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第一章:从前台到销售 卖软件与卖冰棍的区别? 第一节 今晚又失眠了,乔莉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看窗外未朦的光亮,可能不到六点吧,唉,七点钟就要起床上班了,她闭上眼,默默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她翻了个身,宽松的睡衣裹住了身体,这是谁发明的数数啊,一点也不起作用! 叮铃铃!她不禁打了个颤,这么快就到点了,她看了看闹钟,才六点半啊,叮铃铃!是手机!乔莉跳下床,赶到写字台边,谁会这么早打电话啊?!她看了看号码,不太熟,却也不陌生,她拿起电话:“喂!” “安妮啊,我是瑞贝卡,你赶紧看新浪!” “原来是你啊,”乔莉吐出一口气:“你干什么,这么早?” “我用手机打你一直没接,就用家里电话打了,你打开电脑了吗?” 乔莉顺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点开了新浪,刹时间,她的脑子像僵住了一样,只觉得四下一片空白,瑞贝卡又甜又快的声音像一小股水流一样冲过了耳际,只有感觉,没有声音! 新浪最大的标题是:赛思集团大中华区总裁程轶群将在八点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退出赛思中国,转跳法国巴黎时尚中国北京办事处! 乔莉把新闻网页往下拉,又对了对时间,没有错,是今天的,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发出的消息,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上个周五晚上,程轶群还让她抓紧时间把需要报的发票都填好,把下周的会议安排交给他,一切都像平常一样,怎么可能四十八小时过后,赛思公司最大的执行官就要对外宣布离职呢? “安妮,你看了吗?今天上午的发布会啊,还有,他怎么转跳一个什么巴黎时尚中国北京办事处啊,你听说过那家公司吗?怎么回事呀,周五我们不是还看见他的吗? 乔莉终于听到了瑞贝卡的声音,她颤抖着问:“新闻发布会在哪儿?” “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一早就上网?” “我有个同学在新浪上班,他告诉我的,还埋怨我不早点儿透些口风,我自己还糊涂呢。” “立即给他打电话,问他新闻发布会的,地址。” “好的!”瑞贝卡听到她斩钉截铁地吩咐,不禁立即应好,旋即问:“你要干嘛啊?” “你别管了,立即打电话,五分钟之后给我结果!” “好吧!”瑞贝卡不悦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乔莉没有心思应付瑞贝卡的小性子,她打开网页,搜索相关的信息,现代人的手可真快啊,短短的一个小时,几乎所有和it相关的网媒都转贴了这个消息,她吐出一口气,打开窗帘,屋外已是光明一片,乔莉用手摸了摸脸,看着手机,已经十分钟了,这个瑞贝卡!叮铃铃,电话响了起来,她立即摁了接听键,瑞贝卡道:“好远啊,在上地那边呢!” “你把详细地址发个短信给我,”乔莉道:“谢谢亲爱的,我请你吃饭。” “你要去吗?”瑞贝卡吃惊地道:“你疯了?!” “我到了公司告诉你。”乔莉匆匆挂断电话,打开衣柜,取出今天要穿的衣服,然后飞速的洗澡、吹头、化妆,半个小时后,她已经把自己妆点成典型的it界白领女性,提着手提电脑包,朝家旁边的地铁站匆匆赶去。 第二节 北京的地铁差不多两分多钟一站,乔莉边看着手表边计算着时间,她住在东边,到上地要先坐地铁再转乘铁,现在还未到高峰,但已经有不少上班族在地铁中了,此时刚刚是初秋,天气已经有些凉爽,乔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动的广告,心绪已经飞到了三个人月前。 虽然在赛思中国做了一年的前台,她还是第一次迈入总裁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布置的十分整洁,她注意到一张小小的全家福放在台角,虽然没有放在显眼之处,但是那个精致的镜框和一家四口的笑脸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总裁程轶群正在接一个电话,他放下听筒,顺着她的目光轻轻一晃,随即笑了:“这是我的全家福。” 乔莉赶忙也笑了笑,两个人常在门口相见,总裁如沐春风的笑容和乔莉甜美清脆的问候都是久已熟悉的,一个是公司最大的执行官,一个是除了打扫卫生的阿姨之外级别最低的前台,乔莉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她进来,就在二十分钟前,她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程轶群进公司的时候,瞄了她一眼,她也忙把箱子放下,向他打了个招呼,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的见面,想不到…… “你辞职了?”程轶群打量着她,以前没有机会打量这个女孩,公司里人当面喊她安妮,背过脸就喊小前台,要不是看见她在收拾东西,问了人事部,还真没想到她会辞职:“你是前台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吧?” 乔莉点点头:“我二十五,虚岁二十六。” “为什么想离开?” “我不想做前台。” “哦?” “我希望有一个事业发展的机会。” “想做什么?” “我想做销售。” 程轶群不禁又打量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想转做行政或者秘书,没想到她居然想跳到销售:“找到合适的地方了?” “是一家小公司,”乔莉看了程轶群一眼,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赛思是中国最好的外企之一,我做了一年前台,学到了很多东西,可是我不能永远做一个前台,虽然那家公司很小,可是我能积累销售的工作经验,要离开赛思我也很遗憾,毕竟这里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有学到。” 程轶群有些意外,这个小前台平时接起电话来有条有理,没想到口才这么好,他微微一笑:“说说你在前台学到了什么?” “赛思公司一共有五大部门,不算中国其他地方,北京销售部十六个人、市场部十个人、财务部八个人、人事部九个人、技术部四十个人、研究院三十二个人,后勤服务六个人,人事、财务、后勤都是管理公司,为其他员工服务的,技术与研究员是为了支持公司的销售与市场,市场部是花钱的,为了公司的产品与品牌,那么算起来,公司挣钱就是靠销售部门,也就是说,十六个人要负担公司所有的经济,我觉得他们很了不起。” 程轶群心中不禁讶然,通过一张前台联系单,这个小姑娘便琢磨出这些问题,看来是个有心人,他保持着轻松宽和的微笑,问道:“你希望在赛思做销售?” 乔莉点点头:“我找过销售总监,但是我没有工作经验,所以很难,我就想……”她看了看程轶群,他脸上春风般的微笑鼓励了她,她一咬牙,道:“我先到其他公司,等我积累了工作经验再返回赛思。” 程轶群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像一个长辈关心晚辈般地道:“有了工作经验去哪儿都一样,为什么要回赛思?” “因为只有在赛思,才有可能卖出几百万甚至上千元美元的产品,”乔莉道:“我要做这个行业最好的外企中,销售业绩最好的人。” 真是想不到啊,程轶群暗想,从飞连克集团跳到赛思三年时间,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前台让他有了“很有意思”的感觉,回顾这一年时间,这个女孩每次见到他,都是彬彬有礼,很少在她的眼中看到其他前台或女员工见到老总时,眼前一亮的模样,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女孩的眼神既聪明又有一股其坚毅,甚至,似乎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尊严,让人在亲近的时候不得不对她保持礼貌。 不知道她能不能创造一个奇迹,自从程轶群二十年前从台湾来到中国,从事it产业管理工作,他看到了太多的传奇故事,有起有落、有浮有沉,就连他自己也一跃成为世界第一大公司大中华区的总裁,如果当初留在台湾,他可能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二十年前的大陆,根本没有像样的人才,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人才,还没有和国际接轨。 现在的赛思中国,所有的重要岗位都由他的亲信担任,从三年前即将空降赛思开始,他就把许多跟了多年的台湾同乡一步一步地带入赛思中国,这是他管理公司的方式,当然,他也交待总监们从公司内部提拔优秀员工,时光流逝,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了,许多海外归来的大陆人才,与本地人才的成长都不可小视,这个小小的前台么,程轶群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这倒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从事多年的管理工作,让他对人有了一种独特的眼光,他相信这个女孩将来会比同等条件下的人成就更高。 “转去做销售,确实有些不可能,”程轶群道:“我现在还缺一个秘书,你有没有兴趣在这个岗位上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多学些东西,等以后有机会了,我推荐你去销售部学习。” 乔莉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下子急速跳动起来,虽然有些预感,但是她没有想到,总裁会亲自挽留她,并表示对她的支持与欣赏,做总裁秘书,虽然干的都是琐事,但是她理解程轶群说的用自己的方式学习,她一定可以学到在前台位置上学不到的东西,而且只要有总裁推荐,她一定会进入销售部,谁都知道,销售部的台湾总监是程轶群最铁的亲信。 “谢谢您程总,”乔莉稳住心神,用结束的语气道:“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程轶群再次欣赏地点点头,这个女孩非常有分寸感,她的确占用了他不少时间,在这个职位上,他和谁谈十分钟,都是非常宝贵的。时间资源过去便不再拥有,必须用在最有效的地方。他礼貌地笑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西直门地铁站到了!”喇叭里的声音打断了乔莉的回忆,她匆匆下了车,朝13号线奔去,已经七点三十六分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八点赶到新闻发布会现场,程总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事先没有任何一点征兆与消息?如果他走了,她还能转到销售部门吗?无数个问号在她心中打转,她恨不能一步飞到现场,哪怕是面对媒体说的官话,她也要亲耳听一听。 第三节 上地终于到了,乔莉弄不明白,北京政府为什么要给这个地铁站起名为:上地,上帝真在可以主宰我们的命运吗?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打车的人流密集地站在马路边,她必须要抢到一辆车,这时,她注意到有辆车停在路边,似乎在接人,她赶忙跑过去,朝车内客气地笑道:“您接人吗?去哪儿呀?” 司机瞄了一眼她嫣然微笑的脸,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我要去金鹏大厦,不知道和你们顺不顺路,能载我一段吗?” 司机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请让让。” 她转过头,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人站在车门边,他提着电脑包,满脸的不耐烦与高傲。 出师不利,乔莉只得往旁边让开,脸上还保持着微笑,那男人上了车,冷冷地斜了她一眼:“去金鹏?” 乔莉赶紧点点头,男人道:“上车吧。” 乔莉赶紧上车,嘴里不停地道:“谢谢!” 男人不理她,朝里挪了个位置,乔莉坐在右边,忍不住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是个白而轮廓鲜明的人,乔莉最不喜欢傲气的男人了,要不是搭车,才懒得理他呢。男人似乎很疲惫,根本不理会乔莉的端详,一路上把头向后仰着,闭着眼睛。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一个卖报纸的少年窜了上来,沿着几辆汽车兜售报纸,那孩子也就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一件破旧的圆领衫。乔莉摇下车窗,递出一元钱,少年将找的五毛钱和报纸递进来,乔莉笑了笑,摇上车窗,一捏报纸便感觉不对了,这报纸的份量很轻,她翻了翻,笑了,原来只给了她半份。坐在前排的司机早已看出了端倪,忍不住道:“这小子经常在这儿卖,报纸全是半份的。” 乔莉将报纸递给司机:“您有空翻着玩吧。” 司机接过来:“你不看?” “我不看,”乔莉叹道:“也挺不容易的,小小年纪出来卖报纸。” 听到这儿,旁边的男人微微睁开眼,瞄了瞄乔莉,旋即又闭上了。车转过弯,沿着北方宽阔的大道又开了十分路,来到金鹏楼下,乔莉急急忙忙地下了车,道声谢后拔腿便跑,等她行色匆匆地跑进大厅,询问到新闻发布会的地址,再坐电梯上楼,赶到30层的大会议厅,已经是上午八点三十分了。 30层会议室的大门敞开着,程轶群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中国的时尚产业将会有巨大的发展空间,一个正在发展中的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国家,时尚产业的前景是非常可观,我虽然一直从事it管理工作,但对时尚产业一直很留心,我的夫人和女儿都是时尚爱好者,巴黎时尚集团是法国最大时尚产业集团之一,我从事大中国区的管理工作,是将兴趣与工作结合起来,让人感觉非常兴奋!” 乔莉顺着后门走进去,坐在角落里,屋子里灯光闪闪,程轶群穿着西装,神采奕奕地坐在台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离国去难的心情。 “程总,您一直是从事it业管理工作,”一个记者问:“您的经验对现在的工作有帮助吗?” 程轶群呵呵一笑:“我至少可以有三个方面的经验,一来我有组织经验,可以将公司很好的组织管理,做大做强,赛思这几年的发展有目共睹,二来我有推广的经验,三嘛我有对未来进行战略布局的经验,这些经验来自飞连克和赛思,他们都是很好的公司……” 程轶群侃侃而谈,台下的记者不禁被他的热情与魅力感染起来,会上不时响起一片片掌声。乔莉眼前自己陷入一种欢庆的气氛,不由地摇了摇头:是自己想错了吗?还是事情就是这样的?不不,她否定了这里的感觉,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她想起来北京前父亲交待的话:什么事情都要符合人之常情,如果过了这个线,你就要小心。 这样突出其来的离开,本身就背离了一个公司的常情,这时,一个记者问:“您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赛思的,怎么这么突然?” “我是一个月前决定离开的,”程轶群看了看台下市场部与公关部的人马,笑道:“公司的同事都知道的很晚,不少人在昨天才听到内部传言,感谢他们将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一个月前,乔莉的脑袋像马达开动了一样飞速运转,一个月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呀,市场部与公关部可能也是周末才接到指令,不然这么大的消息,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什么风都没有吹出来。 乔莉感到手机一阵震动,她打开一看,是瑞贝卡的:你在现场? 乔莉回了一个:在。 瑞贝卡问:市场部和公关部的都在那边? 乔莉回了一个:是。 瑞贝卡又问:销售总监在吗? 乔莉叹了口气,这个瑞贝卡,时刻不忘这位台湾钻石王老五,乔莉回了个不在,便没有回信了。这时记者招待会已宣布结束,不少记者还拿着相机拍着照片,程轶群一律微笑着保持合作。乔莉等人群散开,挤上前去,道:“程总。” 程轶群朝她点点头,乔莉也不敢多说话,跟着公司的人往楼下走,市场部和公关部的人也顾不上管她,走到电梯旁的时候,一个记者还要采访程轶群,他示意两个部门的人先走,又回答了几句,乔莉一直站在旁边,记者问完后转身朝会议室方向走去,乔莉四下看了看,只剩下她和程轶群两个人了。 “程总,”乔莉道:“您真的要走。”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 程轶群点点头,用食指揉了下眉心,这个动作乔莉很熟悉,每当有一大堆烦琐的事务让程轶群不耐烦时,他就会这样,但是即使这样,他的脸上也保持着精神的微笑,这是乔莉仔细观察的结果。她觉得这个男人现在背着沉重的包袱,还是在这个职位上,包袱永远是这么重?“程总,”乔莉顾不得了,等回到公司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处理,她横下心道:“您走了,我还能去销售部吗?” 程轶群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我找机会安排一下。” 第四节 中午时分,乔莉与瑞贝卡坐在食堂里,下午要召开全公司大会,估计程轶群要发表离职感言,公司今天气氛格外怪异,没有人讨论此事,也没有人提及此事,但是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无力办事,每每眼神相碰,都觉得彼此的脸有些怪异,好像都被抓奸在床了似的,鬼鬼祟祟既惧怕事情宣扬,表面上还要若无其事。 “那个台湾来的彼特,估计干不长了,”瑞贝卡小声道:“你看,市场总监一个人在那边吃饭,我们过去吧。” “你也变得太快了吧,”乔莉惊讶地悄声道:“你早上不是还问彼特在哪儿吗?” 瑞贝卡不屑的瞥瞥嘴:“你进来都一年了,怎么还没有看清楚,程总和彼特都是负责挣钱的,市场部负责花钱,表面上归程轶群管,实际上被美国人控制着,要不然,总部怎么会派个香港总监。” 回想公司一直传言市场总监与销售总监不对付,程轶群几次想搞掉他都没有办法,乔莉摇摇头:“怎么,程总走了,你也要移情别恋?” “咳,”瑞贝卡将圆润的小嘴一抿:“你可不要乱说话,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彼特,我只是很欣赏他,同时,我还很欣赏斯科特。” 乔莉再次惊讶,这个瑞贝卡,不过二十六岁年纪,也是大学毕业在外企做了好几年的,怎么变化起来比父亲下面的老机关还要快,她笑道:“你的彼特要跟着程总离国去难,你不美人相陪么?” “管我什么事,”瑞贝卡拉下脸:“他不过个台湾来的总监,我有那么看得上吗?” “那个香港来的呢?”乔莉见她着恼,笑道:“他可是有家庭的哟?” “你这个人,”瑞贝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程轶群走了你不走么?!”说完,她端起盘子,走到市场总监斯科特面前,乔莉看着斯科特笑眯眯地请她坐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不禁感到奇怪,程轶群要走我也要走,什么意思嘛?? 下午会议,她和瑞贝卡会在后排,瑞贝卡一本正经地拿着笔和本子,也不理乔莉,乔莉低声道:“开你几句玩笑,生气了?” “开会呢!”瑞贝卡严肃地说了一句,便埋头于本子上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乔莉隐隐觉得,瑞贝卡有点儿想和自己划清界限,真没有想到,程轶群的离职旋涡居然会把自己卷进去。这时程轶群正在台上大讲去年带领公司人马去美国拉斯维加斯开年会的情景,这个活动的盛景乔莉在公司可没少听说,市场部、销售部、技术部的人在哪儿大玩了一趟,财务部的小出纳没有去成,嘀咕了很长时间。台上的程轶群仿佛又回到了去年最火红的岁月,讲到动情处,这个知天命的男人深深地把自己感动了,可惜台下的员工并没有专心在听,乔莉觉得,他们都在筹划着自己的未来。“这真是我最难忘的场面啊!”程轶群感慨地道,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衣着光鲜的美国人走了进来,乔莉不知他是谁,程轶群的脸上立即收住了感动,满面春风地站起来道:“下面欢迎从美国总部赶来的副总裁瑞恩马丁先生讲讲公司下面的发展。”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这大概就是接手程轶群暂管公司的vp(副总裁)了,乔莉听见瑞贝卡跟旁边的人道:“关键时候他们肯定派美国人来,他们永远不会信任中国人。” 那个人道:“他们早晚还得招一个中国人管大中华地区,不知道是谁了。” 瑞恩马丁用英语在台上说了起来,毕挺的西服也难掩他脸上的疲倦,刚刚飞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进入工作状态。乔莉看了看程轶群,他专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好像这个美国人不是派来暂管他的工作,而是替他筹谋将来一样。乔莉摇摇头,再看销售总监,这位钻石王老五根本没有在听,一个劲地在电脑上敲着什么,俗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肯定干不长了,乔莉想起自己进销售部的事情,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 第五节 这一天飞一样的过去了,乔莉回到家,自己开火做饭,不管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在吃上马虎自己,自幼的教育便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来到北京独立生活之后,眼见一些女同事为了买一两万的lv勒紧裤腰带,或者为了减肥什么都不吃,乔莉觉得不可理解,一个名牌皮包和所谓的身材能和健康相提并论吗?乔莉上高中的时候,受班里女生的影响,也开始减肥不吃饭,她记得父亲语重心长地和她谈了一次,从那儿以后,乔莉渐渐学会了两件事情,第一,健康是无价之宝,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第二,要打好自己手中的牌,身材也一样,与其羡慕别人,不如把握自己的长处,建立自己的风格。 糖醋泡椒虾、青菜豆腐炒肉片,西红柿鸡蛋汤,吃罢饭,收拾了碗筷,她照例去小区散步,小区里的不少狗都认识她,玩一玩散散心,她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开始跳绳,十五分钟下来,已满身大汗,然后上楼洗澡,时针已经指向十点半,她稍微歇了一会,便上了床,明天到底怎么样?她摇摇头,现在她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一切得看天意,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乔莉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迈入办公室,刚刚收拾了桌了,电话便响了,销售总监在电话里简短地道:“乔莉,到我办公室来。” 乔莉迅速地答应了一声,理理衣衫,朝销售部走去。看来程轶群没有失信,她在心里泛起感动,如此时刻还对现了对底层员工的承诺,这个老板的确非同一凡。她坐在彼特面前,这个台湾人今年三十七岁,一直未婚,圆圆胖胖的娃娃脸看起来只有三十岁的模样,他笑容可掬地道:“乔莉呀,现在公司虽然有这么大的变动,但是我们的销售业绩还是需要增长,除了我们团队中的老员工,我们也需要新鲜血液的加入,你从前台做起,对公司的情况比较了解,现在我们销售部正好空出一个职位,你想不想试一试?” 乔莉连忙表示自己想试试,彼特让她把东西搬过来,坐在一个靠中间的位置上,又叫来一个小伙子,道:“这是刘明达,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在我们这儿做售前,就配给你了。” 刘明达看着乔莉,不觉眼前一亮,这个漂亮的小前台、小秘书居然会到销售部来,总监还把自己配给她做售前支持,看来是月下老人要做美了,丘比特之神要显灵了,自己在前天独自在家里对着生日蛋糕许下的:娶个天仙妹妹样的老婆,生个比天仙妹妹还漂亮的女儿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刘明达嘿嘿笑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像西游记里见到嫦娥的天蓬元帅,他朝乔莉点点头,悄悄背过脸,将一大口口水咽进了肚子里。 乔莉回到办公桌,开始收拾东西,瑞贝卡奇怪地问:“你要走了。” “我去销售部。”乔莉一边摞东西一边道:“他们那边缺一个人。” “什么?!”瑞贝卡轻轻地尖叫一声,不敢相信地看着乔莉,现在这种时候,这丫头没滚蛋反而升了一步,她咬住牙看着乔莉,心道好你个乔莉,事前不露一丝口风,看来昨天新闻发布会她巴巴地赶过去就是为了这事儿了,她后悔自己告诉乔莉这件事情,早知道什么都不说,让她活活闷死在秘书这个职位上。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将自己桌上一个漂亮的卡通小熊递给乔莉:“安妮,这是我送给你的,到了那边可要记得我哟。” 乔莉暗自叹口气,看来风又吹回来了,她也笑道:“我当然记得。” “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哟,”瑞贝卡道:“我请你去吃水煮鱼,我们庆祝一下。” 乔莉也确实高兴,道:“我请你吧,谢谢你这几个月的关心。” “中午小四川见哟!”瑞贝卡笑咪咪地目送乔莉远去,柔情蜜意地叮嘱一句,转过脸,便将一本本子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这时,程轶群恰巧从外面进来,听见怦地一响,看了瑞贝卡一眼,瑞贝卡赶紧笑了笑,那意思是说,我不小心把本了落在地上了。 