在你身边。 或者,到时候我可以当你的父亲, 让你过上舒适的生活。 不管你是整天打架的黑社会也好, 还是学习成绩不好的坏学生也罢, 到时候我金恩信都会作为父亲保护你的。 哥,你是世界上我最最尊敬的人, 我爱你。 感谢你把我培养成了一个优秀的人, 安息吧! ——金恩信敬上 大哥,我是恩别。 你现在走在去哪里的路上呢? 腿还疼吗?鞋子都穿好了吧? 衣服呢?衣服有没有穿得暖暖和和? 大哥,恩别这次又得到了奖学金, 十八岁的恩别已经上了大学二年级,正在努力地学习着。 学校已经同意将来资助我读研究生, 让我放心学习, 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同意资助我,我觉得好感动。 可是我现在很难过,因为照顾了我十八年的大哥不在身边, 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二哥两个人相依为命。 你一定不知道我努力学习的最大理由吧? 并不是因为要报复妈妈, 而是因为大哥你。 每次你来给我送零用钱以后, 我都会看着你的背影暗下决心: 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优秀的人, 为了到时候能报答你的恩惠,我才一直努力到如今, 哪怕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也不觉得辛苦, 只要想到将来能给大哥更好的生活。 可是你怎么能这么早离开呢? 对不起,对一直支持着我的大哥, 我只是带来更多的负担。 让我们来生再见,一定, 到时候大哥、二哥和我, 我们三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 大哥,谢谢你, 让恩别成为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答应我,在那边的世界里一定要得到幸福, 一定要多多享受今生欠缺过多的自由。 爱你, 你的妹妹恩别非常非常的爱你。 ——金恩别 喂,你这疯子, 浑蛋,一想到你我就忍不住想骂。 从头到尾,你怎么一直都是这副德行? 凭什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到死都不完成我的心愿? 别因为我骂你而生气,你也知道,这就是我。 恩谦,恩谦!喂,金恩谦! 伪装者也好,变态也好,什么都好, 为什么不再活一段时间? 再坚持一小段时间也好啊! 世界上最无情的人就是你! 不对,算了,前面的都删掉吧…… 到了那边一定要多睡点儿觉, 再也别出去打工了。 要是那边最大的官指使你去干活, 告诉他再啰唆吴泽勤就干掉他!记住没有? 就说我说的,你过去几年干了太多的活, 现在可以不用再干了。 一定要对他说,听见了吗? 谁还敢废话, 我和南植就去废了他。 你金恩谦, 是世界上最有权利好好休息的人。 在这个变态世界里辛苦了一辈子的我的朋友, 我从来都没能好好照顾到的我的朋友…… 我这辈子唯一的罪就是没能把你照顾好…… 恩谦,以后我们再相遇的时候, 还要做最好的兄弟,给我记住! 到时候你要是敢说个不字,会死得很难看! 到时候我们继续做好兄弟, 你还要做我最好的朋友! 真希望时间快点儿过,让我早点儿再看到你。 回想起来,你、南植,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 爱你, 再见, 我最好的兄弟,金恩谦。 ——best吴泽勤 嘿,金恩谦君! 本人崔南植君! 病得很痛苦吧? 看到你一天天衰弱下去,我偷偷哭了好久, 还无数次诅咒了这个倒霉的世界和该死的地球。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让你得病…… 运气好的人什么事都顺利,这该死的世界真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再也不吃巧克力了…… 虽然你以前总是告诉我牙齿会坏掉…… 可我还是忍不住总想吃…… 对不起,我的朋友, 直到你走了以后才想起听你的话…… 以后你再交朋友的时候, 一定不要落下我, 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 我深爱着的朋友, 天下第一的金恩谦, 一路走好。 ——best崔南植 我爱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太多的抱歉要对你说, 虽然我一直那么爱你, 正是因为一直爱你才更觉得抱歉。 就让我对你的爱到此为止吧, 来生再相见时我会当你的朋友, 可是今生不管我怎么努力,对你的感情都只能是爱情。 恩谦, 我真的很想成为你的新娘, 固执地相信你一定会变成我的新郎, 实在对不起。 只要我再有想说爱你的念头, 就会强迫自己说十次对不起。 我真的不应该让你为难,原谅我吧。 我爱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实在很对不起你。 ——荷娜 我们一行人一起下了山。恩谦那小小的坟墓看起来是如此安稳。恩谦现在找到可以休息的乐园了吗?见我没有献给他任何的悼词,大家似乎都有些惊讶。即便是下山上了车以后,我还是想见到恩谦。 尚熙、泽勤和南植都说要送我回家,可是我坚持一个人走。轻轻推开家门,家里人都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宰媛的眼睛更是肿得厉害。 “姐,你还好吗?” “对不起,宰媛。姐很累,先去休息了。” “哦,好。” “大姐,以后再也看不见帅气的哥哥了吗?” 宰植的眼神很是迷茫。 “帅气的哥哥现在去了鲜花王国了。” “鲜花王国?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哥哥本来是那里的王子。” “真的?真的吗?他是王子?” “嗯。” “哇,太酷了!” “宰植,大姐先回房间了。” 进了房间,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无力地倒在了床上,进入了梦乡,随后熟睡了整整三个日日夜夜。睡了又睡,就像一个一辈子没睡好觉的人。见我完全停止了哭泣,家里人反倒有些担心。按我的性格来讲,现在应该没日没夜地大哭才对,可是我却没有哭,只是不停地睡着,也难怪大家觉得奇怪。 睡醒以后,我直接去洗了澡,仔细梳好头发,又找了一套比较简约的衣服换上。 “宰英,你要去哪儿?” “我约了朋友。爸,听说您升职了?祝贺您。” “好,谢谢。早点儿回来啊,身体还没好呢。” “知道了。宰植,宰德!到姐姐这儿来。” 两个小家伙一起跑了过来。 “亲姐姐一下。” 两个人立刻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可爱的弟弟们。 “大姐,你要去哪儿?能不能带宰德一起去?” “对哦!我也去,我也去!宰植也要去!” “太远了,不能带你们去,对不起啊。” 老妈和宰媛在门口看着我。老妈似乎很担心我,为我抹平衣服时带着心疼的表情。 “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 “嗯。妈,您最近身体好像比较弱,熬点中药吃吧。” “别担心我了,管好你自己吧,妈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心疼。” “宰媛,过来。” 跟我站在一起更像姐姐的妹妹,宰媛。我抚摩着宰媛的头。 “上了大学以后更漂亮了。” “哪有?明明是你自己变漂亮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她竟然脸红了。我跟所有人都告了别。 “我走了。” 外面的天气特别好。 阳光亮得有些刺眼。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了恩谦那里。 有这么好的天气,真是好运气。 “就停这里吧。” 我站在路边, 环视着四周, 车辆川流不息。 ——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再也不会扔下流着泪的你独自离开,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独自流泪的痛苦,你今生已经体会得够多了。 恩谦,也许是我太性急,没办法跟你一起再等下去了。无尽的等待我早就受够了,实在不想再等了。我现在就去找你,别再一个人伤心了。 ——不许生病,豆……答应我! ——好,我一定不生病。 ——你如果生病,我会死的。 ——我知道。你也不许生病哦,你生病的话我也会死掉。 ——傻瓜,承诺是拿来遵守的,你为什么总是不守信用呢? 砰—— 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盘旋。 吱—— 鲜花王国的王子, 拇指姑娘来了, 让我们在那里, 那里, 那遥远的鲜花王国, 共同书写幸福, 永远不要再哭泣, 与分手 彻底地告别。 王子, 豆已经出发了, 向着你的身边。 “有人被撞了!”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你见过不放香油的豆芽吗? ——什么? ——最讨厌凉拌豆芽里面不放香油了! 傻瓜,你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你见过不放香油的豆芽吗? 恩谦, 我困了。 豆现在, 觉得好困。 ——到中央剧场门前以后大声喊“金恩谦”三个字。记住,必须大声喊!有种不喊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喊的时候必须要大声,不然后果如何你也应该猜得到吧?!一会儿见,尹——宰——英! ——金恩谦! ——哈哈哈! ——喂! ——干吗? ——你猜我有没有女朋友? ——不知道啊! ——真的猜不出来? ——嗯。 ——回去以后只许接我打来的电话。不接的话有你好看! ——让她们别打了,好不好?过去把她们拉开吧! ——那好,你说吧。 ——说什么? ——跟我说“拜托您阻止她们”啊! ——说真的?你是认真的? ——抓紧时间!给你五秒钟时间,不说我就走人。五…… ——四,三…… ——拜托您去阻止她们吧! ——乖!哥哥这就去为你拯救地球!别担心。 ——因为恩谦喜欢你呗! ——可是我不喜欢他啊…… ——女人只有跟爱你的男人在一起才会幸福,你懂不懂?还不快说! ——我是金恩谦的女朋友。 ——豆,快过来!我来了。 ——豆! ——嗯? ——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许说好! ——啊? ——我说走你就走,我说不走你就不准走。总之,什么事都得跟我保持一致。 ——还有,我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到前一刻为止哪怕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可是从现在开始……要喜欢我哦…… ——就算我再笨再迟钝,也绝对不会和自己讨厌的人交往啊。 ——真是个善良的豆。 ——豆,你是我金恩谦的宝贝。 ——尹宰英是我的女朋友,是那种认认真真、真真正正的女朋友,无论在多少人面前都可以拥抱、接吻的那种!豆,我们走吧。 ——金恩谦!金恩谦!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说话啊,怎么可以?! ——林荷娜,你见没见过美国的自由女神像?那个雕像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摆在那儿,可直到今天美国人看到它还是那么高兴。现在我找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女神,而且她就在我身边!别说了,游戏结束了! ——同学们! ——把眼睛都给我闭上!我可是尹宰英的私人财产,要是谁再敢随便乱看,我保证她死得很难看!听到没有?不许看! ——豆,豆,金恩谦的豆! ——世界上最最小最最漂亮的豆,我是潇洒的王子,要用金光闪闪的马车带你去鲜花王国旅行了哦。 ——恩谦,遇到你以后我觉得好幸福。也许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豆,我要进去!现在就进去了啊! ——不行!不许过来! ——那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哭?啊?问你呢? ——我只喜欢恩谦,只爱恩谦一个人!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你当然应该只喜欢和爱我一个人。难不成你喜欢上别人了? ——没有! ——好了,好了,知道了。豆,宰英,你先平静平静吧,please! ——冷静!我送杯水就走,就送杯水,放下就走!赶紧喝杯水休息一下吧,你哭得这么厉害,我都快被吓死了。 ——人家真的想待在这里嘛!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都知道了,别哭了,啊?行了吧?这总行了吧?快别哭了! ——真的? ——当然,当然是真的!豆小姐,欢迎您到寒舍观光! ——噢! ——好!豆,马上出发喽!向着美食之国,出发! ——哇!快点儿!再快点儿! ——真的? ——嗯!再快点儿,再快点儿嘛! ——讨厌! ——哈哈!哇,好开心哦! ——阿姨,我要七千块钱的五花肉。 ——说什么哪?买七千块钱的给谁塞牙缝啊?阿姨,来一万五千块钱的! ——啊?买那么多给谁吃啊? ——豆,你瞧不起我的肚子是不是? ——那么瘪的肚子,就算再吃还能吃多少? ——瘪?! ——肱二头肌!肱三头肌! ——呵呵,小新郎挺可爱的嘛!小媳妇,到底要多少钱的啊? ——啊!哎哟,哎哟哟! ——小媳妇? ——啊,哦! ——给我称两万块钱的! ——宰英,我喜欢你! ——恩谦,我喜欢你! ——宰英,我爱你! ——恩谦,我爱你! ——宰英,我爱你! ——哈哈哈。 ——哈哈哈。 ——一百万三十二,一百万三十三。 ——豆,你见过能做一百万个以上俯卧撑的男生吗? ——看来你不信啊!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传说中的俯卧撑王子。 ——想当年,在我前世的时候,我的臣子们之所以以我为荣,就因为我是传说中的俯卧撑王子。 ——有一天,附近另一个村庄的王子提出要跟我决斗。知道他提了什么条件?他要跟我比谁做俯卧撑坚持的时间长,不自量力的家伙!于是呢,我就接受了他的挑战,在数万百姓面前跟邻村的王子做了一次世界顶尖级的俯卧撑大较量。 ——邻村的那个王子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一口气做了几千个。我确实有点儿吃惊,不过当然不是因为他威胁到了我的实力啦!后来我随随便便一做,就创造出了这个纪录,这个代表着光荣和力量的数字!邻村的王子当时就傻眼,跪在了我面前,输得心服口服!哈哈! ——呼,好累!看来创造百万神话还是非我金恩谦莫属啊! ——好帅哦,俯卧撑王子! ——呵呵。 ——就是……在好多好多人面前,嗯,南门的中央…… ——在那边干吗? ——大声喊‘我爱尹宰英’! ——什么? ——看啊,看你那表情!人家还没说完呢,你就摆出那种‘绝对没可能’的表情! ——哪有人会有这种愿望的? ——算了吧!反正说都说了,索性全说出来好了!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知道吗?那次去看泽勤和南植演出的时候,有个男生先说了自己女朋友的名字,然后又说要把一首歌献给她,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啊! ——啊!宰英,我求你了! ——不行,不行!还有,第二大的愿望就是你在南门的正中央大声喊‘我爱尹宰英’! ——啊! ——然后,第三大的是…… ——还有? ——对啊,还有啊。我第三大的愿望,就是跟你牵着手在海边跑! ——那就第三个!很好啊,这个好!什么时候去?今天,现在就去? ——才不要呢,不要!都说了是第三大的愿望,就要第三个完成嘛! ——啊,尹宰英你好可怕啊! ——还有一个呢! ——还有? ——嗯! ——呼!香油,你好恐怖啊,太厉害了。 ——第四大的愿望,就是,嗯……就是…… ——怎么了?第四个是什么啊?扭什么啊?