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通古今,我饲养了全人类》 第1章 箱子里的小人国 回老家第一天,秦璎捡到个古代小人国。 小人国里有乱世饥荒,有暴政,有凶残异兽,有夹缝中求生乞活的亿万百姓。 秦璎随意撒点米饭,养活了一座城。 洒洒水,解了小人国十三州的旱灾。 后来箱中世界建起神之国,四海传颂她的神名。 箱子外的秦璎,却看着掌心嘤嘤的拇指熊猫认真思考,养这小玩意到底犯法不? …… 夜半被细碎声音吵醒,以为是蟑螂,秦璎一激灵从床上翻下来抄起拖鞋。 循声来到个箱子前,里头又传来细碎的声音。 她僵硬一瞬。 但好奇乃人之天性,来都来了看一眼再说。 哪怕里头是蟑螂开银趴呢! 秦璎鬼祟探头。 只见行李箱大小的黑皮木箱子里,亮着乒乓球大小的橘红灯泡,下边……是个微缩沙盒模型。 和寻常山水造景不同,这沙盒主题是干旱。 怪异的声音,应该是沙盒箱坏掉的发声芯片。 看个明白,秦璎意兴阑珊——没蟑螂开银趴有趣。 打哈欠转身之际,她却看见沙盘中有东西在动。 沙盘上,一群黄豆大小的黑点聚在一起。 秦璎眼睛高度近视,她眯眼弯腰细看。 在看清的瞬间,浑身一抖爆出一声卧槽。 那些黑点,是群穿着古代衣服的小人! 他们实在太小了,在荒凉的黄土地上聚成一小堆。 分成两派,正在对峙。 秦璎不知道它们是沙盒里的小玩具,还是什么? 看不清,也不敢贸然伸手抓。 急转身冲回隔壁卧室。 戴上眼镜同时,从垃圾桶找到根夜宵的烧烤铁钳子。 想用签子扒拉一下,看是不是塑料小兵人。 等重新站在箱子前,她发现所有小人都在仰头看她。 牙签高台上,穿土黄宽袍子的小人,臭屁跳虫一样朝着秦璎蹦跶,喊着什么。 这让秦璎真切意识到,这些小人全都是都是活的! 她捏着烤肉签子倒吸一口凉气。 震惊下,不由凝神听。 随她注意力集中,这一次她听清了黄袍小人嘶吼。 “只要我们献祭人牲,神便会赐予我们雨水沃草!” 秦璎脸上泛油头发乱糟糟披着,闻言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似乎……哪里微妙的不对! 不待她琢磨,箱子里的小人们已有一部分动了起来。 从十来个方糖似的笼子里,推攘出些更小的小人。 一看体型就是小人们的幼崽。 看样子这些幼崽就是所谓的人牲,要被宰杀来……祭祀她? 那黄袍小人还在喊:“快快宰杀,别让神久等。” 秦璎顿时怒了,这小死玩意怎么胡说八道辱她清白! 眼见他们要动手杀人。 着急之下,秦璎捏着烤肉签子,去扎那煽风点火的黄袍坏小人。 对秦璎来说细细的烤肉签子,在箱中豆大的小人看来无异于托梁巨柱。 黄袍小人避无可避,被烤肉签撞个正着。 流星般倒飞出去,啪叽落在黄土地上,在上化为一小团红色。 秦璎一惊。 没控制住力道,好像,给扎爆了。 …… 天保九年,一场大旱波及大夏国十三州,多地终年滴雨不落。 岁大饥,人相食 大地裂出无数口子,灰黄地面不见一丝绿色。 一个彪腹狼腰的男人腰佩官军环首刀,领队押送着一个罩着黑布的巨大笼子。 他本英姿勃发的脸上一点光泽也没有,显然也是干渴已久。 他身边跟随二十来人,一行人饥渴疲惫途经此地寻馆驿落脚补给。 远处传来锣鼓声。 原来是此地村民们听方士游说,到山谷中祭天祈雨。 黄袍方士站在原木搭建的祭台上,癫狂挥舞袍袖。 “求老天爷开眼,赐雨!” 跪着的几百村民,烈日下跟着齐声喊。 高台下的木笼子里,装满搜罗来的童男童女。 只等方士一声令下,便宰杀放血。 闻声而来的那群官军,首领叫韩烈,见笼中童男女哪还不明白,急领人下山坡去。 他拔出腰间环首刀,大声喝止:“停下!” “谁许你们行巫蛊之事草菅人命?” 但求雨的村民们已没有半点理智,握着农具与官军对峙。 这时,天空突然暗下。 众人仰头,只见一个庞然到无法言说的黑影,从地平线尽头升起。 神灵,在俯瞰人间! 这句话如此具象的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 “卧——槽——” 神灵发出响彻山谷、意义不明的声音。 这声音洞天彻地如雷霆。 所有人都呆愣愣仰头。 只是没等他们看个明白,那人影又倏地消失。 神出现,神消失,大惊大喜大悲。 精神完全崩溃的村民哭嚎着跪倒在地:“为什么?” 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一生土里刨食,从未作恶。 “何故天罚?” 草根树皮吃净了,父子、兄弟、夫妻相食。 韩烈仰头看天,双目赤红如血:“既世有神明,为何……” 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是站在祭台上的黄袍方士。 他深度揣测方才那神音的意思:“沃草,沃草?” 沃土为乾,草木为坤。 合二为一,乾坤二卦为生机繁荣! 他,悟了! 黄袍方士面目扭曲喊,凛然一手指天。 “将破坏仪式之人拿下,与童男童女一块祭天!” 闻言韩烈一惊,正待反应时。 天一黑,那背光的神灵竟又出现。 这一次,祂的眼睛上多了两个反光圆片。 在阳光照耀下,如三日凌空,凌然不可直视。 “只要我们献祭人牲,神便会赐予我们雨水沃草!” 一片死寂中,唯有高高祭台上的黄袍方士满脸扭曲狂热。 因他催促,祭台下的童男女被牲口般驱赶到干涸的河道旁。 黄袍方士还在喊:“快快宰杀,别让神久等。” 幼童的哭声回荡在山谷。 就在此时,天上倏然探下一根通天彻地的银色巨柱。 这巨柱上面分布黑黄圣痕,竟隐约散发浓烈烤肉香。 “神恩,是神恩!” 祭台上的黄袍方士喊声未落,那巨柱不偏不倚朝他撞来。 眨眼间,方士倒飞出去,在空中便已四分五裂。 最终嘭一下掉落在韩烈面前两步。 摊开成一团难以形容的肉泥。 押着童男女的人,哪里还敢动手,面面相觑后四散而逃。 只余劫后余生的童男女们,坐在河道旁哇哇哭。 滴溜溜—— 一粒不起眼的圆珠子,从方士酱里弹跳两下,滚到了韩烈的鞋尖前。 一闪即逝的光芒晃了他的眼睛。 箱子外 秦璎把那根尖尖染血的签子扔进垃圾桶,正在手机上查——‘捡到个小人世界,该怎么办?’ 第2章 浇花水壶下的一场救世雨 秦璎坐在沙发上深吸气,平复狂跳的心。 那口箱子摆在她已故外婆的房间。 去年外婆病逝,秦璎整理遗物时屋里还没有这箱子。 可现在,箱子突兀出现,还长出了一个小人国! 要问原理,爱因斯坦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 秦璎从不为难自己去琢磨没结果的事。 有都有了,就这样吧! 两条不逊名模的大长腿扒拉了夹趾拖鞋穿上,她又去那箱子边。 还没靠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个男人的声音在祈求:“天旱地裂,民不聊生,求神灵赐下甘霖。” 相比上一个满是癫气的黄袍小人的声音,这次祈祷的声音明显更年轻、稳沉、理智、正常。 好听! 本想凑过去的秦璎,听见喊她神灵,抬手扒拉了一下头发没露头。 这一迟疑的功夫,箱中男声又道:“愿向神灵祭祀异兽——当扈。” 秦璎一听祭祀就脑仁疼,忍不住碎碎念:“祈雨就祈雨,别动不动祭祀,又不是邪教。” 嘴上嘀咕,她已折身出去。 秦璎不聋,男人祈求的声音说得很清楚,箱子里的世界遭了旱灾。 不管怎么的吧,先给他们整点水。 这老城区的老宅一共三层,一楼临街那面原本开了个小卖部。 秦璎爸妈离婚当天同时再婚奔赴新生活,谁也不要她,是外婆开小卖部养大了她。 小卖部后面有扇门通后院,从前外婆种满花草和葱蒜小菜。 一年过去院子杂草丛生,秦璎轻车熟路找到了浇水的喷壶。 喷壶上落了灰,她冲洗干净灌满水回到箱子旁。 箱子里,久未得到回应的男人声音越发嘶哑。 “求上神垂怜,若异兽当扈不够,小人愿将小人的一切献上。” “只求甘霖救世。” 秦璎微愣怔后,兴奋和戏谑淡了些。 她外公是因公牺牲的警察,听着外公的故事长大,她最看不得这些。 快走两步来到箱边,先喊一声:“不要你献上一切。” “雨来了!” 话音落,秦璎举起喷壶。 细细的水雾均匀泼洒进箱中。 不一会,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笑声从箱中传来。 喜悦是会传染的,尤其这份喜悦是她亲手制造。 秦璎嘴角轻轻扬起,胸口堵了几个月的郁气消散很多。 她哼起歌。 知名走音大王的歌声如风筝断线,调子到处乱飘。 …… 箱中世界 从天上降临的银色巨柱,将黄袍方士撞成一滩肉酱后又缩回天上。 炙热的空气中,血腥味的扩散伴随着恐慌。 山谷间祈雨的人们,纷纷跪地叩首告罪。 韩烈要稍清醒些,急带人救下那些童男女。 他手下队正低声道:“队率,我们该走了。” 神是存在,危险也存在。 祈雨失败,等山谷中百十号村民回神。 那份绝望转为憎恨,只怕便冲他们来了。 “不如立刻赶至郡中,将神灵现世之异象上报换一场富贵!” 说到富贵时,队正双眼放光。 可韩烈却不那么想。 押送途中人相食的惨景历历在目,他一指押运的巨大笼子。 “既真有神灵,祈雨之事不妨再试一试。” “只是以异兽当扈为祭品!” 闻言队正神情大变:“京中贵妃患眼疾,双目昏昏视近不视远。” “当扈是贵妃治疗眼疾的灵物,岂敢挪用他处。” 韩烈不答话,自解了身上甲胄好行全礼,一边道:“祭祀之事,是我这独夫一意孤行。” “祈得雨,想来陛下不会追究,若祈不得雨,罪责我一人担当。” 一路走来队正太清楚他是个什么执拗脾性,一咬牙转身离开。 木轮滚滚碾过黄泥地,两人高的笼子被推到祭台下。 罩着黑布的笼中异兽,热得蔫哒哒。 回光返照,在笼中撞了两下便消停下去。 韩烈只着一身中衣,独个爬上了高高的祭台。 他握着方士酱那得来的圆珠子,双膝一曲跪下。 “天旱地裂,民不聊生,祈神灵赐下甘霖。” “愿向神灵祭祀异兽——当扈。” 烈日当空,高高的祭台上没有半点遮挡物。 很快他晒得浑身大汗。 中衣被汗水打湿,半透紧贴在他宽肩细腰的健硕身体上。 就这般,韩烈在日头下不知祈求了多久。 昏头涨脑将要晕倒之际,他仍发愿道:“求神垂怜,若异兽当扈不够,小人愿将小人的一切献上。” “只求甘霖救世。” 话音方落,他掌中攥着的那粒珠子突然一热。 天际不见神之影,却传来了神宏达的声音。 “不……你……一切……” “雨……来……” 神音实在太响,如滚滚雷声,回荡已失真难辨真意。 但雨来二字,却还算清晰。 神音响起后,不见雨云笼罩,也没听雷霆之声,烈日当空照耀。 但一场急雨骤然从天而降。 每滴都有半个人头大小的雨水,飒飒直往下落。 劈头盖脸砸得人疼,可谁也没躲避。 纷纷仰头张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灌进喉咙里。 大雨砸在干涸的地面发出哒哒响声,一寸寸沁润进泥土中。 背脊压弯得直不起的老者,一辈子伺候庄稼。 他抓了一把湿泥,仿佛宝贝般捧在掌心。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他把脸埋下,雨水和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终于有活路了。” 伴随着雨,天空传来飘乎乎的哼唱。 神音断断续续,悠扬清疏。 这场疾雨持续时间不长,但雨量够大,干涸的土地都浇透。 水流淌进河道中,积了半丈深。 眼见水流走,韩烈忽而回神急忙喊道:“快想办法蓄水。” 得他高声提醒,百姓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合力挖坑堵水或是截流河道。 韩烈焦急,又跪地向天叩首后,从高台跃下帮忙。 落地瞬间却眼前一阵发黑。 他许久未进食,烈日下跪了那么久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正强打精神站稳,便听耳边爆发出更剧烈的欢呼。 “神灵施食了!” 韩烈望去,只见一间屋子大小的白色圆锅被腕子粗的绳索吊着从天而降。 白色巨锅里,冒尖堆满了黄灿灿的干粮。 每一粒都有人拳头大小,阳光炙烤下甜香四溢。 第3章 跨时空的第一次投喂 “这点……够吃饱吗?” 喷壶中的水浇尽了,秦璎见里头的黄豆小人蹦蹦跶跶跳心中也高兴。 便想着好事做到底,给这些小人弄点吃的。 秦璎才回家,一整天忙着打扫卫生,还没开火做饭,米面粮油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从行李里,找到回家路上吃剩的半包苏打饼干。 一整块丢下去必然不行,万一砸死两个小东西太作孽。 秦璎就用餐巾纸和矿泉水瓶,细细将饼干压成碎末。 然后用矿泉水的瓶盖装了一盖。 拿到箱边,又有点犯难。 箱子里不知什么情况,随便把手伸进去纯属脑抽。 最后她找根棉线,打个花绳把瓶盖绑住,悬吊着放进了箱子里。 因下雨而喧哗不已的箱子先是一静,没大会爆发出一阵更强烈的欢呼。 “有吃的了,有吃的了。” 怕那些小人看见她害怕,秦璎寻了块镜子照着箱子,通过反光看里面。 她本还担心箱中小人会一拥而上,生出抢夺踩踏的恶性事件。 不料镜子一照她便发现,小人们只乱了一阵。 很快,就有些提着迷你小刀刀的披甲小人,强势将人群驱赶开来。 然后吆喝着,将山谷中的小人分成几部分。 还能活动有气力的青壮,被驱使着去拆祭台圆木做柴火。 还能动的妇孺,则帮着照顾哭泣的幼崽和虚弱得动不了的老弱。 如此很好地将饥民分隔开来。 免得那些还有气力的青壮一拥而上抢夺食物,使局面恶化,也让老幼得到照顾。 秦璎不由微微挑眉,对这些拿小刀的小人增了几分赞赏。 秦璎就这样举着镜子,看箱中小人们忙忙碌碌。 没一会功夫,搭祭台的那些牙签木被小人们凿出一个个小坑。 他们就在这小坑里生火。 提着小刀维持秩序的士兵小人,纷纷将头盔贡献出来。 涮一涮用来当锅。 收集来的水和秦璎给的饼干碎,在这些小头盔里熬成一锅又一锅的糊糊。 这些糊糊分成三部分,并不专供某个群体惹其他人愤怒。 而是士兵小人,青壮小人,妇孺小人和幼弱小人都分到了些。 秦璎又赞许点头。 小人中有一个聪明执行能力也很强的领袖。 她下意识去找组织了这一切的人。 本以为要从百来个小豆人里,单找出一个会很难。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眼就看到了。 全因那小人身形最高,最挺拔。 帅气是一种想象和氛围感。 秦璎就是戴着眼镜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可凭着按刀站的站姿,她就是觉得那个小人很帅气。 或许是她打量的时间过长,帅气小人仰头看来。 …… “队率,您看什么?” 韩烈仰头看天,那种微妙的高高在上的观察感突然消失。 他后背都是汗,对队正强笑了一下,接过他递来的木碗。 临时削的木碗还带着纹理和木刺,里头满当当装着一整碗稠稠的糊糊。 换手的功夫木碗晃动,碗中糊糊香味四溢。 队正肚子咕噜噜一通叫。 韩烈看了他一眼,先捧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将碗转还给他。 两人就这般分食。 一人喝了两口后,他们和那些灾民一样,齐齐发出一声满足喟叹。 这面糊是用神赐予的干粮熬制。 那些干粮每一块都有拳头大小,一看就酥松香脆。 摸过的手沾上层油,并着浓烈油香。 队正砸吧着嘴,双眼惬意眯起:“不愧是神赐的好东西。” “精面,咸盐和香香的……” 香香的什么味? 队正挠了挠下巴,不知怎么形容。 他出生庶民,饼干里葱油香从没吃过。 手掌揉了揉肚子,他道:“香香的那什么味,神明真是慷慨!” 比皇帝老子慷慨多了! 大旱民不聊生,朝廷不放粮赈灾,亦无钱粮发放他们的军饷。 却有空命他们去狩猎异兽,千里迢迢押送进京为贵妃治眼疾。 想到此,队正讥嘲一笑。 韩烈自入伍就跟他同队,哪不晓得他心思。 警告看了他一眼。 “既晓得上神慷慨,还不赶紧将当扈送进神赐的大锅中?” 神放下来的小瓶盖一直没收回去,应当是回收祭品的容器。 队正却没韩烈那般想得开,一想到丢了当扈的过失他便唉声叹气。 不过赖账是万万不能的,多缺心眼才会去赖许给神明的账,再有队率韩烈素来说话算话,丢失异兽的罪责他应当会担下。 想到此队正心头松快些,站起身打了个呼哨:“有空的来帮忙,为神献上祭品!” 队正的吆喝声并不算大,但山谷中每一个人都转头看来。 因韩烈的分配问题,所有人都最少轮到了两口糊糊垫胃。 那口带着咸味的热糊糊夹着葱香,是在场绝大多数人一生没吃过的美食。 让他们由衷觉得,活着真的太好了。 感谢……上神。 听见要为上神供奉祭品,不需催促都来出力。 除却抱着空碗不撒手,探着小舌头舔碗底的小孩,诸人都自发站起来。 便是那七老八十,虚得双腿颤颤似蝴蝶振翅的老头老太也来搭把手。 装着当扈兽的笼子约有两人高。 众人合力搬空了神给的大锅,斜斜搭了两个原木作跳板,连笼子将当扈放了进去。 蒙着笼子的黑布掀开,笼中像稚的异兽有气无力趴着。 当扈鸟放进‘大锅’中,韩烈正要跟着翻身进去时,大锅突然一震,猛然升上天空。 韩烈猝不及防踉跄向后退了两步。 他心中不解得很。 先前祈雨他曾发愿,愿以自身为祭。 可目下看来,神……好像不想要他。 他抿唇仰望着天空,手足无措。 却不知一直观察的秦璎,被他往里爬的动作吓一跳。 生怕这小人臂力超群,顺着棉线爬出箱子来,她急忙收线、 等将瓶盖拿到掌心,她扶了扶眼镜眯眼看小人们给她的祭品——那名为当扈的异兽。 这一看不要紧,笼子里的当扈鸟被她吓得呱呱叫。 这纵横山林的异兽,小苍蝇般在笼子里乱撞。 秦璎头一遭看见这样小的玩意,好奇用手去捏笼子。 没想到力道没拿捏好,笼子被她捏碎。 花生大小的当扈歪歪扭扭飞着逃窜。 秦璎一惊,摘了拖鞋去打时,当扈已经藏匿不见了踪影。 第4章 新长出来的眼珠子与人间惨剧 秦璎得到了箱中世界献祭的一只异兽。 然后,她连异兽长什么都没看清,这异兽就逃走了! 秦璎寻把苍蝇怕,关了门和窗户在屋中四处拍拍打打找了很久未果。 一直到凌晨,她才无奈放弃。 见箱中小人忙活运水,她寻了张盖家具的白布将箱子一罩。 摘眼镜洗脸,躺回床上。 没大一会,屋中响起有节奏的呼吸声。 黑暗中,一个花生米大小的黑影从窗帘缝隙爬出。 异兽当扈在山林中也是一霸,可掠食豺狼。 本就是性子暴虐,报复心极强。 那女巨人身形巨大,但行动笨拙眼神也不好使。 当扈数次暴露在她眼前,她竟瞎了一样都没看到。 虽不知怎么来到这危机重重的古怪世界,可当扈绝不是孬种! 下定了决心,凶暴异兽振翅飞起。 盘旋了一圈后,毅然以最决绝的姿态,收拢翅膀袭击向那酣睡的女巨人。 当扈出击了,当扈……一头撞到了蚊帐上。 凶暴异兽弹飞,划过一条抛物线悄无声息掉进了床缝里。 枕在枕头上的秦璎,并没察觉一段壮烈舍身报复无疾而终,她一夜多梦睡得不算踏实。 “砰砰砰!” 清晨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中,她诈尸般惊坐起。 “阿璎,我给你送早饭来了!” 认出喊门的是邻家阿婆的声音,秦璎再头晕脑胀也不敢耽误,急忙趿拉了拖鞋下楼。 隔壁石婆婆现年73,精神矍铄,腿脚利索。 见秦璎先一顿输出。 “你这孩子,这么晚了还没吃早饭。” “你昨天点了两次外卖,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开火做饭。” 石婆不愧是街口情报站站长,连秦璎点外卖的次数都晓得了。 她将手中粥碗和一碟小咸菜,往秦璎手里一塞。 “白粥七分米三分浆,咸菜丝香油炒过加点白醋,是你爱吃的做法。” 秦璎手里粥米温吞的香,长辈的碎碎念让她心中一暖。 她还跟小时候一样凑前去撒娇。 “谢谢,我就知道石婆疼我。” 石婆婆脸上带笑,将她一推。 “去去去,你先吃早饭,吃完了想睡再回去睡。” 两人说话时,一只橘猫从她们脚边窜进了秦璎家。 是石婆家散养的大橘猫,叫肉肉。 石婆一拍大腿就骂:“这死猫儿,又看见鸟了?” “阿璎,快去给它撵出来,免得它抓鸟放你被子里。” 不需石婆催促,秦璎已端着粥碗去追。 担心猫打翻箱子。 循声上二楼,秦璎看见橘猫上蹿下跳在屋中追逐。 她急忙把粥碗放在桌上去拦:“肉肉!” 但追上头的橘猫哪听她的,跑太急四爪在木地板上打滑,险些将摆在地上的箱子踹翻。 秦璎吓得汗毛倒竖,三步并作两步去扶。 她背身时,肥橘猫猛然跃起前爪凌空一拍。 昏睡半夜刚起的当扈鸟,不知此处为何会有金丝虎这种上古恶兽,绝望一闭眼。 “啪!” 当扈鸟小炮弹一样飞出,掉进秦璎放在桌上的粥碗里坠了底。 橘猫肉肉不甘心,绕着粥碗转圈,还想伸爪子捞。 石婆提溜住它顶瓜皮:“你这死馋猫!” 祸首被抓,秦璎长松口气。 将石婆和橘猫送走,这才折身回来看。 箱子里的橘红灯泡熄灭,里头黑黢黢像是晚上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得将箱子寻个妥善处放下,照旧用布先盖上。 简单洗漱后她喝着粥看手机,打算添置点日用品和米面粮油。 勺子在粥里舀到个黑豆似的玩意她也没发现,瞎着眼睛往嘴里放。 咽下去时当扈鸟羽毛划拉嗓子,她才咳嗽一声。 却浑然不知自己吃了什么,只顾着看手机。 在网上选好东西下单付款后,秦璎就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不舒服。 这种酸胀从眼珠蔓延,越来越强烈。 眼窝像是塞了两只活章鱼,正在疯狂扑腾触腕。 她眨眼,两行湿润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秦璎摸了满手红,心突突直跳忙拿手机打急救电话。 可下一瞬,她手顿住。 秦璎的眼睛近视高达七百度,三步之外人鬼不分。 不戴眼镜时,世界像是蒙着一块厚厚的毛玻璃。 可随着眼珠剧烈的疼痛迅速消失,她的视野正变得无比清晰。 顶着一脸血冲进浴室,对着浴室镜一照。 秦璎看见了自己如黑珍珠般莹润的双眸,亮得堪比新生婴孩。 半晌,她猛然回神,来到那箱子前。 掀开白布,箱中橘色灯泡亮了起来。 秦璎赫然发现,箱子里的场景变了。 不再是先前那土地干裂的山谷,而是一座土黄土黄的小城。 …… 箱中世界,武威郡县郡守府。 卷足案几上,干饭中加了干果蜜汁香甜无比。 佐食的是熬制浓稠的肉酱、炙羊肝和冬酿酒。 这样一桌东西,是韩烈这些大头兵没见过的奢靡。 是郡守府外,无数饥民连做梦都没梦过的东西。 郡守在上首举杯欢笑:“甘霖普降万民得救,乃上苍之佑,也是……” 他微妙停顿后道:“亦是我等诚心感天动地。” 外头饥馑一点没影响郡守肥润如猪,他笑劝堂中诸人饱食佳肴。 郡中诸官吏端坐堂上大嚼大啖。 一片和谐中,却听见尖锐刺啦声。 高壮的韩烈避席站起,脸上还有大片晒脱皮的黑黄痕迹。 与堂上衣冠楚楚的诸官吏格格不入。 郡守笑脸一凝,沉声问:“韩队率,可是不满食物粗鄙?” 韩烈甩开队正拉扯他衣摆的手:“回府君,这是小人见过最好的筵席。” 郡守缓缓搁下酒杯,笑容隐去:“那为何不吃?” 韩烈深吸了一口气,抱拳答道:“大旱未解,郡中饿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 “郡中却不放粮,不救灾。” “这饭小人不忍吃,也没脸吃!” 他声音洪亮传遍厅堂,如一记巴掌扇在无数人脸上。 郡守猛掷了手中酒杯:“不忍便出去罢,自有人愿吃!” 郡兵持武器来驱,韩烈独自一人离了郡守府。 他手下的那队正,留下了。 干燥夹杂丝丝腐臭的风,吹来远处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要卖我做菜人!” 瘦小的孩童七八岁已是懂事的年纪。 他见带着血的麻袋套来,哭着向他爹求助。 却只看见了父亲背着半袋带壳麦粒决绝离去的背影。 “阿爹——” 第5章 从天而降的米山 大旱之年,禾苗干槁。 又有官吏大族囤积哄抬,市面上粮食比人贵。 城外草根树皮都吃净了,售卖菜人的人市,悄然在暗处挂起黑纸灯营业。 案板上成团的苍蝇嗡嗡飞。 屠夫光着膀子,胳膊、脸上蒙着层不正常的油光。 他手下的伙计扛来个麻袋。 解绳一看,里头是个呜呜哭的半大男孩。 伙计什么没见过呢,怜悯早被麻木消磨干净。 扒净了孩子身上的烂衣裳,往屋角一丢,按着这孩子就要给他剃掉头发。 屠户探头看了一眼,顿时骂:“这崽子瘦成这般肉少得很,买来作甚?” 前几天虽下了场雨,可雨不顶饱啊,没粮食该饿死还得饿死。 人市里女人售价跌了一成,壮丁售价也跌了,更不必说没二两肉的孩子和老人。 伙计听了屠户的话,赔笑道:“这是我一个远亲家的娃,本说与别家换。” “可那家的孩子太瘦不划算,这才托了我。” 他两指捏着锈剃刀,贴在小孩脸边:“因沾着亲,我当行善了。” 杀一人,活全家的善。 光溜溜躺在案板上的孩子被冰凉剃刀一激,吓得四肢抽抽。 伙计见状一顿,搁下了剃刀:“罢了,先宰杀再剃头,少受点罪。” 他熟练取了牛耳尖刀,扼着小孩的脖子拖到口木盆边。 刚要下手,寻声追来的韩烈正好赶到。 他去太守府赴宴未佩兵器,幸而身上穿着赭红戎服。 韩烈一掌按住伙计的手腕,没让他下刀。 伙计手腕生疼,牛耳尖刀叮地掉到地上。 他本要破口大骂,但一抬头看见韩烈魁壮又穿戎服,胆气顿消。 嘶嘶倒吸凉气,问道:“军爷,您有何贵干?” 韩烈侧头避开梁上耷拉下来的半只手臂,一手拍在了四肢僵直抽搐的孩子胸口。 这被吓破胆的孩子,吐出喉中浓痰哇的一声啼哭。 扑来抱住了韩烈的大腿。 看韩烈神情,屠户心知又是个愣头青,上前来打圆场。 “军爷,这种事不是一件两件,您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 “您又救不了所有人,何必呢?” 一句何必呢,叫韩烈沉默几息。 他从怀中取出枚金饼——七日前山谷中祈雨成功,郡守赏赐的。 那时,他还以为一切都会变好。 韩烈嘴上干裂的口子迸出些血丝。 他低声道:“看见了,便救了。” 他将那枚金饼丢给屠户。 一言不发捡了屋角的衣裳给小孩裹上,抱着他出门去。 屠户手里握着金饼,看他背影一笑:“倒是个好人。” 伙计龇牙咧嘴揉着手腕补充道:“可这世道好人活不长。” 伙计一语成谶。 韩烈抱着这孩子不知如何安顿,只得朝着驿馆走。 还没到门前,被人一把扯住拉到暗巷。 “队率,郡守要借当扈之事问罪于你。” “好夺祈雨之功。” 韩烈帐下一小兵满脸焦急:“队正投了郡守,他带队来拿你,你快逃吧!” 这小兵仗义又机灵,不但给韩烈带来了佩刀,还牵来了馆驿中的一匹马。 韩烈不接缰绳,只接了那柄红缠绳的环首刀。 “队率?” 在小兵不解的目光中,韩烈将怀中孩子放下,回身看巷口。 “晚了。” 窄窄的巷子口,乌泱泱站了一队郡兵。 领队的正是韩烈先前手下的队正。 这会功夫,他换了一套亮银新甲。 “队率,人往高处走,对不住了!” 韩烈并不是什么好上司。 人如其名太烈太硬,在这乱糟糟的世道跟着他难有出路。 队正晓得他身手极好不敢轻敌,对左右道:“上!” 郡兵手中长戈一横,齐整朝着韩烈冲来。 巷战狭窄,韩烈身高臂长,环首刀横斩而出。 一蓬热血飞溅在黄土墙上。 队正知道韩烈身手了得,恐人手折损过多郡守不悦,立在后头冷笑。 “队率历来心善救扶弱小,这些郡兵都是家中顶梁柱,折在这……啧啧。” 队正跟随韩烈许久,最清楚他脾性。 又看巷尾的孩子和报信的小兵,继续道:“我晓得你擅战,可那不知哪来的孩子还有……好心报信的兵,你怎么保全他们?” “队率,你虽祈雨有功,可当扈丢了是事实。” “不如借出人头给我们一用,大家都好。” 队正笑着一耸肩:“否则,除非有神明相助,今日你无法破局。”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天上突然暗了下来。 整座城的人都仰头看天,本在廊上饮酒的郡守失神跌坐在地。 只见那消失了七日的影子又出现在天边,遮挡了毒辣的太阳。 神,又出现了! 祂周身蒙在一层光晕中,直视时间稍长,便如寒针刺目脑中嗡鸣。 念及自己方才嘴贱,队正腿一软跪倒在地。 有他带头,随行的郡兵纷纷丢弃武器。 韩烈呆呆看着天上,双目赤红也不愿移开视线。 他挂在胸前的珠子又在发烫,耳边似有悠远的声音说话。 “出去……功夫……怎么……打架。” 突然,阵阵异香从云端传来。 一个闪烁如银的东西自天空探下。 抛开庞然体积看,就像是……一只银汤勺。 这巨大勺子中堆放着满满的饭食。 不知盛的是何物,但浓烈霸道的香味弥漫全城。 无论是慌不择路在城中逃窜的,还是双腿一软跪地求饶的,都齐齐整整咕咚咽了口唾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天上云气遮挡的神影,像喂鸡一般将巨大勺子一倾。 哗啦啦—— 几乎有人大的米粒,夹杂着金黄和葱绿之物,汇聚成一道瀑布,从天上落下。 倒在了韩烈他们对战巷子的空地前。 其中几粒半人高的晶莹饭粒,裹着油光不安分弹跳。 有些砸塌了馆驿的屋顶、篱笆,有一粒直直朝着韩烈他们这边飞来。 速度极快不亚于攻城的投石。 跪着的队正躲闪不及。 穿着郡守赏的新铠甲,被这大米粒撞个正着,整个嵌进了地里。 身体压在香喷喷的米粒下,露出的手脚微抽搐。 队正头盔掉在一边,翻着眼看韩烈的方向。 他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血汩汩往外冒,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头一歪眼见不活。 在他尸身十来步外,五丈高的米山矗立在这饥荒已久的城中。 第6章 救荒,一勺救世的蛋炒饭 “坏了,又砸死一个。” 站在箱子外的秦璎,手里攥着把长柄大汤勺。 她700度的近视突然消失,自然第一时间联想到这口怪异的箱子。 用镜子看,她发现箱子里不再是那片光秃秃的河谷,换成了一个古代城池。 这座城像是售楼部的微缩沙盘。 城里很空,街上空荡荡。 只有一些豆子大的小人,吊着半口气靠在断墙边。 换做昨天,秦璎就是戴上眼镜也看不清这些小人在干嘛。 但今天她愕然发现,自己视力好得……超出了常理。 通过镜子的反射,她清楚看见倒在墙边的小人,四肢瘦小如芦柴棒,挺着个高高的肚子。 并不是什么孕妇,只是这小人太饿了。 饿得不管不顾,吃了草根树皮吃了观音土。 这些人类肠胃难以消化的东西,大团大团梗阻在肠道中排不出去。 把肚皮顶得快要破掉。 倚靠在土墙边的小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了。 秦璎看得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移开视线,却看见了城市边角的一条暗巷。 巷子上罩着一层黑纱似的雾。 里面一层又一层,高高堆叠满了尸体,是城中官吏懒政丢弃饿死者尸骸的地方。 那黑纱似的雾气正是苍蝇集结而成。 秦璎几乎感同身受嗅到了一股恶臭。 她隐隐作呕之际,看见有个提着口袋的男小人,偷偷摸摸顺着墙根来。 他蹲在暗巷前抓捧地上成团的蛆虫,兜天上飞的苍蝇。 秦璎隐约可以看见他红润脸庞上快活的笑意。 联想了一下,她不由干哕。 这时,一道格外清晰的哭声在她耳边响起。 秦璎一惊,骤然而来的惊吓甚至压下了恶心。 她下意识看去,一个穿着赭红戎服的高大小人,正追踪哭声在窄巷中奔跑。 然后冲进了一家看着像是猪肉铺的地方。 有房顶遮挡,秦璎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她能听见声音,就像是站在那个高大小人的旁边一样。 “军爷,这种事不是一件两件,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 “您又救不了所有人,何必呢?” 