第六节 乔莉坐在销售办公区的格段里,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所有的销售都出去了,她仔细研究分给她的北方区的几个客户名单,心里既想大干一场,又觉得无从下手,一片茫然。这几天,她把原来看过的销售指导方面的书又翻了n遍,什么《销售必读20招》、《商道是天》等等,看得晕头转向,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些书写得不尽然,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你在干什么?”刘明达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见她盯着客户名单发愣,道:“看也没有用啊,你得去见人。” “我打了电话了,”乔莉道:“他们都说没有空,再说,他们都是大公司的负责人,说没有空也是正常,还有两个,我连秘书这一关都没过。” “咳咳,”刘明达见四下无人,随即坐下来,摆出专家的口气说:“这可不行,不见客户你怎么卖东西,我跟你说,要卖东西就必须了解客户的真实需要,要了解我们产品的真实特性,你对这些了解多少?” 乔莉摇摇头,刘明达道:“还是呀,你得学学技术,要懂这些,不然见到客户你怎么说啊?你放心好了,你不就是想和他们建立联系吗?这几家客户的总工我都熟,回头我帮你联系,跟他们约时间。” 乔莉眼前一亮:“真的?!” “当然,”刘明达见乔莉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双眼睛晶晶亮地盯着自己,男人的成就感顿时上升到第九层境界,他飘忽忽地将一本《程序员手册》递给乔莉:“你先看看这个,打打基础,客户那边我去搞定。” “谢谢你!”乔莉感动地道。这时,她看到刘明达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一抬头,便看见穿着套装,化着精致妆容的琳达站在一边,用不悦地眼神地盯着他们。刘明达站起身,原来他坐了琳达的椅子,他一边将椅子推回原处,一边道:“琳达,不好意思啊!” “study?”琳达瞄了一眼乔莉手上的《程序员手册》,嘴角泛出一股嘲笑:“good!” 除了销售总监,琳达是公司里销售业绩数一数二的大销售,见她面露不屑,刘明达也觉得没什么底气,匆匆说了几句便告辞职了。琳达斜着眼睛看了乔莉一眼,这小秘书跟了程轶群三个月,临走还要把她弄到销售部来,不过,估计程轶群也是顺水人情,像这样一窃不通的白痴,能卖出一分钱东西吗?除非台湾人大撤军的时候把她也带上,要不然,她就是新销售总监上任后第一个炮灰。 琳达今年已经三十七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婚对像,见乔莉轻抹脂粉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味道,不禁浑身不舒服: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像转做销售,省省吧!她不想再待下去,拿了东西扬长而去,全然忘记了十年前的她也是从乔莉的境遇中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乔莉见琳达要走,连忙微笑着打招呼,琳达理也不理地走了,乔莉心中一阵怅然,琳达的销售业绩那么好,要是能请动她指点一二该有多好,乔莉翻开程序员手册,那些内容又陌生又枯燥,她叮嘱自己不许偷懒,不许畏难,一页接着一页糊里糊涂地翻了下去。 刘明达毕业于北大,技术方面确实过硬,性格又很活泼,到赛思做了一年的售前,颇得一些客户总工的喜爱,他也真帮忙,陆续约了两三个总工,一两个技术部主管出来和乔莉见面,茶没少喝、饭没少吃,每一次都是刘明达主阵,和他们谈技术、谈职场、谈打球,甚至谈人生,乔莉更多时候是面带微笑地坐在旁边当听众,两个星期过去了,乔莉依然没有一丝进展,她郁闷之极。 实在抗不住了她就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事缓则圆,劝她不要着急,凡事慢慢来,乔莉却知道销售是用数字说话的,现在,她的人事关系全部转到了销售部,如果长时间卖不出东西,她就要走人了。进入赛思集团的销售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被自己白白浪费了,那多可惜,而更可怕的是,如果离开赛思去新的公司应聘,别人听说她是因为卖不出一分钱东西才离开的,那谁还愿意雇用她呢? “爸,我是不是太逞强了,“乔莉闷闷地道:”我不应该主动要求到销售部来。” “一个人学游泳难免要呛几口水,这算什么。”老乔在电话里和蔼地道。 “这个机会不好,”乔莉道:“老的销售总监要走,新的销售总监还没有来,许多人根本没心思做事情,我想请教都找不到人。” “学习是靠自己的,多留心就成了。” “他们人都不在办公室,我怎么留心嘛。” “你就静观其变,”老乔道:“已经告诉你了,不要着急。” “你以为这是机关政治斗争啊,”乔莉不耐烦地道:“这是销售!” “销售也一样,”老乔的语气有一丝不悦:“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刚去几天,就说出这样的话,随便动摇自己的信念,这怎么能做成事情?!” 乔莉觉得自己的话重了,嘟起嘴道:“爸,对不起。” “没什么,”老乔道:“快去工作吧,现在是上班时间。 第七节 乔莉合上手机,转出楼道,回到座位上,还没有坐定,瑞贝卡像春风一样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见办公区里只坐着一个乔莉,她扑哧一笑道:“安妮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去市场部了!” “真的?!”乔莉高兴地道:“恭喜呀,你去那边做什么职位?” “哎哎,”瑞贝卡道:“他们那边早就想让我过去了,斯科特说,要先从市场助理做起,我是说了,市场助理太小了,我是不会做的,他一再请我帮忙,还保证很快就会升,我这才去的。” “市场助理也很好啊,”乔莉道:“能从基础开始,一点一滴学东西。” “告诉你一个秘密,”瑞贝卡将头贴近乔莉,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好几个猎头都在帮彼特安排面试,他是做不长了,你要早做打算。” “我做什么打算?”乔莉讶然道。 “你是程轶群安排到销售部的,明显是彼特的人嘛,他一走,新来的总监会用你吗,你动脑子想想,”瑞贝卡道:“我们同事一场,关系又这么好,我呢,经验又比你丰富,有些话不说出来,我就对不起朋友了。我提醒你呀,彼特对你的印象可是十分好的,以前就赞过你漂亮,你只要找他,表示和他一起走,他肯定会带上你的。” “怎么可能,”乔莉摇头笑道:“我什么经验都没有,他带我干嘛。” “你傻呀,”瑞贝卡道:“你去找他呀,不过,我可要提醒,找他的时候要注意,别惹他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了?”乔莉奇道:“我怎么没听说?” “要不说你是职场老新人呢,干了一年多了,连这些都听不到,他女朋友是北影厂的一个什么女演员,我最看不上这些人了,娱乐圈小明星,能有什么好东西,听说那个女人盯他盯得很紧,你要技巧一点。你想呀,你多年轻漂亮,只要你守在彼特身边,他又喜欢你,这个钻石王老五还能跑到别人的手掌心去,女人嘛,就是这样,关键要找个好老公,难道像琳达那样,一把年纪了还是孤身一人,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嘛……” 乔莉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瑞贝卡前来不是要与自己分享升职的快乐,是示威兼挑事儿的。一是告诉自己她也去市场部了,不再是小秘书了,二是要挑起自己和北京台主持人的纷争,这样一来,她坐山观虎斗,一雪没有把彼特拿下的前耻,乔莉不禁笑了,她看着瑞贝卡上下翻飞的红润的嘴唇,心想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彼特顺水给了程轶群一个人情,怎么会带我走?人家谈人家的恋爱,我为什么要插上去,你就是想挑事儿,也得做得高明一些啊。还是在她的心目中,我就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乔莉见瑞贝卡越说越无边际,心头怒火渐渐升了上来,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但是已经感觉这火像小火山一样,在心里一股一股往上窜,突然,刘明达跑了进来,看见瑞贝卡和乔莉坐在一处,瑞贝卡不知说些什么,乔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有什么不对,刘明达走过去笑道:“在聊什么啊?!” “讨厌,”瑞贝卡吓了一跳,转头对乔莉笑道:“上次是你请我,今天我请你,中午我们去小四川庆祝啊。” “好,”乔莉道:“我中午去那儿等你。”她压住自己,看着瑞贝卡一扭一扭地走出了销售部,心想,自己和她几个月的同事之谊算是完蛋了。刘明达坐在瑞贝卡坐过的椅子上,悄声道:“听说彼特要走了,在安排面试呢。” “你们有完没完!”乔莉喝道!她看着刘明达不明所已的脸,立即道歉:“对不起啊本尼,我实在太累了。” “你不舒服?”刘明达关切地问。 听见他温言问候,乔莉的脸上浮起了无限的委屈:“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可,”刘明达为难地道:“那个晶辉电子集团,就是那个大国企的总工,我给你约出来了,今天晚上喝茶,你还能去吗?” “去!”乔莉一咬牙道:“为什么不去?!” “那个总工有个特别的爱好,他喜欢文学,”刘明达为难地道:“你说一个搞技术的人,喜欢什么文学,这方面你行吗?” “没事儿,”乔莉道:“我下午准备一下,晚上去谈。” “这方面我不行,”刘明达道:“晚上就看你了。” 第八节 乔莉的父亲是个老机关,是个哲学好爱者,乔莉自小受他教育,没有迷上宗教,但是对文学还是知道一些,晶通电子的总工姓方,叫方卫军,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很迷恋苏联文学,这年月还有几个小姑娘懂苏联文学啊,也亏得乔莉父亲自小的熏陶,乔莉把知道的那几个“斯基”都谈了一通,引得方总工连声叫好,只恨不能认为知音了。 刘明达在旁边又得意又觉得酸溜溜的,这仙女可是自己的,要不是还没有到那份上,他一定拉着乔莉早点撤了,虽然这样的谈话毫无结果,不过乔莉还是觉得愉快了许多,每一天都进步一点点,哪怕只有一公分,她也觉得是进步了,和万总工告别后,她和刘明达沿着马路散步,北京的秋天多么舒爽啊,乔莉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这可真有点恋爱的味道了,刘明达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你做前台那会儿可严肃了,”他笑道:“我们都觉得你不好接近。” “我?严肃?”乔莉笑道:“怎么可能。” “现在好多了,”刘明达道:“你累不累,我送你回家吧。” 乔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道:“我自己走吧,你也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刘明达也不勉强,怕惊动了乔莉,能一直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就是好的开始,他为乔莉拦下一辆出租,乔莉坐上车,回到了家里。第二天一早,她到了公司,刚进门就看见两个前台在窃窃私语,她笑道:“有什么新鲜事呀?” 两个前台都是新招进来不久的,也弄不明白公司里各人的背景,对谁都很客气,见乔莉问,一个悄声道:“程总刚刚下去了,他今天是最后一天。” “今天走了就不再来了吗?” “刚才他告别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乔莉将电脑放台子上一放:“暂存一下。”说完便电梯口跑,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那电梯闪亮的红字在每一层都要停良久,乔莉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电梯门开了,琳达、瑞贝卡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出来,乔莉打了招呼,站了进去。 瑞贝卡笑着朝她问好,琳达只当没看见,乔莉也不以为意,按下了关门键,此时电梯上得慢,下时倒很快,直接到了一楼,乔莉冲出大厦的大门,哪里有程轶群的影子,只有不息的进进出出的人流,每个人都衣着光鲜,行色匆匆,带着职业人特有的表情。乔莉低下头,默默地向远处告了一个别,然后,朝电梯走去。 程轶群离开之后,公司里倒也风平浪静,什么东西都没有变化,美国来的vp安排好cfo暂管公司之后,便回了美国,大家都在等待新总裁的上任。如此过了两个月,乔莉也耐下了性子,踏踏实实地陪着方总工研究苏联文学,刘明达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销售理念,告诉她占用客户时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可能显不出来,将来能派大用场。 方卫军也非常欣赏乔莉,认为她对苏联文学的爱好是出自真心的,要不然,怎么从来不拐弯抹角地打听项目和改制的事情,一个劲地谈论这些呢,这倒有些忘年交的味道了,方卫军渐渐和乔莉熟识了,有一次聊起他和晶通电子总裁谭峰的关系,原来这两人是一同插队、返城、考大学,历经患难的兄弟,刘明达知道后大为欣喜,认为这对乔莉来说,是有突破性的一步。 销售部自从台湾总监走后,陆续也走了几个人,刘明达说琳达也在找工作,乔莉也感觉到了,她根本无心上班,偶尔来也就是晃一下,眨眼人便没了。到底谁会是新任总裁?每个人都很好奇,能接手这个位子的人在职场屈指可数,有人说可能是从飞连克挖人,就像当年挖程轶群一样,有人说可能从sk挖人,sk和赛思是打了多少年的竞争对手,都是企业规模最大、员工人数最多、海外背景最深厚的外企之一,sk的现任总裁汪洋刚刚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不少人都猜测他最有可能被挖到赛思。 这天乔莉刚刚到公司,还没有坐定,刘明达便跑了过来:“听说新总裁已经定了。” “是谁?” “你猜?”刘明达得意地摆了个小谱,一张脸快活地展示出“我很牛,你佩不佩服我吧”的表情。 乔莉微微有些不快,她实在不喜欢男人轻佻,不要说男人了,就是女人和孩子,她也不喜欢。她严肃地道:“我猜不出来。” 刘明达立即收敛了笑容,心道这位仙女为什么这么严肃呢,他轻咳一声,摆出专家的姿态道:“是sk的前任总裁,叫何乘舟,这个人当年在sk执掌大权,赛思可没少吃亏,那几年他是风光无限啊,现在的总裁汪洋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美国人这招真厉害,把他找来了,sk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这下有好戏看了。” “何乘舟,”乔莉皱起眉:“我好像隐隐约约听过。” “我读研那会儿他可红了,经常在媒体上发言,是职场的明星,”刘明达道:“现在这几年沉下去了,你读的不是it专业,以前可能没在意。” “他是台湾人还是香港人?”乔莉问。 “是美国的abc。” “abc……”乔莉若有所思。刘明达问:“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乔莉道:“你说,我们新来的销售总监也会是abc吗?” “不知道,”刘明达道:“不过既然总裁定下来了,我们的总监也就快了。” 第九节 如果说程轶群的笑容是如沐春风,那么何乘风的笑容就是冬日暖阳,这个人个子不高,年纪与程轶群相仿,看起来却比程轶群显得要大一些,他无论说话、走动、与公司员工聊天,都透着一股热情,程轶群的亲民是众所周知的,就连扫地的阿姨都觉得他亲切无比,但是他的亲民始终是从上往下的,是一个最高上级的谦虚与和悦,而这个何乘风呢,他似乎不知不觉间就能拉近你和他的距离,让你产生信任与愉快。 这天,乔莉刚刚打开邮箱,便看见一封邮件,发件人是何乘风。她的心微微一跳,打开一看,果然是向全体员工介绍新的销售总监,她把脸稍稍凑近电脑屏幕:franklu(陆帆)之前在瑞恩集团担任销售总监工作,在他的领导下,瑞恩的销售额在2年内成长超过200%,成长非常速度,销售业绩十分突出;瑞恩之前,他曾在浮克曼集团担任销售经理;美国californiasiliconsoftinc(美国加州硅软有限公司)担任销售;1994年获universityofcaliforniaatberkeley(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计算机硕士学位,1992年获清华大学计算机学士学位;喜爱打高尔夫,品红酒,是法国沃夫红酒协会的会员。 弗兰克,陆帆,1995年大学毕业,乔莉算了一下,那他大概三十八九岁,是个大陆出去的海归,打高尔夫、品红酒,这人可真行,海归好啊,至少比台湾人、香港人、abc更好沟通一些。这时电话响了,乔莉拿起话筒,刘明达神秘地道:“安妮,新来的总监今天已经上班了,你当心点,听说他已经在找人谈话了,现在就在和琳达谈。” “琳达,”乔莉悄声道:“她不是在找工作吗?” “现在的工作哪儿这么好找,”刘明达道:“看见总裁邮件了吗,我们的总监和他是校友,都是伯克利毕业的。” 难怪,乔莉在心里想,原来有这层关系。刘明达又道:“如果总监找你谈话,你要突出这段的工作业绩,就说和客户做了许多沟通,维护了良好的客户关系,千万别露怯!” “我知道了,”乔莉道:“他不会这么快找我吧。” “不清楚,”刘明达道:“他不是已经和琳达谈了吗?” 陆帆坐在总监办公室里,正在听琳达向自己做介绍,在瑞恩的时候,他就听说了赛思的销售中间有一个很厉害的女人,长得也很漂亮,台湾的销售总监离开她没有跟着走,说明了很多问题,很明显,她在向自己表忠心,那就听着罢,这个沙场老兵能不能成为自己的好兵,就先从这一步开始吧。 “老板,我听说晶通电子马上开始改制,会有一笔大单子,”琳达见话说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道:“现在公司负责这个客户的是乔莉,她原来是公司的前台,做了前任总裁的三个月秘书,程总离任前她调到了销售,虽然她很积极也很上进,又聪明伶俐,但她毕竟客房经验太少,又没有打过单子,所以我想,能不能让我来负责这个客户,我一定能为公司争取到最大的业绩。” 晶通电子,陆帆的大脑飞速的运转,这个大国企最近改制的消息越传越猛,如果真的改制,赛思至少应该争取到上千万的单子,sk、飞连克,就连迈恩这样中型的公司,都在紧盯着,看来前任总监是无心办事,加上自己来得比较晚,空出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让这块肥肉落到一个小前台的手上。前台、秘书,谁知道怎么进的销售部,但是不管怎么样,要谈过了再说,想到这儿,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今天很高兴我们能有这样的机会面对面交谈,希望以后我们可以通力合作,为赛思创造好的业绩。” 琳达知道他不可能马上答应自己,但是一个毫无销售经验的前台、一个前任总裁留下的炮灰,这笔单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她的,她微微笑起站起身,和弗兰克握了握手,转身走了出去。 陆帆并没有马上找乔莉,而是又谈了几个人,直到傍晚的时候,他才打了电话,让乔莉去他的办公室。乔莉压住心慌,又照了照镜子,对着自己连说了三遍你能行之后,才鼓起勇气朝办公室走去。千万不能露出马脚,要有个销售的样子,她一再叮嘱自己,保持微笑,保持充满信心、充满朝气的模样,直到她的手触到办公室的门把手,她这才镇静下来,怕什么呢,一个销售总监就怕了,将来怎么打大客户,想到这儿,她落落大方地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陆帆,陆帆也看见了她,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第十节 这不是那次在上帝同意她搭车的男人吗,想不到他已经三十八九了,看起来不像啊,如此年轻。陆帆也盯着她,原来那个又搭车又买报纸的女孩就是她啊,乔莉,小前台、小秘书,现在他麾下的小销售。他笑了笑:“坐下吧。” 乔莉关上门,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陆帆道:“我首先向你道歉。” 乔莉睁大了眼睛:“道歉?” “那天由于有事,我四十八小时没有休息了,所以态度不太好。” 乔莉笑了:“那有什么,您太客气了。” “说说你怎么从前台转到销售的?”陆帆温言问道。 乔莉说了事情的经过,陆帆顺着她的叙述理出一个线索,一个前台学到什么并不重要,一个有心人却是难得的,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看来,她在外企没有什么背景,家也不在北京,从前台到秘书到销售,完全是程轶群对她的赏识,加上一个特别的机会。想不到,他们同在一天把握住了命运的机会。陆帆想起遇见乔莉的那天,他经营了两年的小公司终于结束了不死不活的境遇,他赶往上地去见何乘风,是何乘风鼓励他重新再来,并且愿意为他提供一个更好的机会与平台,他也答应重入外企,成为何乘风进入赛思的左膀右臂。 两年的独立经营,让陆帆学到了许多在大公司学不到的东西,以往他看一个人,注重学历、背景、以及工作经验,现在,他更在意一些微小的地方,准确的说,是品质与才干,乔莉那天买报纸的细节,以及刚才的叙述,都给他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但这个女孩是不是可造之才,能不能留在销售部,还要看她的努力与表现。现在的赛思,就像一股压在冰封的表面下的暗流,谁能不被暗流卷走,谁又能在暗流中把握机会,都要看各自的本领与修行。 陆帆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来销售部已经三个月了,能不能告诉我,销售分为几个层次,最高层次是什么?我们应该怎么想,怎么做?” “层次?”乔莉晕了,她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说过,她买的那些书里也没有,什么销售七十二绝技,什么紧抓客户……她强装镇静地总结道:“首先要把握客户需求,根据客户需求来制定我们可以提供的产品,要占用客房的时间,建立良好的关系,最后,把握合适的机会签订合同,再提供好的售后服务,为下一次的销售做好准备。” 陆帆微微笑了,难为她能把这些外行话在一个瞬间组织起来,第一第二地表达清楚,也好,这说明她还是一张白纸,可以从一个正确的途径来学习。他又问道:“晶通电子现在怎么样了,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我一直和他们的总工在联系,”乔莉看不出陆帆对刚才自己的那番话的态度,是说错了还是说对了,见问到具体工作,她更加紧张了,但她还是把话说的很有条理:“我基本上每个星期都有十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与总工在一起,建立一个感情基础,同时也占用了他一定的时间,另外,我还学习晶通电子的相关产品知识,除了软件编程的基础,我还在看产品指南,以及所有行业产品的相关手册。” “十个小时,”陆帆道:“你们在一起都谈什么?” “他,他喜爱苏联文学,有时,有时也谈项目。” “什么项目?” “他们要改制。” “嗯,所以呢?” “所以,也要等他们改制的结果,以及他们打算怎么发展,来制定计划。” 看来他们除了谈苏联文学,就没谈别的,陆帆笑了:“你看了多少本产品手册?” “很多!”乔莉开始细数这些手册的名单,陆帆摆摆手:“了解产品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你能告诉我,卖一个软件和卖一根冰棍的本质区别在哪儿吗?” “什么?软件?冰棍?”乔莉真正开始头晕了,这是什么问题啊,她觉得自己越答越远,根本没有办法明白这个总监心中的答案。看着她的窘态,陆帆轻松地笑了笑:“你别紧张,万事开头难,你现在的售前是刘明达?” 乔莉点点头,陆帆道:“换了吧,我把强国军配给你,他是老售前,经验丰富,凡事向他多请教。” “好的,”乔莉道:“谢谢老板。” 第十一节 陆帆示意她出去,心里在晶通电子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与惊叹号,这个项目看来是个好机会,现在赛思的业绩一塌胡涂,如果不能尽快开展业务,不要说他,就连何乘风也无法向美国人交待,是时候赶紧深入了解晶通了,至于到底是留在乔莉那儿,还是转给其他销售,都等了解过后再说。乔莉是没有客户经验,但是如果这个盘子足够大,安在她的头上恐怕操作起来会更加方便,像琳达这样的老销售,如果捞不到她期望的好处,就会制造无穷无尽的麻烦。陆帆理了理头绪,又开始接着叫人。屋外的天色渐渐晚了下来,乔莉回到办公桌前,收拾好东西,电话响了,刘明达关切地问:“刚才一直没人听电话,你去谈了?” 乔莉嗯了一声。刘明达问:“结果怎么样?” “一般吧,”乔莉道:“对了,以后你不再支持我了,他把强国军配给我了。” “什么?!”刘明达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他什么意思啊,我们不是合作的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乔莉沮丧地道:“他最后决定的。” 刘明达没有吱声,心中的愤怒、嫉妒一阵阵往上冒,这些搞销售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肯定是看中了乔莉年轻漂亮,所以把他踢开,换个老头子过来,然后自己再下手,这个天仙妹妹是他先看上的,凭什么让给其他人,仗着他是销售总监,就敢假公济私?!慢着,他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乔莉也看上了总监,主要请求把强老头调过来,表明一下清白?他疑惑地问:“你,你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乔莉没有明白他的话:“回答的不是很好。” “我是说,”刘明达轻咳一声:“你是不是说了售前什么?” 