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盘》 第一章 不如乘势 1庄股跳水 虽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广滨市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苏震清刚从沙海南街的白天鹅宾馆宴客出来,准备赶往惊艳会休闲会所和他姐夫陈建年见面。刚刚苏震清宴请的是证监局的主管官员以及几位重量级的财经记者。苏震清是海波证券公司老总,对他来说,和主管官员、财经记者应酬吃饭,联络感情,彼此增进了解,是不可或缺的工作。 白天鹅宴席散后,几位记者本还起哄要去附近的夜总会继续娱乐。不过苏震清有要事在身,只得交代副总代陪,自己坐上那辆黑色保时捷,由司机阿福开着离去。 没多久,车停在了一幢欧陆风格的建筑前,门童及时上前拉开车门。苏震清下了车,随门口的迎宾小姐进去,一眼望去,会所内的典雅与豪气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 会所里陈列了众多中国艺术珍品、古玩以及油画,甚至还有旧时西关的卧寝系列。在恒温玻璃酒库中,两千多瓶红酒来自一百多个不同的国外著名酒庄,其中包括所有法国顶级酒庄名酿。雪茄特区供应世界顶级名牌雪茄,并备有专员导航。广滨市金融界人士很喜欢来这儿“乔事情”,边叹红酒,边呷雪茄,赏赏古玩,到了晚间九点还有菲律宾的乐队给你奏乐,隐约有点西关大少的感觉。 不一会儿,苏震清被引到了一个叫罗兰阁的房间。罗兰阁20平方米左右,其装修是采用十六世纪法国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火红色丝绒壁纸衬托着宫廷式造型的壁灯,将四周的墙面凸显得相当雍容华贵。天花板的正中,悬着一盏由上千颗小水晶组成的硕大吊灯,灯光随着颗颗水晶球的折射直泻而下,给人一种目眩神迷的幽幻之感。 苏震清走进房间后,一屁股坐到了房门右侧的大沙发上,顺手掏出了“中华”香烟,点了一支,然后半仰起头看着浮起的一缕轻烟说:“姐夫,眼下庄股跳水成了热门话题,你可要费心啊!” 2005年年中,大陆股市已处于历史性大底,可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震慑人心的,庄股跳水就是这最后的黑暗。斯大高科上月连续高台跳水还余音犹存,转眼之间以非雨音响为代表的庄股又开始了“回归之旅”,近日行情中,非雨音响封了好几个跌停,新旺实训也是长阴不止。 暑气虽在,庄股的日子却已寒气阵阵。 陈建年脸沉了下来,神情凝重:“是啊!我控盘的那个财慧传播还在苦苦支撑,眼看就快撑不住了。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请你帮忙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让我体面一点抽身。” 苏震清无奈地扔掉烟头,靠到沙发背上长叹一声:“我真搞不明白,两年前你是怎么看上财慧传播这只股票的?这个股票净资产不到一块钱,每股盈利竟有五毛多,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有什么不妥的?人家就是能赚钱,连续多年的大比例除权前后,每股收益都能保持在五角钱左右,从而能够连续填权上行。” 苏震清对这个说法很不认同,接着说道:“一家做传统媒体的公司能有这个能量?从市盈率上看不变,但是净资产收益率急剧升高,早已脱离了正常的经营常识范围。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能看出,中间定有猫腻儿,就你还拿这当幌子压上大部身家,狂拉猛炒。按你的身价,有必要用这法子赚钱吗?” “话不能这么说,财慧传播还是有卖点的……” 苏震清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卖点个屁!其实这个市场中的企业家百分百都是凡人,投资者大多都不傻,还有几个棒槌会相信这样的神话?” “我说震清,你姐夫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悠着点,给我留点面子?” 苏震清笑了笑:“姐夫,痛则不通,不痛则通。我看你是多年以来被动养成了这样的投资习惯。只因你人脉资源丰富,正好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你就积极参与,又因你钱太多,买多了,自己就成了主力。若是赶上形势大好,想不赚钱都难,现今遇到了大熊市,你的庄竟坐成了大股东。不过吃点亏也好,这次你得长点脑子。做股票,急不得的。你老想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又对内幕消息形成了依赖,天天想着送来的‘鱼’,渐渐丧失了自己‘渔’的能力,这是投资的大忌。” 陈建年压低声音说:“行了,现在你怎么说都对。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摆脱眼前这个困境?” 苏震清苦笑说:“眼前的困境大了。当初你在我的海波证券融了资,还是我顶着莫大的风险出面给你担保,不过如今我也不行了,恐怕下一步我也得对你紧缩银根。” 陈建年痛苦地摇了摇头:“唉!我本来是找你来帮忙的,没想到,你竟会在这时候掐我脖子……” 苏震清满脸无辜说:“姐夫,你别误会!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倒了,我也不好过。”思忖片刻,他继续说:“当前监管部门动作很大,你得尽快避过风头。我列出两条路给你来选:一是立刻解套,全部出手;二是改投机为投资,正式提出收购财慧传播公司。” “哼!眼下大势不振,股民又有追涨杀跌的天性,股价越高越有人追,越低越没人买。财慧传播已经从16元跌到了8元,都夭折了,可仍是交投稀少,没多少买气。我就是再杀到4块,恐怕也脱手有限,达不到全部甩清的目的。若是要我收购财慧传播公司,更不可能,我什么时候做过实业?更没玩过媒体。财慧传播真要落到我的手里,不砸才怪!” “我说姐夫,过去为点小钱你就敢豁出去玩命,当下已是生死关头,你还这么优柔寡断?” 陈建年被苏震清的这个反问堵得哑口无言,实在无可奈何,他走到酒桌边,一口闷下一杯皇家礼炮,然后发狠挤出一句:“这回,我就买一家上市公司玩玩!” 这时,苏震清嘴角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这事,你也没必要单干。我给你举荐一个人,他是媒体人出身的私募基金老板,你要能跟此人合作,你的胜算将会大增。”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阳明投资,江彬。” 2信用无价 第二天,苏震清提着资料包来到林西路中信广场阳明投资公司门口。 窗外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更显办公室里的冷清。江彬正在窗台边悠闲地修剪盆栽,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瘦男人陪着笑脸,围着他转来转去。此人曾是江彬在报社工作时的上司,现在也下海了,炒过好几年股,后又干起股评,现在是金沙投资顾问公司的老总,行里人称老蔡。 “江总,您好歹给个面子,劳您大驾,屈尊降贵,到我那小庙逛逛?”老蔡谦恭地说。 江彬淡淡地说:“蔡兄,我真的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呐!再说,你那儿又不缺能侃的股评,你那些手下个个业务熟谙,热点拿捏精准,板块切换挖掘很有深度,尤其演技特好,特会煽情,很能刺激客户做大交易量嘛。” “哎哟,您这是笑话我!就我那些手下,糊弄一下散户还行,可现在不是散户的行情呀。套了的没钱补仓,没套的也吓破了胆,基本都不做了。但我那生意还得做,客户交代我要把那几个股票鼓噪起来。眼下大势不灵,我实在没法子,只得来求您了。您在业内有声望,只要您肯说两句话,相信有不少私募会闻风而动,就是一家抢一把短线,也能把那几个股票给哄起来。” 江彬无奈地摇摇头,意有所指说:“人家信我,那是因为我信用好,不会坑人!” 老蔡满脸堆笑:“若是您能大驾光临,这车马费,我一定给足了,绝对不能亏待了您。” 江彬不屑地说:“我出门自己有车,不用拿什么车马费。我再强调一遍,金融玩的就是信用,我得爱惜我的名声。” 老蔡打躬作揖:“彬哥,您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信用无价,那几个屁钱算什么!不过,您也得兼顾一下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交情。” “老领导……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这不是着急吗!江总,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就给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估个价,要多少,我出。” “混账逻辑!”江彬暗骂一句,就懒得再搭理老蔡,专心剪枝。 苏震清走进会客厅,见江彬有客人,就坐到墙侧的沙发上等待。 老蔡受到怠慢,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江总,看来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呀?” 江彬扫了他一眼:“蔡兄,不是面子问题,我确实没空嘛。你先回去,等我有空了再说。” 老蔡声调高了起来:“你这打发叫花子呢?江彬,我告诉你,这么些年,我蔡斌可没少挺你。当年你的阳明投资草创之初,我就是你的客户了,还曾卖力帮你向大金主推介,助你尽快筹募资金,及时投入运作,以免延误行情,错过战机。不管怎么说,你江彬能有今天,我也是有大功的。怎么?现今你飞黄腾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你忘本。哼!” 江彬笑了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蔡兄,我不是不愿意帮你,我也是在观势待时。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去找你。” 苏震清观察着老蔡的举动,若有所思。江彬突然看到苏震清坐在沙发上,问:“震清,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进来,你有客人?” 江彬不得不做一下介绍:“哦,这位是老蔡,知名财经问题专家,专攻股票期货。这位是苏总,一家证券公司的掌舵人。” 老蔡忙走上前跟苏震清热情握手:“苏总您好,幸会幸会……不知,苏总在哪一家证券公司高就?” “海波……” “海波证券可是大名鼎鼎!圈里人没有不知道的。您是海波证券的老总,可不是一般的有高度,有水准。”老蔡夸张地说。 苏震清摆摆手:“过奖,过奖。” 江彬拍拍老蔡的肩膀,淡笑说:“蔡兄,我还有点事儿,你先回去。等时机成熟了,一定登门拜访。我想,应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老蔡转怒为喜:“哎哟,我的江总,您别忽悠我,您可得真去啊!” “一定,一定。” “好好,那我就不打搅了,告辞告辞!”老蔡弯腰后退,连连作揖,临走前又给苏震清送上一张名片。 3心不乱动 等老蔡走后,苏震清说:“阿彬!上次跟你提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彬明知故问:“上次?你指的是?” 苏震清不悦地说:“你跟我装蒜是不是?” 江彬干笑一声:“你每次来,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哪记得是哪个事?” “就是财慧传播那事,让你入主……” 江彬心沉下来,摆手打断了苏震清:“我说你这什么意思?成天就想放我的血。还美其名曰是‘让我入主’,你不让我掏钱,我今天就入主。交上你这朋友,不知是福是祸。” 苏震清强笑说:“阿彬,其实我也是在替你着想,我想给你拉一个大项目。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中,你一直没什么大的作为,大部资金处于空仓状态。长此以往,怎么得了?你们私募不比公募,公募再怎么没业绩也要收管理费,而私募不赚钱就是等死。你总这么空仓下去,不就等于是在等死吗?” 江彬不以为然,反问:“你读过三国吗?诸葛孔明打了一辈子仗,未曾遇到对手,临了却栽在了司马懿的手中……” 苏震清没耐心地说:“那只是罗贯中笔下的战争艺术,纸上谈兵罢了,你还当真了?” “呵呵!纸上谈兵也有深浅之分,不可一概而论。”稍加思忖,江彬又说:“司马懿最终能克死诸葛孔明,不是因为他特能打,而是因为他特能忍。司马懿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的心中容得下江河山川,任它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心不乱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喔?这就是你一直空仓的理由?” “震清,你说私募不赚钱就是等死,你太自以为是了!”江彬顿了顿,接着说:“我可以给你透个底,我这儿资金的成本,是零。打持久战,我有的是工夫,有的是耐心。” “阿彬,你别误会,我没胁迫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改善一下你目前的处境。” 江彬冷笑一声:“我的处境怎么了?我这日子过得挺好的嘛。私募的第一原则是不赔钱,其次就是跑赢大盘。近一两年大盘持续弱势下行,我只需要战略性空仓,坐着不动就能很容易做到这两条。还需要你帮忙改善什么处境?投资,比的不是谁脑子厉害,比的是谁屁股厉害。”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苏震清挪正了身子,肃然说:“我们还是仔细谈谈财慧传播的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江彬直言:“这个财慧传播,我也不是不可以做,只是它现今所处的位置,不太适合介入。况且,这个股票被你姐夫陈建年控了盘,你又想把我搅进去,不知你是何居心?” 苏震清辩解说:“阿彬,你想多了,这次不是做庄,是做实业。我那姐夫几乎把全部身家都陷进去了,前段日子又玩过了火,被证监局盯上了。迫不得已,只得考虑……” “行了,那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要我来当救火队员,帮陈建年脱危解困?” “老实说,是这么回事。你是媒体人出身,如今又掌管了这么大一家私募公司,有你介入进来,财慧传播就不会轻易走向崩溃。” 4媒体往事 送走苏震清后,江彬歪到了靠窗的太师椅上。有一道阳光从没遮蔽好的窗帘下透了进来,轻轻打在江彬脸上,像一把白光闪耀的银色长刀。江彬眯缝着眼,看着那把银刀,慢慢感受到了倦意。江彬望了一眼办公桌后的墙壁上挂的那个牌匾,上书“价值、专注、诚信”六个隶体大字,然后闭上双眼,渐渐陷入沉思。 江彬1995年中明大学新闻专业毕业,同年年中进入广滨市一家报社服务,干起实习刑事记者。在新闻这个行当里,江彬是那种知道何时出现在恰当地方的人。江彬刚入行一个月,就有一个疯狂的杀人犯冲入一家夜总会行凶,那家夜总会就紧挨着他租住公寓的那个街区。江彬比任何一个刑事记者更早到达现场,成为最早报道这起重大刑事案件的人。同时他还很快弄清楚了那杀人犯会有如此骇人举动,是因为他的女友和妹妹被同一个有钱男人泡了,于是他又追加报道,质疑那些暴富起来的人的心态。他对这个案子的报道立刻引起社会极大关注,公众议论纷纷,对90年代那批暴富起来的人的骄狂以及思想原则的缺失大加挞伐。影响实在太大,以致那些对暴发户有某种仇视心理的编辑们都嚷嚷着要江彬去为他们工作,那些编辑一致认为他有一种很强的能力——抓住公众的敏感思维神经。 后来江彬做起证券投资,他总能对市场的兴奋点有精准的把握,都是源自这段经历。 江彬本可以在刑事记者的岗位上大有作为,但一次惊险经历促使他重新思考职业方向。那天编辑让他报道一个15岁的狙击手阿凶,他正和警方在校园对峙。令人吃惊的是,阿凶事后告诉江彬,他是一个刑警的儿子,他偷了他父亲的枪,而后之所以会在校园里行凶是因为雨天和星期一的课程总令他感到沮丧。 江彬到达现场后,给编辑打了电话,告诉他此案已经有很多媒体做了大量报道。当时还是编辑的蔡斌要求他弄出点不同的东西,建议他穿过警戒线直接冲向学校,体验一下暴露在火线下是什么感觉。正当江彬左右权衡,是不是值得为一个月不到1000块的薪水成为一个发了疯的孩子的活靶时,突然一颗子弹飞过来,他身后的墙壁上立刻冒出一个很深的枪眼。 此事过后,江彬向领导多次申请调离刑事记者的岗位,他说无法承受这种压力,再这样下去会神经衰弱。江彬的执著有了效果,不久他就被调往海深市成了一名财经记者,从那开始,他接触到了股票。 1996年,由于降息导致了投资者对货币政策松动的预期,使得上证股指春节后就由552点高开于583点,从而揭开了一轮声势浩大的大牛市。那波牛市可以这样说,只要在12月前买入股票,基本都能赚钱,只是赚多赚少而已。那年,社会对股市的关注与倾心程度,与2007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到了12月份,整个股市已经进入疯狂阶段,人们都在盼着出利空消息,因为只有利空消息,才能创造逢低买入的机会。 整个1996年,江彬都在亢奋的股民当中来回穿梭,不过他自己并没拿真钱交易,他太过谨慎,患得患失,只敢在心中模拟操作。江彬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最活跃的股票上赚取小额收益。所谓“活跃的股票”就是低市盈率的股票,那时绩优概念特别热门,绩优的标志就是低市盈率,并没多少人去多想其中是否存在水分,或者这些数字是否有持续性。江彬在“心理账户”上赚了不少钱,他时常想,要是幻想等于现实该有多好! 进入1997年,江彬总算正式投入进去,因为他碰到了一个大鳄——朱焕良。 1997年的一天,江彬和一个朋友去深纺大厦的一家酒店吃饭,看到朱焕良也在那里。路过朱焕良的饭桌时,听到他很起劲儿地给别人说贵州游联的事。江彬当时就对那个朋友说:“既然老朱这么起劲儿,应该有点戏。回去看看图形,图形不坏,马上买进。” 第二天贵州游联大概涨了快10%。 受此激励,江彬几乎每天都去朱焕良常去的饭店或休闲场所蹲点儿,只要能碰到他,几乎都有不小斩获。 期间江彬发现,朱焕良对市场有本能的直觉和很好的悟性,他的见识确实是一流的。因此后在“中科系”事件中,吕梁发疯了,他始终清醒。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大陆股市受到波及逐渐走熊,不过江彬选的股票还是赚了些钱。因为江彬善于将当天的报纸头条与股票价格联系起来,从而发掘出能带来盈利的股票的能力。当他的估计正确时,就冲锋陷阵一把;当运气不佳时,就大幅削减投资。 在此过程中,江彬慢慢悟出了投资的真谛:寻找一种严格的、有章可循的方法,来应对任何带有赌博色彩的事物所具有的风险。他把看清股票背后基本面的能力和近几年从新闻工作中获得的洞察力结合起来,形成一种能让他不断赚钱,同时有效减少损失的投资哲学。 有成千上万的投资教材,大部分是鼓吹购买然后持有,强调分析股票的价值和成长性。然而少之又少的书会告诉你一种章法,用来把自己的信念和变幻莫测的市场状况融合起来,严格而有规律地重新评估和改变自己的投资组合。 江彬很想将自己的这些心得与更多人分享,那一年他确实也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他很幸运地被一家电视台的高层看中,成了财经节目的主持人。 在做主持人的那几年间,江彬接触了不少券商分析师和基金研究员,并从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业内人士做节目时的分析判断,成功率基本不会高于五成。 为什么会这样?江彬思考的结果是:不是那些专业人士水平不行,而是他们所面对的问题都是针对市场中短期行情而言的。行情周期越短,成功率就越低。况且主持人几乎每天都会问上午如何操作、下午大盘趋势会怎么走之类的问题,明显就是短视,客观上影响到了观众的心态。 基于这一认识,江彬的主持别有一番风格,在节目中,他明里暗里和那些人玩对赌。炒股玩的就是概率,既然能断定那些嘉宾的研判成功率不会高于五成,只要和那些人反着来,就有高于五成的胜算。 江彬从不跟随业内公众人物人云亦云,从不回避敏感问题,也不回避尖锐问题,总能公正、客观并从国家的宏观角度出发分析股市。江彬个人机智灵敏,总能在恰当时机说出一些“符合社会观感”的话,甚至很多不炒股票的人都喜欢看他主持的节目。他说的话不一定让多数人听得懂,但是他的语气语调,他的眼神、手势,有着强烈的感染力,很能征服观众。 江彬的超高人气让他所服务的电视台的高层心情复杂,因为在领导哲学上,他们和《围城》中的高松年颇有几分神似。主持人之于电视台,像细胞之于有机体,主持人应当倚仗电视台的地位,而不是电视台沾主持人的光。 双方心结难免,直到那次“狂悖事件”,心结最终演变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天,一个记者打电话来,说想对江彬进行一次关于主持哲学的专访,记者说这对入行不久的媒体业者有激励作用。江彬人很坦诚,显然他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而且对培养他和同行的感情大有帮助。那一刻江彬的想法太过天真,对身后的陷阱毫无所知。江彬将这些原原本本告诉了他的上司,上司同意让他接受采访。 这位记者看上去对一个新闻专业的毕业生如此钟情于证券投资十分感兴趣,两人谈了几个小时,江彬也很高兴将他的主持心得和选股哲学告诉他,并且多次提及他是如何如何“娱乐投资”。记者问了江彬几十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还有一个摄影师在一旁不停拍照。在摄影师不停地怂恿他把脚跷到桌子上时,江彬惊奇得触角都要冒出来。江彬很奇怪摄影师怎么没让他穿上长筒靴,再挽起袖子把向朋友借的镶金劳力士晾出来,那样效果会更好。 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记者说编辑让他必须问江彬赚了多少钱。江彬告诉他这与他无关。这个无赖的记者问是不是接近七位数或是一个中间的六位数。江彬再次对他说这与他无关,但他还是无休无止地问。江彬生气地告诉记者,他住在一间单间公寓里,上下班乘公交车,连计程车都很少体验,什么艺术藏品,什么夏日别墅,更是与他无关。但记者坚持问:“难道您就没有足够的钱买任何您想要的东西吗?” 江彬想当然地回答:“如果我走进一家超市,想要我所见到的任何一样东西的话,我当然买得起,不过我一直是一个知道省钱的朴素的人。” 一周后,在与人共搭出租车去上班的路上,江彬打开报纸,翻到社会版。上面登有江彬的照片,下面标题写着:“江彬说他买得起海深市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江彬差点当场晕倒,这么无耻的话是我说的吗?还不知道读到这篇报道的人会有怎样的误会呢! 到了单位江彬直接去见领导,试图解释这一切。可领导说已经向那家报社证实了,这话的的确确是江彬本人说的。接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炮轰:“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你不知道公众人物更应该谦卑吗?就算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你也不要说出来嘛。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狂妄会给你的荧幕形象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江彬以为既然领导骂出来了,什么都会过去,一切重新再来,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可没想到,上面的处理意见竟会如此令人失望。台长亲自找到江彬,建议他重新到记者的岗位上多历练历练,但编辑却说他那儿不缺记者。明摆着,就是轰江彬走人。 最终江彬离开了电视台,被迫开始着手新的生涯规划,即使后来投身私募,他也不会忘记这个教训:最成功的人最应该学会低头,不要过度炫耀自己头顶的光环。 5业绩压力 “江总,该用餐了。” 进来的是江彬的助理王欣仪,一个细腻而又机敏有才干的年轻女人。王欣仪轻轻走到江彬跟前,从保温盒中端出几样精品菜,摆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江彬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将一团一团的饭菜不停往嘴里塞,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打着节拍,下巴一上一下地发出嗒嗒的声音,吃相很不雅。 “江总,慢点吃,我们不赶时间,吃这么快,会伤胃的,况且……” “况且什么?”江彬大大咧咧地问,这时,一只螃蟹正在他的牙间被斩了首。 “呵呵!您看您这样子,还好这里没有外人……您是有身份的人,就是品位还没能跟上来……” 江彬放下筷子,接过王欣仪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嘴,笑说:“身份,那是演给外人看的。