静了片刻。 有人回答道:“看见了,便救了。” 秦璎认出来,是昨天祈雨的那个声音。 只是相比起祈雨时的坚定稳沉,此番回答多了难掩的低落和失意。 高大的小人走出肉铺,怀里多了个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像是攀上救命稻草一般撕心裂肺哭,含糊道:“不要吃我。” 秦璎又看那肉铺,瞬间想明白了铺子卖的是什么肉。 七月盛夏热浪滚滚,但她倏然觉得周身凉透。 生长在和平富庶的时代,即便原生家庭不大幸福,但秦璎哪见过这些。 后退一步,手里的镜子啪嗒掉在地上。 镜子碎片散落一地,每一片都倒影出她苍白的脸。 箱子里,男人背着救下的小孩行走在充斥腐臭味道的城中。 “别怕,没事的。” 他宽慰小孩的声音,也让秦璎猛然惊醒。 她没功夫管地上那些镜子碎片,疾步走进卫生间擦了把脸。 满脸的血痕擦掉,她出门去了隔壁石婆婆家。 老城区里头的人,在家时多半都敞着门。 橘猫肉肉在秦璎家作乱,被石婆婆拍了两下屁股。 但打完老人又心疼这猫孙子,给喂了猫条零食。 秦璎去时看见石婆正给肥橘猫梳毛。 “石婆,我来您家借点吃的,米饭面条什么都行。” “马上能吃那种。” 秦璎没绕弯,直接道明来意。 石婆一眼看出她脸色不对,不由问:“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秦璎扯着嘴角强笑一下:“还没吃饱有点低血糖,找您再讨一口热饭吃。” 石婆将信将疑站起身:“你从前饭量不大啊。” 话是这么说,石婆还是快步走进厨房,给秦璎现炒了半碗炒饭。 “谢谢石婆!” 虽只半碗,但算算那小城的规模,秦璎觉得暂时应该够了。 她接了碗,快速走回家中。 在自家厨房把拿了长柄大汤勺。 还没走到箱边,先听见里头传出兵刃交击的锃锃声。 还有个声音在说些什么借人头一用之类的话。 秦璎听了一耳朵,正好听到里面的人说,没有神助无法破局。 她是个耳后生逆骨的,闻言用长柄大汤勺装了炒饭,探头朝箱子里看。 只一眼,就看见先前救小孩的那个高大小人被一队士兵堵在了巷子。 双方正在搏杀。 被堵截的高大小人身手极好,一柄环首刀在手,面对多人围攻竟还游刃有余。 见状,秦璎碎碎念道:“我这出去要碗饭的功夫,怎么就打上架了。” 她将装着饭的长柄勺子往箱子里一递。 秦璎视野有限,勉强寻到块相对比较空的地方倒下炒饭。 石婆婆喜欢用隔夜剩饭炒饭当早餐,几十年雷打不动。 炒饭的水平一般的酒店大厨都比不上。 这勺炒饭火候恰到好处,混合着碎金似的鸡蛋碎和葱花,粒粒分明。 倒进箱中世界,立时堆起一座米山。 弹出的米粒,还碾碎了一个银甲小人。 秦璎收回空掉的长柄汤勺,看着地上那一团红默默道了声抱歉。 她正想冲里头喊话,让小人们快来吃。 谁知下一瞬,她看见无数小人从家里跑上街道,朝着这米饭山涌来。 秦璎这才晓得,原来这座看起来空荡荡的土城里,竟还有这么多活人。 无数黑豆似的小人一窝蜂朝着这边来,生怕晚一步没得吃的态势癫狂。 秦璎心生不妙,直觉要出事。 她想伸出汤勺干涉,却见那个被围攻的高大小人动了。 他先是跪地叩首,扬声道:“谢上神施食!” 三拜九叩后站起身。 高高扬起染血的环首刀:“城中百姓饥荒已久,一齐涌来必要生事。” “你们随我堵住道路,有序分配上神仁德施舍的食物,免去踩踏之惨事!” 随着这一声喝,早已丢弃兵刃六神无主跪在地上的郡兵相互看看。 纷纷站起,听从韩烈的命令行动起来。 第7章 饿死了五口人的小事 天宝九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西北大败,异族掠边,各处有异兽出没,南边恶蛟兴风作浪吞吃血食……和陛下宠妃怀上小皇子害喜食欲不振,令各地进贡新鲜吃食。 居住在中宿坊的张二郎家也发生了些事,他家今年饿死了五口人。 现在家里只剩他和他的老娘了。 今早张家二郎又吃了一小把观音土,现在肚里胀痛难忍像怀了块石头。 实在坐不下去,挺着个腰瘫在前院。 他身后的屋子没关门,门上悬挂着的布帘难掩屋中复杂的臭味。 人身上的酸辛汗臭、排泄物的臭、还有……沉疴难起将死之人身上独有的臭。 一声声细细痛苦呻吟透出。 张家二郎听得心痛如绞,正要举手捂住耳朵,便听屋中人唤道:“老二……” 这喊声气若游丝,张二郎忙扶着腰站起。 这简单的动作肠子便搅着疼,叫他生出了一头冷汗。 稍缓和了些,他走进屋。 屋里黑漆漆,脏污的蒲草地席上躺着个腹涨如球的老妇人。 老妇原本乌黑的头发短短时日就已白透,在缺粮少水的煎熬中大把大把的掉,露出没血色的头皮。 全身浮肿得不像样。 张家二郎进屋,咧嘴强笑上前去扶:“娘,您叫我?” “可是要出恭?” 妇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木珠子似的眼睛斜着看张家老二。 “我要死了。” 她用了陈述句,不待张家老二说些宽慰之言,老妇道:“我死后,你吃了我罢。” 这极其惨烈的遗言,让张家老二牙齿得得作响。 妇人沉重喘息一声,继续说:“莫要炖煮被邻人嗅到。” 左邻右舍闻到肉味来抢夺,她家老二力弱必要吃亏。 张家老二脑子还糊涂着,手臂猛的一痛。 席子上的妇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枯瘦手指钳子一样抓住张家二郎的胳膊。 黑暗中,垂死的她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狠劲。 “记得剥下我的衣衫莫染了血污,冬日可穿在里头御寒。” 费劲咽了口唾沫,她手上越发用劲:“将近中元节,先割我臀肉祭拜一下你爹你兄长你嫂子还有两个侄儿,然后你再吃。” 交代完这顶顶要紧的事,她躺回被油汗浸透的席子上。 喉咙破了口子似的,长长呵出一口气。 就这样等着死掉。 张家二郎眼泪吧嗒落在席子毛边上,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黑洞洞的屋中一片死寂。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闹。 这种喧闹有惊慌也有喜悦,打破了城中的死寂。 张家二郎精神一振,难道郡守布告上所说的朝廷赈灾粮饷到了? 他心中大喜,对席上的老妇人喊:“娘,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张家二郎连滚带爬的出去,肚子里沉甸甸消化不了的东西左右撞得他疼极。 可这会什么也顾不得了。 奔出屋子,先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 紧接着他骇然发现天很暗,仰头看去,天上不见太阳。 厚重云层中,只有一通天连地的巨影在俯瞰人间。 张家二郎双腿一软待要跪下,又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 天上的神影手中拿着一个长柄圆勺,饲喂动物般一倾勺子。 食物倾泻到人间,在城中堆起一座香味四溢的米山。 有吃的了! 等张家老二回神,他已像是着了魔,捧着鼓胀的肚子朝香味处狂奔。 他要带回吃的,救他娘也救他自己。 揣着这信念,张家二郎和无数人一起从坊中涌出,朝着那高高的米山涌去。 经过狭窄街口时,人们相互拉扯,用肩将挡路的人撞开。 至于撞倒的人,会不会被后来的人潮乱脚踩死?现在谁顾得了那个! 离得近了,那米山散发的味道越香。 张家二郎双臂张开,野兽一般撕扯身边的人。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木头玩意。 他认出是官差常摆放在城门前面的木制拒马。 如张家老二这般老实人,往常远远看见拒马就放慢脚步。 但现在他随着人群,手掌一推便要将这拒马推开。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厉喝。 “大胆,竟敢冲撞拒马?” 斜刺里一柄长戈扬起,鸟喙一般尖尖的刃就要朝着张家二郎啄下。 死亡的威胁让他猛然清醒停手,但想躲闪已是不成了,退半步又被身后的人堵住逃生之路。 绝望之际,只听铛的一声响。 刀柄缠着红绳的官军环首刀,将啄杀向张家老二的长戈架住。 循刀柄望去,先见消瘦毛色不佳的马,随后见到了骑在马上的高大骑士。 骑士以环首刀荡开长戈后,便打了个呼哨,驾马奔跑了一圈。 未出鞘的环首刀连连拍出,用刀鞘将一个个失了理智的人震慑阻挡在拒马之外。 “谁敢再闯拒马,格杀勿论!” 组织警戒线的士兵,也跟他一起高喊:“上神赐食,冲撞者格杀勿论!” 喊声荡荡滚过长街,虽只四十来人但有那遮蔽天空的巨大神影在,一时间气势竟压过了蜂拥而来的饥民。 饥民们纷纷停住脚步。 为首的骑士一抬手,在冲在最前面的人中点了几个青壮。 “你,你,你……你们跑得最快,想来还有气力,过来帮忙分割食物。” 马上的骑士又点了三十来人:“你们负责搬运。” “其余的相互监督着排队!” 随着他一声声命令,如狼似虎冲来的人被指派了不同工作,顿时分化得四分五裂,再维持不住一往直前的群体癫劲。 马上骑士这才掀起面甲,露出韩烈那张英俊的脸。 他高声道:“上神正在看着,都老实些!” 这句话远比士兵手里的武器更有威慑力。 人们摆脱了极度饥饿状态下看见食物的癫狂。 不敢再直视天上神影,纷纷老实跪倒在地。 便是有后来者,见此情形也不敢造次,从众跪了下来。 见总算暂时遏制住场面,状韩烈面上不显,内心却松了口气。 护送异兽的人手,还有队正带来的那些郡兵都被他收拢。 韩烈调令这些兵卒,指挥着青壮迅速组织起了一支临时的食物分配传送队伍。 他骑在马上,遥望郡守府的方向神情一凛。 转头再次对跪在长街上的人大喝:“上神赐予城中所有百姓饭食,不必抢夺,耐心等着人人都有。” 看着瘦骨嶙峋的饥民眼里如火焰般点燃的希望,韩烈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若谁要来夺,便杀之!” 第8章 对要来夺取救命粮的人,慷慨举起屠刀 神赐下的这些米大得离谱,但依旧是米饭粒。 手感弹弹的,用手也能掰开。 韩烈令人临时寻来草耙子,拆卸了好些门板。 分米的人手,从饥民中临时征集。 草耙将半人高的米粒拖来,分成人头大小的块。 人排长龙,以接力的方式搬运。 递到负责发放的士兵那,再现用匕首按需切成小块。 韩烈领人巡视维持秩序。 在很短的时间内,竟组成了和谐又高效的流水线作业。 卫生干净什么的,先有口吃的,稳定情况后再说吧。 韩烈很清楚,能稳住当前局面并非他调度有功,而是因为实实在在的粮食,还有…… 上神之影的存在。 无须做什么,只要神还俯瞰着人间便是最强的震慑。 若不在神离开前将食物发放完毕,必定还会生乱! 张家老二过了那股子劲以后精神萎靡。 他垂着脑袋,跟随领食物的队伍向前。 有人问他什么问题,但张家老二脑中嗡嗡作响没有回答。 排在他后面的人焦急,用力推搡他:“问你话呢!” 负责发放粮食的郡兵一脸横肉,震慑力极强。 看张家老二模样就知道,这人是饿昏了头。 不耐又问了一遍:“家里几口人?” 张家老二下意识答:“两、两个。” 话音落两团东西朝他砸了过来。 张家老二下意识接了。 放粮的郡兵一摆头:“赶紧走,下一个!” 顿了顿,这郡兵照韩烈教的补充了一句:“领受上神恩赐吃饱了,若还能动便过来帮忙!” 张家老二麻木走开,这才看抓着的两团东西。 切割成半个拳头大小,油汪汪香喷喷。 就像……大白米饭。 他浑身一颤,如梦初醒攥着左边那块便朝着嘴里塞。 双齿一合咬下一口来。 舌尖触及到的先是盐味,随后一股油脂鲜香冲颅顶,香得魂儿都冲了出去。 第一口囫囵嚼碎才滑到喉咙,他已咬下第二口。 食物顺着一缩一缩的喉结,呲溜呲溜滑下肚去。 脑部自动忽略胃撕裂似的痛。 张家老二将米团塞进肚子里,又低头嘬自己手上沾着的香喷喷油花。 每一根手指都放进嘴里吮吸得滋滋作响。 嘬完了,他将视线移到右手边捏着的那一块。 这才猛地浑身一振。 娘,他的老娘还在家中! 他将这块半个拳头大小往怀里一藏,朝着家的方向跑。 路上,与好些推着板车肩上挑着担子的人擦肩而过。 分米需要大量人手,而且只在米山附近分实在太浪费时间。 因此韩烈分派了士兵,去城中各大里坊通知里长组织青壮来搬米。 “娘,娘,我们有吃的了!”张家老二冲进黑黢黢的里屋。 浑身浮肿的老妇人平躺在蒲席上,没有回应。 “娘……” 张家老二呼喊的声音弱下。 他踉踉跄跄走到席子边,双膝重重磕在地面。 一滴两滴,泪水落在老妇人浮肿的脸上。 突然,听得一声细喘。 蒲席上的老妇人耷拉的眼皮张开了一些:“老二。” 她气若游丝的喊声在张家老二听来无异于天籁。 他脸上糊着鼻涕眼泪,忙抬胳膊肘擦脸。 随后将那团被他攥得黑黢黢的米饭碎,献宝似地拿出来。 “娘,您快吃,上神赐给我们的饭食!” 老妇勉力掀了掀眼皮看那团米饭碎:“太好了,你能活下去了。” 可是不管张家二郎怎么劝,张母不肯张嘴吃上一口。 张家二郎晓得,他娘是要留给他活命。 没得奈何,他费力拖动席子将母亲移到窗边。 推开窗户,好让母亲看看,神真的存在。 就在天上看着他们,他们……或许是有活路的。 昂首看着天上那巨影,老妇长长叹息。 “罪过,我竟曾怨恨过。” 恨神明坐视人饿死,恨神来得太迟。 老妇人忏悔后,这才在张家二郎递来的米饭粒上,用门牙咬下一小块细细嚼。 “好吃吗?” 张家二郎话音未落,手臂一沉。 张母咽下那口饭的同时,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张家二郎木石般僵住。 几息后他垂头,将脑袋挨在母亲浮肿的额头,轻轻啜泣。 从此以后,家里只剩他一个了。 张家老二哭了一阵,用席子将他娘尸身裹了。 捻土团插上干树枝作香,将那团咬了一口的饭食作贡品。 他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出了门去。 如那军爷所说,他受了神恩还能动便去帮忙。 还没靠近米山,张家老二见前方人头涌动。 有郡兵驱赶百姓,不许饥民靠近。 坊间来运粮的百姓也被拦下。 双辕牛车行来,拉车的黑牛毛光水滑。 肥壮的郡守站在车上怒骂:“韩烈!你胆大包天!” “区区一个队率,胆敢插手这等要事?” 如此祥瑞必是要进献陛下的,现在被韩烈这低级官军做主分发,郡守气急败坏得很。 早料到会有这一出的韩烈骑在马上。 远远见到郡守,他戴上兜鍪手按刀柄。 隔着人群,朗声道:“郡中有粮却不放,百姓饿死无数。” “上神怜悯救世,小人不过代行意志,谈何胆大包天?” 韩烈性子中正却不迂腐,此番大声当众将龌龊挑破,果见周遭一片死寂。 张家老二站在人群中。 看见郡守这种大人物他本畏惧低下头。 可韩烈的话,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火。 脑中浮现出他娘的脸,又恍惚见到了他爹他兄长…… 郡守看着韩烈,印象中韩烈是个不懂变通的蠢人。 可现在这蠢人两句话,竟挑得那些贱民抬起头,用一种让人不安的眼神看来。 郡守不由结巴:“韩烈,你莫、莫要胡说八道!” 韩烈锃然拔刀,横刀在掌心一抹。 “韩烈对上神起誓,如有半句假话请神明降天罚。” 他对着神影高高扬起手,殷红鲜血顺着手腕淌下。 众人静默听,唯独郡守面色发青出了一脸油汗。 就在郡守还要辩解时,云上遮天蔽日的神影动了。 祂点了点头。 第9章 漫天飞舞的石头名为公道 秦璎点了点头。 她站在箱子外旁观着一切,没有轻易离开。 真实的人相食出现在眼前时,她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但冲动往箱子里放了半碗炒饭后,看着从城中各处朝着这里涌来的小人,秦璎便后悔了。 且不说,饥荒的人适不适合吃炒饭这种东西。 单那一座矗立的米山,恐怕会引来踩踏和纷争。 若箱子里的小人们争斗起来,必有死伤。 这与秦璎的初衷是相悖的,她捏着那长柄汤勺本是打算干涉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箱子里的小人十分聪明。 再一次展现了优秀的组织能力,把将乱的事态遏制在萌芽阶段。 秦璎松口气同时,不由得再一次审视那个高大的小人。 说来怪异,箱子别处的声音都好像隔着很远,唯独这个韩烈的小人声音听着格外清晰。 秦璎就这样俯瞰着箱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像是观察蚂蚁生态箱。 看着叫韩烈的小人,安顿好从菜人铺救下的那个男孩,然后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应事务。 迷你城池中,小人们有序分配着对他们来说有点大的米粒。 从秦璎的角度望下去,就像是一朵以她丢下去的米山为中心开出的花朵。 秦璎隐约能听见小人们的哭笑。 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看得秦璎感觉饿。 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箱子世界小人们的服饰和建筑。 真切感受到,箱子里的世界绝不止这一地一城。 这个箱子里,她看不到的地方存在着一个完整的文明。 她捡到了这个神奇的世界。 激动之余,秦璎内心也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直接倒饭救荒这种事情实在欠点考虑。 得想一个更妥帖的法子。 她有个坏毛病,一思考就走神双眼失焦,眼睛还近视时宛如死鱼。 在她的注意力从箱子上移开时,箱子里的小人们动作变得极快。 箱子像是被谁按下快进键,所有人以多倍速活动。 只她发呆的这一小会,人们来来往往米山都搬空了一片。 “韩烈对上神起誓,如有半句假话请神明降天罚。” 直到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起誓才将秦璎唤醒。 她一呆后,定睛看箱中。 就看见士兵在驱赶来领米粒的百姓。 百姓被驱赶到两边,道中一辆花生大的黑牛拉动的牛车。 车上站着个红衣胖墩。 虽只豆子大小,但秦璎依旧能看出这胖墩红润的脸和他身上华贵的衣饰。 眼见那叫韩烈的小人高高举手起誓,秦璎觉得在红衣小胖豆和韩烈之间,她不需要思考站哪边。 因声音传递下去会失真被曲解,她没说话,只是颔首表示认可。 她这一点头,叫箱子里轰然一炸。 就是韩烈本人也没想到,神会给出反应。 秦璎的点头,坐实了韩烈所说是真。 郡中真的有粮不救济,叫百姓活生生饿死无数。 “快掉头,快走!” 郡守使劲拍打车夫的肩膀,打算先远离这是非之地。 但韩烈事已开了头,哪容他走脱,他又大声问:“郡守来此,是要从百姓口中夺食吗?” 郡守此来确是如此打算,但这话现在万不敢再说。 他不迭声催促车夫:“本官命令你,马上掉头。” 可车夫没有动作,缓缓转头一双赤红眼睛看着郡守。 饥荒是不会单漏掉某一个人的,御车的车夫家中饿死了一个幺女。 在郡守的咒骂中,车夫一抖肩膀甩开郡守的手,跃下车辕摆明了立场。 郡守又疾呼郡兵来护卫。 可士兵们都是当地征募的戍卒,闹饥荒的这里是他们的家乡。 他们站定不动仿佛耳聋。 郡守终于晓得慌了,他想退缩回牛车车厢。 却有块棋子大的石头从人群中投来。,正正好砸在他的颧骨上。 他脑袋一晕,呵斥之声还没吐出口,又一块石头砸来。 这一次砸在了他的太阳穴。 鲜血似线顺着圆润的脸淌下来。 这郡守出身西北世家,花了四百万钱买了个郡守的职位。 这四百石的官,年俸六万钱。 为了找回买官的本,郡守任上极尽搜刮之能,一郡之地地皮都被他刮了一层。 挨石头,是一点不冤的。 郡守被砸得脑子发懵,他从没想过这些下贱黎庶敢对他动手。 “你们这些贱骨……” “啪!” 未尽之言被又一块石头砸回嘴里,郡守右眼赤红。 再一抬头,满天飞石朝他砸来。 在这场夺命的石头雨中,骨断筋折。 拉车的黑牛也挨了两石头,受惊下跑动起来。 郡守不成人形的尸体跌下车辕,被巨大木轮碾过。 箱子外,秦璎看到爆浆的胖墩小人有些犯恶心。 她又将视线落在韩烈身上。 果然,在群情激奋时韩烈再次站了出来。 先前分米他作为指挥者,加之本身性子正直却不凌人,已得了很多人的拥护。 后又立誓,得了秦璎这‘神’的认可,韩烈的声望已然十分高。 他走马而出,只扬声喊了几句,现场便安定下来。 郡守的尸骸被拖了下去,跟随郡守而来的郡兵们默契投到韩烈手下听调。 郡守死了,分米继续。 又过了一小会,郡守府的官吏主簿们也在士兵的驱赶下来干活。 有那傲慢瞧不起韩烈武人出身的,被刀架脖子上押去看郡守的尸体后,也一瞬间洗心革面。 有这些官吏的配合,韩烈顺利接手了郡中存放武备甲胄的武库和粮库。 见粮库里堆积的粮秣,韩烈死死咬紧牙关。 箱外的秦璎看这些细小的带壳粟米,想到了那堆积饿死者尸体的狭长暗巷。 她抿着唇,有一瞬间后悔。 刚才她应该寻根粉刺针,亲手扎死那个胖墩小人的。 叫韩烈的小人四处奔走,几乎完全夺得了郡城的大权,安排赈济事宜。 秦璎放心了些,这才直起长期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酸痛的腰。 不过她没休息,而是迅速换了身衣服。 打算马上出门一趟。 买点米买些药品投放进箱子里。 第10章 买药,异兽攻城 秦璎用捧炸弹一样的慎重态度,把那口箱子平稳移动到了她自己的卧室里。 她回来只提着一个行李箱,衣柜里空荡荡正好可以将箱子放在进去关上门。 秦璎先还了石婆家的碗才朝着商店去。 这片城区本身是座古城,街道狭窄复杂似迷宫。 以原本的古城辕门口为中心,街道向四面八方延伸。 辕门口原本是衙门所在,秋后砍头都是在这砍。 到了现代改成了一片集市。 药店商店齐全,挤挤挨挨都是不咋卫生的特色小吃摊。 常有老饕来这觅食,寻访古城老店。 秦璎趿拉拖鞋走了二十来分钟。 还没进商店,先听见一声腻歪歪的猫叫。 石婆家的猫肉肉尾巴一摇一晃,走来蹭秦璎。 古城里几乎家家都会养猫狗抓老鼠。 尤其辕门口这种小吃摊众多的地方,简直是鼠患重灾区。 猫狗常在这活动,白天也穿行在小吃摊间厚着脸皮讨食。 肉肉堵在商店门前见人就撒娇,想叫人给它买火腿肠。 看见秦璎娴熟上前来营业,显然是老油子。 秦璎忍不住将它从头到尾撸了一把。 商店玻璃烟柜后的大姨头发烫成红色钢丝卷。 面前摆个收银机和收款码,手上织着件大红色毛衣,有客来眼皮都不带抬。 手机声音外放,正好播到说隔壁市连续高温,要在中午十二点人工降雨。 商店不大,摆了怀旧零食和真真假假掺和着卖的日用品。 秦璎环视一圈有点怀念,在货架上拿了根火腿肠,走到柜台前:“姨,我买大米,能送上门吗?” 听见秦璎喊姨,织毛衣的大姨顿时不乐意。 纹过又褪成淡红色的眉毛一竖,头没抬先骂人:“乱喊谁姨呢?” “我哪有你这么大的侄……女,秦璎嘛这不是!” 一脸怒容的老姨瞬间换成笑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哟,比以前更漂亮了跟明星似的。” 秦璎笑道:“昨天才回来呢红姨。” 红姨毛衣针一丢,要拉秦璎去她家吃饭,顺便唠个一块钱的嗑。 秦璎无奈:“吃饭改天吧,您先给我家里送五袋米。” 红姨和石婆同属街口情报站,让她记别的丢三忘四,分析情报却水平一流。 听秦璎要买米,她眼睛一亮:“你……要久住?” 秦璎晓得她想打听什么,直言道:“回老家来躺平了。” 在外头好些年,秦璎吃过亏伤过心,但手头的钱是足够她躺平挥霍的。 红姨露出八卦神色:“那,你外婆过世时跟你回来的那个男朋友呢?” “又高又帅,听说还是什么大富豪。” 听见不想提的人,秦璎笑容淡下去,她勾了勾唇说道:“分了。” “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 红姨沉默片刻后道:“是那人没福气配不上你。” 秦璎一点不谦虚,点头道:“没错,那个瞎眼的狗男人配不上我。” 她态度轻松,红姨却自觉提到她伤心事,揭过了这个话题,在秦璎结账时给抹了零。 “红姨,我还得去趟药店,麻烦先给我送一下米。” “成,马上喊你叔给你送上门去。” 告别了红姨,用火腿肠给堵门的肉肉和几只小猫交了过路费,秦璎走到药店。 她拿手机研究过药物清单。 长时间没进食的人,口服补液盐补充水分和电解质是首要的。 其次是各种口服维生素和矿物质补充剂。 秦璎留意到,箱子里很多小人肚子不正常的鼓起。 显然是吃了不消化的观音土之类的东西。 因此她又买了催吐药物,润肠通便的乳果糖和两大盒开塞露。 考虑到可能会出现肠胃问题,还买了消炎药和硫糖铝。 最后想了想,买了健胃消食片。 药店里的年轻姑娘服务态度好。 在秦璎结账时提醒了一句:“小姐姐,你已经很瘦很好看了,没必要减肥。” 显然,她将秦璎买这些药物当成了是要减肥。 秦璎笑笑不解释,道谢后出门往家赶。 在家门前,正好遇到送米来的。 红姨家的店是夫妻档,送货的是红姨的男人。 是个十分沉默的阿叔,闷不吭声帮秦璎把米搬进家去后,开着他的小三轮就走。 秦璎只来得及对他背影道了声谢。 换拖鞋时,一抹金黄色闪过。 秦璎翻鞋底一看。 在她鞋底的凹槽里,正正好卡了一只耳环。 千足金,足斤足两的老款式。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遗失,正好被她踩到,带回了家。 秦璎没太在意——她都捡到一个箱中世界了。 把那只耳环抠出来,用水冲冲,丢进玄关鞋柜放放零钱的小玻璃瓶里。 她提着药上楼,一路想应该怎么投放这些药物,并且指导箱子里的人用。 才走到衣柜旁,秦璎就听见柜门后模模糊糊传来声音。 箭矢飞过的嗖嗖声中,夹杂着…… 呦呦鹿鸣之声。 只是相比秦璎从前在动物园听见的鹿鸣,这箱中鹿鸣的声音明显更加不可一世和暴虐。 秦璎忙拉开衣柜门。 箱子里亮着橘红灯,正是白天。 她往箱子里一看。 里头还是那一方土城,却在哗啦啦的下雨。 鸽灰色雷云笼罩天空,紫电如蛇穿梭。 这雷云隐去了秦璎的身影,箱中无人留意到她又出现。 但怪异的是,秦璎的视线并不受雷云遮挡,依旧能清楚看见下方的箱中世界。 在那土城前有个约莫秦拇指大小的白鹿,用头上生着的四只鹿角撞击城墙。 而城中小人,站在墙头与这四角白鹿作战。 牛毛似的小箭泼洒到城下,将白鹿扎得好似小仙人球一般。 箭雨越急,四角白鹿发怒,呦呦仰头长鸣。 只听得一声响雷,箱子里雨势越大。 韩烈立在城墙上指挥,不停射出手中箭矢,便是戴着护手,双指也已鲜血淋漓。 秦璎都有些纳闷。 这箱子里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倒霉地方,先是大旱随后是这种怪东西来攻城。 见那四角白鹿还在撞击城墙,城墙摇摇欲坠,秦璎心中着急,忙去东西来阻止。 这时秦璎的手机上显示,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五分钟。 第11章 异兽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铅云黑沉沉压在天上。 紫色电光穿梭在厚重的雷云中。 大雨冲刷着武威郡城的城墙。 暴雨沁润进干裂许久的土地,换做两个月前是叫武威全郡所有人都欢欣雀跃的大好事。 可现在,太晚了。 更不必说,伴随暴雨来了位恶客。 暴雨哒哒打在守城士兵的甲胄上,豆大的雨水冲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队率,再让那畜生撞几次,城墙会塌。” 韩烈身边的士兵脸上都是水,不知是汗还是雨。 韩烈立在城上,按着女墙的边缘向下看。 轰隆—— 闪电将黑沉沉的天都照亮了一瞬。 就这一瞬间,韩烈与城墙下对峙的那巨兽对上视线。 巨兽身长三丈有余周身皮毛雪白,形如驼鹿,头生四只鹿角。 正是异兽——夫诸。 夫诸昂首看着城上的韩烈,喉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有夫诸的地方,就会大雨,若夫诸暴怒或是情绪激动则会引来风暴。 因此夫诸也被视为水灾的象征。 照常理周遭异常大旱,夫诸是绝不会出现在这的。 可,这异兽嗅到了香味。 它踏水奔驰一夜,追逐到了武威郡的城下。 本想长驱直入,却被阻挡在城外。 它向后退了十几丈,四蹄加速朝着武威郡城的城墙撞来。 夫诸头顶四支巨大的鹿角是它的武器,最是坚硬不过。 嘭地撞上城墙,城墙上裂痕越发扩大,雨水浸入缝隙中。 韩烈深吸一口气,右手因频繁拉弓射箭早已鲜血淋漓。 淡血水顺着掌缘淌下,他望向城墙西侧的箭楼:“强弩还没修好吗?” 韩烈身侧的事武威郡的戍卒叫徐潭。 听见韩烈的问话,他愤然摇头:“城防强弩弓弦以异兽冉遗背部大筋制成,需专人每日涂油维护。” “一年前,郡守以油脂昂贵为由,将弓弦维护由一日一次改为一月一次。” “十六架城防强弩弓弦全部疲软,虽命匠人紧急维护,但……” 那珍贵的弓弦究竟能不能修复谁也说不清,更不用说现在夫诸已经堵在了城门前。 徐潭浑身发冷,也不知是因雨水还是因害怕。 多数异兽藏匿深山,鲜少出现在人前。 但有那么一小部分,会到人族地界滋扰捕食。 强弩就是对付这些异兽的最强武器,可现在……武威城防全废。 异兽夫诸四只坚硬无比的鹿角,再一次重重顶在城墙上。 只听得一声闷沉的响,城墙上的裂缝已扩大到一指宽。 徐潭急得双目赤红,忍不住怒骂郡守:“那杂种。” 韩烈冷肃着一张脸,对那位郡守他同样深恶痛绝。 但现在骂一个死人毫无用处。 若是这头异兽进城,必要生乱。 韩烈再拉弓,瞄准夫诸的眼睛。 张弓射箭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 他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得好像会脱骨垮下。 但他的动作没有半点晃动。 一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坠下。 就是现在! 韩烈手指一松,白羽箭急射而出。 在夫诸短暂疏忽的空挡,正中它的眼球。 以夫诸的体型而言,这只羽箭细如牙签。 可扎进眼睛这种要害也是能造成巨大伤害的。 鲜血喷射而出,夫诸的一只眼睛染得通红。 它猛抬头望向站在城上的韩烈。 如交配季的雄鹿,喉中发出暴怒吼声。 巨大的脑袋一摆,再朝那城墙猛地一撞。 只听一声闷响,那段城墙终于缓缓倒下露出个缺口。 到了此时,夫诸倒是不急了。 它缓缓踱步,像狗一样甩了甩身体。 小刺一样扎在它身上的箭和雨水全都甩掉。 夫诸眨了眨眼睛,眼睛上扎的那根小箭也掉了下来。 它走到城墙的缺口处,仰头看韩烈。 脸上人性化的露出恶劣戏谑——你瞧,你们拦不下我。 对夫诸的体型而言,城墙的缺口不算宽,它跨步硬生将自己挤了进去,蹭得两侧墙砖哗啦啦直掉。 进了城中,夫诸一摆鹿角。 两侧的建筑顿时垮塌了大半,屋顶的瓦四处飞散。 一个浑身湿透的士兵躲闪不及,被飞射的碎瓦击中大腿。 他惨叫一声朝前扑倒在地,大腿弯折成一个弧度,鲜血崩裂。 夫诸似玉一般洁白的蹄子,踩着城中青石地走过去。 它低下头去,带着腥臊的气息呵在倒地的士兵身上。 随后恶劣以极慢的速度张嘴去咬,想要看看人恐惧的模样。 瘫在雨中的士兵已失去了反应能力,石头一样躺着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此时,一道银芒刺破雨幕。 夫诸灵巧一闪,一柄长枪咄地扎在青石地面,木柄枪杆受不住力炸开。 夫诸仰头,恰见韩烈收回手。 这异兽智商与人类相当,晓得记恨伤了它的人。 足下一顿,转个方向,要将韩烈挑死在鹿角上。 “小心!” 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惊呼。 韩烈低声对徐潭道:“夫诸喜角戏最是好斗,我引开它。” 言罢他拔足在城墙上狂奔,远离了身边的士兵。 他想试着将这异兽引导城外。 见他还敢跑,这巨兽一声鹿鸣。 当真朝他追逐而来。 雨越来越大,周身的甲胄严重拖累韩烈的速度。 他正欲从断墙处跃下时,突然脚步顿住。 悬挂在他颈上的珠子一烫。 这已经是第三次,每一次都…… 韩烈猛然抬头望向乌云笼罩的天空。 天上乌云仿佛被什么搅动,出现一个巨大的气旋。 在夫诸的鹿角将要挑中他的背心时,云层中猛然探下两根巨大木柱。 就像……筷子。 夫诸也被这奇景一惊,四蹄打滑竟摔倒在地。 下一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肆虐于城头的夫诸被天上探下的两根木柱夹住。 夫诸惊恐发出的呦呦鹿鸣,响彻武城。 它四蹄挣扎,被天上神影像夹菜一般夹住带入了乌云中。 夫诸的叫声消失,暴雨骤然变小。 化为牛毛细雨,伴随一阵清风拂过众人面颊,天上乌云顿时散去。 韩烈从先前的紧张中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手臂颤颤抬也抬不起来。 他就这般双臂耷拉着,和所有守城士兵一道跪下朝天叩首。 “谢上神相救。” 与此同时,在极西之地无尽的黑暗中,一双血色巨瞳赫然睁开。 带鳞的鼻孔呼出两注白雾,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些疑惑响起。 “嗯?” “灾祸夫诸,消失了。” 第12章 一头鹿引发的摇裤危机 象征水患的灾祸夫诸,消失在了箱中世界。 这撞开城墙不可一世的四角白鹿僵直着身子,被一双超长的火锅筷夹在筷子尖。 相较于受了惊吓后边飞边吓得拉屎的当扈,夫诸要争气些。 被丢进一个什么容器后,它才一翘短尾巴拉出两小粒芝麻似的粪球。 这是哪里?眼前这巨大似创世神祇的女人是谁? 夫诸瘫软下去。 秦璎举起黄桃罐头的空瓶子,先谨慎将瓶盖拧紧,这才看被她用筷子夹到瓶里的小东西。 “应该,撞不破吧?” 秦璎不太确定这小玩意战力如何,想寻胶带多绑两圈加固。 但她注意到这在箱子世界耀武扬威的小白鹿,装进瓶子后就一动不动。 秦璎不由拿到近前看:“夹的时候力道没控制好,给夹死了?” 她摇了摇罐头瓶。 随着她晃荡瓶子的力道,瓶子里的夫诸在玻璃瓶壁上撞了一下。 随后,惨烈的咩咩声闷闷地回响在瓶子里。 秦璎不知这鹿怎么吓出了羊叫,她更不知,她那双吃了当扈后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给夫诸带来了多大压迫感。 夫诸一改之前嚣张模样,晃悠着四条腿在玻璃瓶里乱跑。 玻璃瓶底部光滑,它四蹄打滑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一头撞在了玻璃瓶上。 秦璎被它突然的‘活泼’下一跳,下意识摘了右脚上的拖鞋指着它。 “你别乱撞啊!” 要是这玩意撞出玻璃瓶,就先一拖鞋拍死免得惹麻烦。 对夫诸来说,秦璎的拖鞋无异于一座大山。 有人举着座大山威胁你,你能怎么办? 当然是……吓到半死啊! 夫诸又咩咩叫,随这声叫天空忽然一声轰雷。 黑沉沉的乌云突兀出现在天空。 摆满了小吃摊的辕门口街市,所有人都被这突兀变化的天气吓得不轻。 坐在柜台后,织着毛衣的红姨一哆嗦。 她搁在柜台上的手机恰好正在播放一个采访。 隔壁市气象局局长,在接受记者采访,言语间满是自信。 “本市持续高温,经过研究讨论,决定进行人工降雨。” “此次降雨,将发射降雨弹160枚,降雨火箭弹39枚……” 红姨的手机上,邻市气象局的局长介绍着他们的人工降雨计划。 红姨坐在柜台后,看不见外边突然暗下的天。 她一边听手机新闻,一边重新拿起毛衣针。 “这人工降雨还稀奇嘞,打雷响到我们这了。” 她没将刚才的雷声当回事,尾指朝绕着红毛线,刚织了一针,外头突然传来阵阵喧闹。 “下雨了,快跑!” “啊?” 红姨站起身朝外头看,登时被淋了一脸细雨。 “人工降雨的不是隔壁吗?” 红姨丢了毛衣针赶紧起身。 商店外头还摆着卖的货物呢,被淋湿就毁了。 红姨吆喝一声,喊她男人来帮忙。 两口子一出商店门就是一惊。 漫天雷云黑沉沉压在头顶,好像马上就会整块压下来。 只这一犹豫的功夫,狂风大作急雨骤降。 一个巨大气旋在天空成型。 人站在风口,被雨水打得喘不过气。 便是红姨那沉默寡言的丈夫,也一边搬运东西一边吐槽了一句。 “娘的嘞,是神仙渡劫啊!” 相比起修仙派的阿叔,红姨是科学派。 她呸呸吐掉扒在她嘴上的一片树叶子。 “修个屁仙,这肯定是隔壁气象局打歪了!” 手机里,气象局局长还在给记者介绍,却不知将有一口……或者好几口大黑锅凭空扣来。 等把外头的商品搬进来,红姨丈夫一拉卷帘门,很有经验搬来了挡水的木板。 古城基建差下水差,一下雨就会被水淹,大家都熟门熟路。 红姨昨天才烫染的发型早扁塌塌,染发剂掉色脸上一道道红。 她突然一拍大腿,火急火燎朝家二楼跑。 恰好一阵疾风骤雨。 夹在晾衣架上的紫色蕾丝边裤头脱离了夹子,与红姨的手指擦身而过。 像一面小旗子似的在风中翻飞。 “儿咯,我的摇裤!” 红姨扶着窗户冲飞走的裤头喊出了家乡口音。 “我的衣服啊!” 二十分钟步行路程外的秦家,秦璎攥着玻璃瓶眼睁睁看着她的衣服从窗户飞走。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手里玻璃罐晃动越严重,雨势越大。 从高处望去,雷云以秦璎的家为中心旋转。 这里也是雨势最大的地方。 像是核爆炸开了一朵蘑菇云,已经不能称之为雨的水柱,朝着秦璎家浇灌。 听见楼顶可怕的动静,秦璎也慌。 她左右找了一下,正好看见自己带回来还没整理的行李箱。 她快步走过去,一股脑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抱出来,将手里装着夫诸的罐头瓶丢进去盖上。 自己则是顶着急雨去关窗。 走到一楼时,她愕然发现水已经从门缝隙灌了一些进来。 若不是重修房子时将地基抬高并且扩宽了下水,想来已经是拖鞋满屋飘。 秦璎来不及心疼泡水的地板,忙去后边储物间搬了防洪膨胀沙袋。 这老城下雨就淹的尿性秦璎再清楚不过,担心外婆独居时出事,她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防洪沙袋遇水就膨胀,很好的堵住了门的缝隙。 秦璎气松了半口,突然想到了隔壁石婆家。 石婆儿女都在大城市,过年过节才回来,石婆婆一个人独居。 秦璎心一颤,急忙摸手机给她打电话。 但电话一直响没人接,秦璎心急实在等不了。 前门被沙袋堵死,加上风压根本打不开。 秦璎从厨房联通后院的窗户翻了出去。 只一眨眼,便被淋得浑身湿透。 脑袋被大雨砸得疼,她踩着架子翻过院墙,朝着石婆家去。 “石婆!” 雷声雨声盖过了秦璎的呼喊。 屋里没回应,倒是一个橘黄影子嗖一下不知从哪窜出来,耷拉着飞机耳死死抱住秦璎的腿。 秦璎弯腰将它抱起,又啪啪拍石婆家的门。 就在秦璎考虑要不要破窗而入时,雨突然停了。 天上的云像是闹着玩一般。 突然云消雨散,云层裂开一注阳光正正照在秦璎的头顶。 秦璎站在及膝盖高的浑浊污水中,和橘猫肉肉两个落汤鸡仰头看天。 与此同时,被秦璎丢进行李箱的瓶子里,异兽夫诸在恐惧中昏厥过去。 第13章 香火中的祭品 “喂,璎璎啊。” 电话里传来石婆婆的声音:“我不在家呢,没事,哎!碰!” 听筒里传出麻将碰撞的声音。 浑身湿漉漉的秦璎长舒口气,忍不住道:“石婆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啊。” “啊?什么?” 石婆注意力一点都没在电话上,又喊了一声:“胡了,哈哈哈哈!” 对打麻将的人来说,轻易不会下牌桌的。 街尾老年活动中心也被水淹。 但打麻将的一桌人脚踩在塑料凳上,都没有停手的打算。 秦璎浑身无力:“我知道了,肉肉在我这呢,我顺带着给它洗个澡。” 石婆胡了一把好牌正是乐呵的时候,又听秦璎主动揽事自无不应。 挂了电话,秦璎抱着肉肉艰难汲水回家。 她家虽然有堵门的沙袋,但之前已经灌了不少雨。 地板泡在水里。 秦璎垂头看了看怀里的橘猫肉肉,又看了看满屋子的水 终究还是决定先给猫洗澡。 肉肉混迹街头跟谁都熟,秦璎一边给它洗澡一边碎碎念。 “你可别挠我啊,我跟你妈是发小!” 肉肉的妈妈也是只橘猫,活了十九岁算是长寿。 肉肉是最像妈妈的,所以石婆没送人自家养着。 不知肉肉听懂秦璎的话没有,反正敦实的小猫泡在热水里咕噜噜直叫。 没给它用什么沐浴露,只用温水冲洗,然后包裹在毛巾里。 等秦璎简单冲澡换衣,肉肉裹在毛巾团像是小孩一样打瞌睡。 见它挺安分,秦璎就去一楼收拾残局。 拖地时,她在沙袋缝隙看到了一抹红。 抽出一看,是张没刮过的刮刮乐。 不知道从哪飘来,顺水夹进了秦璎家的门缝了。 秦璎两个手指拎着,甩了甩。 本来是想丢掉的,但她发现这张刮刮乐还没刮过保存十分完好。 她将这张刮刮乐冲了下水,随手往鞋柜上一放:“冲都冲来都来了,等会刮看看。” 话音落,二楼传来一阵猫叫。 还有……玻璃瓶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肉肉!” 秦璎一声惊叫,拔腿跑上二楼。 一进门就看见毛发还没干的橘猫,贱兮兮将一个玻璃罐子扒拉得滚来滚去。 瓶子里,拇指大小的白鹿死了一样随着瓶子滚动。 秦璎一个箭步上前,将罐头瓶子捡起。 检查一遍没有裂痕和破损回头找橘猫算账,小肥猫已经矫健冲上衣柜顶舔爪子。 秦璎看在它妈的份上不跟它计较,只是道:“等我闲下来就带你去噶蛋!” 说话间,秦璎手里的罐头瓶发出轻微的响动。 那只四角白鹿有气无力抬了一下头。 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秦璎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玩意。 用胶带把罐头瓶底部缠了两圈,然后在铁盖子用改锥扎了两个小眼给这小东西透气。 这过程中,外头的雨神经病一样时大时小。 秦璎打开衣柜门想把瓶子放进去,却听见箱子里传出细碎的声音。 她还没探头看,橘猫肉肉已窜了下来。 幸好秦璎打小运动神经发达,一把将它按住才没让它伸出爪子。 但橘猫肉肉的猫猫头,已经清晰的映进了箱子里。 秦璎听见箱子里有人喊猫猫神时,险些没绷住。 她忍笑将肉肉夹在臂弯固定,手里装着夫诸的玻璃罐放在箱子边。 秦璎头发还没全干,鬼鬼祟祟探头。 她发现,箱子里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下午。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之前那座闹饥荒的小城上。 因为刚刚出现的肉肉,城里生出些骚乱,有小人在街上慌不择路的乱跑。 秦璎有些头疼,每一次出现都惹骚乱,她没办法好好观察箱子里的小人世界。 要是……能不被看见就好了。 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可神奇的是,箱中突然飘来一大朵棉花似的云。 这云能遮挡小人们仰望秦璎的视线,却一点不妨碍秦璎观察他们。 这样心念一动就能实现,是秦璎自己也没想到的。 她微微愣神后,盯着箱子第二次思考——对这口箱子而言,她究竟是什么,能做什么。 从秦璎的视角俯视箱子,她真的如神祇一般会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心里。 这种感觉微妙,但……不赖! 橘猫肉肉不耐烦,从她臂弯挣扎下去。 一点不拿自己当外猫,跳到秦璎的枕头上舔脚丫。 秦璎正要赶它下去,箱子里响起了声音。 还是那个叫韩烈的男人。 一股焚烧植物的味道,拂过秦璎的鼻尖。 箱子中,场景朝着一个点放大。 秦璎看到了一片建筑。 火柴盒大小的门上,悬挂着郡守府招牌,大门洞开,有不少小人聚集。 前厅居中设一条长案几。 案几上摆着好些迷你食玩似的猪羊祭品。 一个笔杆粗的三足鼎中,焚烧着成扎的白茅草。 秦璎嗅到的烟气,就是这些白茅燃烧的味道。 白茅,在秦汉巫术祭礼中有两种用途,一是放置祭品二是扎成束过滤酒渣谓之缩酒。 都是用来邀神祈福的。 秦璎住的老城里有座矗立千年的木塔。 全市的牛鬼蛇神,都集中在那附近做生意。 算命卜筮驱疫移祸。 因此秦璎认得白茅草,大致猜到箱子里的小人在行什么仪轨。 她不由失笑:“真的将我当神……了……” 她的声音渐渐变慢,发现情况不对劲。 鼻端焚烧白茅草的味道越发浓烈,面前的箱子在发生变化。 原本看着平平无奇的黑皮木箱上,缓缓浮现出细线笔勾勒的图形。 极淡的金色,现在还看不清画的是什么。 秦璎耳边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好像有无数人在倾诉祈求。 在她觉得烦躁时,那些声音又全部消失。 只能听见那个叫韩烈的小人,用极为虔诚的声音感谢上神又一次拯救了武威郡城。 在他的带领下,聚集在箱中郡守府的人一个接一个跪下。 香烛的烟气和焚烧白茅草的烟气丝丝缕缕飘出箱子。 这些烟气缓缓在巷子前拢成一团,被秦璎的呵气吹散,只留下一张拇指节大小的白茅草席。 席子上,是装在黑陶瓷盘里的三牲酒水祭品——超级迷你版。 第14章 猫猫神一口一头牛 “卧……” 秦璎险些飙出句脏话。 但又有点偶像包袱,及时住嘴。 箱子里正庄重虔诚的祭祀呢,神骂的脏话响彻天地,这多不雅多伤人心。 秦璎呵出的气息,将那张超迷你草席吹得一动。 草席只有拇指节大小。 宰杀烤制好的猪羊牛三牲,在上面摆成品字形。 席子边角还压了个黄铜小香炉,黑瓮装的醪浆和一些小白饼。 小白饼比芝麻粒还小,看不出是什么做的,被秦璎一口气吹倒,散落在白茅草席上。 独留下一个玲珑可爱的黑陶碟子。 秦璎心脏在胸腔狂跳。 她觉得她需要一丁丁点时间来消化这事。 她把手里装着那只四角白鹿的罐子放到床头柜上。 最可能惹祸的胖橘猫挣扎不已,先关到另一件屋子。 秦璎不敢大喘气,伸出两根手指扯住香火烟气中出现的白茅草席。 小心将东西转移到掌心。 一席的祭品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都是真实存在的。 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她席地而坐观察这些祭品。 不知道,能不能吃? 她缓缓将视线转向旁边的玻璃罐头瓶。 这不就有个生物可以试毒嘛! 罐子里的白鹿侧躺着,还是那不知死活的样子,但…… 透明口水滴答,顺着嘴角淌了一小滩。 秦璎视线移去,这只在箱子里横行霸道的白鹿四蹄明显一抽抽。 这家伙,在装睡! “智商很高啊!” 秦璎屈指弹了一下玻璃瓶,心中有了计较。 她猛将脸凑到罐头瓶旁,发出魔鬼似的威胁:“别装了,起立,不然拿你喂猫!” 话音落,只听窗外轰隆一声,雨势突然变大。 心情起伏带动天象变化的夫诸,一激灵爬起来。 它脚边积了滩馋出来的口水,四肢蹄子出溜数下才站稳。 浑身颤颤,耷拉着耳朵看秦璎。 秦璎心里也惊讶了一下,这罐头瓶子里的白鹿似乎比她想的更聪明。 她用手机给鹿拍了几张照片。 夫诸鹿心颤颤。 这位凝空气为高墙的神祇,要用手里那个法器对它做什么? 它只是嗅到了香味,去人类城池找口好吃的而已,何德何能惹上这滔天祸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夫诸前蹄一弯撅屁股跪了下去。 在罐头瓶里哐哐磕了三个响头表示愿意臣服。 这狼狈模样,哪里还有撞城伤人时的威风。 秦璎不晓得她举手投足随意一个动作,给这小玩意造成多大心理阴影。 存心试探它的智商,微微挑眉问道:“乱闯城池,还想伤人,你可知错?” 闻言瓶中四角白鹿磕头的频率更快,竟啪嗒啪嗒掉下好些眼泪。 因它是控水的异兽,无论是眼泪还是哈喇子都出水量极大。 眨眼间,就在罐头瓶底积了一层。 它可怜模样实在瞧着有点可爱,激起恶趣味的秦璎清清嗓子:“真知错了?” 关在罐头瓶里的鹿急忙点头。 “念在你没有造成大祸,暂时饶了你。” “不过,你魂魄已经被我定下印记,要是还敢胡来,我就把你碾成鹿肉饼。” 秦璎给罐里的四角白鹿展示了一下手机。 看见自己的照片,夫诸一脸天塌了的绝望表情。 这让秦璎更加确定,箱子里的这些怪异生物是有很高智商的,嗯……情商也不低。 四角白鹿滑跪在玻璃罐底,磕头频次更快,撞得罐头瓶底闷闷响。 怕它真撞出个好歹,秦璎心善道:“看你洗心革面从此好好做兽,赏你些吃的。” 言罢,她拿了个眉夹,将白茅草席上供奉的迷你烤猪夹起。 烤猪黄豆大小,嘴里还叼着个红果子。 秦璎把这烤猪往玻璃罐里一丢。 四角白鹿先是不可思议愣住,随后蹄子打滑地跑过去叼住。 三口便啃了个精光。 秦璎见状喃喃:“居然真吃肉?” 这玩意看着一副食草动物样,吃肉却是连皮带骨,生着尖齿獠牙。 秦璎又往里投了烤制的小羊。 那些小得可爱的小白饼,也夹芝麻似的一粒粒捡了丢进罐子。 罐里的夫诸来者不拒。 上神亲自喂食是荣幸,不吃?等死呢吧! 夫诸舌头一舔,将小饼连带着自己的眼泪哈喇子全舔吃下去。 吃得满嘴苦咸。 秦璎见它吃相,忍不住托腮细思:“难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异之处?” 毕竟是香火供奉,看这白鹿馋样说不得真有点什么稀奇。 想了想,秦璎留下了那头迷你小牛和小罐装的醪浆。 单独将压席角的精致小香炉收好,拧紧玻璃罐的盖子。 隔壁橘猫肉肉的嚎叫越发大声。 秦璎打开门,闭着眼睛嚎叫的肥猫往地上一躺,秒变夹子音喵喵叫。 “行了,给你。” 秦璎蹲下身张开手,橘猫肉肉迫不及待将她掌心的那头祭祀的小牛吞了下去。 这箱中献祭来的牛,对橘猫肉肉而言也就是一口冻干的量。 它嚼也不嚼,囫囵吞了下去后打了个哈欠。 似乎困极,摇着尾巴跳到秦璎床上去打盹。 没它闹腾,罐子里小鹿老实趴着,屋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不停。 秦璎上下往返了两次,把她今天买的白米和药品分批搬运上来。 祭品都喂猫了,不给人办事说不过去。 得想办法,把这些药和米送进箱子里。 秦璎这一次看箱子并未惹出什么骚动。 一朵火烧云完美将她影子挡住。 印入眼帘的,是那段被四角白鹿撞塌的城墙。 城中小人推车挑担在抢修。 从秦璎的视角看,城也好人也好,都像是小玩具。 筑城的小人大多是青壮,精神不大好。 以箱中时间而言,他们昨日还徘徊在饿死的边缘,一个个瘦骨嶙峋穿着犊鼻裈。 修葺城墙的工地上没有士兵监工,这些小人是自发来的。 有好几个挺着鼓胀的肚子走路都费劲,干着力所能及的活。 秦璎看着心中难受。 她定了定神,去找那个叫韩烈的小人。 决定将白米和药品都交给那个小人去安排。 她视线扫过,一眼看见了韩烈。 他穿着犊鼻裈露出一身古铜腱子肉,像是颗小黑豆,也在修城墙。 秦璎不由微微惊讶,这个叫韩烈的人,是不是太忙了一点? 第15章 促销广告的超级错误使用方式 秦璎几次看箱子,箱子里的时间天气都不一样。 唯独不变的,是这个叫做韩烈的小人一直在忙活。 一会在菜人铺救孩子,一会在巷子跟人厮杀,从巷子口砍到巷子尾不带眨眼。 早上对战四角白鹿,下午组织祭祀,黄昏在工地上搬砖修城墙。 一股子牛劲,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眼里有活。 还有组织分米并设计杀死了这座小城的主官。 被饥民投石生生砸死的郡守,确实是贪墨了赈灾粮饷。 可韩烈作为一个途经此地的外来人,他如何在短时间内摸清郡守贪墨之事? 并且,立誓后趁着声威正高时,挑破郡守贪墨粮秣的事实。 直接致郡守被百姓乱石砸死。 现在韩烈虽官职不变,却已经是这座城池的实际指挥者。 这一切都瞒不过秦璎的眼睛。 可……那又如何? 论迹不论心,有手段只能说明他的脑子和他的胸肌一样发达,这是好事! 韩烈赤着脚弓腰推动一辆木头车,上面摞满城砖。 夕阳晒在他的背脊,隆起的漂亮肌肉线条让秦璎满意唔了一声。 “耍手段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选代行的‘神使’,当然选有能力心眼不坏还养眼的! 他八块大腹肌哎! 秦璎轻咳一声,提醒自己现在是正经神,得干点神该干的活。 她这念头一生,眼前云层忽而拢起又散开。 箱子中的场景变换,竟是眨眼来到了郡守府上方。 下午举办过祭祀之仪轨,郡守府前庭中还残存着白茅草燃烧的灰烬。 秦璎看了看放在脚边的米袋和药品。 视线落在了郡守府后院。 莫看箱子里的小城土黄土黄,饿死无数人。 郡守府官署也陈旧不堪。 但后院的郡守住处,却是画栋雕梁,花树带金。 油亮瓦顶在整个城中黑亮奢华得格外瞩目。 这里原本住着郡守的家眷。 郡守身死后,这处苑囿险些被愤怒的饥民冲进去夷为平地。 幸而韩烈不弑杀保有理智。 他明白这些愤怒的百姓冲进去,会对妇孺做下恶事。 因此将郡守的家人老小护住,暂扣押保护起来留作后手。 这大片的楼台苑囿就空了出来。 秦璎琢磨一下,开始动作。 轻轻挥手,拂开了挡住影子的火烧云。 她的影子投下,霎时间整座城都暗下。 这异常自然引得城中骚乱,尤其郡守府中看守更慌。 郡兵手里的长戈失手滑落。 “神,神……” 神又出现了! 他本想这么喊的,但后半句话哽在喉中,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尖叫一声。 因为,他看见神正朝着郡守府伸出手。 张开的五指阴影,笼罩了整个郡守府。 神,要毁灭郡守府? 郡兵连滚带爬跑开,却看见云层中探下一样东西。 一块像是上过浆般硬挺的巨布,卷成筒状正好悬在郡守府上方。 这巨布五颜六色,上面有比人高的字还有些画。 郡兵大字不识,哪认出这种神界的字。 幸而,有识字的。 一个人影像是被狗追一般窜出。 花白头发散落的郡中李主簿,一改往常矜贵清高,疯了一样仰头看天。 “是上神启示!” 李主簿双目圆瞪,辨认那巨布上的极为规整玄妙的文字。 他想记录下来,奈何出来得急,无竹简无笔墨。 他心一横,一指张嘴仰头看天的郡兵:“你,过来!” 一脸憨直的郡兵看天又看他,立时摇头:“不去!” 李主簿往常用鼻子眼瞧他们这些郡兵,现在唤他过去必无好事。 被拒的李主簿气急,跳脚骂道:“混账东西!” 但郡兵不过来他也无法,最后只得一撩衣摆,撕下一截自己的里衣。 举着手指迟疑了一下,这才龇牙咧嘴咬下。 他本想以血记录,但怕疼没咬破手指,便又去瞪那郡兵。 憨直郡兵看他模样,晓得他要以血记录神文。 灵光一闪,走了过来。 见状李主簿还道他是来奉献鲜血,嘴上夸道:“算你识时务。” 下一秒,李主簿枯瘦的手被郡兵捏着,在长戈刀刃上一划。 李主簿的手指肚破开一个小孩嘴长的伤口,鲜血小喷泉似的呲出来。 憨直脸的郡兵还笑:“您不用谢我。” 李主簿面皮抖了两下,最终暗骂了一声。 “彼其娘之!” 他垂头,在撕下的米黄里衣上记录神文。 因巨布卷起加上角度问题,上边的字李主簿看不全,只勉强记下几个。 李主簿小孩嘬奶嘴一般,把冒血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含着。 解读琢磨这些缺笔少划的字。 “重拾自信,一展雄风?” 郡兵也凑脑袋看了一眼,但不认识。 他正要捅咕李主簿,问神下了什么指示时,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第一粒,第二粒…… 生米独有的香气飘散,半人高的米粒汇聚成瀑布,从天上落下。 尽数堆积到了郡守府后院。 震耳欲聋的声音,盖过了满城百姓的惊呼。 很快,郡守府后院中便被堆积的巨大米粒淹没。 还在修城墙的韩烈,披上衣向郡守府赶来。 一脸憨直的郡兵,见米粒汇集的潮水朝着大门处涌。 他大嗓门扬声高喊:“快,快关门!” 李主簿被他的大嗓门惊醒。 呸一下吐出含在嘴里的手指。 望着倾倒进郡守府后院的米,他突然双目蓄泪。 武威郡原本是西北大郡,如今凋敝至此,又岂能怪郡守一人。 他们这些沉默者受益者,同样助纣为虐。 李主簿一跪,伏地忏悔痛哭。 “想我年少时心怀壮志,要改变这黑暗的世道。” “然岁月流转,我谋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大义,竟忘了初心与奸佞之人沆瀣一气。” 李主簿默念了一遍神启:“重拾自信,一展雄风。” 天上降下的白米为食之根本,喻生活之资。 ‘重拾自信,一展雄风’乃激励众人不可因困境而丧志。 上神在启示众生,当以自信为本,展雄风冲破黑暗。 李主簿脑门重重磕在石板地上,涕泪俱下。 “我悟了!上神!” 忏悔完,他狂信徒一般握拳高喊:“吾等誓要重振雄风!” 在他带领下,郡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却都莫名其妙跟着喊。 一路从城墙骑马赶回来的韩烈脚步微顿。 韩烈:? 重振什么玩意? 第16章 开塞露的使用方法 “他们喊,重振什么玩意?” 秦璎手捏着药店宣传单卷成的纸筒,往箱子里倒米的手一顿。 她本偷摸期待着,城中小人看见巨量的白米欢呼雀跃的样子。 谁知箱子里头竟然喊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口号。 想享受救赎快乐的秦璎啧了一声。 称颂她赞美她都成啊,这喊的什么鬼? 秦璎眯着眼睛想找始作俑者。 但从她倒米开始,城中就一直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等很多人都加入队伍喊这个乱七八糟的口号时,她已经找不到初始源头了。 “哪个王八犊子带头乱喊的?” 她嘴上抱怨一句,视线瞟过自己手上的药店促销单又觉得无话可说。 箱子里,韩烈无所适从地站着。 他是想从众跟着喊,但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对劲。 方才割了李主簿手指的郡兵,还顶着那张憨直脸。 他跟着小小声喊着,凑到韩烈身边,抽空对韩烈道:“队率,你喊啊!” 韩烈斜了他一眼,嘴巴翕动。 却觉得口干得紧,实在张不开嘴。 就在此时,他清楚听见啧的一声。 是个女子的声音,似乎颇有不满。 韩烈胸口挂着的珠子前所未有的烫。 他一怔,猛然仰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的神影,高坐天端俯视人间。 只模糊一个影子,韩烈从未去思考祂应该是位男神还是女神。 自从那方士尸身捡到这粒珠子,每一次神明现身,珠子都会发烫。 韩烈暗自猜测,这珠子必然与上神有什么联系。 如今突兀的啧然一声,是韩烈第一次听清祂的声音。 韩烈神情一凛,神明似有不悦,必须立刻叫停这种冒犯。 他劈手夺过身侧郡兵手中长戈,大跨步走上郡守府前庭筑土树立的罘罳。 长戈一舞,敲响悬挂着的铜钟。 锃然钟声,打破了现场谜一样的狂热。 也打断了众人无厘头的喊声。 脑门磕得黢青的李主簿被人扯了一下,现场逐渐安静。 “统统住口!” 韩烈立在铜钟旁,一声怒吼。 李主簿还捧着他写的血书,嘴一歪不服问道:“为什么?” 只是不等韩烈回答,天空的神影颔首。 李主簿满腹委屈顿时咽了下去。 箱子外的秦璎见喊声停,颇为满意。 她这才继续她的行动。 饱腹的白米,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秦璎把补液盐和消炎药等按的儿童用药比例兑温水装在纸杯。 然后把剪了一半的纸杯,吊进箱子里。 秦璎贴心把纸杯放到了郡守府的望楼旁。 如此纸杯刚好比望楼矮一些,箱子里的小人就可以像打井水一样,用绳索和桶打药水。 秦璎为自己的机智贴心点了个赞。 接下来,棘手的问题来了。 开塞露! 她应该如何在保住逼格的同时,指导箱子里吃了观音土的小人使用开塞露救命呢? 这问题让秦璎挠头不已。 最终,她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叫韩烈的小人身上。 秦璎把开塞露说明书上用法那一节单独剪下。 她盯着箱中韩烈的脑袋,碎碎念道:“怎么让韩烈走到无人处单独看说明书,然后阅后即焚呢?” 就在秦璎斟酌,用筷子还是用烤肉夹时,她惊讶发现韩烈自己动了。 他像是听见了秦璎的话,僵直着走到空地。 去前还向郡兵讨要了支火把。 “哎?他听见我说话了?” 秦璎忍不住嘀咕。 是的!他听见了! 胸前的珠子烫得可怕,韩烈耳边若有若无的碎碎念,让他发现神……似乎有点不靠谱。 上神的世界还有筷子和烤肉夹,好接地气。 上神喜欢碎碎念,声音真好听。 上神想给他们这些凡人一种塞进腚眼子的药,上神真…… 贴心还是仁德。 韩烈脑中糊里糊涂,不知怎么形容。 嗯? 上神要用筷子夹谁?他吗? 韩烈不由想到白日消失在云中的夫诸。 瞳孔剧震,一时间世界观神学观哗啦碎了一地。 在上神真的来夹他前,韩烈识时务找郡兵讨了支火把走到无人处。 阅后即焚嘛,他懂的! 要维护上神的形象,他也懂的! 忐忑在空地上站定。 下一秒,天上探下两根巨大木柱。 木柱夹着一个小小的布卷,直接递到了韩烈面前。 “上神的法器!” 韩烈听见李主簿的喊声,忍不住嘴角一抽。 是……是筷子吧?这法器就是上神的筷子吧! 他心中翻江倒海,强忍面部的抽搐,上前接住上神‘法器’夹给他的那卷布。 他腰马合一,本以为会很沉。 不料入手便是一愣。 箱中世界,纸这种东西还没有改良普及。 韩烈面带惊异,在光滑纸上摩挲了几下。 将一人高的纸卷展开。 开塞露说明书是现代简体字,虽缺笔少画但勉强读懂是没问题的。 打着火把看完,韩烈一振。 饥荒中,若吃了观音土,排不出便只能腹胀而死。 若有此药,那些躺着等死之人可得一线生机。 念及此,韩烈心中一定。 他将开塞露用法卷画轴一样卷起,凑到火把旁点燃。 “别烧啊!上神有何指示?” 李主簿在几步之外跳脚。 他迫不及待想从上神处得到新的人生启示。 韩烈面无表情看着他,:“莫问。” 他还没想好怎么编。 李主簿气急,但上神几次三番对韩烈特殊对待,便是李主簿也得斟酌韩烈是否独得上神宠爱。 因此不敢再嚣张。 满脸惋惜地看着在火焰中焚烧殆尽的神赐之物。 守着将东西烧干净,韩烈心中松口气,仰头望天。 果不其然,天上又吊下来一个被神称呼为纸杯的东西。 只是这后面的纸杯里,装着的是那种叫开塞露的药。 韩烈轻轻道:“多谢上神恩赐。” “卑下这便去安排医士,助城中百姓用药。” 夜幕降临,武威城中今夜没有宵禁。 城中火光灼灼,全城人排队。 一家可领一粒米,可领一份甜咸的药水和……一大碗开塞露! 第17章 异兽鼠 这箱子里的世界,风俗极度类似秦璎所认知的汉代。 但也有差别,比如箱中世界的城墙修筑得更高更坚固。 秦璎初见就发现不太符合常规认知。 直到她看见了硬将城墙撞塌的白鹿夫诸才晓得,为什么这小破城需要超出常理的高墙。 趴在整个武威吸血的郡守被乱石砸死,夜幕降临后不必像以往一样吝啬灯油。 因而城上点起一串火盆。 城墙塌陷处插着无数火把,保证光能照亮每一处黑暗。 免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趁着黑暗溜进城去。 “快点!” 白日里和韩烈一起与夫诸对峙的郡都尉徐潭,嘴巴上都是黑红的裂口。 从昨日到今日他只睡了两个时辰,早就累得脚都迈不动,但他没有半点睡意。 城中最健康的青壮都来修城墙。 