乔莉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所指,心往下这么一顿,觉得一股小家子气扑面而来,她忍住不快,道:“我们没有谈售前,他最后突然决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明达感觉到了乔莉的语气,连忙缓和道:“你不要多心,怎么样,晚上我请你吃饭,我们大吃一顿,高兴一下。” 如果没有刚才的对话,乔莉就会去了,但是现在,她婉言谢绝道:“不了,我有点累,想回家了。” 刘明达只得挂上了电话,他觉得愤怒与郁闷无处发泄,对着电脑键盘一个劲地猛敲起来。坐在旁边的强国军看了他一眼,又无声无息地将头埋在电脑上,继续自己的工作。 第十二节 第二天,强国军接到了他成为乔莉售前的邮件,强国军盯着邮件看了半天,把每一个字的前后排列都仔细地看了一遍,仿佛能从里面看出发件人措辞时的真正含义,进入职场二十年,他看过的起浮变化已经太多,如果说刘明达是刚刚开上跑车不足三个月的新司机,强国军就是开了二十年红旗的老驾驶员,所谓宁慢十分、不抢一秒,强国军认为,只有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保住万年船,何况他的船上驶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妻子在一个国营单位,效益平平,儿子明年就要高中毕业,一切都需要钱。 新总监陆帆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也把他当成了前任总监的余孽,想慢慢清除出赛思?否则,自己和琳达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和刘明达掉换,这个乔莉一无背景、二无经验,只凭着年轻敢闯,就想在销售岗位干出点什么成绩吗?强国军既不看好她,也不敢立即背弃她,万一她将来有什么奇迹反了身,现在为难她,不等于绝了自己的后路。跟着琳达,每年总能超额完成任务,拿上一大笔奖金,跟着这个小姑娘,奖金就不指望了,如果她干不出成绩滚蛋,千万别牵连到自己头上,给陆帆一个借口把自己清理出局。唉,资本主义大锅饭也不好吃啊,虽说外企门槛高,像赛思这样的大企业,只要你能进去,基本上等于捧上了金饭碗,工作环境舒适,待遇也高,轻易也不会裁人,只要你踏踏实实、小小心心地做人、做事,似乎就能做到退休的那一天,可是,江湖风雨总是难测,强国军心想,自己也是经历了几朝的老员工了,希望这一次也能安然无事。 乔莉在换售前的开始几天,也着实兴奋了一回,强国军是出了名的老售前,技术过硬、脾气温和,是人人说好的好好先生,听说许多客户也对他很满意,从道理上讲,陆帆给她换了强国军,是给了她一线生机,可是没过多长时间,乔莉就发现,强国军就像一堵看不见砖石的墙,不管她去请教什么,他都客客气气地回答清楚,但是她过后细细琢磨,发现这些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她虚心请教是不是见见客户,他回答地更加谦虚,说见客户行啊,我是你的售前,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细心准备,为销售工作做好服务。 刘明达虽然年轻,到底愿意出力相助,不像强国军……可是总监刚刚这样安排,也不好立即去找他,再把刘明达换回来,乔莉只能忍耐,而琳达因为强国军被换,也是一肚子不高兴,自己用得顺手的人,说换就换,连个招呼也不打。不过,她到底是老销售、老员工了,也不认为换售前就是针对自己,可能陆帆另有安排,她先凑和用着刘明达,这个刘明达虽然有时候说话、做事不着调,但他也有他的好处,他性格活泼好动,这在技术人员中并不多见,最重要的是,他和晶通电子的总工方卫军私交不错,乔莉迈向晶通第一步就是靠他打通的,虽然总工在企业里面不能拍板买货,但是他的意见拍板的人还是要听的,何况这个方卫军和晶通总裁王贵林是出过生入过死的老战友,关系深狠了,要不是乔莉太笨,这会儿关系早就打到老总那边了,也没必要天天陪着总工谈苏联文学。 琳达暗自思量,乔莉占着晶通电子已经快三个月了,什么进展都没有,要是再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销售总监就得换人,公司的quota(销售定额)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到时候还是要用她这样熟悉赛思规矩的老销售。她现在最担心的到不是乔莉,而是陆帆将他自己的人员调入赛思,如果这个人够能力,够关系,那么晶通电子这样的大单肯定落不到自己的手上了。可是如果陆帆要等自己的人调入赛思,恐怕还有一段时间,而晶通电子这样的大单从立项到收单怎么都要八九个月的时间,如果现在还不动手,让sk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抢了先机,也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个新来的销售总监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到现在还按兵不动?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一方面强国军是跟了她两年的老售前,让他跟着乔莉熟悉一下晶通电子也好,这样除了刘明达,自己又多了一条线。销售做的久了,琳达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灵活程度已经无法形容,说实话,如果地球核心里藏着她想要的单子,只要给她一条缝,她就能钻入最深的地底,直到打单完成。 第十三节 在不动声色地等待之前,她还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稳定刘明达的军心。看得出来,刘明达对乔莉有好感,但是谁会和钱有仇呢,再说这年月,没有钱又有哪个女孩看得上?她决定找个机会,和刘明达开一场交心会,这个交心会她不止一次和人开过,效果大同小异,无论男女,几乎无人不吃这一套。当年她刚开始干销售的时候,她的销售总监告诉她,人只要做通了思想工作,干什么都成,这句有点马列的话,成了她十年销售生涯最受益的信条。这天,她和刘明达陪客户吃完饭,她借口不舒服,想找个地方喝点茶,于是带着刘明达来到一个叫“庭园咖啡”的地方,这个地方十分隐密,位于后海附近的一座四合院里,四合院的大门长年紧闭,在门边挂着类似乎于门牌的一个小小的木片,上写庭园二字,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只有老客才知道。刘明达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十分新鲜,他跟着琳达走进摆放着许多精致盆景的庭院,坐在工艺精良的木制沙发上,琳达嘻嘻一笑道:“这里特别舒服,所有的东西都是从法国进口的,连沙发与沙发上的布艺都是。” 刘明达稳住心神,表现出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的模样,琳达见了暗暗好笑,服务员把茶水单递上来,刘明达一看就愣了,一杯摩卡咖啡在外面的咖啡馆最多卖个几十元,在这儿要两百八,一杯绿茶则要三百七,刘明达心想,这他娘的什么地方,比五星级酒店还贵。琳达翻了翻酒水单,张口要了杯上等龙珠,六百八,刘明达觉得心里一紧,心道你可真敢花公司的钱啊,我一个月才挣八九千,你一杯茶就用掉了将近十分之一!你花我也花,刘明达咬咬牙,点了杯最贵的咖啡,三百六十。 一会儿,服务员非常周到地把茶水送了上来,刘明达一看,不说别的,就说这茶具,绝对是普通地方看不到的,从颜色、做工、款式,都透着一个字:贵!要是两个字:太贵!要是三个字:非常贵!他抚摸着这难得一见的茶具,闻着沁人心脾地的咖啡与茶混合起的香气,感觉到一种尊严与异样的感受,他的心随着这些华贵的物品慢慢沉静下来,这时,他才有心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环境不是一般的好,无论一景一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就连服务员的走路举止都显得十分有教养,模样也十分佼好,比不得外面的世界。 “喜欢这儿吗?”琳达问。 “哦哦,”刘明达道:“还行。” “像你这样北大毕业的高材生,一毕业就进入赛思,”琳达决定先给他几顶帽子:“前途自然无量啦,像这样的地方现在还能和你一起来喝,再过几年,你就看不上喽。” “哈哈,哪里哪里,”刘明达听到这话,觉得四肢百胲,包括五肝六脏都受用起来,笑道:“你太过奖了。” “我一点都没有过奖,真的,”琳达无比真诚地说:“我几次都想把你调过来,可惜原来的销售总监不放,凭着你的才干,对产品的理解,我们联手一起做,超额完成任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你的奖金至少也要比现在翻个两三倍嘛。” 两三倍,刘明达听到这话,想起强国军这两年跟着琳达,奖金在售前中拿得很高,不过,他岂是这两三倍的奖金就能收买的,他觉得这会儿谈钱有些不悦,坐着没有吱声,琳达看了他一眼,道:“这几万块的奖金对强国军那样的人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他要养家糊口,但你不同了,你是少年才俊,高级人才,不过呢,天下没有人和钱有仇,这个钱你不赚也是别人赚了,现在的世道,没有钱万万不能啊,房子、车子、票子,缺一不可,你没有钱,有些事情就要吃亏。” 琳达将身体朝前欠了欠,手指轻轻抚摸着茶杯:“做销售的,最会先下手为强,你可要当心啊。不过呢,女人的心思还是女人最明白,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谁又真正知道女人的苦处呢。” “琳达姐,”刘明达听到这话,已经猜到琳达的所指,语气立即变了:“您给支支招啊。” “我有什么招,我有高招,还不是把自己耽误了,”琳达自谦了一下,旋即道:“不过呢,女人的想法都一样,想嫁一个既爱自己,又通给自己带来好的物质基础的男人,我当年就是找不到两全其美的人,才拖到现在,你不一样,你人品好、有才干,唯一就是物质基础差了点,”她看了看刘明达:“我们现在是合作者了,说句不怕你不受用的话,你就是这点差了点,要是你在北京有房有车,物质宽裕,她对你的态度就是不一样,这也不能说她有错,你想想,一个人在北京生活容易吗,没有房没有车,感情再好也没有家啊。何况,我看乔莉的家里也很宝贝她的,独生女儿一个,肯定也希望她找个条件好点,对她又好的男人。” “对对对,”刘明达叹了口气:“现在房价那么高,我也没有办法。” “依我说,找到喜欢的人太难了,像我现在这样,不缺房不缺车,可是看到男人都没有感觉,你不同,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只要努力赚钱就行了,赚钱简单,尤其是我们这样,守着赛思的大外企,你还怕挣不到钱吗?” “琳达,”刘明达道:“我真没有想到,你这个人原来很爽直的。” “我看乔莉,就像看到我自己,”琳达长叹一声道:“我也是想成人之美吧,希望你们不要像我,到了三十六七岁还是单身一人,早日成就幸福吧。” “那我现在做什么?”刘明达道:“你不要客气。” “乔莉现在还需要人帮她的时候,你只管去帮助她,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不处怎么有感情呢,至于我这边,你不用多管,有工作需要我自然会找你,没有呢,我就多放你一点时间,你多陪陪乔莉,乔莉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悄悄地来问我,我给你支招,”琳达微微一笑道:“我手上现有几个单子要签,你放心吧,签下来的业绩都是我们的。” 这一句“我们的”说的刘明达温暖万千,谁说职场无情,看看这样的好同事,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风韵尤存的琳达,用一种真心地语气道:“琳达,你真善良,你周围的男人都是有眼无珠啊,如果我再大十岁,一定追你!” 呸!琳达在心里鄙视道,你就是再老二十岁,凭你的智商恐怕也追不上我,她哈哈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高兴了,你放心,有我的就有你的,我们一起发财。“ 第十四节合十五节 就在所有人都摸不清陆帆真实的想法时,陆帆一点也没闲着,他花时间拜访了所有重要的代理商,又仔细研究了手下几个销售的pipeline(销售预期项目)。今年的销售形势比以往都要严峻,由于去年的任务涨得太快,前任销售总监把很多单子打了很大的折扣,草草地签给了客户,剩到今年的只有难啃的硬骨头。陆帆虽然早有心里准备,等一一了解清楚后,还是暗暗惊心:这帮“台巴子”留下这么个烂摊子,难怪跑的比奔丧还快!陆帆感到这场仗并不好打,他已经开始游说原来的一个助手到赛思来帮忙,如果此人能来,只怕还有一两分把握,现在的队伍跑的跑、走的走,能用的人少得可怜,任务压得这么紧,人只有这么几个,陆帆感到压力巨大无比,不过,经过两年的独立经营,他已经习惯了面对烂摊子,他一面着手摸清内部队伍,一面加紧人才的引进,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理解了当初陆乘风诚心诚意请他回赛思帮忙的举动,如果没有真心相助的人才,现在谁接管赛思,谁就会比历任总裁死的都难看。 即便把现在能把握的几个大单都拿到手,今年也会有两三千万美元的缺口。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晶通电子这个未知数。有消息说国资委给了晶通电子一次性注资7个亿支持改制,这笔钱至少能有一小半拿来做技术改造,如果消息属实,晶通电子确实愿意投资做技术改造,那么这笔钱就是今年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了。陆帆心里明白,何乘风刚来,这几个月算是他和总部的蜜月期,无论他做什么,总部都会全力的支持,可再过几个月拿不出业绩,大家都得走人。赛思在全球的业务中,美欧市场早已成熟,业务发展也没有任何悬念,这几年最大的增长全部在中国大陆。虽然中国的业务不过赛思全球的百分之十几,可对于赛思股票的升降可是举足轻重,当然,也意味着总部那些executive(高级管理人员)的期权和腰包。是时候该亲自去拜访一下晶通电子了,想到这里,他拿起话筒,拨通了乔莉的电话。 第二章:初进晶通 你只在自己的船上 乔莉惴惴不安地坐在陆帆的对面,这么长时间了,风闻改制与七亿人民币的资金即将注入,但是事情的进展却远没有她想像的迅速,她安排强国军与方总工吃了饭,喝了茶,详细地谈了晶通电子的客户需求与企业的技术现状,看起来如果真的改制,这会是一笔无比巨大的业务,但是怎么把这个单子拿到手呢,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刘明达提醒她通过方卫军去晶通电子的总部走一走,见见晶通电子的总裁,但是方卫军说,以她的身份似乎还差了一些,最好是让她的老板出面,只怕还有些机会,本来她想请示一下陆帆,没想到老板主动找上她了。她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情况,陆帆听完后询问强国军:“你感觉客户需求是什么,有多大的盘子?” “晶通电子一但决定技术改造,从软件到硬件都有可能更新换代,”强国军不急不慢地道:“比如他们的企业管理系统还是九十年代初的,如果上了最新的erp系统,对于他们的管理与制度改革都会有很大帮助,这个盘子最小也有几百万美元,如果做得好,可能会有几千万美元。” 陆帆点点头,对乔莉道:“我陪你去趟晶通电子,你和方总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安排。” “他们的总厂在石家庄,”乔莉看着陆帆,确定他是想去那儿后,高兴地道:“我和方总工商量一下,看看什么时候。” 陆帆鼓励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并没有指望乔莉能通过方总工顺藤摸瓜,打通各种关节,不过想借此锻练锻练她,也探一探她和方总工的关系是否像她自己说得这么近,而强国军的经验在此时是十分重要的,摸清客户的真正需求才好对症下药,开展业务工作,他正想就有关细节进一步询问,有人敲了敲门,陆帆坐正身体,道:“进来!” 门开了,一个眉眼有两分清秀,三分不耐烦地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阿玛尼的男装,乍一看倒像个时尚界人士,而非外企普通销售人员。陆帆虚了虚眼,自从上初中时有些假性近视后,他就养成了虚眼的毛病,这个毛病只有他心里清楚,这几乎是一种不自然的反应,只要遇见他本能地喜爱或者反感的人,他都会如此。这是销售部唯一一个没有和他谈过话的人,这个周祥,原来读得是机械专业,姐夫是河北省组织部副部长,得此关系,顺利地进入外企,做了几单业务,年纪只比乔莉大两岁,原来是销售部最年轻的人。 “老板,”周祥笑嘻嘻地道:“我陪客户去美国培训了,昨天刚回来,今天特地来向你报道!” “我知道,”陆帆道:“你走了有一个月,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顺利,”周祥道:“那几个人哄得是服服贴贴,没有一点问题。” 陆帆微微一笑,心想你就是培训也用不了一个半月,只怕是自己借机又玩了两个星期,休了个长假,他刚想让周祥出去,等下再进来,周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乔莉道:“小前台,你还在销售部啊,可以嘛!” 乔莉的脸红了,她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周祥看了看强国军,又道:“怎么,还把我们老强派给你了,可以可以,后生可畏啊,美女就是占便宜。” 陆帆在心里皱了皱眉,表面上却像被周祥的“活泼”感染似地笑了,他对乔莉与强国军道:“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周祥聊几句。” “别别别,”周祥道:“老板,你和他们谈,”说完,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了,道:“我听说乔莉在打晶通电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老板尽管说话,我一定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 陆帆点了点头,目送他出去,接着,他沉默了几秒种,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的乔莉,她清澈的眼神让他有一丝不忍,但社会就是如此,她既然已在局中,就不由她的年龄与经验说话,所有的人都是棋子,所有的人也都是摆布棋局的人,这里没有孩子,就算是孩子,也和成人一视同仁。 如果自己想调来的人能在十天内报道,那么乔莉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可以把她调回秘书岗位,有机会再让她回销售部,或者让她带几个实在没有人要的客户,暂时糊一段时间。依陆帆的感觉,这个女孩是有才能的,可惜现在的局面不可能有人去专门当她的老师,一切要靠她自己,如果自己的铁杆助手不能在预期时间内到达,那么还必须把乔莉放在晶通电子的最前沿,琳达已经蠢蠢欲动,再加上一个周祥,给谁都不好摆平,而且自己对他们也不了解,个人能力、社会关系、做事的方法与水平,都还没有完全把握,贸然给了其中任何一个,如果不妥,这个单子再想抽回来就不大可能了,就是有可能,也会惹出一堆麻烦,唯有乔莉,可以任意摆布,没有什么风险。 “你出去吧,”他对强国军道:“我和乔莉谈谈。” 强国军平静地退了出去,陆帆笑了笑:“怎么样,有信心吗?” “有!”乔莉道。 陆帆感觉到这个回答还有几分底气,似乎还没有气馁,心想要么这女孩还算坚强,要么就是她头脑有些简单,这些天来,强国军对她不冷不热,琳达等人对她则冷嘲热讽,这位职场新人估计没少受气。乔莉担心陆帆不放心自己,连忙道:“老板,您放心吧,不管这件事情有多少困难,我都能克服,晶通电子原来是个业绩很差的国企,每年都靠银行贷款发工资,我听方总工说,他们以前去sk等地方买设备,都没有受到过太大的礼遇,只有我们赛思,对他们一直不错,只要我们拿出合理的产品报价配置和报价,通过技术部门交给他们的总裁,一定能把合同拿下来。” 陆帆真正想笑了,如果这姑娘觉得几百万美元乃至几千万美元的单子这样就能搞定,那真正是她的不幸,呵呵,也是她的幸运,否则,她怎么还有勇气坚持下去,糊里糊涂地勇往直前呢? “有信心就好,”陆帆道:“去把周祥叫进来吧,我找他。” 第十六节 乔莉愉快地走了出去,老板帮忙拜访晶通电子,加上方总工在中间美言,事情真是出奇地顺利啊。她连忙给方卫军打了电话,方卫军的态度还是那么和蔼:“你们总监能去是好事啊,下个星期我回石家庄,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 “好!”乔莉见方卫军也如此爽快,心情更加美好了,此时快到中午,她拿起饭卡下来五楼食堂,还未走到门口,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只见瑞贝卡穿着一身灰色套装站在后面,画得浓淡有致的脸虽谈不上美丽,倒也是典型的白领丽人。 “瑞贝卡,忙吗?”乔莉笑道。 “忙死了,”瑞贝卡轻轻皱起眉头:“我现在手上有八个项目,全部要我来做,你知道啦,我的老板经常要飞来飞去,一会儿美国、一会儿英国的,唉,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来做,那些公关公司和广告公司人也没有水准,什么事情都要我亲自指导,唉,我快要崩溃了!” “八个项目?”乔莉道:“我一个项目都头晕了,你忙八个?” 瑞贝卡将身体稍稍朝左转,露出右领上夹着的一个非常别致可爱的小玩意。乔莉见了不禁问:“这是什么?” “这是apple(苹果公司)最新的mp3,一个公关公司送的,说实话,他们写的软文水平也太差了,看在这个mp3的份上,我也只得受累帮他们改改了。“ 乔莉心想,谁这么倒霉撞在瑞贝卡的枪口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她微微一笑,沉默不语。“哎,”瑞贝卡道:“听说你老板是个未婚人士,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乔莉摇摇头:“他没有结婚吗?” “这个人的背景很复杂的,”瑞贝卡道:“就连瑞恩的人也搞不清爽,听说何总发给全公司的信只是一部分,他还开过公司,你在销售部没有听说过什么?” “我没有听说,”乔莉笑道:“他结没结婚管我什么事啊。” 听了这话,瑞贝卡哼了一声,心想你乔莉装什么纯情,我就不相信你对着钻石王老五一点都不动心。这时,陆帆和周祥肩并肩走了过来,瑞贝卡道:“嗨,陆总,joe(周祥),吃午饭呀。” “瑞贝卡呀,”周祥的嘴角一挑,笑道:“怎么,不陪你的戴老板(市场总监)吃饭了?” “呸,”瑞贝卡道:“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同事嘛。” “你是市场部的瑞贝卡,”陆帆道:“叫我弗兰克吧,现在是午休时间。” “弗兰克呀,”瑞贝卡道:“听说你是红酒专家,什么时候给我们讲讲呀。” “安妮,”周祥见瑞贝卡与陆帆双双走远,对乔莉道:“你也学着点儿,既然不想当前台,就得有点儿手腕嘛。” 乔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卡独自朝前走去,周祥有些尴尬,在心里骂道:不知好歹的蠢货,白白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蛋,将来有你后悔的。 第十七节 乔莉打了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瑞贝卡与两个女孩与陆帆、周祥围坐在厅中的一张圆桌上,边吃边聊边笑着。乔莉吐了口气,一种孤独与惆怅从心中升起,此时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半,美国加州时间晚上九点半,她很快地吃完饭,快步走上楼,给远在大洋彼岸的书袋大熊发了封邮件:你在做什么,我刚刚吃完饭,有点郁闷。 这个在网上认识了快一年时间的网友,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很快回她的邮件,大约二十分钟后,吃完饭的同事陆续回来了,乔莉再次查看邮件系统,依然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音讯。 她心不在焉地坐着,突然,座位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接听了电话,刘明达关切地问:“你中午出去吃了?” “没,”乔莉道:“吃的食堂。” “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吃的快,早就上来了。” “哦,晶通电子怎么样?” “还行,”乔莉见问到这事,提起了精神:“方总工让我们下个星期去石家庄,见晶通的老总。” “你们,”刘明达问:“你和谁?” “我和老板,”乔莉道:“方总工觉得我一个人去份量太轻了,他不好让老总来见我们。” 刘明达阴阴地笑了几声:“他说的也对,你们星期几走?” “时间还没有定,”乔莉道:“听他的通知。” 刘明达沉默了,挂上了电话,不一会儿,又打了过来,这次他的声音一下子又变得热情洋溢起来:“安妮,这是你第一次见大客户,服装准备好了吗?” “服装,”乔莉如梦初醒:“我还没有准备呢,我正在做竞争分析报告。” “这可不行啊,服装也是有说服力的,这样吧,周末如果有时间,我帮你参谋参谋。” “不用了,”乔莉本来听他阴郁的声音有些不快,此时见他爽快起来,心情也顺了些:“服装我自己会安排,谢谢你提醒,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好啊,”刘明达道:“有饭吃当然好,我等你通知喽。” 第十八节 晚上九点,乔莉完成了部分竞争分析报告,她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销售区的格段里空无一人,她觉得有些头痛,用力转了转脖子,真累啊,不过也真有挑战,晶通电子的改制即将引发几大外企销售之间的战争,而她正好处于战争的最前沿,这在几个月前,还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她就在阵地之上,前方似已硝烟弥漫、战火升腾,而她已准备就绪,只待机会一到,便投入战场,为自己打响胜利的第一枪。 