我这一个凡人,凡事随意。再说,现在正是多事之际,我没工夫讲究你刚说的那个品位。” 王欣仪略感不解地说:“这段时日,我觉得您闲适得很,还能抽出时间修剪盆栽。怎么啦?” “那都只是表象,做给外人看的。其实,我这心中已是沸水扬汤。我们自己人关起门不说假话,刚才苏震清说的话没错,私募不赚钱就是等死。我那样跟他硬拗,只是不想让他看轻我们。可是公司目前一些现实问题,我们无法遮掩,无法回避。” 私募这个行当并不如想象中好做,起码江彬两年前发信托产品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竟会如此落寞:随着市场持续下跌,当年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担心客户赎回的惶惶不安。 成立信托产品做投资,跟拿自己的钱炒股完全是两码事。当初江彬自己做投资时一旦下手就要起码拿上半年,中间有点波折也不惧怕,心态平稳,但是现在根本无法做到。 2004年初江彬成立了一只结构化信托产品,当时是他自掏腰包两个亿作为一般受益人,信托公司募集了四个多亿做优先受益人。一般受益人的概念其实就是“安全垫”,意味着如果优先受益人的本金发生亏损,则一般受益人投入的资金将作为补偿金,填补优先受益人的本金窟窿。这种设计对管理人而言,就是涨时赚得更多,跌时也会赔得更惨,风险会被成倍放大。这个杠杆在2003年时的两波蓝筹行情中让江彬挣了大钱,现今熊市持续之际却成了他的巨大包袱。 业绩压力如同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让江彬透不过气来。他给王欣仪算了一笔账:阳明投资最大的资产是研究人才,以行业平均水平而言,养一个水平不错的研究员,年薪要出到30万。公司鼎盛时期拥有顶尖投研人才18人,目前只剩下10人,但仅这方面成本至少还需要近300万。产品业绩不好,公司就没收入,自然维持不起高素质的投研团队,落实到投资上肯定吃亏。如果再算上办公室等运营成本,江彬的难处就更大了。 “那听您这话的意思,您是打算答应苏总了?” 江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我嘴上不怎么在乎,但私底下已经天人交战了很久,眼下正朝这个方向思考。不过与苏震清和陈建年的合作,绝没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还得循序渐进,小心投入,以免遭人算计,陷入被动局面。” 说完,江彬朝大门口走去,王欣仪小碎步紧跟其后。两人悄声经过公司办公区域,江彬看着眼前一片繁忙景象,不禁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必要付出的成本,但却未必总能带来效益。 那里办公桌都是紫檀做的,到处都是电话和电脑,一百平方米空间里坐着三十多个青年男女,他们边看各类证券资讯,边暗自得意,庆幸自己这么年轻就能对巨额资金的运作指手画脚。他们就是公司聘用的交易员和研究员,他们大多只是纯粹接受江彬指令行事,独立决策权限很少。即便如此,这堆人还是有着无比的优越感,这从他们看人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得出来,那种傲慢让江彬很不舒服。不过江彬心中装了事情,暂时无心及此,他匆匆赶往停车场。 路上,王欣仪关切地问:“江总,既然您已经把问题考虑得这么周全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行,这事还得问问美伦。现在我是一天不和她说话,心里就发慌。” 此话刚一出口,王欣仪的脸色大变,说话的声音明显在打颤:“萧女士只是公司的一个合伙人,您才是总经理,您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的。您又何必……” 江彬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叫停的动作:“欣仪,你知道的,要没有她,我哪会有今天!换句话说,很多事情应该向她请示,那样可以少犯很多错误。” 沉吟片刻,王欣仪喃喃问:“你爱上她了吗?” 江彬想了一会儿,轻声说:“也许是吧。” 王欣仪再也克制不住,大声说:“阿彬,你理智一点好吗?美伦和你没有交集,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社会的人。你又何必舍近求远,让大家都为难?” 舍近求远?如果说萧美伦是远,那谁是近?是你王欣仪吗?江彬冷色道:“我刚说过,我也只是一个凡人,很难做到绝对理智,此刻我只知道我需要她,仅此而已。欣仪,还是叫我江总吧,谢谢你的好意!” 第二章 私募新手 1心都碎了 江彬独自驱车去了位于玲珠区的世家公馆别墅区,萧美伦就住那儿。到了萧美伦家门口,江彬将车停好,从车里拿出她爱吃的台湾点心凤梨酥和太阳饼,随口叫了一声:“美伦,我是阿彬……” 从屋里走出来的是管家秦妈,她从江彬手中接过点心,然后无奈地说:“小姐刚出去了。” “喔,她有事吗?” 秦妈摇了摇头:“刚才我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应该又是去喝酒了。” 江彬心猛地一沉,没有多想,即刻上车向滨江西路开去。 天鹅大厦二楼的夜韵星特色酒廊,紧邻林江,如果是晚上的话,坐在酒廊的二楼,林江美景尽收眼底。那儿是萧美伦常去的地方,她喜欢一个人去那里喝酒,她和酒廊老板很熟,几乎每次都能订到包间。这次也不例外,江彬在一个离人群较远的包间找到了她,此时,她正在哭。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察觉,萧美伦特意放了一段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一阵雄壮有力的号声将狭小的空间撕割得七零八落。哭声夹杂这首曲子,烘托出了一股畅快的悲情,江彬受了触动,心都碎了。 见是江彬,萧美伦用手胡乱擦了下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事,就是突然觉得心里憋闷、孤独。” 江彬缓缓坐到她的身边,默默注视着她,萧美伦也没再说话,静静凝望着他。江彬和萧美伦早已习惯了这种共处的方式,代表快乐的大多是眼泪,沉默成了最和谐的沟通。 说来也是蹊跷,江彬和萧美伦最初就是在类似的情景中相识的。 五年前的那天晚上,江彬喝了很多酒,从一个酒吧到另一个酒吧,沿着海深市海上世界地下酒吧一条街一路喝过去。当时江彬刚从主持岗位下来,一时无所适从,无聊,寂寞,空虚。无意间江彬喝到了这条街的终点,在子夜两点多时,他跌跌撞撞又进了一个叫“菊贵坊”的酒吧里。据说那是一个高端商务人士去的地方,不过这个地界并不怎么高端。里面放的都是一些软色的音乐,什么游鸿明的《下沙》,张爱嘉的《爱的代价》,羽泉的《冷酷到底》等等。进去后才发现,其间坐着一帮三十多岁西装领带的男人和他们带来的雏儿们;也有一些来自亚非拉第三世界国家的老外在那里插科打诨;还有三四个老外围着一个戴着白色胸罩的妖娆女子跳着钢管舞。那姑娘可能是high大了,黑色的紧身皮裤包裹得曲线玲珑,而白色胸罩则好像没穿似的,在摇来晃去的诸多射灯下长发甩来甩去,力道之大简直不像是在甩头,倒像是旧时的纺织机械,马达一响,无休无止。 整个场面闹哄哄的,唯独角落里坐着一个女人还算消停,就一个劲喝着闷酒。酒吧的人越来越多,有些男人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向她那边望去。江彬下意识地坐过去,他进来只是想喝酒解闷,并不想掺和那些男男女女的破事。江彬觉得也许她跟他想法差不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好可以一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先生喝点什么?”服务生很热情地走过来。 “杰克丹尼。”江彬很自然地说出这一种酒,因为杰克丹尼是他的最爱。 起初萧美伦根本没正眼看江彬,以为眼前这人不怀好意来套近乎,可一听到“杰克丹尼”,她就来了兴趣,冷冷地说:“小子,品位还可以嘛!” 江彬调皮地打趣:“阿姨,彼此彼此。”此刻他已注意到了,她喝的酒也是杰克丹尼。 杰克丹尼是世界十大名酒之一,美国牌子,属于威士忌那一类的酒。杰克丹尼酒的酿造很费工夫,挑选最上等的玉米、黑麦及麦芽等全天然谷物,配合高山泉水酿制。采用独特的枫木过滤方法,用新烧制的美国白橡木桶储存,让酒质散发天然独特的馥郁芬芳。杰克丹尼很烈,但又清新自然,正好符合两人既求解脱又不想落入俗套的品位。 萧美伦不悦地说:“我说你这什么意思?你这么大个人,叫我‘阿姨’,我很老吗?故意调侃我是不是?” “呵!你还知道呀?我这么大个人,你叫‘小子’,我以为你很大岁数了呢。” “诡辩!”沉吟片刻,萧美伦笑了笑:“好,刚才算我失言,我赔罪,我敬你一杯。” 江彬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已经喝很多了。” “没关系。你要醉死了,我抬你回去。” 那晚两人喝了一夜的酒,全是杰克丹尼。最后都进入了幻境,江彬和萧美伦相互扶持,冲着走廊上来往的人群大喊:“还有谁喝杰克丹尼,还有谁喝杰克丹尼……” 事后萧美伦告诉他,她深爱的人即将回到他妻子身边,临别前以一杯杰克丹尼作为留念。因此她当时想,要是有谁能陪她品杰克丹尼,她就跟谁走。 不过当时没人在意他们在喊什么,人们看到的是两个口齿含糊、神态痴狂的人,一男一女,勾肩搭背,笑比哭还难看。 萧美伦不知道的是,此前江彬已经以几近绝望的态度消耗掉了大量酒精,所以最后他先醉倒下了。 萧美伦从江彬随身的证件中弄清楚了他的住址,然后开车将他送了回去。进了江彬家门,见他清醒了点,萧美伦惊奇地说:“先前酒吧灯光有点暗,现在到了亮处,我怎么看你长得那么像一个人……” 江彬不清不楚地说:“像竹野内丰对不对?嘿嘿!别人都说我和他一样酷,不,我比他酷。嘿嘿嘿嘿!” 萧美伦若有所思说:“那日本人我不认识,我就觉得你长得特像原先那个财经节目主持人江彬。” 此话一出,江彬脑中仿佛闪过一道电光,意识立刻清醒大半,心中怀有不小惊喜:“你还记得江彬?那我说我就是江彬,你会信吗?” “信。” “真的?” “江彬那么怂一个人,冒充他有什么好处?” 听了这样的话,江彬突然想笑,大笑:“聪明,太聪明了。判断非常准确。” 2合作契机 在江彬和萧美伦第二次见面之前,两人通了一周的电话。每晚八点是他们的通话时间,前三天是他打电话给她,但从第四天起,她开始主动找上他了,通话时间也从最初的三五分钟延长到半个小时甚至更长。 两个人聊了很多彼此的东西。萧美伦告诉他她仍爱着那个男人,讲了很多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于是他知道了她在午夜三点穿着拖鞋去找那个男人回家,而那个男人在国外时则乘车十多个小时去另外一个城市给她寄信,理由仅仅是那样会让她收信的日期提前三天。江彬也和萧美伦说自己还是个童子鸡,基本没什么类似的情感故事与她分享,眼下还得忙着找工作糊口。他们像朋友一样交流,任时光悄然流逝。她说话的时候,他常走神,因为他不太确定她是否存在。毕竟那个相遇的夜晚想起来不太真实,更多像是一种情绪,而不是像可以触摸得到的某个鲜活的人。 那时江彬和苏震清已经很熟了,每次看到江彬抱着电话作诚恳状时,苏震清通常会摇头叹息。苏震清说这样的姑娘很平常,很多地方可以找到,她们在白天的人群中或许还能有些呼吸的力气,但当夜幕降临,她们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就按捺不住了,她们乔装打扮,她们放浪形骸。江彬不满苏震清把萧美伦理解成那种不安分的女人,他极力替她辩解,可当他提到“萧美伦”三个字时,苏震清愣住了。他说:“广滨市富诚信托的老总也叫萧美伦,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女人,唯一不好就是酗酒。前几天来海深市办事,莫非,你碰到的是她?” “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正疑虑间,广滨市那边来了电话,说富诚信托要江彬尽快赶去应聘。此时苏震清恰好也高升了,出任广滨市海波证券主管新股发行事宜的副总,正好可以陪江彬一起去广滨市。 萧美伦决定聘用江彬与她的一项决策有关,她打算在富诚信托旗下设立一家私募基金,就是后来由江彬掌舵的阳明投资。 萧美伦出任富诚投资信托公司总经理时,只有三十出头。她雄心勃勃,一心要成为金融界出类拔萃之辈。国内关于投资信托公司的性质,一直模糊不清。它通常由地方政府的财政部门出资组成,也有的是银行下属机构,先天就有点四不像。有人说,信托投资公司的业务应该是受人之托,代人理财;也有人说,信托投资公司是金融“百货商店”,什么都敢干。后者较前者在观念上更前卫、更新锐。萧美伦完全接受后一种观点,决心将富诚信托投资公司办成广滨市的“金融百货公司”。她四面出击,涉足股票、期货、房地产、矿产投资、资金拆借……没过多久,萧美伦就迅速打开了局面,取得赫赫战绩。富诚信托投资公司由小变大,成为珠三角地区举足重轻的机构大户。 2000年大陆股市又有了点戏,萧美伦打算与时俱进,成立一个国内流行的私募基金,并将其命名为“阳明基金”。后因某些国情方面的缘由,阳明投资的资金绝大部分要靠自主募集,富诚信托转换成了合伙人的角色。 其实,成立一家私募公司并非易事,起码需要满足六个条件: 一、在某个投资领域(如股票、期货、外汇、黄金等)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最好长时间稳定盈利过; 二、制定包含资金的募集、投向、分成、风险控制等内容的说明书; 三、有一批倾心相挺的富人,适时提供相当规模的资金; 四、有完整的投研团队,密切跟踪市场的变化,及时制定交易计划和策略; 五、有一套精密严格的系统,使计划能真正执行下去; 六、因私募尚处于灰色地带,必须有能力化解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很显然,江彬那时并不完全具备这些条件。而萧美伦找江彬来主持相关工作,看中的只是他当初做主持人时的超高人气,因为草创初期,阳明投资最需要关心的不是绩效,而是金主们的资金注入。 当时在江彬脑子里就只想着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不是为客户赚钱,而是找到新的投资者,挖掘大客户。每天,江彬得给他不认识而他们也不想和他说话的人打上50个电话。人们总是把电话挂断,江彬必须不停地打,才能找到愿接电话的人。他不断地寻找打电话的合适对象,那些到处捐钱而又不是公司客户的企业家最有可能接到他的电话。 多数时候他们总会让秘书挡电话,如果江彬知道了秘书的名字,那么差不多算是接通了要找的人。因为多数做金融投资的老板对他们的秘书很差,只要能表现出任何一点儿毫无心计的善意,就能产生很好的效果。一旦成功地和他们见面,江彬就会抓住机会,批评他们的投资组合如何如何不妥,敦促他们买他建仓了的股票。离开时他手里总会多一份理财委托书,一般很少落空。 会面过后,江彬还会跑到大厦顶层,然后层层往下,挨个敲门,看有谁想和他聊聊股票。任何标有“权益”、“资产”或者“证券”的房间都是他的捕猎对象,除非有人知道如何阻止他进入办公室。尽管江彬从楼上到楼下的命中率不高,不过如果他去过那些办公室的话,至少不用再打那么多冰冷的电话。很快,金融街被他搜遍了。要有时间,江彬还会租一辆车到图书馆,看报纸上关于当地首屈一指的人物的报道。他会抄下好几十个名字,用随身带的零钱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直到约好一次会面为止。 富诚信托的声望,江彬的知名度,加上自始至终执着不懈,募资工作总算有了成效。 在他看来,成功就得有点“无赖的精神”,斯文是没法换来金主们关爱的眼神的。当然,这个观点不一定被其他人认同。 3艰难决策 国内只有公募基金才有明确的法律地位,为了做到于法有据,江彬和萧美伦通过发行证券“信托”产品,获取一条阳光通道,但这样门槛太高,限制颇多。苏震清出于和江彬的私人情谊拿出一百万参与进来,却也只是刚刚迈过最低法定门槛,蔡斌则是联合十几个过去的同事才算勉强获得与苏震清同等待遇。信托资金介入股市以后,必须分散组合投资,不能将资金集中投资于少数几只股票。这一点和公募基金是一致的,唯一的优势是,持股仓位不受限制,可以根据行情演变灵活调配。 直白点讲,私募基金就是专为富人或在业内有门路的人服务的。有讽刺意味的是,私募基金对那些不富有的人来说具有更大的意义。众多不富有的人完全受市场和公募基金支配,而公募基金只要规模能维持住,他们的管理费收入是不受影响的。私募基金不是这样:只有在你为客户赚钱的时候,才能获得报酬。私募基金只收取比银行活期利息还少得多的管理费,把盈利的20%(包括实现和未实现的盈利,不管你是否卖出了头寸)作为基金的报酬。如果你的基金赚钱,那么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如果你赔了钱,只有在为客户把亏损补齐之后才能再收管理费。这就意味,如果你在第一年赔了钱,只有在为客户把钱赚回来后才能获得报酬,如果在来年没能赚回来,你仍然没收入。在此规则之下,私募基金会被逼得资金运作既要有创造性,又要极端谨慎。因为他们不能只抱怨市场的形势不好,却照样拿佣金,就像公募基金一样。 江彬很难理解,为什么管理层只让富人从这种安排中受益,而这种规则明显会产生比公募基金更好的业绩。阳光私募让你和投资者同生共死,公募基金让你变成忙于集资和推销的奴隶。公募基金可以一连几年业绩不佳却仍赚很多钱,即便如此,他们还在拼命扩充规模,规模才是最现实的收入来源,有无盈利倒显得次要了。凭什么要这样安排?游戏不应该是这种玩法。 作为一个新手私募基金经理,江彬征得萧美伦的同意,加了一条对投资者的资金进行保护的条款:如果阳明投资的业绩降到负10%以下,就开放和解散基金。加进这一条是因为部分投资者不希望在他出师不利的情况下拿不回钱。江彬本以为这是多虑了,可不幸的事情总在人的思考范畴之外。 着实没有想到,就在江彬刚起步的时候,2000年8月最后一个星期,市场突遭重创,他也套进去了。直到那时,江彬才意识到他根本还不知道真正的基金经理该怎么做。过去做主持人的时候,他只需要在荧幕上谈一些好的投资想法,能给观众带来智力上的愉悦感就行了。到亲自掌控巨量资金时,江彬才体会到做出正确的交易决策太难了。 行情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你必须要清楚,此刻是否应该采取行动,如何行动。慢了就会贻误战机,快了又会过犹不及,适当的时机要做恰当的事情,你不可以出错,因为稍微一点失误就意味着会有一大笔钞票被市场吞噬。 阳明投资刚上路就赔了,还连累了客户跟着一起赔钱,江彬十分过意不去。但他并不打算隐瞒这一点,他明白:业绩是无法隐瞒的,要是你干得很糟糕的话,是骗不了人的。他想尽快挽回亏损,但又担心局面会因他的盲动变得更糟,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他把他的难处讲给苏震清听,到激动处,他甚至表示要撒手不管,重新去干记者。苏震清乍一听就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然后朝他咆哮:“江彬,你他妈王八蛋,好好听着,我打你是因为我要救你这嫩头青。”苏震清说话的那种语气太令人难以忍受了,江彬永远也忘不了。可是江彬不得不佩服此人的眼光,他看问题很准,看人更准,尤其难得的是,他总能知道面对什么样的麻烦最应该找什么样的人帮忙解决。他最后说:“清醒清醒,眼前的这些利空还不足以让行情彻底走坏。不过你也不能大意,快去找萧美伦,要多听她的话,多向她学,她是一个老手,她最能处理好你面对的这些问题。” 4盈利模式 那天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雨点时急时缓地击打着玻璃窗,办公室里的气氛被衬得肃静慑人。江彬穿着西尔斯蓝色西装和白衬衫,打着红领带,手里捧着沏好了的参须麦冬,心中忐忑不安地走近萧美伦的办公桌。 萧美伦很快意识到这次见面是江彬预谋策划的,她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穿西装干吗?天这么热。没人在意你的外表,现在大家只会关心你的业绩。”她接过他手里的茶,喝了一口,似乎感觉不错。 见气氛逐渐好转,江彬语带歉意地说:“这次没能有效规避风险,给阳明投资造成了不小的亏损,我很难过。”江彬以为诚恳或者坦白可以缓和紧张,他说:“其实是我经验不足,而且太过轻率,资金投入运作前没有找到适合我们的盈利模式,致使危机处置不当,进退失据。不过我会尽快纠正,我会……” 江彬说这一番话,随时准备被她截断,谁知她竟一言不发,随他说,这静默使他越说越心慌。 “阿彬,从明天起,你到我这儿来办公。阳明投资的事,我也该多费点心思了。” 江彬赶紧接上话茬,小心翼翼地问:“萧总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若有安排,在下听候调遣。” “今天我要教会你一点,真正的‘职业机构’不会去搞所谓的技术分析,它们的核心竞争力有两个:能力和资源。能力主要是融资能力。巴菲特的原理很容易掌握,但是你不可能照样实践,他可以不断追跌,你出多少他进多少,不管什么价位、有多少量。你就不能,因为他背后有保险资金,你不会有。资源主要指核心信息来源。比如居民消费品价格指数会报百分之几,什么时候报出来,你能提前多久知道,这就是资源。”萧美伦顿了顿,又说:“你说你没有找到有效的盈利模式,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摸清门道,里面学问大了,往后你要多抽时间,仔细揣摩。” 江彬唯唯诺诺地问:“您的意思是?” “我的盈利模式是与券商展开竞争,努力在那些分析师采取行动之前就预料到他们会怎么干,然后在他们的行动方向上下大注。这样,你总是有优势,你不需要持有任何闲置的头寸,并且总有退出的策略。” 江彬难免心存疑虑:“这样好是好,可是没有哪个分析师会在宣布头寸之前给你打个电话。你不可能让券商分析师提前告诉你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当然。所以你得每天打电话给几十个分析师,问问他们对股票有什么新的想法。你要找出在哪些情况下分析师们会变得更乐观,然后你把从其他人那里得来的正面消息告诉他们。你让他们互相争斗,你告诉他们有人想吃进。如果你确定他们热衷于某个题材,或者在他们告诉销售部门他们的收入预期太高或太低之前就在电话里抓住他们,你就可能有机会。但是,你不应该采取任何行动,除非你肯定能把握他们吃进或卖出的动向。” 萧美伦这席话真把江彬搅糊涂了,他搞不明白这来来去去究竟是什么意图,有什么意义。做投资的人通常都比较自负,自负的人最痛恨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江彬也不例外。 萧美伦从江彬迷离的眼神中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她直击问题的本质:“分析师做的事就是庄家做的事。分析师喜欢在背后支持某只股票,然后抬高它。在庄家开始操纵之前,你就要在低位时进入。有庄家,就意味着股价会抬高。如果大星证券是某只股票的庄家,那么这只股票有可能会一天上涨两三个点,如果南天证券是庄家,那么股票一天涨五个点以上是常有的事。你要做的,就是恰到好处地将筹码高位倒给庄家,赚庄家的钱。懂吗?散户都是‘穷人’,赚穷人的钱是发不了财的。让庄家去猎捕散户,我们要静待有利时机,猎捕庄家。” 江彬还是不太理解:“资本圈中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哪有那么大能量,知道那么多事情?” 萧美伦冷冷地说:“佣金,你只需要明白,佣金是最根本的利害关系。佣金,决定了人们告诉你什么信息,你会获取什么情报,以及你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如果你做大量和佣金挂钩的业务,分析师会给你回电话,甚至券商的投研团队都会乐于为你提供服务,你会获取很多让你长期和短期都能赚钱的情资。佣金让一切变得容易,但是除非你学会如何交易,并且不停地交易,否则那些分析师是不会把你当回事的。” 此后萧美伦动员了她业内广大的人脉,为阳明投资建立起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甚至还在某些金融机构内部发展内线,江彬时不时会接到“深喉”的电话,得到不少高价值的情资。 “一文不值你也会花高价买下,是因为你预期有一个更大的笨蛋,会出更高的价钱把它买走。投机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正确判断出有比自己更大的笨蛋。只要自己不是最大笨蛋,就是赢多赢少的问题。” 后人总爱引述凯恩斯的这段“赌经”,用以描述金融投机者们如何如何机巧。不过作为局中人,萧美伦是用积极的眼光看待这个“最大笨蛋”理论的。 “最后一笔大额买单,会将供给吸干,股价就能上涨。你的目的,就是吸纳这最后的抛盘。”这是萧美伦在操盘室最常说的一句话。当主力或庄家买卖单只个股的时候,一定会使股价向他们交易的方向移动。例如,如果你卖出数百万股五粮液的股票,在交易过程中你会使得股价下降,假设是从28元降到24元,但是一旦抛盘被消化掉,股价又会上升。你必须能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判断出这数百万股是不是最后的抛盘,如果是,你要及早将其买进,这样你的利润就来了。 这一行真正赚钱的方式就是把交易、销售和研究三者结合起来,这也是萧美伦每天做的。