百姓尚沉浸在天降白米被神眷顾的喜悦中。 只有徐潭晓得,武威郡中情况远没有表面那么乐观。 他们的城墙垮塌了,防备异兽的冉遗强弩弓弦疲软报废。 而他们城中,堆积着那么多上好的精白米。 这个时候若有异兽来犯流民冲城,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武威全郡一十六个县还受饥荒之苦。 他们必须尽快修复断掉的城墙,抽调民夫运送赈济粮。 徐潭只觉得像有一柄寒光凛凛的尖刀抵在他后心,让他半点也不敢停。 他回头看修复了四分之一的城墙,忍不住舔唇催促:“大家,再加把劲!” 话音落,长街尽头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一辆辆载满木桶的推车行来。 桶中是熬得稠稠的,有厚厚米油的精米粥。 推车的妇人和些半大孩子脸色都很差。 但这要紧的关口,城里还能动的都得起来干活。 他们都晓得一个道理——要守住上神投放在郡守府中的米粮。 那些是他们,乃至全郡人活命的关键。 妇孺力弱,得五六个合力才能推动满载粥食的车子。 推车没到,粥米香先顺风飘来。 徐潭狠狠咽了口唾沫,踩着被大雨沤烂的泥浆去接。 板车上插着火把,借火光朝板车上的木桶里一看,徐潭腹内咕咕直叫。 武威城中缺粮不是一天两天,就是徐潭这郡都尉也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看见稠粥口舌生津。 领头的中年妇人握着勺子一声吆喝:“还等什么?” “快来领粥,吃好加把力干活!” 众人就等着这一声了,立时一拥而上。 大勺顺着木桶底一捞,稠稠的一碗粥米便热乎捧到了手里。 徐潭最先接到一大碗,他忙让开身边的位置给下一个人。 同时嘴里喊道:“快吃快吃,莫拖拖拉拉。” 他没穿鞋,一脚高一脚底走到墙根,凑嘴到碗沿吸溜了一大口。 一声声满足的喟叹响起。 待嘴里那股热气下去,稍一回味,众人咂么着嘴。 不知是谁,大嗓门感叹了一声:“娘的嘞,咱们也过上好日子,吃上咸粥了!” 能在这饥荒中活下来,还能起身干活的都有两把刷子。 放粥的妇人各个利索,闻言骂道:“快些住嘴,赶紧吃了一碗再来打一碗,填饱肚子加紧干活!” 挨了一句,众人没一个回嘴的。 劫后余生吃上加盐巴的米粥,已让他们感觉幸福得要死,这会谁也吵不起来架。 徐潭也是大肚汉,一吸溜又下去半碗粥米。 他一抹嘴长长呼出一口气,突然耳朵一动。 他猛搁下碗,赤足踩着断墙砖向上一攀,敏捷猿猴般站定在了城墙上。 他突然的动作,让所有人警觉。 “徐都尉,怎么了?”一个郡兵问。 徐潭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两条大刀浓眉下的双眼望向黑暗中。 武威郡城外是一大片荒林,饥荒时外围的野林子树皮都扒得干干净净。 这些没了树皮的树,在大旱时干得蔫巴巴,树干上大片裂口。 突然林中簌簌作响。 有什么东西擦着树干而过,趴伏在黑暗中朝着城墙这边望。 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开合似小灯笼忽明忽暗。 徐潭饱食米粥,酸软的手脚生出力气。 他估算了一下黑暗中趴着那东西的体型,朝地啐了口唾沫。 压低声喊道:“取我弓来!” “大的来欺负就算了,这小的也敢来!” 一张弓递到徐潭手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弓搭箭。 箭矢尾端白羽如一道白练,划破黑暗。 但听得声呜咽,一只山狼大小的玩意吃痛滚出。 徐潭冷笑一声,对手下道:“拖来看看是什么,咱们说不得有口福呢!” 听说有肉,三个郡兵结伴嘻嘻哈哈去捡。 只是下一瞬,同时响起他们惊慌失措的喊声。 “徐都尉!” 他们将那背插羽箭的死兽拖到城下火光中。 徐潭瞳孔一缩,勃然色变。 只见方才被他射死的东西一身龇毛,像鸡又像兔。 这玩意徐潭和武威郡的人可太熟悉了! 大旱降临前,有村民在野外捕捉到这种异兽。 村民不知是什么,只当是稀罕玩意拿到集市想售卖。 不料一到市集傻了眼,这种玩意竟遍街都是。 请来有见识的村老看,那村老当时就吓得厥过去。 等人掐人中又泼水救醒来,村老第一句话就是:“快,蓄水储粮!” “这是灾兽??鼠!” 这种东西平常不见踪影,然一旦要发生大旱就一夜之间遍布野外。 在旱灾时,又消失不见。 村老很有先见之明,可晚了些,天上再也没下过一滴雨。 火把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徐潭看着这似鼠又似兔的玩意,浑身肌肉紧绷,牙齿都在得得作响。 难道……大旱还要继续下去? 难道就没有一条活路了吗? 他突然打了个颤,仰头看天喃喃道:“上神在,我等还有生机!” 徐潭捡了支火把,丢在这异兽??鼠上。 ??鼠此物极怪异,身上毛发似干稻草身上骨肉如枯柴一点就燃,眨眼的功夫化为一团焦臭黑灰。 徐潭定神,见左右人面色惶惶,他一声暴喝:“怕什么?上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洒落人间的米一粒够一户人家节省着吃半年!” “有什么怕的?” 闻言,只听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 徐潭一摆头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先修筑城墙!” 待人各忙各的,他走到无人处,叫来一个士兵。 士兵本还傻乐,却看见了徐潭铁青的脸。 徐潭以极低的声音,对这士兵叮嘱道:“速去,将此事告知韩队率!” “告诉他……??鼠再现世,大旱卷土重来。” 第18章 神说:就这几个问题我简单说两句 郡守府中,一片热火朝天。 为郡守打造家私楼台的匠人们,凑头研究开塞露的用药工具。 在这偏厅之外,石磨吱嘎吱嘎转。 喂了精料的瘦驴,黑布蒙眼拉着磨石转。 石匠用凿子凿开半人高的巨大米粒。 然后送进磨石中磨细。 最后这些细粉才像正常米粒大小,被送去郡守府中的厨房熬粥,专供给重病虚弱之人。 全城的医士聚集一块,研究上神给的药物。 在这一片繁忙中,韩烈独身一人跪坐在屋顶。 韩队率当然不是在放风看风景,他正与秦璎这位上神进行第一次跨时空沟通。 “所以,这里是大夏武威郡,四角白鹿叫夫诸。” 秦璎说话话时,格外放低了声音。 她正常的音量对于韩烈来说,大如雷声。 为了避免震聋自己挑选的大胸肌神眷者,秦璎用说悄悄话似的声音和他沟通。 “禀上神,是的!” 韩烈解剑,恭敬跪在坚硬砖石上,回答的态度也是谦卑恭顺。 只是内心思绪杂乱。 方才上神问了他很多常识性的问题。 上神……好似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祂是才苏醒还是新生? 韩烈不敢深思揣测,双手捧着那颗发烫的珠子,垂首等着秦璎的下一个问题。 箱子外秦璎摩挲了一下手边的玻璃罐子。 她对玻璃罐子里的四角白鹿一笑:“原来,你叫夫诸。” “外头一直不停的雨,就是因为你啊。” 小米米一只竟然还是山海经异兽有大本事。 秦璎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这四角白鹿现在还不算完全驯服。 若现在秦璎说漏嘴,让它晓得它的本事,说不定闹出乱子来。 这有趣的小玩意,她想养着玩。 接下来,就得长期的精神控制和pua,让这小鹿成为她的。 秦璎特定时候性子其实不算好,唇角一抹笑眼底幽暗。 白鹿夫诸有灵,被恶意惊得惶然四顾,四蹄一软跪了下去。 “别怕。” 秦璎笑容越发扩大。 她随手点开手机:“让我考验你一次。” “东南方向将有大风暴要来!” 秦璎脸凑近玻璃罐,给罐里拇指大小的夫诸指了一下手机上的地图。 “让风暴转移到这个岛国去!” 她一颗红心闪闪,夫诸却茫然一歪头。 不是…… 它只是一头那么小的小鹿啊! 干涉那团巨型风暴? 这是它能干的事? 夫诸呆愣愣一双芝麻眼看着秦璎,嘴角大滴大滴淌下些哈喇子来。 秦璎生得明媚艳丽,上挑杏眼一睐,一副恶女表情:“真是个废物,要你有什么用。” 白鹿夫诸嘴巴翕动,垂下头去。 第一次被这样责骂,竟委屈又害怕淌下两管泪水。 外头一声雷动,雨下得更大。 秦璎啧了一声再不说话。 独留白鹿夫诸忐忑站在瓶中。 一会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无能,一会害怕自己被拍成鹿肉饼。 如此反复几次,它一咬牙闭上眼睛,试着去拉扯那团风暴。 秦璎不晓得它在努力,贬了一下后,又转与箱中的韩烈沟通。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静静等待在屋顶的韩烈,久未聆听到秦璎的声音,他本以为上神已经离开。 不料秦璎的问话又响起。 韩烈腰背挺直,急忙回答:“卑下打算待武威郡安定后,便再寻个出路。” 说着,他双眼有些茫然。 韩烈很清楚,现在他手中的权利并不是长久的。 甚至,如果不是上神多看他一眼,他还是那个望着黑暗无能为力的小小队率。 听出他的迷茫,看着他跪在屋顶,秦璎心思一动。 没权利的代行者可不行。 她想唆使韩烈同那郡守一样捐个官儿当当,得到一方土地。 然后……这贵妃害喜患眼疾比大旱还重要的狗屁朝廷,直接反了个屁的! 一颗反心耳后两块逆骨的秦璎,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缓缓启唇,想和韩烈说道说道造反这件小事。 但急促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 “无礼!” 看守在远处的郡兵一声厉喝,叫来报信的士兵畏缩站定。 韩烈急急叩首,向秦璎告罪。 秦璎移了小沙发到衣柜前,翘着二郎腿,拇指夹着拖鞋一搭一搭。 坐姿懒骨头,她语气却是装模作样得很:“无妨。” “去干你该干的事。” 韩烈长出一口气,起身时突然听见上神啊了一声。 像是想到了什么极重要的事情。 韩烈忙再跪好听命。 秦璎却道:“有件要事,记得剃光胡须。” 满嘴络腮胡子,瞧着邋遢。 韩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下颌短须,急点头应下。 两人的第一次沟通,就这样落幕。 秦璎并没有离开,她继续将身影藏匿在黑暗中,视线跟随着韩烈。 得到新手机都要摆弄两下,秦璎好奇理所应当。 她把装着夫诸的罐子拿在手中把玩,俯视韩烈一路出郡守府到了城墙上。 保护整个武威郡城的城墙,在秦璎看来也不过是三指粗细的一个小土圈。 但对箱中世界的人而言,显然极为重要。 韩烈走进城墙角楼,铺着瓦的屋顶挡住了秦璎的视线。 有人压低了声音急迫道:“韩队率,灾兽??鼠再次出现了!” 秦璎一顿,忙去查山海经里的??鼠是个什么玩意,以免以后露怯。 就是……??,哪个??啊? 箱子外,上神还在手机扒拉??字是哪个,箱子里的徐潭已经接连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便是全城动员,修葺城墙也需好几日。” “郡中灾情严重,有大量流民群聚攻杀大户抢粮,再不赈济恐流民生乱。” “强弩弓弦是冉遗背部大筋,我等需上书朝廷申请调拨。” “但……” 徐潭一脸颓丧,强弩弓弦猎杀冉遗才可获得,极为珍贵。 武威城要补足十六架强弩弓弦,便需十六条背筋。 以当今朝廷之势,恐怕是做梦。 还有郡守死了的消息一直捂着,总有捂不住的一天。 届时,若郡守的家族反应过来,若朝廷追究…… 徐潭颓然坐倒在席上。 相比起来,??鼠又算什么大事。 韩烈手按城墙,同样知道问题棘手。 一片沉默中,他胸前珠子突然一烫。 上神轻咳两声道:“就这几个问题我简单说两句。” 第19章 城墙上的‘红中\’图腾 我简单说两句。 这句话出现在特定场合,能达到很好的静场效果。 韩烈抬手打断了徐潭的碎碎念。 他竖起食指示意噤声,随后面东跪下。 “上神?” 徐潭见他眼神望向一处作侧耳倾听状,极识时务的同韩烈并排跪下。 作为手痒星人,拿着什么玩什么,秦璎掂着手中的罐子摇来摇去。 “城墙我想办法。” 比起这些小人肩挑手砌的,秦璎觉得她解决这事会更加便利。 脑子里将家里能用的东西过了一圈,秦璎有了城墙修复计划。 但能不能成她没把握,因此也没说死。 闻言韩烈神情一动,正要叩谢时,又听秦璎道:“把强弩的弓弦拆下一根给我看看。” 听他们对话,秦璎猜测这弓弦是冉遗这种生物的背部大筋,应该很珍贵稀有。 她琢磨着弄一根来作个样本,测测强度拉伸度。 看可不可以用橡皮筋或者别的东西作平替。 听秦璎有意将最要紧的两件事情揽去,韩烈长出一口气。 他深深道:“谢上神。” 话落,心中却升起无尽羞愧失落。 上神如此仁德相助,他们可以付出奉献的却微薄得很。 一头异兽当扈一些祭祀的牛羊,于上神而言微小如尘埃,实难抵偿神对他们的帮助。 相较于索取,更愿意付出的韩烈越想越觉得羞愧至极。 他小心问道:“上神,您想要何物祭祀?” 想要何物祭祀? 秦璎微微愣神。 出手相助只是因为不忍,这箱子里的世界对她来说实在太小。 索取金银? 只怕这个大夏国全部黄金珍玩收拢起来,也只小小一堆。 若要说想要什么? 想到突然消失的近视度数,秦璎看了看掌心的玻璃瓶。 轻声道:“我不要人牲不要猪羊,若有异兽异草就送来。” 想到那些烤熟的迷你三牲,秦璎补充道:“要活的!” 她的回答反而让韩烈像是找到拼搏主心骨一般,眼神坚定道:“谨遵钧命。” 一旁的徐潭也跟着拜下去。 只是他听不见秦璎的声音,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奇得眼睛一个劲朝着韩烈瞟。 见韩烈叩首起身时的面色,徐潭一喜:“有法子了?” 韩烈对他道:“走,帮我拆下一根强弩的弓弦。” 徐潭高兴得直搓手,上神连强弩弓弦也能帮他们解决? 他是个实惠人,不管秦璎看不看得见,扎扎实实面朝东给秦璎磕了九个响头。 两人一同进到教弩台。 一进门嗅到淡淡的腐臭味道,三人高的巨弩稳坐在台基上。 这就是大夏全境,用以应对强大异兽来犯的冉遗弩。 弩上应当呈现白玉质地的冉遗背筋弓弦,因疏于保养发黄发臭。 嗅到这气味,韩烈面色难看。 徐潭嘴脏些,加上此处无外人,他又将已被乱石砸死的郡守并着他十八代先人一齐抬出来骂。 两人合力把两丈的弓弦拆卸下。 韩烈照着和秦璎的约定,将弓弦搭在教弩台的窗户上。 随后韩烈下达了一个命令——命全部百姓以及城墙上值守的士兵都撤到远处。 临去前,依照秦璎的指示将断城处的火光全部熄灭。 随后,就这般背身而坐,等候了将近两个时辰。 四周乌漆嘛黑,无月无光。 徐潭总觉得后背如被人用针扎般麻痒。 也不知是因为背后发生了什么,还是因为看不见疑心生暗鬼。 他后脖颈细细生了层白毛汗。 忍不住举手抓挠,抠得满指甲油泥又在那弹指甲时,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碰撞声。 磕托磕托…… 虽位于上风口,但所有人都嗅到了一种从未闻过的气味。 刺鼻酸苦,闻着像是鼻子里头的鼻毛化成一只只小手在瘙痒。 此起彼伏的喷嚏声响起,可谁也没抬手掩鼻。 甚至有小机灵鬼如徐潭,晓得背后是上神仙家手段,还不停深呼吸想吸点灵气。 韩烈提醒:“以衣物掩住口鼻!” 修城的百姓和戍卒这才不舍用袖子挡住口鼻。 只是武威大旱,他们好些人很久没洗澡换衣,身上衣上气味也不怎么好闻就是了。 身后的磕托磕托的声音持续了一小会,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越发浓烈之时,忽听一阵呼啸。 一阵烈风从上方吹来。 呼哧呼哧将不少人吹得一个踉跄。 幸好韩烈早有预警,众人相互扶持攀住才没被这烈风吹成滚地葫芦。 风刮了估计有小半刻钟,又忽地停住。 身后的动静忽地消停下去。 韩烈后背也出了一层汗,却听见耳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行了!等会试试强度。” 这声音倒好像是在他耳朵边响起似的。 韩烈愣了愣,旋即脸庞发烫。 上神的声音真好听。 这念头一闪即逝,他猛然醒神手按腰间佩刀抽出半寸,将拇指抵在刀刃上一划。 自罚般借疼痛,将这般天打雷劈的大不敬绮念甩出脑海。 心中忏悔八百回,他朗声道:“好了!” 恰好这时天边现出一线白。 天亮了。 众人转身朝着城墙处走。 有??鼠这种灾兽畜生出现,今日温度应该异常的高。 一轮橘红太阳从地平线上浮起,将天空照成绚丽渐变彩色。 绕过了拐角,前边就是断城处,一道柔和的折射光芒晃了下他们的眼睛。 身边武威郡人,此起发出彼伏的俚语惊叹——虽然大多都是脏话。 可现在韩烈也没工夫计较了。 他缓缓张大了嘴,看着十丈开外的城墙。 一整体的巨大玉璧矗立。 这些巨大玉璧一共两两垒叠恰好堵住了城墙断裂处。 接口处的液态白宝石,半透明,虽散发刺鼻气味但难掩其美丽。 第一个第二个,人们纷纷跪倒在这从天而降的奇迹面前。 叩拜‘玉璧’上巨大的图腾。 从郡守府赶来膜拜的李主簿,一眼认出巨大图腾是见过的神界文字。 他愣怔看了许久,忽地身子一软,娇花般哭倒在半干的泥巴地上。 “是神界的中字!” “赤色之核心,天地之正气也。” 一片寂静中,李主簿尽情解读的声音传遍长街:“红,中,神启示我等不急不躁,领君子之仁德!” 箱子外,秦璎收回扇风的塑料小扇子。 扇面上印着不孕不育医院广告。 她喃喃道:“对不起,外婆。” 把你的麻将红中拿来给人修城墙了。 第20章 只要有肉,灾兽夫诸也可以深爱人类 箱中世界又过去一夜,秦璎这边时间也到了下午。 淅沥沥的雨声中,她直起腰。 用麻将修城墙,听着简单操作难。 秦璎不敢贸然伸手,她怕自己被扯进那个世界。 那世界灾难不停危机重重,若是不小心被扯进去出不来,她不如死了清净。 因此她的操作,都靠家里的不锈钢烤肉夹子。 她得清理掉断墙附近的瓦砾烂泥,把边缘修整齐。 然后用装修房子剩的环保玻璃胶,把麻将黏上去,封边。 别手别脚折腾半天,最后用扇子扇风加速环保胶干燥。 期间还得分神提醒箱子里的人,别呼哧呼哧去闻胶水味。 再怎么环保无毒害的玻璃胶,终归是有些刺鼻,可别闻出个好歹来。 秦璎一共垒了八块麻将,用料足足的。 为了好看,她把红红火火的红中垒朝里,绿色麻将背朝外。 没料到这小动作,让箱子里某个戏精小人又解读出了深意。 秦璎听见箱子里整齐喊起了口号,无奈叹了口气。 搁下小扇子,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把衣柜门严实管好,断绝里头整齐但离谱的喊声。 她这才看掌心餐巾纸上橡皮筋似的玩意。 这就是韩烈他们所说的,异兽冉遗的背筋。 也是城防弓弩的弓弦。 从外表看,这条珍贵的弓弦跟断开的橡皮筋区别只在颜色和味道。 秦璎凑近闻,能闻到油脂变质和东西腐坏的淡淡腐臭。 她用纸巾包着,拉扯一下又掐了一下。 怎么……都觉得这玩意就是没弹性的橡皮筋。 秦璎正看着,脚边毛茸茸的东西一蹭。 毛干透的肥橘猫,仰头舔嘴巴。 黄色眼睛看着秦璎,意图再明确不过——它想吃。 秦璎这次没理它,把这根背筋用纸巾包起收好。 她们都该吃点东西了。 而罐头瓶里的鹿嘴边挂着些白沫子,气喘吁吁瘫坐着。 秦璎想到自己手里闲不住的坏毛病,心虚了一瞬。 打算点外卖时也给这小玩意匀一口。 无良上神,已经忘了她对小鹿夫诸的考验。 只有四角小鹿还记挂着自己的小命,在一次次尝试让那巨大风暴转弯。 秦璎的电话突然响起,上面显示是外卖快递标识。 她走到窗边,看积水的街道,还以为是东西送不来了。 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想和对方说晚明天送也没关系。 可电话彼端一直沉默,只有一个呼吸声。 秦璎捏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收紧。 提筒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秦璎,闹够……” “我闹你大爷!滚呐,狗东西!” 秦璎打断对方无意义的屁话,骂人挂电话拉黑一气呵成。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她的手机里一长串的黑名单又增加了一个。 外卖促销各式电话都有,还有一些不想再接触的人。 名单最底端,是一个人名——封牧。 若有人对财经板块感兴趣,会发现这个名字上过几期财富杂志。 秦璎攥紧手机,再一次将这个名字从她的脑海抹去。 果断得像拔掉扎进肉里刺,虽疼但必须这样做。 否则早疼晚疼,化作脓包烂进骨髓。 拉黑后,她没事人一样跟外卖店家联系,确定能送达后点了一堆外卖。 等待的过程中,把家里上上下下又重新打扫了一遍。 出了一身细汗,恰好骑着小电驴的敬业外卖小哥蹚水送了外卖来。 吃的摆了满桌,秦璎却抓着筷子发呆。 橘猫用爪子扒拉她。 她这才醒神,又看被她搁在一旁的玻璃罐子。 白鹿夫诸哈喇子淌了一地,几乎将它的蹄子淹没。 “吃饭吃饭!”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别的东西何必挂在心上。 秦璎揉了揉肉肉软乎乎的脑袋,戴了手套帮它剥掉白斩鸡的骨头。 每种食物,荤素甜辣咸都挑一点用纸杯底装了。 投进玻璃罐子里去给夫诸选着吃,就不再管它。 觉得家里空落落,秦璎点开手机听个响 恰好刷到一条视频。 标题名也很有趣,怎么有城市可以捅怎么大篓子,打趣邻市人工降雨降歪。 秦璎开始还笑着听,渐渐的笑容僵在脸上。 点开评论区,最顶端的评论说:“降雨降到我们这了!” 评论下还贴了张图片。 图里一张紫色蕾丝边裤头,飞舞在疾风中。 秦璎划拉评论的手越来越慢。 终于,她停下来,看向玻璃罐子里的夫诸。 夫诸整个跳进装满食物的一次性纸杯底座里。 正埋头苦炫,不知吃到了什么两只耳朵欢快摇成螺旋桨。 秦璎收回视线,眼神游移了一下,自我开脱一般道:“不会吧。” 她顺手点大家都在搜,进了一个直播间。 直播间里,邻市气象局局长,两只手交握在胸前。 “人工增雨和强对流天气关系是不大的。” 气象局局长说话流畅,但紧张搓手的样子老实巴交。 “我们马上进行二次增雨。” 满屏弹幕都是:哈哈哈哈别又打歪了。 画面一切,换到人工降雨外场。 就在这时,屋中突然传出一串高昂的咩咩叫。 夫诸在欢快的摇着短尾巴,它超享受美食。 但外头却因它心情激动,轰隆一声炸雷。 秦璎惊恐看了看手机屏幕,又听见楼顶哗啦啦的水声。 她头皮一炸,抄起装着夫诸的玻璃罐就往楼上跑。 “你走吧!” 烤肉夹无情将夫诸夹起,往箱子里一放。 算秦璎还有点良心,叮嘱一句话:“有时间帮人类降雨,有功的话还给你好吃的。” 夫诸嘴里紧紧咬着一大块肉,只觉眼前一花。 它被夹着从云层中坠落。 等夫诸回过神,它已经离开了古怪的神界。 重新站在了干巴荒芜的土地上。 这里没有和它一样大还好吃的肉。 夫诸浑身一颤,嘴里叼着肉朝着天上的云咩咩叫。 上神,它可以再试试让风暴转向的。 别不要它。 天上哗啦啦积起乌云,大雨无情落下,顺着夫诸疏水的皮毛滑落。 在雨中站了一会,夫诸猛把肉包进嘴里嚼嚼嚼。 望着远处的武威郡城墙,迈着极有信念感的步子走了过去。 只要有肉吃,夫诸也可以谈,它也可以爱人类! 第21章 体制内夫诸 秦璎回来的第一天,就这样兵荒马乱的过去大半。 她像是有瘾一般,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箱子里的世界。 类似放置类游戏,但体验感超绝的滋味让她有点上头。 箱子里的小土城四四方方,就像是一个汉墓中发掘出来的陶制模型。 小人在其中活动。 被秦璎送回箱子的夫诸,赖在城门口不肯走。 它收起敌意四处遛弯,未再与武威郡城中的士兵发生战斗。 但它是象征水患的灾兽,呆在一个地方不挪窝本身就是个麻烦。 武威郡城泡在淅沥沥的雨水中。 夫诸适应力不错,人类不许它进城,它便扎窝在城墙下。 泥猪儿般给自己挖了个泥坑,成日里在搅拌得黏糊糊的泥水里打滚。 到了吃饭的点,它嗅觉灵敏,闻到城中蒸制饭食的味道便走到城下咩嗷地叫。 它不敢动粗撞击城墙,只是震动喉部不停发出高亢叫声扰民。 搅扰得满城鸡犬不宁。 没得办法,韩烈只好安排人手送了些米来,从城头上推下。 夫诸荤素不忌,有口吃的什么都能将就。 这些有它小半脑袋大的米粒被它一口口啃下,饼干一样嚼吃下去。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小半日。 韩烈披着蓑衣,攀着麻绳下到城外。 夫诸见他来双眼一亮,从泥潭中站起身。 它身上皮毛疏水,泥浆顺着雪白皮毛淌下一点也不沾。 缓缓踱步过来。 雨水打在韩烈的蓑衣上,他仰头望着着大家伙,衣下肌肉紧绷。 一人一兽,就这样站在雨幕中对视。 最终还是夫诸厚脸皮先垂下头来,带着点蓝的鹿目看着韩烈呦呦两声。 它,夫诸大爷,来打工了! 韩烈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 他定了定神,试探着与这二皮脸灾兽商量起来。 他们如何沟通的,秦璎没看见。 她买的日用品刚好送上门,她不注视箱子时,箱中世界时间加速。 等她回来,一人一兽已经拍定了工作待遇。 从此,武威郡城多了个编外兽。 夫诸在武威郡中行走,带去雨水缓解旱情。 每三日回来一趟领取米粮酒肉。 这一次谈判,对双方而言都十分有意义。 一心争表现的夫诸没有还价,它举起沾满泥浆的蹄子,与韩烈虎口生着厚茧的手拍了三下为约。 随后坏心眼原地一跳,溅了韩烈满身泥水。 这才傻狍子一般跶跶四蹄跳着离开。 韩烈好脾气地抹了脸上泥浆,长出口气。 夫诸离开,也带走了雨水。 武威郡城得以喘息,关闭了几日的城门打开。 一队队小蚂蚁似的郡兵押送着粮车出城去。 秦璎看见他们走到箱子边缘,就突兀地消失在视野中。 这些郡兵离开不久,城门又零星出来些人。 他们有些背着凿开的米粒碎,看样子是想将粮食带去救济什么人。 还有些人腰间勒着白麻布带子,从城中运出裹着草席的尸身。 一路呜呜哭,最后将尸体埋在城外。 城中积累的尸骸多半都埋在这,从空中俯瞰下去,垒起的小坟包连成一大片。 翌日,街道上的积水退去。 在古城独有的,潮乎乎的水汽中,秦璎挂着黑眼圈起个大早。 先打开衣柜,瞟了一眼箱子里。 箱子中恰好是晚上,里头黑黢黢的,她就先去洗漱。 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秦璎打开大门,把蹲在门口叫的橘猫肉肉放出去。 街道上弥漫着水腥味,家门右前方站着好几个街坊。 最显眼的是石婆。 老太太昨天麻将桌上耍玩一天,不知听到了什么八卦,正与人分享,时不时啧啧出声。 在她左右的都是街上有名的热心人。 秦璎不想被几个老姨围住,问她工作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一缩脑袋,无声将门合上。 今天秦璎在医院挂了眼科门诊。 她查过异兽当扈是什么,大概能猜到自己的700度近视为什么突然不见。 但医院还是得去一趟的,图个安心。 趁着热心街坊短暂散去的时间,秦璎一拉口罩出了门。 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秦璎两颗眼珠子健康得像是新长出来的。 连检查的医生都惊奇扶眼镜,问秦璎保养眼睛的秘方。 前天还是七百多度近视的秦璎,厚颜无耻道:“少看手机,多做眼保健操。” 说这话时,她下意识摸鼻子扶眼镜,却摸了个空。 回家路上秦璎去超市,把她能看见的,和橡皮筋有关的东西都买了一根。 捆扎东西的橡胶圈,乃至于五颜六色缀着小彩钻的发圈。 她想着,把这些东西全丢进箱子去,让韩烈他们自己试究竟哪一款能作平替。 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再想别的办法。 秦璎回到家,迫不及待去看她藏在衣柜里的箱子。 只是手刚按在门把手上,她就先闻到了熟悉的,焚烧白茅草的味道。 箱子里的人又在祭祀她? 秦璎微一愣怔,拉开衣柜门,就被涌出的烟气呛得咳嗽一声。 “这什么情况。”秦璎侧头,摆手扇开烟气。 待烟气散去,她就是一呆。 只见黑皮木箱上金色纹路渐渐淡了下去。 散去的烟气中,摆着好几扎植物束。 叶子层层叠叠,上面缀着好些通红的果实。 都迷你得好像娃娃屋里的小摆件。 但这些植物却散发着与体积不符的浓烈香味。 箱中传来韩烈的声音:“上神,这些是卑下收集来的瑶草。” “卑下还收到情报,出城往南三百里有异兽狌狌出没。” “食之善走。” “待卑下安顿好郡中事宜,便出发抓捕狌狌。” 韩烈跪在望楼中干劲满满,一副马上就准备出发的样子。 秦璎也不知他哪来的牛劲,轻声对他道:“别忙,先试试这些东西能不能替代强弩弓弦。” 言罢,她把韩烈献祭来的瑶草都收进化妆盒暂存。 然后把买回来的各色橡皮筋全用烤肉夹夹了放进郡守府中。 箱子里,韩烈听见秦璎回应正觉激动,下一瞬他便看见无数花花绿绿的筋索从天而降。 竟将郡守府前庭都淹没了小半。 “多,多谢,上神。” 饶是他也不由结巴起来。 第22章 向神虔诚的祈求,拉屎要顺畅 “要有实验精神嘛!” 秦璎说得轻松,韩烈不知实验精神是什么,闻言老实点头:“是!” 堆在前庭的筋索约有百条,花花绿绿。 其中不少缀着颜色十分艳丽的透明珠子。 不知是何材料制成,近看无色透明,在阳光下却熠熠生辉,美丽异常。 韩烈心中不由再感慨,上神还是如此慷慨又有些……大喇喇的。 就比如此时,他分明听得上神正在吃什么,脆生生,咔嚓咔嚓。 上神当真平易近人。 韩烈心里吹着彩虹屁,命人去找徐潭和负责保养弓弦的老匠工。 强弩弓弦需每日涂专门的油脂,需世代从事此行业的弓弦匠户伺候。 如何融化油脂,如何涂抹,几分厚几分力道,全看匠人经验。 养护得好的弓弦,越用越是强韧。 如雒阳城的弓弦,便是历代匠工带着茧子的手摩挲保养了二百来年的老筋,可射两丈长的巨箭。 换做别处,这种弓弦匠户都是宝贝。 唯独这武威郡。 郡守花钱捐的官位,只想着尽快把买官钱捞回本,再续下一期。 没错,大夏的郡守是年卡制。 三年时间一到,不给京中天子交纳够足够的钱财,便得收拾收拾滚蛋。 因而在任上的郡守,捞得一个比一个狠。 眼见三年之期将至,上任郡守胆肥到抠搜保养强弩的油脂。 他本计划得很好,先凑钱续上费,再想法子贿赂上头的官员,悄悄弄一批弓弦。 奈何半路杀出个克星,郡守死在了石刑下。 武威郡中的弓弦匠户姓吕,今年也有五十了。 干了大半辈子的工作被遭瘟郡守给裁撤,老头儿气得,要不是人死命拉着,他就吊死在教弩台前了。 经此一遭又遇上大旱,老吕头本想着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谁知峰回路转。 被人敲门通知去郡守府看弓弦时,他心脏都跳停。 不由问:“是,朝廷下拨了新的冉遗大筋?” 那名为队率,实为郡守的年轻人竟有这般本事? 老吕头鼻中呼哧呼哧,周身血液沸腾,只想再一展身手。 不料被来敲门寻人的郡兵迎头浇了盆冷水。 “不是啊!”面相憨直的郡兵,说话也直。 “啊?” 他就知道,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 老吕头按着心口的手一抖,失望到发白。 谁知那郡兵又一脸耿直道:“是上神赐的!” “什么?”老吕头一个立定站直。 上神赐的上等去壳精米一粒便有半人高,皇帝老子也不一定吃过。 上神赐的滑溜溜药,更是让不少吃了观音土眼见着要撑死的人活命! 虽说得用细竹筒强灌进腚眼子,用药的姿势比较不雅观。 