嘀嘀,手机响了,是父亲老乔的:还好吗,方便电话吗? 乔莉赶紧给家里打了过去,这几天忙得乱七八糟,忘了和父母通电话了。老乔细细地问了她工作上的事情,她得意地说了晶通的如何如何,老乔虽然没有在外企工作过,但毕竟是老机关了,深知处事之不易,如果乔莉说此事进展的艰难,反倒符合人之常情,能让他安心,但乔莉一副志在必得、手到擒来的口气,反而让老乔担忧不已,他见女儿正在兴头上,也不好泼她凉水,只是静静地听着。 “爸爸,等这笔业务完成了,我给你和妈妈买个大液晶电视机,妈妈不是说原来的电视太小,配不上现在的大客厅么,”乔莉叽叽喳喳地道:“买个四十三,不,五十六的,我掏钱哟,再给你换一台新电笔记本,双核处理器的。” “丫头啊,”老乔道:“都说事情成于密、败于泄,你的销售刚刚开始,不要多想成了怎么样,多想想事情过程中的细节,哪些是符合人之常情的,哪些是于世事不符的……” “爸爸,”乔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就不要担心了嘛,要是事事都符合人之常情,世界上就没有奇迹了,凡事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靠人之常情有什么用嘛。” 老乔深知女儿的性格遇强则强,便不再理论,只是将她的上司、同事、晶通的总工等人详细地问了一遍,乔莉也一一告诉了父亲,老乔听罢,又思量了一会儿,在电话中道:“这件事情干成了是大功一件,你不可居功,要把它让给你的老板,只有这样,他才会让你坚持做完,如果这件事情干不成,他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你头上,所以,不管成败,你都要紧紧拉住他,这样到时候,就算是你错他也有部分责任,你才能躲过一劫。” 听到父亲这般说,乔莉不禁一愣,爸爸说得有道理啊,难怪琳达和周祥冷嘲热讽,陆帆都坚持让自己接手这个业务,她细想父亲话中的含义,觉得空调风正对着自己裸在衣袖外的手臂,凉凉地让人心颤,她握着听筒道:“爸爸你放心,我会紧紧依靠老板的。” “记住,”老乔道:“凡人只可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刘明达对你不错,恐怕是另有他图,你现在又不愿意随便恋爱,要注意和人保持距离,若是让他误会了,只怕会对你不利,但也不可太远,不可小家子气,这样会伤了别人的自尊。” “我明白的,”乔莉见父亲如此费神,一来不想让他再担心,二来也希望自己努力,便道:“你不用担心,多陪陪妈妈吧。” “你妈要和你说话。”老乔说完,便把听筒递给了乔莉的母亲,乔莉的母亲在电话中细问她这几天忙不忙,为什么没给家里打电话,又说在家里如何想念她,不管多忙也要电话,或者发个短信之类,乔莉听了父亲的话,心中已有警觉,此时想仔细思量一下,又不便打断母亲的话,便和她聊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挂上了电话,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晚饭只吃了一碗泡面,她感觉有些饿了,忙收拾了东西,提着电脑走出公司大门,此时电梯口也空无一人,她按下下楼键,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与说话声,从楼梯口转出三个人,乔莉一看,忙打招呼道:“何总、老板,嗯……”她看着何乘风与陆帆身边的这个人,不知如何称谓。 “呵呵,你是销售部的安妮吧,中文名叫乔莉,”何乘风热情地笑道:“这位是欧阳先生,即将来我们赛思工作,你现在还可以称呼他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乔莉见此人戴着一顶外企人员鲜见的圆边帽,挡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任何表情,只觉得阴沉沉的有点吓人,但是看刚才何乘风与陆帆的表情,都似乎和他是老朋友,她笑着称呼了一声,那人哼了一声,算是答过了。 电梯来了,乔莉不得已和他们上了一个电梯,电梯呼呼地下落,她觉得有些尴尬,灵机一动笑道:“何总,过几天台风来了,您可要当心呀。” “台风来了?”何乘风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你是怕我乘风归去啊。” 糟糕,什么乘风归去嘛,乔莉心道自己开错了玩笑,脸上一红,陆帆也笑了起来,望着乔莉道:“台风的名字叫沙丽,难不成是你的亲戚?” 乔莉心知陆帆为她解围,听他说得有趣,也不禁笑了起来,三个人在电梯里其乐融融,唯有那个欧阳先生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个机器人一般,透着冰冷的味道。 出了大楼,乔莉与他们别过,步行去地铁站。何乘风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转头问陆帆:“就是把她放在晶通?” 陆帆点点头,何乘风道:“sk和瑞恩都在忙着立项,我们已经晚了,不能再晚下去,”他又对欧阳道:“晶通在石家庄,有些事情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欧阳点点头,陆帆道:“下周我和安妮去晶通,那几个人能保证我见到吗?” 欧阳又点了点头,陆帆看看何乘风,两个人都感觉松了一口气。 第十九节 这个周末对乔莉来说显得格外漫长,她准备好了两套出差的衣裳,都是典型的白领女性套装,一套黑色的长袖衬衫与米色长裤,另一套是套裙,感觉柔和一些。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去上战场了,要去晶通见最大的老板呢!如果能摸准老板的心思,离成功就近了好几步。而对陆帆来说,这个周末的时间永远都不够用,他点开了乔莉给他发的竞争分析报告,看了一眼便关上了,他反复研究自己亲自写的竞争分析报告,害怕有任何一点遗漏与疏忽。 sk从总裁到销售总监都曾是何乘风的手下,对他们,何乘风十分了解,也向陆帆做了详细的介绍,尤其是sk的销售风格偏向于集团做战,十分看重市场影响力与政府关系,销售前期舍得动用大量的财力物力,对于晶通电子这样的大国企,sk的竞争力十分强大,占尽了地利人和,而赛思由于内部调整,又错过了天时,如今已是步步落后了。而瑞恩,陆帆曾经亲自在那里做过销售总监,对他们的情况既熟悉又了解,现任的销售总监虽是陆帆走后调来的,但陆帆很清楚,瑞恩由于公司规模不大,手段十分灵活,只要能达成目标,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于管理混乱,已经多年亏损,又属于政府管辖范围内的晶通电子,自然有很多漏洞可以钻。这场大仗在外企范围内,可以说知己知彼,可是,他面对的人远远不止sk与瑞恩,晶通的情况由于介入太晚,现在还完全谈不上了解,而能在石家庄地区有所作为的代理商,他也没有完全摸清底细,除此之外还有政府关系,何乘风真有先见之明,请来了欧阳做赛思的副总,此人一到,政府关系与代理商这块,就会有一定的保障,可惜他要的人迟迟不能报道。陆帆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态,再次给狄云海发了邮件,邮件只有三个字:虎虎虎。 不一会儿,邮件有回复:十五后到京,十六日后准时上班,云海。 陆帆长叹一声,十五天,他还有十五天才能来到,谁知道这十五天会发生什么? 就在乔莉急急等待,陆帆不分昼夜地研究分析报告时,刘明达亦心神不宁地等待着,按照他的想法,乔莉不管怎么样,也应该在周末请他吃顿饭,一来感谢他的帮忙,二来也要请教请教他,去晶通怎么谈,见了老总怎么说话,衣服要穿那些,是不是得体……从周六早上到周日下午,他既想主动给她打电话,又觉得心中憋气,恨恨地不肯主动,好不容易熬到周日下午,他实在忍不住,给乔莉打了电话。乔莉倒很开心,和他说了些衣服如何准备的话,他心想怎么着你也得开口请我吃饭吧,谁知道乔莉只字没提,这下刘明达气得非同小可,心道你刚刚傍上了总监就翻脸不认人,理也不理我了,好啊,你不理我,将来总有求我的时候,当下应付了几句,挂断了电话。乔莉感觉他有些不快,却不明他不快在哪里,此时她的全部心神已扑入了晶通,满心期盼着顺利的晶通之行,到了晚上,乔莉再次确认收拾好的行装,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说过请刘明达吃饭的话。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乔莉想,这是自己做的不好,等回来吧,请他吃的顿好的,谢谢他这一段的帮忙。 她翻了身,感觉毫无困意,这可不行,明天要和老板去石家庄呢,她在心中命令自己,快点睡快点睡,明天早点起,说来也怪,越是明天有重大的事情,她在晚上越是能睡得好,不一会儿,她的“自我命令”起了作用,她逐渐沉入了梦乡。 …… “乔莉,快点,这就是我们的老总。”方卫军向她介绍道,乔莉伸出手,和他紧紧握着。“你就是乔莉,哈哈哈,长得像条鱼嘛,还是条会飞的鱼。”乔莉听到这话,不觉心中有气,怎么能这样形容人呢,还是一个国企的大老总,这时,她觉得面前的人越来越圆,越来越圆,最后圆成了一条胖头鱼,在空中飞了起来。乔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条鱼,突然发力追了起来,那鱼也灵活,顺着厂区的各种房子在空中窜来窜去,乔莉追着追着一拧头,忽然看见了陆帆,乔莉大叫:“老板,抓住那条鱼,它是晶通的总经理!” “我来了!”陆帆大喝一声,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飞奔起来,眨眼功夫便追上了那条鱼,那鱼儿扭着胖胖的脑袋,滑溜溜的似乎很不好抓,乔莉不知怎的,手中便握了一根钢叉,一抬手便扔给了陆帆,陆帆反手接了,对准鱼便叉了下去,那大鱼登时老实了,在钢叉下扭头摆尾地道:“我签合同!我签合同!” …… 呵呵呵,乔莉在梦中又惊又喜,猛地一睁眼,四周黑暗一片,窗外已有淡淡有亮色,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离她开的闹钟只差十五分钟,她长吐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啊,她仔细回想了梦中的场境,不禁乐了起来,真是个好兆头,上来便把晶通的老总“叉”住了,她回想陆帆脚不沾地在空中飞奔的情景,觉得更加可笑,这下哪里还有睡意,再说时间也快到了,她爬起来,一边乐一边洗澡、吹头,将自己收拾妥当,拿着行李出了门。 七点四十五,她已经到了公司楼下,与陆帆约的是八点,她穿着一条黑裤子,上面是一件淡咖色衬衫,头发好好地束在脑后,十分清新干练,七点五十,陆帆到了,看见乔莉他点了点头,乔莉想起梦中的场景不禁暗自发笑,陆帆见她面露喜色,就像一条自以为即将咬到肉骨头的小狗,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两个人就这样带着各自的微笑上了车,七点五十五分,起程向石家庄而去。 第二十节 这是乔莉第二次与陆帆同车,陆帆忙了整整一个周末,不免有些困倦,将头靠在靠垫上休息,乔莉回想起上次搭车,他也是这样,两人二次同车,依然无话,不过这是乔莉第一次以销售的身份出差,虽然只是坐车,仍然觉得处处透着新鲜,她是杭州女孩,对北方并不熟悉,石家庄也是首次前往,陆帆的闭目养神正好给了她观望窗外风景的机会,可惜沿途看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自己也困了起来,渐渐地合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车行得缓了,睁眼朝外看去,原来已经到了高速的收费站,陆帆还是那样,委顿地缩在座位上,她担心地问:“老板,你不舒服吗?” 陆帆唔了一声:“我睡一会儿。” 乔莉不吱声了,掏出小镜子照了照,将头发与妆容一丝不苟地整理完毕,继续看着窗外,车下了高速,向市区驶去,乔莉见石家庄有些街道槐树成荫、月季灿烂,与她之前对北方城市的想象完全不同,车行不多远,便到了新华区,陆帆坐起身来,用手轻轻抹了抹脸,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他看了看乔莉,见她也是容光焕发的模样,便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到了晶通电子的厂门口,方卫军已经满面微笑地站在那儿了,本来说好同路,他因为有事周末提前赶了回来,今天一大早便到厂里等他们。乔莉环顾厂门,见大门并不宽敞,甚至有些破败,厂内的道路还是水泥地,很像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景象。 方卫军挥手让门卫放他们进来,自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厂子里地方大,我们往前开吧。” 车往里开了一会儿,还没有到办公区,乔莉不由惊叹晶通电子占地面积之大,此时已是上班时间,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偶然有几个人工人路过,也穿着同样的衣服,乔莉见那衣服从款式到颜色都还是十年前的模样,旧旧的泛着灰蓝,方卫军似乎感觉到了,呵呵笑道:“我们晶通是个老厂了,很多地方都很简陋,你们不要见笑啊。” “整个厂占地面积有多大?”陆帆问。 “也没有多大,”方卫军道:“整个厂区加起来九个平方公里。” “九平方公里,”乔莉道:“都在市区吗?” “是啊,”方卫军道:“工厂建设得早,都在市区。” 说话间,车在一幢旧旧的二层楼前停住了,方卫军领着他们下了车:“这是六十年代盖的办公楼,一直没有换过,几任厂长都在里面办公。” 陆帆与乔莉跟着方卫军走进长长的过道,这里所有的办公室都是两门对开,中间隔着两人宽的过道,楼里静悄悄的,也不见什么人,有几间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的人不是看报便是喝茶,不见一丝繁忙。三个人上了二楼,走到最顶头的一间办公室,门没有关,方卫军领着他们走进去,一个矮胖的男人站起来迎接他们。方卫军道:“这是我们的厂长,准确地说是我们晶通电子集团的总经理或者总裁,呵呵,怎么理解都成,就是我们的一把手,我们晶通电子所有员工的太阳,我们的王贵琳王总。” 乔莉没想到方卫军拍起马屁来如此行云流水,在她的印象中,方卫军总是一本正经地用理想主义的语气谈论苏联文学,或者像个长者般和蔼可亲,刚才这翻介绍,与以往的印象大不相同,真有点倒胃口。她再看王贵琳,见他圆圆胖胖的身体上顶着一个圆圆胖胖的脑袋,圆圆胖胖的脑袋上睁着一双圆圆胖胖的眼睛,不知怎的,活像昨晚梦中那条飞奔而去的胖头鱼,乔莉死命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卫军介绍了陆帆与乔莉,陆帆与王贵琳握手客套,他见乔莉只与王总握了个手,什么话也不说,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面露古怪的笑意,心下当即有些不满,这么大的一项业务,岂是孩童儿戏,见了客户如此不专业,还想继续做销售吗?他不露痕迹地与王贵琳含暄,眼睛紧紧地盯了乔莉一眼。 乔莉察觉到陆帆的不满,心敛了心神,专心听王贵琳介绍晶通电子的历史,他长篇大论地从五十年代建厂开始,一直讲到目前的改制,似乎对工厂很有感情,陆帆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或者微笑一下。半个小时后,王贵琳结束了他的报告,对方卫军道:“方总工,你带他们下去参观一下我们的工厂,有个感性认识嘛。” 乔莉闻言一愣,难道只听你一个人说话,连我们介绍产品,询问何时立项的机会都不给,她瞄着陆帆,意思是要不要主动出击,陆帆却不理会她的眼神,依言站起身,让乔莉把相关资料留给王总,乔莉取出资料放在办公桌上,那里面还有一支礼物金笔,打着赛思的标志。乔莉心想,这资料是自己精心准备的,本来想在胖头鱼跟前大大的露一手,没想到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她跟着陆帆客气地告辞后离开了厂长办公室,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王贵琳一眼,只见那人靠窗而坐,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光晕之中,宛如一尊胖胖的塑像,看不出任何感情。 第二十一节 这趟工厂游,用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中午一点,方卫军才领着他们走进工厂食堂,本来陆帆要请他去外面吃,他执意不肯,只说简便为好,陆帆也不坚持,跟着他进了食堂。食堂这时已过了高峰期,工人们懒懒散散地坐在长条桌前,有人看见方卫军,立即朝他点头微笑,甚至站起身来打招呼,有人却恶狠狠地翻他一个白眼,甚至朝地上吐痰以示厌恶,乔莉见工人们对方卫军的好恶如此分明,不禁暗自奇怪,心想这方总工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套,估计背后又是一套,不然何以如此会拍马屁,工人们又为何对他如此态度鲜明呢? 方卫军对众人的态度浑然不觉,有人笑他就回应,有人白眼他就像看不见一般,三个人穿过食堂大厅,走进一个小门,乔莉只觉眼前一亮,这儿和外面相比,干净整洁了许多,也增加了服务人员,方卫军介绍说,这儿是厂里的小食堂。三个人找了张空饭桌坐下,点了四个菜一个汤,菜还没有上,只见隔壁饭桌站起来一个人,打着饱嗝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笑,人未到桌边就招呼道:“方总工,陆总,好啊。” 乔莉抬起头,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五官十分难看,但难看的十分有特点,几乎过目不忘。陆帆也朝他点头微笑,方总工笑道:“你们认识?” “我以前是陆总的手下,”长相奇特的男人道:“可惜时间太短,只有两个月,没有学到什么本领。” “这是顾海涛,我在瑞恩时候的同事,”陆帆介绍道:“这是乔莉,现在和我在赛思工作。” 顾海涛朝乔莉点点头,乔莉凭直觉,感到这个男人既灵活又油滑,但是十分自卑,或者说,他十分冷漠。女人的直觉是不可理喻的,但是往往女人们就是愿意相信直觉,她们嫌理性分析太费脑子,不如动用从远古时期就遗传下来的第六根感轻松省事。果然,在顾海涛与方卫军与陆帆的攀谈中,乔莉发现,他与方卫军说话的时候就带有石家庄口音,与陆帆说话的时候就是纯正的北京口音,而与自己说话的时候什么口音都不带,乔莉明白,自己只是赛思的小销售,他懒得动脑子去和乔莉套关系。 一根舌头的发音也如此费尽心思,乔莉觉得这顾海涛真是个搞关系的能手,不一会儿,顾海涛就和方卫军聊起了苏联文学,方卫军的态度依然端庄大方,自自然然地把和乔莉探讨过的话题又拿出来探讨了一番,乔莉越听越是懊丧,原来自以为自己打入了敌人的心脏,今天一听,原来打入敌人心脏的远不止自己,或者说,敌人的心脏原来是敞开的大门,不管谁打,只要舍得时间功夫,就能打进去。 陆帆饶有兴趣地听着,这顿饭是方卫军请他和乔莉,最后却变成了顾海涛与方卫军交流文学心得。陆帆暗自打量乔莉的神色,便知她的进度只会比顾海涛差,绝不会比顾海涛好,他见乔莉神情委顿,心道这小妞儿也太嫩了,凡事也太容易流于表面,谈苏联文学有甚什么关系,他愿意谈就让他谈好了,正好省了他们的心力,得以洞察晶通本身的细微末节。 此时周围的人都差不多用完了午饭,只有顾海涛坐的一桌人没有散去,陆帆猜想他们可能是瑞恩的技术支持人员,还有两个小桌上坐着几个工人,正在喝酒聊天,陆帆发现他们的眼神也时不时向自己这边投来,有的很热情,有的很愤闷,爱恨一望便之,甚至不用望,你只需坐着,便能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善意与恶意。 方卫军也瞄见了那几个工人,见其中有人面露不满,他似乎有些担忧,几句话叉开了顾海涛的话题,邀他们去看看工会,四个人出了食堂,方卫军又不肯去工会了,说去看看图书室,陆帆道:“今天下午我们还有点事情,不如您先忙,空了再联系。” 方卫军一迭声地答应了,顾海涛却站着不动,那意思是跟定了方卫军,陆帆示意乔莉与了一同离开,乔莉等走远后悄声道:“老板,我们就把方总工留给顾海涛了?” 陆帆微一思量,悄声笑道:“方总工不是肥鱼,顾海涛也不是馋猫,你怕什么?” “方总工不是,有人是。”乔莉嘀咕道。陆帆问她谁是,她把昨晚梦见胖头鱼的事情细细说了出来,陆帆这才明白她为何失态,真真是哭笑不得,边走边道:“回宾馆休息吧,你下午把上午的谈话、参观做个小结,我要出去一下,晚饭你等我电话。” “您要见人吗?”乔莉问。 陆帆没有吱声,继续走路,乔莉猜想他有些事情可能不想让自己知道,也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走路。陆帆见她虽然还没有摸着门路,但挺乖觉,所思所想也都非常乐观,只是滑稽了些,但滑稽也比苦闷好,要知道销售的压力非常巨大,乐观会在无形中帮上大忙。 陆帆计划了下午的时间,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他要见四个人,这四个人都非常重要,其中有一个是代理商,暂时让乔莉认识一下也无妨,如果方便,就安排在晚饭时间了,但饶是如此,陆帆还是把乔莉的时间推后了四十分钟,这样便有了单独与代理商谈话的机会。瑞恩目前还不足惧,sk的进程与晶通的真实意图就要从这四个人的身上寻出端倪了。 第二十二节 乔莉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整理了与“胖头鱼”见面的诸多细节,还有中午与方卫军午饭以及顾海涛加入的所有场景,她仔仔细细地分析总结,先在一张信纸上反复记录,最后一点点打入电脑的竞争分析报告中。从做前台开始,她就练出了从最有限的资源中挖掘最大内容的本领,上帝给了她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和超强的记忆能力,只要是她见过一面的人,不管隔多长时间,她都能一口叫出名字,并且说出见面时的林林总总。 等表格填完,天已经黑了,她伸了个懒腰,倒在床上休息了一会,陆帆会去哪儿呢,又见了什么人?乔莉满心好奇,“胖头鱼”的表现实在是出了她的意料,陆帆的表现也让她意外不已,乔莉觉得这很像小时候和父亲下围棋,在父亲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棋局,到了自己这儿,不是当局者迷,就是旁观者不清,乔莉笑了笑,显然,她又当了一次糊涂虫,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沮丧,只要她还在局中,她就有机会,她试着把自己放到陆帆的位置上,一个行军打仗的将军,带着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校卒,来到军前,会干什么呢?让小卒子冲上前送死,那肯定不行,让小卒子老老实实地站着,那也太笨了,嗯,如果是自己,一定让小卒子向敌人认为最会去的地方冲锋,以吸引注意力,自己再出奇兵,向关键点进攻,乔莉忽地想起了,为什么琳达和周祥对自己冷嘲热讽,陆帆仍然坚持让自己打晶通电子,看来,自己不过是个马前卒,陆帆是想亲自操刀来做这笔业务,所以,自己的一切行为只要是围绕晶通的,陆帆一定会支持,而父亲说的没有错,有了自己当马前卒,只要晶通没有打下来,陆帆就可以说她经验不足、办事不利,让她当一个整只的替罪羊。 事到如今,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乔莉继续盘算着,不,她不想有别的选择,陆帆到目前为止,还算一个称职的上司,她宁愿继续这个赌局,只要她跟着陆帆把晶通打下来,她就是奇功一件,就算陆帆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她这个马前卒也要论功行赏,以安军心,否则,以后谁还会给他卖命呢?如果赌输了,她不过是离开赛思,再去找别的工作,但是,她也在这场战争中学到了宝贵的经验,积累了做销售的知识,这些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是比钱更重要的吃饭的本钱。 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她甚至觉得自己是无比幸运的幸运儿,当销售不满三月,已经当上了这场大仗的马前卒,不管成与败,她都是收获者,而不是失败者。她微笑着闭上眼,想乘陆帆叫她吃饭前小睡一会儿,以养精神。 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陆帆通知她在酒店的中餐厅订一个三人位,一个小时之后去中餐厅等他。乔莉依言办理了,然后,她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三个人,一个是陆帆,一个是自己,还有一个是谁呢? 她突然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就像下棋,需要时常离棋盘远一些,以观大局,以总结前路、观察后路,分析之后的来来往往,而决定现在的人生。 反正不睡了,她干脆坐起来,用笔在纸上写下:代理商、政府官员、晶通电子。陆帆第一次到石家庄,不可能抛下公务去见什么亲戚,要见的人肯定是紧紧围绕晶通电子的,现在围绕晶通的,除了晶通电子本身的人,就是代理商,而像晶通这样的大国企,政府也有相当的影响力,还会有第四种人是陆帆要见的吗?乔莉摇摇头,感觉不太可能,那么,今天晚上会是什么人和自己一起吃饭呢?晶通电子的人?代理商?政府官员?乔莉思考着,政府官员最不可能,他们比较难约,除非有相当的场合,或者不同一般的私交,否则不可能跟着初次见面的陆帆跑到宾馆来吃饭,晶通电子的人?胖头鱼不可能,方总工看样子一定是被瑞恩的人绊着,自己以前总觉得他是学理工科的,特别严谨诚实,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应该不会这样跑出来吧,那么,剩下的人就是代理商喽,乔莉在代理商的上方画了一颗五角星,嗯……她忽然想,何不把这件事情变成更有趣些,自己和自己赌一把,如果晚上来的人是代理商,就奖励自己一杯可乐,如果是其他人,就罚自己两个星期不许喝可乐。乔莉计算已定,快活地笑了起来。为了保持身材,也为了不让自己对某件事物上瘾,她一直很克制自己喝可乐的习惯,这下好了,喝与不喝都有了合适的理由。 陆帆就算做梦也想不到,他第一次带出来的小马前卒,会运用下棋的知识把他的行踪盘算了个十之五六,就在他给乔莉让她订餐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酒店门口,在大堂等候石家庄最大代理公司恒星的总监张亚平。