她会做很多佣金业务,这样她就知道在一份大的卖单中谁是最后一个买主,然后研判对方的利益动机或其他意图,做出恰当的交易决断,就像一个玩扑克牌高手知道什么时候该在一手好牌上下大注一样。 如此一来,做股票赚钱被玩成了“体力活”,要跟踪那么多股票,跟踪供给状况、需求状况,以及主力资金的想法。江彬有时会问:“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投资怎会这么烦琐,这么累人?” “你买股票就是因为你觉得它便宜吗?这是绝大多数散户的想法,那些散户总喜欢像买菜一样买股票,主观而且斤斤计较,所以才会受到市场的摆布。你要做好私募,你的格局和高度就不能局限在那个层次。懂吗?” 萧美伦的天才之处在于她根本不在乎市场下一步怎么走,她只在乎单个股票。她也不在乎股票近期会怎样,因为这是可以操纵的。她是那种非常随机应变的人,她可以在极短时间内由喜欢一只股票变为讨厌这只股票。她会在早上爱上某只网络概念股,下午就心生恶感,先是做多,然后拉高出货。如果她知道某重量级机构对某一板块改变看法的话,她极有可能在回家路上就急切地采取相应措施,以防不测。 萧美伦这一系列做法非常符合那个时代的特征,似乎那时私募都是这么运作的。如果以2001年的2245点牛熊分界线来区分新旧私募基金的话,那么一个很明显的对比就是,旧私募基金大多作风狠辣,勇于抛头露面,设计骗局不择手段,在市场上一时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并且能不顾整体市场趋势,仅通过纯粹的炒作来获取暴利。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这些私募基金一旦骗局败露,它们最后的结局都十分悲惨。 2001年后市场彻底走熊了,江彬亲眼目睹“盟友”机构一家一家倒下。劫后余生的阳明投资,无疑少了一分剽悍和浮躁,多了一分冷静和理性。江彬渐渐学会韬光养晦,低调沉稳,更多的是幕后耕耘,必要时才偶尔露峥嵘。同时江彬紧紧把握宏观经济和政策走向,恪守价值投资的理念,并把“价值、专注、诚信”六字箴言挂在墙上,时时警醒自己。 5巨资套死 漫漫熊市一熬就是五年。 资本逐利而动,不动就是等死。江彬和萧美伦不想被动等待,打算另寻投资方向。2002年楼市逐渐升温,国内部分地区炒作之风再起,萧美伦也随波逐流投入进去,她一直对自己炒作的艺术很自信。而江彬则保守一些,开始转战港股,而且专挑被低估了的内地企业的股票。那几年间,江彬赶上了港股自2003年上半年开始的大牛市,其掌舵的阳明投资发展非常迅猛。萧美伦就不太如意,虽然炒楼炒地也有不少斩获,但2004年的一轮宏观调控让富诚信托受伤很重。 回想起来,那一次萧美伦败走麦城,是从买入沙金市那块地皮开始的。她有一位广东籍的同学,叫杜正胜,在海深市一家信用社当主任。他把萧美伦带到沙金市,想让她亲眼目睹炒地皮的热潮。 有消息说美国将在沙金市投资建设一座世界级汽车城,规模居亚洲之首。一时间,各地投资者蜂拥而至,沙金市成了全国瞩目的投资热点。地价闻风而动,在一轮轮炒作中扶摇直上。当地农民只要拥有一块宅基地,即可迅速成为百万富翁。萧美伦不禁眼热心动,经杜正胜介绍,她与沙金市天鹏房地产开发公司签约,投资一个亿,参与一系列房地产开发项目。不久,他们在汽车城旁买下一块近四百亩的土地,期盼美国佬到来之后能以高价出手。然而传言始终没有兑现,中央产经高层却开始了宏观调控。一个接一个强有力的调控措施出台,过热的经济骤然降温,沙金市地价如脱了线的风筝,飘摇下坠。富诚信托巨资被那块地套死,解套遥遥无期。 2005年初,天鹏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蔡其昌失踪,也许因为他欠了银行巨额贷款无法归还,一走了之。两个月前,萧美伦闻知法院要拍卖天鹏房地产公司的资产,因而带上江彬匆匆赶往沙金市,希望分得一些残汤剩羹。 应该说:高速扩张、忽略风险,是富诚信托的致命伤。萧美伦内心充满自责,却又无可奈何。她开始怀疑自己:当总经理,做女强人,是否整个儿都错了?是否女人本就不该这么逞强? 到达沙金市,天正下着毛毛细雨。杜正胜开车到机场来接,一路上不住地讲述案子的进展情况。 “资产拍卖很不顺利,沙金市有许多房子已经跌到建筑成本价之下,但仍无人问津。尤其那块四百亩的土地,当初六十万一亩买下,现在六万一亩也卖不出去。更要命的是,国土局不久会将这块荒弃多年的土地收回去……” 萧美伦越听心越凉,干脆把话题岔开。她说:“你别把我拉到宾馆,先到街上兜兜风,让我看看沙金市的街景。” 雨中沙金市,给人一种凄冷的感觉。马路两边的楼房空空荡荡,大多早已无人居住。有些建筑物中途停工,红砖裸露,水泥柱兀立,满眼只见败象种种,令人寒心。大道依然宽阔,水泥路面却已残破不堪,轿车在坑坑洼洼中颠簸前行…… 沙金市是由一个几千人的小镇,迅速扩展为拥有数十万人口的中型城市的,奇迹般地屹立在大亚湾畔。无数人揣着金钱、带着梦想从四面八方奔来,投资、开发、建设……火热的激情将这片土地烧得烫脚。处处莺歌燕舞、处处灯红酒绿,富翁竹笋似的一夜之间从地下钻出,谁都认为发财是一件近在咫尺、一蹴可就的平凡事件。现在想来,真是一场大梦。梦醒时分,难免凄凉惆怅。 曾经,这里炒地皮最盛行。你只要有红线图、建筑许可证,哪怕只是张复印件,就可以寻找下家,出卖一块从不属于你的地皮。人人都在干这一行,开药店的江湖郎中给病人号脉,会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红线图,莫名其妙问病人想不想买一块地?马路旁的烟杂店,挂着醒目的招牌:本店出售大量地皮,欢迎洽谈。投机土地的疯狂令人发笑。人人推波助澜,地价直线上升。三倍、五倍、十倍、二十倍,闻风就涨,似乎永无止境。 那一刻,江彬心中还装了一件事,财慧传播。上市公司财慧传播总部就在沙金市。此前苏震清曾向他提过介入财慧传播股票运作的事,江彬一直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明确拒绝,他想多给自己留一点思考的时间。财慧传播是做传统媒体生意的,旗下的林江都市报在珠三角地区有一定影响力,广告收入还算可观。后来财慧传播又花大钱办了一份《林江商潮》杂志,境况却是不佳,始终无法在同类杂志中脱颖而出,使得最后市场反被压缩到沙金市区一地。江彬看到沙金市市区满街都是“租、售、让”的标语,知道这里经商环境不好,《林江商潮》杂志的广告收入自然也不怎么样。由此,江彬断定:《林江商潮》杂志是拖累财慧传播业绩的关键因素。 江彬和萧美伦两人各自装着心事,路上也没怎么说话。轿车驶到城外,在萧美伦买的那块地旁停下。 萧美伦下了车,冒着牛毛细雨伫立田头,眺望眼前这块使她梦萦魂牵的土地。地里长满荒草,那一根根烂木残枝在风中摇头摆尾,嚣张至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尚未完工的立交桥,凄凉地兀立在空荡的田野上。据说这一带是汽车城的中心,人们担心交通过于拥挤,而设计、建设了这一座桥。细雨薄雾笼罩之下,愚蠢,荒谬,都是盲从和躁动的代价。 “这片土地沉淀了多少真金白银啊!折腾,都在折腾,胡乱折腾!”萧美伦回到车内,无限感慨地说。 “起码有十二个银行行长在这里栽了跟头,把乌纱帽弄丢了。我还不算在内,我只是一个被免职的小小的信用社主任。”沉默一会儿,杜正胜内疚地说:“我把你从广滨市拖来,真害苦你了!” “别说了,这也不能全怪哪一个人。熙熙攘攘,随波逐流,又有谁能克制得住?都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次日一早,萧美伦就赶到了法院。艰难的斗争开始了,一大群债权人明争暗夺,仿佛狼群在抢一根仅剩的骨头。幸而杜正胜还有些路子,帮她左右斡旋,总算让她在汽车城那块土地上争得了较大的权益。然而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愿捧在手中。 与国土局打交道更麻烦。萧美伦在沙金市住了几天,日日请客吃饭,在各级官员中打通关节。杜正胜甚至安排她与市委书记见了一面,让她有机会慷慨陈词,据理力争,以便引起沙金市最高领导层的重视。 问题终于解决了。国土局答应在收回土地的同时,支付一笔补偿会。可是补偿金少得可怜,每亩只有三千元。不过有胜于无,萧美伦赶紧办妥一切手续。当她拿到一百五十万元的支票时,差点当场落泪。她很激动,总算要回一点钱来。她也很痛心,来时带着一张一亿元的支票,等了几年,却换回了一张一百五十万元的支票。 坐在归途的飞机上,萧美伦觉得疲劳掏空了她的整个身体。这是心的疲劳,无比难受。 女人遇到强大的压力,她的情感就会变得格外脆弱。 萧美伦忍不住伏到江彬怀中,用一本杂志遮住自己的脸,无声饮泣。 当初江彬无处可去时,碰到了她。现今萧美伦心力交瘁之际,只剩他在身边…… 6信用问题 曲子停了,萧美伦先打破沉寂:“阿彬,又碰到什么麻烦了?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你现在岁数不小了,遇事你自己要临机决断,不必事事向我请示。再说,我已不是你老板了,无权过多插手阳明投资的事。”说完,萧美伦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下了一大口红酒。 江彬忽然觉得开口说话是件很困难的事,所有的话题好像都不翼而飞。他口渴得厉害,从果盘里拿起一块西瓜,低下头吃起来。萧美伦忍不住“扑哧”一笑,江彬放下西瓜,也笑了:“你笑我啃西瓜的样子很难看,是吗?” “嗯。你总这样,吃东西像一个孩子……” 萧美伦继续埋头喝酒,很投入地喝。江彬看到桌上已经有几个空瓶了,知道她喝多了,但又不忍劝阻她,干脆也投入进去:“美伦,我陪你喝,不,是我喝,你看着,对,你光看着就行。桌上的酒,只够我一个人喝的。” 苏震清曾对江彬半开玩笑说,陪女人喝酒,十分酒量只能用足六分,千万不能喝醉。因为女人本身就是酒,在酒气微曛中,流溢在杯盏之间的女人香,让男人心醉。不过江彬当即驳斥他,说他这样太策略、太算计。江彬每次陪萧美伦喝酒都是全心投入,他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是想喝掉她手中的酒,这样或许能减轻酒精对她的伤害,所以几乎每次都是江彬先醉倒。 萧美伦果然没有再喝了,她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然后将酒在精致的水晶杯中装很少一点点,边摇晃杯中的冰块,边用迷惘的眼神看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懒洋洋、焦点涣散的姿态,有一种独特的妩媚。 此刻江彬越发不胜酒力,躺到了沙发上,眼神迷离地望着她向他缓缓贴近。美伦搂着他的脖子,他感觉她细柔的长发垂了下来,从他的脖颈进了他的衣服,摩挲着他的身体,软软的,有点痒,但很舒服。 美伦贴着他的耳朵:“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头有点晕?”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她呼吸时鼻翼微微张开收拢。他看着她的眼眶里渐渐盛满笑意,从嘴唇边堆积,直绽放到整张脸上。 喝完酒后江彬和萧美伦在马路上漫步。他们默默走着,无言地交流着人生的感悟。 是萧美伦首先打破沉默,她一偏头,口气略有点冷:“你找我,是为财慧传播那事,对吗?” “是的。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和陈建年合作,只是担心他的信用问题。他欠了我两千万,都两年了,至今未还。苏震清还一再为他担保,让我放心。要是陈建年真这么让人放心,他的海波证券为什么不……” 萧美伦见江彬这般着急为难,心头不由一热,悠然笑说:“你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萧美伦的住处,二人站住脚。萧美伦笑了笑:“送佛送到西天,进去坐一会儿吧?” 江彬摇了摇头:“改日吧,今天太晚了。” 萧美伦刚要去开门,又像忘了什么似的急匆匆跑出来。江彬依然在水泥甬道站着,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萧美伦跑到他面前,向他递过一张支票:“这是苏震清让我转交给你的,两千万,说是他姐夫抛掉一批股票回笼的资金。” 江彬又惊又喜:“震清也真是的,怎么都找到你那儿去了?” 萧美伦肃然说:“阿彬,有些事情你要考虑清楚。就像这笔钱,陈建年可以还,可以不还。他可以还给你,也可以还给苏震清……他欠你的钱,别人也欠他的钱。金融界的事情很复杂,谁也没本事一刀砍出个是非来!” 江彬沉默许久,点了下头:“我懂你的意思。谢谢你!”说完这话,他就转身走了。 萧美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阴间,嗓子哽咽起来…… 第三章 有情无累 1非常私募 “每个人每天都会与不计其数的人擦肩而过,有的会成为知己,有的就成了陌路。”一想起王家卫在《堕落天使》中的这句话,江彬就唏嘘不已。金城武夜半无人给猪按摩的场景在多年以后让他再看见时,那昏暗摇拽的灯光,那落寞孤寂的眼神,一下子让他的思绪回到那黑暗的房间,正在悄然流淌的音乐,顺着天花板默默上扬的烟雾,凌晨疯长的情绪。 《庄子》中有一个庄周梦蝴蝶的故事,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快活地飞着,突然一觉醒来,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近来江彬就有这种感觉,有时梦见自己在操盘室苦战,一觉醒来,才知是梦;有时明明是在操盘室做盘,却感觉是在做梦。 夜深人静时,江彬总感觉意识里空洞洞的,拔剑四顾心茫然,不知路在何方。金融市场万般凶险,私募恰恰徘徊在风险与诱惑之间,极力在克制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与贪婪,以防稍有不慎,铸成大错。 这边江彬还在静夜深思,那边陈建年却已是躁动不安。陈建年给江彬来了一个电话。 八年前陈建年还是沙金市炙手可热的副市长,那时他是当地大型国企老总们巴结的热门人物,因为他主管的是招商引资和推动当地企业上市的工作。 一部分政府官员和企业领导看到了股票的巨大利益。不过中国经济是有计划的,有计划就有指标,有指标就有争夺战,于是不少政府官员和企业领导不同程度地卷入了上市指标争夺战。最终陈建年将上市指标给了财慧传播,因为其老总庄瑞雄通过私密账户给他划了五百万原始股,同时他还笑纳了保荐机构送的一枚20克拉的大钻戒。 事后陈建年把招股书给苏震清看,苏震清是内行,见公司过去三年的财务报表,有几组非常漂亮的数据:公司的销售额和净利润每年都以超过30%的速度增长,而且每年的净利润都100%的分红给股东。仅从数据上看,财慧传播是一家快速成长的企业。然而苏震清就销售、成本和利润三个点一问陈建年,就出现了另一幅画面。公司的销售额中充满了水分,销售订单一半以上不是来自客户,而是母公司伪造的。 原来母公司下单后,就安排一笔周转资金以销售额的形式进入公司。这样,销售额就被做大了。销售额做大后,成本依旧,公司的税前利润就做大了。可是所得税呢?要交税就抬高了做假账的成本。妙的是公司的所得税不用交了,因为公司申请到了高新技术企业称号,所得税享受5年免5年减半的待遇。卖报纸搞印刷的企业就这样被做成了高新技术企业。每年财慧传播税后利润100%用来分红,这构成了整个假账游戏另外一个关键。公司上市前,母公司是它唯一的股东,税后利润100%分红,等于这笔钱全部又回到了母公司手中,成为下一年再做大销售额所需的周转资金。整笔周转资金在公司内走了一圈,最后以分红的方式出来,然后再进入公司,再出来,如此循环往复,公司的账目也就相当壮观了。 苏震清知道这样操作是违规的,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能看出来。但陈建年心疼那一枚20克拉的大钻戒,迟迟不肯放手,后来只得痛吃苦果。 被“双规”后,陈建年身心如同进了发酵池,继续他人生的发酵。纪委派出的调查组对他不断审讯,但他始终什么都不说。那一枚20克拉的大钻戒价值百万,足够给他定罪了的,调查小组后以那枚钻戒作为受贿的证据交由检察院对他起诉。就在检察院准备起诉时,一个懂得打假的检察官发现那枚钻戒是个假货,其真实价值还不到1000块。他的受贿罪名因此无法成立,其“双规”随即被撤销,整件事情充满了传奇,陈建年自由了。 自由往往就意味着无依无靠。经过一年多的风风雨雨,陈建年已不可能官复原职了。这次折腾过后,陈建年已被发酵成一个新人。他意识到因为他的坚强不屈而未受牵连的官员各个明哲保身,并未如他当初预想的那样对他进行拯救和安排。上级想让他去人大或政协挂个职,被他婉言谢绝,他对官场已是心灰意冷。 尽管没了从前权力的依靠,但也少了权力的羁绊。另一种自由度反而较从前大增。陈建年有更多时间考虑下一步谋生的手段,想来想去,他想到了炒股,因为这既和他原来的工作有关,也是他一直努力钻研的领域。再说,那500万股财慧传播也必须处理。 还没等陈建年想好下一步,轰轰烈烈的“5?19”行情引爆了,科技股带头暴涨,而财慧传播恰恰又有这方面题材,涨得一发不可收拾。凭长期在政府工作的经验,陈建年知道中国股市基本是一个政策市,大的机会由政策驱动,行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一定要见好就收。陈建年果断将手中的500万股全部抛掉,套现近两个亿。如果说被“双规”是飞来横祸,那么这个疯牛行情就是天降横财。就在陈建年抛货后,财慧传播果然开始下跌,他卖出了该股的一个历史最高价。 有了这两个亿之后,陈建年从事股票投资的信心大增,他准备在这一行做大,让生命再创一次辉煌。他广泛联络以前的各种关系筹集资金,幸运的是他总共筹集到七亿资金,用这笔钱,他成立了一个国内流行的私募基金,并将其命名为“建年基金”。 陈建年的盈利模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凭借过去在政府的背景,专在各级政府部门收买内线,靠套内幕消息炒作;二是狙击已上市的公司,先锁定一批经营不佳的上市公司,然后在市场上慢慢收集股票,等筹码收集完成后,再去找主管的政府官员,用包括金钱在内的各种手段将其搞定,让他们公开表态支持其收购行为。到了这个阶段,他进可攻,退可守,既可将公司收购,又可凭借收购公司的烟幕故意将有关消息让权威人士证实,等市场对这家公司充满憧憬而抢购股票时,逐步出货套现。 陈建年的这种运作模式非常成功,到2001年年底,他的七亿资金就增值到了十亿,以后他吸引了更多的机构资金,就连一些在股市上圈到大钱的上市公司也将资金交给他管理,最鼎盛时,他的私募基金膨胀到了二十亿的规模,成为当时叱咤风云的私募基金老总。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陈建年后因过于迷信这种“盈利模式”,完全不顾市场大趋势的牛熊转变,以为只要资金雄厚就能任何时候玩转任何股票。人强,命强,不如形势强,因为形势比人强。如今他大部身家深陷死庄股财慧传播,做庄做成了大股东,不得不放下身段向江彬和苏震清求救。 2不再被动 江彬很不耐烦地拽起了电话:“我说建年老兄,有事不能明天说吗?你看这都半夜几点了……” “阿彬,我心里装着事,大事,不吐不快!现在就想见你,怎么,我老陈的面子,你不会不给吧?” 江彬干笑一声:“既是陈大老板有约,我怎么敢不遵命呢?” 说完,江彬立马开车到沙海大街上一家叫“琼楼玉宇”的娱乐场所与陈建年会面。那是一座不夜城,愈夜愈热闹。此时早已订不到包间了,江彬和陈建年只得坐到一个临街的角落里。陈建年单刀直入:“那两千万你拿到了吧?” “对,美伦已经交给我了。你也真是的,直接给我就是了,你让震清去找美伦,绕一大圈,既烦琐又扰民,何必呢?” 陈建年一边喝酒,一边斜着眼睛看他:“不这样,能有现在这个效果?嘿嘿!一个是你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你的红颜知己,我这么费心思拜托他们出面,也是为了表明我请你出山的诚意。” 江彬无奈地笑了笑:“你都这样了,看来,财慧传播那事,我还真得出点力了。” 陈建年直接问:“那你对财慧传播怎么看?” 江彬毫不遮掩:“危险,不,确切地说是危如累卵。” “真有这么严重?” “有多严重,你不比我清楚?我先站在一般市场人士的立场上给你分析一下。眼下财慧传播有两个明显特征:一是持股太过集中,二是业绩与股价不匹配。人均持股过高,股东户数持续减少,若是大势还行,这肯定是利好,说明股票受到资金追捧。可在当下,只能说明股票的控盘风险越来越大,见顶转折的可能性极高。至于股票的估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水分很大,一家做传统媒体的公司,是什么业务让它有如此之高的利润率?业绩与股价的匹配严重脱离了经营常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股价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当前庄股跳水跳得厉害,有的已渐趋崩溃之势,我看,财慧传播也撑不了太久了。” “这些我不是不知道。嗨!都怪我当初犯糊涂,做了这个歪庄。” “陈总,可能你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稍加思忖,江彬又说:“我不是说你不该做这庄,做庄是私募永恒的盈利模式,你没有错。再说我们国家这个股市,本来就是政策市、资金市,是靠银子堆起来的,你不做庄,我不做庄,大家规规矩矩,这个市场永远都是死水一潭。我只是说,做庄要讲艺术,要讲道理,甚至要讲道义。做庄也有善恶之分,你要能让好的上市公司价值不被埋没,让跟庄的投资大众都能赚钱,就是善庄,倘若纯粹就是操纵股价,那就和偷人钱包一样,是玩不长的。” 陈建年脸一沉:“你的意思是说,我陈建年做庄不善,操弄股价,恶有恶报?” 江彬连连摆手:“你看,又想偏了不是。问题的关键是,你控盘的财慧传播表现太不寻常。近两年来大幅炒作,翻了一番乃至数番。筹码高度集中,成交稀少,暴跌中能水落石出,异常抗跌。连年送股填权,股价看似平稳,实为险峰高耸。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眼下大环境也不好,如果风险和盈利明显不成比例,谁还敢玩这只股票?造成如今这种被动局面,一点都不奇怪。” 江彬这套说法着实令人不太乐观。出人意料的是,陈建年竟两眼放光地说:“不晓得是怎么搞的,原先一提起财慧传播的事我就烦透了,现今我反倒是越挫越勇。阿彬,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被动死扛下去了,我要积极运作,有所作为。是吧?” “不知陈总有何高招?”江彬有些犯糊涂了。 陈建年两只眼睛从玻璃镜片后面盯住江彬,久久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江彬被他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陈建年才慢吞吞地说:“阿彬,我仔细一琢磨,发现我现在会这么被动,都是因为我的观念不对。过去炒股,我就知道吸筹、拉抬、洗盘,最后拉高出货。都是些过时了的土法子,不能与时俱进,适应当前新局面。” “哦,陈总是想?” “股票并不只是低吸高抛而已,那样格局太小,太小家子气了。就说这个财慧传播,压根就不应该只被当成一件投机工具。从高处看,从大处看,我们应该把它当成一个资本运作平台,是用来做大生意的……” 江彬听出了点味,他直言不讳地说:“理倒是这个理,但真要动起来,得掏钱啊。呵呵!别怪我话太直,你无非就是想把我绑上你的战车。是不是?” 陈建年诡秘一笑:“阿彬老弟,你看你这,张口闭口就是一个钱字,俗气!精诚合作才是无价之宝,只要我们兄弟联手,就没办不成的事。” 正说话间,两位小姐像幽灵一样飘过来,说是想讨一杯酒喝。陈建年一面笑哈哈地为小姐斟酒,一面提到那2000万的事:“你知道那2000万我是怎么弄来的?我向你透个底,是我让震清用海波证券自营资金接了部分财慧传播股票。当然,我也不会让他吃亏,我向他的投研部门付了200万的咨询费。这样除去建仓成本、交易费用还有资金利息,一来一去,我还赚了好几百万。这不,我就把欠你的钱还上了。” 那两位小姐见江彬和陈建年这么大的口气,眼珠子都红了,往两人怀里一个劲猛扎。其中一位还将江彬的杯中酒喝干,亲嘴似的咂着玻璃杯沿。江彬见状,心底一股火气腾地蹿起,朝那两位小姐瞪大眼睛:“给了杯酒喝就行了,怎么还死赖着不走?” 小姐们受了惊,灰溜溜地离去。陈建年笑着朝他直摇头:“好狠,你怎么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呸!” 陈建年故意把话扯开:“你都三十多了,竟还这么把持得住,奇迹,奇迹。不知萧美伦知道了,会怎么想?嘿嘿!” “行行行,还是说你那正事。” “我看,正事也谈得差不多了,不如你先表个态,让我心里有底。” 江彬仍很谨慎:“这不是件小事,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这样,我想亲自去财慧传播看看,你帮我联系一下。” 陈建年很爽快:“行,这事我来安排。” 3琢磨不透 告辞陈建年时,天已经大亮了,江彬迷迷糊糊开车去公司,到了,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末。江彬以为公司应该没人,可一到大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了笑声,他很快听出来是苏震清和王欣仪。 王欣仪轻笑说:“我们江总什么都好,就是人太邋遢。你瞧,他的私人物品堆得到处都是。” “这没什么,你们江总心中装着大事,这些琐碎小事,他也顾不过来。” 顿了一小会儿,苏震清问:“桌上那是一叠什么东西?” “书稿,是我刚帮他整理出来的。