但总比用细条子硬抠好啊! 若无上神赐的药,硬抠弄得到处是血肠头拖出。 还要烧烫了鞋底,一边敷一边把肠头揉回去,以后一辈子只能放松屁咯。 可有上神给的滑溜溜药,那可就顺当太多了。 受益百姓念着着上神给出这样的神药,还想在溷厕给上神立神位祭拜。 听见上神给的弓弦,老吕头精神振奋,不迭声催促道:“那走哇!等什么?” 言罢,他迈着步子朝郡守府跑。 面相憨直的郡兵跟在后头追,竟没跑过这老汉。 待进了郡守府,老吕头先被闪了下眼睛。 然后看着前院的橡皮筋小山,他深吸了一口气。 郡兵在后催促:“您走啊!” 下一秒,老吕头双眼一翻朝他倒来。 现场一度混乱。 郡兵们一拥而上,按人中的,扇嘴巴子的,好歹才将人救醒。 老吕头半边脸肿着,从地下爬起来就奔那堆橡皮筋去了。 抱住一根少女粉的发圈不撒手。 “极品啊!” 粗细,剪开后的长度都恰到好处。 虽还没试过,但以他的眼光,这堆里这个一定最合适。 老吕头抱着那根有他大腿粗的皮筋,凑到嘴边狠亲了一口。 且不说郡守府中如何鸡飞狗跳。 秦璎正吃着薯片,跟随韩烈的视角逛大街。 她可以俯瞰城池,但终归听不清声音缺乏代入感。 因而她让韩烈去街上走走。 让她好好看看。 武威郡城和汉代城市采用了差不多的格局。 不算大,因地处西北边境,通体看着土黄土黄。 只有中心一条主干道铺设了石板,其余都是黄泥路。 秦璎曾见的堆满尸体的巷子和那些菜人铺,早已被清理干净。 但人血极腥,这些地方还是残留着一股子搅拌进泥浆里的臭味。 韩烈一路行走在东市。 “老丈,道上不让摆放货物。” 话是这么说,韩烈人已经弯腰,帮着售卖席子的老者将成卷的帘席移开。 城中死了很多人,大多数买不起棺材,都是一张席子卷了埋掉。 这老者买卖好做,难免恣意了些。 客串完了城管,又见一个小孩垫脚在挂草笼,不知家中何人过世。 韩烈过去手臂一探,帮小孩挂上。 一路走,他像是接任务的游戏主控,手就没停过。 秦璎不得不又赞一声,他真是眼里有活。 待走过街尾,秦璎像是亲自进行了一次沉浸式逛街。 她喊道:“等会,左转,那是什么地方?” 秦璎看什么都新鲜,见一处建筑前有人排队,捻土为香虔诚叩拜。 以为是大夏本土的什么庙祠。 就让韩烈走过去,她好看看是什么。 韩烈依她指挥,朝那边走去。 只是还没靠近,他嗅到了些不好的气味,脚步猛然一顿。 “怎么了?”秦璎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不待韩烈回答,秦璎已经听到那些人在拜拜祈祷些啥。 箱子外的她,捏着薯片的手一顿。 她问韩烈:“所以,我的第一个神位是……厕神啊?” 她这冒牌天神倒没什么好生气的。 韩烈后背却是霎时间出了一层冷汗。 他沉默了半晌后,对天一拱手,低声道:“卑下定立即下令断绝此种行为。” “并查处祸首。” 秦璎唔了一声。 想说虽然向她祈求拉屎顺畅这种事情很埋汰,但大方的她从不计较这种小事,不必处罚什么祸首。 只是她话没说出口,城墙角楼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韩烈侧耳听,钟声三长三短。 有外敌! 第23章 被操纵的大旱灾 铛——铛——铛—— 铛铛铛 武威城东门角楼上悬挂的铜钟上,铸刻一角一足的兽形夔牛。 沉重的铜钟自发晃动,发出沉浑的响声。 这响声能传到极远处的地方。 韩烈赶到时,守城的戍卒正四处奔走,合力将城门关上。 一个士兵看见韩烈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急忙迎上来。 “队率,夔牛钟响,有外敌!” 韩烈神情凛然:“关紧城门,派个人去郡守府通知徐都尉。” 秦璎送来好些橡皮筋,实验强弩弓弦徐潭这郡都尉自是要去的。 只是没料到,就这短短时间城外竟生变故。 得了叮嘱,士兵疾步去报信。 韩烈自按剑走上城墙。 一直旁观的秦璎这才问:“夔牛钟是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有外敌?” 韩烈一手按在城墙上向远处眺望,答道:“禀上神,夔牛钟是以夔牛骨为柴铸造的铜钟,有敌意者靠近便会发出鸣响。” 秦璎哦了一声:“还挺神奇,能检测敌意。” 她寻思回头找韩烈帮她弄一个挂在身上,安全系数一定飙升。 暗自记下这出,秦璎道:“我帮你看看是什么来了。” 以武威城为中心,箱子范围内秦璎都有视野。 她像划拉手机般将视野放大,转移到全局。 这一看,她下意识咦了一声。 “有人在被追杀!” “是蛇群?好怪的蛇,真丑!” …… 武威郡地处大夏西北,干裂的黄土地因夫诸带来的雨水刚冒出几根翠绿小芽。 忽听一阵嘶嘶声。 一只满是黄土的牛皮快靴踏来,将这新生的小芽踩得一歪,随后又有数只大脚踩来。 “林校尉,再坚持一下!” 四个壮汉穿着统一的黑色皮甲,扛着着一个中年人仓皇大步向前跑。 这中年人皮肤如紫薯,血淅沥沥从他皮甲下滴落。 地上的翠芽接触这些黑血,立时像是被泼了浓硫酸般升腾起一阵黑烟。 他们的身后追逐着一群肥蛇,约有百数。 这种怪异的蛇好像被恶意拼接般,两条肥蛆似的短胖蛇身共用一个脑袋却长着六足四翅。 覆盖着黑鳞的蛇头歪曲有些像人脸,密密麻麻簇在一堆追逐猎物。 密集的嘶嘶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洒……” 被几个壮汉扛着的林校尉,嘴唇翕动,发出一道气音。 担着他左边胳膊的是个疤脸汉子,急切道:“我们不会丢下你的,咱弟兄死也死一块!” 被他扛着的林校尉,喉中咯咯。 右边一人骂道:“蠢猪,林校尉让你洒出熏草粉驱开肥遗!” 说不出话,气得翻白眼的林校尉弱弱点了点头。 “哦哦。” 疤脸汉子这才反应过来。 在后腰一探,摸出个皮口袋向后扬出一把淡黄色奇臭无比的粉末。 追来的肥遗已在三步之外,突然被这淡黄粉末罩住。 肥遗凶猛,可隔百里追踪猎物嗅觉十分发达。 被这粉末扑脸,先是一呆,随后便向外逃,逃到半路满嘴白沫子昏厥过去。 后面的肥遗也纷纷避开这阵臭风,与前面几人拉开了距离。 那几人不敢大意,依旧拔腿往前跑。 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几人都是一喜悦。 “前面就是武威城了!” 欢喜笑声未落,他们又听见一阵得得马蹄声。 一支骑兵纵马而来,领队的正是韩烈。 “林校尉?”韩烈一拉缰绳,在他们面前停下。“快上马!” 见他来,先前被骂蠢猪的疤脸汉子一喜:“姓韩的小子!你怎么在这?” 韩烈夹紧马腹,猿臂一张接了重伤的林校尉放在马背上:“稍后再说,各位先随我进城。” 几个大汉纷纷跃上马,与御马的骑兵共乘。 一行烟尘滚滚朝着武威城门赶。 为了接应他们,武威城的大门开了一条缝。 韩烈等人次第进入后,刚刚关上城门便听咚的一声响。 却是一条肥遗狂暴追来,一头撞在夹铁的城门上。 这一撞,鲜血四溅脑浆迸裂,肥遗怪异的蛇躯体甩动鲜血四溅。 “放箭!” 城上士兵见人已接到,这才放箭。 只听箭雨簌簌,划过一道抛物线后朝着地面坠下。 追逐而来的肥遗,被箭雨钉在地面。 这些肥蛇生命力极强,性子彪悍。 蛇身被钉濒死反倒暴怒,张嘴啃咬羽箭,将箭杆生生咬断挣脱后还要往前游。 又一泼箭羽袭来,方才死绝。 城门前腥臭无比,死蛇遍地。 “武威郡郡守呢?” 城门内,疤脸汉子一声喊让左右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心中着急对此一无所觉,尤在催促:“快叫医士来,林校尉中了蛇毒。” 他嘴快话多,又转头看韩烈:“你不是领队押送当扈回雒阳吗?怎在此地?” 韩烈现在无暇回答,他蹲身查看林校尉的伤势。 循着腥臭,将林校尉身上皮甲和他被血浸透的裤子,露出大腿上约拳头大小的咬伤。 城门后的所有人,都侧首避让开散发的臭味。 再看那林校尉,安全后泄了强撑的那口气已昏厥过去。 “先东林校尉去郡守府治上。” 韩烈一声令下,左右士兵从瓮城取了担架来抬。 见他指挥这些守城士兵,其余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只有那疤脸汉子连连点头,并跟韩烈讨水:“给我们点水喝。” “一路跑来,渴死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摘了头盔脑门顶上都冒白烟。 韩烈也有话要问他们,命人将林校尉送去治疗后,领着几人来到了城墙上。 “诸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肥遗?” 肥遗,见之则预示着大范围旱灾要发生。 这种大规模的肥遗集结追逐人类,闻所未闻。 大嗓门疤脸汉一抹嘴角的沫子,气道:“我们还想问武威郡城外怎么那么多异兽集结?” 韩烈从前跟他短暂共事,晓得这是个没啥脑子的,视线落在另一个神情精悍的中年汉子身上。 “武二哥。” 名叫武二的男人左右看看,叫陌生士兵退开。 这才压低了声对韩烈道:“有大麻烦了,这次的大旱……有东西在幕后操纵!” 第24章 神说,要在合适的时候学会找背锅侠 黄土被污血浸透,扭曲的蛇尸陈横。 肥遗长相丑陋蛇牙有毒,但肉可治驱虫辟疠,也就是治疗麻风病。 因而确认再没有肥遗追来后,武威城的戍卒纷纷手持长戈到城下清理。 遇见还没死的肥遗便补上一刀,接着割掉蛇头并回收肥遗尸体。 城上,左右士兵退开。 那叫武二的人压低了声音:“事关紧要,这话我说你听,莫对第三人讲。” 盘坐在椅子上的秦璎听他这样说,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薯片更认真听。 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操纵大旱。 原来,大夏雒阳有支特殊的军队叫玉衡军,主要职责就是四处狩猎异兽。 收集有价值的奇珍,专供雒阳的贵人取用。 韩烈原本是玉衡军中一个队率。 只是在押送当扈回雒阳时,生出变故让他留在了武威郡。 而林校尉这批人,则是受命去找另一只异兽。 异兽朏朏形如猫有白色长尾,性格温顺长相讨喜。 养它可消除忧愁,祛除疾病和厄运。 雒阳天子有个宠妃,天生多愁善感不爱笑,因此令玉衡军出雒阳抓捕朏朏。 “大旱可怖,我们发现异兽朏朏族群竟在向武威郡移动,便也追着来。” “到了才发现,原来别州还干旱时武威内有夫诸四处活动,竟下了好几场雨。” “异兽群逐水而来。” 武二久未喝水,嗓子像是被砂石磨过。 韩烈给他递了水,他没着急像疤脸汉般狂饮,而是捧着大碗继续道:“我们在抓捕朏朏的路上,无意发现一口怪异的棺材。” “内有旱魃,虽还未成型但已极凶悍,可控灾兽袭人。” “我们一路逃出来只剩十来人,本想借武威郡城中驿站往雒阳报信,谁知……” 武威郡各处竟然都有异兽活动。 其中象征旱灾的灾兽更是对他们穷追不舍,到了武威郡城下就只剩这些人了。 说完,武二才一仰脖把水碗里的水全部喝光。 “我们得尽快将消息传回雒阳,请羽林卫驱除旱魃。” “否则,这干旱当真永无休止了。” 武二话说完,箱子外的秦璎也听懂了。 她翻出手机里存着的山海经查阅。 前面出现的??鼠和追着这些人来的肥遗,都有共同点——那就是见则大旱。 都是旱灾的象征。 旱魃的记录比较多样,但综合武二口中所说的棺材和旱魃尸。 感觉这里这个旱魃并不是原版记载,而更类似《子不语》中的成长形旱魃尸,而不是黄帝之女女魃。 箱中,武二还在催促韩烈快去通知郡守。 韩烈一拱手道:“郡守,在前几日被百姓乱石砸死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让站在城墙头喝水的几个人齐齐一呛。 嘴最快的疤脸汉子叫王敞,本在吃随水送来的米饼。 他大吃大嚼,还在琢磨这武威郡当真阔气,竟有这样好的米做饼吃,听了韩烈的话险些被一口饼哽死。 他捶胸顿足把那口饼咽下,脱口道:“当真是疯了!” 武二更是脸色铁青。 武威郡郡守的官位是向陛下捐官买来的。 不管如何无能,任上被杀必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相干人等只怕走脱不了干系。 他在雒阳时和韩烈私交不错,不由生出些担心。 韩烈道:“武威郡郡守贪婪无比,民不聊生。” “我已经收集了很多他贪腐的证据。” 武二却摇头:“十官九贪,咳咳。” 他自觉失言,打岔道:“只怕这些证据还不够。” 韩烈也知道这点,正要说话,耳边突然响起了秦璎的声音。 “让那郡守背锅。” 秦璎坐在箱子外,没吃完的薯片又拿了起来。 她咔嚓咔嚓吃着:“把旱灾和旱魃出现的缘由全归罪在郡守身上。” “都因他无德,导致旱魃出生,天下大旱。” 能卖官的朝廷清白不到哪去,从武威郡可见天下。 想来别处也是白骨遍野。 韩烈听见上神轻笑两声,笑声悦耳却恶意满满。 “推个死人出来顶锅挨批判,狗皇帝不用下罪己诏,他定会开心的,相关官员也会松口气,皆大欢喜!” “对了,记得把丢失当扈鸟那事一并推给郡守,他也不差这点罪名。” “大不了晚上,你给他上柱香说谢谢。” 秦璎敢教,韩烈却听得生出一层细汗。 忽略狗皇帝这种称谓,他性子中正让别人替罪这种事情从未想过。 嘴巴嗫嚅之际,武二注意到他的不对。 像是发呆,又像侧着脑袋在听谁说话,武二不由喊道:“阿烈,你怎么了?” 韩烈猛然回神,不知如何应答。 秦璎算是看出来了,她找的这个代行者是有脑子的但有点要脸。 可这年头,要脸还怎么往高处爬? 秦璎命令道:“就这么办!” 韩烈倏然挺直背脊,而后脸涨得通红照秦璎教的说道:“郡守失德,因此天降责罚各州大旱。” “当、当扈鸟,也因郡守之故……” 听他说郡守无德,武二几乎秒懂,双眼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啊! 韩烈这小子,何时这般懂变通了? 武二顺势也甩锅。 “对,盖因郡守无德旱魃现世,我等也损兵折将,抓捕朏朏任务失败!” 有了可以甩锅的对象,武二松快一截。 猛一拍韩烈的胳膊:“你小子长进了,等你后年及冠时,二哥定送你匹好马!” 韩烈强笑一声:“先谢过武二哥,城上无事我们去看看林校尉。” 方才留下是怕肥遗后还有异兽来袭,现下已经无事,便去郡守府看看伤者。 他们走下城墙,旁听并捕捉到关键字的秦璎才问韩烈:“后年及冠,你多大了?” 秦璎问得憨,韩烈低声答道:“禀上神,今年十八。” 箱子外的秦璎险些将手上薯片捏碎。 不是,这大兄弟竟然才十八? 是不是有点显老,胸肌略浮夸了! 之前大方方欣赏的秦璎,顿时生出点不好意思。 她想说点什么时,手机弹出条信息。 [二舅:秦璎,听说你回来了,晚上来我家吃饭!] 秦璎没犹豫,拿起手机回复。 [不去!] 第25章 保龄球那么大的钻石,见过吗? 秦璎回复得很快,态度很是坚决。 对面回得也很快,嗖嗖弹出好几条语音。 她一句不用听,大概也能知道她这二舅要说些什么。 大概就是什么亲情啊,为她好之类。 秦璎手指翻飞,在手机上打字。 [上一次你想算计我,三舅先一步打断了你的腿,我赶上没机会。] [加你好友,是因为去年外婆重病,我不想她走得不开心,并不代表原谅。] [自己心里有点逼数!] 秦璎从来不介意用语言攻击所有敌人。 噼啪按下一堆话,在对面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发送了一个滚蛋的表情包,然后拉黑了对方。 秦璎亲戚中,有一部分很糟心。 四年前这个二舅,背着秦璎的外婆联络她。 说外婆最近身体不好但是不肯去医院,让她回来。 秦璎火急火燎赶回老家才发现,外婆很好,不好的是这王八蛋舅舅。 他掐算着秦璎的年纪,把她当做资源,要介绍给一个二世祖——美其名曰关心。 秦璎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在那个二世祖提出一万块包养她时,泼了那人一头咖啡。 转道到体育商店买了根棒球棍,去她二舅家。 但是晚了一步,她二舅已经被她三舅打断了左腿——在秦璎外婆和大舅的亲自监督下。 老太太气得很久没搭理二儿子。 一直到外婆重病,怕老人不安心,秦璎又才勉强与二舅家往来。 想到她又当又立的二舅捧着手机气半死,秦璎就舒坦了。 把最后一点薯片渣倒进嘴里,再去摸零食时却发现已经吃光了。 她突然想到了楼下关门的小卖部。 外婆去世后小卖部就关门了,或许秦璎可以做点什么。 还有这口箱子,一直放在衣柜不行。 老这样看对腰对脖子都很不友好,还不太安全。 若有蜘蛛蚂蚁溜进去,在那个世界要惹出乱子。 三楼有两间客房,她可以改造一下,给这个箱子设计一间专门的安全屋。 从箱中世界拿到的东西,需要一个专门的房间摆放。 比如夫诸,未来说不定还会有这样的小玩意过来。 若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她可以养着! 得做间生态养殖屋和储藏间! 秦璎一边想着一边照习惯,看箱子之余,分神打开记事簿,将自己的想法记下。 在好友中搜索了一下,点到一个机器人头像把想法发过去。 [秦璎:改建我老家的三楼,明天出张设计图,面积户型图你有。] 没等多久,对面回复了。 [阿财:滚呐!!!!!] 五个感叹号足以表达阿财对秦璎的厌恶,并且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想来还有甜言蜜语在酝酿。 [秦璎:加急,加钱!] 阿财正在输入中…… 阿财撤回了一条消息。 [阿财:好的璎姐!没问题璎姐!] [阿财: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小狗抱大腿.gif)] [秦璎:滚!] 阿财麻麻溜溜的跪安滚蛋了。 秦璎扭了扭脖子,又看看箱子里。 她耽误的这会功夫,正好够韩烈一行人回到郡守府。 秦璎隐去身影从武威郡城上方探头恰好听见齐齐整整的骂街。 郡守府中,以武二为首的一行人站在堆满皮筋的前院。 “此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异兽背筋?”武二站在这堆‘橡皮筋’山前,道都走不动。 秦璎给的发圈上都是质量很好的,好些上边镶嵌了水钻之类的亮晶晶玩意。 郡守府的人在李主簿的监督下,用双人用的拉锯将皮筋锯开,摘下这些亮晶晶的塑料宝石点检入库。 两次超目睹‘神迹’,有两次解读受启发,现在的李主簿早已洗心革面。 握着竹简,舔笔润墨在上边记道:圣神比肩太阳石一……一颗还是一块? 在计数单位上犹豫时,他旁边一个影子一闪。 疤脸汉子王敞双手环抱住一颗人造钻石。 先是对着水钻的表面哈了一口气,然后用他脏兮兮的袖子擦光亮。 “竟有如此珍宝!都是上神赏的吗?” 他们来的路上,韩烈简单说了神灵现身救世一事。 王敞也是个实在的,在李主簿呵斥前,他一转身跪地。 咚咚咚,磕了九下。 “上神,以后我王敞就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您有机会,也赏我一颗宝石吧!” 他朴实地说出了自己愿望。 “贼人,安敢?” 李主簿这才反应过来,提脚便踹。 只是王敞常年在外猎兽,一身坚实腱子肉好似石头。 一脚踹去,王敞动也没动,李主簿反倒崴了脚脖子。 韩烈这时才蹙眉上前,对王敞道:“兄长,莫要不敬!” 王敞被他这玉衡军中小辈呵斥,还觉得面子挂不住。 可看韩烈脸色,也不敢造次。 平素仗着资历使唤倒算了,真到搏杀时,他敌不过这小子。 面色不大好看的讪讪起身。 “说笑,也……” 在韩烈的注视下,他默默住嘴起身:“我不说了。” 只假作轻松般,去看那些橡皮筋。 武二太清楚他脾气,扯着他的手低声道:“莫要生事,你这蠢猪!” 他指着摞成小山的橡皮筋:“这些你可能认出是什么异兽的大筋?” 被骂惯了蠢猪的王敞习以为常,他细细打量那些橡皮筋摇头道:“不知。” “我也参加过冉遗狩猎,不是冉遗的筋。” 冉遗的背筋一整条,没有这样环形的。 陷入大筋世界观的武二又问:“那你观这些异兽大筋,可能猜测取下来前主人的体型?” 王敞人蠢但经验足,想了想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手指着这些橡皮筋:“这些,都是上、上、上神狩猎的?” 这种可怕体型的玩意,杀了那么多? 他张大了嘴仰头看:“血手,嘶——” 他顺嘴取了个血手神屠之类的混号,被武二靴跟跺在脚面一碾。 顿时嘶得比外头的肥遗还大声。 武二警告看他:“闭上,你的狗嘴!” 王敞连连点头。 韩烈见状面色缓和一些,询问李主簿送来救治的林校尉在哪后,领着他们过去。 还没靠近,他们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腥臭。 众人心知肚明那是肥遗毒发作。 正好与一个蒙着脸的大夫撞上,那大夫见韩烈顿时着急。 “韩队率,解毒药中少了极其珍贵的一味药。” “若缺了那味药,我也……无法啊!” 第26章 万年肉芝的获取难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郡中的大夫就算再妙手回春缺药他也无法。 老大夫为难地擦了擦脸上油汗。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城中大夫都被郡守府征召过来为郡中居民救治。 老大夫连轴转了几日,头发打绺面膛发黑。 在武二,尤其是王敞张嘴前,韩烈侧行一步,拱手给老大夫深深一礼。 “有劳先生,请问先生缺的是哪一味药,郡……库中也没有吗?” 郡守死后,郡守的私库到了韩烈手中。 韩烈不是自私贪婪之人。 看见郡守私库中堆积如山的珍玩奇物,他心里只觉荒唐可笑。 他敞开郡守私库,银钱米粮悉数用以赈济灾民。 药物则供给重病的百姓。 他话中提及的库是什么老大夫也知道,两人心照不宣略过。 老大夫摇了摇头:“没有!” 郡守再贪,这硕鼠终究不能像京中贵人搜罗天下奇珍。 “解肥遗毒,需一味天下奇珍!” 在武二等人的注视下,老大夫竖起食指:“需蟾酥!” 他话音未落,王敞已是猛捶胸顿足呜呼哀哉:“蟾酥?” “鬼哭啾啾声,蟾蜍喜弄影。” 大概是对蟾蜍的印象太深,这疤脸莽汉竟能拽出诗文。 “并非蟾蜍喜欢生活死者众多的地方。” “而是这上古凶兽栖息之地,必然尸骨堆积成山!”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王敞顺着柱子往下坐。 “更不必说,能产蟾酥的蟾蜍得满背脓疣,这种蟾蜍被称为万年肉芝。” “隔三年玉衡军中老帅出动,方能捕得一两头。” “我们从哪找去啊?完了完了完了!” 狂呼三声完了后,王敞蜷腿跪着,小寡妇哭坟似的拍地:“林校尉啊,你死得好惨呐。” 武二方才也心灰意冷,被他哭丧得心烦从后踹了他一脚:“滚一边去!” 韩烈抬起一点的脚尖放下,他转头看老大夫。 “其他东西能代替吗?” 在雒阳时,韩烈得了林校尉颇多照顾庇护。 他抱着一些希望问道:“瑶草,可有效用?” 郡守私库中最珍贵的就是几株瑶草,韩烈大半献给了秦璎,只留下一株以防万一。 老大夫并未直接反驳,拈着稀疏的胡须眯眼沉吟片刻后遗憾摇头。 “瑶草祛百病美容颜,可解肥遗蛇毒需蟾酥拔毒强心脉。” 他突然眉毛一跳,想到些什么:“若有异兽耳鼠,也可行。” 异兽耳鼠其形如鼠,菟首麋身,以其尾而飞,食之御百毒。 相比起上古凶兽蟾蜍背上脓疣里的蟾酥,抓耳鼠这种稀有的小异兽显得跟喝凉水一样简单。 王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耳鼠,这个倒是可以试……”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环视韩烈武二几人,两颗豆大的泪水从他眼角挤出。 “这七月间河西地界,去哪寻耳鼠去!” 且不说武威城外聚集的异兽,只说时机完全不对。 耳鼠从来只在冬天出没。 王敞抹着眼泪,又蹲下去哭丧:“林校尉啊!” 他哭得真心实意,却让人莫名想打他。 武二咬牙盯着他的天灵盖,拳头捏紧又松开数次。 最终愤愤一甩手,背开脑袋也掉了几颗男儿泪。 韩烈却抿紧嘴唇,寻到李主簿。 “李先生,郡城中有不少大户,可能求得耳鼠?” 蟾酥雒阳皇家内库或阀阅之家才能有,倒不如想想更实际的耳鼠。 李主簿点数着手中竹简,脑子里思索了一圈道:“段氏或许有。” 恐韩烈这外来人不熟悉情况,他解释:“段氏为武威九姓之首。” 祖上出过万石的太尉,是地方豪强。 若问谁家有资历底蕴豢养耳鼠这种药用异兽,只怕还得看段家! 李主簿莫看胡说八道时疯疯癫癫,但事情跟上神无关,他还是很理智专业的。 得了准信,韩烈心中一松,谢过李主簿便要离开。 身后传来李主簿的声音:“段氏虽没落了些,却不改骄矜。” “韩队率,若只以队率之身上门去,只怕对方不会太友善。” 这种半没落的大家族最是傲慢,看人啊,看的是头上戴的官帽,看的是出身。 李主簿不知韩烈底细,但估摸着门第不会太高。 接触段氏这种豪族时,身份低太吃亏。 李主簿斜了一眼堆放在前庭的那些橡皮筋。 似是无意般说道:“自饥荒起,段氏移居武威城南五十里的堡坞。” “若能得些筋索制弩自保,想来……对方是愿意做这个买卖的。” 韩烈跟随他的话语,视线扫过秦璎给的一院橡皮筋。 他忽而摇头,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城防重器,岂能旁落?” 这些地方豪族本就像是一只只趴着吸血的臭虫。 韩烈绝不可能用城防重器跟谁做买卖。 他步子迈得极大,打了个呼哨号令士兵集结。 当对方不是可以好言好语说服的对象时,武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李主簿微微挑了挑眉,摇头自去清点宝石筋索。 只唇畔挂着莫名笑意:“年轻人,就是气盛。” 他忽又轻笑:“气盛好,不气盛怎配被上神眷顾?” 韩烈径直来到后院,简单对武二几人交代了一句。 武二等人对世家德性再清楚不过,听说他要去段氏‘求’药。 纷纷担心。 武二不放心叮嘱道:“这些世家盘根错节,你小心。” 韩烈答道:“我知道。” 顿了顿,他突然看向王敞。 武二也看王敞。 王敞摸不着头脑道:“看我作甚?” 韩烈和武二默契对视一眼。 武二道:“你跟着去一趟。” 大嘴巴的蠢蛋有时也能派上用场。 王敞倒无所谓,听见要他去颠颠地去找人讨水和米团子路上吃,左右不能饿着自己。 韩烈则进了满是药味的屋中。 林校尉躺在患腹痛病的灾民旁,有药童用洗米水熬的干艾草给他擦身。 韩烈过去,看了一眼人事不知的林校尉转身离开。 他领着王敞,点了五十来骑士兵跟随。 向在城门的徐潭叮嘱几句后径自出了武威城,往段氏堡坞而去。 第27章 万年肉芝?买东西就送啊 “蟾酥,蟾酥?” “上古凶兽,万年肉芝?” 王敞的话听得箱子外头的秦璎一愣一愣。 无论从哪个角度听,箱子那个大嘴巴莽汉嘴里说的凶兽都跟秦璎所知道的癞蛤蟆相符。 只是王敞哭得绝望,搞得她也不自信起来。 眼见韩烈要去大户求药。 秦璎寻思着,不如做两手准备吧。 秦璎脑子灵活,想了想找到本市中医馆中医院电话,挨个电话联系。 她本以为要费些功夫,不料第一个电话就打通,询问后得知那家药房有蟾酥锭。 秦璎高兴得很,立即换衣服准备出发。 她在门口换鞋拿钥匙时,看到了之前搁在鞋柜上的刮刮卡。 那张卡顺水飘来,秦璎捡起后就抛之脑后。 “回来把你刮了!” 她说着话走出门。 “璎璎,你要刮谁?谁招惹你了?” 迎面听一声问。 秦璎抬头,看见门前站着聊天的石婆和两个同街的阿姨。 问话的正是石婆婆,本跟她唠家常的两个阿姨也看了过来。 “秦璎,回来也不来我家玩?” “走晚上我家吃饭去。” 秦璎各自同她们打招呼后,抱歉一笑:“今天去不成,我马上出门买点特别急用的东西。” “什么东西?”石婆本能打听。 秦璎一边锁门,一边道:“去中药房买点蟾酥。” “你买那玩意做什么?”石婆取出手机问秦璎。 “有点急用!”秦璎一笑糊弄过去,“我先走啦!” 她刚走半步,被石婆拽住。 “别慌!” “那玩意,还需要你亲自跑?” 石婆看秦璎的表情无奈得很:“我有人脉,你等我问问。” 言罢,不等秦璎反对,她拿着手机走到一旁拨弄。 很快打通一个电话。 “喂,老王?是我,上次不是听说你儿子被人骗,开了个蛤蟆基地?” 石婆婆拿着老人机,说话的声音半条街都能听见。 秦璎本来要走的,听见她说蛤蟆,顿时一喜凑了过去听。 石婆婆安抚拍拍她。 “什么叫我戳你痛处,那不是你麻将桌上自己说的嘛!” “少废话了,问问你儿子手里头有没有蟾酥,我要买点急用!” “这不是照顾你家生意吗?” 听见说买卖,电话那边的老王停了抱怨。 “好,好,你赶紧联系,三分钟之内给我回个话!对了,你别糊弄我,卖假东西试试?” 一通话后,石婆婆潇洒眯眼在屏幕上一摁,挂断电话。 “等三分钟!” 秦璎在旁崇拜道:“石婆的人脉还是这么广!” 石婆谦虚一笑。 只过了两分钟,电话打回来了。 石婆接起和对方说了两句后,捂着话筒问秦璎:“你是要蟾酥什么?” “锭?冻干粉要不要?” 秦璎想了想:“都要一点。” 石婆电话中一番讨价还价。 最终秦璎微信转账360块,对方送货上门。 应该是比较珍惜这桩生意。 卖蟾酥的不到十分钟,就骑着小电驴送货来了。 把手里的塑料袋递来,临走时,一脸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还道:“绝对是真货好货,用好了多照顾生意!” 秦璎笑着应下,接了一扫。 袋子里装了些小袋的蟾酥锭和冻干蟾酥粉。 或许为了显示自家卖的是真货,还多给了两只干蟾。 粗加工的干蟾晾晒得干巴巴,仰天死不瞑目的样子。 瞧着,格外狰狞。 秦璎东西到手不多耽搁,诚心对石婆道谢。 石婆摆手叫她快去。 自己则继续跟人唠嗑,约好晚上麻将桌上血战。 从秦璎出门,到秦璎拿到蟾酥时间二十分钟不到。 石婆深藏功与名。 秦璎提着蟾酥,靠近箱子旁。 她有些惊讶地发现,箱子里场景变化了。 这时的箱子,像是俯拍视角的画面拉得极高。 久旱后苍凉的大地上满是裂口。 午后的阳光穿透云层,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倾泻而下。 整片大地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座宽广似城的坞壁,坐落在片荒凉之中。 “这就是坞壁?” 秦璎趴到了箱子边。 大夏和她所认知的汉代十分相似。 民间百姓住宅一堂二内,有庖厨,筑房材料黄土茅草,砖瓦都有。 稍微富裕一些的,就将宅子增建为三进日字形院落。 前有井后有厕,两边有廊,还有小型的望楼、 而地方豪强,就结坞壁聚居。 高大的墙垣和四角方形角楼上的望楼箭塔,充足的粮食水源和部曲武器。 外头再乱,大户豪族们依旧可以在坞壁内自保到粮食耗尽。 秦璎对这新出现的建筑十分好奇。 她想要看更多。 住宅内部装饰摆设,里面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什么她都想看! 秦璎瞪大了眼睛,想将画面稍微放大些。 可她尝试了好几个角度,甚至摆弄箱子都没能得偿所愿。 在这里她的掌控里显然没有在武威城那么高,视角只能悬在云端。 最终只得看着箱子里那片建筑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箱中画面在一个点突然急速放大。 眨眼间,又看见了韩烈的脑门顶。 “也行,将就将就!” 秦璎自我安慰,虽然还是考验眼力,但好歹能看清墙上的砖瓦了。 她本想告诉韩烈,她找到了蟾酥。 但转念又想,万一药不对,岂不是耽误一条人命? 她暂按捺住,旁观韩烈这次讨药之行。 