是什么? ——以后……就是……等我们再长大一些以后,到时候…… ——嗯,什么呢? ——恩谦,做宰英的新郎。 ——恩谦! ——嗯? ——问你件事。 ——说。 ——为什么管我叫豆啊? ——嘻嘻。 ——快说啊,快点!我都要好奇死了! ——嘻嘻嘻。 ——别笑了,快说啊! ——那么想知道? ——嗯!非常非常想知道!就快好奇死了! ——豆的意思就是,就是…… 我去了,这就去找你,再也不要一个人伤心了。 最最幸福的人 恩谦,宰英,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吃了太多的苦,到了鲜花王国以后,一定要变成最最幸福的人哦!听见了吗?一定要幸福!再见,走好。 我没命地跑着,尽管心脏就要迸裂,可我还是不停地跑。我之所以跑得如此疯狂,是因为在我的目的地,有一个叫做尹宰英的女生。从尚熙那里,我听到了这个出乎意料的、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我宁愿相信这只是场噩梦。 “泽勤,怎么办啊?宰英那个傻瓜她,去找恩谦了!” 起初刚听到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尚熙在说什么,以为她只是去了恩谦的墓地。可是尚熙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如果想告诉我她去了墓地,完全不应该是这种声音。不过一时又想不通,去找恩谦,到哪儿? “说是当场死亡。” 直到这时我才听明白,才反应过来所谓去找恩谦是什么意思。 她被裹在洁白的被单里。 跟恩谦走的时候一样,好多人围着她痛哭着。 “宰英,你怎么能扔下妈妈,自己先走了呢?宰英,宰英!” 伯母泣不成声,其他的家人也都是心碎的表情,让人不忍心去看。真是个悲剧中的悲剧。 应该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听宰英的妹妹宰媛说,宰英离开家的时候似乎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回想起她出门之前那心意已决的表情,宰媛哭了,说自己当时虽然觉得姐姐和平时不大一样,不过以为那只是因为经历了很大的打击,替姐姐感到惋惜和难过。她边说边不住地抽泣,讲述着宰英临走前对父母的嘱托,对自己不合时宜的称赞,以及说“我走了”的时候不同寻常的语气。这些都预示着她的将死,可当时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 这些都是她的准备工作,为了去追随恩谦。这是她在厌倦了等待之后所作的最后选择。 一种液体流了下来。 “难怪这个傻瓜那天没掉一滴眼泪,坚强得不太正常。” 听到尚熙带着哭腔的回忆,我的心在颤抖。原来如此,难怪当时看着别人把恩谦埋在土里,还有后来离开墓地的时候,她都那么的冷静。本以为那是出于她的坚强,还因此安心了许多,可原来我们都错了。 原来,你在那时就已经放弃了等待。 大家都非常的安静。恩信和恩别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守在宰英的遗像旁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知是因为抱歉还是因为惋惜,两个人一刻都没停止过哭泣,似乎比恩谦离开的时候还要伤心。 照片里面的她带着笑容, 像阳光一样灿烂和耀眼, 让我更加心痛。 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呢?为什么,为什么?不断重复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我一动也动不了,只是低着头坐在原地,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将她埋葬在恩谦身旁以后,大家都陆续离开了,只有我一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没办法离开。有她在身边,恩谦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了。把他自己埋在冷冰冰的土里以后,我总是觉得心里发冷放心不下,现在有她在身边,终于可以放心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双脚还是拒绝移动呢? “这么着急吗?” 终于发出了声音。 任何人都没想到,根本没想过她会追随着恩谦而离去。从来没有起过疑心,也从来没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感到万分的意外。 只要大家再稍微细心一点,就可以在她最后离开家的时候给予阻止,以恩谦会伤心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说服她改变心意,可是我们都没有,而是放松了对她的关注。我总是觉得这才是我们失去她的原因,为此感到无比的内疚和伤感。 我下了山,山下的马路上,用白色喷雾勾画的她的轮廓还清晰可见。好小,就像恩谦以前说过的一样,她是个非常小巧的女生。 身材小巧,可心胸的容量恰恰相反,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常常给恩谦带来幸福。 恩谦为她取了个名字,叫做“豆”。至于理由,却是我、南植,甚至连名字的主人都无从知晓。