江总打算出一本书,就是一直抽不出空,我就模仿他的文路,再结合他平日里的言论,整理出了这些稿子。” 苏震清惊奇地问:“这也能行?” “别人当然不行,换上我就没问题了。‘文以载道’文字只是载体,‘道’才是灵魂。我跟江总的日子不短了,他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我太清楚了。只有我能领会他的交易哲学,这点,我很自信。” “金融市场变幻万千,这个谁都掌控不了。江彬的想法也会经常是变来变去。” “可是我听江总说过,一个成熟的操盘者,他的交易哲学一定是有序的、一贯的,他的行为大多是可以预测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能最大程度理解他的思想原则,领悟他的操作手法。” 苏震清笑了笑:“有点意思。呵呵!看来,你倒挺会琢磨他的。” 江彬却琢磨不透王欣仪,她似乎是由几个女人构成的。自从来到阳明投资,她冷静、干练,做事处处得体。有些具体事情江彬没工夫管,都会交给王欣仪办。比如会计、出纳都是王欣仪从人才市场招来的,个个让江彬满意。招来了,她还管,职员都怕她。公司大事小事几乎不用江彬开口,她都让手下的人干了。要在别的公司,她当一个副总都没问题。 运了会神,江彬走进公司大厅,故意揶揄说:“今天周末,怎么,都不老实待在家里,跑到公司说我坏话来了!” 苏震清佯怒说:“开玩笑,你这儿有宝哇!今早途经此处,我正好有工夫,就跑上来坐坐。还遭你猜忌了!不欢迎,我现在就走。” 江彬笑说:“你看你这,真不经逗!” 江彬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又往下看,路上行人、车辆格外渺小,匆匆奔走如虫似蚁。江彬怀抱双臂伫立窗前,居高临下凝视这幅图景,体验着一种超越感。 王欣仪想得很周到:“朋友见面,得喝点酒才对。柜里还有半瓶杰克丹尼,我去拿。对了,我再下去买点熟食,好下酒。” 望着王欣仪忙进忙出的身影,苏震清意味深长地说:“你这助理对你这么用心,看着我都感动,你可别让人家失望。” 江彬叹了一声:“欣仪的好,我不会看不见,但是我得公私分明,办公室里是谈不得感情的。”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只有萧美伦,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别老这么一根筋,在一棵树上吊死。我比你年长十岁,见的世面比你多。像萧美伦这种女人,经历得多,把世间的事看得透。现实,决不会把什么情呀爱的太当回事。我劝你多珍惜眼前的,别犯糊涂。” 江彬淡淡地说:“震清,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感情的事就得随心、随意,我不想这里面掺杂太多算计。有时我在想,就算我和美伦希望不大,也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选择欣仪,况且这样,对欣仪也不公平。” 送走了苏震清,再回办公室时,江彬看到王欣仪一个人站在窗口默默垂泪,那股哀伤令他隐隐有些心酸。很明显,刚才王欣仪听到了他的谈话。江彬本想上前解释,宽慰,可又不知如何开口。沉吟片刻,江彬觉得她听到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都摊开了,免得以后再生误会。 4一层隔阂 五年前江彬刚认识王欣仪时,她还只是一名念财经专业的大四学生。那一天,江彬的车在一个路口把一个姑娘撞了,还好姑娘伤得不重。江彬送姑娘去医院处理完伤,又送姑娘回家。到了她家,姑娘家境贫寒得让他很吃惊,只有一个奶奶。同时也让江彬对这位始终默默无言、纤柔文静的姑娘产生了巨大的同情和好感。他到附近银行,提了五万块钱现金交给了姑娘。没想到,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姑娘扑通跪在了地上……后来他知道了,姑娘叫王欣仪,自幼双亲亡故,是奶奶把她抚养长大的。那次车祸是她有意制造的,目的竟是为了给患糖尿病的奶奶讹一笔看病住院的费用。 过了一段时日,江彬又在一次由熟识的香港商人林信义筹办的“环保概念住宅博览会”上碰到了她,当时江彬作为赞助方应邀出席,王欣仪则临时做了会展模特。 开幕当天,展览会现场超乎寻常的火爆,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 王欣仪觉得那身衣服实在不合体,穿着难受。所谓的模特装,其实只是几缕少得不能再少的衣料。 “别动,别动,这样子好!哈哈……”一个中年男人发出猥亵的笑声。 王欣仪一慌张,在挪动身体的时候,肩上那根细细的吊带突然滑落下来,立刻露出大半个胸。她顿时惊慌失措,满脸绯红,急忙转过身去,把滑落的吊带拉起来。 “转过去干什么?你这小姐怎么这么不敬业?”那个中年男人的无礼引来一阵骚动。 尽管王欣仪在心里千百遍地痛骂那个男人,却又无可奈何,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转过身来,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意。 “还没拍够呢?”那个男人竟然把手伸过来,要拉下王欣仪身上那根刚被拉起来的吊带。 王欣仪早有准备,轻轻一闪,躲开那只脏手。 “这位先生,感谢您对这次会展的支持。在这里,我代表主办方问候您和您的太太。对了,您的太太今天没来吧?”王欣仪强作镇定,把那个男人揶揄了一番。 这个时候,周围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那个男人面子挂不住,匆匆走开。 好险!王欣仪暗自庆幸。 可才消停一小会儿,又一个青年男人用dv朝王欣仪身上拍去,拍摄角度越来越猥琐,镜头越来越近,从她的后背、屁股、大腿、小腿转到脸部、胸部、腰部,无一遗漏,并且多次拍、反复拍。 “这位先生,不可以太过分,不然,我就叫保安了!”王欣仪愤然说。 青年男人自觉无趣,转身走了。 江彬暗想:这个姑娘有点意思!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在了眼里,这个姑娘不屈不挠,不卑不亢,讲原则又不缺智慧,确实不简单! 在会展第二个展览日的晚上,王欣仪被要求出席一个联谊聚餐。 饭局晚上八点开始,会展模特被安排提前入场,江彬破例提前就座,就坐在王欣仪对面。江彬知道这类饭局往往都是是非之地,就怕她会吃亏。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到齐,大部分是男的,也有几个带着女伴。酒席开始,几位看似相貌斯文、举止文雅的男人不停地劝王欣仪喝酒。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那几个男人仍不尽兴,又提出要去唱歌,还一定要王欣仪作陪。江彬不好驳人家面子,只得跟着去唱歌。 在包厢内,那帮人先前喝了不少酒,却还要继续喝。因受了酒精激励,他们撕下面具,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趁着包厢内灯光昏暗又十分吵闹,一个男人竟紧紧贴上王欣仪,借吵闹为由把满口臭气的嘴贴在她耳边说话,阵阵腥臭让她十分厌恶。男人见王欣仪没有躲闪,居然用手绕过她的背后,一点点向她的前胸探索。王欣仪的反抗激起男人更大的兽欲,他抓住了她的双手,身体不断往她身上压,还死死抵住她的双腿,并想拉开她的衣服。乱抓乱扯之下,王欣仪原本单薄的衣服更加凌乱不堪。 “江总,救救我!”王欣仪朝江彬方向大叫一声。 “江总是什么人,怎会管你?”那个男人无所谓地说。 “江总是我的男朋友。”王欣仪大声说。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江彬的脸一阵煞白。 “误会!误会!”那个男人赶紧起来,尴尬一笑,就离席而去。 活动很快结束,王欣仪却不肯走,最后只剩下江彬和她两个人。王欣仪伏到了江彬怀中,只顾大哭不止。江彬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说着说着,就说到要给她在阳明投资安排一个职位。 不久王欣仪成了江彬身边的人,她一身白领丽人打扮,工作干练。王欣仪确实很得力,但是江彬总觉得和她之间有那么一层隔阂,她的眼睛并不光亮,经常失神,也许其间包含有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5有梦最美 既然这边已经坦白,和美伦那边就不能再模模糊糊的了,江彬决定向她表明自己的感情。 《梦中》——铁的玫瑰情结 我问你邮箱地址的时候 是不是有一丝发抖的颤音 呵呵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坐在电脑前怔怔地呆了半晌 回过神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好笑真是好笑 今天的天气不错 有阳光 有闲暇 还有一点心如止水的平静 我现在的举动似乎有些冒昧 这种情绪让我自己时常受困 其实不该是这样的 全是我的原因 这段时间几乎已经习惯了与破晓邂逅 与清晨的清冷擦肩 人变得有些麻木了 可是我又不能自已 活着都是为了好的生活 做投资的尤其应该记住这点 所以我要把心放慢 放下那些红的、绿的纠葛 去想我喜欢想的人或事 于是此刻 我不由自主首先想到了你 生活中的一些东西 都有面纱存在 它们设置重重障碍 我们心有余悸战战兢兢 在所有的是非因果都已经烟消云散的时候 五年前的那次偶遇 恍若仍在梦中 那是梦吗 呵呵 有时觉得 活在梦中真好 有梦最美 希望相随 江彬写下这一首诗,用手机发给了美伦,然后静静等待回复。 等了好大一会儿,那边没有回音,江彬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后又干脆歪到了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他不住想:是不是应该邀她出来仔细谈一谈,或者干脆跑到她家门口发呆,以示诚意?正踌躇间,那边有了回音,江彬急切地坐起来,捧起手机,打开一看,只回了一个字:“嗯!” 此刻江彬心中五味杂陈,不知美伦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她很珍重这段感情,需要时间郑重思考;也许她压根就不屑于此,只想随便敷衍一下;也许她在等待自己更明确的信号,更积极的作为;也许她认为和自己只有商业关系,公私分明,其间不要掺杂感情因素…… 似乎都是,似乎又都不是。琢磨不透,伤神! 到了晚间,江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言的孤独,意识好像在向一个深渊滑去,速度极快,势不可挡。挣扎,反抗,全是徒劳。江彬试图舒缓一下情绪,于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夜韵星酒廊。 到了夜韵星,才发现那儿已是人满满的,即使江彬订了包厢,也还要等。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江彬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此时他忽然间想到了王欣仪,准备出去给她打个电话,又犹豫着,不知是否合适。 江彬走到夜韵星门口,点了一根烟,拿起电话,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拨了王欣仪的电话。通了,他叼着烟,转过身来,眼神无意识的朝前方看去。有一群人唱完歌出来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和他擦肩而过的一个男人还一身的酒气。那显然是刚吐完的酒精味,还带着发酵的感觉。 “欣仪,你还好吗?”电话那边传来了抽泣声,江彬的眼神下意识地朝那群人的最后方看去,然后说:“你哭什么,又没……” 美伦! 她站在他正前方不到五米的距离,他看见她穿着黑白方格上衣,黑亮的头发扎起来,肩上还挎着一个浅蓝色小包,乍看上去年纪倒退了一大截。有些陌生,又有一丝莫名的熟悉,他确定是她。尽管她的头发染成了橘红色,但她的眼神仍告诉了他,那就是美伦。慌乱,惊喜,也许还有一些激动。她看着他,他仍举着电话。突然间他感到窒息,身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着了魔了。 两人对视着,在穿行的人群中,就这样对视着。 三秒,五秒,或是更久…… 她先回过神来,朝他走了过来。他看着她,她的脸上微微的泛起了红晕,她的眼睛很明亮,很温柔,像一滩流动的水,或是一扇窗,一扇风景别致的窗。她牢牢地吸引着他,在人群中,他面对着她,手上举着电话。直到她站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然后突然有些尴尬地把头低下来。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阿彬,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噢……欣仪,我现在有急事,稍后再打给你。拜!” 江彬挂了电话,感觉浑身燥热。眼神朝四周盲目而又无措地扫视一遍,然后又迅速地盯着她的脸,嘴角扯动了半天,挤出一句:“这么巧啊……” 6姿媚柔情 夜很漫长,女人难免寂寞。 江彬搂着美伦在摇来晃去的射灯下,发出如上感慨。她醉了,醉得像一只猫,蜷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两人离开夜韵星后,就双双把手机关了,二人世界,别的什么都忽略了。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她。她像一个仙女,姿媚柔情,覆盖他的整个世界。就算是醉,也是醉得那样漂亮。 电梯停了。他扶着她在他家楼下痛苦地张望着。她无动于衷,确切地讲,她应该是不省人事。他背着她,顺着隔壁的楼梯努力向上攀登,28楼,28个门神,28个即将逾越的高峰。 她的头发耷拉下来,紧贴他的脖子。那股发香进入他的身体,迷醉,难以抑制。她贴紧他,他感觉着她的身体,撑着扶手一步一步平稳上行。到18层的时候,汗湿透了他的背脊。他把她放在了楼梯口上,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楼梯间停电了。他顺着烟头的时明时暗,看着她饱满的前胸起起伏伏。一时间,竟愣愣出神,几乎忘了烟头燃尽。直到烟头烫手才反应过来,连忙丢在地上,急急将它踩灭。可就在这深沉的黑暗中,他突然清醒了许多,那厚重的色彩让他冷静下来。江彬细细品味眼前这个女人,一个让他心仪多年的女人,没有算计,没有性欲,只想,只想和她长久坐在一起。 进了房间,江彬脱下她的外衣,伏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小巧的鼻翼微微起伏。他不禁想起她和他在夜韵星门前说过的话。一小时前,她还坚定张扬得义无反顾。 “你们男人懂感情吗?都是一些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你们想要什么?我全知道。” “我是男人,我怎么不知道?我……我就想要你……可是……哎!不管怎么说,请你相信我!” “要我什么?女人的身体?”美伦死死地盯着江彬,目光如炬。 “不是,我绝不会这样肤浅。真要这样,有钱就能买到,外面满街都是。我也并不缺钱……” “越说越没边了。”美伦动气了。 “美伦,真的!” “我们俩不合适。我都三十多了,比你大好几岁,我老了,可你还年轻。” “但这跟年龄没关系。” “那又跟什么有关系?” “我……我喜欢你!我……” “行行行,你也真敢想,我就让你试试。多大个事,扯这么多废话。”江彬头抬起来,看见一双因酒精而放大了的瞳孔,就像一个深蓝的隧道,无限远,无限诱惑。 “我是真心的……感情的事轻率不得……” “知道了……好……” 他搂住她,看着拂晓慢慢到来,看着同一水平线上的她。夜已深了,人也乏了,她闭上了眼睛,他却一直睁着。他睁着眼梦,她闭着眼梦。他不住想:她梦见的会是我吗? 她醒了,在辗转中突然醒来。她惊诧地看着他,他却平静温柔地看着她。他相信他可以让她平静下来,他努力做到这一点。他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地安静,渐渐地迷惑,渐渐地不安。 她去了洗浴间,说要洗澡。他帮她开了水,拿好毛巾、香皂、洗发水,然后轻轻把门带上,坐在床前的地毯上,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天色渐渐发白,他把窗帘拉上,打开音响,cd机里淡淡地流出了那首他最近喜欢的《心锁》,还是那熟悉的旋律。 我懂你不是不想,是旧伤让你把心锁上。不是不把你放心上,痛了的心不知往哪里藏…… 过了许久,江彬听见水声仍在继续。他站在洗浴间的门口,轻轻地敲门。没人答应,他听见了她抽泣的声音。江彬继续敲门,她还是不理他。他坐在地上,对着浴室的门,发呆。听着水声,听着那抽泣声,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门悄悄的开了一道缝,江彬犹豫着。美伦还是没有出来,水声依旧。最后江彬用脚尖轻轻地顶开门——美伦正赤裸着身体坐在地上,头发湿漉漉地耷了下来。她红肿着双眼看着他,眼泪从她的眼眶里缓缓流下,她呜咽着,无助极了。 江彬缓缓走到她的跟前,吻着她的眼睛,抱着她湿漉漉的身体。美伦伏在他的怀中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哭得极为伤心。 “你真想要我吗?真的想吗?你想要就要吧,我给你了。如果你没有欲望的话,我不会勉强的。” “我要,要定你了!” “那……就来吧。” 时近午后两人方才醒来,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又过了一小会儿,美伦问:“你真的爱我吗?我是说……” “嘘……”江彬贴紧了她的脸,轻笑一声:“美伦!” “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想叫你一声。” “嗯。” “美伦……美伦!美伦!美伦!美伦!美伦……” 第四章 与虎谋皮 1定价问题 那一天给了江彬很深的感受,似乎生活正在颠倒过来。经历完了一个漫漫长夜的幻想和折腾,江彬感觉激情在那天色发白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带有古典色彩的房间,像一具豪华的棺材,那种落寞的孤寂,让人精神不振,意志消沉。偶尔睁开眼,也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着。广滨市的夏日漫长而又闷热,海上吹来的风总会带来不少潮气,贴着窗,贴着床角,呼啸而过。江彬静静地聆听着风声,心中一片死灰。 名利场上混迹久了,人对人的信任总会带有不少这样那样的前提或限制,即使进入那种状态,也会设有厚厚一层心防。萧美伦是这样,江彬何尝不是如此,利益冲突,因为这个可恶的事物的存在,很难让人相信,谁会对谁忠诚。 电话响了,财慧传播总裁庄瑞雄打来的。 “江总,你对财慧传播的投资价值是怎么看的?” 江彬懒懒地说:“目前在阳明投资的研究中,财慧传播暂时还没有被纳入重点。不过依我愚见,眼下财慧传播当务之急,就是把亏损中的《林江商潮》关掉,以免绩效再被拖累。” “可要真如江总所说,那部分省下的资金用来做什么呢?” 江彬无意识地笑了笑:“看来,庄总这边还有不少闲钱。你们财慧传播就这点好,盈利能力不强,但也没有多少负债。只是……” “愿听指教。” 思忖片刻,江彬接着说:“在我看来,财慧传播高层的观念还没能跟上形势。财慧传播早已不是一家普通传媒类企业了,而是一个资本运作平台。它有很多盈利渠道,可至今还将收入来源局限在传统媒体领域,再不就是配合投资机构做庄,就没别的了。战力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依江总看,财慧传播怎么才算‘发挥战力’?” “如果将多出来的钱投入网络,再制造出相关题材,配合二级市场资金运作,将会大有前景。” 江彬会有这个设想,明显是受到了不久前百度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鼓舞。2005年8月4日百度股票以27美元发行价开始交易,一夜之间就突破了150美元关口,一度刷新纳斯达克五年来当日发行的最高纪录。百度受到投资者热捧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它被看成了下一个google(google的股票从发行至今股票已增至发行价的三倍)。另外还有它身上集聚的中国元素所带来的摄人光环,投资者不会忘记中国目前的上网人数已达到一亿人。 “江总高论。我们能见一面吗?就今天下午。” 江彬毫不犹豫:“可以,下午两点我就过来。” 接完电话,江彬立即查看了财慧传播的财务状况。他惊奇地发现:为了保留《林江商潮》,他们一年要损失上千万。要是关闭《林江商潮》,把一部分资源用来建一个当前流行的电子商务网站,以财慧传播的媒体资源优势,加上阳明投资的财经专长,必定大有作为。 下午两点,江彬去了约定好的会面地点花园酒店,到了地方,见陈建年也在。短暂寒暄过后,陈建年直奔正题:“我想收购财慧传播。你看,什么价钱合适?” 江彬很干脆说:“起码20元一股。”当时,财慧传播的股价还不到10块。 陈建年满脸惊诧说:“财慧传播净资产最近才刚一块钱,要我以20倍净资产的高价收购,怎么可能?” 庄瑞雄很满意江彬如此肯定,笑问:“为什么是20块?” 江彬详细地讲解他的计划,最后总结:“如果财慧传播关掉《林江商潮》,把那部分乱花的钱投入网络,就叫它财慧网,只要运作得当,完全能让财慧网到香港上市,筹措的资金足够支付全部收购费用。” 庄瑞雄瞅了陈建年一眼,然后笑问:“很好,那我们该怎么操作?” “目前不要想太远了,先要找准财慧传播存在哪些问题,一步步来……” 陈建年听不下去了,滑稽地跳起来:“我看没必要再谈了,完全没可行性。老庄,等你下个月再来广滨市的时候,我们再谈,希望到时能有一套大家可以接受的成熟的方案。”说完,又朝江彬使了一个眼色。江彬领会他的意思,也站起来向庄瑞雄告辞。 上了车,陈建年难掩对江彬的不满:“阿彬,你拆我台是不是?哪有买家这么喊价的,你什么意思?” 江彬话很坦白:“我看庄瑞雄没什么本事,无非就是一个拿高报酬的盖章机器。你别指望他能帮你渡过难关。况且,收购财慧传播并非明智之举,我想,等到局面缓和下来,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2战略转移 一个月后,财慧传播股价下降了10%,庄瑞雄也没有再来广滨市。显然,他觉得这时候谈收购对他很不利。一天,有人要卖数百万股财慧传播的股票,和江彬很熟的经纪人将这一情资透露给他,说股价很快会下跌,这下江彬来兴趣了。没过几天,财慧传播果然又跌了8%,价位维持在六块钱左右。当时大陆股市有数百只股票跌破了净资产,五元以下的低价股遍地都是,财慧传播即使跌了不少,相较之下,其股价仍不算便宜。 江彬迅速出击,买下几百万股。随着股价很快进一步下挫,他又吃进更多,成为阳明投资第一大重仓股。幸运的是,当那个大卖家,一家公募基金,在五块钱附近不再抛售的时候,财慧传播终于探底回升。江彬又将头寸翻了一倍,持股规模已过千万。此刻江彬反而觉得不好办了,如果庄瑞雄仍无所作为,至少他应该让市场知道,如果财慧传播关掉《林江商潮》,专注于新媒体业务的开拓,会有怎样的前景。 江彬打电话给财慧传播投资者关系部门,要求和管理层谈一谈他认为公司应该进行哪些调整,公司却邀他赴沙金市参加一次已安排好了的分析会议。会上,江彬问庄瑞雄:“为什么不放弃《林江商潮》?那样至少可以节省股东们的财富。” 庄瑞雄先笑了,继而大笑:“江总,你为什么总和《林江商潮》过不去?在我看来,那个杂志经营得还不错。” “还不错?怎么还不错?公司必须关闭《林江商潮》,注销这一大笔费用,然后进行战略转移。不然,没有人会看好财慧传播,在二级市场上,人们看不到它的前景。” 庄瑞雄这位镇定自若的新闻业者,也是一位绝对镇定自若的总裁,绝对镇定自若地对待江彬的提议。换句话说,庄瑞雄风度优雅地拒绝了江彬,似乎认为他只是一个想在股市上靠内幕消息赚点短线利润的投机客。 从庄瑞雄这边上不了垒,江彬努力和董事会所有成员联系,提醒他们注意《林江商潮》所造成的巨大亏损,以及这些损失正使股价跌到引起收购者兴趣的地步。可是他们一个个只会打哈哈,完全没人表态,这个效果让江彬很不是滋味。 不过年会快到了,江彬原本希望能在那里把问题摊开,吸引投资大众的注意力。 在中国大陆,年会几乎是一场笑话,是每一位高级管理人员都害怕的表演,因为完全是走形式。最小的股东也可以参加年会,小股东们以为持有股票就像民主投票,总有一帮喜欢出风头的大爷们问一些和公司经营毫无关系的愚蠢问题。 “都说人民币在升值,为何物价还在上涨?财慧传播却在下跌?” “最近半年财慧传播盈利还有增长,股票不涨反跌,是不是有人在贪污,把投资者的钱吞了?你们应该如实交代。” “我是财慧传播的原始股东,依我近几年的观察,财慧传播越是下跌,估值越高,越是上涨,估值越低。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请问各位高层,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在财慧传播中多赚钱、少赔钱?” 所有高层都对这些老主顾们感到头疼,并努力在他们提愚蠢问题时拿他们开玩笑,却也有无味的时候。 财慧传播股东大会时间一改再改,原因是申请参会的人太多了。本来准备在公司的会议室,后因人太多,改在礼堂,到开会那天来的人就更多了,容不下,只好再次更改时间、地点。最后干脆选了一个吉利日子,改到体育场去开了。 