只听箱中有人问道:“韩队率,此来何意?” 细看去,在段家坞壁的墙垣上站着几个人。 有老有少,看不清面部细节,但明显能感觉到他们肤色白皙红润。 跟秦璎在武威郡城中所见的饥民,完全是两个样。 大族子弟啊…… 秦璎嗤地一笑。 她突然响起的笑声,让段家坞壁前的韩烈惊了一瞬。 上神又再看他了? 见他要行礼,秦璎道:“就当我不存在,自然一点,不要表现出异样。” 发现能隐藏身影后,秦璎就低调藏匿。 她想要好好的观察这个世界,想看箱中世界人的生活点滴。 而不是每次出现都吓得他们鸡飞狗跳。 韩烈闻言立时定神,远望段家坞壁上带着部曲的人。 “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说段家豢养耳鼠,想来求取一只救人!” 韩烈话音刚落,又听见秦璎一笑。 “好话术。” 李主簿并不肯定段家有耳鼠,韩烈说有,只是一种语言试探而已。 果然,对面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你听谁说的?” 还真有! 秦璎撑着脸颊笑,韩烈长出一口气。 第28章 段氏坞壁 “你听谁说的?” 坞壁被人诈出的那个声音,紧接着哎哟一声。 从秦璎这可以看见,方才沉不住气搭话的那个小人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脑袋,无措看着扇他的人——他的亲爹。 韩烈这边,听见段家人的回答队伍中的王敞立刻嚷嚷起来。 他路上在马背上吃饱喝饱,声音洪亮:“那还不快帮帮忙?” “我们等着救人呢!” 有他这粗神经的打头阵,倒是破了僵局。 韩烈一手拽着缰绳,也扬声道:“韩某并不白拿耳鼠,愿以珍宝来换。” 他用以交换的东西,是剩下那株瑶草。 理论上,瑶草的价值要远高于耳鼠。 段家若是愿意换,他们并不亏。 韩烈上前两步,展示了一下他放在马背上的匣子。 路上他们斩杀了两拨来夺的异兽,方才护送着来到此处。 匣子未开,但瑶草的香味十分霸道。 远远的,站在段家坞壁上的一个年轻人嗅了嗅。 “父亲,似乎是……” 到底是有底蕴的大族,大门挑梁上的年轻人叫段熠,轻松认出了韩烈带来的是什么。 正要说话,被他的父亲段辰再次打断。 “闭嘴!” 段辰低声喝道,手按在挑梁栏杆上。 瑶草珍贵,交换不放在明面上。 段家低调得了一株祛病的瑶草,关键时也是一张底牌。 韩烈的深意和诚意,他都看见了。 可是…… 段辰苦笑,示意他的傻儿子退下,拔高音量朝坞壁下喊。 “韩队率,您的诚意我们感受到了,只可惜……” 他态度较为亲和,斟酌了一下,道出缘由:“只可惜耳鼠今日已入药,被我长子服食了。” 听他前言,韩烈还高兴了一下。 听到后话,韩烈缓缓收起瑶草,按在马鞍上的右手缓缓摸索鞍侧的环首刀。 “胡说八道!” 韩烈没说话,但他特意带来的王敞开口了。 疤脸又多嘴的粗莽汉子,一手指着墙上骂:“怎的就这么巧,今天给吃了?” “我看你们就是不想给!” 常被两个鼻孔看,王敞对这些高门也膈应得很。 以为被摆了一道,大声嚷嚷起来:“你们好生无礼!” “我们诚心诚意来,便是不换大大方方说了便是,何必编瞎话羞辱人!” 韩烈脸一沉:“段氏,当真傲慢。” 他扯动缰绳,坐下那匹黄鬃马打了个响鼻。 武威城中粮草充足,磨碎的精米饲喂,城中军马养壮了一些。 蹄子踏在段家坞壁的石头前,韩烈道:“我等诚心而来!” 耳鼠只有除毒一个功效,大户豢养多是以防万一,平常确实派不上用场。 用一株祛病的瑶草,换一个平常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一路护送到门前韩烈自认诚意是够的。 但对方却傲慢得很,编出这样荒诞的瞎话。 坞壁前,气氛逐渐凝滞。 “区区军汉,竟来我段家门前耀武扬威!” 段熠沉不住气,便要命令部曲放箭驱赶他们离开。 “胡闹!” 喝止他这莽撞行为的,是段辰。 段家退守坞壁,武威郡城中的变故他们只隐约听得一点风声。 对韩烈众人猜测纷纷。 但有些事是很肯定的,那些白花花的大米真的出现了,郡守也真的死了。 现在武威城做主的,是这小小队率。 段辰再不耐和这些军汉打交道的,也不得不耐下性子:“韩队率,切勿动怒。” “且听老夫一言。” 段辰一拈胡须,话里带上了些试探:“韩队率,若不信可进来一看。” “我长子还卧病在床。” 段辰老道,又将问题抛还给了韩烈。 “进去看看!” 韩烈耳边传来上神的指示。 “进去后,若遇上危险尽量来到能看得见天空的地方。” “我会保护你。” 秦璎手里捏着烤肉夹子承诺道。 要真的遇上危险,她就显出身影,用烤肉夹去扒拉烂段家的房子。 听她这样说,韩烈命随行士兵守候在外后,将瑶草交给王敞保护。 自己翻身下马。 “你一个人去?”王敞惜财爱财,死死攥住装瑶草的盒子。 韩烈颔首道:“没错,你们在外等候,若有变故不要慌张立刻回武威郡城报信。” 言罢,他大步朝着段家坞壁而去。 “好胆色!” 段辰收敛皮笑肉不笑表情,换了一张笑脸:“开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段家坞壁沉重的两扇大门缓缓打开。 韩烈正衣冠,走了进去。 时不时听着秦璎的指示,微微调整步伐和角度。 秦璎也得以看见了这坞壁内部的场景。 平心而论,这坞壁对比现代建筑并没多恢弘叫人赞叹。 可当韩烈一步步走进去,她可以看清瓦当时,秦璎忍不住生出一股微妙的激动。 见韩烈当真独身一人走进来,段辰走下墙垣来迎。 “韩队率,且随我来。” 段辰不知是性子果断利索,还是不耐与韩烈打交道。 一句话后,带着韩烈向坞壁内部走。 秦璎站起身,换着角度观察。 可惜屋顶墙垣重重,她没能看得尽兴。 吱嘎—— 一声悠长的推门声后,韩烈被领到一间卧室。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躺在榻上,面如白纸。 段辰挥退左右侍女,掀开被子给韩烈看。 “我儿被异兽咬伤,若非家中豢养的耳鼠入药,只怕已是……” 段辰长长叹气,想来也是心有余悸。 韩烈一打量,正好看见段辰长子包着白布的小腿上有一截未褪的青紫。 他蹙了蹙眉,问:“段先生,敢问令郎可是被肥遗咬伤?” 段辰颔首:“是矣。” “一夜之间,四处都有肥遗出没。” “被咬伤者甚多。” 韩烈听得心发紧,这次出现的肥遗毒性很烈。 若这些肥遗游荡四处,可不是谁都有段家公子这样好命,有耳鼠可除毒。 想到还身处旱灾中的百姓,韩烈掀开段家公子包扎的布,确认是肥遗后,猛直起身子告辞。 “耳鼠既已没了,在下就此告辞。” “此番打扰多有冒昧,事定后再来告罪。” 在段辰还没反应过来时,韩烈一路疾走出了段家。 在他的耳旁,秦璎道:“马上回去,我会给你们一些蟾酥,看能不能用!” 第29章 刚刚得的巨物恐惧症 得得马蹄,溅起蓬松尘泥。 韩烈等人一路烟尘滚滚往武威城赶。 秦璎并没有离开,借着韩烈这支骑队的前行,像是开地图一般看到了沿路的风景。 她视线扫到一处,突然皱眉:“韩烈,右前方的林中有东西,数量很多。” 黑汪汪一片聚在林中,看着像是什么飞虫或者可飞的异兽。 “以你们现在的速度。”秦璎闭一只眼用手比划了一下距离。 “两分钟……六十息后就会遭遇,59,58……” 她的倒数声,无形间让气氛紧张。 扯着缰绳纵马的韩烈一声呼哨,骑队马速骤然降下许多。 “备火石火油!准备接战!” 与韩烈随行的出了一个王畅,队中多半是原本随他押送当扈的部下默契十足。 即便是王敞那疤脸憨憨,也无须质疑他的能力。 韩烈命令方下,裹在烟尘中的众骑齐齐发出一声低沉的应和。 控马同时,自马鞍侧取出火油。 专门皮囊中装的火油是异兽熬制,添加了一些毒物,不会凝固十分耐烧。 微黄的油脂,沿刀脊淋下。 随后火石在刀背上一磕,点点火星落在制式环首刀上立时爆燃。 火光跳跃在韩烈等人的眼眸上。 在绕过一处荒林后,前方涌动的黑雾印入眼帘。 这些雾由一个个拇指尖大小的黑虫组成。 这种蠓虫算不得异兽,但数量汇集如此多时,能将所遭遇的牛马人兽生生吸干。 韩烈剃了胡须的脸轮廓锋利,双眸一凛,不闪不避带着骑队直直冲撞进了蠓虫群中。 作为最锋利的枪头,韩烈一下健硕臂膀肌肉滚动,像是一台机械。 燃烧的环首刀在他手中舞动。 从秦璎的角度,只看得见黑蒙蒙虫群中,如烟花般次第闪烁烈焰刀芒。 耳边虫群振翅的声音,还有浴火燃烧的噼啪,以及呼啸的刀风。 在韩烈领队将虫群杀散时,又霎时间一静。 秦璎不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干得不错!”她夸了一句,“相当帅气。” 恰好甩去刀上余焰的韩烈,头盔下的耳朵像火一样烧起来。 “哪里!”他低声谦虚。 “韩,韩队率!”王敞顿了顿以官职相称。 他道:“你在和谁说话?” 问完他不等韩烈回答,自顾自道:“这武威郡不对劲!” 这种蠓虫大量聚集后杀伤力远超一般异兽。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具具枯柴似的干尸。 “这些蠓虫单独个个体十分弱小。” “几乎不会有成群成灾的机会,除了……” 韩烈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集铺在道路上的虫尸。 “除了有大形尸类灾祸出现。” 而这武威郡,目前所知的尸类灾祸除了旱魃不作他想。 韩烈将王敞的后话说完,靴跟一磕马腹:“先回去!” 方才放慢速度的骑队,加速朝着武威郡城去。 途中,他们遭遇数波肥遗蛇。 这些古怪的蛇类大喇喇盘踞在驰道上。 箱子外的秦璎视野较高,能看见林中都有异常,只是不知是肥遗还是什么。 幸而韩烈等人有坐骑,并未有人伤亡。 及至武威郡城下时,半天天都黑下。 王敞长出一口气:“幸好赶回来了!” “野外遇到那些玩意可不是好惹的,我要好生吃点东西。” 这人思维跳跃,想一茬是一茬。 叫韩烈借水囊给他喝一口,他仰脖狂饮时,突然十数丈之外城墙方向有光亮起。 这种碧绿的光折射成束,瞧来闪眼睛。 王敞嘿了一声:“这武威郡灯油停足……” 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他喉中咯咯颤抖手指着发光的巨大城墙! “他外公的!武威那玉璧修城墙?” 那可是一整块,无暇的,城墙那么高的绿色玉璧! “嗐!这得值多少钱!” 他仰头看着哈喇子都快淌出来。 韩烈无心应付这活宝,探手去将他缰绳牵住,扯着他的马走。 “这是神恩。” 至于为何会发光,盖因李主簿张罗着,把郡守府中迷榖树移植到了城下。 迷榖树的花朵夜间可发光,光华照耀四方。 李主簿言道,只有这般华光溢彩才配得上上神赐予的图腾。 简而言之——人为增加的光污染彩灯。 王敞擦了一把嘴角,又想和韩烈商量信仰上神,上神能不能给他块宝石的事。 但一阵接一阵的呻吟打断了他。 腐臭味道从城门打开的缝隙中传出。 王畅脸上憨相尽去。 进了城门,他们看见了城门洞中几个躺着的人。 平民打扮,都入林校尉一般面色青紫。 只是林校尉中的毒要更烈更毒些。 徐潭按剑疾步从城头走下。 “韩队率,你们今日离开后,被肥遗咬伤的人增加许多。” “都来到郡城之中,想碰碰运气。” 借着火光,韩烈看见又不少人伏在伤者旁虔诚叩拜祈祷。 祈祷着上神再次显出身影,拯救世间。 韩烈道:“安心。” 徐潭微一愣后,长出口气:“如此便好。” 他垂首默念了一句:“谢神恩。” 他们的对话,秦璎一直听着。 那些虔诚的祈祷,她也听见了。 像是小虫粘在她的耳垂振翅,细细碎碎。 若是细听,可听见无数祈祷之声。 秦璎心念一动,聆听这些祷告和哭泣。 她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或许,她对箱中世界的影响是因为信仰和祭祀? 秦璎神情微动,在看韩烈进入郡守府后,她拿起了一旁用以投放蟾酥的药店宣传单。 寻思着明天去买点合适的工具,每次往箱子里放东西不是卷宣传纸就是烤肉夹,未免有些没牌面。 箱子中,回到郡守府的韩烈等人先去看了林校尉。 半日过去,林校尉状态更差,鼻下一股幽幽弱气挺着。 若不是他们这些玉衡军经受过专门的药物和异兽培养体质极佳,想来早已死去。 但情况依旧很糟。 屋中小矮几上,一个形状特殊的灯盘上,摆着一朵白色的花朵。 形似昙花,无毒,散发足以照亮半间屋子的光芒,这便是树上采下的迷毂花。 老大夫还未休息,在迷毂花的灯下翻阅医书。 见韩烈等人进来,他未有多少喜色。 即便段家肯给一只耳鼠,这全城三十来号同样被肥遗咬伤的人依旧没药死路一条。 不料韩烈却上前来,取了他看医书的迷毂花。 走到他们熬药的小小天井。 韩烈将散发冷白光芒的迷毂花,放在天井中间。 随后喊道:“解剑,解甲,全礼跪迎上神。” 先前还不解的人纷纷跪下,尤其王敞跪的最为虔诚。 武二等人也将信将疑跪下。 风吹过庭院,周围一片死寂。 就在王敞想挪动一下屁股时,他赫然发现天空中多了什么。 第30章 噶一声,说睡就睡 满城悄无声息,郡守府中只听伤者病者细细的呻吟。 浓黑暮色下,视线所及的范围都被一团巨大的黑影占据。 给人一种天都被这黑影压得低了三分的感觉。 这巨影来得悄无声息毫无征兆。 好像只是一恍神的功夫,便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来自更高维度的俯瞰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敞他嘴巴没把门的,但他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就是心大。 一直以来,他暗自自豪于自己的胆魄。 可现在,他仿佛能听见血液流淌心脏泵动的声音。 仰望天上的黑影,一种名为巨物恐惧症的情绪,将他牢牢捕捉! 莫说他,就是见过几次,甚至已经是最虔诚信徒的韩烈都呼吸凝滞了一瞬。 武二等人,更如石头一般僵直跪在回廊横铺的地板上。 满城百姓的注视下,秦璎刻意显露出的影子笼罩整座城池。 她手里卷起的药店宣传纸筒,正正好悬在韩烈等人所在的天井上方。 蟾酥锭在秦璎看来,只是小指甲盖般大小的扁圆粒。 但在箱中世界的人们看来,无异于大块的磨石。 咚咚咚,仿佛天塌的动静中,秦璎倒下的小半把蟾酥锭堆了半边天井。 声响渐渐停下,王敞哆哆嗦嗦软倒在地。 是这种神啊? 他初听神明显灵,想的是青鸟伴飞的仙神自云中缓缓步下,挥一挥衣袖降下米山雨水。 现在挥一挥衣袖可能有了,但这压迫感可吓死个人了! 这当不是什么上古吞天凶兽吗? 不敬的念头不自觉浮现出王敞的脑海。 他浑身肌肉痉挛似的,自己也无法控制。 正想起来,天上又传来一阵呼啦的声响。 像是,风吹过风帆? 王敞下意识抬头,却看见天上降下两道黑呼呼的影子。 像是…… “万岁肉芝!” 喊话的不是舌头喉咙都僵化的王敞,而是武二。 这老异兽猎人瘫坐在地头发倒竖,发髻都无形中高了一小截。 他已认出从天而降的那巨大玩意是什么了。 他喉头艰涩上下滑动:“是万岁肉芝。” 不,准确点说,是万岁肉芝的干! 那种栖息在极南沼泽中,所到之处白骨遍野的凶兽,竟被制成干皮! 朝廷集合军队猎杀了万岁肉芝,以绳索勒出耳后毒腺内容物。 再切零碎后,分批运回。 雒阳皇家府库中,也只能见到碎开的蟾皮。 以人族目前的体型和工具而言,将万岁肉芝制成如此完整的干皮是绝无可能的! 能晒制蟾蜍这般凶兽的上神,定然会是通天彻地如……传说中的夸父巨人一般! 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逐日的巨人,单手抓起凶兽蟾蜍。 这种诡异贴合的脑补画面,让武二灵魂出窍一般脑中嗡嗡作响。 天井中狭小,两只巨大的蟾蜍皮被秦璎倒倒插了进去。 干巴蟾蜍皮瘪塌,死不瞑目的巨大眼睛,死死盯着跪拜的众人。 叫众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秦璎哪晓得她随意举动,吓得人裤裆微湿。 她又掏出之前送饼干碎的那个矿泉水瓶。 扯着细棉线,悬吊了一矿泉水瓶盖的冻干蟾酥粉下去。 抽回手,秦璎拍着自己手上不小心沾着的蟾酥粉,隐去身影。 众人以为她已离开,只有韩烈听得到她在耳边催促的声音。 “快让老大夫试药,看能不能用。” 韩烈闻言,深吸一口气。 他去扶了瘫软的老大夫起身:“劳烦先生试药!” 老大夫一辈子行医救人,自问见过大场面。 但他哪见过这阵仗。 两大块头朝下倒插在天井的凶兽皮,瞧着死相凄惨。 老大夫忍不住别开头,觉得后背凉飕飕。 “韩队率,你,你扶我一把,我是真害怕。” 韩烈不敢掉以轻心,将老大夫扶坐下后,自去天井撕下衣裳下摆包了一块摔碎的蟾酥锭,又包了一小把蟾酥粉。 一转身就看见老大夫闭着眼睛,往自己脑门上扎了好几根袖里的银针。 手指拈拈,涨红的脸方才缓解了点。 他锤着胸接过韩烈递来的蟾酥,叹息道:“没想到,我有一日能接手这样的稀世奇珍。” 老大夫忽而亢奋,顶着一脑门的针便走:“待老夫试试!” 说是试,其实早已信心十足。 上神给的东西绝不会差! “快,快置香台祭祀!” 回廊上又是一声喊,洗心革面后格外敬业的李主簿夜里没回家,在郡守府加班。 刚用了晚脯,他一边跑一遍打嗝,张罗着祭祀感谢上神。 秦璎听得真切,她本不想衣柜里成天一股焚烧白茅草的味道。 但今日想要实验一下信仰是否与她在那个世界的影响力有关联,她因此没有阻止。 李主簿此时处于亢奋状态。 眯着眼睛看天空,气得捶胸顿足,露出半截芦柴胳膊。 “可有神谕?可有新图腾?” 该死啊,他为何没来这呢! 越想越气,李主簿嗝越打越急。 眼见着就要翻白眼。 韩烈见情形不好,忙去掐他人中,又在他胸口一拍。 将李主簿胸口哽着那口饭拍下去同时,也将他拍得双眼一突。 “行了!你想杀了老夫吗?” 缓过口气便翻脸不认人的李主簿,绕过韩烈去看蟾蜍凶兽。 和他一起的,还有王敞武二。 初初的恐惧,在秦璎影子消失后便消退了些。 他搀扶起武二,两人一起站在蟾蜍皮下研究。 胆儿颤着,在上头摸了一把。 略干的皮约有一个巴掌厚,摸上去硬邦邦。 “二哥,是……”在这矗立的巨大干皮前,王敞这大嘴巴子也不敢说蟾蜍的名字。 总怕这鼓着一双磨盘眼的玩意会活过来。 武二口干舌燥,观察半晌肯定道:“是!” 与此同时,屋内传来老大夫的声音:“当真是蟾酥!” 堪比黄金的蟾酥,在他们面前堆了一座小山! 王敞深吸一口气,忽而噶的一声倒在了武二怀里。 第31章 谁家传家宝是麒麟肉干啊? 秦璎给的蟾酥能用! 故而城中着紧着开始救治中了肥遗毒的人。 进出的郡兵将中毒者转移到郡守府中,交给老大夫解毒。 听说上神方才现身是为赐药,城中又响起一阵阵哭声祷告声。 郡守府屋顶上,一张蒲席一囊清水,一……大摞米烤的饼。 韩烈拘谨正坐,准备吃他晚了很久的晚脯。 身侧一支托在圆漆盘中的迷毂花,散发着冷白亮光。 “这是什么花?” 听见秦璎的问话,他急答道:“禀上神。” “停停。” 秦璎叫停他要起身行礼的举动:“这种情况就不要那么多礼节了。” 自从知道韩烈才十八,秦璎看他不自觉蒙了一层小狗滤镜——虽然这小狗块头有点大。 “放松点,说话时自称我就好,不必成日卑下卑下。” 韩烈神色一变,只是不容他多说半个字,秦璎拍板道:“就这样!” 看韩烈无措跪着那仓皇样子……更像小狗了。 秦璎轻咳一声,压下自己扬起的嘴角。 她仿佛夜里贴身的女鬼,笑声就靠在耳边极近的位置。 韩烈搓了搓自己发烫发痒的耳朵,答道:“这发光的花朵,叫迷毂花。” “是迷毂树上开的花朵,夜间会发光,可用作照明” 迷毂树,秦璎心中默默记下。 见韩烈不动,她道:“你不是要吃东西吗?快吃吧。” 在秦璎的催促下,韩烈垂头开始啃饼子。 这些饼子是秦璎投下来的白米做成。 半人高的米粒石匠用凿子凿开,再有人持着木槌捶打成小块。 其中一小部分取去,用石磨磨碎熬给病患喝。 另一部分则送去厨房蒸后,团成盘似的圆饼再烤干水分。 极耐储耐饿,也……极为干巴! 秦璎先还听韩烈嚼饼的声音,后来越听越替他噎得慌。 忍不住问:“你只吃这个些?” 她冷不丁说话,韩烈险些被口中碎渣呛了一下,老实巴交的点头:“禀上神,这些够的。” 秦璎唔了一声:“你等下!” “上神?” 韩烈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觉得吃喝这等微末之事不值得秦璎劳神的。 他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答。 胸前的木珠子渐渐凉了下去。 韩烈知道上神暂时离开了,但他像是得到指令的小狗,还乖乖呆在原处。 连饼也没吃。 一小会,胸前一烫。 黑暗的天穹中无声无息出现了一团肉粉色的东西。 比韩烈整个身子还大一圈。 瞧着颜色十分不妙,韩烈嗅到了一阵香喷喷的肉味。 “火腿肠,分你一点吃吃。” 秦璎说的就真只是一点。 买来喂肉肉的纯肉火腿肠,掐了小拇指节那么大一点,用烧烤夹轻轻放到了韩烈面前。 “上神,请问这火腿肠是太岁的一种吗?” 韩烈看着眼前这散发浓烈香味的粉色肉块。 第一时间从颜色联想到的,自然是太岁这类东西。 “额……” 太岁?这小子脑子里奇思妙想挺多。 秦璎吃着剩下的半截,给他解释道:“不是太岁,只是普通的食物,吃吧!” “不吃肉怎么有体力?” 蛋白质摄入不足,肌肉量会掉。 秦璎的声音和她明艳外表不同,是带着些冷感的。 当她用这种略冷感的声音关心人时,韩烈忍不住又摩挲起自己的拇指。 “谢上神担心,我……” 踟蹰了一秒,韩烈还是对秦璎道出了他最大的秘密。 “我曾食过麒麟肉,因此身体有些特异。” 他垂眼看手掌,他曾因心中生出对上神的大不敬绮念自罚。 拇指在刀刃上豁出一道小孩嘴巴似的伤口。 短短时日,那伤口已合拢痊愈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强悍的身体,就是麒麟肉带给他的。 “麒麟?” 秦璎乍听见这词,微微一愣。 在她们世界的观念,麒麟是吉祥强大的瑞兽。 这种瑞兽,在箱子世界是食材? 念头一起,秦璎顿时生出一股荒诞之感:“你从哪得来的麒麟肉?” 难道还有什么奇遇不成? 秦璎竖起耳朵想听故事,韩烈老实交代道:“是我家中祖传的一块麒麟肉干。” 等会? 秦璎挑眉,这半道捡来的小狼狗莫不是还有什么隐藏身世? 不然谁家祖传传块麒麟肉干? 秦璎正要追问,突然听见一阵噼啪脚步声。 疤脸汉子王敞一路跑了上来:“什么味道?” 他本是来通知韩烈林校尉醒了,但他狗鼻子灵光,顺风闻到了香味。 直冲到屋顶那块火腿肠前,涎水滴答:“这是太岁吗?” “什么品种的太岁如此之香?” 他好歹保持着理智,晓得这里突然出现块人那么高的香肉太岁,必与上神有关。 因此不敢造次上嘴上手,两只手扭捏攥着衣角,只恨不得衣服抠个洞。 秦璎都能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 “让他吃吧,这大馋……汉子。” 秦璎无意的吐槽,让韩烈心中一哂。 上神好生有趣,倒同自己这些凡人没什么区别。 他对王敞道:“吃吧,是上神赐的肉,叫火腿肠。” 得了他的准话,王敞一整个扑了上去。 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巴掌长弧度微弯的腕刀,一探一收给自己割了一块。 “感谢上神!” 他咽了好几口唾沫朝天上喊,飞溅的唾沫星子又掉回他自己脸上。 然后将那拳头大小的火腿肠几口咬了吃下肚去,速度之快猪望尘莫及。 “哎哟,吃太快没尝出什么味!” 他嘿嘿笑着,又腆着脸去割。 韩烈晓得他是个什么德性,无奈摇头。 “王兄来唤我做什么?” 王敞这一打岔,秦璎和韩烈关于麒麟肉干的话题没能进行下去。 王敞不算丧良心,见韩烈手边干巴巴的饼也割了一块用刀叉给他。 王敞切的位置,恰好半肥半瘦有块肉冻。 他咬了一口香得在屋顶直蹦跶两下,又突然正色道:“林校尉醒了!” 韩烈神情一凛,便朝临时医舍去。 刚来到门前便听得里面嘈杂的声音。 “林校尉,你别激动,我白日已经请李主簿送信去雒阳了。” 武二的话没说完,便被踉跄的林校尉一把推开。 “来不及了,快,告知郡守,立刻组织百姓撤离。” “那只旱魃,已经快要成熟出棺了!” 额角青筋跳动,面膛青紫的中年男人喊完这句话猛咳嗽两声。 又吐出口带着黑色丝状物的血来。 第32章 山神化煞,旱魃出棺 旱魃出棺? 打小被港城奇幻片洗礼的秦璎,下意识想到尖尖指甲戳穿棺材板,跳出来在月下张嘴嚎的僵尸。 这旱魃怎么想都是电影关底boss,能把主角打半死的高级货。 韩烈等人在屋中,她只能看见屋顶的瓦片,看不清屋中众人的神情。 但听那齐齐抽气声,想来在箱中世界成形出棺的旱魃也是十分棘手的存在。 她凝神细听同时,心中抱怨。 要是能像个背后灵似的,拿韩烈当人肉摄像头就好了。 这样她可以沉浸式看到箱中世界。 这念头一闪即逝,韩烈胸前挂着的木珠微微发烫了一瞬。 速度极快,韩烈几乎以为是他的错觉。 这一恍神间,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臂,林校尉朝他倒来。 “阿烈,你日夜兼程回京去报信!” “只有你有这样的耐力和体力,旁人必然生生累死。” 一枚三指宽的牌子,塞到了韩烈手中。 林校尉才解了蛇毒苏醒,还不晓得这武威郡中微妙的形势,以上官的身份对韩烈下达了命令。 “林校尉,您先躺下!” 韩烈手中捏着那块校尉腰牌,强将林校尉按住。 他力气极大,在场人奈何不得的林校尉被他按回蒲席上。 晕头转向的林校尉两回起身未果,又急得翻起了白眼。 一旁的老大夫终于找到时机。 上前一步,手如闪电般在林校尉头上扎了十来根银针。 林校尉翻着的白眼倏然一正,额上的青筋也消退下去。 整个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老大夫缓缓收手:“用了那般珍贵的药,便好生躺着。” 林校尉被放倒,只剩一对眼珠子能转,屋中倒是突然平静。 此处无外人,没有走漏风声的可能,众人索性席地而坐商议。 “林校尉势态复杂,待你好了我们再向你解释。” 武二中午向雒阳发信时,已将全部黑锅扣给了郡守。 但雒阳如何反应,会不会采信他们的说辞,还是会直接治罪? 这是他们都心中忐忑的事情。 百姓撤离之事,除非出动郡兵强行驱赶,否则各里的里长啬夫不会听命。 毕竟……郡守死了,这事朝廷还未定性,若是轻易听从动辄便是从贼的大罪。 况且撤离之事干系重大,刚才闹过旱灾的武威百姓经不住折腾,说不得便浮尸道中。 没有绝对的证据,不会有人敢动。 这一点,众人中最看得明白的是韩烈武二,还有坐在不近不远处似在假寐的李主簿。 林校尉若是晓得全部实情,大概也能理解。 但恐他惊吓出什么意外,武二并未告知他。 所有人哀悼似的围着林校尉坐着,只王敞还在咂么嘴回味火腿肠味。 见林校尉稍微平静,老大夫从他眉心拔下一根银针。 这会林校尉脑子清明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道:“那旱魃在武威的时间只怕比我们以为的要早得多。” 林校尉作为在场诸人中资历最广见闻最多者,脑袋枕着硬邦邦的木枕叹了口气。 他斜眼看武二:“你可记得,旱魃彩棺上的字?” 武二作为林校尉的副手,与他最为默契。 蹙眉沉思了一瞬后,道:“金鞍?” 林校尉沉重喘息一声:“没错,就是金鞍!” 一直抱臂像是局外人的李主簿,插话道:“金鞍?金鞍山?” “武威城两百里外的赤霞金鞍山?” 李主簿是武威郡地头蛇,对郡内了如指掌。 他忍不住拈胡须:“你们进金鞍山去了?” 他沉吟片刻后,突然脸色大变。 林校尉仰躺着,却并未错过他的神情,他回忆道:“我中毒意识却并未消失,迷梦中沉沉浮浮我忽而记起一件要事。” “武威地区传言金鞍山中有座神祠,有掌握雷、火的山神所居,有雷电环绕,人类不敢妄进。” “只有正月十五那日进献骏马,才能停风暴一日。” “百姓便可趁机入山,在岩壁上寻找一种珍贵的草药。” 一直认真听着的韩烈几乎和秦璎异口同声道:“那你们如何进金鞍山的?”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武二,脸色渐渐苍白:“我们进去时,金鞍山中并未见雷霆拦路。” 李主簿神色未变,但他失手拽下来的胡须可窥见内心翻腾。 “金鞍山中白玉遍地,在白玉和青色垩土之间,会长出一种能延年益寿的珍贵草药,名不死草。” “两年前,朝中曾下令武威每年上供不死草鲜九十株。” 这数字,让一直旁听的秦璎心中暗骂了一声。 不死草和不死草鲜,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鲜,须得地方全须全尾水灵灵的将这贡品送到京中。 武威地处西北,距离韩烈他们口中的雒阳只怕有两千里以上。 若是山海经山脉河流,说不得距离还要翻倍。 这几千里的路程送九十九支鲜草药进京,还要保证全须全尾,得一个驿站一个驿站不停歇的接力运输。 期间消耗的钱粮足够拖死许多百姓。 箱子外的秦璎托着下巴计算了一下。 算上这种药草的稀有度和运送途中的折损。 若要保证每年九十株的贡品,百姓只每月十五进献骏马入山采集,是绝对不够的! “为了应付着徭役,百姓一定找了别的办法破了雷霆,让他们可以常进常出采药!” 秦璎的话音在韩烈耳边响起,引得他赞同的点头。 果然,林校尉接着就道:“这种与山神的默契被打破,必生变故。” 迷毂花的光照亮屋中,李主簿脸色惨白:“大旱,也是从两年前有了迹象。” 两年前的政令,让金鞍山中规矩被打破。 两年前出现大旱迹象。 林校尉他们在金鞍山看见了旱魃栖身的棺材。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屋中响起林校尉带着恐惧的声音:“到了今年的现在,够成型了!” “金鞍山中那名为山神的东西化煞,旱魃出棺,赤地千里。” “我们没有时间了。” 第33章 行动代号——赤色黎明 黑暗中,迷毂花的冷白光芒洒在蒲席磨损的纹路上。 林校尉的一句没时间了,让所有人都后背生汗。 “旱魃一出,旱灾灾兽肆虐,百姓没有活路!” 再怎么糟乱的世道,怎么腐败的朝廷,终究存在着一些热血还未凉的人。 比如,这位才解了蛇毒的林校尉。 “百年前,前朝覆灭正是以一只旱魃为因。” “旱魃出棺,千里无人烟,遍地白骨。” “到我大夏朝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又牺牲了多少英杰方才斩杀旱魃,收复北地修筑雄城。” 林校尉说到英杰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视线落在了垂眸的韩烈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下了结论:“如今百年过去,又逢庚子。” “旱魃不是我等可以应付的,必须先撤离百姓。” “能跑多少跑多少。” 这最后一句,丧气得紧却又莫名悲壮。 林校尉转动眼珠盯着韩烈:“阿烈,你马上动身去往雒阳报信!” “你不可以折在这!” 话说到此,不知是情绪激动还是旁的原因。 被银针控住的林校尉,竟抬手攥住了韩烈的手腕。 他的手如钳子,手背上发乌的青筋鼓起。 “林校尉!”韩烈忙反握住他的手。 在这紧张凝滞的气氛中,突然幽幽然插入一个声音。 “林校尉好偏的心。”全程走神回味肉味的王敞酸溜溜道,“阿烈不能折在这,我们就能啧啧。”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武二气得脸色铁青,这个不会看气氛的蠢猪。 待要站起身,去扯他耳朵时,王敞抠着牙缝纳闷道:“你们到底怕什么?上神不是在呢吗?” 王敞的想法很单纯,传说中的旱魃是恐怖。 可他不信之前投下蟾蜍干的上神能弱了。 