张亚平今年四十八岁,以前他当瑞恩销售总监的时候也打过一些交道,谈不上熟与不熟,不过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老奸巨滑,用以前瑞恩销售们的原话说,这个张亚平如果没有好处,他连他叫张亚平的事实也会矢口否认。 今天一个下午,他马不停蹄地拜见了三个人,让乔莉猜中了两个,一个是政府官员,一个是晶通电子的副总,还有一个是无业游民,是欧阳在他来石家庄之前指名要他见的,最后一个,就是恒星的张亚平了。 第二十三节 六点十分,张亚平如约而至,他穿着合体的衬衫与长裤,显得十分儒雅,一见面就和陆帆紧紧地握手,叙说这两年没有和他见面,是如何地想念,又说起当年在瑞恩合作时无关痛痒的细节,居然娓娓道来,分毫不差,陆帆心想,如果不是自己瑞恩当总监的时候,听手下人多次说如何吃了张亚平的亏,他真是要把当成那种没有受到污染的单纯的知识分子了。 陆帆看了看表,示意他不要再多废话,张亚平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道:“你难得来石家庄,又兼了赛思销售总监的大任,一定是为了晶通电子吧。” 陆帆看了看他:“你已经知道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壁,晶通电子想要改制发展,技术就必须要更新,它现在已经一个香饽饽了,从sk到瑞恩,谁不盯着,赛思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你有什么好建议?” “我跟你说,想要拿下晶通电子,就必须看清楚谁是晶通改制后的真正的领军人物,这很关键,晶通只要改制成功,七个亿的资金就会注入,签字付钱的是不是现任老板,恐怕还很难说。” “哦,”陆帆的眼前跳出了下午于副总那张踌躇满志的脸,道:“你认为呢?” “王贵琳这个人,在位多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而他的二把手于志德却是个厉害人物,这个人是工科出身,业务能力强,技术水平也不一般,他的老婆,”张亚平压低声音,把头朝陆帆的位置抵过去,显得关系很铁地道:“是前任副省长的女儿,背景很够,现在又正当年,刚满四十七岁,从政界到商界,都很看好他。” “方卫军呢?”陆帆问。 “他呀,是属墙头草的,”张亚平笑道:“早些年王贵琳不得志的时候,他也不怎么搭理他,后来王贵琳上了台,他又去巴结,好不容易当上了总工,不过他技术上还是可以的,在同年龄的人中比较难得,对业务很刻苦。” 陆帆点点头,心想这一趟石家庄没有白来,从下午那三个人嘴里探得的信息,和现在张亚平说的基本一致,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于志德的身上,这些消息他知道了,sk与瑞恩也早就会知道,恐怕于志德那边,已经堆了不少sk与瑞恩的产品介绍了。他知道张亚平上来就把这些消息告诉他,是卖一个乖,因为这些消息他不说,赛思也会有办法搞到手,何况这听起来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像张亚平这样的大代理商,如果没有切实的利益,说什么都是扯淡,你借重他越多,付出也就会越多,他也肯定会在其中大挑事非,搅动sk与赛思开仗,这样他好混水摸鱼,多捞些好处。 他压住性子,不问sk的举动,张亚平也闭口不谈,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套裙的女孩走了过来,陆帆还是第一次看见乔莉穿粉色衣裳,她化着淡装,颈上系着一个粉色花朵型丝巾,虽然是套裙,却显得十分可爱与温柔。 张亚平顺着陆帆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乔莉。两个男人礼貌地站了起来,陆帆介绍道:“这是乔莉,负责晶通电子的销售,这位是恒星的总监张亚平,河北最有影响力的代理商。” “呵呵,不敢当。”张亚平得体地伸出手,与乔莉握了握,乔莉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张亚平继续道:“乔小姐,到赛思几年了,我们以前见过吗?呵呵,我现在年纪大了,有时候记不住人,要是这么漂亮的小姐我没有记住,那真是老了,要退休回家了。” “我到赛思一年半了,”乔莉道:“刚刚转做销售不久,以前您肯定没见过。” 这只老狐狸,上来就把话套清楚了,唉,这个乔莉,一点也没有脑子。陆帆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张亚平笑了笑,心道难怪陆帆对晶通这么上心,看来是想亲手打这个单子,不过这个小销售长得挺漂亮,人也单纯,安在她的头上一定是指东不打西,指南不打北,但愿不要着了旁人的道儿,打到自己的头上。 三个人点了菜,等点饮料的时候,乔莉开心地道:“给我一杯可乐。” “可乐,”张亚平道:“乔小姐不喝酒吗?” “我不会喝酒,”乔莉道:“而且,我特别想喝可乐。” “特别?”张亚平见她说的有趣,问:“为什么?” “我知道晚上要见一个人,就告诉自己,如果这个人长得帅呢,我就不减肥了,痛痛快快地喝杯可乐,如果长得不帅呢,就随便喝什么,就是不喝可乐。” 被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用这么坦率的方式恭维自己“帅”,张亚平觉得像干了一大杯冰啤酒那么爽快,他不再强求乔莉喝酒,关心地问:“你喝冰的还是不冰的?” “冰的,”乔莉看着张亚平笑道:“您喜欢喝冰的吧,啤酒?” 张亚平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帅哥都爱冰啤,”乔莉笑了,其实她是猜的,每次同事或者朋友聚会,她发现男同事们通常爱喝冰啤:“何况像您这样的大帅哥,服务员,给我们的张先生两瓶冰啤。” 张亚平笑着朝服务点头答应,陆帆坐在旁边,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乔莉,你说她没脑子,她的反应有时候真像铁板一块,你说她有脑子,她还真能超长发挥,陆帆不禁想起一句话,大意是说天才和傻瓜只是一线之隔,想到这儿,他看着乔莉微笑起来,不管怎么样吧,她还挺开心的,她一来氛围就不同了,这也好,为饭局加点调料。 第二十四节 乔莉开始发挥了几句之后便沉闷了下去,她在观察张亚平,总结了与方卫军打交道的经验,她觉得自己需要多听多想,而不是急于表现。这使得席间的气氛并没有像陆帆判断的那样,充满欢声与笑语。陆帆有些奇怪乔莉的沉默,但是也不以为意,而乔莉见陆帆没有暗示她调节气氛,也不做任何改变,倒是张亚平,说了不少it界的小故事,让氛围比较溶洽。 乔莉对张亚平的故事抱以甜美的微笑,心中却暗自猜疑,为什么他不提晶通的事情呢,他既然是石家庄的大代理商,对晶通、sk、瑞恩都会有一定的了解,找他了解情况最合适不过了,陆帆也奇怪,他不提他也不问,难道巴巴地来一趟就为了听笑话么。 她忽然明白了,这两个人一个想透露sk的消息,一个想打听sk的消息,但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这也好比下棋,你先开口未必有先机,而是让对方拿住了想法,确定了你想要什么。乔莉看着陆帆闲闲夹菜,心中又想,他是真正坐阵的将军,对方的来头也不小,那我这个马前卒何不投石问路,我七七八八瞎问一气,张亚平就算不想答,也得绕几个圈子,想到这儿,她张开嘴,却又停住了,如果张亚平以为这是陆帆指示我做的,岂不坏了老板的先机。 思来想去,她站起身,假装去洗手间,走到厅外的偏僻处,给陆帆发了条短信:老板,我想询问他sk的进展,可以吗? 陆帆感觉到手机一阵震动,打开来一看,心中愣了愣,让乔莉去问确实比他先开口要好,不过张亚平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指使的,他觉得乔莉有点抢节奏,虽然sk的情况他从欧阳介绍的无业游民嘴里探听到一二,但是他很想再从张亚平的嘴里套出点什么,他实在觉得那个无业游民有些离谱,也很不习惯欧阳做事的那个套路。 他简单地回了一个字:问。 乔莉不一会儿回来了,头发有些湿,似乎用水轻轻抹过了,陆帆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些滴水不漏的味道,如果刚才没有接到那个短信,仅从她抹湿的头发、精心整理过的丝巾上看,绝对不会怀疑她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站在某个地方发短消息。 乔莉又等了一会儿,上最后一道汤的时候,她给张亚平盛了一碗,张亚平感动地道:“谢谢,应该是我们为美女服务嘛。” “您讲了那么多笑话,我来给您讲一个,”乔莉笑道:“您一边喝汤一边听,好不好?” “好好好,”张亚平笑道:“我洗耳恭听。” “我们公司楼下呢,有个小饭店,我们几个同事经常去吃饭,有一天中午,我们到了那儿一看,哎呀,原来的服务员不见了,换成了一个胖胖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从老家刚来的样子,满脸通红地站在店里,也招呼客人,也不收拾碗筷,傻呼呼的,我们就喊,服务员,喊了两边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问:你们结点啥子帐。” 乔莉把最后一句结点啥子帐,用半生不熟的四川话学出来,虽然一点不像,却自有一种滑稽,张亚平与陆帆都笑了起来,乔莉不慌不忙地道:“后来嘛,我们去吃饭,点菜的时候就喊:服务员结帐!买单的时候就喊:服务员点菜!” 张亚平呵呵乐着,陆帆却听出来了,这分明是要往正题上引了,他不禁惊讶地看着乔莉,乔莉轻叹一声,道:“张总,这个笑话虽然可笑,可是我却觉得,这是任何入行的新人都会遇到的情况,职场新人不好做啊,老同事们在看着你,领导在看着你,客户在看着你,唉,其实自己何尝不是看着自己。”她这番话虽是有的放矢,却也是由感而发,说得十分真诚,就连陆帆听了,也微微有些感动。张亚平听了这话,却觉得这女孩不简单了,这分明是要让自己提携了,自己怎么提携,无非是多透露信息,方方面面多加照顾,他看了看陆帆,心道难怪你绝口不提sk,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乔莉也不知自己的故事讲得怎么样,事到如今,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微笑道:“张总,我能问问您sk在晶通电子方面的进展吗?” “这我不太好说,”张亚平笑道:“你们和sk都是我的大主顾,我谁也得罪不起,呵呵,不过我听说sk和于副总的关系很好,估计进展的不慢吧。” “好了好了,”陆帆对乔莉道:“我知道职场新人不容易,你也不用见着张总就喊苦吧,”他见张亚平不肯再多言,埋头吃起菜来,便阻止了乔莉,对张亚平道:“这个乔莉虽然年轻,却喜欢请教,是个有心人” “强将手下无弱兵,”张亚平笑道:“有你这个名帅在旁指点,她一定会进步很快的。” 乔莉的脸红了,她估计自己又一次犯了错误,却不知错在哪里。这场饭局载笑载言地完成了,乔莉与陆帆把张亚平送走,两个人默默不语地往回走,快到房间时,陆帆道:“你进来坐坐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聊聊。” 第二十五节 乔莉依言进去,陆帆拿起茶壶要去烧水,乔莉忙抢过来,陆帆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碌,等她忙完,陆帆示意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微笑着问:“说说你今天错在哪儿了?” “我不应该抢先发问,”乔莉叹了口气:“我又自作聪明了。” 陆帆哈哈笑了:“你常自作聪明吗?” 乔莉忽然觉得这时的气氛不像老板与下属了,她笑道:“是的,我常常犯这个错。” “这也是好事,”陆帆道:“等到年纪大些,自然就能耐得住性子了。” 乔莉不说话,长长地睫毛挡在眼帘上,陆帆忽然问:“你喜欢做销售吗?” 乔莉点点头。 陆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 “有挑战性呀,”乔莉道:“就像下棋打仗,多有意思。” “你觉得很有乐趣?”陆帆有些不能确定,这个看起来挺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喜欢这些呢。 “有乐趣,”乔莉飞快地回答:“毛主席说与人斗、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 “斗争的目的是什么呢?”陆帆慢慢地问。 “没有目的,”乔莉笑道:“比如下棋,今天输了明天赢,目的是什么?” “哦,”陆帆微微一笑:“可是那句话是主席说的。” “所以他是主席,我不是,”乔莉略一停顿,又道:“不过让我当主席嘛,我也不反对。” 陆帆盯住她,心想程轶群还是有眼光,这个女孩果然不是瑞贝卡之流,她还没有完全露出野心勃勃的面目,不过,在她的心中已经有这样的东西了,也许她不知道,也许她只是装的,但是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永远都不能成为好士兵,他要再考考她,陆帆叹了口气,道:“如果张亚平始终不愿意说出sk的进展,我们怎么办?” 乔莉眨了眨眼:“你说他为什么不能说?” “没有好处。” 乔莉又眨了眨眼:“他的好处从哪儿来的?” “我们或者sk给他的差价,或者客户那边的猫腻,渠道多种多样。” “我们和sk一定要依靠他吗?” “不一定,但是也不能和他成为敌人。” “那也不能我们一直求着他,他总有求着我们的地方吧。” “折扣,不过,那个条件不能随便开。” 乔莉一面在头脑中计算,一边嘟着嘴巴道:“他来应酬我们,就是为了做生意,嗯,现在嘛,sk、我们、瑞恩都有可能和晶通做生意,瑞恩比我们和sk规模都小,嗯,他当然想拿下我们或者sk的,但是呢,现在不知道谁家能打下晶通,谁家给他的利益最大,嗯,所以他当然一家也不想得罪,”她忽然面有喜色:“他奇货可居,我们也奇货可居啊,我们要么可以让sk觉得他是我们的死党,是百分之百和我们联系在一起的,要么呢,就装着认为他已经和sk溶为一体,不再信任他了,去开发其他的代理商,哪怕是小代理,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要着急了,要么退而和我们结盟,要么就要出卖sk,换取信任。”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陆帆永远不敢相信,这是坐在自己对面,穿着粉色套装,眨着眼睛微微笑着的乔莉说出来的话,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第一天在车上相遇时,又怎么能说出那样天真善良的话呢?陆帆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痛,或者说,是一种轻微的痛苦,乔莉浑然不觉,开口又道:“孙子后法说有死间一说,这个张亚平嘛,倒是可以试试。” “什么叫死间?”陆帆问。 “怎么说呢,简单地说就是派出去要给敌人发现的间谍,让敌人发现后呢把他杀了,然后误信我们的假情报是真情报,总之,是一种被牺牲的间谍。” “你喜欢?”陆帆面无表情的问。 “不喜欢,”乔莉笑道:“怎么,sk如果不再信任张亚平,会杀了他么,我们销售,又不是真的打仗。” 陆帆盯着她看了一会,慢慢地道:“我不管是谁教了你这些,我希望你都能忘记它,销售不是战争,商场也不是战场,战争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商场,是需要双生双赢的。” 乔莉皱起眉:“我不明白。” “你没有敌人,”陆帆道:“也不需要消灭敌人,你要尊重对方,帮助对方获取利润,前题是,他必须和你合作。” “恒星我能明白,”乔莉不解地道:“可是sk呢?瑞恩呢?” “他们也是一样,”陆帆道:“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第一个问题?”乔莉赶紧想了想:“哦,是卖软件与冰棍。” 陆帆点点头。乔莉思考着陆帆刚才的话:“你是说,买冰棍是因为能解渴。”陆帆又点了点头,乔莉道:“如果旁边也有个人卖冰棍呢?” “我们的价格公道、味道更好。” 乔莉想了想:“如果人家就是卖得便宜呢。” 陆帆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你的竞争对手卖得不仅便宜,而且还是客户的亲戚,如果不仅是亲戚,买一个冰棍还可以送一分钱的礼物,如果旁边还有几个人说,你的冰棍其实很差,不如别人的好呢?” 乔莉张口结舌:“那,那我还卖什么呀?” 陆帆结着问:“如果你还不能确定,站在你面前的几个人里面,到底是谁要买冰棍解渴?” “我,我我”乔莉结巴了半天,道:“我找出那个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 “那你得快,”陆帆道:“不然就会买其他人家的冰棍。” 乔莉看着陆帆,问一句废话:“为什么?” “因为口渴,”陆帆道:“因为客户有客户的想法与难处。” 乔莉闷闷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陆帆观察着她,经过这番对话,这女孩能悟出一点东西吗?如果时光倒退十年,不,也许只要五年,他今天也不需要跟她费这些唇舌,商场如战场,她敢去拼去博斗,有手段够胆量,就一定能成功,但是人活着要与时俱进,在商业规范越来越明晰的今天,只用老办法是不能解决新问题的。乔莉突然站了起来:“老板,我要回去了,我想好好考虑考虑。” 陆帆微笑了,她没有被打倒,也没有被搞糊涂,显然,她已经听懂了一些意思,开始试图理解与接受了。陆帆示意她离开,等她关上门,他不禁打开手机,看着她发给他的短消息,他第一次觉得,把晶通安在乔莉的头上,也许是正确的。 第二十六节 陆帆打开电脑,习惯地查看邮件,没有云海的回信,看来他还在忙碌。陆帆轻轻吐出一口气,瑞恩派出了一个能钻会打的销售,sk呢,耳闻sk把晶通给了一个名叫薄小宁的人,这人是个高干子弟,家庭很有背景,具体能力还不清楚,但晶通改制在即,陆帆觉得sk不可能把这样一单业务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足,背后操作一定另有其人。 他默默地查邮回邮,突然,一个新的邮件跳了进来,里面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陆帆眉头一紧,在他离开瑞恩之后,也和前妻结束了四年的婚姻,前妻闪电般地嫁给了她的同事,接着离开了职场,成为一个专职太太,可惜,她的新婚姻生活似乎也不能如意,总是突然冒出来,向他说一些伤感的话。陆帆每次都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既不想安慰她,又觉得不能不安慰她。当年的浓情蜜意早已是过往云烟,可是云走了烟散了,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这痕迹是什么,陆帆不知道,他已经无法燃烧爱情,或者说,他已经激情全无。 陆帆回了两个字:睡了!邮件一发出他就后悔了,既然睡了怎么还能看邮件、回邮件呢?过发良久,他盯着显示屏,几乎是凭着直觉,他感到她一定会回信,突然,屏幕一亮,邮件又跳动了出来,仍是三个字:我想你。 陆帆今天晚上第二次觉得疼痛,这感觉让他异常沮丧,他觉得自己的平静被打破了,被女人用她们的方式放肆地攻了进来,不过问他的意愿,不在乎他的感受。他愤闷地拍了一下桌子,盯住显示器,双手几乎是机械地,像在公司回复一些无关痛痒的邮件那样,回了极其客气地话:早些睡吧,保重身体,晚安。 他不想再看见第三封回信,直接关上了电脑。他觉得头疼,觉得自己被某种情绪包裹住了,那些东西像烧溶液了的糖蜜,尝一口是甜的,冷了之后是脆的,最后就缠的你遍身都是,无法清洁与归零。陆帆直接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这是个很好的解脱的方法,因为他时常困倦,只要闭上眼,他就会进入梦乡,进入没有烦恼的世界。 与此同时,乔莉却在另一间房间等候着回信,离开陆帆的房间后,她想了许久,她自从进入公司之后便梦想的销售竞争,火一般灸热与严酷的战场,被陆帆的这番话真正拉开了序幕,但是,她并没有想像中的兴奋,甚至没有想像中那种激动的感觉,她觉得有些沮丧,是的,卖软件和卖冰棍有什么区别呢,你要卖,别人也要卖,就算你的口味好,那你怎么告诉面前要买的人,你的最好最棒,关键是,最合适他。这些都还在其次,关键是,你怎么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最好的口味,最棒的服务,还是其他种种好处? 还有,陆帆的话她始终想不明白,都说商场如战场,怎么能说没有敌人的话呢?ok,代理商可以是朋友,客户可以是朋友,sk呢?瑞恩呢? 晶通电子到底要什么?陆帆说的没有错,要快,可是从何快起,张亚平说的于副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要什么,他真的能在最后的合同上拍板签字吗?她捧着茶杯,呆呆地面对着电脑,难道,今天下午陆帆出去,就是见这个于副总吗?他有没有见到这个人,为什么不向她透露一个字呢?如果陆帆不是她的上司,如果不是太晚了不好打扰,她恨不能立即敲开老板的门,询问出个一二。她实在按捺不住,为了稳住自己,她打开电脑,给大洋彼岸的树袋大熊写邮件,她和大熊认识的大半年里,她说了许多不能告诉身边朋友的话,两个人似乎挺有默契,但是都很忙,有时隔一两个星期才能在网上详聊一次,她在邮件中写了一句话:大熊,如不忙速上网,我很想找你聊聊,安妮。 邮件发出去许久,没有回音,突然,电脑一跳,她激动地一看,原来是刘明达的,刘明达问她在石家庄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又说公司来了个新的副总裁,看模样很不好说话,明天下午开大会,介绍给全体员工。新的副总裁,乔莉想起在电梯上遇到的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多半就是他了。她定了定心神,给刘明达回了个邮件,只说顺利,谢谢他的问候,但是树袋大熊的回信迟迟没有来,乔莉叹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不要急,站起身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又打开电脑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回信,看来今天晚上是等不到他了,乔莉只得关上电脑上了床,在黑暗中继续她的思维,也不知道为什么,晶通电子的总裁王贵林的形象突然跳入了脑海,那个模糊的影像在乔莉的心中划过一道忽明忽暗的光亮,她觉得这个人已经不重要了,便不再多想,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十七节 第二天一早,乔莉与陆帆踏上了回北京的路程,路上两个人还是没有什么交谈,陆帆靠在后面休息,乔莉望着窗外的风景。路过一个收费站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堵车,几十辆车堵在收费站前,生生堵住了十几条车道,横七竖八地乱排一气,不少司机赌气按着嗽叭,嘟嘟的笛声响成一片。 陆帆被笛声吵醒了,睁开眼四下看了看,突然,他看见旁边的一辆车的后座上并排坐着两个人,那车大约想抢道,所以与自己成四十度斜角,正好把里面人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那两个男人一个很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一个四十出头,是他在瑞恩时交过几次锋的老对手:sk的销售总监付国涛。陆帆朝后一缩,躲在了乔莉身后,听说sk负责晶通业务的是个年轻人,如果没有猜错,他也许就是薄小宁,那么在幕后操纵的,就是付国涛了。 正是冤家路窄,他操作这个案子也就算了,没想到,自己带着乔莉前往晶通,他也带着薄小宁在石家庄活动,他轻轻碰了碰乔莉,乔莉回过头,见他躲在自己身后,不禁一愣,陆帆轻声道:“记住你旁边车子里的两个人,他们是sk的销售。” 乔莉闻言一惊,赶紧转过头看去,恰好那两个人男人也在看她,彼此都看了一看,乔莉觉得那个年轻男人面容很和善,那个中年人看起来却十分斯文,眼神却很倨傲,似乎是个很不好讲话的人。陆帆继续道:“那个年轻人叫薄小宁,应该是负责晶通的销售,那个年纪长一些的叫付国涛,是sk的销售总监。” 乔莉回过头,轻声道:“他们也来石家庄了?” “看样子像,”陆帆道:“挡住他们,我不想现在碰面。” 乔莉依言挡住,心道sk也派了个总监打晶通,这下是半斤遇到八两,洪七公遇到了欧阳锋,大家倒也旗鼓相当,只不过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年轻人比怎么样,她轻轻别过脸,又瞄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陆帆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闷声说道:“那个薄小宁很有政府背景,父母亲都是部级以上的干部。” 乔莉没有说话,心想高干子弟怎么了,高干子弟就要高人一等吗,他们靠的是父母,又不是自己,陆帆又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继续道:“每个人生来就有不同,有的人家庭背景好,有的人自身能力强,没有谁对谁错,谁高谁低,你不要介意。” 乔莉觉得这话听起来颇有父亲的风范,不由微微一笑:“我不在意。” “不在意就好,”陆帆道:“你的经验不如他,家庭背景也不如他,比的是悟性与能力,你要是先在心里落下了病根,别别扭扭的不高不低,做起事来就会受影响,要有平常心,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还有前任总裁程轶群的眼光。” 乔莉没有想到,陆帆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不禁一阵发热,她低声道:“老板,我会努力的。” 陆帆伸手轻轻在她背后拍了拍,像大人对孩子鼓励时那样,这次面对面的相逢,他不能让乔莉输了信心与士气,他必须既提醒她又激励她,不过,另一层担忧在他心里涌了上来,如果sk派出薄小宁,周祥借此做文章,据理力争晶通的项目,他还真有点麻烦,但现在晶通电子在石家庄也成了一只炙手可热的烤山芋,谁闻了都觉得香,谁都想吃上一口,虽然周祥有政府背景,但在还不能确定到底哪块政府背景能决定晶通的生死攸关,急于派出有政府背景的销售,也许不是一件好事情。 前方的路通了,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了收费站,道路又恢复了有秩与条理的状态,陆帆与乔莉乘坐的车先sk一步通过了收费站,但是sk的车开得飞快,不久便超过了他们,飞一般朝北京驶去。