上市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时基本都会发红包,有的大约有20元人民币(可能是给点误餐费)。可是有个老者,他留有很多家上市公司的股票余额,多少呢?一股。这样,他就退休以后不停地参加股东大会。那时一股财慧传播才五六块,就能得到约20元的回报,翻了四倍,你说他的投资收入高不高? 股东大会还要发资料,签到。来了一个人,说是代表了上百个股东来参会的。签到的时候,他要求会议主持人提供给他代理的每个股东一只签字笔,要带回去转达到委托人手里。这下好了,搞得大会主持哭笑不得,是应付大会的内容?还是去准备办公用品?上市公司不能拒绝股东的要求。 因为有这些糊涂事,江彬很难达到目的,但他并不放弃。中场休息时间,江彬接受了众多媒体的采访,问他为何持有如此大规模的股份。虽然董事会不想听,媒体却想听听他对《林江商潮》有何看法。在年底举行的嘈杂的年会上,首先要忍受那些麻烦的股东的抱怨,然后江彬要求发言。江彬反复强调:《林江商潮》是一个黑洞,如果不关闭,会给公司带来数千万的损失,并使公司落入别人手中。 庄瑞雄看着他,依旧镇定自若,说他理解他的看法,但《林江商潮》将会继续运营下去。 3用脚投票 江彬摇着头离开了,持有价值上亿股份的大股东就这样被漠视,似乎先前的想法完全错了,事实摆在眼前,公司财富正在遭受损失。江彬再一次明白了,股东民主的意思是,当你不赞赏管理层的决策时,应该用脚投票。幸运的是,媒体已经把江彬的观点炒得天翻地覆。因此有一些机构参与交易财慧传播的股票,使得它在年会后的几周大幅上涨,已经逼近10元一股。不幸的是,庄瑞雄仍坚持告诉券商的分析师,江彬的想法不切实际。 财慧传播内部,有个熟人敦促江彬减少持股:“算了,你们已经赚到钱了,你们做私募的不是股东积极分子,根本没有必要死扛。” 江彬仍不甘心:“难道庄瑞雄就真是一个死脑筋?如果他按我的方案积极运作,就不会……我们现在赚的钱只是一个零头。” 话是这么说,不过江彬心中有数,做私募首先要考虑合伙人的利益。换句话说,自己那些奇思妙想只剩下了娱乐功能,毫无实际意义。 “董事会没有一个人把你的想法当回事,因为《林江商潮》是公司动力引擎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你的构想得到媒体追捧,但在公司内部却是一文不值,他们甚至认为你在刻意哗众取宠。” 江彬苦笑着说:“如果《林江商潮》绝无关闭的可能,我就把股票全部抛出。不过我不想看到,等我一抛股票,公司就采纳我那方案,然后股价猛涨。” “开玩笑,怎么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江彬开始抛售股票,每抛一批,立刻就被大宗买家买光,也就是说,买家对该股票来者不拒。股价很快涨到10元上方,即使江彬每天抛出数百万股。 一个月内,江彬就赚了上千万,可他始终心神不宁。因为江彬抛出如此海量筹码,竟然没对股价产生丝毫打击。除非将发生很大的利害事件,并且有人事先得到消息,否则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不久真相大白,庄瑞雄完全采纳江彬的建议,关闭了《林江商潮》,注销了一大笔费用。同时财慧传播划出部分资金,收购了一家国内颇具影响力的以网络游戏开发和运营为主业的公司,并重新将其命名为财慧梦幻工场。 虽然江彬已经为阳明投资赚了上千万,但是如果没有受人唆使抛出股票,他应该可以多赚数倍利润。这让江彬相当恼火,不过考虑到公司对待股东的方式,他也只能惊叹,庄瑞雄终于成功地诱使他抛掉股票,而他一贯的镇定自若没向他暴露任何蛛丝马迹。 被暗算了! 江彬拨庄瑞雄的电话,没人接,于是又去找陈建年,他要向他弄清其中原委。 见到了陈建年,江彬胸中一团闷火腾的就上来了:“你们给我下了套是不是?那庄瑞雄自始至终跟我装腔作势,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诈我,跟我耍诈,行,大不了我不玩了!” 陈建年狡黠地笑了笑:“阿彬老弟,何必这么动气,你不是还赚了一千多万吗?因时动,因势为,时势罢了,怎么能说是我和老庄诈你呢?先消消气,冷静一下,我们再谈。” 江彬往沙发里坐下,鼻子仍还直冒冷气:“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要总这样,我们还有什么互信可言?” “不能这么说,你大举买进财慧传播的时候,知会过我吗?” “我……” 陈建年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就当一场误会。” “误会?我就这么好欺负么?” 沉默一会儿,陈建年冷然作色:“是不是确定介入这个项目?你至今还没给我一个准话。都考虑大半年了,对你,我是够有耐心的了。” 江彬一言不发,还在怄气。 陈建年试探说:“阿彬,你要真是下定决心跟我干,什么都好解决。你抛了一千万股,在那价位,是亏了点。不过等你真正介入进来,我给你四千万股,你只需要在你出货的价位再加两块钱就行。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真的?”江彬将信将疑。 “呵呵!明天我就给你兑现。” 4茕茕孑立 纠葛了大半年,总算还是上了陈建年的战车,等事情谈妥后,江彬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2006年除夕。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人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已是年味十足。江彬明显有些格格不入,左手没鸡没鸭,右手无鱼无肉,两根火腿蘸点牛肉酱就把晚饭对付了。吃完了才想起来,这一顿应该是年夜饭。他肚子是饱了,可嘴里还饿得发慌,此刻,他竟想吃便当,格外想要榨菜炒肉的味。那是家乡的味,可是此时,就是有再多钱也买不到了。江彬没有打算找任何人倾诉,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是他自愿选择孤独。于孤独中喧闹,于喧闹中孤独,蓦然回首,落在灯火阑珊处的,竟是纷扰过后的茕茕孑立。 已经是午夜两点了,江彬在看电视,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地敲门,像一个怯生生的孩子敲出的声音。江彬开始以为是风刮的,再就有可能是阴间的朋友们要闹腾了,想到这里,他也自觉好笑,没当回事。不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江彬仔细想想,不认为是自己神经过敏,他感觉还得去看看。他从被子里爬出来,几乎是毫无声响地把门打开,瞬间的黑暗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门前正站了一个人,她的牙齿在黑暗中发亮。 是美伦来了。 美伦进来时半边身子倚着门,微微地对他笑着。江彬看着她的嘴角慢慢上扬,似乎那里隐藏着什么,笑得有些不太对劲。可能是酒喝多了。是一个人喝的吗?大过年的,怎么还一个人?江彬再往下看,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从那凸出的部分可以估计到那是酒瓶的形状。 美伦抱着他在狭长的廊道里,眼神说不出的妩媚生动。她来得太突然,江彬几乎没做任何心理准备。她吻着他,一个悠长精致的吻,吻得他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剧,半天才恢复正常。 江彬将她抱进他的房间,关上门,然后看着她从袋子里拿出了两瓶杰克丹尼。江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望着她问:“美伦,你怎么了?过年,你没回家吗?” “回家?笑死人了!”美伦说她母亲见她最近喝酒太过频繁,所以不准她再喝了,她只有偷偷地喝。她刚才在酒吧喝了不少,但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就来找他了。 美伦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也无心再跟她重复。他蔼然说:“伯母是对的,你少喝点儿。饮酒作乐,当然没事。伤身,就不好了。” 美伦目光迷离地瞪他一眼:“教训我是不是?比我妈都……呵呵呵呵!喝酒就要尽兴,做人也是一样,随心,随意,怎么想的就怎么来,痛快点儿!” 美伦当时说啤酒喝多了会发胖,喝点红酒就没关系了。江彬点头称是,但后来他发现,她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不管是什么酒,它都是酒,你当水一样的喝,就不可能没有关系了。 因为是美伦第一次深夜不请自到,江彬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过多的去想这出乎意料的背后还有些什么,就在当时的心境下,他颇为感动地认为那是爱情的魅力。 美伦要他陪她喝,他就喝了。也许是红酒的缘故,入口很舒服,不知不觉他也喝了很多。她一倒就是满满的一杯,一干也是一仰脖。江彬一向颇为反感别人这么喝酒,这种状况像和赌博时的最后孤注一掷有着某种联系。一个女人这么喝酒,除了姿态不雅之外,那肯定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初衷。江彬疑惑地望着她,试图夺下她的酒杯,但她神色很不耐烦,带着一股恶的表情,让他只得作罢。 5酒精之罪 美伦这一次的深夜前来直到凌晨五点,天色蒙蒙发亮才算告终。她越喝越来劲,他却越发睡眼朦胧,想到第二天还要去给金主们拜年,就越发不敢再喝了。美伦对此很不快:“你每天睡那么多觉干吗?我昨天看报纸上说,人每天只要睡四个小时就可以了,睡多了反而不好。” 江彬立即还击:“就算现在开始睡觉,八点起床出门办事,我也只能睡三个小时了,还没达到你的最佳睡眠时间。关键是,今天我还有事,我得给公司几个大股东拜年。呵呵……跟你是比不了,你的背后有国资,我那公司还要靠自己募款。” 美伦对此不置可否,但又无话应对,只能任他睡去。可是江彬刚一睡着,她就又来骚扰他,这次是从被子下面伸只手来,先是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大腿,然后继续深入。江彬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碰他,但睡眠袭来也顾不上许多,只能由她去了。谁料她越搞越来劲,紧贴上他的脸吐气如兰,使劲吻他,弄得周边空气澎湃不止。此时江彬只能感叹生理的反应在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大,即使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也不甘心放弃哪怕一次雄起的机会。 美伦几乎是把这个当做一项工作来对待,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一时之间,他亢奋得有些不能自已,翻身起来一口气努力了半天。 “你不睡觉了?”美伦在低低的喘息中,突然露齿而笑。 “谁要你惹我的?” 在这一问一答之间,两人唇舌相依,窗外的晨辉微微地透了进来,却也掩不住这满屋的春色。 就在这时,萧美伦翻身又从他身上下来,趴到床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望着他说:“你喝吗?” 江彬摸不准她究竟什么意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拖过被子来,盖在身上,又倒了一杯,递给他。江彬望着她,她一边望着窗外一边摇晃着杯里的酒,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这什么意思?” 美伦回过头来,一脸的无辜:“怎么了?” “这……这……这刚到一半。你说怎么了?” 美伦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更加无辜了,几乎是以另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他:“休息一下怎么了,你开始不是累得要睡觉了吗?” 江彬不确定是她脑中的酒精让她做出这种举动,还是她从内心深处就认为这样的处理合情合理,无可非议。他摸不准她的套路,就像武侠小说中的高手对决一样,突然对方使了一招大象无形,这边顿时慌了手脚。他坐那儿,衣衫不整的呆了半天神,也没摸清,仰脖喝了一杯酒,又倒下去睡了。 这时美伦又伸手过来摸他。他这下可就气大了,一把把她的手推开,她又伸了过来,他再次推开的时候,耳边居然响起她带着怒意的声音:“江彬你这什么意思?” 江彬猛地翻身起来:“美伦……别这样好不好?总是出其不意,我们就不能默契一点吗?” 美伦的脸霎时红了,不是羞涩的红,是愤怒的红:“江彬,你就这样对待女人?还要我默契你。你不是大老板吗?外面多的是女人想默契你,你找她们去!” 美伦快速翻身起来,穿上裤子,准备开门拔脚。这一系列暴风骤雨般的举动把江彬搞蒙了,难道是我错了?她穿裤子的时候眼神恨恨地瞥着他:“行行,你行,算你男人!” 江彬坐在床上,口齿大开,眼神痴呆,对她的愤怒与离去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表态,就听见门“嘭”的一声关上了。江彬被她彻底搞傻了,他一直想到天大亮都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6迈向纵深 政治就是冲突、妥协、进步,西方国家政治人物喜欢这样理解。那群政客经常喜欢故意抛出敏感议题,制造冲突,然后政党之间经过一番勾兑协调,最后进步出了成果,好向各自的选民有一个交代。江彬有时觉得,恋爱似乎也是这样一个过程。都说女人喜欢无理取闹,仔细探寻其中究竟,或许她们只是期待人为推动这一进程,冲突、妥协、进步,其实也是生活,很必要的情感生活。 除夕夜竟是这样度过的,有些荒唐,不可理喻,让人痴钝,迷糊。事后江彬努力回忆其中的蛛丝马迹,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前提,或是暗示,但他绞尽脑汁,也没弄明白,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在此之前,两人一直处于彬彬有礼,彼此互敬互爱的初期阶段,距离真正的恋情还很遥远。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呢?难道这预示着我们关系正进一步加深,进一步向恋爱的纵深处迈进?江彬有些疑惑,不敢确定。第一次吵架怎么能在性生活方面呢?这是大忌。 第二天夜里,又是深夜,美伦又来了。而且自那以后,深夜拜访渐渐成了她的习惯。几乎每到子夜凌晨,江彬的耳朵就会变得像狼一样敏感、多疑。好几次他睡在床上隐约听见了敲门声,他一翻身就起来了,开门一看,只有呜呜的风声在楼道里横冲直撞。 美伦来的时候基本都处于喝了二两的状态,随着她来的次数日渐频繁,江彬的酒量也渐渐大了起来。为此他曾多次在黎明时打电话给王欣仪,让她帮忙担当一下,他又不能按时到公司了。 江彬本不太喜欢听女人唠叨,可在她身上,他改变了不少。江彬已渐渐能适应她喋喋不休的述说,虽然最后他意识里总会迷离混沌。人在很多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精神抗拒,明明在听对方讲话,但听着听着,思想就游弋开来,根本不知对方所云。有时候是故意,有时候则完全是大脑主宰的,神态可以欺骗对方,思想却已在抗拒了。 这种状况江彬经常能体会到,一些中小民营企业老总常会找上门来,他盯着那些人两片薄唇上下飞舞,反复阐明某些项目如何如何前景诱人,可他的脑子则四处游弋,只要那两片唇一停,他能立即做出善意的表示,只是涉及具体投资的事,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听着听着江彬睡意就上来了,美伦的手段却是简单明快,她毫不怜惜地就是一个耳光把他打回原形。江彬从不生气,有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骨头太贱,眼前这个女人的暴力竟让他如此心仪。 常常如此云云,直到东方发白,拂晓将至,最后江彬不得不打着哈欠和她做完亲密行为。不做是不行的,勉强做也是不行的,他有心忌。也许是受到了街上那些恶毒广告的侵害,经常有卖药的广告宣传说男女之事如果做得不到位,会严重伤害双方关系的和睦。不过江彬并不认为这个说法存在恶意夸大之嫌,某种程度上讲,这应属于生理常识范畴,而且两人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耗不起了,必须尽量避免在这方面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每次醒来都在下午两点左右,江彬常会半梦半醒地望着床前那日渐堆积的杰克丹尼发呆,有的横着,有的竖着,但都无一例外的空空如也。这样的生活久了,反而习惯了。过了一阵,萧美伦干脆来一个权力下放,闲工夫就多了。江彬也是舍命相陪,由着性子来了。 第五章 网络运作 1南海商网 春节假期后第一天上班,江彬刚到公司,王欣仪就拿着一叠单子到他跟前,请他签字。瞅个空子,王欣仪问:“江总,南海商网的李总又来了,一直在会客厅坐着。你是不是去见见她?” 江彬叹了一声:“我这老同学哟,让人头疼!不用猜,又来拉赞助了。” 美女级企业家,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媒体一提到李婉钰,就容易把“绯闻女友”、“外型很辣”、“波霸辣妹”等标签贴在她身上。 李婉钰本是计算机博士,为人处事学术味道很浓,人很执着。念大学时,她是校创新协会理事长,江彬曾是这个协会会员。那时他就觉得这个女人领导力强,待人谦和,加上外表靓丽,很有美女领袖的味。李婉钰博士毕业时,江彬已经是阳明投资的老板,曾在精神和物质上积极支持她独立创业。 21世纪初,网络概念相当时髦,李婉钰创立的南海商网曾吸引多路资金的青睐。南海商网是一家提供b2b(商家对商家)电子商务服务的网站,提供最新供应、求购、代理、合作、二手、招标、库存、租赁等商机信息,通过行业专卖店、行业资讯、商务论坛、网商博客、商人社区、人才招聘提供企业信息服务。但因一开始李婉钰就把成本想象得太简单,盈利模式没规划好,草率投入运作,造成投入产出严重不成比例,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仍没得到有效解决。近五年间热门逐渐转冷,资金不再看好南海商网,李婉钰的经营万分艰难,江彬并没随风转向,还是一如既往支持她的事业。 李婉钰经商没什么成绩,但却很能吸引媒体的镁光灯,前不久就有某娱乐报刊报道她劈腿的新闻。事后她也出面澄清,她解释说:“当时因为自己穿着很高的鞋子、很短的裙子,朋友怕她跌倒,左右都有朋友扶她,但周刊却选择把另一边女生朋友的画面裁掉,这根本是乌龙报道!” 江彬有时看不下去了,曾问过她:“你书念得不错,又做了好几年工作,怎么每次曝光不是酒、就是烟,好像一天到晚都在颓废?”对此李婉钰总是一个回应:“要用南海商网的经营业绩来征服社会大众。”扭转人们对她的负面印象。可是直到现今,南海商网还在不断追加投入,仍未实现盈利。 李婉钰目前的处境,王欣仪是清楚的,但她更了解江彬的仗义。她小心翼翼问:“是不是我先提一笔款子,好为李总备着?” 江彬摆了摆手:“不急,等把事情谈清楚了再说。”思忖片刻,江彬又提醒她:“记住,不是投资,是资助。这个界限要搞清楚。对于白手起家的创业者,只能同情,不可投资。好吧!既然婉钰遇到麻烦,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王欣仪拿着签过字的单子离去,很快,她将李婉钰请进了江彬的办公室。江彬面带微笑,倾听李婉钰的诉说。 “我最近在酝酿一个构想,想在南海商网设立一个实时报道和评价资本市场的版面,当然是收费的。这样,只要能达到可行的订阅数量,网站就能马上赚不少钱。” 开始江彬不太赞同:“像这样的网站现在已经有不少了,和讯、东方财富、中金在线、证券之星……而且大多都是不收费的……” “那是因为那些网站所提供的资讯实用价值不大,它们格局大,很宏观,但对投资大众具体选股帮助不大。如果你能提供职业机构的投研报告,基金经理的分析文章,或者干脆建立一条和业内人士直接对话的渠道,那效果就不一样了。我想,这对一些资金量大的炒手会有很大吸引力。”李婉钰越说越激情洋溢,脸颊都涨红了。 江彬听出了点味:“婉钰,你想让我做什么?做你的顾问吗?呵呵!” “不是。”李婉钰顿了顿,又说:“其实阳明投资可以借力媒体,开拓新的业务……” “婉钰,”江彬打断她的话,“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必绕弯子。” 这时,李婉钰反而沉默了,不过,她的来意,江彬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想让我来做这个项目?” “是的。南海商网背景不强,人脉不通,资金注入断断续续,一直没能打开局面。我曾多次思考解决办法,最后还是觉得和你联手,公司才能走出一条活路。所以……”说到这里,江彬全明白了。李婉钰继续说:“当然,最终投资与否,自有你的考量,我不会勉强你,让你为难。” “那你有具体的合作方案吗?” “我的方案就是,只要你能往南海商网再注资1000万,就能拿到五成股权。” 接待完李婉钰,王欣仪问:“江总,你先不是说不会投资南海商网吗?” 江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投资当然不会,入主就另当别论了。南海商网在国内b2b电子商务领域有相当影响力,要是运作得好,将来完全可以作为优质资产注入财慧传播。那样的话,财慧传播项目就好做多了。1000万对我不算什么,但可以让财慧传播脱胎换骨。” 事后,江彬将他这个计划向苏震清和陈建年知会一声。反正没让他们花钱,两人均有积极表示。 在和李婉钰进一步的谈判中,双方商定:南海商网证券版面将完全由江彬安排的人运作,李婉钰只需要提供网络空间就可以了。 2006年3月,该项业务正式投向市场。阳明投资将股票数据行情资讯与投资理财,行情分析推荐结合起来,进一步发挥公司投研团队的功能,给用户带来准确的个股分析,行情预测,股票推荐,并给用户承诺一定程度的效果。网站有了准确定位,盈利模式自然也会清晰起来。阳明投资除了通过广告营收,还通过向用户收费进行股票分析和行情预测来盈利。每日向内部会员推荐即将拉升的短线股票,并给出具体的介入时间、价格,出货的时候会给出出货时间、出货价格,全程跟踪到底。完全傻瓜式操作。 2麻烦问题 正式投入南海商网运作,江彬忽然觉得团队缺少一个业内权威,真正懂行而且能以很酷的方式发表评论的人。这时,江彬首先想到了大学同学知名疯子财经作家郭某某。 前年年初,香港金融调查人员逮获了一名谜一般的股票投资者,据称此人仅靠1000港币起家,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至少获利数千万港元,此人即郭某某。 调查人员相信郭某某能在股市常胜,主要因为非法获得了可靠的“证券内幕消息”,但当调查人员要求他透露“消息来源”时,此人竟破天荒地声称他是一名来自2800年时间的旅行者,他之所以炒股屡胜,只因为对21世纪初的香港股市涨跌行情了如指掌。 调查人员感到莫名其妙,压根就不相信他的“胡说八道”,谁知,郭某某的疯言疯语进一步升了级。郭某某说他愿意泄露一些“历史性的事实”来换取自己的释放,譬如泄露台湾地区领导人陈水扁“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之事”或治愈艾滋病的方法等。 调查人员一致认定这个家伙是在编造故事,他要么是一个疯子,要么是一个病态的撒谎家。 后来终因证据不足,郭某某被免于起诉,他的装疯卖傻为他避免一场牢狱之灾。至于此人是否真的非法获取内幕消息,外人无从知晓,也不会有人去关心,人们只知道这人身上充满了传奇色彩。此后不断有出版商向郭某某约稿,他充分发挥他非同寻常的想象力,不到两年出了好几本财经畅销书,名声大噪。 江彬约郭某某谈了这事,孰料,他竟会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5%的股份。大腕嘛,都是这样的。江彬还得再哄哄他,反复向他解释,他可以得到他要的股份,但应该承担合理的工作,比如每周写两篇关于股市的专栏文章。郭某某说他本来对网络和江彬等人的事业抱有怀疑,可是江彬令他满意地解决了所有问题,现在他很乐意成为一个网络媒体人,并且迫不及待地想加入这个团队把事业做成功。 要5%的股份,是多了点,但江彬觉得值。只要郭某某能经常写稿,南海商网就能让世人大吃一惊,这5%的股份可以换来一个广受市场欢迎的明星作家。事后证明,江彬完全是不成熟的,尤其疯子作家这件事上,他以为光握一次手就解决了。那天以后,再没有见过他,江彬再没有和郭某某说过话,打电话他也不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很奇怪,签合约就是为了违反它,握手也毫无意义,除了传播细菌以外。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阳明投资毕竟是一家金融机构,跨行经营媒体还是存在一定风险,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江彬决定引入风险资本。引入风险资本非常有必要,因为谁也不知道到南海商网真正成为优质资产时,究竟还要花多少钱。 江彬连一份有血有肉的商业计划都没准备好,就急匆匆去拜访珠三角地区有影响力的风险投资公司,结果完全是一场笑话。江彬穿梭于那些恶人的办公室之间,受到的待遇就是立即被拒绝,连一句意见都不给。