“豆”这个名字的含义,只有恩谦一个人知道。 恩谦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最尊敬的人,也是在我的记忆中活得最悲惨的人。可是我并没有因为他的悲惨而同情他的处境。所有无法自由宣泄内心喜怒的人都是悲惨的,这也是恩谦的悲惨所在,而并不是因为他少年家长的身份。我很清楚,恩谦是那种别人越说他可怜就越悲惨的类型,同情和怜悯只会把他推向更加可怜的境地。因此,我从来都不曾允许自己对他的惋惜表现为同情。 金恩谦。 在我心目中,他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所有事情都独自承担是他最大的美德,他拥有着这样常人难以企及的精神财富。如果没有至高的忍耐和至高的勇气,也许在世界遗弃他之前,他早已在薄情的世界中抛弃了自己。无论何时,他都是我心中的伟人。 有一天,恩谦开始疯狂地寻找起一个女生。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是从恩谦口中得知她比恩谦大两岁,名字叫“尹宰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件事情是如此的痴狂,也因此得以判断那个叫做“尹宰英”的女生无疑对他是极端重要的存在。几个月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女生。 第一眼就觉得她像个孩子。 给我的感觉,她就像一簇稍不注意就会熄灭的火种。 不知道恩谦是不是也有跟我一样的感觉,总之他为了保住那火种,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那小心的程度连我这个旁观者看了都感到担心。总觉得他一直生活在一种恐惧之中,害怕那火种会突然熄灭。 “泽勤,你好!” 她总是在我向她打招呼之前,抢先跟我打招呼,总是一副灿烂的微笑和一双晶莹的眼睛。我真为恩谦的身边有她而感到庆幸,觉得让如此美丽的女生出现在恩谦的身边,是上天一种特别的恩惠。 个子很小的她为了加快走路的速度,总是高频率地迈着小碎步。我和南植都觉得很可爱,经常一起笑她。不知她是否知道我们的感觉,总之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碎步式走路法。 有一次,她对我吐露了心声,记得那是在她醉酒之后。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恩谦。” 她醉得很厉害,不过还是在笑。 “原来这就是爱,就是所谓的真爱呢!泽勤,我现在是在爱着他,没错吧?” “没错。真羡慕你。” “我应该多多对恩谦说哦!不行,总对他说就没意思了,还是等到他快忘了的时候再提醒他吧。” 顿时,我开始向往起了有一个人在身边的感觉。 看到她爱的方式,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和人相爱,真希望自己也能有那样的爱情。 “泽勤没有自己爱的人吗?” 没有。 从来没有过。 “嗯。” “那你是不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 “没什么,就算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吗?” “早晨一睁开眼就觉得心动的感觉。” “……”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莫名其妙地想笑。” “……” “不厌其烦地总想把那个人挂在嘴边。” “……” “每次照镜子都能在镜子里看到那个人的脸。” “……” “不知道吧?” “嗯,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这种感觉,这种心情,这种错觉。爱情对我来说,还是一个神秘而又遥远的存在。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应该会吧。”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哦。” “找到这种感觉以后,要第一个告诉我哦!” “第一个告诉你?” “嗯,第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啊!” 猛然,突然记起的这些对话让我再次陷入了苦涩之中。 一阵空虚。 这两个人的爱情像蜘蛛网一样缠绕翻搅着我的心灵,是因为这两个珍贵的人的同时消失吗?自己似乎变得一无所有,开始惧怕明天的到来,甚至对近在咫尺的今天也感到恐惧。 “在干吗?” 南植来了。 “哦,没什么。” “你这家伙,最近怎么跟丢了魂一样,我快担心死了。” “……” 什么?我像丢了魂一样?我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以为自己和其他任何一天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可是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迷失了自我。南植的话让我感到不安。 “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 “不可能,肯定有什么事,你看起来不对劲。” “没有啊,真的没有。” “自从宰英死了以后,你就变得很奇怪。” “我有吗?” “你以为呢!