陆帆笑了笑,既像对乔莉又像对自己道:“记住,这就付国涛的性格,永远争第一,永远不甘人后。” 乔莉默默地听着,半晌道:“先发制人未必制人,后发制人也许更好。” 陆帆闻言一笑,他就是欣赏她的这股灵性,凡事一点就通,不用说第二遍。 第二十八节 就在乔莉与陆帆赶回北京的当天下午,赛思召开了北京员工的全体大会,会上宣布了欧阳贵副总裁的任命,并请欧阳贵副总裁发表讲话。 欧阳贵仍然戴着一顶帽子,帽沿还是那么低,挡住了眉毛与小半股眼神,他的脸色十分严峻,不带一丝笑容,本来就有些长的脸显得更长,阴森森的架在台子上。 “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也都对外企的要求与管理模式十分熟悉,就不多罗嗦这些了,今天我们开门见山地说点话,我叫欧阳贵,负责管理销售,我最欣赏的员工只要有两条就够了,第一条忠心!第二条敬业!用通俗的话讲,就是又红又专!” 此言一出,所有台下的人都愣了,赛思进中国十多年,从没有听过这么带有“专制”色彩的话,乔莉觉得就是父亲的机关,现在也未必能听到这些了,她瞄了瞄身边的销售,琳达面无表情,周祥满脸不屑,刘明达正在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刘明达悄悄地做了个鬼脸,耸了耸肩。台上欧阳贵还在发言,他的语速十分缓慢,那声音像从喉咙里用力刮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刀片似的锋利:“又红又专的,我们重视,只红不专的,我们培养,只专不红的,我们影响,又不红又不专,就不要怪我欧阳某人不客气……” 乔莉看了看台上的何乘风,他双眼含笑,似乎一点也没有介意欧阳贵的言论,台下的不少员工都面上色变,周祥轻声哼道:“靠,难道他是竹联帮的。” 不一会儿,欧阳贵结束了讲话,何乘风带头鼓起掌来,其他的员工也纷纷鼓掌,何乘风也发表了演说,接着散会,何乘风与欧阳贵等几个大总管一同走出了会议室,他们还有一个小会,等他们一走出去,整个会议室便热闹了起来,不少人都在私下“探讨”欧阳贵的言论,瑞贝卡笑容可掬地对乔莉道:“安妮呀,恭喜你哟,有这样一位老板的老板。” “我说瑞贝卡,”刘明达道:“你老板的老板还不一定是谁呢,没谁儿也是这样一位。” “哼,”瑞贝卡冷冷地道:“我们再不济也得混一个美国人吧,我们可是市场部。” “哟,”旁边的周祥听不下去了:“市场部了不起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瑞贝卡见周祥脸色不好看,立即笑道:“我是说市场部管花钱,事事都得受上面管,比不上销售部,都是精英嘛。” 周祥见她嘴上服软,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瑞贝卡受了周祥的气,回头见琳达与几个销售部的人还在,也不敢再对乔莉与刘明达说什么,跟着市场部的人走了,刘明达拉着乔莉,示意她也快走,忽然感到琳达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脸一红,便把手松开了。 第二十九节 乔莉并没有注意到刘明达的变化,她甚至没有在意瑞贝卡的嘲讽,这几个月来,对于嘲讽她已经习惯了,早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她就面对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那时候她刚刚十三岁,从一个普通小学考上了市重点中学,第一次摸底考试,她考了全班倒数第三,由于她所在小学英语教学水平很差,以至于她的英文成绩只有二十七分,她一下子成为班上的落后分子,同桌的女孩不愿意与这样的差生一起学习,申请调动座位,住在家附近的同学不愿意与她同路上学,而她每每有英语问题向老师请教时,老师也是一脸的不耐烦。这些打击对乔莉非比寻常,她还是一个孩子,不能理解人的势利与社会习俗,她十分痛苦,觉得活着是一种耻辱,甚至想到了死,最后老乔发现她情绪异常,悄悄翻动了她的日记,当在女儿的日记中看到,我不想活了的字眼时,老乔被女儿的脆弱吓坏了。他帮乔莉请了几天假,在家中与女儿进行了艰难的,类似于大人之间的谈话,老乔说,比如一个圆麦圈,悲观主义者说,天啊,一个麦圈中间还要有个洞,上帝太不公平了,而乐观主义者却说,啊!一个圆麦圈,中间还有个洞,方便拿取,还可以透过它看看世界,太棒啦! 乔莉第一次学会了与困难、与类似于社会中的某些东西、与自己作斗争,她拼命学习,不管同学与老师多么冷淡,她都报以微笑,一个学期之后,她以全班第三名,英语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震惊了所有人,当老师开始把她当成学习的典型,当同学们围拢过来,把友谊的花朵抛向她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人只有自强不息才是正确的,在自己没有强大之前,就没有理由计较别人的态度,或者说,乔莉明白了,她只有不停地努力,她也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努力,至于他人的态度,她根本无所谓。 这个在学生生涯中的小小的成功,帮助乔莉度过了大学岁月,乔莉常想,那件事情对自己的影响非常深远,以至于在职场之上,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瑞贝卡的闲言闲语,琳达与周祥的冷遇,刘明达的忽冷忽热,甚至今天这位类似黑手党老大似的发言,都不能阻挡她前进。除非她自己放弃,否则谁也不能够,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放弃呢?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拿下晶通电子……怎么拿下呢?现在晶通本身也越来越复杂,除了胖头鱼,还有一位于副总,也就是说,晶通到底由谁当家,还没有定论,如何针对这个局面做文章呢?乔莉呆呆地盯着电脑,心中盘算着,正想得出神,电话突然响了,她吓了一跳,拿起话筒,刘明达悄声道:“安妮,我刚才听说周祥去找陆帆了,你要当心啊,他想抢晶通。” “知道了。”乔莉答了一句,心中更加烦恼,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周祥在石家庄有政府关系,经验也比她丰富,而sk派出去的也是这样一个人,如果陆帆改主意把晶通分给周祥,自己就不能参加这场战役了,不过,乔莉隐隐地觉得,陆帆不一定会把晶通派给周祥,她感觉陆帆是个深谋远虑的人,用周祥肯定有好处,但肯定也有不好的地方,凡事都没有十全十美,就像用她乔莉,只要有缺点就肯定有优点,二者必然统一。 刘明达说得没有错,周祥是在找陆帆,他不是不知道陆帆自己想打晶通电子,可是以他目前的业务成绩来看,只有分到晶通电子,他才可能名正言顺甚至得意洋洋地在赛思做下去,这个季度的业务量现在根本完不成了,如果陆帆不同意把晶通给他,他就要给自己找下一个东家了。 陆帆也知道周祥的心思,但是现在,他既不想把晶通给他,也不能让他出去另找工作,周祥在石家庄的政府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他离开赛思,在目前这个局面下,sk和瑞恩肯定会挖他,当下之计,只有稳住他了。陆帆笑了笑,对周祥道:“晶通这个单子,迟早是你的,你不用担心,再等一等。” “我不明白,”周祥道:“晶通改制肯定会受到政府部门的影响,现在派我去,正是用人的时候,为什么还在等?” “晶通的一把手王贵林和二把手于志德都在争改制后的位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派你去,你不同于普通的销售,你的姐夫是河北省的组织部长,手握重权,请问你到底站在哪一边?”陆帆真诚地道:“你姐夫虽然有权,却也不能滥用,万一你站错了队,帮错了忙,不仅对赛思有影响,对家里人也不好,我的意思是,你先让乔莉替你探路,一旦晶通改制后的实权人物确定,我们再把晶通派给你,到时候,你才能真正的如鱼得水,一举拿下晶通。” 周祥想了想,觉得陆帆的想法也很周全,倒不像虚以应对,陆帆见他脸上的神色平和,知道说动了心,又道:“凭乔莉的能力,就算我再帮她,她一个刚刚进门的销售,怎么可能拿下晶通电子?何况,我在河北又没有什么政府资源,就算帮,也只能给点建议性的意见,出面去见见晶通的老板,具体的事情我也没有精力一步步筹划,现在晶通的事情刚刚起头,你什么都不要管,让乔莉先去忙,等她忙了一段一筹莫展,我再把晶通派给你,这样你也给了职场新人的机会,又帮了公司与职场新人的忙,既得利又得名,何乐而不为呢?” 周祥心头一亮,看着陆帆笑了,用心悦诚服地语气道:“老板,那这件事情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好,”陆帆道:“有空也联络联络你姐夫,问问晶通的情况,你现在不管这个业务,他对你说话就不一定谨慎,听听有什么消息。” 周祥这下不得不佩服陆帆的老辣沉稳,本来他还觉得陆帆把晶通交给乔莉,多少是因为自己是前任总监提拔上来的,是前朝臣子,不像乔莉是今朝新人,何况乔莉也算个美女,姓陆的未必不给点好处好下套尝鲜,现在看来,陆帆的心思全在业务上,而且心思周密布局清楚,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周祥带着诚悦的心情离开了陆帆的办公室,他前脚刚出门,后脚陆帆就给乔莉打了一个电话。 第三十节 乔莉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便听见陆帆在电话中说:“安妮,你不要说话,是我,陆帆。”乔莉嗯了一声,陆帆接着说:“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对所有人都封锁和晶通电子有关的消息,不管公司任何人向你询问,你都要推说不清楚,或者顾左右而言他,不管和晶通什么人见了面、吃了饭,甚至给了什么材料,你都要一律全部封口,我要所有人都不了解你在晶通上面的进展,你明白了吗?” 乔莉又嗯了一声,陆帆长叹一声,慢慢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自己不想再打晶通,就主动把消息透露出去,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的。” “您放心吧,”乔莉见琳达在旁边看了看自己,便说,“您要的东西我马上准备,我一定全部照办。” 陆帆挂上电话,感到事情暂时平稳了。他打开日程表,看看了周末的安排,上面是两个空格,他轻轻在空格上敲下晶通两个字,晶通晶通,现在目标不明,要怎么操作?突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铃声,这声音非常陌生,可是听起来十分近,似乎就在自己的抽屉里。他忽然想起离开石家庄之前,那个无业游民给了他一个手机和号码,告诉他以后用这个联络。他连忙打开抽屉取出电话,果然,显示的是他的号码。 “喂。”陆帆接通了电话。 “陆总监,”那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李才厚。” “李先生您好,有什么请说。” “晶通的于志德这个周末去北京。” 陆帆只觉得精神一振:“什么时候?” “星期六一早。” “有人随行吗?”陆帆问。 “没有,”李才厚说,“他女儿在人大读书,他经常去看望。” “他女儿叫什么名字?” “于卓然,人大新闻系。” “谢谢,”陆帆忽然说,“王贵林周末有什么安排?” “他?”李才厚愣了愣,“他没有安排,这个人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业余活动。” “明白了。”陆帆再次感谢后挂上了电话。他想了一会儿,把乔莉叫进了办公室,把于卓然、人大新闻系这两条资料交给她:“这是晶通副总于志德的女儿,在人大读书,我要你想办法查到她的宿舍,最好能去人大深入了解一下,看看她的情况。” “于志德的女儿?”乔莉想了想,“是张亚平说的于副总的女儿吧,她和晶通有关系吗?” “于志德周末去人大看她,”陆帆简单扼要地说,“你顺便也准备一点资料,周末我们和他碰面。” “你已经说好了?”乔莉惊喜地说,“什么时候?” “我没有说好,”陆帆干巴巴地说,“你先准备着。”他等乔莉走后也出了办公室,先到茶水间喝了杯咖啡,才慢慢地朝欧阳贵的办公室走去。 第三十一节 虽然陆帆和何乘风是校友,虽然何乘风与欧阳贵是老朋友,但在进入赛思之前,陆帆也只是耳闻了这样一个人,据说他曾经当过大学老师,89年因为某种原因在大西北做了三年牢,出狱后下海经商,发了一笔横财,后被一家外企聘为中国“买办”,不久又离开了,这是个神鬼莫测的江湖人物,陆帆没有想到,何乘风会把他请到赛思,而何乘风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故事,陆帆一无所知,陆帆不太喜欢欧阳贵身上的某种气味,但是他尽量隐忍着,在外企,尤其是赛思这样的大企业,员工们都是受各种文化影响长大的人,每个人的思维惯性与做事方式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唯一相同的,是对这个企业管理模式的服从,以及按照企业的工作流程工作。 陆帆敲了敲门,欧阳贵像刀片刮出的声音又刮了一下:“进来!”陆帆走进去,不由联想到李才厚尖利沙哑的喉咙,真是奇怪,这些所谓“道”上的人连声音都有某种类似之处。欧阳贵正俯在办公桌上,抬头见是陆帆,便示意他坐下,陆帆直截了当地道:“李才厚来电话了,于志德周六会去人大看女儿。” “时间和名字告诉你了?”欧阳贵更直接地问。 陆帆点点头。欧阳微一沉吟:“王贵林呢?” 陆帆第一次感觉到两个人思维的一致,道:“他说这个人深居简出,周末几乎没有活动。” 欧阳贵笑了笑,这是陆帆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的下巴和脸颊都没有动,只有嘴角向上轻轻抽动了一下,而且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笑意,陆帆一下子领悟了为什么有人说笑得比哭还难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欧阳贵将长长的下巴微微上抬,一只手放在了办公桌上,这让他显得非常自信,甚至非常有权势,这种感受陆帆在何乘风的身上也曾经发觉过。欧阳贵问:“现在一个是红队,一个是蓝队,你站哪队?” “我哪一队都不站,”陆帆冷冷地道,他不想自己的气场被欧阳贵压下去,调整了一下坐姿:“等一等吧。” “坐山观虎斗?”欧阳贵嘎嘎地笑了一声:“不管哪队赢了都能喝口汤,可是站对了,就能吃上肉,你站哪队?” 陆帆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对,谁也不愿意先挪开,猛地,陆帆意识到这是在办公室,欧阳贵是他的上司,他微微低下头,用尊重地语气道:“我不知道。” “你了解王贵林吗?” “听说他上过战场,在对越南的战争中负过伤,复员后在机关呆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就去了晶通,在那儿呆了十几年,当厂长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只有两年半。” “于志德呢?” “他是正规大学毕业生,电子专业,家里有些关系,毕业后进了机关,然后下企业锻炼,这一炼也炼了七八年,去年被选上的副厂长,分管业务,”陆帆看了看欧阳贵:“他夫人是前任副省长的女儿,现在是河北省妇联主席,夫妇俩只有一女儿,现在在人大。” “sk和瑞恩都瞄上了于志德,”欧阳贵地嘴角又向上抽了抽:“大家都要站蓝队,可是红队上过战场,杀过人、带过兵,”他看着陆帆:“你怎么看?”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陆帆了解欧阳贵想说什么,但是他不愿意完全认同:“何况改制牵涉面很广,也不是个人力量能够左右的。” 欧阳贵默默无语,他知道有一种生活一般人无法体会,只有拥有最强韧的神经的人才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成长,得以磨练,王贵林不是个松包,不然,他不可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现在的于志德风头太劲,王贵林也太过隐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很奇怪这些所谓的销售,从sk、瑞恩到面前的陆帆,为什么他们这么急于去打于志德的关系,而对另一个强手视而不见。 “蓝队要打,红队也要打,”欧阳贵道:“你带的那个小销售,叫乔莉的,她怎么样?” “她很聪明。” “聪明?”欧阳贵道:“我看是老实吧,让她留意一下红队。” 陆帆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压火,虽然他承认欧阳贵是个人物,可以后他事事插手,自己如何开展工作。欧阳贵又道:“稳住周祥,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赛思。”陆帆点点头:“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欧阳贵看着陆帆:“晶通是我们进入赛思后的第一个大客户,要是跑了单,我们都没有面子,也对不起老何。” 陆帆心头微微一震,没想到欧阳贵还是个重义气的人,不过坐在外企的办公室,讲着这样的话,总是有些奇怪。欧阳贵又道:“你推荐的人叫狄云海吧,他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还有十天,”陆帆道:“十天他就到了。” “这个人简历我看了,教育是够了,能力怎么样?”欧阳贵问完立即又道:“你看上的人不会差,在用人问题上,我百分百支持你。依我看,你和乔莉两个分开,她站红你站蓝,你在明处吸引sk和瑞恩的注意力,与他们一道争取于志德,打个难解难分,让乔莉在暗处找王贵林,把赛思的产品详细地介绍给他,慢慢套取他的信任。” “你是说……”陆帆若有所思:“可能最后王贵林会取胜?” “派任何一个人去找王贵林,都会引起sk和瑞恩的警觉,唯有乔莉不会,”欧阳贵没有回答陆帆的问题:“她除了熟悉我们的产品,对石家庄的政府关系,企业改制详情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就算王贵林想借肋我们的力量,他也用不上,派乔莉是最安全、保险的一个。派你,琳达、周祥任何一个都不妥,而你去打于志德,一来他自己有政府资源,二来他风头正劲,不可能对我们多有借肋,这样即便是站队,也不会牵扯进官场,何况除了我们,sk与瑞恩都有相对的资源,他轻易地借助任何一家,就表示将来要加倍偿还,他不会这么傻,他现在一定是希望我们三家狗咬狗咬得起劲,他慢慢地挑选一家,能帮他捞到最大的好处,而你一去站蓝队,就表示了赛思的立场,这至少会混淆sk和瑞恩的注意力,乔莉那边正好得个空。” 好一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陆帆在心中思量,如果乔莉去打王贵林站错了队,大家只会取笑一个小销售没有眼光,但是如果她站对了,就给赛思留下一条后路。可是,既然欧阳贵想得到,那么sk与瑞恩?欧阳贵道:“我们派乔莉,他们也会派出小销售,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一员大将可以用。” “一员大将,”陆帆狐疑地道:“您是说狄云海?” “不,”欧阳贵指了指自己的长下巴:“我。” 陆帆又惊又喜,又有一丝怀疑:“您要亲自去打红队?” “不,”欧阳贵道:“如果乔莉需要我,我就去几次,现在我配合你全力去打于志德,先把这场仗打得热闹起来。” 陆帆放心了,其实欧阳贵的想法也正是他的想法,只是他还没有思虑成熟,也担心把乔莉一个人放在王贵林线上会孤掌难鸣,缺少实力与经验,现在好了,有乔莉在前欧阳贵在后,不仅不用担心乔莉在外面会出差错,就连公司内部的问题也一并摆平了,看来欧阳贵是在百分之百的支持自己,不过,他觉得欧阳贵对乔莉的评价很有意思,一个老实的人,她能算吗? 后顾之忧一除,他只待和sk与瑞恩摆起阵仗,先他娘的打一番,他相信,以sk和瑞恩的习惯与做事方法,最多会派出人员兼顾王贵林,却不可能动用一个副总裁去支持这条线上的小销售,而以欧阳贵的经验与手段,红队这条线上只要有人竞争,一定会被他全部搞掉。这场仗明里是他和sk、瑞恩对垒蓝队,乔莉孤身犯险,与他们对垒红队,实际上,却是蓝队平手,红队以大欺小,不管怎么算,赛思就先胜了一盘。 第三十二节 乔莉接到陆帆的指示,就开始想办法联系人大新闻系,在网上搜索了几遍,无意中发现了一篇网络的新闻稿件,是写大学生就业实习的,属名恰好是于卓然,她灵机一动,给市场部的同事打电话,询问赛思是不是搞过一次叫做外企实习面面谈的活动,曾经在北大、人大、清华做过三次讲座,乔莉问他们下次活动是什么时间,他们说不知道,可能会是明年,乔莉觉得有个由头就够了,她开始给人大打电话,打着调查研究大学生实习就业的旗号寻找于卓然。一抗上学生就业实习的旗号,她找起人来方便了许多,但是校方不愿告诉她于卓然的地址与电话,只说可以把帮她把于卓然约到人大新闻系的办公室,让她们两个人谈谈。 乔莉表示了感谢,请他们约好时间通知自己,然后向陆帆作了简短的汇报,陆帆只说约好了你就去见见,你是女孩,了解女孩比较方便。 果然,人大那边又来了电话,约了周四的下午两点。乔莉依约而去,为了防止迟到,她特意提早了半个小时,一点半便坐进了人大新闻系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老师,乔莉和他们打了招呼,这两个人对学生实习就业倒是很感兴趣,和乔莉攀谈起来,乔莉幸好做前台的时候对实习生还比较熟悉,这才一一地应对。 一直等到两点二十分,一个剪着一道弯,留着厚厚的流海的女孩才走进了办公室,她将一叠资料紧紧地抱在胸前,戒备地看着乔莉。乔莉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说了在网上看到她的文章,赛思集团每年都会有实习生来实习,也很想知道大学生们对这件事情的反应,所以特意来找她聊聊。 于卓然一声不吭地听着,表情没有一丝松动,还不如旁边的老师有兴趣,最后她突然打断了乔莉:“那篇文章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个同学写的,我当时正好要交作业,就抄了抄,顺便发到了网上。”说完,她斜起眼睛瞄着乔莉,满脸的不屑与不耐烦。 乔莉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局面,旁边的老师觉得有些不妥,道:“于卓然,赛思集团既然有需要,你也可以谈谈你的想法嘛。” “我没有想法,”于卓然一下子站起身,将乔莉的名片扔还给她,那名片终究是一张纸,摇摇晃晃地裁到了地上,于卓然忿闷地道:“你们这帮销售,不就是想卖东西吗,想卖东西你们找我爸爸去,跑到我这儿废什么话呀!” 乔莉的脸腾地就红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如果不是乔莉身着职业装,她穿着学生装,两个人看起来只差着两三岁,应该是一同玩耍的朋友,乔莉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刺伤了,她进入职场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什么东西这样刺伤过她,但是这个刚刚年满二十岁,还在大学在读的女学生的不屑与羞侮深深地伤害了她。她慢慢弯下腰,拣起名片,轻声道:“我是在销售部分,但是也在配合市场部分做这个调查,如果让你有什么误会的,请你原谅。” 于卓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朝两个老师点了点头,似乎是想打个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乔莉看见两个老师尴尬的表情,迅速调整好自己,笑道:“愤怒青年嘛,我当年比她还厉害。” 两个老师闻言连忙配合地笑了,乔莉不好再逗留,连忙让了出来。她觉得有些头痛,真是出师不利,只是想接触了解一下,没想到碰了这么大的钉子,不过,她转了转念头想,也不能怪于卓然,她还是个孩子,却因为父亲的关系要受“这些销售”的打扰,乔莉苦笑着,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个销售,现在,乔莉担心于卓然会不会因此表示对赛思的不满,等到周末的时候告诉于志德,看来,她不得不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陆帆了。 第三十三节 乔莉拔通了陆帆的电话,陆帆听她说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我等你。” 乔莉有些不安,担心自己破坏了周末和于志德的接洽,她一路赶回公司,风风火火地在茶水间喝了杯咖啡,准备往陆帆的办公室走,还没出门就遇上了刘明达,刘明达问:“你去哪儿了,一个下午都不在?” “我去银行了,”乔莉略一迟疑,撒了个谎道:“有事儿?” “没事儿,”刘明达见四下无人,问:“晶通的事情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准备资料呗。” “给谁?” “不知道,只是叫准备资料,”乔莉见刘明达的脸上浮起狐疑的神色,叹口气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归费兰克管,我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 刘明达嘿嘿一笑:“你们石家庄之行怎么样啊,你说请我吃饭,也一直没有动静。” “就那个样子,”乔莉露出一筹莫展的表情:“吃饭好啊,今天晚上?” 刘明达又笑了笑,点点头。乔莉这才得以赶到陆帆的办公室,一进门她吓了一跳,屋子里不仅坐着陆帆,还坐着何乘风,她想出去,陆帆指指空位子,示意她坐下。 “人大的情况你再讲一遍。”陆帆道。 “弗兰克。”乔莉为难地看着陆帆,心想这下惨了,在全公司的总裁面前出丑。陆帆面无表情:“你说得详细一些。” 乔莉只得讲了一遍,何乘风微微笑着,身体向前略略倾斜,听得很入神,陆帆等她讲完道:“你和强国军准备一下资料,我要你想办法接近王贵林。” “胖头鱼?!”乔莉讶然道,说完便后悔了,陆帆低下头假装没有在意,乔莉道:“他周末也来北京吗?” “不来,”陆帆道:“你最好周末去一趟石家庄,周六去周日回,想办法见见他,但是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行踪,公司里的人也不要讲。” 