江彬进行的唯一一次重要会面,是和退了休的富诚信托前任老总陈菊谈的,他和不少做风险投资的人很熟,都买他的账。这仅有的一次机会还是拜托萧美伦安排的。陈菊当面拒绝了江彬,说他做生意一向保守,只做看得见的,如果主营业务是网络硬件方面的,或许还可以考虑。陈菊同时警告江彬,不要再向网站注入资金了,那是白花钱,如今网络泡沫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行程很快结束,江彬飞回家的时候一路沉默,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到家后,萧美伦鼓励他不要放弃,她说如果“南海商网”能在全国性的财经节目上连续出现一段时间,或者借助财慧传播的传媒资源加强宣导,等知名度提升到接近新浪、搜狐的水平时,那些风险资本自然不请自来。江彬很感激她的宽慰,他重新点燃了斗志,他决定要更有效地使用那1000万投资,这样他可以在很久以后才需要风险资本。江彬暗想,等将来风险投资公司来找他的时候,要把他们折腾个够,让他们费尽口舌再拒绝他们,就像他不久前遭遇的那样。这将是甜蜜的报复。不过还好,苏震清见江彬为他姐夫那事受气不少,心中过意不去,当即派秘书送来了一张200万的支票,算是送点温暖。 3疯狂的人 2006年1月大盘指数在1000点附近这个历史大底徘徊了大半年,有经验的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在积蓄爆发的能量。那时即使是最看空的业内人士,都旗帜鲜明地认为,这个区间有绝对的投资价值。果不其然,此后大盘持续走牛,那两年间,几乎没怎么中场休息,股市越走越牛,越走越疯。 行情发生如此重大变化,江彬自然会跟上节奏,追随市场走向疯狂。不是抑郁性疯狂,纯粹就是疯狂,疯狂地工作,疯狂地生活。公司里每个人都知道他每天早上是从火箭炮里射出来的,他总是第一个到达公司总部,兴奋地打开办公室的灯,讨厌任何人在他前面到达。因为他总是有太多东西要读,证券报刊、网络时评加上机构内参。这样江彬可以为消化这些极具时效性的信息,做好热身,这在股票交易中至关重要。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江彬白天能有如此精神状态实属不易,因为他晚间的安排更不要命。自从介入财慧传播项目,江彬就又开始只睡这么二三个小时,作息时间相当混乱。夜间一过三点,他就睡不着了。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他睡多晚,不管他是吃安眠药,还是喝杰克丹尼,都没有用。每天凌晨三点,他就会奇怪地醒来,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冒汗。当时天完全是黑的,周围静得让人心悸,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萧美伦,本想找她说话,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这时候将她吵醒。醒了以后,江彬只能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想着前一天做过的交易或第二天可能做的大买卖。他会翻过身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反复重温成功的交易所带来的好处,以及如何进一步成功。 最后经过一番形式上的努力后,江彬仍然不能重新入睡,在凌晨五点,他就放弃,然后坐到地下室的脚踏车健身器上。 实在无可奈何,江彬就去上网,南海商网,构思网站的版面设计和应该给人怎样的感觉。从凌晨三点半到拂晓这段时间他会用于证券版面的创意构想,然后去琢磨如何能做好股票交易,直到下午四点,他又回到网站的工作,晚饭时休息一下,接下来一整晚都扎进网文创作中去。 其间江彬感到最痛苦的状况是,坐着的时候想睡觉,躺下的时候又老是放不下那些烦琐的事情,干什么都没法集中精力。那段时间,江彬经常会在床头放上一打纸片。偶尔他会提起笔在那纸片上胡乱写点什么,没有情节,没有人物。说到底,那都只是一些无聊的情绪和作呕的冲动罢了。每当萧美伦看到这些,总会无意识地笑一笑,然后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一样。江彬记得有一张纸片上曾经这样写道: 在我短暂的人生路途上,我常会有一种被设计的感觉。生活就是一道被规划好了的轨迹,今天要是不痛快,那么积累起来的负面因素会让明天更不痛快,这几乎都可以预计得到。我真想当演员,演戏给自己看,即使是在循环不休的肥皂剧中沉沉入睡,也好过现在的状态。欺骗与无知充斥四周,乏味与生硬遍地都是。抑郁!抑郁过后,居然还是睡不着觉! 4糊涂投资 如此这般一心二用实在太折腾人,江彬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是投资家了,再去兼顾媒体人的工作,太勉为其难了。美伦也警告他说有点离谱了,尤其当她看到他又回到过去那种日夜不息的疯狂工作模式时,就更不高兴了。她说:“屁股指挥大脑,用心做好自己最该干的事情,才最有效率。你看你,又是阳明投资,又是南海商网,我不否认中间存在的联系,但你这样事必躬亲,两头用心,其实就是两头荒废。搞得这么复杂,两边疲于奔命,两边吃力不讨好!”江彬不敢反驳美伦的话,他也确实越来越对现状感到不适,是的,应该有所改变。 这时江彬想到了一个人,老蔡,金沙投顾老板,专业财经演员。 出于某种私人关系,蔡斌兼职当上了南海商网证券版主编,不愧当过编辑,很快他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一个周末,蔡斌特邀江彬和苏震清吃一顿饭,桌上此人思想澎湃,高谈阔论。他谈论了网站的发展进度和人才聘用策略的每一个细节。他提出了一份精确的时间表,何时完成筹建工作,何时开始运转,何时实现盈利,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蔡斌宣称不少像中信信托、招商证券这样的金融机构都要他提供高质量的商业资讯,他说他和那些机构高层有广泛的联系。还有不少像新浪、搜狐这样的门户网站,正急于购买来自金融战场一线的新闻以满足其快速发展的财经频道。甚至连华夏基金这样的巨头也想加入进来,他说王亚伟很认同他所提供的情资的参考价值。总而言之。每一块业务都能很快带来收入,甚至有可能在一夜之间盈利。 又是中信信托、招商证券,又是新浪、搜狐,还有华夏基金,有比这更好的事吗?老蔡短短几周的工作让人眼花缭乱,连苏震清都捧他一句:“专业机构出手,效果就是不一样!”不过老蔡说话时总结巴,他的结巴明显暴露了他的逻辑不顺畅,尽管嘴里豪情万丈,心中却是底气不足。江彬和苏震清是有察觉的,但也不跟他计较,因为他们对老蔡本来就没太大期待,也就指望他能把这个版面维持好。 饭局到了最后阶段,老蔡总算提出一个要害问题:“我们需要钱,一大笔钱,才能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网站,才能吸引眼球,吸引用户浏览,套用一句网络术语,‘访问’我们的网站。” 江彬并不赞同:“为什么要吸引眼球?我们要的是能付费的客户,要的是那些真正能让网站赚钱的人。至于访问量的高低,我看,并不打紧,花钱赚吆喝,根本没必要。” 老蔡耐心解释:“虽然能付费的客户很重要,但这是一场吸引眼球的生意,直白点讲,玩的就是‘眼球经济’。网站必须尽可能多的吸引公众的注意力,要做到这一点,很有必要举行一次耗资巨大的、广泛的直邮传单宣传活动。” 苏震清有疑问:“电子邮件不行吗?这样成本要低得多。南海商网两个老板江彬和李婉钰都是公众人物,让他们多上节目,岂不是能更有效、更省钱地提高网站知名度?” 老蔡似乎决心很大:“电子邮件是不花钱,但你无法知道接收的人什么身份,有没可能成为网站客户,搞得不好,你发出去的邮件会被当成垃圾邮件被系统处理掉。上电视节目是很好,但也只能加一点印象分,对网站的宣传帮助不大。要能投入几十万发直邮传单,专发给写字楼的租户和每平方米60000元以上的住宅小区的业主,我想,效果肯定立竿见影。” 江彬挥了下手:“也就几十万的事,不用啰唆这么长时间。你和李总商量一下,只要她点头,我没意见。” 到10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江彬问老蔡,除了直邮传单以外,还有什么能招来客户的措施。他说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直邮传单上,通过传单发出的统一临时密码可以跟踪用户,并且传单每天都在往外发。再等了一个月,传单已经到达全国60万个办公室和家庭,连国庆假期江彬都让12岁的侄子往海深市南山公园别墅区投递了数百份传单,聊作补充。 等呀,等呀,等呀……江彬希望尽快看到效果,结果到了年底,统计结果显示:南海商网的访问量提高了近四成,但证券版面付费会员的人数只有两百多人,其中有一半来自海深市南山公园别墅区。李婉钰宽慰江彬说赚了吆喝也是成绩,那几十万投得不算吃亏。可问题是那几十万消耗了他太多精力,还引发了他期望落空的感觉,这就太吃亏了。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南海商网总算首次实现年度盈利,资产质量也有很大改观。 5搞小动作 江彬实不甘心,反复琢磨其中问题所在。南海商网其他业务已经渐入佳境,证券版面相关业务却在拖后腿。证券版面是李婉钰先提议筹建的,当初只是为了把江彬拉上船,故意切合他的胃口,但他却认真了。目前证券版面经营亮起了大大的红灯,不管怎么说,按照原先的计划,如果年内没有过万付费会员加入,证券版面就不可能成功。此刻必须做出选择,tobeornottobe(做还是不做,源于《哈姆雷特》),但是江彬实在不想关掉证券版面。以往对待沉没成本(已经发生不可收回的支出,如时间、金钱、精力等),江彬一贯是果断的一刀,就像处理《林江商潮》一样。可是这次江彬下不了手,因为这是面子问题,他认为这可能破坏他“永远正确”的公众形象。 到年底工作总结的时候,老蔡一再重申决不会让江彬失望,他说他已有了新的很完备的年度工作计划。江彬问他需要他做什么,老蔡说只需要做一件事,但不好开口讲。老蔡说他会发电子邮件做进一步说明,因为涉及商业机密,他不想让任何旁人知道。 那天晚上江彬回到家中,很快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飞冲天经营计划”,一份高度机密计划,要将苏震清排除在南海商网运作之外。老蔡说苏震清经常去骚扰他,他不理解一个证券公司老总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动不动来占用他的宝贵工作时间,又帮不上什么忙。老蔡希望江彬同意他采取声东击西的方法,这样他就能安心做他的工作,不用再受苏震清的监视。 江彬的第一反应是应该立即将老蔡轰走,这封电子邮件竟敢公然要求他为了这势利小人,背叛他最好的朋友。也许老蔡并不知道,苏震清这么热心于南海商网运作,是为了上市公司财慧传播的脱胎换骨,进而在资本市场上攫取更大利益。 冷静了一小会儿,江彬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因为南海商网已经渐渐成了他和陈建年讨价还价的重要筹码。苏震清毕竟是交易对手的小舅子,一旦被他窥透其中虚实,恐怕以后就不太好和陈建年这老狐狸打交道了。江彬同意了老蔡用心不良的计划,答应帮他摆脱苏震清的监督。这是江彬对朋友做过最冷酷的事,他却略加思索就做了。这简直到了愚蠢的,不必要的,甚至卑劣的极致。 老蔡继续他令人眼花缭乱的工作,他每天用电子邮件向江彬报告,说和中信信托的谈判进展很好,和华夏基金的联盟正在成形,有不少重量级金融机构的高层在持续关注网站运行情况,还说王亚伟正考虑为证券版面写专栏文章。江彬没能戳破老蔡的谎言,是因为他不能过多参与网站事务,证监部门对阳光私募看得很紧,很担心其与媒体结合,散布有倾向性的消息,操纵股价。为了避免出现法律纠纷,江彬向证监部门领导承诺了很多次,虽然阳明投资对南海商网有投资,但两者会严格分开。苏震清把这个承诺看成另外一码事,他认为江彬所托非人,会把这项业务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黑洞。因为里面存在制度上的漏洞,虽然老蔡不能完全摆脱阳明投资的影响,但可以胡来而不被察觉,完全有可能借网站运作进行诈骗。江彬知道苏震清的看法,但却没有及时采取措施以防不测。 6小人暗算 2007年元旦节前夕,几个电视台的摄影师给江彬打来电话,说想让他和老蔡在海波证券总部门前临时搭的台子上蹦上蹦下,手里还要求捧两个大红灯笼。就是想要江彬配合老蔡一起卖丑,制造媒体效果,哗众取宠。江彬觉得怎么也不该和老蔡这类人物同台,这样会把自己的格调降到他这个层次,对自己的公众形象绝没好处。还好当时没有同意,不然事发之后,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江彬一直对老蔡的忽悠保持克制,他只是觉得这人的一些做法对提升南海商网的知名度是有帮助的,任何宣传活动针对的都不是他主管的一个版面,而是整个网站,连李婉钰都认可这一点。江彬本人也投入了太多热情,整个2006年,他的业余爱好甚至比主持阳明投资的实际工作来得还大。江彬能有如此多的精力配合南海商网运作,那是因为大盘走势还算平稳,财慧传播随着大盘亦步亦趋,就等着他下猛药了。这个猛药就是南海商网,为了把它做成优质资产,江彬继续到处上电视节目,并尽量多写文章。 终究,还是出事了。 元旦假期后没多久,一个被老蔡解雇了的员工小关跑到江彬办公室告状,他说老蔡根本就是在假做事、真掏空。江彬当即表示出了反感,老蔡是我安排的人我会不知道吗?员工打老板的小报告合适吗?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他顿了顿,明显是要准备听坏消息。那小子说老蔡每天早上到办公室,拉上帘子,待上一个小时,随即消失,都不知道他去哪儿。小关说他很少见到老蔡,即使是前一天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他也只看见了一堆空的张裕葡萄酒瓶。 江彬佯装发怒:“瞎说,他是去谈大生意了,这些你们怎会清楚?” 小关居然反呛一句:“那是鬼话!江总你该出去问问,那王亚伟知道天下还有一个阳明投资?什么“金沙投顾”就更扯淡了。对了,我听说金沙投顾半年前就在工商部门注销了……” 金沙投顾注销了?我怎会不知道?但江彬相信这很可能是真的,不过他仍不露声色,内紧外松。他朝小关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以后对待老板,不光面上尊敬,背后也不要搞小动作!”说这话时,江彬潜意识中把小关当成了老蔡。 江彬立即上了工商局的网站,输入“金沙投资顾问公司”字眼,果然显示是“已注销”。江彬又向业内朋友了解情况,原来金沙投顾从未取得任何与证券业务相关的资格,但该公司的主要经营活动却是代理投资者购买广东省数家未上市公司股票,并代理投资者在广滨市托管中心办理过户手续。金沙投顾在向投资者推销股票时,均声称这几家公司效益良好,将于两三年内在海深市中小板上市,具有很高投资价值。但事实上,这些公司均未委托金沙投顾搞所谓的股票发行、买卖工作,有的公司并无上市计划。 监管部门正要调查取缔金沙投顾,老蔡动作很快,人家还没动手,他就先将公司注销,把钱全部套现。老蔡的手法很诡秘,连他那些客户都不知道他已经席款抽身了。老蔡竟对那些客户说是公司正和南海商网进行合作,并暂时租用那边的场地,明显是打着南海商网的幌子在外招摇撞骗。江彬对他这种行径极为愤恨,搞得不好,还会严重影响他运作南海商网、注入财慧传播、资本市场炒高套现的大计。慎重起见,江彬委托律师,拟定诉讼策略,随时准备和他对簿公堂。 听到风声,老蔡给江彬打来电话说:“江彬,最好不要逼我,否则我会做出对你造成很大损失的事。你的把柄,我这儿有不少!” 整个过程当中这个骗子把江彬耍得团团转,临了还有受他胁迫,但他忍下了,他咬牙切齿说:“你威胁我?把老子惹毛了,老子就是损失一两千万也要让你去蹲大狱!” 老蔡笑得很狂:“江彬,这么些年你是怎么混的?这是这几个钱的问题吗?你要我进监狱,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会面对媒体大谈我们过去的兄弟情谊,我要是金融诈骗犯,你的信誉也会破产。你还记得那个‘一飞冲天经营计划’吧,我会把我们之间串谋对付苏震清的全部通信打印出来,寄出去,让你众叛亲离……” “好,算你狠!你说,想怎么样?” “简单。你只需要拿几百万出来,把追在我屁股后面的债主打发走就行……阿彬,我们兄弟一场,何必自相残杀,搞得你死我活……” 江彬妥协了,老蔡抓住了他的弱点,就是他太爱惜名声。 这果然是敲诈,没办法挽回了,江彬无法控制局面。苏震清不同意他的说法:“如果你现在关闭证券版面,那蔡斌就赢了,你会为此后悔一辈子。现在别再懊悔了,想想怎么才能在股市上多赚些钱,兼顾把网站办好。”苏震清说得对,对仇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自己不断走向成功。江彬发誓:他会完成这个项目,亲眼看到它的成功,即使仅仅是为了对老蔡诽谤和敲诈做最后的报复。 随后老蔡消失了几年,后来为了挽回声誉,他出现在汶川地震灾区,公开募款推动灾后重建,后又没能支付那笔捐款,于是他变幻无常的经历,包括一次重婚,在某著名杂志的一篇长篇报道中被抖了出来,他再也不能四处行骗了。这是后话。 第六章 人生如戏 1一元股市 整个2006年,江彬和李婉钰四处露面,并在离他们名字很近的地方,打上网站的网址,他们全部的策略就是让人们尽量多地提到和听到“南海商网”。同时他们也认识到,差不多所有潜在的合作对象,包括老蔡在的时候指望的那些,都变得不可靠了。每次谈到这个问题,李婉钰都会对他说:“保守经营,用心做好最熟悉的业务,销售、广告,只要能掌握好方向,时间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瞄准靶心,全力以赴! 南海商网的前景正变得越来越好,各个版面的业务都建立了成熟的运营机制,就连证券版面也实现盈利了。李婉钰的经营务实、精明而且简单,只为能提供利润的客户服务,一分钱一分货。这样一来,定位就找准了,成本和收益也能控制好。南海商网很快从“蔡斌事件”的负面冲击中走出来,重新走上良性轨道,步子越来越稳。 2007年除夕快到了,江彬想起了去年和萧美伦的定情之夜,一周年了,是该庆祝一下,萧美伦提议去海南旅游。 本次旅游就两个人,开销并不算大,所以起初两人还是很高兴的。但自从在海口至三亚的途中被“海鲜大排档”宰了一刀,两只螃蟹销掉了1000块,两人就再难彻底轻松了。 1000块啊,太奢侈了,就为了两只连蟹黄都没有的“和乐蟹”!当然,也完全怨不得店家。人家说“85元一斤,这蟹也就两三斤肉”是没错的,问题是美伦大方,也没多问就买了。但秤砣之下,江彬傻眼了。“不多不少,12斤,1020块,便宜给你,1000块!”店家正说着,美伦已坐在桌前准备享受了。江彬听了有些犯晕,可老蟹已扎了刀子,多说也无益了。人家给的整蟹,不是蟹肉。故此最终还是笑眯眯地享受了那没蟹黄的“和乐蟹”。历来大方的美伦眨巴眨巴眼睛,作了最后定性:“破财免灾,能赚能花嘛!” 到了三亚,游玩开始。一个景点几百块花费是正常的,但面对碧海蓝天,清风椰韵,花钱多少也就不在计较之列了。想来在股市里运作这、策划那,耗费那么多脑细胞,所图为何?往小处说不就是一个双双和乐嘛!于是就愈加大方起来,尤其是萧美伦看中的,几乎有求必应,以至江彬对他曾经感到新鲜的椰汁都没了兴趣。 那天黄昏,两人又去海边散步。从酒店到海边,也就三分钟路程,不远处椰林婆娑,海浪声声,路边还满眼三角梅紫色的身影,美极了。美伦冲在前面嚷着要“比赛跑步”。这时,有几辆人力车停在身旁,热情问询着,要拉他们去市中心逛逛。 “先生,到市中心就一块钱!”他们介绍着价钱,有男有女,有二十多的也有四五十的,一个说完另一个过来再说一遍。江彬推托着,因为的确没这样的计划:白天早打的去过了,花费不过10块钱。 在江彬这个习惯了都市消费的人看来,这简直不算什么,甚至不能算钱。可是现在,面对“一块钱去市中心”的“诱惑”,他却有些震撼了,因为他们在三亚的热带高温下辛辛苦苦载人三四公里,就为了赚一块钱。即便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们只把人拉到一个相对近的“市中心”,那也至少要差不多两公里路。但为了赚到这还不够给小孩买糖吃的一元钱,他们竟不停地在海滨大道边逡巡,甚至在海滩上寻找着机会。 这一块钱是不够买一个小的椰子的,只能买一根一尺半长短的甘蔗。在海滩上,到处可见卖甘蔗的妇女。扁担尖尖,两头挑着的,就是几十根价值一块钱的甜甜的甘蔗。每根甘蔗,价值蹬三轮三四公里路。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挑出来蹬出来的生活,一块钱一块钱的生活,一种和证券交易大厅里的行情板上的数字截然不同的生活!股市是能反映这种劳动价值的,只不过是以某种虚拟的方式,某种花天酒地或者哭爹骂娘的方式。 其实,一块钱是投资大众见得太多的一个数字。因为大陆股市,每股收益一元通常就是“绩优股”的标志。可谁又知道,股市里的一块钱是何等发虚,而人力车夫和卖甘蔗妇人眼里的一块钱又是何等实际! 行旅间,江彬知道股市又涨了,一路飘红,劲头远胜过三亚街头他遇到的车夫。即便如此,市场还在期待一个充满“1块钱”的中国股市。尽管一块钱,1元/股,0.13美元/股,对于绝大多数上市公司来说,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幻。 当然,做梦的权利人人都有,无论中外。 沪深股市市值突破多少多少万亿!中国股市再现大唐盛世!倚在酒店房间的窗前,江彬恍惚间听到了这似曾相识的海啸般的呐喊。 据说这是出于爱国,是当今中国股市最让人激动的“流行脸孔”了,虽然江彬眼前依旧是“1块钱”车夫的汗脸、波澜不惊的大海以及海面那一勾煞白的弯弯的月…… 2热恋阶段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彬对生活有了另一种眼神。当某一段生活来临的时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长度和温度。就像一个巨大的浮木,漂过他的河流,每一个急转,每一个停留,都是短暂的,也是能预料得到的。当他熟知这种状态到来的时候,他就由最初的惶惶不可终日变成无所事事。该来的迟早会来,该走的迟早会走,什么都不必投入,什么也不要强求。 和美伦相守的那段日子,生活像一块华丽绚烂的五彩布锦。除了偶尔在男女之事时不合时宜的把酒言欢之外,其他时候都像热恋一样完美。 此后在三亚那段日子里,江彬和美伦常会整天整天待在宾馆的客房,哪也不去,电话全都关了,与外界彻底地断了联系,整个世界好像除了那间小房以外,别的都不存在了。不是他踱来踱去读书给她听,就是她绘声绘色给他说她的童年往事,时间在彼此真诚的讲述和感动的聆听中飞一般前进,两人都忘记了时间。也许已经进入热恋阶段。在热恋的时候,情人双方无不希望把自己一切的一切全告诉对方,哪怕是身体上一个微小疤痕的来历。美伦没有任何保留,江彬清楚地了解了她所有的成长轨迹,一个漂亮的广滨市女人三十六个花样年华的所有记忆。美伦也同样顺理成章地知道了他的一切,甚至是一个外地创业青年心底隐秘世界里的梦想和未来。 江彬和美伦整日整日足不出户,甚至连饭菜也是由可爱勤劳的服务员阿娇端上门来,阿娇每每看见两人在房间里两眼放光,手舞足蹈着口沫四溅时,她总会笑,也许她正在想,你们还用吃饭,直接把爱情掰碎了沾点口水嚼吧嚼吧咽了得了。每每这个时候,两人都会默契的朝她傻笑着,像两个傻孩子似的。连续四五天的时间他们除了洗浴间就一直待在床上,醒来了就说话,说激动了就做亲密动作,做累了就睡觉,不愁吃不愁喝。床头摆了几瓶杰克丹尼,还有大批零食,两人准备持久作战,好好谈,使劲谈,争取谈出个像样点的爱情来。夜深人静之时,美伦把江彬埋在被子里。在那温暖的橙色台灯下,两人就着暗红色的液体,宛如莲花一般盛开自己,相互取暖,相互示好。 闭关修炼爱情大魔咒的最后一天,两个成年人竟玩起脱衣服的游戏。江彬和美伦每人一瓶杰克丹尼,然后以三打白骨精的游戏为载体,那是一个简单的猜拳游戏,唐僧怕白骨精,白骨精怕孙悟空,孙悟空怕唐僧。唐僧就是作双手念佛状,孙悟空就作反手眺望状,白骨精则作尖牙利齿要吃人状,念了一遍过场就开始做动作,谁输了不但要喝一杯杰克丹尼,还必须脱一件衣服,先全部脱完的那个就要去作一首情诗。这种状态作出的诗,情调暧昧得让人受不了。 真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回想起来,那种日子感觉像风一样,飕飕飕地就飘过去了一大段,可作为主人公,他们只能快进,无法倒带。 做私募的日子周而复始、百无生气,在那当中回忆往事其实本身就是一件很拧把的事情。永远战战兢兢,永远如履薄冰。那些让你难受的场景抑或是话语,如刀割斧凿一般清晰透明,而快乐,却通常模糊得很。记住那些短暂的快乐,仅仅是因为随之而来的痛苦来得更刺激。 3婚姻基础 回到广滨市,美伦要江彬陪她去见她父母,他答应了。 那是城郊一座特精致的庭院,院内桃花、梨花、丁香花都开得正好,客堂一扇窗敞开着,太阳烘焙的花香浓得塞鼻子,暖得使人头脑迷倦。也许是发酵过度了,花香明显带有某种杂味,似有荤腥的肉感。墙上挂了一幅油画《巴黎圣母院》,明显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因为画的轮廓机械得像照片一样,太缺乏想象力。 进屋后,萧父萧母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了。美伦上前亲热地打招呼:“爸爸妈妈,这是阿彬,你们瞧瞧,模样还凑合吧!” 萧母戴副翠晶眼镜,神情傲兀,不怎么理会人。她只是朝江彬略微点了下头,就转向了女儿:“这次去了海南,就没记得给爸妈带点土特产回来?” 