后者,可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所以,到底在怕啥? 这憨人憨语成功截断了刚刚成型的悲壮。 武二摇头叹息:“你当上神是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那种等级的存在,不是谁家阿猫阿狗。 沟通都困难,更遑论随意指派。 一直没说话的韩烈,听见耳畔传来秦璎的声音, “这武二,倒是通透。” 她支着下巴,轻声道:“不过这次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看着你们。” 秦璎也想见识下这旱魃,究竟是什么。 脑中过了一遍旱魃的情报,秦璎打开手机,同时她对韩烈道:“你们做两手准备。” “一方面下达文书,令各里各村做好准备,必要时朝武威郡城撤离。” “另一方面,组织一支五人精英小队,前往金鞍山中。” “这只小队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在。” 只要有韩烈在,秦璎就能随时看见这支队伍的动向,保证他们的安全。 至于为什么是五人?那不是下副本标配嘛。 韩烈安安静静侧耳听着,得了她的准信长出一口气。 他正坐起来:“上神,有指示。” …… 有秦璎的参和,事情几乎没有什么阻力。 箱中世界方才天蒙蒙亮,数个信使背插着三角令旗,纵马出城。 他们携带着一份不那么正式的文书,命各里正告知百姓做好撤到武威郡城的准备。 同时郡城中郡兵出发,携带老大夫制作好的蛇药,尽量清理官道附近的肥遗。 韩烈等人刻不容缓组成一支五人探查小队。 这支探查小队,以韩烈为首,武二和王敞都在队中,剩下两人则是韩烈原本的部下。 而秦璎这边,也在手机上按来按去。 既是她让韩烈五人去冒险,就要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 若遇上危险,她得护着这些人的命。 秦璎犹如被害妄想症,在脑中模拟了无数遍可能发生的事情。 掰着手指,算了他们路上可能遭遇的三灾八难五痨七伤,都各自规划了应急方案。 她没有选择出去买东西。 箱子世界她不看着时,时间流速极快。 她去超市又回来的功夫,箱子里几天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秦璎选择了在超市小程序下单,送货上门。 除了吃的喝的,她买了好些卫生纸,保鲜盒,锡箔纸,棉签,一次性冰袋。 考虑到那些虫,秦璎加购了一瓶杀虫剂和长柄点火器。 买了一口一人食的小高压锅。 要是情况不受控,就把高压锅反扣在他们头上,给他们一个临时的安全屋。 秦璎买的这口高压锅很小巧,但锅壁3毫米的厚度放进箱子世界后会放大到接近0.9米。 以高压锅的强度而言,在箱子世界接近一米的高硬度铝合金称呼声钢铁穹隆绝不为过。 她还准备了把长柄花铲。 有需要时尖头的花铲是她的武器,实在危险了就将韩烈他们铲出箱子来, 除了这些,她还给小小侦查队准备了临时歇脚的地方——一套木制的微缩小屋。 半个巴掌大小的芭比粉微缩小屋一共两层,小床小沙发甚至浴缸都有。 超市货中做工已算精致,小屋屋顶可以掀起,屋里的灯还能亮。 对韩烈他们来说,这食玩小屋虽还是大了点点。 但秦璎现在没地去搞定制。 到时候撕点纸巾碎碎给他们垫床,能凑活凑活吧。 秦璎还给自己买了咖啡和吃的。 待她从楼下把买的东西拿到手,箱子外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 而箱中,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韩烈五人穿着细皮甲佩着环首刀,骑马立在武威城前。 他们这次的行动是不宜宣扬,以免造成恐慌的。 因此五人离开得很低调,没几个人知道他们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 “走吧!还要赶路。”韩烈一扯缰绳,他坐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慢着!”李主簿缓缓走过来。 “戴上这些!”他一张手,露出掌心里的五个桃符。 木制的桃符刀痕很新,想来是李主簿一刀一刀刻下。 桃符正面是填了朱色的大大‘中’字。 李主簿将这些桃符一一分发给韩烈五人。 王敞这浑人,扫了一眼,看着桃符背面的字:重拾自信,一展雄风。 “嘿,李主簿……” 他没说话,只臊眉耷眼冲李主簿挤眼睛:“您……啊!” 他龇牙吸凉气,把后面半截荤话咽下。 武二默默收回掐他胳膊的手。 旁听的秦璎看了这一幕,她轻笑一声:“出发吧!” “啊,等等!” 听她命令正欲下令出发的韩烈,呛了一下。 “行动都要取个代号,本次的行动代号——赤色黎明!” 第34章 上神的的沙丘娃娃屋 武威郡,西高东低,北部有大量荒漠区。 韩烈他们此行要去的,就是北方二百里的赤霞金鞍山。 二百里地,直线距离并不算短。 但越往北便越难走,风沙极大温度很高。 从高处俯瞰,大旱后的荒漠像是不同深浅的黄色堆叠而成。 时不时便有一阵阵风沙拂过,韩烈等人行走其中像是几只小蚂蚁。 风沙时不时裹挟来些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肥遗、??鼠,还有很多荒漠中本就有的毒蛇鼠蚁。 秦璎时不时就看见他们停下砍杀灾兽。 不过一上午时间,一行人除了韩烈状态尚佳,其余四人明显疲惫很多。 秦璎想了想,在他们前方将要经历的避风沙丘后,挖掘了一个小坑。 然后拿起特意买的尖叫饮料,饮料瓶嘴很独特,可以通过挤压瓶身来出水。 也方便秦璎在箱子外,将水滋进她挖掘出的小坑里。 这一切她做得很低调,并未显露身影。 她可不想王敞那大嘴巴看见天上滋下一道水线,喊出上神在撒尿之类的蠢话。 很快,一个杯子大小的青柠味小水坑在沙丘后成型。 秦璎把咖啡袋里的冰块用矿泉水瓶盖装了一颗,放进微缩娃娃屋里。 她晚上吃的还是外卖,将就着给五人小队分一口。 几粒米饭一小溜葱油鸡肉丝,装在微缩娃娃屋里的小盘子。 然后用铁丝勾住微缩娃娃屋屋顶粘的胶带把手,直上直下,将娃娃屋放在了青柠味小水坑旁。 韩烈他们队伍中有马,秦璎还给那些迷你小马准备了碎麦粒、细砂糖,一块拇指那么大的苹果粒。 都是秦璎上神用手动研磨器嘿咻嘿咻搅碎的,几匹小马正好可以吃。 怕小马们没地休息,秦璎买了好些插在蛋糕上的小纸伞,打开后用夹子夹住插在小水坑旁。 等做完这一切,秦璎正要喊韩烈,嘴唇爆皮的王敞突然动了动鼻子。 “武二哥,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他抻长脖子,鼻子在空气中闻闻嗅嗅。 武二倒是没骂他,因为武二也闻到了一阵果香。 韩烈侧耳听了听,一指他们前方的沙丘:“大家,去那里歇息补给!” 秦璎视线移动一下的距离,他们走了五六分钟。 待到绕过沙丘,来到背风处。 漫天风沙中,秦璎放下的芭比粉微缩小屋可称突兀至极! 王敞心最大,欢呼一声和他的马一起朝着那离奇出现的碧色小水坑跑去。 他还算理智,翻身下马后没有直接踩进水坑里,而是趴在坑边用手捧了一些到嘴里。 作为箱中世界第一个唱到青柠口味饮料的人,王敞刀疤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 相比起来,王敞的马就不太有素质,直奔秦璎放的小苹果。 咬下一口后,又去舔石块大小的糖粒。 一边跺蹄子一边拉了几坨马粪。 武二的脸蒙在黄色布巾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谢上神恩德。” 韩烈的视线却落在秦璎放下来的芭比粉娃娃屋上。 这种颜色,上神似乎很喜欢? 昨日那好吃的肉块就是这个颜色。 他暗自在心中记下,扬声道:“下马暂歇半个时辰!” 和他们同行的两个老卒,一个叫程宣一个叫张放,都是随韩烈从雒阳出来的老卒。 目睹几次神迹,早已经是秦璎的信徒。 几人规矩现在沙坑边叩首,随后才走近前去。 他们分别打了些青柠味的水,仰狂饮后几人也跟着王敞齐齐喟叹出声。 在沙漠中行走,能得到一口水喝已是极致享受,更何况这水中还有一种从未吃过的甜丝丝水果味。 待狂饮一通后,他们先将马匹安顿在怪异的遮阳纸伞下。。 然后五人并排站在了那栋芭比粉的微缩屋前。 所有人都在看韩烈,韩烈率先沿着小屋台阶走了上去,轻轻将门推开。 微缩娃娃屋里面的东西对他们而言还是有些大,比如一人高的沙发,一人高的床。 他们像是误闯进巨人国一般。 王敞在微缩屋转悠了两圈,最终站定在冰块和秦璎留给他们的饭前。 秦璎手里方糖大小的冰块,放在箱子世界有两人高。 散发着丝丝凉气,让娃娃屋和外头的荒漠形成了明显的温度对比。 王敞打了个哆嗦,笑道:“竟然还有冰,当真是神仙日子。” 说完,他嚎着谢了上神。 然后扑到地上的大圆盘旁,盯着盘里手臂长的米饭里和那根裹着葱油的鸡肉丝。 “咱先吃饭吗?完事了睡一小觉。” 他钝感力十足,只想着吃好睡好。 但其余四人并不这么想。 韩烈的靴子踩在微缩小屋地板上,环视四周奇怪的摆设。 住的屋子和七月半焚烧的纸房子,纸房子做得再细致,终归是让人别扭的。 更何况这微缩娃娃屋家具太高,更是加深了不协调感。 武二盘腿坐在那摆着米粒的盘子旁,不自在扭了扭脖子。 又看盘里的大米粒,总觉得他们好像是被上神喂养的什么小蚂蚁。 “武二哥,吃点东西!” 韩烈以腕刀在秦璎撕下的那根鸡肉丝上切下拳头大一块,推到武二面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因他们没有随身携带餐具,五人就像印度人一般,就着盛放食物的大圆盘吃了顿饭。 箱中世界的大夏除去满街乱逛的异兽,生活水平大致处于汉代。 这里辛的主要调味是生姜和茱萸,还没有辣椒,因此秦璎照顾他们饮食习惯买了葱油鸡。 等比例放大后的鸡肉纤维略粗有点柴,但现代复合调配出来的味道,却让所有人胃口大开。 王敞大嚼大吃一番,突然道:“上神给的这是什么肉?” 所有人齐齐看他,随后又齐齐垂下头懒得搭理他。 第35章 沙丘中的掏裆干尸 有得吃就不错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王敞自讨无趣,索性化无趣为食量,往嘴里狂塞裹了葱油的米饭。 一边吃还一边点评:“上神给的这个东西,真好吃。” “就是肉柴了点,米饭有点稀。” “王敞!” 韩烈叫了王敞的大名。 本欲阻止的武二,见韩烈神情严肃暂停下动作。 稍熟悉韩烈脾性的人都晓得这个他平常和气,有事相求十有八九会相助,但你莫要真的招惹他。 王敞讪讪笑,打自己的嘴:“瞧我这破嘴,我真不是抱怨,就是……” 他后面的话在韩烈的默然注视下,渐渐小声下去。 韩烈这才道:“上神之恩德,我们没有抱怨的资格。” 这晒死人的荒漠中,有片瓦栖身就该感恩戴德,更何况这样好的条件这样好的吃食。 王敞觑着他的脸,不小心回忆起从前在雒阳被这小子在演武场胖揍一顿的事。 也是因他多嘴,惹怒了韩烈,那打掉人两颗牙齿的拳头是真疼。 王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右脸,他终不敢再做哪嬉皮笑脸模样,正色道:“我晓得了,再不多口舌。” 得了他保证,武二打圆场:“行了,好生吃饭吧。” 这出小插曲很快过去。 吃好饭,王敞四人就这般合衣在冰块附近假寐。 娃娃屋的小床上,秦璎给仓鼠垫窝似的撕了好些纸碎给他们当褥子。 但她误判了这荒漠白天的日头和温度。 加之床太高,与其爬上爬下一帮臭男人睡大通铺,倒不如就这样睡在冰块旁还凉爽。 一小会,秦璎听见此起彼伏的打鼾声,都羡慕他们的睡眠状况。 正想移开视线,让箱子中时间流速加快,跳过他们的休息阶段时,她听见脚步声。 细一看,一颗小黑豆子没睡觉,搬运着他们吃饭后的脏碟子到外头沙地来。 秦璎定睛看,是韩烈在用外头的沙子擦洗碟子。 那几乎有他高的碟子被他毫不费力搬来搬去,颇有小蚂蚁搬东西的架势。 要是搁在箱子外,也是可以挑战人体极限的猛人。 秦璎静静看着他像是家政一般,用沙子擦干净盘子搬回小屋。 然后照顾马匹,挨个给五匹马擦拭汗水,用刀凿了娃娃屋中中半化的冰块给马腿敷关节。 从秦璎的角度,看他小小一个忙碌无疑是件很有趣的事。 她索性托腮看了会,一直到韩烈把娃娃屋中都简单清理了一遍,小睡的四人醒来。 见这一幕,程宣张放两个都不好意思得很:“韩队率,应该让我们来的。” 韩烈晓得自己不需要休息,没同他们假客套,一摆手道:“灌水准备起程!” 秦璎看见王敞急匆匆从娃娃屋跑出来,还以为他要做什么。 不料他走到无人处开始解裤带。 秦璎并不想看不相关的细节,忙移开视线。 只是下一瞬便听王敞杀猪似的叫声。 “好个不要脸的,掏乃公的裤裆?” 掏裤裆? 这秦璎就感兴趣了,她急忙定睛去看。 这一看,忍不住嘶了一声。 只见王敞整个人在他方才撒尿放水的沙中滚。 一个类人形的东西,用标准霸总姿势把他的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在他腹下掏。 具体是掏哪秦璎看不见。 但王敞显然是慌的,但他同时也嘴贫。 “哪来的色急死鬼,哎哟,哎哟别别,祖宗,你身上的干蛆掉我嘴里了!” 秦璎听他嚷嚷都觉得埋汰。 一只手去摸旁边的花铲,想要仗义相救时,追来的韩烈一马当先扑上。 将按住王敞的类人生物一把扑倒,两只胳膊钳住着生物的脖颈。 秦璎只听一声脆响。 就见韩烈竟一把将那玩意的脑袋扯下。 箱子外,秦璎一激灵。 “我靠,小狼狗有点残暴啊!” 一秃噜嘴喊出外号,秦璎自觉失言,急急闭嘴。 可箱中,拎着一个人头的韩烈浑身一僵。 上神喊他什么? 应该是风太大,王敞太吵他听错了。 自我说服了一番,韩烈迅速变得轻松。 他把右手拔下来的人头提在手里看,蹙眉:“是沙丘之民的活尸。”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这沙漠中的活尸,自然是风干老腊肉状。 韩烈手里的人头,前额极宽头发稀疏,眉骨高耸骨架高大,是沙丘部族的长相。 武二也走了过来。 他看着着蜡制人头道:“想来是附近居住的人,不知为何死在这,因旱魃尸的影响变成了活尸。” 捂着裤裆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王敞,跳着过来踢了一脚沙丘上的无首干尸。 “臭流氓,险些给乃公的桃子摘了去!” 他这一踢,让干尸在沙丘上滚动了两圈。 一抹亮银色,从干尸腹腔滚出掉在砂砾上。 是一只匣子。 这具干尸在死前死死捂在身前。 人死后嵌在腹腔干化,被王敞踢了一脚才滚出。 看见是亮闪闪的颜色,王敞高兴:“让我来瞧瞧是什么。” 说着他就要去抓,但那匣子一震。 一道银光直直扑向王敞面门,在触到他鼻尖前,被韩烈的环首刀拍落。 王敞这才回神去看沙丘,只见黄沙半埋着一只被拍懵的银色瓢虫:“什么玩意!” 他动了动。 但被武二一把薅住头发往后扯:“你这蠢猪,脚痒想踩不是?” 王敞头皮生疼没敢言语。 韩烈单膝跪地,看沙中的瓢虫。 秦璎也焦急眯眼去看。 但箱子世界的一只瓢虫对她来说实在太小,她什么也没看清,只得竖着耳朵听韩烈他们说话。 半晌,韩烈道:“是沙丘民的通信用的沙瓢虫!” “荒漠区中散居的沙民部族,大多靠放牧为生。” “他们聚居点相隔极远了,因此用这种沙漠中的瓢虫交流,与朝廷沟通。” 行动前,找李主簿疯狂补习了这篇区域情况的韩烈对武二等人解释道。 一边说,他一边拿起沙中的瓢虫。 将这坚硬似金属的瓢虫鞘翅撬开,露出下边的膜质翅膀。 在薄薄的膜翅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汉字。 “村野遭逢异兽之困,无水无粮,惶惶不可终日,亟待天兵降临,以纾民厄。” 韩烈轻轻撒手,放开了瓢虫翅膀。 这只被拍晕的瓢虫一振翅,竟在空中徘徊不去,作势要引路。 风卷着漫天黄沙吹过,韩烈看着地上的无头尸身道:“是沙民向朝廷的求援信,他们的村落被异兽封锁了。” 第36章 临时目标变更,前往沙民部落 “怎么办?” 武二神情凝重问韩烈。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照原计划去金鞍山,另一条便是先跟着这瓢虫去沙民部族。 韩烈既是此行的队率,自要他做主。 那只巴掌大的银色瓢虫,嗡嗡在韩烈肩头飞舞。 它一心想要带着救兵回部族去。 韩烈心中有主意,但他仍以秦璎的意志为主,便让武二他们先去看着马,他自跪在沙丘上向秦璎请示。 “哪条路?” 对韩烈抛来的问题,秦璎有些犹豫。 他们此行关系重大。 但是那沙丘部族说不定知道金鞍山祭祀内情,知道那山中山神的情报。 值不值得去一趟呢?若是走空说不得耽误两天的功夫。 秦璎手指支在下颌斟酌片刻后,对沙丘中跪着的小黑点道:“先去沙民部落。” 她话音落,韩烈心一定。 上神和他想法一致。 五人在秦璎的娃娃屋前叩首致谢。 随后各个衣中包着砸下的碎冰,水囊灌满了水重新出发。 他们临时变动了目标,跟随那只银色沙瓢虫的指引朝着山间的沙民部族而去。 他们走后,秦璎在箱子外用铁丝弯成的钩子,勾住娃娃屋屋顶的胶带提手。 怎么放进去的,就怎么提出来。 空中抖了抖砂砾,秦璎将那微缩小屋拿到手,险些烫得丢出去。 箱子世界中荒漠的体感温度,比她想想的还要可怕。 她蹙眉生出些担忧。 路程才走了一小半已经这样炎热,再往里走,会不会更热? 她想了想,在韩烈他们赶路暂时无事时,下楼去了厨房。 改建过的大厨房岛台上,堆满秦璎买回来的东西。 她分批搬了一箱矿泉水和电解质饮料上楼。 冰箱里倒是有冰的,但那种极热环境下她哪敢给,万一小人喝暴毙了算谁的。 她从药箱翻了一盒藿香正气水。 做完这些,又用保温杯从冰箱里装了一杯冰块,然后在浇花水壶里灌满直饮水。 就这样时不时在韩烈他们头顶撒点水,在他们的路上丢两块冰块。 有她这箱子外的神帮助,韩烈他们接下来的路程并未有什么波折。 到了夜里天渐渐黑下,荒漠温度却是骤降。 北面隐隐有雷霆风暴。 行程不得不暂停。 秦璎照旧把微缩娃娃屋吊进箱子里。 但这一次,她把娃娃屋改造过。 外墙贴了暖宝宝裹了锡箔纸,发现他们用不了娃娃屋里的家具就全拆了。 在娃娃屋二楼,塞了好些棉花。 觉得还不够,秦璎硬生灌了一瓶汽水,把铁瓶盖用双面胶粘在了娃娃屋的地板上。 折了好些木棒棉签丢进去,给韩烈他们当柴烧。 她这一番苦心倒也没白费。 冻得哆哆嗦嗦的王敞,一进娃娃屋便哇哇大叫。 看顶上亮着小灯稀奇,看棉花稀奇,看棉签棒也稀奇。 再看见秦璎给他们的晚饭,一小块嫩嫩的牛里脊。 王敞围着装肉的碟子,团团跳起了丑不拉几的舞。 这一次倒没人骂他。 秦璎放下去的虽然只是超市货,但大夏人没有吃耕牛的习惯,这口牛肉比许多异兽都珍贵。 韩烈在娃娃屋中走来走去。 他发现娃娃屋中摆设变化,心中不由一暖。 上神当真如姐如母一般,关爱着世人。 万事怕脑补,戴上滤镜一美化,秦璎偶尔脱口而出的不靠谱之言在韩烈这也变成了亲和。 秦璎折在娃娃屋里的一小堆棉签,他们取了火石,将地面粘着的铁瓶盖当做火塘生火。 干燥的棉签每根都有韩烈小臂粗,上面的棉花头一点就着,堆在汽水瓶盖里,很快燃起让小屋中暖融融。 他们换着在外头看马值夜。 正好轮到王敞的班,小屋里安静很多。 韩烈割了块牛里脊,插在刀上烤。 一边与武二低声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一夜就这般平静过去。 秦璎趁机会小睡了一会。 等她打着哈欠醒来,箱子外的时间已是晚上十点。 秦璎伸个懒腰,再看箱子里。 恰好,捕捉到箱中世界时间由快转为慢的瞬间。 风沙没像白天那么狂暴,那片沙丘处于天将亮未亮的阶段。 静谧的沙丘上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的黄色堆叠。 秦璎心中有些遗憾,要是能从箱子里仰望,想来可见满天星子。 那一定是现代难见的壮丽景观。 她这念头一生,窝在棉花团里和马匹们挤一堆取暖值夜的韩烈突然抬头。 银色瓢虫趴在他的肩头,他胸口的木珠又在发烫。 韩烈问了一声:“上神,是您吗?” 被他声音惊扰,几匹在娃娃屋墙边睡觉的马不安顿了顿蹄子。 秦璎也不知他怎么没睡,压低了声音道:“没事,你继续休息。” 韩烈犹豫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的声音,他迟疑道:“上神想要看星星吗?” 秦璎微微讶然,而后又笑:“想看也看不着啊。” 他们视角都不一致,她倒想趴在韩烈肩膀上当背后灵呢。 秦璎随口一说,韩烈却是一震。 他从秦璎的无奈中解读出了许多。 难道上神被困在何处吗? 否则有通天手段的祂为何连看星星也不成。 韩烈琢磨着,却不敢贸然打听,就此止住话头。 他吃过瑞兽麒麟的肉,体质极强,见快天亮索性站起身喂马。 娃娃屋中棉签木柄不太耐烧,篝火早已熄灭,王敞几人窝在棉花团里仓鼠一样睡了一夜。 到冷白天光投下,几人陆续醒来,用秦璎给的水简单洗漱后离开。 秦璎照旧回收了娃娃屋。 箱中时间过了约一个时辰。 秦璎听见一声欢呼:“我们来对了!” “这支沙民部族,生活在金鞍山附近。” 喊话的自然是王敞那个大嘴巴。 韩烈等人立马站山丘上。 沙漠因迅速升高的温度,空气似乎都扭曲。 红、橙、黄、褐等暖色堆叠,交织成一副色彩斑斓的景象。 在这些色块中间,有一片村落。 引路的银色瓢虫振翅朝着村中飞去。 韩烈等人远远跟在后面,保持着警戒。 瓢虫飞到村口,还未见人影,突然一丝紫蓝电弧闪过。 引路的瓢虫在电光中化为一团焦炭。 随着一阵强过一阵的噼啪声中,天上暗下雷云聚集。 雷云深处,听得一声清啸,有巨鸟穿梭。 第37章 黄沙深处的村落 黑云堆叠,雷霆回响在山谷之间只是一瞬间的事。 秦璎只见一团黑棉花似的玩意,霎时间占据整片视野。 在这些‘黑棉花’中,可听刺啦的电弧声。 伴随一声似雷声的叫,暗光流转的紫蓝翅尖划破云层。 这叫声十分威猛有穿透力,便是箱子外的秦璎都听得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韩烈紧握缰绳,控制住座下焦躁畏惧的马匹。 面对高位格的雷鸟,马匹没有直接跪倒或是发疯跑走已算训练有素。 “是什么?” 王敞脸上的嬉皮油滑尽去,他仰望漫天雷云低声问武二。 武二眯眼细看,想从云层中偶尔露出的庞然巨影看出点端倪。 但雷云中的巨型鸟影穿梭极快,只偶尔在雷云中泄出一根暗光流转的羽毛。 武二还想细看,天上雷声忽然越响,隆隆震得山谷都在抖。 一阵烈风卷起砂砾直扑人面门。 “下马避让!” 王敞脸上日晒雨淋的粗皮,被风中砂石刮得满是血条子,听得韩烈一声命令,他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一阵噼啪声,擦着他耳朵而过。 王敞身上一麻,闻到了自己头发烧焦的味道。 他骂了声娘,死死拽住缰绳,让自己尽量藏身在马后。 他不停活动微麻的手指,正要喊话时。 突然一道银光,从山丘下的村落破云而来。 尾部拖着一根小指粗细铁链的弩箭,约有一人高。 破风而来时,声势骇人。 搅合进雷云中,通体锈红色的弩箭上噼啪炸响无数电弧,全都沿着弩箭后的铁链被引走。 黑沉沉的云中,传来一声低啸。 不知是不是穿梭的雷鸟被弩箭击伤,只见黑云翻滚一瞬后竟是一下散开。 韩烈仰望天空,只见那支从天空落下的铁索弩箭和翅膀缠着电光飞远的巨鸟。 “雷鸟?” 他低声喃喃自语,只是不等他细思,远处山谷中传来一声呼唤:“你们是大夏的救兵吗?” 这喊声嘶哑得像是嗓子里堵满了锈,叫人听了都忍不住喉咙发干。 韩烈收回远眺的视线,遥望向声音出处。 只见下方山丘村落,村前的箭塔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身上披着破烂麻衣,脸上手上都被脏兮兮的布条包裹。 就是这个衣着怪异的人,以箭塔射出了弩箭。 他见韩烈等人极为兴奋,立在箭塔上不住的招手。 “走!” 韩烈心中有看了一眼那巨鸟远去的方向,心中莫名觉得不妥。 但他未动声色,只令众人进村。 他们踏进村落的过程十分顺利。 那箭塔上的人个头极高,猴子一样爬了下来,朝着韩烈等人跑来。 他脸上覆满脏布条,但露出的一双眼睛满含希冀:“可是玉衡军到了?” 韩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马鞍侧摘下水囊抛给他。 满身包裹脏布条的男人,身上气味像是六月天生蛆的咸鱼,臭得吓人。 接住水囊的简单动作,一股子恶臭从他身上扇来。 烈日当头,王敞闭眼摇晃了一下。 先前和云中瑞兽擦身而过没受伤害,但王敞乱糟糟的头发胡须,因电弧影响纷纷竖直。 像个炸毛栗子的他,忍不住竖起手掌在脸前扇了扇:“兄弟,你这味比我三叔的脚丫子还呛人。” 身上满是布条的男人不理他,兀自仰头狂饮水囊中的水。 韩烈水囊里灌的是秦璎提供的电解质饮料,可以快速补充身体水分和电解质。 男人狂饮时一两滴从他的嘴角滴落,布条滑开了些,可见他缠着布带的皮肤上满是烧伤痕迹。 这些烧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流淌下黄色脓水,男人身上那股恶臭便是因为这个。 他面容可怖,但韩烈几人都未露出嫌弃之意。 韩烈一拱手道:“多谢相助。” 男人的个头和韩烈差不多高,只是要消瘦很多。 他后头滚动狂饮几口后,恋恋不舍放下水囊,一抹嘴道:“我是此间村长阿曼,敢问诸位大军可在后方?可有吃的喝的?” 说到吃的喝的,他双眼放光。 只是他的期盼,只怕无法圆满达成。 “我等从武威郡城来此,须得先了解发生了什么。” 韩烈的话,让叫阿曼的男人眼中亮光熄灭。 不是朝廷玉衡军,是武威郡来的? 阿曼捏着水囊的手缓缓攥紧,他冷哼一声:“怎么郡守大人又要指派什么任务了?” “可现在什么都不成了。”阿曼一指身后的村落。 “为了采摘不死草,村民们都死得差不多了。” 在他的示意下,韩烈等人走到一扇被木条封闭的窗户前。 阿曼信手一掰,脆朽的木板他硬掰开。 一阵粉末状的烟雾从木条断裂处炸开,韩烈屏气避开一瞬后看清了屋中情形。 不大的小屋,层层叠叠摞满直挺挺的干尸。 阿曼信手丢掉手里的碎木道:“瞧,为了不死草,都死了!” “活着的,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扯开自己脸上的布条,露出面皮都被烧烂的脸:“用中原人的话说,都是我们的报应!” “是我们违背山神契约的报应。” 他声音悲壮怆然。 “我们砂民部落曾与大夏缔结盟约,可我们的忠诚换来的只有奴役。” “只有你们的不守诺言。” 韩烈正要说话,耳边传来秦璎的声音:“别拦住他,让他发泄一下。” 雷云散去韩烈他们走进这村子,秦璎从高处可以更清楚的看见这村子的破败。 整个村子一片死寂,看起来已经没有活人了。 但听村长阿曼的问话,带水了吗带粮食了吗? 还有那死也要将引路瓢虫送出去的干尸,这村子应该还有需要救援的活人。 这种情况下,让对方发泄一下胸中怨气更好。 秦璎说着话,已开了两瓶矿泉水灌进浇花水壶中,并往里加了两只补液盐和维生素。 依旧是救荒套餐,想来这里也是需要的。 果如秦璎所料,阿曼满腔怒火在失望后一股脑发泄出来。 在他还想说些什么时,村子深处传来细细的哭声。 阿曼立时闭嘴,回首看去,只见一个坐在沙地上哭泣的大肚孩童。 第38章 往祭品里掺毒,被报复啦! 沾着脓水的破布条堆在脖子上,阿曼没再遮掩。 他怀抱着方才坐在地上的大肚孩童,小心给那孩子喂水。 孩子看着圆胖,但见过饥荒的都晓得,这是久饿导致的浮肿。 这孩童一双沙民部落独有的金黄色眼瞳半开半合。 仰着头,贪婪吮吸水囊中的水。 “这孩子看着可怜,慢点喝伯伯这还有!” 王敞把自己的马鞍侧的水囊摘下,塞给小孩抱着。 阿曼斜眼看他几次没说话。 没得站在大太阳下说话的道理,阿曼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们往村子深处走。 箱子外的秦璎数次尝试从移动视线看看别的地方,但都失败了。 和在段家坞壁的情况一模一样,在陌生地方时,她的影响只能锁定在韩烈的身上。 “我以前曾在雒阳游学。”荒废的村落中,引路的阿曼如此说道。 他指天指地咒骂了一番,情绪稍微平静后讥笑一勾唇道:“莫看现在荒废,其实我们村子从前很富庶的。” 虽没有丰美的水草,没有大片的耕地,但这村子靠近金鞍山。 山中遍布玉璧还有珍贵的药草,每月十五进山采一次再与中原交易,足够这里的百姓过上富裕日子。 韩烈追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阿曼嗤笑一声:“后来,后来朝廷要不死草!” 黄沙中的三十六部沙民都在建国时归附大夏,与大夏百姓一样需要承担赋税。 朝廷一道上供不死草鲜的命令,只两年就榨干了沙民部族的血。 与需要宣泄情绪的阿曼不同,韩烈较为冷静。 他又问:“你们做了什么?” 阿曼抿紧嘴唇,扯动脸上的面皮,瞧着无比狰狞。 “我们,打破了与山神的约定。” “山神?” 说话间,一直照着他们头顶暴晒的阳光突然被黑暗遮蔽。 韩烈发现,他们来到了两座石山之间。 这两座石山上部靠拢,呈夹角形,恰好在山底形成了一片阴凉的区域。 在这片区域,有不少歪歪斜斜的布帐篷。 里面坐着好些木呆的人,或骨瘦如柴,或全身浮肿。 “把孩子带回去。” 阿曼招呼了一个年轻女人,将手死死拽着水囊的孩童塞去。 “村子已经没剩多少孩子,看住他!” 阿曼的声音很凶,吓唬得女人讷讷不敢言。 韩烈不欲被阿曼牵着鼻子走,见他还要说些什么,神情一肃道:“我等在极热状态穿过荒漠而来,只是为了找到问题,解决问题。” “抱怨也抱怨了,为了还活着的人,不要再耽误时间!” 阿曼沉默了一刻,视线扫过韩烈身后的人。 一直旁听的武二何等机敏,一眼看出他的顾忌,忙道:“我们随身带了水和一些米饼。” “找个能顶事的来,我们先给孩子们分一口水一口食。” 闻言,阿曼唤来一个古铜肤色的中年女人,帮着武二几人分食物。 他则单独领着韩烈进了最深处也是最凉快一处的帐篷。 “这是萨满的住处。” 阿曼撩起羊皮帘子事宜韩烈进去。 一进去,冲鼻的羊膻味如实质一般涌来。 中间还夹杂这潮呼呼的水汽。 韩烈只觉一阵阴凉,适应了黑黢黢的光线后,他便是一愣。 这最高最大的帐篷中,竟有一口白石垒砌的泉眼。 水只有浅浅一层底,但想来每日匀一口吊命还是够的。 就是因为这眼泉,这支沙民才没有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灭族。 泉眼旁,是个浑身烧焦的人,一块破布缠在腰间袒露着上半身。 韩烈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从某些特征看,这人没伤前应该是个女子,于情于理不该直视。 他这礼貌的举动,让身侧的阿曼眉头微松。 仰躺在一块白石上的人,笑了一声。 她嗓子被烧坏了,声音沙哑:“远来的使者。” 阿曼上前两步,将浑身被烧焦的萨满搀扶起。 和阿曼一样,这萨满巫身上的烧伤也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 坐在韩烈对面,散发出浓烈的臭味。 韩烈像是鼻塞闻不到一般,开门见山直言道:“我们来调查金鞍山和导致这场大旱的元凶。” “元凶?” 不知是不是祖传阴阳怪气,听见元凶二字,萨满和阿曼一样嗤笑一声:“元凶难道不是向我们讨要不死草的京中贵人吗?” 为了采摘、运输不死草,一个个沙民村落消失,对朝廷他们早已不那么敬畏。 