乔莉站起来,犹豫地看着陆帆,陆帆道:“还有什么事情?” “嗯,”乔莉道:“他算肥鱼吗?” 陆帆一愣,猛地想起和乔莉在晶通食堂门口打的那个“方总工不是肥鱼,顾海涛也不是馋猫”的比喻,他觉得乔莉这个提问非常有趣,也还算切中主题,笑了笑道:“他算不算肥鱼还不知道,但我要你当一只馋猫。” 乔莉也笑了,转身走了出去。何乘风呵呵笑道:“什么馋猫和肥鱼?” 陆帆把这个典故讲了,何乘风笑道:“看来你这个老师当的不错。”陆帆笑而不语,何乘风道:“云海什么时候能来?” “还有七天,如果把今天也去掉,还有六天。” “下个星期我们可能会有一位新的市场总监,你负责销售部,要和他多沟通,争取工作上合作愉快。” “市场总监,”陆帆道:“什么人?” “从香港公司调过来的。” “香港人?”陆帆问。 “香港人。”何乘风答。 两个人彼此看着,突然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三十四节 乔莉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一封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打开邮件,一朵漂亮的雪莲花从碧蓝的水中冉冉升起,在屏幕上逐渐打开,变成一朵盛开的花朵,突然,无数的烟花从海水中喷涌而出,电脑随之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烟花过后,一只懒懒地树袋大熊躺在花心中,手里捧着一束玫瑰,玫瑰花上写着几个字:祝你快乐! 乔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种暖洋洋的幸福感随着大熊闪动的黑乎乎的眼珠传遍了全身,这个树袋大熊,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总是出其不意地给她鼓励与欢乐。 “笑什么呢?”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脑后响了起来,她想挡,已经来不及了,陆帆站在她的背后,瞄着她的电脑屏。 “没,没什么,”乔莉嘿嘿一笑:“祝福邮件。” 陆帆心想不知这是哪个傻小子的杰作,看把这姑娘乐的,眉眼都飞起来了,到底年轻好啊,还有这等闲情,他轻轻咳了一声:“晚上空吗?” “空,”乔莉张口便答,陆帆道:“我和几个地方上的官员吃饭,你也去吧。” “我?!”乔莉道:“我去合适吗?” “合适,”陆帆道:“只是一般的宴请,”他看看她,解释道:“你要多见人,多去各种地方,这样才能见怪不怪,镇定自如。” 乔莉释然了,觉得陆帆的表情非常和蔼,老板的亲自关怀,加上树袋大熊的邮件,让她心里暖溶溶的。她直到收拾完了东西,准备跟着陆帆走的时候,才想起了和刘明达的约会,怎么办?乔莉异常烦恼,刚才怎么会忘记有这档事儿了呢,她只得给刘明达拔了电话,把约会改到了明天,没有想到刘明达不以为意,爽快地答应了,原来明天是周末,刘明达觉得明天约会比今天能占有更多时间,让人感觉更有深意,乔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听他心情不错,便放了心,她放下电话,提起包,刚要走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刘明达问:“你晚上到底有什么事情呀?” “老板要陪几个朋友吃饭,我也要去。” 刘明达一听便一肚皮气,他阴阳怪气地道:“请什么朋友吃饭要你作陪啊?” “我不清楚,”乔莉道:“我要走了,拜拜。” 刘明达喂了一声,乔莉已经挂上了电话,刘明达一肚子懊恼,不禁恶狠狠地在电脑上打出陆帆两个字,然后用删除键一下接着一下地删掉! 乔莉坐在陆帆的车上,任车朝东边慢慢驶去,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两个人才来到一个有着假山林立的山庄,停了车往前走不了多远,便看见一个亭台楼阁相间的地方,原来这里面是一间一间的包间,每一间都形状迥异,两人进了门,里面已经坐着三个男人,陆帆领着乔莉一进门,三个男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陆帆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笑道:“哎呀呀,僧多粥少,乔小姐坐哪边呢?” 陆帆笑了笑,指着一个人旁边的位子道:“你坐在吴局长的旁边吧。” 乔莉依言坐下,另外的两个男人似乎也没有异议。几个人打情骂俏地吃地饭来,陆帆觉得这帮官员有时候真是无聊,他冷眼看着乔莉的反映,她既没有着恼,也没有冷淡相对,而是礼貌周全地应对着,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陆帆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有点做销售的天分,他带她来还是带对了。乔莉坐在他的对面,也在观察着他,她觉得陆帆要历练自己是真的,但是此行必定有目的也是真的,她目前还判断不出来。 陆帆很快和吴局长攀谈起钓鱼的技术,钓鱼乔莉不懂,偶尔插嘴,便发现陆帆在用目光制止她,陆帆和吴局长聊得兴起,道:“吴局长,我知道有个钓鱼的好地方,什么时候去玩玩?” “好啊,”吴局长道:“周末我有个老朋友来,他是个钓鱼迷,我们一起去。” “没问题,”陆帆道:“我请客。” “不不,”吴局长道:“我请你们。” “我有赠票,”陆帆道:“不用白不用。” “好,”吴局长道:“那我们一言为定,”他转过头看着乔莉笑道:“乔小姐有兴趣吗?” 乔莉想起周末要去石家庄,笑道:“我周末要出差,去不了的。” “出差?”吴局长看着陆帆道:“这太不尽人情了吧,周末怎么让她出差呢。” “她的行程归她自己安排,不归我管,”陆帆笑道:“这样吧,这个周末我们先钓,下次再带上她。” 乔莉看着陆帆,突然想起周末于志德要来北京,难道?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陆帆知道吴局长与于志德是老朋友,也知道他们喜欢钓鱼,所以设下这个局,轻而易举地见上了于志德,而且还是以钓友的身份?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向吴局长问道:“你的朋友常来北京和你一起钓鱼吗?” 吴局长呵呵乐了:“你怎么知道,真聪明。” “你们喜欢去哪儿?”乔莉已经心知肚明,笑道:“我下次有机会也去玩玩。” 吴局长说了一个地方,乔莉没有听说过,但是她却道:“我们陆总也喜欢去哪儿,在公司里提过好多次。” “真的,”吴局长看着陆帆:“看来陆总你是真喜欢啊,周末我们一定要切磋切磋。” 陆帆不露声色地一笑,瞄着乔莉的目光有些冷淡,看来她的毛病的确像她自己说的,她喜欢自作聪明。 第三十五节 晚饭结束后,陆帆开车送乔莉回家,乔莉依然望着车外有些微凉的风景,此时的北京已是十月,天高云淡,夹着一丝寒冬的讯息。过了不知多久,陆帆放了个碟片,一种很轻的摇滚歌声响了起来,乔莉有些诧异地回头:“你喜欢齐柏林飞艇吗,”她仔细地听了听,轻叹一声道:“这可是支很老牌的英国乐队啊。” 陆帆同样诧异了,他这张碟在车上放一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准确地说出了乐队名与出处。他不禁问:“你喜欢摇滚乐。” “听过一些,”乔莉道:“我特别喜欢涅磐有一张很轻很慢的,大学时经常听,后来搬家丢了,再也没有听过。” 陆帆没有说话,好像现在的女孩都不太喜欢这些了,乔莉又把头转向了窗外,陆帆觉得离开职场的乔莉要比在办公室中显得可爱一些,这种可爱来自她的沉静,陆帆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提醒自己,他是她的上司,他们此时亦是职场。 乔莉回到家,把包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然后躺到床上,开始熟悉赛思的产品,陆帆为什么安排她独自去石家庄呢,见到胖头鱼说什么,她朦朦胧胧地想,难道是派自己打一条线,他再去打另一条线吗,如果陆帆去攻于志德,那么代表着sk与瑞恩都会集中在那儿,这是不是表示,自己会拿到一条没有人管的肥鱼呢?乔莉皱起眉,这棋她越下越费力了,很多线索与结构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坐到下棋的那个位置上,她还没有找准方向。 与此同时,陆帆也回到了家,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他家中的电话铃声大作了起来,激扬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站在话机前愣了半天,任刺耳的铃声在夜的寂寞里一遍又一遍地发作着,整个北京城没有人知道这个号码,除了前妻戚荫荫。 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比陆帆的犹豫执着几万倍,陆帆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瞬间已经不属于了自己,他机械地坐下来,拿起了话机:“喂!” “大帆!”戚荫荫用哭腔叫着他的昵称:“大帆,我,我不想活了!” 陆帆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他想扔掉话筒,想躲出一个世界之外,没有打扰的,听不到任何女人声音的地方,他觉得整张脸都紧了起来:“怎么了,荫荫。” 荫荫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能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们已经离婚了,她根本不应该叫他大帆,他也不应该叫她“荫荫”,戚荫荫哭道:“他,他打我,我,我不要呆在这儿,我不要呆在这儿!” 陆帆感到自己又要陷入一个无力的旋涡,他心里想着要拒绝她,嘴上却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我家的小区里。” “你爱人呢?” “他在家里,他不给我回家,大帆,我没有地方去。” “……” “大帆,你来接我吧,求你了,来接我!” “……” “大帆,你还在吗?” “在,等着,我来接你。” 陆帆放下电话,拿起外套,像一个机器般走到门厅,穿上鞋背上电脑包,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这时已经十二点了,他觉得疲惫不堪,电梯一层一层地来到,然后打开门,门中的光亮让他有些不能适应,他伸手揉了揉眼睛,迈了进去,直到电梯下到地下一层,他才醒了过来,是去接人又不是上班,背着电脑作什么,但是,好像电脑可以给他一些勇气,好像电脑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在这无亲无友的世上,他还有一个四四方方、冰冷但是忠诚的伙伴。 第三十一节 虽然陆帆和何乘风是校友,虽然何乘风与欧阳贵是老朋友,但在进入赛思之前,陆帆也只是耳闻了这样一个人,据说他曾经当过大学老师,89年因为某种原因在大西北做了三年牢,出狱后下海经商,发了一笔横财,后被一家外企聘为中国“买办”,不久又离开了,这是个神鬼莫测的江湖人物,陆帆没有想到,何乘风会把他请到赛思,而何乘风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故事,陆帆一无所知,陆帆不太喜欢欧阳贵身上的某种气味,但是他尽量隐忍着,在外企,尤其是赛思这样的大企业,员工们都是受各种文化影响长大的人,每个人的思维惯性与做事方式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唯一相同的,是对这个企业管理模式的服从,以及按照企业的工作流程工作。 陆帆敲了敲门,欧阳贵像刀片刮出的声音又刮了一下:“进来!”陆帆走进去,不由联想到李才厚尖利沙哑的喉咙,真是奇怪,这些所谓“道”上的人连声音都有某种类似之处。欧阳贵正俯在办公桌上,抬头见是陆帆,便示意他坐下,陆帆直截了当地道:“李才厚来电话了,于志德周六会去人大看女儿。” “时间和名字告诉你了?”欧阳贵更直接地问。 陆帆点点头。欧阳微一沉吟:“王贵林呢?” 陆帆第一次感觉到两个人思维的一致,道:“他说这个人深居简出,周末几乎没有活动。” 欧阳贵笑了笑,这是陆帆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的下巴和脸颊都没有动,只有嘴角向上轻轻抽动了一下,而且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笑意,陆帆一下子领悟了为什么有人说笑得比哭还难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欧阳贵将长长的下巴微微上抬,一只手放在了办公桌上,这让他显得非常自信,甚至非常有权势,这种感受陆帆在何乘风的身上也曾经发觉过。欧阳贵问:“现在一个是红队,一个是蓝队,你站哪队?” “我哪一队都不站,”陆帆冷冷地道,他不想自己的气场被欧阳贵压下去,调整了一下坐姿:“等一等吧。” “坐山观虎斗?”欧阳贵嘎嘎地笑了一声:“不管哪队赢了都能喝口汤,可是站对了,就能吃上肉,你站哪队?” 陆帆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对,谁也不愿意先挪开,猛地,陆帆意识到这是在办公室,欧阳贵是他的上司,他微微低下头,用尊重地语气道:“我不知道。” “你了解王贵林吗?” “听说他上过战场,在对越南的战争中负过伤,复员后在机关呆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就去了晶通,在那儿呆了十几年,当厂长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只有两年半。” “于志德呢?” “他是正规大学毕业生,电子专业,家里有些关系,毕业后进了机关,然后下企业锻炼,这一炼也炼了七八年,去年被选上的副厂长,分管业务,”陆帆看了看欧阳贵:“他夫人是前任副省长的女儿,现在是河北省妇联主席,夫妇俩只有一女儿,现在在人大。” “sk和瑞恩都瞄上了于志德,”欧阳贵地嘴角又向上抽了抽:“大家都要站蓝队,可是红队上过战场,杀过人、带过兵,”他看着陆帆:“你怎么看?”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陆帆了解欧阳贵想说什么,但是他不愿意完全认同:“何况改制牵涉面很广,也不是个人力量能够左右的。” 欧阳贵默默无语,他知道有一种生活一般人无法体会,只有拥有最强韧的神经的人才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成长,得以磨练,王贵林不是个松包,不然,他不可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现在的于志德风头太劲,王贵林也太过隐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很奇怪这些所谓的销售,从sk、瑞恩到面前的陆帆,为什么他们这么急于去打于志德的关系,而对另一个强手视而不见。 “蓝队要打,红队也要打,”欧阳贵道:“你带的那个小销售,叫乔莉的,她怎么样?” “她很聪明。” “聪明?”欧阳贵道:“我看是老实吧,让她留意一下红队。” 陆帆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压火,虽然他承认欧阳贵是个人物,可以后他事事插手,自己如何开展工作。欧阳贵又道:“稳住周祥,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赛思。”陆帆点点头:“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欧阳贵看着陆帆:“晶通是我们进入赛思后的第一个大客户,要是跑了单,我们都没有面子,也对不起老何。” 陆帆心头微微一震,没想到欧阳贵还是个重义气的人,不过坐在外企的办公室,讲着这样的话,总是有些奇怪。欧阳贵又道:“你推荐的人叫狄云海吧,他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还有十天,”陆帆道:“十天他就到了。” “这个人简历我看了,教育是够了,能力怎么样?”欧阳贵问完立即又道:“你看上的人不会差,在用人问题上,我百分百支持你。依我看,你和乔莉两个分开,她站红你站蓝,你在明处吸引sk和瑞恩的注意力,与他们一道争取于志德,打个难解难分,让乔莉在暗处找王贵林,把赛思的产品详细地介绍给他,慢慢套取他的信任。” “你是说……”陆帆若有所思:“可能最后王贵林会取胜?” “派任何一个人去找王贵林,都会引起sk和瑞恩的警觉,唯有乔莉不会,”欧阳贵没有回答陆帆的问题:“她除了熟悉我们的产品,对石家庄的政府关系,企业改制详情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就算王贵林想借肋我们的力量,他也用不上,派乔莉是最安全、保险的一个。派你,琳达、周祥任何一个都不妥,而你去打于志德,一来他自己有政府资源,二来他风头正劲,不可能对我们多有借肋,这样即便是站队,也不会牵扯进官场,何况除了我们,sk与瑞恩都有相对的资源,他轻易地借助任何一家,就表示将来要加倍偿还,他不会这么傻,他现在一定是希望我们三家狗咬狗咬得起劲,他慢慢地挑选一家,能帮他捞到最大的好处,而你一去站蓝队,就表示了赛思的立场,这至少会混淆sk和瑞恩的注意力,乔莉那边正好得个空。” 好一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陆帆在心中思量,如果乔莉去打王贵林站错了队,大家只会取笑一个小销售没有眼光,但是如果她站对了,就给赛思留下一条后路。可是,既然欧阳贵想得到,那么sk与瑞恩?欧阳贵道:“我们派乔莉,他们也会派出小销售,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一员大将可以用。” “一员大将,”陆帆狐疑地道:“您是说狄云海?” “不,”欧阳贵指了指自己的长下巴:“我。” 陆帆又惊又喜,又有一丝怀疑:“您要亲自去打红队?” “不,”欧阳贵道:“如果乔莉需要我,我就去几次,现在我配合你全力去打于志德,先把这场仗打得热闹起来。” 陆帆放心了,其实欧阳贵的想法也正是他的想法,只是他还没有思虑成熟,也担心把乔莉一个人放在王贵林线上会孤掌难鸣,缺少实力与经验,现在好了,有乔莉在前欧阳贵在后,不仅不用担心乔莉在外面会出差错,就连公司内部的问题也一并摆平了,看来欧阳贵是在百分之百的支持自己,不过,他觉得欧阳贵对乔莉的评价很有意思,一个老实的人,她能算吗? 后顾之忧一除,他只待和sk与瑞恩摆起阵仗,先他娘的打一番,他相信,以sk和瑞恩的习惯与做事方法,最多会派出人员兼顾王贵林,却不可能动用一个副总裁去支持这条线上的小销售,而以欧阳贵的经验与手段,红队这条线上只要有人竞争,一定会被他全部搞掉。这场仗明里是他和sk、瑞恩对垒蓝队,乔莉孤身犯险,与他们对垒红队,实际上,却是蓝队平手,红队以大欺小,不管怎么算,赛思就先胜了一盘。 第三十二节 乔莉接到陆帆的指示,就开始想办法联系人大新闻系,在网上搜索了几遍,无意中发现了一篇网络的新闻稿件,是写大学生就业实习的,属名恰好是于卓然,她灵机一动,给市场部的同事打电话,询问赛思是不是搞过一次叫做外企实习面面谈的活动,曾经在北大、人大、清华做过三次讲座,乔莉问他们下次活动是什么时间,他们说不知道,可能会是明年,乔莉觉得有个由头就够了,她开始给人大打电话,打着调查研究大学生实习就业的旗号寻找于卓然。一抗上学生就业实习的旗号,她找起人来方便了许多,但是校方不愿告诉她于卓然的地址与电话,只说可以把帮她把于卓然约到人大新闻系的办公室,让她们两个人谈谈。 乔莉表示了感谢,请他们约好时间通知自己,然后向陆帆作了简短的汇报,陆帆只说约好了你就去见见,你是女孩,了解女孩比较方便。 果然,人大那边又来了电话,约了周四的下午两点。乔莉依约而去,为了防止迟到,她特意提早了半个小时,一点半便坐进了人大新闻系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老师,乔莉和他们打了招呼,这两个人对学生实习就业倒是很感兴趣,和乔莉攀谈起来,乔莉幸好做前台的时候对实习生还比较熟悉,这才一一地应对。 一直等到两点二十分,一个剪着一道弯,留着厚厚的流海的女孩才走进了办公室,她将一叠资料紧紧地抱在胸前,戒备地看着乔莉。乔莉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说了在网上看到她的文章,赛思集团每年都会有实习生来实习,也很想知道大学生们对这件事情的反应,所以特意来找她聊聊。 于卓然一声不吭地听着,表情没有一丝松动,还不如旁边的老师有兴趣,最后她突然打断了乔莉:“那篇文章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个同学写的,我当时正好要交作业,就抄了抄,顺便发到了网上。”说完,她斜起眼睛瞄着乔莉,满脸的不屑与不耐烦。 乔莉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局面,旁边的老师觉得有些不妥,道:“于卓然,赛思集团既然有需要,你也可以谈谈你的想法嘛。” “我没有想法,”于卓然一下子站起身,将乔莉的名片扔还给她,那名片终究是一张纸,摇摇晃晃地裁到了地上,于卓然忿闷地道:“你们这帮销售,不就是想卖东西吗,想卖东西你们找我爸爸去,跑到我这儿废什么话呀!” 乔莉的脸腾地就红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如果不是乔莉身着职业装,她穿着学生装,两个人看起来只差着两三岁,应该是一同玩耍的朋友,乔莉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刺伤了,她进入职场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什么东西这样刺伤过她,但是这个刚刚年满二十岁,还在大学在读的女学生的不屑与羞侮深深地伤害了她。她慢慢弯下腰,拣起名片,轻声道:“我是在销售部分,但是也在配合市场部分做这个调查,如果让你有什么误会的,请你原谅。” 于卓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朝两个老师点了点头,似乎是想打个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乔莉看见两个老师尴尬的表情,迅速调整好自己,笑道:“愤怒青年嘛,我当年比她还厉害。” 两个老师闻言连忙配合地笑了,乔莉不好再逗留,连忙让了出来。她觉得有些头痛,真是出师不利,只是想接触了解一下,没想到碰了这么大的钉子,不过,她转了转念头想,也不能怪于卓然,她还是个孩子,却因为父亲的关系要受“这些销售”的打扰,乔莉苦笑着,她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个销售,现在,乔莉担心于卓然会不会因此表示对赛思的不满,等到周末的时候告诉于志德,看来,她不得不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陆帆了。 第三十三节 乔莉拔通了陆帆的电话,陆帆听她说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我等你。” 乔莉有些不安,担心自己破坏了周末和于志德的接洽,她一路赶回公司,风风火火地在茶水间喝了杯咖啡,准备往陆帆的办公室走,还没出门就遇上了刘明达,刘明达问:“你去哪儿了,一个下午都不在?” “我去银行了,”乔莉略一迟疑,撒了个谎道:“有事儿?” “没事儿,”刘明达见四下无人,问:“晶通的事情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准备资料呗。” “给谁?” “不知道,只是叫准备资料,”乔莉见刘明达的脸上浮起狐疑的神色,叹口气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归费兰克管,我只能服从命令听指挥。” 刘明达嘿嘿一笑:“你们石家庄之行怎么样啊,你说请我吃饭,也一直没有动静。” “就那个样子,”乔莉露出一筹莫展的表情:“吃饭好啊,今天晚上?” 刘明达又笑了笑,点点头。乔莉这才得以赶到陆帆的办公室,一进门她吓了一跳,屋子里不仅坐着陆帆,还坐着何乘风,她想出去,陆帆指指空位子,示意她坐下。 “人大的情况你再讲一遍。”陆帆道。 “弗兰克。”乔莉为难地看着陆帆,心想这下惨了,在全公司的总裁面前出丑。陆帆面无表情:“你说得详细一些。” 乔莉只得讲了一遍,何乘风微微笑着,身体向前略略倾斜,听得很入神,陆帆等她讲完道:“你和强国军准备一下资料,我要你想办法接近王贵林。” “胖头鱼?!”乔莉讶然道,说完便后悔了,陆帆低下头假装没有在意,乔莉道:“他周末也来北京吗?” “不来,”陆帆道:“你最好周末去一趟石家庄,周六去周日回,想办法见见他,但是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行踪,公司里的人也不要讲。” 乔莉站起来,犹豫地看着陆帆,陆帆道:“还有什么事情?” “嗯,”乔莉道:“他算肥鱼吗?” 陆帆一愣,猛地想起和乔莉在晶通食堂门口打的那个“方总工不是肥鱼,顾海涛也不是馋猫”的比喻,他觉得乔莉这个提问非常有趣,也还算切中主题,笑了笑道:“他算不算肥鱼还不知道,但我要你当一只馋猫。” 乔莉也笑了,转身走了出去。何乘风呵呵笑道:“什么馋猫和肥鱼?” 陆帆把这个典故讲了,何乘风笑道:“看来你这个老师当的不错。”陆帆笑而不语,何乘风道:“云海什么时候能来?” “还有七天,如果把今天也去掉,还有六天。” “下个星期我们可能会有一位新的市场总监,你负责销售部,要和他多沟通,争取工作上合作愉快。” “市场总监,”陆帆道:“什么人?” “从香港公司调过来的。” “香港人?”陆帆问。 “香港人。”何乘风答。 两个人彼此看着,突然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三十四节 乔莉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一封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打开邮件,一朵漂亮的雪莲花从碧蓝的水中冉冉升起,在屏幕上逐渐打开,变成一朵盛开的花朵,突然,无数的烟花从海水中喷涌而出,电脑随之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烟花过后,一只懒懒地树袋大熊躺在花心中,手里捧着一束玫瑰,玫瑰花上写着几个字:祝你快乐! 