江彬赶紧接上话茬:“有有有,美伦挺有心的,我这儿有黎锦坊的黎族锦绣、南海观音的雕件、澄迈的椰仙苦丁茶还有纯正的椰岛鹿龟酒……还真不少!都是美伦给二老准备的。” “好好好,有心就好!阿彬,递过来我看看。呵呵!”虽年近50岁,他的笑容还是比他的脸要足足年轻三十年,口中两颗金门牙使他的笑容格外辉煌耀眼。 萧母依旧冷言冷语,明显是要给萧父的热情降温:“美伦,快过年了你才想到回来,真不像话!你有半年没回家了吧,家里就该常来走走,我做母亲的太放纵你了,全不知道规矩礼节。” 萧父连忙插话:“女儿是一个总经理,工作很忙,难得回来一趟,可以理解。现在不是回来了,还有客人,你这样训她,多不好。”萧父又向江彬招手,示意他坐到他身边。此刻,美伦已经坐到母亲身旁,母女两人变得亲昵起来。 过了一会儿,萧母问起江彬:“阿彬,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阳明投资,我是那儿的负责人。” “哦,那阳明投资是什么性质的机构呢?” “私募基金,和人们熟知的公募基金一样,都是代客理财。略有不同的是,私募受到的限制比较少,可以灵活投资多种金融资产,仓位调配比较自由……” 萧母摆了摆手:“前年我退休了,闲了下来,没事常买股票,也就消遣一下。近一两年经常关注行情,关注相关报道,日子久了,有些情况我也略知一二。别怪我话太直,据我所知,私募大多是靠坐黑庄赚钱的,尽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当然,我也不能以偏概全,但不知道你是……” 江彬淡然笑说:“伯母,您别误会。阳明投资属于阳光私募,是和美伦执掌的信托公司合作运营的,是受证监部门监管的。各项业务透明公开,没有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您刚才提到的,那是地下私募,确实有不少不法之事是它们干的。” 美伦笑着解释:“过去我还当过他的领导,要是阿彬出了问题,我也逃脱不了干系。妈,没事的,放心!” 萧母还是摇头不止:“不管怎么说,阳明私募也是私营的成分较大,这就不妥。年纪轻轻,就要脱离党,脱离组织,我看这是难有前途的。” “哎哟!都什么时代了,还又是党,又是组织的。我那信托公司就是有国资背景的,效益未必比阿彬那边好多少……” 到了傍晚,萧父萧母出去打麻将了,家中就只剩下江彬和萧美伦两人。 美伦宽慰江彬:“不要介意,阿彬,呵呵!我爸妈上岁数了,说话口无遮拦的,不过都是一些无心的话。” 江彬佯装为难状说:“要说完全不介意,也难。刚才伯母说什么,同行最不宜结婚,因为彼此是行家,谁也哄不倒谁,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不会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这明显是冲着我们两个说的,听着别扭!” “喔。你还记得这话?呵呵!这是《围城》里的,我爸妈的观念几乎就停留在那个时代。” 说说笑笑之间,江彬被她带入了她的卧室里。美伦带着他回忆了她从小学到现在的所有经历,说到兴奋处,还翻箱倒柜找出当时的物证,将一大堆照片丢在床上,指指点点,高兴得不得了。关上门后,两人就势在她儿时的床上翻云覆雨起来,那种偷来的快感似乎格外过瘾。 4流星雨夜 又是一年除夕,美伦老早打电话给江彬,说要过来陪他看流星雨。这让江彬万分感动。 江彬记得小的时候,看了带一点神话色彩的《孙庞演义》,电视剧中孙膑如何如何得到神人相助,学会精深兵法,克敌制胜,飞黄腾达。江彬就老想着有朝一日天降神人,让他智商一步到位达到孙膑那种程度。那时江彬天天看星星望月亮,脑中满是幻想。果然有一天,江彬梦到神仙了,神仙具体对他说了什么,他也没记清楚,不过神仙似乎有些不怀好意,莫名其妙说他“决非凡人”。此后江彬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对自己抱有非同寻常的自信,从小学到大学他总能做出一些让人大吃一惊的成绩。江彬的绝顶聪明是人们公认的,孤傲与好斗也是人们公认的。大学时,他看周围很多同学皆不入眼,总会流露“吾非凡人”之意。本科毕业时他本来可以留在本校新闻学院继续读研究生,但因为和班长一言不合,扇了班长两个耳光,失去了留校的机会。后来踏入社会,起落沉浮,江彬锐气被彻底磨平了,偶尔想到儿时“吾非凡人”之事,就会觉得幼稚好笑。时间长了,慢慢的江彬连天都很少再看,他低着头走路,在那些大同小异的路前徘徊沮丧,不知所措。月亮渐渐看得少了,星星更是千年才望一回,更别提玄乎其乎的流星了。 那晚江彬从晚上十一点之后就一直打萧美伦的电话,可电话一直不通,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内。江彬披着睡衣趴在28层的阳台上,缩成一团。他不知道流星雨会在什么时候来,他也不知美伦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就这几天,她突然变得很忙,半夜的门不再响了,偶尔通电话的时候,她又像是一切都好。莫非是我的直觉有问题?江彬不敢确定。 江彬默默望着眼前这座城市,沿着霓虹的沙海大街往东望去,那是一片嘈杂的地带,他感到自己被抛掷在了地带的边缘,人群的视线之外。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江彬还以为是美伦,惊喜地抓起了电话,一看,来电者竟是苏震清。此刻他的声音沙哑,透露出了一股烦乱苦闷的情绪。 “阿彬,睡了没有?我想到你家来,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我还没睡。时间还早,你过来吧。” 江彬回到卧室,穿戴整齐,他又收拾床铺,将床罩套好。江彬为苏震清泡好了茶,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他很奇怪:苏震清有什么要紧事情与他商量? 门铃响了,江彬打开房门将苏震清迎进屋来。江彬见他神情沮丧,眉头紧锁,毫不掩饰他焦虑的心情。刚坐到沙发上,苏震清就将一叠信纸递给江彬。江彬诧异地望着他:“这是什么?” “你先看看,看完再说。”苏震清无力地仰靠在沙发背上。 这是一封匿名信。信中揭露苏震清女朋友与多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时间、地点以及种种细节非常具体,仿佛写信的人亲眼目睹那位女艺人的风流韵事。江彬有些迟疑,他无法分辨信中所说是否属实。但他认为苏震清不应该仅凭这匿名信,就对女友采取什么行动。 “你再看看这些,这些都是阿静写的。”苏震清又把一叠纸条递给江彬。 纸条上的内容主要是敦促苏震清分手,措辞尖锐,有些甚至是谩骂。江彬深感震惊,他觉得阿静急欲摆脱苏震清,有些不择手段,看来双方矛盾已经很难调和。 “究竟怎么回事?”江彬关切地问。 苏震清眼睛里噙着泪花,语气沉痛地说:“我们这样的男人被钱砸傻了,都不了解女人。以前以为,像我这种成功男人要没有女人爱,是很没面子的事情。都怨我太轻率,千挑万选找了一个花瓶。女人的心,不好掌握,今是昨非,一日三变……”苏震清说娱乐圈的女人太过现实,阿静刚开始说:“我不注重外表,主要是心灵要好,要能谈得来,不一定是大款,但也不能没钱。”这话苏震清当真了,他还以为自己刚好就是这样的人。不久阿静又说:“我喜欢的男人要会做早餐给我吃,身边人能够比我醒得早,并且为我放弃温暖的被窝去弄早餐,这是一个很贴心、很体贴的举动。”这点苏震清能做到,他还觉得在外面太强势的男人在家里就该温柔一点。就在最近,阿静彻底撕下面纱:“我就喜欢奢华和有钱的男人,我从来不会简简单单买一些很便宜的东西,奢华是一种品位,是一种生活艺术。我找男友一定要找一个真正有钱的人,我不会要一个只有名而没有实质的男人,大家在一起也不要有虚伪的东西。” 苏震清这人太事业,四十多了还没结婚,女友阿静比他年轻18岁,是一家演艺公司的当红花旦。热恋中的苏震清很满足,正是因为挑剔女方相貌,他才迟迟没找到合适的伴侣。阿静人很漂亮,开朗活泼,才艺出众,一颦一笑令苏震清怦然心动。但相处一段时间后,裂痕很快显露出来。艺人无规律的生活使苏震清大为头痛,阿静深更半夜回家那是家常便饭,苏震清却早已沉沉入睡。演艺圈人士的习性,更令苏震清无法忍受。男性导演、演员与阿静开玩笑,随便放肆,好像他们才配做阿静的男友。阿静花钱大手大脚,苏震清吃不消,阿静竟当着女伴的面,挖苦他是守着金山的穷光蛋。如此污辱,苏震清怎么受得了。吵架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分手”成为挂在嘴边的常用词汇。苏震清深深地苦恼,却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一局面。 “阿彬,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很简单,按我们行里的话,就两个字,‘止损’。钝刀子割肉,越割越难受,局面越发不好收拾。” “只是我们已经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投入了那么多感情,一朝诀别,覆水难收,真是下不了手!” 江彬久久地沉默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生活有时很残酷,说真话不行,说假话也不行。 “怎会搞成这样?” 苏震清苦笑着摇头:“钱,都是因为钱!当初阿静愿意跟我,对我抱有过高期望。她以为我是证券公司总经理,一定有许多许多钱。她今天要皮大衣,明天要金首饰……要了又要,永不满足。我很吃力,真的负担不起她了……我是执掌海波证券,看似财大气粗,但手边流过再多的钱也是公家的,我动不得。她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在她的眼中就失去了价值。慢慢的,我们之间有了裂痕,越来越深……” “那些匿名信说的是真的吗?你相不相信?” 苏震清缓缓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从我这里得不到的东西,她可以从别的男人那里得到。近来她花钱如流水,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很可能她已经找到真正有钱的男人,所以催促我分手。我甚至怀疑,这些匿名信都是她指使别人写的,故意让我知道这一切……” “真要这样,那就太恶毒了!” 苏震清深吸一口气:“女人的心,就这么狠!对了,我提醒你一下,萧美伦这女人不简单,你玩不过她。” 直到凌晨,苏震清才离开。江彬独自思忖,何必呢?由此及彼。自己遇上了伤心事,又要牵扯别人。但苏震清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不会乱说,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好明说。此话的突兀,令江彬绞尽脑汁,头痛欲裂。 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江彬看见了流星雨,也看见了萧美伦,她已喝得酩酊大醉,歪到了沙发上。见江彬走过来,她还抢过他手上的半瓶杰克丹尼一饮而尽。江彬扶她到他床上躺下,那一瞬间,他看见了窗外几道流星快速划过。江彬知道是流星雨来了,他站到了窗边,毕恭毕敬双手合十,许起愿来。耳畔传来她低低的呢喃:“你真的爱我吗?你说,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是演戏吧?你是喜欢演戏,还是爱玩感情,还是……呵呵!全是假的,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江彬和衣睡在她的身边,拥她入怀,她时而会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拱来拱去,时而会紧紧地与他相拥,直到他喘不过气来。他抽着烟,看着窗外不断有流星雨经过。景观的确很美,像精灵,像火花,像夜游的神仙醉后呕吐下的琼浆玉液,更像一个个陨落在人世间孤独而又脆弱的生命,还像美伦浅笑时的眼睛。 一场如此壮观的流星雨,愣在窗前要不想点东西是很难的,想固然是想了很多,但过去也经常会想,现在也是一样,但是真的想通了什么吗?没有。年轻时都会有一种迷茫,一种徘徊,仅是多想了一点,但永远不会看清,这就像是命运,天生无法弄清其中究竟,原因就是人们本就置身其中。 江彬先前的预感是正确的,美伦出现问题了,在帮她脱衣服整理酒渍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她内衣有明显被撕扯过的痕迹,有部分口子还很大,究竟怎么了?莫非有人对她……但她身上并没有伤痕,直白点讲,要是她真的和别的男人发生了那种事情,她应该是自愿的。江彬不敢再往下想,不过他有预感,事情很快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5“顶你个肺” 下雨了,雨很大,很凉。 江彬坐苏震清的车去赴一个饭局,那是早就约好了的,是圈里的熟人一次普通聚会,萧美伦也去了。谁知到了那里,才发现多了几个陌生的男人。这些人看样子和萧美伦很熟,吃饭的时候,她主动作介绍,说江彬和苏震清是她的朋友,江彬点头,苏震清和他们握手交换名片。那是一帮老男人,都四十多了,脱了大衣无一例外的露出小肚腩。有做公募的,有管银行的,还有自称是证监会的,他们来做什么?江彬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吃着东西。萧美伦和他们聊天、玩笑,频繁提到一个叫周柏亚的人。此人江彬知道,是南北银行广东省行的行长。据说萧美伦、周柏亚和桌上那些人都是大学校友,周柏亚是学长,萧美伦是学妹。此刻萧美伦明显少了一些成熟女人的做派,言谈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又略带有一丝青涩,这在江彬眼里是很难见到的。江彬一直在喝酒,谁敬他都喝,还不准苏震清替,桌子下面有人在踩他的脚,他缩了缩脚,看了萧美伦一眼,没理她。 酒过三巡,江彬离开包厢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不胜酒力,倚在了走廊角落覆有彩绘的墙壁上。萧美伦跟了出来,走到他旁边,突着一对血红的眼睛望着他。他说他没醉,她说她知道。江彬问她为什么要和这些人来,她说是他们自己来的。江彬说他不相信,她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江彬突然问起周柏亚这个人,没想到萧美伦霎时情绪激动起来,猛地吻上他的嘴唇。 两人在包厢门口狂吻着。她那天晚上很漂亮,化着精致的妆,像一个初入职场的白领丽人,极具诱惑。江彬抚摸她臀部的时候,她推开他,说:“阿彬,是我不好,我忘不了他,你自己保重!” 江彬怀疑是他喝醉了,或者压根就是在做梦,他惊愕地问:“是那个周柏亚?是他……” 萧美伦没再发一语,头都不回走向了停车场,那群男人陆续出了包厢,全上了她的车。江彬仗着酒气,几乎要冲上去把她从车上拉下来,可是他的胳膊被苏震清牢牢抓住,动弹不得。江彬一张乌青的脸,一双血红的眼,而苏震清是满脸堆笑。车开走的瞬间,江彬终于不胜酒力,冲向雨中,仰天作悲愤状。苏震清过来扶他的时候,他一把推开他,大骂:“懦夫!没用的老男人!” 苏震清不由分说把江彬推进车里,他的脸色冷得可怕。而江彬则不停地拨打着萧美伦的电话,每次打通就被挂断,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像一个疯子在座位上来回折腾。苏震清受不了了,把他从车上拖了下来,将一叠名片砸到他的手里。苏震清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江彬愣了半晌,把名片随手一抛,说:“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些当官的吗?那又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不怕他们!” 苏震清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江彬看见他的眼神像野兽一样,他的脖颈血管僵硬,他狠狠揍了他一拳:“不怕是吧?疼吗?疼吗?你算一个什么东西,就一个土老冒!你有什么?人家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收拾了。知道什么是权势吗?遇上那些人,我都要退让三分。你他妈就是一个屁!你以为你是投资家,还耍脾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中国社会?你以为今天那几个人是陪你出来玩的?顶你个肺!” 江彬看见他血红的眼睛,看见那些名片像雪花一样从他的身后飘落,看见雨水砸在他抓他衣领的手上,坠下,覆盖,滑落…… 6情迷欣仪 苏震清给江彬点了根烟,两人坐在林江岸边,看着江水拍击石块,在雨中静默如雕塑。 江彬给萧美伦打了电话,电话通了,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她拒绝了,他问她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反正永不会和他走。江彬问你们不是五年前分手了吗?她说你不会懂的,随后就挂了电话。 江彬嘶声咆哮,在午夜的广滨市。 苏震清拉着他回到车上,当他靠在背椅上的时候,他感觉累极了,好像浑身的力气都在声嘶力竭的吼叫和内心抽丝般的疼痛中消失殆尽。 江彬看到中信广场,在漫天的水雾中像女人一样忸怩作态。江彬感到自己像经过了一条时间隧道,在暗蓝的色调中失魂落魄,不知所措。那是他曾经向往的地方,就在那里,他膨胀过,也曾寝食难安,现在想来,那么的不真实,像一座漂亮的积木。 江彬眯起眼睛看着,打着哆嗦,却莫名其妙的从嘴角轻轻的哼出了一首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苏震清回过头,看了看他,怕他疯了。 回到住所,江彬迷迷糊糊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近仔细一看,是王欣仪。王欣仪碎步上前将江彬扶进了屋,她说:“苏总说你喝了很多酒,心里难受,叫我过来照顾你。” 江彬笑着摆了摆手:“欣仪,你不用这么辛苦的。你是我的总裁助理,不是生活助理。” 王欣仪嗔怪说:“都自己人,何必分这么细?” 两人走进房间,江彬突然冒出一句:“女人都这么不好掌握吗?”王欣仪望着他,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喝茶、谈心,此刻江彬明显被她的热情感动,心中腾起阵阵暖意。欣仪的身体散发出某种气息,搅得江彬骚动不安…… 江彬抱起欣仪往席梦思床上一扔,他感到自己打响了“暴动”的第一枪!不管是真是假,欣仪还是做了一番抵抗。他凭蛮力撕下她的衣服,赤裸裸地将她压在身下。欣仪呻吟着,扭动着,一点一点地将她身体每一部分奉献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空荡荡。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江彬歪在枕头上,望着阳台里透进的一束阳光发呆。他点了根烟,靠到床头,烟雾升腾到半空中,他仿佛看到时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淹没他,覆盖他,他却毫无招架之力,摊开双手,不做任何挣扎。如那些无趣无味的生灵,天生天养,毫无意义。 欣仪伏在他的身上,睁开惺忪睡眼,突然问了一句:“林总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是林辛义?” “是的。他对财慧传播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早想参与进来,建年投资那边已经表态同意,现在就看你了。” “陈建年同意了?”江彬叹了一声:“都很实际,都会算计,就我还玩感情。可笑!” 第七章 项目提速 1大鳄风云 林辛义出生于广东佛山。他18岁时,偷渡香港。 当年林辛义是佛山市游泳队队员,水性极好,加上本身又是单身一人,无牵无挂。他从海深市南头下海,不知游了多久,终于在夜色中登陆。林辛义在月光照射的海滩上捡到一张“万宝路”香烟盒,断定已经到达香港境内。 来香港的头几年,林辛义做过很多苦活,奋斗了四五年总算成为一名建筑包工头,后来他将业务集中到旧楼拆迁改造。因为香港是法治社会,开发商要和旧楼的每一个业主达成协议,让其得到满意的补偿才可以拆迁。结果有些业主漫天要价,故意不搬,俗称为“钉子户”。对付此类人等,他有他的法子,既然“钉子户”依仗法律耍赖,我就不和你玩法律。结果这些“钉子户”就经常会受到地痞、流氓骚扰,不是大门被淋上红漆、倒下排泄物,就是屋里被人塞入癞蛤蟆、眼镜蛇。总之,“钉子户”要耍赖,就会永无宁日。如此这般,林辛义一一拔掉了“钉子”,成功拆楼重建。所以能拔“钉子”者,几乎成了半个黑道人物。 林辛义的房地产生意做得很红火,进入80年代,他让公司在联交所上市。但80年代中期中英两国政府就香港前途的谈判让一些港人产生了误解,令香港的股市、楼市大跌。奇怪的是,林氏公司的股票却长期屹立不倒,坚挺异常。整个80年代,他公司的股票不断上涨,上涨之后又不断配股、增发、拆细,前后翻了几十倍,成为无数投资者追逐的目标。 后有媒体爆料,此人非法挪用上市公司资金,恶意操纵股价,使用不当伎俩牟取暴利。然后是香港交易所和证监会介入调查,接着香港警署商业罪案调查科也介入进来,查出不少弊端,但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林氏公司非法操纵股价。因为林辛义操纵股价用的是人头账户,而这些账户都是他道上“兄弟”们的,他兄弟多,而且都是真名实姓,更关键是那层关系是地下的,检调人员无法证明中间存在不法。 整个事件让林氏公司的信誉受到损伤,但并没有伤筋动骨,这次挫败反而让他认识到了媒体强大的渗透力。此后林氏公司出大手笔投资媒体,同时积极搞多元化经营,如今林氏公司已演变成林氏财团,旗下有几家媒体,还经营餐厅、证券公司、录影业、电影院等,并从事赌场、股票炒作。人脉、背景遍布陆港两地。 最近几年林辛义又涉足内地演艺经纪行业,投资上千万成立专门的娱乐公司,只为力捧他身边的“干女儿”们。录歌的团队是国际巨星的专业班底,可至今还没听过他“干女儿”们的歌。 江彬在一次投资论坛上认识了他,林辛义听说江彬曾是知名财经节目主持人,立马来了兴趣,两人聊得十分投机,渐渐成了朋友。不过江彬对此人总有一层难以消除的心防,总是觉得他的手不干净,任何言行背后都有让人琢磨不透的图谋。 江彬很早就对林辛义产生了戒心,使人费解的是,这个促发因素就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特助王欣仪。当年王欣仪为什么会出现在林辛义筹办的“环保概念住宅博览会”上?即使后来王欣仪成了江彬的总裁特助,她仍和林辛义保持一种诡秘的关系,因为她经常去“新天地商业形象设计室”。这是林辛义全资开办的,是专门为广滨市商界人士开办的会员制的形象设计室,它包括了发型、化妆、服装、行为和语言等方面的综合设计与培训,是一对一的独特设计与强化培训。有点像央视“非常6+1”节目那样,把普通人在一周内打造成魅力无穷的明星,这里能让普通白领快速变成气质高雅的金领。这地方好是好,问题在于这是林辛义的“干女儿”们经常去的地方,他本人也时常光顾,并常和王欣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沟通”。 2很有悟性 江彬刚收到了一封印刷精美的请柬,邀请他赴九龙湖高尔夫俱乐部,参加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比赛。请柬上写着“历史意义”,丝毫不带愧色!落款颇具神秘色彩:南海的老神仙。 江彬拿着请柬横竖看了几遍,我没有宗教界的朋友啊,是谁和我开这玩笑?不过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日子一到,他就拿着请柬匆匆赶往约定地点。当他在青草茵茵的球场上看见了林辛义的身影,顿时明白谁在故弄玄虚。见江彬一脸惶惑的神情,林辛义笑着解释说:“不这样做,怕江老弟不肯赴约。近来江总在忙大事,忙着赚钱,连我这老朋友都淡漠了!” 江彬受到讥讽,脸有些挂不住。他辩解说:“我怎么淡漠了?你林老板云来雾去,港澳台东南亚到处都能看到你的新闻,我就是想见你,上哪儿去找你?” 林辛义拍拍他肩膀:“能这么关注我,好,我高兴!过来,我们一起打两杆子。” 已过而立之年的江彬渐渐开始学会运动和保养,他意识到金融业者“年轻时拿健康换钱,老了以后拿钱换健康的生活”太失当了。同时江彬还有一个考虑,他期待有朝一日能借此在媒体面前秀一把,好进一步美化他的公众形象。因为江彬知道,很多西方政治人物都喜欢以体育运动展现个人魅力,而打高尔夫则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林辛义穿一套浅绿基调镶红的薄绒球衣迈步在球场清晨的草地上,笑声朗朗,江彬暗沉沉的一身深蓝装束沉默寡言地跟在他身后。见江彬提不起精神,林辛义心中略有些不悦,他故意抛出话题说:“有人说,球场、情场和赌场,是最能看出一个男人性格的地方,尤其是高尔夫球场,人的品性是最藏不住的。” 江彬没精打采地抬起头,问:“林总很喜欢在球场上谈生意?” 林辛义笑起来,故意引开话题:“打球就是打球,球手之间应该讨论的是球该怎么打好,这一杆没打好什么原因,鼓励把下一杆打好。哪一杆打好了,就要大声夸赞,一切的交流在于分享打球的快乐。要是这时突然冒出一句有关生意的话,就会使打球的人分心或扫兴,这个人球一定不会打好,因为他心已先乱了,心思自然就不在享受打球的过程中了。” “好,林总这话有味道!”