我担心死了。现在我只剩下你一个朋友了,看到你这样我真是又难过又害怕。” “对不起,南植。” 虽然对南植感到抱歉,不过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看不到边际的漆黑之中做着痛苦的挣扎,为什么在生活中变得不像自己。难道说,我陷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连我自己也无法确定这理由,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 南植完全没有了消息,看来是真的生我的气了。见我整整一个月都是这副模样,他心里一定也充满了不安和忧虑。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是我。” “你总算复活了。” “嗯,我找到了。” “找到了?找什么?” “南植,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晚上见。” “啊?哦,知道了。” 我连忙开车冲了出去。 为了给自己的疑问下个结论,我必须再去一次那个地方。 我找得好艰难。为了寻找那答案,我一直挣扎探索到了现在。对于我经历过的人生和未来的日子,如果我找到的是正确答案,我可以为这成果而满足。 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我的目的地,就是他和她安息的地方, 这个我一直没能鼓起勇气再来的地方。 墓地周围长着一丛一丛的杂草,他们的家园如此凌乱让我难以忍受。我连忙动手清理,顾不得落下的颗颗汗珠。 如此美好的两个人,他们居住的环境也应该是整洁而怡人的,必须要这样。 “恩谦,书卖得很好。你这家伙,走之前倒是留给了我一样很好的礼物。” 用他的日记结集成的书非常畅销,连续占据着排行榜的前列,收入非常可观。出版这本书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钱,而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的爱情故事。当然,还有一丝奢望,期待这本书能让她重回恩谦的身边。正像期待的那样,她回来了。 她的归来终止了恩谦艰难的坚持,为他的生命画上了句号。再然后,她也追随着他离开了。 我呢?是的,我不能去追随他们。 他们两个人之间容不下任何侵犯,完全容不下。 “恩谦,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朋友,知道吗?我完全相信,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的。背叛?绝对不是,别难过。如果是背叛我一定会对你愧疚到死,可是完全不是,绝对不是背叛。向往?呼,我也不知道,也许说是向往更确切一些吧。” 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窒息、来历不明的痛楚,整整一个月我都在经受这些症状的折磨。 “我有个请求。”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最后的嘱托,我对你,最后一次。 “把耳朵堵起来,别听我下面的话,好吗?” 只有这样,我才能说得出口。 我相信你不会听的,不要听,千万不要听你朋友下面的话。 尹宰英,我站在这个女生面前。 “还记得吗?” 鼻尖有些发麻。看来我找到的答案是对的。 “你以前说过,如果我知道了要第一个告诉你。就像你第一个告诉我一样,你让我也要第一个告诉你。” 从来没想要过这种感觉。 可是…… “我也有了,不,曾经有过。” 也许以前的我总是相信,你会一直留在原地。 “早晨一睁开眼就觉得心动的感觉。”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莫名其妙地想笑。” “不厌其烦地总想把那个人挂在嘴边。” “每次照镜子都能在镜子里看到那个人的脸。” “你骗人,我从来没有过这些感觉。我总是觉得不痛快,心里憋闷。你错了。” 如果下起雨该多好,让那雨水打湿我的心。我是那么渴望着雨水的到来,可天空却异常的晴朗,晴朗得让人想发飙。也许是对我的讥讽吧。 “这些话,我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你。” 终于有了一丝畅快,这段时间心中的憋闷直到现在才终于释放了出来。 “恩谦,好了,你可以听了。幸福吗?你们找到对方了吧?在鲜花王国那宽敞的宫殿里,过得还幸福吧?那就好,我相信你。来生转世以后,我们一定要在世界上活好长好长时间,我们一起,幸福地。以后一定会再见的,现在的分别只是暂时的。金恩谦,尹宰英,我吴泽勤爱过的人,再见。” 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她死的那天才醒悟过来的初恋,我在心底为它画上了句号。 我从来没产生过要把她从恩谦身边夺走的念头,从来没有过。我对她的爱唯一的方式,就是见证他们两个人的幸福,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我深爱着的人。 我的爱太过遥远, 也许只能将它付诸天际。 toofarawa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