韩烈叹了口气:“当下要紧的事解决问题,否则态势恶化大家便一块死吧。” 那烧焦的萨满愤愤闭嘴,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韩烈,但到底不敢说出死就死之类的话。 这一吃瘪,韩烈得到了话题的主导权。 他像是审问一般,开始问询。 金鞍山附近的村落,一直遵循着规矩——每逢十五驱赶骏马到山前祭祀。 如此,掠食了骏马的巨鸟便会歇息一日,在巢穴消化美食。 这样封山的雷霆就会停下,沙民们可趁着这一天,进山寻找品相极好的玉石,采摘可祛病的不死草。 如此祭祀持续了不知多少年月。 一直到前年朝廷征收不死草鲜的政令下达。 山中山神可怕,朝廷催税的官军同样可怕。 沙民们流了无数血,依旧补不了漏洞。 不死草本身就稀少,就是全员出动,一日一次进山的机会也是远远不够的。 为了避免死在催税官的刀下,这支沙民部族不得不生了别的歪心思。 盘腿坐的萨满挺直背,道:“我们想要毒杀金鞍山守山的巨鸟!” “我们在献祭骏马时做了手脚,在马腹中填了毒药。” 韩烈心中咯噔一下。 箱子外的秦璎也吁了口气。 从徘徊在村子外的雷鸟看,村子中的沙民绝对是失败了,而且遭到了报复! 秦璎手指在箱子上点点,她道:“朝廷征收不死草鲜的苛政逼得沙民们出了昏招。” “金鞍山中雷鸟来报复,旱魃……” 秦璎突然一顿,她压低声音问韩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守山的雷鸟是看守?” “那嘴馋大鸟是在以雷霆关押山中旱魃?” 后来看守被人毒得跳脚,擅离职守,旱魃出世肆虐! 第39章 赌狗必输 漆黑而略潮湿的帐篷中,在听见含泪转述秦璎的观点后,阿曼和部族中的萨满同时沉默。 韩烈细看他们的神情,心中了然。 作为事件当事人,他们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只是人总是下意识地推脱责任,并适当美化自己的行为。 就是这种心态,让他们将自己的罪责推脱。 秦璎只能从两山的缝隙看见一角帐篷的顶子。 但从帐中异样的沉默,她知道自己猜中了。 秦璎没觉得有多大成就感。 她低声问韩烈:“你觉得他们的错是打破了规矩吗?” 韩烈一僵。 答案虽难以启齿,可他知道不是。 村子一个个毁灭,人一个接一个死掉,滚滚黄沙掩埋无数生命。 终其原因,是来自朝廷的尖刀在后逼迫。 是苛政不给人活路。 韩烈沉默着,就在秦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道:“不是。” 沉默的帐中,韩烈突兀的声音,引得阿曼和萨满同时看来。 韩烈突然抬头,看向两人。 眼前的两人周身皮肤焦裂可见红黑的肉,显然在与天上巨鸟周旋时受了大罪。 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部族,祈求活路,造成的恶果并非他们能预料。 韩烈指示他们,却在回答秦璎的话:“为了活下去破坏规则,并非过错。” “真正错的,是一年九十株的不死草鲜。” 是下达这命令人,是以刀斧胁迫沙民执行这项命令的人。 阿曼和萨满同时神情一动。 阿曼举起裹着脏绷带的手在右胸一抚。 他并未说话,但先前对韩烈的隐约敌意散去。 箱子外的秦璎满意点头,十八岁的小狼狗代行者脑袋还是清明的。 她唔了一声,算是赞许,随后对韩烈道:“那还等什么?拉拢他们!” 在韩烈还没反应过来前,秦璎道:“举行个什么仪式吧!” “随便寻个小土包,贡点什么的东西,摆个桌!” “上神我呀来下一场雨,整快点,外边怕又要饿死人。” 秦璎说得轻松又草率。 韩烈看了一眼阿曼和萨满。 秦璎并不知道,沙民都有信仰,如眼前的萨满便是天地神信徒。 沙民顽固,恐不愿意在部族中祭祀外神改信。 韩烈垂眼细思一瞬后,问:“听闻贵部信仰天地神?” 论及宗教,最为熟悉的自然是部族中的萨满。 被雷电烧焦的萨满,沉重喘息一声:“是。” 韩烈又问:“天地神可曾在困境中显灵?” 这问题毫无疑问极为冒犯,要不是他方才那一番话攒了点好感度,阿曼便会毫不犹豫拔出弯刀和他决斗。 萨满不悦问道:“天神一直在看着我们,为我们指引前路。” 韩烈无视他们投来的不善目光,继续问:“天神可有为你们降下雨水,投来米粮?” 阿曼都被气笑:“你们中原人信仰的神,就给你们降下雨水,投下米粮了?” 他本想讽刺韩烈,不料韩烈突然抬头脸上写满认真和虔诚:“是的!” “我们的神,不但给降下雨水,投下米粮还为我们带来了药品。” 能润肠通便呢! “还为我们降服了灾兽夫诸,一夜修葺了城墙,带来了异兽大筋,和如山一般的蟾酥,便是来金鞍上的路上,也仰赖神明一路护持。” 阿曼一句沙民部族骂人俚语脱口而出,眼前这中原人生得相貌英俊,怎的满嘴胡话? 假若真有神,神应是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 这中原人口中的不是神,是谁家老娘! 阿曼以为韩烈同他说笑,恼怒起来:“你莫要说疯话!” 听阿曼有点生恼的言语,韩烈依旧一本正经:“我是不是说疯话,你们可敢一试?” “试就试!” 阿曼真不信,能显出个神明来! 激将成功的韩烈面色不改,又问:“我们赌上一赌,如何?” 这要命的关口这人还胡扯,阿曼越发火大:“你说怎么赌?” 韩烈挺直背脊,沉声道:“赌信,若我赢了,我要沙民改信上神。” 听见这赌注,阿曼微微张大了眼睛,不待他回答,一直没说话的萨满道:“若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千刀万剐刀砍斧劈任你们处置。” 许久,帐中传来萨满略沙哑的声音:“赌了!” 韩烈出了帐子后,阿曼终稳不住问萨满为何同意这样的赌约。 萨满默不作声白了他一眼:“他输了我们亏了什么?” 阿曼讷讷不言。 “他赢了呢?”萨满又问。 阿曼细细一算,要真如韩烈所说,他们可以得到水,得到粮食等等。 好像不亏,但改信? 阿曼挠了挠瘙痒的脸,觉得有点过不去。 萨满无言看他一眼:“去帮这个叫韩烈的官军筹办祭祀。” 她虔诚信仰的天地神,从未在绝境中回应过她。 相比起来,一位能带来实际雨水的上神,信又何妨? “去,帮助那叫韩烈的人。” 萨满费力喘了口气,最后命令道:“取两株不死草为祭品。” …… 因这一赌约,在部族中祭祀外神的仪式迅速筹办。 不到两刻钟,在山石的阴影与阳光的交错处已摆上一个简陋的祭台。 两块石头一块木板,左右插着两只火把。 唯一的祭品,是村中存着的两株不死草。 不死草制成干药,显得灰扑扑蔫哒哒,放在一个玉片磨成的碗里。 阿曼看得汗水都快下来,忍不住问韩烈:“如此草率?” 这架势,比他们祭祀先祖还不如,哪个上神这么没排场? 韩烈心虚得要死,总不能说这祭台就是上神指导着搭的。 “上神意在救苍生,一般不太在意……形式主义。” 拽着从秦璎那听来的词,韩烈脑中急转找补。 可惜了李主簿不在此,否则挺能扯出一堆深意赞颂上神。 阿曼嗫嚅着嘴唇:“可,这也太草率了。” 小孩过家家,还有区分一下谁演阿爸的仪式感呢! “如此潦草,能招来什……” 阿曼后半句话哽在喉中。 天黑下来了! 他仰头看,看见一个遮天蔽日的影子,遮挡了天上毒辣的太阳。 一滴,两滴…… 脸盆那么大的雨水,哗啦啦从天上降下。 没有人牲祭品,没有唱跳一夜的仪式。 还真招来了啊! 中原的上神好随便……不,是仁爱众生! 天上落雨汇聚成水线,沿着黑色山石的缝隙淌下滴了好些在阿曼的头顶。 部族中幸存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冲了出来接水狂饮,尝到雨水中丝丝的甜,越加兴奋。 阿曼在被雨水浸湿的沙地上踉跄走了两步,虔诚跪拜下去。 “多谢上神。” 第40章 上神说,她打羽毛球贼厉害! 下雨了! 这黄沙戈壁本就极少雨。 在金鞍山生变后,便是族中那口终年有水的泉眼也渐渐干涸。 阿曼有多久没能敞开喝上一口水,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站在从天而降的雨水中,仰着头接雨水。 别说,这中原上神就是不一样,下的雨是甜的。 不,不仅仅是甜的,还有咸味有果味! 这就是传说中甘霖啊! 加了补液盐和维生素的雨水,让阿曼和部族中其他人一样,张开手臂在雨中欢呼。 喜悦几乎溢出箱子来。 上神拿着喷水壶站在箱子旁,却不太满意。 喷水壶的洒出的水实在太大了,寻思着回头买个补水仪让水雾更细密的秦璎对韩烈叮嘱道:“把他们拉着点,别被雨砸死了!” 闻言,韩烈对闻讯而来的武二等人招呼一声。 他们五人连拉带劝,王敞合身将阿曼拦腰抱住,硬生扯回了黑石山遮雨处。 阿曼本身被雷电烧伤,这种烧伤面积没死全靠村中不死草。 这一番淋了雨,身上绷带湿哒哒的恶臭。 王敞险些被呛了一跟头,甩着湿哒哒的手嫌弃道:“兄弟,你不想死就老实点!” “哎哟这味哦!” 阿曼哪顾得上他,短暂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后,急忙道:“快,快蓄水!” 他们村中已经没剩多少人,优胜劣汰,能活下来的多半都是听话聪明的。 听了阿曼的话,急忙四处取东西蓄水。 青壮挖掘沙坑,妇女推来各式木盆。 就是小孩也捧着木碗原地转圈圈。 这种发自于内心的快乐,就是王敞这大喇喇的也笑着摘了自己油臭的头盔去接。 两座黑石山最深处,萨满仰躺在地。 有雨水从帐子缝隙滴下,形如焦炭的她勉力扬起唇角,脸上烧伤结成的壳又撕开,露出底下黑红的肉:“多谢上神。” 大雨持续了很久,因雨水持续许久的高温也降下许多。 喝了个水抱的阿曼,终于约束族人齐齐整整跪在了那简陋的供桌前。 先前他们还只是站得远远地看,现在却是诚心得很。 人本就是这样的生物。 这时,韩烈侧耳倾听了一下,对他们喊道:“小心,上神将会赐下食物!” 话音落,只见一个筒形的巨物从云中探下。 半人高的米粒落下,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过小坑。 没大一会,便在黑石山前堆起一座米山。 在米山前,还有一小堆粉色的,散发着香味的东西。 似是肉块,但又是方块形,齐齐整整摞在米山旁。 “是肉!” 见这东西王敞就高兴,他是真喜欢吃这个。 待声响平息,他领头冲向了肉块堆。 考虑到什么肉投放进箱子放大后,都纤维变粗十分的柴,秦璎这次往下丢的是切小粒的火腿肠。 这些半个黄豆大小的肉块,被王敞张臂抱住像抱枕。 他香得哈喇子直流,正要张嘴咬下。 但看到一个肚子大大浑身浮肿得小孩,先掰了一块递去。 “来,伯伯分你一块,上神赐的这玩意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一大一小,就这般蹲着吃火腿肠,同时眼泪汪汪。 最高兴的自然是阿曼,这一场雨和这些干粮肉食,足够他们村子再撑一阵。 他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青壮,开始搬运。 韩烈一直未干涉,只在看见有人要啃生米时才上前阻拦。 他叫住阿曼,对他道:“我们来聊聊正事!” 阿曼本以为他是要聊赌约的事,不料重新进了萨满的帐篷韩烈说的却是:“我们需要一个进入金鞍山的向导。” 雨也好米也好,终究只能解一时一地之危困。 最重要的,还是那金鞍山中的旱魃。 旱魃不除,天下永无宁日。 他们不能永远只知向上神讨要——即便上神不在乎。 帐中,阿曼扶着萨满小口小口喝了一碗水。 又取出一种不死草制作的药膏,给萨满涂抹。 听到韩烈的话,他神情坚定:“我带你们去!” 换做昨日之前,阿曼听见天上雷霆声都害怕。 但现在不同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韩烈,此人应当是上神的神眷者。 他们的成功几率会大大增加。 阿曼道:“我自小随我阿爸入金鞍山采不死草。” “毒杀巨鸟的计划,我也是执行者之一。” 那时他们去了六十六人,全被烧死。 只有他与萨满不人不鬼的活了下来。 阿曼所言并不假。 当时他们为了毒杀来掠食的巨鸟,确实下了不少苦功。 秦璎看见他们推着一辆有高高铁线,又接地铁链的木车出来时都微微惊讶。 重新用布条将自己裹住的阿曼脚上套了高齿木履,握着推车的木柄道:“有此车,天上巨鸟来袭时,雷霆落下相对安全。” 看那简易的车架子,再回想天上那巨鸟。 王敞说话最直,道:“这跟寻死有什么区别?” 阿曼露出布袋缝隙的双眼,厉芒一闪即逝:“与这些灾兽斗,本就是违逆天意,赌命之举。” “赌不得啊!自古赌徒无好下场。” 王敞还想让阿曼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更安全的办法。 “行了。”韩烈截住了他的话头。 若阿曼的村落部族还有别的法子,他们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韩烈将身上金属扣带子全数摘下,扬声道:“不必太担心天上那只巨鸟。” 因为……上神说她找到了苍蝇拍,上神还说她打羽毛球贼厉害! 韩烈不知什么是苍蝇拍什么是羽毛球! 但是上神说她很厉害,她就一定很厉害! 韩烈对此深信不疑。 他的态度和话无疑给所有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众人拖来米粒砸碎,和切碎的火腿肠粒胡乱熬了锅肉粥,重新装满水囊,便带着革索武器等准备出发。 此去金鞍山还有六十里,他们得尽快起程。 几人推着那造型怪异的车出来,刚至村口,便又隐约见雷霆聚拢。 被投毒的巨鸟果然不甘心来拦。 它煽动巨大的翅膀,发誓要让这些凡人付出代价。 正待朝着地面俯冲,将那些人以雷霆烧成灰烬时。 突然,更高的天空中探下一个正方形扁平之物。 此物通体红色,似一张巨网。 本雄赳赳气昂昂的巨鸟,在空中一个急停,双爪乱蹬。 正要急转时,那巨物伴随厉啸拍来。 第41章 密集恐惧症的福音 自韩烈几人推着简陋到有些闹着玩的避雷车出村,即便是阿曼自己都紧张得口干无比。 再看天空中雷云渐拢,韩烈的额角也见了些汗珠。 巨鸟振翅的声音,伴随隆隆雷霆而来。 天上闪电如银色的鞭子,时不时划破天际。 一瞬的明亮后,众人都听见了云中巨鸟如雷的清啸。 阿曼部族中制作的避雷车子,耸立高高的铁质天线,有铁索接地。 众人在靴子外套着的高齿木屐,在荒漠上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若是天上巨鸟降下雷霆,他们连闪避都没法避。 “不是,兄弟,你们这办法靠谱不?” 王敞心中直打鼓,不由问阿曼。 阿曼身上才擦了不死草制作的药膏,皮肤外包裹着绷带。 眼睛不自然地游移了一下:“当然靠谱!” “我不还活着吗?” 虽然死了六十四个就是。 阿曼蒙着绷带,一双眼睛格外显眼,因此他视线心虚移开时,就是武二都有点不淡定。 “不是,阿曼兄弟,真靠谱?”武二咽了好几口唾沫,“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增加一下成功概率吗?” 阿曼坚定道:“当然有能做的事情!” 韩烈五人五双眼睛,齐齐朝他看来。 接着便听阿曼道:“这个时候,当然是要大声祈祷啊!” 闻言,韩烈倒还好,他相信上神羽毛球打得贼好一定不是胡说。 其余四人纷纷不淡定,他们四个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口音的骂人俚语齐齐朝着阿曼问候。 王敞大嘴一张,就要酝酿甜言蜜语。 但下一瞬,只听轰隆一声响。 一道水桶粗的闪电自天上落下,弯折着直直打在几人推的木架子车上。 电流通过接地的铁链引走,几人倒是没受什么伤。 但各个须发皆张,像是毛栗子。 “好,好像还真有点用。” 王敞心有余悸还想说点什么,天上的巨鸟已然认出他们推着的破车是什么玩意。 与雷霆共舞的巨鸟,直直冲出雷云。 它第一次在韩烈等人面前展露真容。 “果然是雷鸟!” 作为狩猎异兽的玉衡军,辨识各种异兽是基本功。 在天空中的巨鸟张开羽翼时,韩烈终于坐实了他之前的猜想。 凤育九雏,雷鸟行八,是位格极高的瑞兽。 武二心一颤,扭头去看阿曼:“大爷的,你们向雷鸟下毒?” 阿曼哪晓得中原的什么瑞兽不瑞兽:“安?” “安你个腿儿!这是瑞兽啊!” 王敞还欲骂,一直神情凝重望着天空的韩烈先呵斥出声。 “都闭嘴,守好避雷车!” 话音落,天上紫蓝巨鸟忽而收拢翅膀,直直朝着他们俯冲而来。 不知是谁骂了一声,众人围着引雷车迎战。 即便心大如王敞,直面传说中的瑞兽时,还是手臂肌肉发紧。 耳边传来阿曼叽里咕噜的祈祷声,王敞本也想喊一声什么助一下威势。 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娘哎!” 只见比乌云更高处,猛探下一张巨大的扁平方形的网。 这网通体红色,正正拦在雷鸟的袭击路线上。 在翅尖裹着闪电的巨鸟都反应不及时,咻地一挥。 传说中的瑞兽雷鸟避让不急。 雄赳赳煞气凌然,可引得天地异象的雷鸟竟被方形巨网拍了个正着。 众人眼神都挺好使,清楚看见雷鸟被那巨网拍中的瞬间,像是一直被鞋拍在墙壁上的苍蝇。 只听天空中一声呼啸。 气势汹汹的雷鸟,裹着它伴生的雷云,彗星一般在天空划过一个弧度倒飞向远方。 “耶——厉害——” 天重新亮起,隆隆雷霆消失,天上传来宏大的神音。 咚! 阿曼跪下,用沙民的语言开始祷告谢神恩。 看他跪了,武二几人也跟着跪。 只有韩烈出了一头汗。 别人听不见,可他听见了。 上神说的是:耶,我真厉害,还顺带哼了几句歌,似乎……有点走调? 韩烈看磕头极为虔诚的几人,终究没多嘴。 上神这样说这样唱,必有上神的道理。 上神开心就好。 韩烈道:“继续走!” …… 箱子外,秦璎捏着有点融化的苍蝇拍得意。 她小学羽毛球冠军果然不是白拿的。 就是武器有点不顺手。 秦璎本来担心温度过高,苍蝇拍支撑不住。 但现在看来除了表面有点焦黑,并没有她想象的融化出一个大洞。 趁着那小鸟被拍飞,秦璎麻溜下楼寻了把耐高温硅胶铲。 箱中,没了天上雷鸟的阻拦,韩烈一行成功出了村子的大门。 因他们的前行,秦璎在箱子中看见了更多的风景。 连绵起伏的沙丘,呈现一种瑰丽的红色,被风沙雕琢成的线条感如火焰燃烧。 秦璎忍不住凑近看,心中再次感叹:要是能亲自站在沙地上看就好了。 可紧接着,她就光速打消了这种想法。 自远处的沙丘,出现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 如行军蚁般有组织的集结,行过的地面留下一些蜿蜒纹路。 若是细听细看,能听见不绝于耳的丝丝声以及蠕动的怪异蛇躯。 是一头双身,张着六足四翅的灾兽肥遗! 造物主制造这种怪蛇时,要么在走神要么就是在同人开玩笑。 这玩意六足四翅全然无用,赘生的瘤子一般随着蠕动的两条躯体向前。 秦璎生出一层鸡皮疙瘩,眼睛痛般闭目一瞬。 她警示韩烈道:“小心,有大群肥遗。” 其实秦璎的解释稍晚了些,在肥遗沙沙行爬过沙丘时,武二等人已经警觉。 他们都曾在这种怪蛇身上吃过大亏。 而阿曼更不必说,这种玩意大多诞生在赤霞金鞍山,他们村中不少人就亡于蛇口。 韩烈反应速度也不慢,他高呼道:“布火圈,准备防身护符!” 既要来探查,晓得这有肥遗他们便不会愣头青一般直头直脑来。 来时武威郡中老大夫为他们准备了祛蛇药。 祛蛇药囊中,最重要一味便是万金难求的蟾酥。 万年肉芝蟾蜍耳后脓包的提取物,既可解蛇毒也天然克制肥遗! 随着韩烈一声令下,他们在环身的沙丘上浇淋火油,点起熊熊烈火。 远处,第一只肥遗已自沙丘上露出生着黑鳞的类人头颅。 看韩烈等人,如看猎物。 武二从皮口袋中取出四块拇指大的蟾酥锭,东南西北各丢了一块入火中。 蟾酥入火圈焚毁,未见黑烟升起,但汹涌而来的肥遗竟是齐齐一顿,而后竟是乱作一团。 第42章 啪啪扇脸的美味蘑菇 世间一物克一物,恰如蟾蜍对肥遗的克制。 四块蟾酥锭抛入火中无烟无味,却能让整个肥遗群陷入慌乱。 前方有强大天敌。 这种畏惧,甚至超过了旱魃对肥遗群的操控。 本就不是群居的肥遗,霎时间全部乱了套。 一往无前的慌乱后撤,见迟钝挡路的同类张嘴便咬。 肥遗群前端的向后逃,后端的却往前涌,挤成一团蛇球。 肥遗密密麻麻,有些类人的丑陋蛇头挤成一团。 像脆骨丸子,只是原材料是一嚼一嘴巴细鳞的蛇。 “咦……” 秦璎的坏毛病就是,看见什么就自动联想一下口感。 给犯贱的自己一嘴巴后,她催促道:“快上,赶紧全烧了!” 她看见他们准备了像是鸡尾酒燃烧瓶的玩意,一定是用来对付这些东西的。 果然,韩烈低声应了后,便下令攻击。 武二王敞还有相对话少的程宣张放,同时取下些革囊。 这些革囊是异兽鸟胃制成,延展性极好,扎好口子可装下很多东西。 韩烈他们往里灌了火油。 他们用标准的投铅球姿势,将这种装满火油的胃囊扔出。 胃囊在肥遗蛇群中炸开,火油四溅。 随后他们投掷出点燃的火把。 因为只需要点燃火油,火把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是秦璎给的棉签头。 一支支点燃的棉签头落在蛇群中,接触火油顿时爆燃。 橙色沙丘上,熊熊火焰照映天空。 烧焦的黑烟冲天而起,无数肥蛇在火中挣扎丝丝吐信。 秦璎理论上应该是闻嗅不到烟气的,但她不小心凝神,便嗅到了这种烧轮胎似的臭。 她急忙掩鼻后撤半步。 移开视线,让箱子中的时间加速。 箱外世界大约过了几分钟,秦璎再看。 便见黄沙上,余火熄灭蛇躯遍地,韩烈他们在清扫蛇尸。 肥遗虽凶残剧毒,但肉可治疗麻风病,可杀死体内的寄生虫。 是十分好的药物。 只是现在他们忙着赶路,不是贪心这点蛇肉的时候。 王敞一边收拾,一边啧啧觉得可惜。 韩烈带着一层薄薄的羊皮手套,拎起一只大得不可思议的肥遗。 腕刀一挑一剜,便抠出一粒纯黑的蛇胆,装进一只装着酒的酒囊。 若接下来的路程谁因皮甲捂出了背疽,可研磨蛇胆涂抹清热除脓。 韩烈并不贪婪,剜了十来颗蛇胆估摸着够用便罢了手。 恰好,武二也领着其余人割取了蛇肉路上食用。 几人再次收拾停当上路。 他们玉衡军打扫战场的手段很正常,同行的阿曼却是十分高兴。 他没想到,那么棘手可怖的肥遗群竟解决的如此轻松。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期望——如果,能解决金鞍山中导致旱灾的旱魃呢? 想到此,他自顾自独自开朗乐观起来。 他们走后,秦璎的视线并没有跟随他们移动。 而是停留在满山坡的肥遗焦尸上。 杀都杀了,再恶心也不能浪费! 勤俭持家的上神掏出垫着一次性冰袋的保鲜盒,还是用烤肉夹将沙丘上的烧焦肥遗一撮一撮地夹起。 放进保鲜盒中保存,小半盒,烤焦后看着像是蚯蚓。 回忆了一下这些肥遗蛇的功效,秦璎迅速给手机置顶的联系人发去信息。 [秦璎:真真,能不能帮我检测一样东西?] 对面没有回复在秦璎的预料之中。 她的朋友姚真真是生物制药公司的大小姐。 养生达人九点睡,从不熬夜。 顿了顿秦璎又想到韩烈之前献祭给她的瑶草,还有阿曼部族献祭过来的不死草。 [不,是三样东西,偷偷的,不要被人知道!] 以她们之间的交情和信任,还有姚真真的人品,只需一句偷偷的,姚真真就是上刑场也不会对别透露半个字。 发完信息,秦璎将冰袋上的小半盒肥遗搁在一边,又看箱子里。 想看情况给他们放下娃娃屋暂时休息。 视线在箱中沙丘上,扫了两圈,秦璎才在一块石头阴影处发现了他们。 在地头蛇阿曼的带领下,他们找到的这个遮阴处相当不赖,秦璎打消了放下娃娃屋的打算。 正想洒洒水,给他们降温补给水源。 便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啪啪啪声。 秦璎手一顿,按照以前养成的习惯眯眼去看。 山石阴影处并没有发生什么难以启齿的场景,韩烈在吃午饭,只是动静大了点。 吃的是方才收取的肥遗肉还有…… “哈哈哈哈,这是我们赤霞沙漠特产,叫美味蘑菇!” “肉质肥厚十分好吃,只是力气大了些打人疼。” 阿曼爽朗笑着,赤霞沙漠特产的名字取得相当随意。 如他所说,这些蘑菇力气很大。 就算切成了块,装在木盘子里还是能跳起来打人。 最贪心拿了最大块蘑菇的王敞,双手抓着蘑菇脑袋晃来晃去避让。 但每次一次,都恰好被蘑菇块扇脸扇得啪啪作响。 不一会晒得脱皮黝黑的脸便红肿起来。 武二几个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有韩烈还算是个人,用腕刀帮了王敞一把。 被肢解成麻将小方块的蘑菇,蹦蹦跳跳往沙土里钻。 阿曼手快抓住,塞进嘴里一嚼吃得喷香。 有王敞作笑料调剂,这危险旅途中的午餐也算用得开心。 箱子外的秦璎开了眼界。 等他们走后,上神本想捡一个种在多肉盆里玩的,但烤肉夹子把沙丘都薅平也没找到这个所谓的美味蘑菇。 只得暂时作罢。 不大高兴的往韩烈几人头顶洒了点水。 秦璎视线突然一顿。 韩烈他们前方越半个时辰路程处,出现了一整片赤红色的山脉。 秦璎第一次见到这样赤红如玫瑰的山。 但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赤红山脉上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生着的各种兽类蛋壳。 嚓嚓—— 细细的声响中,裹着粘液的肥遗幼蛇破壳而出。 须臾间蛇身粘液在风沙中吹干,蛇鳞变硬扭头朝着韩烈他们来。 第43章 锅铲下的蛇肉丸 “前面就是金鞍山了!” 韩烈一行五人寻了个块突出的大石下休整。 阿曼浑身被雷鸟烧得八成的皮肤都烂掉,他解了包裹皮肤的绷带,在进山之前最后一次处理伤处。 韩烈莫看人高马大,但心细手也轻,净了手帮阿曼后背涂抹不死草制作的药膏。 武二和王敞几人遥望这远处的赤霞金鞍山。 王敞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一个酒囊,他从武威郡城捂在怀里带来的。 就是为了祭奠死在金鞍山中的弟兄。 大夏的酿酒技术还十分粗糙,酒水普遍度数较低。 王敞揣来的这囊酒,高热环境加之在他怀里捂着,早就发酵变质。 一开木塞,醋一样酸。 王敞眼泪哗啦啦掉,将这酸醋酒倾倒在赤色山石上:“埋骨金鞍山中的弟兄们,你们别嫌弃,将就喝一口。” 从雒阳一块出来的袍泽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回,王敞越想越是难过,哭得鼻子眼泪淌一脸。 武二心中也难过,可他关注的点在别处。 他舔了舔自己的手背,唾液留下一道痕迹。 然后他将手背伸出阴影,放在烈日之下。 须臾,便嘶地一缩手。 只见手背上已有一道晒伤痕迹。 武二面色越发凝重。 他们之前误入金鞍山时,并未经过赤霞沙漠这片吃人荒漠。 而是从金鞍山后的霍山山林追捕异兽胐胐误入。 那时的金鞍山虽荒凉,却没有这般极端的天气。 只短短十来日,山竟像是个碳炉子般灼人。 武二对韩烈道:“想来林校尉所言为真。” 韩烈帮着阿曼绑缚布带,在他腋下打了个结。 听了武二的话,韩烈在石缝中抓了一把沙搓去手指上残留的油性药膏。 他缓缓站起身,遥望远处起伏的山脉,神情莫名。 突然,他耳朵一动,听见了秦璎的示警。 “有大批肥遗孵化,朝着你们来了!” “需要帮助吗?” 对上神友好地询问,韩烈道:“多谢上神美意。” 他突然对着空气说话,众人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不少。 知道他是在与上神沟通,心中只有羡慕的份。 纷纷侧目关注,想看上神有了什么指示。 韩烈话音一转,却摇头道:“但上神已给了我们克制肥遗的蟾酥,我们火油充足。” “若如此都需您出手,这般无能之徒哪配信奉于您。” 闻言,箱子外的秦璎赞许勾起唇角。 “不错!”她远眺了一眼迫近的肥遗群,命令道,“那上吧!可别死了。” 韩烈说话时,阿曼拉起了蒙脸的绷带。 哭哭啼啼祭奠同袍的王敞用袖子擦去脸上涕泪。 武二去查看火油。 一直相对沉默,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程宣张放默默站起身。 他们很快行动起来,将装着火油的鸟类胃囊放在手边。 他们颈间挂着那闹着玩似的桃木护符和装着块蟾酥的布囊。 沙沙沙沙—— 不绝于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来。 秦璎看得分明,黑泱泱蛇群精准朝着韩烈等人涌来。 蛇潮翻涌,竟盖过了黄沙的颜色。 秦璎没有密集恐惧症,但她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心理上不适的同时,一种淡淡的暴虐油然而生。 真想,用鞋底全碾死啊! 再看韩烈他们所在的那块石头,犹如黑色大海中的一个小小孤岛。 秦璎舔了舔唇,强压下用硅胶铲子去压的冲动,耐心看着。 便是‘冒牌天神’也应乐于看见代行者与信徒成长。 秦璎这思维发散的短短时间内,当先的蛇群涌上山丘。 韩烈他们对付肥遗的还是老办法,焚烧蟾酥让蛇群狂乱后,以火油焚烧。 累累蛇尸,在荒石丘上堆积。 烈火燃烧,秦璎不放心的在韩烈他们头顶涌喷水壶洒水降温,免得他们在高温中被烤熟。 秦璎降下的及时雨,显然时极为有效的,大颗的雨水冲去汗水,韩烈他们周身一清,精神一振。 于是,赤色荒漠上形成了一副奇景。 极度高温下,熊熊火墙燃烧。 大雨唯独关照荒漠中的一块山石,朝着那处倾泻而下。 一直观察的秦璎很敏锐发现一件事,这些新破壳而出的肥遗,外形是成年体,但明显比在武威郡城前的那些要弱很多。 凶暴程度远远不及。 而且,它们虽都从金鞍山中出发,却似乎始终围绕着一个点。 处于神视角的秦璎,可以更好地通过蛇群的走向发现要害点。 她见韩烈等人暂时应付得来,手拨弄了一下,切换到更高视角。 如此果然能看见源源不绝涌来的蛇群围绕着一个中心。 秦璎看了看手里的硅胶锅铲。 某宝二十块买的粉嫩粉嫩耐高温硅胶,长度正好合适。 打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秦璎,心动手就动。 她握着铲子去扒拉。 巨大球体由涌动的蛇躯组成,肥遗蛇畸形的身体相互缠绕蠕动,黑色的哑光鳞片让人头皮发炸。 秦璎脸上嫌弃,却是一铲子拍在了这蛇球上。 硅胶锅铲拍下,能感觉到微微的蠕动和弹中带硬的手感。 许是鳞片许是蛇的骨头,左右……恶心中带着点爽感。 秦璎欲罢不能,抬手再拍,浑像厨子在炒三不沾。 几次起落后,铲子变得黑红一片。 上边粘了不少小线虫似的肥遗尸体,将原本肉粉色的硅胶锅铲染得变色。 秦璎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些病态的笑声。 在箱中世界看来,那从天而降起落起落的巨大勺子,凭空因体积多了许多暴虐之感。 被烧蛇的烟气熏满脸黑,又被天降大雨冲刷得一道一道的王敞忍不住看韩烈。 他压低了声音弱弱道:“咱上神,是不是和蛇有点仇怨?” 韩烈背身不答话。 总不能说,上神边打还边笑呢吧? 这……大抵是上神见肥遗为祸人间,有些发怒了。 漏洞百出的为上神找补后,韩烈面色一肃,自己都信了。 就在这时,秦璎咦了一声。 “什么玩意?” 她拍散了蛇群,看见蛇尸堆中一个异物。 一口……被肥遗拉着的火柴盒大小的玩意。 像是棺材。 秦璎还记得进金鞍山是找什么的,急忙用铲子去压棺材。 只是这一次,铲子压了个空。 那口棺材见势不妙,竟遁入沙中,须臾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山蛇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