江彬走到1号洞的bluet旁,当他挥出的那颗prgr稳落球道的时候,林辛义知道,他今天遇到对手了。 林辛义换了铁杆后仅两杆就已经将球上到一个好的位置,再一个10码的推杆进洞,初战告捷,顺利打par。 江彬第三杆球进了沙坑,他只能很遗憾地望着林辛义讪讪一笑:“生手就是生手,多打几杆就露馅了。” 林辛义佯装生气说:“你不会是在故意让我吧?这我可不会领情的。” 江彬笑着走了过来,和林辛义并行:“不会。呵呵!路还长呢,林总。” 第一洞算是热身,接下来,江林二人不约而同埋头击球,再继续前行时,两人终于放慢脚步,笑谈起来。 林辛义讲了一个不久前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一次和几个同行来这儿打球,那天应该是我状态比较好的一天。前16个洞,我的成绩才+4。我当时想,今天的成绩怎么着也能保持在7字头之内。谁知,此念一出,心思就变化了,想法多了,惩罚也就来了。第17洞连续两杆子下水,一共加了5杆,结果几乎可以破8进7的机会,就这样从眼前飞了。” 江彬低头笑了笑:“打球总会带来些许遗憾,但是,有怎样的遗憾,就会有怎样的快乐。如果这一杆打坏了,那么要争取打好下一杆,是同样充满乐趣的成功。据说真正的职业球手心里只想打好下一杆,不被以往的错误所困扰。球场上的博大精深,是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感悟的。在每一场球里,从发球开始,每一个球道都有很大差异,每一杆都要认真去打,仔细体味每个细节和感受,18个洞下来,一生的道理都蕴涵其中了。” 林辛义转过身:“老弟很有悟性!想必,江总运作南海商网、注入财慧传播、资本市场炒高套现这个路子,也是在打球中悟出来的?” 3两个原则 正说话间,球场另一端走来了陈建年,一身白色球衣,洒脱威猛。只是块头太大,高尔夫球杆在他手中,就像一支教鞭。江彬正好借机回避林辛义刚才的问话,走上前去和陈建年搭讪:“巧了,陈大老板也是来打球的?” “呵呵!我哪里有这闲工夫,只是林总有约,我怎敢不来呢?”说着,陈建年朝林辛义笑了笑。 三人坐到了树阴下,喝一杯扎啤,江彬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林辛义在幕后策划的:林辛义从财慧传播某几位大股东手里买下大量股权,这些股票尚未流通,但一年后就能解禁上市。此人断定大陆股市不久还将启动新一轮行情,而且持续时间不短,他想联手江彬和陈建年炒高财慧传播股价,好等他手中那部分股权解禁后能卖一个好价钱。林辛义之所以认定江陈二人不会拒绝他的提议,是因为他看到了炒作财慧传播的关键催化因素:南海商网。南海商网将来要能作为优质资产注入财慧传播,股票就能获得极具想象力的题材。要是南海商网可以独立赴港上市,那财慧传播必将能扶摇直上,一飞冲天。林辛义是有在联交所运作上市经验的,南海商网乃至财慧传播要想实现这个跨越,离不开林氏财团的辅助。 “我在这里提议,商讨合作之前,先定两个原则:一是保密原则,一是统一步调原则。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林辛义微笑着扫了一眼江彬。 陈建年呼应林辛义:“我赞成这两个原则。这次行动,保密尤其重要,一旦泄密,后果很难预料。统一步调更为关键,既是联合行动,必须协调一致。倘若任何一方私下搞小动作,那这个事情就根本没法做成。” 见江彬并没有异议,林辛义继续说:“既然两位对我提出的这两个原则表示认同,我想再提几个议项:一是资金配置与调度,一是启动价位与目标价位,再就是启动和撤出的时间安排,最后推举操盘者。” 江彬直言:“在资金配置和调度方面,我认为应该将资金集中起来,统一调度,这样比较容易统一步调,协同作战。” 资金调配是牵动利益各方神经的敏感问题,最不容易协调。都有私心,都不愿意受制于人,都要力争主导大局,但是谁也不想看到一方独大。 林辛义不赞同:“资金集中起来,目标太大,肯定不妥。”这两个人已经合作多年,林辛义想,只有自己是横插进来的,资金统一调配,若有什么不测,他们很难向我这方倾斜,那我必将陷入被动。 “资金集中调配,并不是要把钱全都集中在一个账户里。我提议的‘集中’,主要是为方便统一执行。”江彬冲林辛义淡淡一笑,那种勉强透露出了些许不快。 “我看,资金应该仍由各家各自掌握。免得事后监管部门追究起来,说我们联手操纵股价。如果把钱分开操作,这种说法就会缺乏依据,这也并不影响执行。一旦需要,各家听从指令,统一行动就可以了。”林辛义不愿意合并资金,一是担心日后证监部门追究,更主要是怕自己的资金交给别人操控会不安全。 陈建年摆摆手,故作豁达:“林总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应该充分尊重。只要各家依然坚持统一步调原则,资金集中与否也不重要,根据诸位意愿,集中也行,各家自主处理也行。” 江彬又问:“在进出场的价位和时间方面,如何定夺?由谁出面操盘比较合适?” 林辛义诡秘一笑:“阿彬老弟何必明知故问呢?我和陈老板都老头子了,就你阿彬最有斗志!至于进出场的价位和时间,那得靠你随机应变了。”此刻,陈建年也点头表示认可。 问题勾兑差不多了,林辛义淡然笑说:“我想应对保密原则再做一下具体安排:计划执行之前,一旦出现泄密问题,计划立即终止再议;执行过程当中,要是出了这个方面问题,随时进行调整。即使日后大功告成,这个秘密也不可以泄露。事前事后,就当从没发生过。这点,两位应该没意见吧?” “这是行规,这儿没人会有异议。” 4资金过剩 这次会面之后,江彬明显感觉财慧传播项目正在进入加速阶段,必须加紧备战才行。备战备的是题材、是资金,题材就是南海商网,这个已经逐渐进入状态,那么就剩银弹还需加紧筹备。 次日一早,江彬就去海波证券总部找苏震清,和他谈融资的问题。苏震清一开头就没兴趣,他说:“阿彬,我知道你做项目是要钱,但你不能把主意全打在我的头上。暂且不说政策不会支持你这种做法,实施起来也是很有难度。倘若遇上股市暴跌,要我怎么给你平仓?是跌30%就平,还是跌50%再平?碰到跌停股票卖不出去怎么处理?再要碰到股票长期停牌,钱卡在里面了,叫我如何应付?随便一想,全是难题,让我很不好办!” 江彬冷笑:“你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矫情?我和你谈融资条件,又是政策障碍,又是实施难度,怎么,不当我是熟人?” 苏震清挥了挥胳膊:“这和熟人生人没有关系。你不是不知道我这行的风险,遇到原则问题,就该六亲不认!” 江彬沉默下来,他也不走,就老这么坐着。这时他注意到苏震清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精致的小照,拿过来仔细看,是一个美艳女子正掀起半边裙子,摆弄她放任的姿媚。他笑着问:“震清,是你新女朋友?又是女艺人吧?怎么老这套路,太不靠谱了!” “什么女艺人?上次水鱼(广东方言,被人骗了的人)得还不够,我还会吃那亏?”苏震清顿了顿,又说:“她叫阿莲,是服装设计师,有涵养,有品位!” 江彬把相框放回苏震清面前,问:“还有吗?” 苏震清愣了愣,马上明白过来,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他眉飞色舞说:“是新照的。上周我请了一个星期假,陪她去了一趟黄山。呵呵!感觉不错。” 江彬从信封里倒出照片,翻看起来。阿莲十分年轻,总爱依偎在苏震清怀里,但是神色并不宁静,目光如钩。照片背景不断变化:苍松、岩壁、悬崖……更衬出了她的千姿百媚,只是她眼神中隐约包含着些许故事。 “那么,我的要求你还会考虑吗?”江彬忽然转变话题,恢复了刚才的谈判。 苏震清也转得很快,一面将照片收拾好,一面回应:“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江彬有些恼火:“我也算是海波证券老客户了,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吗?我打算用股票质押贷款,说穿了就是要透支。你说,哪家证券公司不给大户透支?你就没给大户透过支吗?打打擦边球有什么问题?” 苏震清给他茶杯倒满水,笑说:“你急什么?这事怎么说呢……好,我干脆直说。我有顾虑,你这次运作的资金太大,万一出了状况,实在不好控制。说实话,擦边球我也会打,干了那么多年证券,哪有不湿鞋的?但我始终掌握一个原则:不能出大问题,对大资金严格监控。” 江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怕大资金。可是,好多证券公司想方设法拉大客户,条件比你这里宽松很多。震清,我只能离开海波证券另谋出路了。” 苏震清跳起来:“什么?你要离开?在我这里销户?你小子有没有良心?这么些年我没少照顾你,你竟说走就走!你现在是海波证券重量级大客户,公司指望你领头跳龙门,突破去年的业务量。你走,不是存心拆我台嘛?” “当初是你鼓动我介入财慧传播的,现今项目运作已经到了关键时期,我缺钱了。我知道你这里钱多得正没地方去,近两年行情好,你这海波证券算翻身了,不光佣金收入增长迅速,控股股东也大手笔往里注资。但你得想法子让这些钱增值才行,要都成了死钱,你也不好向董事会交代。近来券商开设营业部速度快,但也花不了几个钱,在京沪深等一线城市繁华地段开设营业部的成本最多一千万。当然你也可以把钱投向自营或者直投,但这两块业务短时间内做大存在难度,直投业务需要项目储备,而且随着监管严控风险增大,而自营业务则靠天吃饭,随时可能成为利润杀手。你把钱贷给我,我给的利息高,并且愿意配合你的风险监控措施,不正可以帮你的闲置资金找好出路吗?你却顾虑这、顾虑那,太没魄力,实在令人失望!” 苏震清用指关节顶住太阳穴,不住扭动,头痛,痛得厉害。他喃喃说:“残酷,太残酷了!当年你刚做私募的时候,缺资金、没人脉,四处碰壁,遭人冷嘲热讽,我还真同情你。没想到今天却被你逼成这样,真是情何以堪!” 江彬有些过意不去,进行辩解:“有什么办法呢?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兄弟登山,各自努力。你说对吧?” 苏震清双手一按桌面站起来:“好吧,我这次就铤而走险。你这话说得好,按游戏规则办。有朝一日,我依照规则来逼你,你也别怨我太狠了!” 江彬笑着连连点头。他松了一口气,在这场谈判中自己成了赢家。不过苏震清马上提出苛刻的条件,他为质押贷款的股票定下了极低的平仓线。当股价下跌30%,海波证券就有权卖出财慧传播股票还贷。江彬连连摇头:“那怎么行?至少要把平仓线提高二十个百分点。” 于是两人重新坐下,脑袋顶着脑袋,一个百分点一个百分点地争,争得面红耳赤。到最后达成协议时,两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5酒吧生活 业务勾兑差不多了,江彬正要离去,苏震清留住他,要他参谋几笔交易,晚上再一起去买醉。江彬立即提议去夜韵星,苏震清同意了,但他并不知道,江彬是希望能在那里碰到萧美伦。 难得苏震清有雅兴上台献歌,不过江彬没心情听,但又无事可做,就和坐对面的阿莲攀谈起来。江彬问阿莲是如何认识苏震清的,觉得他人怎样,近来相处如何。阿莲没精打采随便扯了两句,勉强敷衍,然后掏出一根烟,点燃,再透过烟雾朝前台发愣。江彬见她手掌向外,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烟蒂,昂着头并把烟雾吹向斜上方,姿态十分高傲。江彬低下头小声说:“震清这人俊朗洒脱票子又多,最重要是还重感情,遇上了他,你很幸运。” 阿莲慢悠悠说:“那可难说。女人容易骨头发痒,犯起病来,你们男人是摸不准的。” 江彬咽了一大口酒说:“琼瑶阿姨的书看多了吧,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这么不靠谱?” 阿莲较真了:“哼!你懂女人吗?女人都是人来疯,不处在风口浪尖,就会觉得不过瘾,天生的明星。” 这话堵得江彬哑口无言,他一口闷下一杯芝华士,一时用力过猛,酒杯都被他捏断了。阿莲斜瞥了他一眼,后又接着吞云吐雾,不再说话,就当没事一样。 “我走在那个下雨的秋天,我的爱,被你摧毁。留给我的是最伤痛的纪念,忘不了,曾经相恋。我伤在那个萧瑟的秋天,你的爱,随风飘远。留下的泪水,打湿你相片。”江彬看着屏幕下这一排字幕,隐隐有些不太舒服,眼中又浮现和美伦告别时的情景。 江彬呆坐在夜韵星昏黄的灯光下,空气中烟草混着烈酒的刺鼻气味,耳畔响亮的音乐戳着他的神经。江彬喜欢这种气氛,因为这里有美伦的影子,她常出现在这种环境中。可是今天她没有来,江彬只能在幻想中感觉她的味道,追忆往昔幸福时光。江彬曾和美伦探讨过幸福的概念。究竟什么才是幸福?当时江彬以为和美伦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是离幸福最近的日子。但后来他又犹豫了,因为记忆是可以美化的,人很健忘,为让自己在想像中有所愉悦,难免要寻找一个叫作幸福的支点,来平衡毫无生气的现在。也许多年以后,回想现今,也是一段幸福往事。人,其实是很容易自欺欺人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更为了在这个波澜不惊的场面上黯然独舞,没有理由不让自己暂时昏迷。快乐很肤浅,痛苦很短暂,只有麻木才会永垂不朽。 酒吧生活日渐成了常态,那是江彬认识美伦前就开始了的。还是媒体人的时候,那时酒吧这个概念鲜绿得很,抱着一点诚惶诚恐,江彬去过几次广滨市大道上的几间酒吧。较出名的叫红蚂蚁,还没进去就一股呛鼻的小家子气,里面不伦不类地悬几张黑胶唱片,几条歪来扭去的木椅子,还有吧台脸色泛青、手拙脚劣的小青年,大家不遗余力地营造着颓废。江彬心里鄙夷得很,胡乱灌了两扎生啤,以后再没去了 进入了新世纪,酒吧就像春天里受了催情的野草在广滨市的大街小巷疯长。江彬闲钱多了,泡酒吧也名正言顺起来,因为是有身份的人,选择酒吧还要讲究情调。那段时期去的最多的是白云宾馆旁边的小山吧,一个适合午后闲息的好地方。选一个靠着落地大窗的位置,用纸巾优雅地握着碧绿的喜力,随心所欲地在身后的点唱机里翻阅几段记忆。窗外隔着葱绿的灌木丛,可以观赏凡尘间的红男绿女,窗内浸着一室的酒花和微凉,一个无所谓的下午就那么过去了。不过到了晚上,江彬不会到这里来,因为除了以嘈杂和大惊小怪为荣的真假洋人外,还有太多身份暧昧,眼神暧昧,嘴唇也很暧昧的妖娆女子浮游其间,让人很为难。 其实广滨市的酒吧很难定义,这或许也颇附和广滨市的特性,就是一座崇尚模糊的城市。酒吧常会附设茶座,咖啡厅,西餐厅,卡拉ok厅,电脑网络厅,disco舞厅等等,喧宾夺主是常有的事。就像一个徘徊灯影下的风尘女子,身上的装饰一般得廉价,也一般得来去匆匆,一般得叮叮当当,就看那时节流行的是些什么了。 6夜间精灵 正思绪繁杂的时候,王欣仪打来了电话,问江彬在哪里,他告诉了她,很快她赶来了。王欣仪一进来就扑倒在江彬怀里,他很诧异她的举动,但当他闻到她满口的酒味时,他释然了。欣仪醉得相当厉害,简直就是一塌糊涂。江彬非常懊恼怎么最近遇见的每一个女人都是醉醺醺的,清醒姑娘一个都遇不见,这不得不让他有些许宿命感。王欣仪坐在他的大腿上,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把舌头伸入了他的嘴巴,灵活得像一条蛇。苏震清和阿莲在旁边看到了这般情景,摇头不止。江彬不想表演真人秀给其他人看,他躲开了那条蛇,把王欣仪给扳直了,然后目不斜视地望着她。真想不到,跟自己相处多年的金领特助,到了夜间,也会成为不安分的精灵。 王欣仪说她很开心,当听到电话里江彬答应让她过来的时候,她开心极了。她还说大家都应该开心一点,没有必要拒绝快乐。王欣仪甚至挑明了说她就想做江彬的女人,不光在公司里,在其他地方也一样,她要助理江彬一切,乃至江彬本人。他很诧异她的直白,酒精在某种程度上具备了让人无畏的本能。在她上厕所的时候,苏震清一本正经地揽过他来:“我不知道她还说了什么,但我听见她说我们没有必要拒绝快乐,这是对的。人生就是吃喝玩乐,阿彬,美伦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何必这么较真!” 唱完歌后,江彬想要她回自己的家,可她却像小孩一样缠着他,抓着他的衣摆,拼命摇头。苏震清推了他一把:“都三十出头了,不要这么不成熟好不好。怎么,你想学我?到四十多才开始想女人,我现在都后悔死了。就算你今天不乐意,但你看看欣仪对你一往情深,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有点献身精神好不好?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江彬和王欣仪坐上苏震清开的车,在经过沙海大街的时候,夜色依然灯火通明。他搂着她两眼出神,却还有点不太明白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答应她了?情人,还是女友?还是……他拿来一瓶水准备喝两口,欣仪抬起头,抢过水,一把拧开瓶盖仰脖就喝了一大口。他还没准备好她就已经凑上前来,他下意识地张开嘴,突然冰凉的水流到了他口中,她的舌头像一条河床,引领着涓涓溪流到达了他干渴的部位。他把头枕在后座上,望着窗外,西关大屋又一次经过眼前,他仿佛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怀中伊人辨不清真伪了。 都是玩闹而已。小孩都有玩具,而且很爱它们,他们会给娃娃梳头,会给木偶买衣服穿,会把机枪擦亮,会把坦克放在枕边,甚至还会搂着这些东西睡觉。它们都是玩伴,是它们的存在让他们与脑海中的那个世界产生某种勾连,它们让他们确信所做的一切都不荒谬。但有一天他们会把它们抛弃,在某个废弃的纸盒里,或在灰尘满布的床底。孩子总会长成大人,他们再看见这些玩偶的时候,也许会有些作呕的情绪,也许什么都没有,这就是生活。 也许美伦只是需要玩伴,江彬慢慢开始这么怀疑,因为现今欣仪正充当着这个角色,他很清楚,玩伴终将会被抛弃。 第八章 进入战场 1“军人特质” 拉升财慧传播股价之前,林辛义向江彬举荐了两个操盘手,一个叫詹正同,一个叫叶东建,两人都是军人出身。起初江彬很不高兴,认为这是林辛义刻意派人监视他,其间充斥不信任感,这种做法无法得到谅解。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项目正处于大力推进当中,江彬手下确实缺乏得力操盘干将,这两个人军人出身,又有多年操盘经验,确实符合他的胃口。江彬曾经读过《华尔街操盘手日记》,他很认同书中关于操盘手的评述: 操盘手必须有旺盛的斗志,强烈的求胜欲望,充满自信和必胜的决心;要保持高度的专注,在机会来临的时候勇敢果断出击,在形势不利的时候迅速摆脱困境;要异常坚韧,经得起一连串沉重打击,愈挫愈勇,同时又能保持冷静,有章有法,阵脚稳健;还要十分灵活,不断调整战术;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高度的自律,用强大的意志力来保持高度的自律,用强大的意志力来克制软弱、恐惧、贪婪、愤怒和冲动,强迫自己坚持做正确的事。这些只有经历过高强度严格训练,心理素质极好的人才能做到。所以那些退役职业军人最有可能成为优秀的操盘手。 那天应付完和欣仪的男女之事后,江彬直奔饭店,心下烦躁不已。又要在一片灯红酒绿和觥筹交错中,开始他的夜生活。生活的无奈大多类似如此:你越是拒绝和担忧它的发生,它越要显出不可抗拒的样子,铺天盖地向你砸来。这种不可抗拒,往往把人砸得头昏脑涨、招架吃力,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屈从了。 偌大一个包间就零星坐了三个人,江彬一个劲地撑着笑脸,重复着“您随意,我干了”这句傻不拉叽的套话,同时期待面前这两个五十出头的,精明得头上毛都挤光了的老男人也能跟他一样,傻得把酒干了。过了一段时间,场面热烈起来,其中詹正同面部大红,喷着唾沫,给江彬叙述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他说他当年参加过一场惨烈的战役。可能他觉得喷唾沫不够过瘾,就连带着眼泪鼻涕大把大把往外冒,一口一个“当年不容易”。说着说着,詹正同索性解开衣扣,露出一个硕大的肚楠,并指着上面一道有点发黑的伤疤,朝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说:“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这是弹片划的!” 小妹羞得脸直发红,愣在一旁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叶东建大感厌烦,和江彬说:“你看看他,每次喝酒都会变成这个样子。”江彬赔笑说不碍事,叶东建接着说:“我们是不碍事,那小妹妹可就惨了。”话刚落音,只见詹正同一把抄过女服务员的手,硬往他那大肚腩上放。 那小妹吓坏了,泪在漂亮的大眼睛里直打转。江彬发觉事态不妙,赶紧过去把那个可怜的女服务员拉开,再帮詹正同把扣子扣好,笑说:“詹大将军是英雄,当今军人的楷模。改天我给您介绍一当过兵的弟兄,跟您本家,那小子跟您比差远了。他当兵的时候,一到晚上就翻墙,到外面的洗头房找老相好。”詹正同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哈哈一笑遮了过去,说:“那好,是个妙人,你可要介绍我认识认识。” 这事过后,叶东建也原形毕露,跟江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黄色笑话。 两个都是这种精神状态的人,做他们的老板,江彬还真有些敬畏。 2黑马骑士 现今市场规模越来越大,股票数目越来越多,单只个股越来越难吸引大众注意。因此投资机构需要培养喉舌,构建发声管道,吸引市场眼球,以便推广和营销正在运作的股票。江彬深知阳明投资缺乏这种发声管道,大战在即,需要及时着手安排。这一点陈建年已帮他想好了,日前向他推荐一个叫黄益雄的人,此人开的荐股博客点击率过千万,预测准确率高,在散户群体中影响极大。 黄益雄在履历上说自己出生于高级干部家庭,世交好友遍布国内各大金融机构,他本人的经历更是传奇,做过大户管理员、操作员、分析师、操盘手乃至主操盘手,有过亿万家资也曾倾家荡产如何如何血泪情痴凝结制胜之道,还声称要联手天下散户猎杀庄家,征服股市。 经过江彬私下调查,此人经历确实极其丰富,但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高端,其实黄益雄这个人相当草根。他发过财,20世纪90年代初,三十出头时他开过公司,夹着皮包四处买空卖空,狠赚了一笔钱,过上了一段锦衣玉食的生活,结果被更大的皮包公司骗了,还背负了十多万的债务。后来他在社会上浪迹过,当过“北漂”,做过各种各样的小生意,结交各式各样的人,曾经一度为了谋生当过卡耐基生存法则的培训讲师,每天带领一群疯子大叫“我不成功谁成功,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他还卖过医疗器械,卖过服装,开过饭店,但都没有什么大的发展。 2000年黄益雄炒股赚了一大笔钱,让他心变大了,竟想升级去干庄家,结果又被证券黑市骗了,再次一贫如洗。此后几年黄益雄一直碌碌无为,成天泡进网吧混日子,时间长了,居然来了灵感,经营起了博客——荐股博客。 黄益雄在博客里说: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可以打动别人的时代了,不如一切从简,只以行动和事实来说话。他让股民网友远程查看他的操作账户,看他如何如何短时间内最大程度最大限度盈利,眼见为实,交易所的数据是不会骗人的。他用这种手法博取了散户大众的信任,吸引不少人跟着他操作,日子久了,渐渐培养出了一个铁杆炒股军团。当然这一切是有庄家支持的,庄家在后台操纵黑马,他就到前台宣导,吸引跟风,他还自称“黑马骑士”。 投资大众并非盲目崇拜,皆因他确实有超人本事,所荐股票涨停几率极高,他推荐的多只股票都成了有目共睹的超级黑马。真正让股民神往的是他的“每周一股”,他在周末推荐过的股票,在周一立即能拉涨停板。“黑马骑士”如同“红军”统帅指点江山,封住涨停的“红军”们形成了一道“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风景线。有股民做过精确的统计,某一段时间内,“黑马骑士”在周末所荐股票在周一涨停几率高达70%,如此高的成功率,决非凡人所为。渐渐的一个个光环闪耀在了“黑马骑士”头上:“股神”、“股圣”、“股市超人”、“股坛伯乐”、“股海魔铁”,像五环旗一般飘扬起来。尽管他的qq群入群费高达数万元,众股民们还是趋之若鹜,争相把绳子往脖子上套。 股民的热捧,网民的点击,庄家的抬轿,造神运动愈演愈烈。江彬曾看过一段“黑马骑士”股评报告的播客片段,据说三天前价格不菲的门票早已告罄。开讲那天,场面如同“开奖”,其火爆程度超过了歌星笑星影星等“五星级”的大腕们。会场里摄像机、望远镜、录音机延伸着眼和耳,记录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尽管“黑马骑士”其貌不敌影星,但其传销似的金玉良言,赢得了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此情此景使江彬联想到当年听“中国超人”的带功报告会,超人在台上口若悬河,顶礼膜拜的信徒在台下接着“仙气”,冥冥中,跛子箭步登上讲台,瞎子睁开了亮眼,哑巴开口说了话…… “黑马骑士”崛起,众多庄家成了捧星巨手,也使众多股评人士感受到了危机。有人放出风说他是庄家的“扬声器”,总有一天要嘶哑。黄益雄也觉得不能总是这么高调,否则会引起同行的嫉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此人日渐低调下来,维持住人气的同时,缩减“业务规模”,只为特定机构服务,这次他找上了江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