乔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种暖洋洋的幸福感随着大熊闪动的黑乎乎的眼珠传遍了全身,这个树袋大熊,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总是出其不意地给她鼓励与欢乐。 “笑什么呢?”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脑后响了起来,她想挡,已经来不及了,陆帆站在她的背后,瞄着她的电脑屏。 “没,没什么,”乔莉嘿嘿一笑:“祝福邮件。” 陆帆心想不知这是哪个傻小子的杰作,看把这姑娘乐的,眉眼都飞起来了,到底年轻好啊,还有这等闲情,他轻轻咳了一声:“晚上空吗?” “空,”乔莉张口便答,陆帆道:“我和几个地方上的官员吃饭,你也去吧。” “我?!”乔莉道:“我去合适吗?” “合适,”陆帆道:“只是一般的宴请,”他看看她,解释道:“你要多见人,多去各种地方,这样才能见怪不怪,镇定自如。” 乔莉释然了,觉得陆帆的表情非常和蔼,老板的亲自关怀,加上树袋大熊的邮件,让她心里暖溶溶的。她直到收拾完了东西,准备跟着陆帆走的时候,才想起了和刘明达的约会,怎么办?乔莉异常烦恼,刚才怎么会忘记有这档事儿了呢,她只得给刘明达拔了电话,把约会改到了明天,没有想到刘明达不以为意,爽快地答应了,原来明天是周末,刘明达觉得明天约会比今天能占有更多时间,让人感觉更有深意,乔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听他心情不错,便放了心,她放下电话,提起包,刚要走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刘明达问:“你晚上到底有什么事情呀?” “老板要陪几个朋友吃饭,我也要去。” 刘明达一听便一肚皮气,他阴阳怪气地道:“请什么朋友吃饭要你作陪啊?” “我不清楚,”乔莉道:“我要走了,拜拜。” 刘明达喂了一声,乔莉已经挂上了电话,刘明达一肚子懊恼,不禁恶狠狠地在电脑上打出陆帆两个字,然后用删除键一下接着一下地删掉! 乔莉坐在陆帆的车上,任车朝东边慢慢驶去,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两个人才来到一个有着假山林立的山庄,停了车往前走不了多远,便看见一个亭台楼阁相间的地方,原来这里面是一间一间的包间,每一间都形状迥异,两人进了门,里面已经坐着三个男人,陆帆领着乔莉一进门,三个男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陆帆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笑道:“哎呀呀,僧多粥少,乔小姐坐哪边呢?” 陆帆笑了笑,指着一个人旁边的位子道:“你坐在吴局长的旁边吧。” 乔莉依言坐下,另外的两个男人似乎也没有异议。几个人打情骂俏地吃地饭来,陆帆觉得这帮官员有时候真是无聊,他冷眼看着乔莉的反映,她既没有着恼,也没有冷淡相对,而是礼貌周全地应对着,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陆帆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有点做销售的天分,他带她来还是带对了。乔莉坐在他的对面,也在观察着他,她觉得陆帆要历练自己是真的,但是此行必定有目的也是真的,她目前还判断不出来。 陆帆很快和吴局长攀谈起钓鱼的技术,钓鱼乔莉不懂,偶尔插嘴,便发现陆帆在用目光制止她,陆帆和吴局长聊得兴起,道:“吴局长,我知道有个钓鱼的好地方,什么时候去玩玩?” “好啊,”吴局长道:“周末我有个老朋友来,他是个钓鱼迷,我们一起去。” “没问题,”陆帆道:“我请客。” “不不,”吴局长道:“我请你们。” “我有赠票,”陆帆道:“不用白不用。” “好,”吴局长道:“那我们一言为定,”他转过头看着乔莉笑道:“乔小姐有兴趣吗?” 乔莉想起周末要去石家庄,笑道:“我周末要出差,去不了的。” “出差?”吴局长看着陆帆道:“这太不尽人情了吧,周末怎么让她出差呢。” “她的行程归她自己安排,不归我管,”陆帆笑道:“这样吧,这个周末我们先钓,下次再带上她。” 乔莉看着陆帆,突然想起周末于志德要来北京,难道?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陆帆知道吴局长与于志德是老朋友,也知道他们喜欢钓鱼,所以设下这个局,轻而易举地见上了于志德,而且还是以钓友的身份?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向吴局长问道:“你的朋友常来北京和你一起钓鱼吗?” 吴局长呵呵乐了:“你怎么知道,真聪明。” “你们喜欢去哪儿?”乔莉已经心知肚明,笑道:“我下次有机会也去玩玩。” 吴局长说了一个地方,乔莉没有听说过,但是她却道:“我们陆总也喜欢去哪儿,在公司里提过好多次。” “真的,”吴局长看着陆帆:“看来陆总你是真喜欢啊,周末我们一定要切磋切磋。” 陆帆不露声色地一笑,瞄着乔莉的目光有些冷淡,看来她的毛病的确像她自己说的,她喜欢自作聪明。 第三十五节 晚饭结束后,陆帆开车送乔莉回家,乔莉依然望着车外有些微凉的风景,此时的北京已是十月,天高云淡,夹着一丝寒冬的讯息。过了不知多久,陆帆放了个碟片,一种很轻的摇滚歌声响了起来,乔莉有些诧异地回头:“你喜欢齐柏林飞艇吗,”她仔细地听了听,轻叹一声道:“这可是支很老牌的英国乐队啊。” 陆帆同样诧异了,他这张碟在车上放一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准确地说出了乐队名与出处。他不禁问:“你喜欢摇滚乐。” “听过一些,”乔莉道:“我特别喜欢涅磐有一张很轻很慢的,大学时经常听,后来搬家丢了,再也没有听过。” 陆帆没有说话,好像现在的女孩都不太喜欢这些了,乔莉又把头转向了窗外,陆帆觉得离开职场的乔莉要比在办公室中显得可爱一些,这种可爱来自她的沉静,陆帆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提醒自己,他是她的上司,他们此时亦是职场。 乔莉回到家,把包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然后躺到床上,开始熟悉赛思的产品,陆帆为什么安排她独自去石家庄呢,见到胖头鱼说什么,她朦朦胧胧地想,难道是派自己打一条线,他再去打另一条线吗,如果陆帆去攻于志德,那么代表着sk与瑞恩都会集中在那儿,这是不是表示,自己会拿到一条没有人管的肥鱼呢?乔莉皱起眉,这棋她越下越费力了,很多线索与结构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坐到下棋的那个位置上,她还没有找准方向。 与此同时,陆帆也回到了家,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他家中的电话铃声大作了起来,激扬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站在话机前愣了半天,任刺耳的铃声在夜的寂寞里一遍又一遍地发作着,整个北京城没有人知道这个号码,除了前妻戚荫荫。 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比陆帆的犹豫执着几万倍,陆帆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瞬间已经不属于了自己,他机械地坐下来,拿起了话机:“喂!” “大帆!”戚荫荫用哭腔叫着他的昵称:“大帆,我,我不想活了!” 陆帆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他想扔掉话筒,想躲出一个世界之外,没有打扰的,听不到任何女人声音的地方,他觉得整张脸都紧了起来:“怎么了,荫荫。” 荫荫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能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们已经离婚了,她根本不应该叫他大帆,他也不应该叫她“荫荫”,戚荫荫哭道:“他,他打我,我,我不要呆在这儿,我不要呆在这儿!” 陆帆感到自己又要陷入一个无力的旋涡,他心里想着要拒绝她,嘴上却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我家的小区里。” “你爱人呢?” “他在家里,他不给我回家,大帆,我没有地方去。” “……” “大帆,你来接我吧,求你了,来接我!” “……” “大帆,你还在吗?” “在,等着,我来接你。” 陆帆放下电话,拿起外套,像一个机器般走到门厅,穿上鞋背上电脑包,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这时已经十二点了,他觉得疲惫不堪,电梯一层一层地来到,然后打开门,门中的光亮让他有些不能适应,他伸手揉了揉眼睛,迈了进去,直到电梯下到地下一层,他才醒了过来,是去接人又不是上班,背着电脑作什么,但是,好像电脑可以给他一些勇气,好像电脑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在这无亲无友的世上,他还有一个四四方方、冰冷但是忠诚的伙伴。 第三章:邮件事件 要敲山震虎,就要敲得震天响 四十二节 回到北京,乔莉休息了一个晚上,便又到了周一,时间过得比流水还快,她匆匆赶到公司,还没有坐稳,陆帆的邮件已经到了:写一个会议申请,然后报批。 乔莉给他回了封邮件:会议定在哪儿? 陆帆看了看窗外:三亚。 乔莉立即动了起来,先找出原先公司这类申请的范本,然后将一些理由等等叙述清楚,一直忙到午饭时间,才把一个会议申请写了个大概,她拿起饭卡,刚想下楼吃饭,陆帆的电话追了过来:“写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还要再改改。” “别改了,立即发给我看。” 乔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但是父亲的话起了作用,她一个字没多说,把写好的文件发了过去,这时,刘明达已经走进销售办公区了,乔莉望着他笑了笑,刘明达道:“周末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乔莉道:“休息地很舒服。” “下去吃饭?” 乔莉点点头:“你呢?” “metoo。”刘明达拽了句洋文,乔莉呵呵一乐,两个人一起到楼下食堂,今天食堂人特别多,几乎找不到位子,刘明达让乔莉去找座位,自己拿着饭卡排队打饭,乔莉好不容易发现了张空桌,刚坐下来,瑞贝卡端着盘子出现了:“安妮,空不空?” “还有一个人,你坐吧,”乔莉往旁边挪了挪:“怎么样,最近忙吗?” “忙死我了,”瑞贝卡一屁股坐下,一张脸黄巴巴地苦着,眼角露着细细地皱纹,她打量着乔莉,叫道:“你最近用什么化妆品了,脸色这么好?” “我能用什么,”乔莉笑道:“食堂卖的欧莱雅呗。” “哼,”瑞贝卡道:“还是做销售好啊,有什么事情可以一推,我要见客户,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哪儿像我们,一个萝卜一个坑,事情少做一件就天下大乱了,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尤其不是女人过的日子。” 乔莉微微笑了笑,瑞贝卡压低了声音,像传播重大新闻一样,严肃地道:“你知道吗,我们市场部的副总马上要来了。” “市场部vp?”乔莉一愣,忽然联想起上午陆帆催她写申请的事情,问:“什么时候?” “明天,”瑞贝卡道:“现在我们市场部从上到下忙得人仰马翻,唉,累死了。” “他明天到啊,”乔莉松了一口气,申请是陆帆在看,他通过了自己午饭后往系统里一填,市场总监批了,然后何乘风一批,明天那个vp来了也不能把这笔钱怎么样了,她乐呵呵地道:“你辛苦了。” 瑞贝卡正吃着,一抬头看见刘明达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心里的酸楚一阵一阵地往上冒,同样是女人,凭什么乔莉就能当销售,每天不按时上下班,养的唇红齿白,到了公司还有人给她打饭?她歪歪嘴笑道:“哟,原来是莉丝啊!” “什么莉丝?”乔莉与刘明达俱是一愣。瑞贝卡道:“你是安妮的粉丝嘛,她叫乔莉,当然你就叫莉丝了。” “别胡说,”乔莉笑道:“同事一起吃饭很正常。” “正常?”瑞贝卡道:“我看你们这么甜蜜,什么时候公开恋情啊。” “瑞贝卡,”这下不仅乔莉,刘明达也有些挂不住了,公司恋爱虽然常有,但谁也不愿意公开,否则其中一个人肯定呆不长了,刘明达道:“你可别乱说,什么公开恋情,我们不过一起下来吃个饭。” 瑞贝卡冷冷地一笑,三下两下吃完饭,站起身道:“你们慢慢谈,我走了。” 乔莉只得笑着点点头,赶紧让她离开,刘明达皱眉道:“这个瑞贝卡,以前做秘书的时候不过喜欢开开玩笑,讲话不太好听,现在越来越别扭了,搞得跟怨妇一样。” “市场部的工作可能比较辛苦吧,”乔莉道:“我们以后要一起吃饭就去外面,到食堂就各自分开吧。” “也好,”刘明达道:“还是你考虑周到。哎,你知道吗,瑞贝卡有个男朋友。” “哦。”乔莉低头吃着,她一向不喜欢八卦。刘明达继续道:“听说他们都同居了,那男人死活不愿意和她结婚,她把一肚子气都发在公司里了。” “不结婚,”乔莉道:“为什么?” “谁知道,”刘明达道:“反正这个女孩够呛,要是我也不愿意结婚。” 乔莉听这话说得刻薄,叉开话题道:“你最近跟琳达怎么样,你们在跑什么单子?” “不知道,她神神秘秘的,”刘明达道:“你呢,你和弗兰克的晶通电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乔莉道:“哪天我们一起约方总工出来喝茶,”她笑嘻嘻地道:“很久没有和他谈苏联文学了。” 刘明达呵呵一笑,心想你的口风比我还紧,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帮琳达是为了业绩,帮你是为了追你,两不吃亏。 四十三节 乔莉吃罢饭,回到销售部便查邮件,果然陆帆回了:批准,立即提交市场部,她立即在系统里填申报,刚刚填完,便发现一封新邮件,她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何乘风发来的,介绍市场部大总管的邮件,这个人名叫施蒂夫,香港人,原来一直在香港供职,也算一个老市场管理人员了。乔莉迅速流浏着邮件,赫然发现这个施蒂夫已经到了公司,今天下午将与市场部同仁会面,以后将和大家一起工作,乔莉看到这儿,心里一下子打起鼓来,不是说他明天到吗,怎么会提前呢,但愿那封申请能顺利通过,不要节外生枝。 与此同时,陆帆也看到了邮件,他心里那个气啊,昨天晚上听说香港人后天到公司,一早便开始准备活动申请,想赶在他之前把申请报批下来,这样就算他来了也无济与事,想不到香港人如此“敬业”,提前了半天到公司,现在没辙了,这事情必须经过市场部,市场总监肯定不会做恶人,也最后也得报给香港人,毕竟,他是负责公司花钱的大内总管。 何乘风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前到公司,在这位香港副总到之前,他已经耳闻了此人的“轴”,“轴”是北京话,何乘风刚来北京的时候还听不懂这个词,而现在,他觉得这个词形容某些人的时候真是恰到好处,昨天晚上他听陆帆汇报晶通的进度,一听说晶通有意愿出去开会,他就立即叮嘱陆帆把活动申请报上来,没想到,还是被香港人的提前到来挡了一步。 施蒂夫穿着毕挺的西装,正式地会见了市场部的所有同仁,虽说大陆改革开放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内地工作,要不是现在北京上海的发展越来越快,香港的职位竞争越来越激烈,他也犯不着跑到这里来,来就来吧,既然美国人信任他,把他派过来负责大中华区的市场工作,他就一定会尽职尽责,守好公司的每一分钱。 果然,他刚到市场部就发现了问题,销售部提交了一个会议申请,要花十多万块,虽然钱不算多,但是如此着急的上午打申请,然后一路过了销售总监,又让市场总监批了,要是自己等到明天再来,让何乘风再批了下去,这笔钱就没有了,早就听过大陆的销售贪婪成性,八十年代的时候,敢把五十万人民币的货卖出五百万,然后中间的四万百十万和客户、代理商分成,现在管理严了,还是无处不贪,这十几万不管怎么样也不能随便批了,否则此风一涨,这些销售还有王法吗?既然是销售总监一路通过的,就先拿它当个事,把它压下去,镇镇销售部的歪风! 施蒂夫严肃地在系统里作了如下批示:我认为在目前阶段,应该进一步确认晶通电子业务的成功可能性,并考察这次活动的回报,如果成功性不大,回报不清,这次活动在短时间内则不考虑! 这个批示很快以邮件的方式发给了它最初的申请人:乔莉。 乔莉打开邮件,心里一沉,看来陆帆没有赶上,被香港人挡回来了,而且看这个语气,是要把它当成杀鸡给猴看的样本啊,这个会开不了,晶通那边的业务如何开展呢?真是伤脑筋,乔莉无可奈何地将这封邮件转给了陆帆,陆帆很快转给了何乘风,何乘风看着这封邮件,叹了口气,心想这可真“轴”啊! 四十四节 现在,施蒂夫挡得已经不是晶通,而是针对整个销售工作了,何乘风长叹一声,心想美国总部不知道怎么想的,你派人来管花钱、管市场没有错,可派也派个懂事的,像这样的“轴人”的确是条看家狗,可从公司的整体发展来说,这样的人最可能制造内耗,延误战机,做些大而不当的“场面”业绩。 如果现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拿出一部分总裁机动费用运作晶通会议,当然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总裁机动费用也是有限的,这笔钱应该花在刀刃上,合理的市场活动市场部应该支持,而且如果这件事情这样算了,以后事事都要以这个“先例”为准,麻烦会更多。何乘风有些不快,但也不着恼,他不等陆帆找他,便主动给陆帆打电话,让他来自己的办公室。 陆帆很快到了,坐在何乘风的对面,两人相视一笑,何乘风道:“欧阳出去了,我们两个碰个头,你觉得晶通有多少把握?” 陆帆想了想:“雾里看花。” “哦,”何乘风扬起眉毛:“说下去。” “晶通不同于以往的客户,以往的客户就是拿钱买东西,找到负责人,然后打关系谈条件等等,有各种方式运作,而晶通本身就在一个巨烈的变化期,比较看不清楚,可是如果等清楚了再进入,只怕就让sk和瑞恩占了先机。” “晶通是块肥肉,”何乘风靠在座位上,喝了一口白开水,顺手把抽屉里的一盒雪茄拿出来,扔给陆帆:“人家送我的,我知道你喜欢,替你留的。” 陆帆知道何乘风从不抽烟,笑道:“谢谢老板。” “越是看不清楚,越要想办法看,”何乘风道:“晶通改制是必然的,既然要改,就会有人成为最大受益人,有人成为改制后真正的老板,这件事情和我欧阳也聊过,我同意他的想法,于志德不可小视,王贵林也是个人物,依我看,谁想在晶通大捞一笔油水,谁想成为晶通真正的台上老板,我们要分清楚。” 陆帆吸了一口气:“难道?” “没错,”何乘风点点头:“不见得人人都还想改制后留在晶通,七个亿的资金,上千万美元的软硬件更新,多少人想在里面大捞一笔?话说回来,想当老大的,也未必不想捞这一票。” “这样说来,”陆帆道:“这个会我们更应该开了,”他看了看何乘风:“这次晶通工人闹事,欧阳那边的人没有给我讯息,他……” “他的事情我催他,”何乘风道:“欧阳做事和我们不太一样,他肯定会帮上大忙的,你让安妮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欧阳,欧阳已经说了,他支持她打王贵林这条线,你攻于志德,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当心这两个人是在一条线上,联手把我们都玩了。” “一条线?”陆帆道:“可能吗?” “现在还不能急于下结论,”何乘风道:“我再提醒你一句,琳达已经找了欧阳好几次,要求把晶通分给她。” “琳达?!”陆帆皱起眉:“她最近一直很安分,我还以为……” “这个女人不简单,”何乘风笑道:“要不是欧阳见多识广,早就下水了,就是这样,我看他对她也很有好感,常常赞不绝口。” “那我让安妮找他也没有用,”陆帆道:“这女孩心气高得很,恐怕做不了琳达能做的事情。” “女人是女人,下属是下属,”何乘风道:“欧阳这方面分得很清,他表扬琳达,也是因为她这些年销售业绩做的不错,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成绩,不容易。” “我找机会安抚琳达,”陆帆道:“希望她能安心呆在赛思,她是老销售了,不管是内耗还是外流都很可惜。” “我也是这个意思,”何乘风道:“云海快来了吧?” “他发了邮件,说这个星期四到。” “他来了就好,”何乘风笑道:“你的性格外冷内热,待人表面冷淡,内心慈和,这样容易吃亏,云海和你恰恰相反,他待人表面宽柔,内心却深谋不动,极有城府,和你正好相辅相成,”他看着陆帆:“但是临危受命、独揽重任,云海永远不如你,他永远会犹豫,这正是他不如你的地方,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是你最好的助手,他来了,我就放心你了,你这一段很辛苦,我很感激。” “老板,”陆帆内心有一丝感动,果然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何乘风与自己的交往十分深厚,但与云海只有几面之缘,如此洞细若明,并对自己如此了解与关爱,大大出乎了陆帆的意料,陆帆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晶通会议的事情,我看这样,”何乘风道:“你让乔莉再写一封邮件,大意是说晶通的项目如何进展顺利,客户如何要求深入了解赛思的产品,如果得不到市场部的支持,对这个项目可能很不利,然后让她把这封邮给你、欧阳贵、我、市场总监、施蒂夫,还有美国总部的汤姆。” 陆帆愣了愣,点了点头。 何乘风注视着他的表情,慢慢地道:“如果打下晶通,她是大功一件,如果打不下晶通,施蒂夫也只能拿她说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把你牵进去,但是也不能让施蒂夫阻挡销售部的工作,乔莉虽然有所牺牲,但也会有所收获,只要打下晶通,就连总部也会对她有印象,就算她得罪了施蒂夫,有你、我和欧阳贵在中间,她最多受点委屈,但如果你和施蒂夫搞不好关系,总部那边就大有口舌了。” 陆帆想起何乘风才说自己内心慈和,自己又不能动心忍性,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一次性解决施蒂夫在晶通问题上的麻烦,下次凡是晶通的事情,就会顺利的多。” “我也是这个意思,”何乘风道:“云海一来就好办了,让他陪着施蒂夫慢慢打太极拳。” 陆帆笑了:“恐怕这个施蒂夫是少林拳派。” “所以才派云海去,以柔克刚,要是欧阳贵,只怕就要打仗了,”何乘风呵呵笑道:“施蒂夫是香港少林拳,一点都不正宗,哪儿比得上欧阳的西北铁拳,要是一拳把他打回香港,总部还得派人,先让云海陪他打个对对糊吧。” 四十五节 陆帆离开了何乘风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搭上乔莉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何乘风既然这样说,也确实这是个最好的办法,就算牺牲了乔莉,也不会动摇销售部的根本。陆帆叹了口气,他有时候是容易心软,正是心软当初他才敌不过戚荫荫的疯狂追求,娶了她,也正是心软,使他至今没有完全摆脱这个麻烦,陆帆觉得自己对待女人的问题上过于传统,可能是年轻大了,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完全为了自己生活,可以毫不顾虑他人感受。 他打电话叫乔莉进来,让她把晶通的进展写得详细一些,成功的把握写得大一些,说明市场部的配合如何至关重要等等,然给自己、欧阳贵、何乘风、市场总监斯科特、副总裁施蒂夫,以及美国总部的汤姆。听说这些人的名字,乔莉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明着要向美国总部告施蒂夫的状吗? 陆帆见她不说话,问:“有什么问题吗?” 乔莉不知如何回答,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要和刚来的副总裁开战?!她想了想问:“没有其他办法吗?” 陆帆摇摇头:“你放心,只要这个邮件发了,施蒂夫就会同意晶通的市场活动,而且以后和晶通相关的事情都会很顺利。” 乔莉苦笑了一下,自己现在就是传说中的炮灰了,父亲说的没有错,晶通一切责任都是她要背负的,谁叫晶通安在她的头上呢,现在如果拒绝发邮件,她得罪可就不是施蒂夫,而是陆帆,甚至有可能是欧阳贵、何乘风,而施蒂夫,他会因此感激自己、保护自己吗,显然不会,但是发了邮件开了战,陆帆和欧阳贵、何乘风会保护自己吗?也许会也许不会,甚至如果事情有变,他们也会随时出卖自己,把自己当成替罪羊踢出公司。 乔莉没有选择,或者说,她只能选择一个,这就是职场,她必须如此。她点了点头:“行,既然这是个好办法,我立即去办。” 陆帆点点头:“你尽快写,写完打印出来给我看一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尽。” 乔莉笑了笑,心道陆帆你够狠,打印出来给你看,你再通知我怎么改,反正不留任何邮件的痕迹,到时候你就能撇得干干净净,她不想在陆帆面前表现出心中的失落与委屈,从现在开始,她只在她自己的船上!她不会让陆帆感觉到自己的任何一点情绪。乔莉站起身,用轻松的姿势走出陆帆的办公室大门,陆帆有些纳闷,她开始的表情有些震惊,这么快就若无其事,难道她没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不会的,以陆帆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是明白了,而且明白得更多,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 陆帆抽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现在,他还要做一件事,就是安抚琳达,琳达不比乔莉,仅仅靠语言就能怎么样,没有实际的好处她是不会罢休的,而且,她已经盯上了欧阳贵,这就更麻烦,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与此同时,乔莉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坐电梯上了顶楼,顶楼是四十九层,她出了顶层电梯,走进楼梯间,把在公司前台要的报纸铺在一阶楼梯上,然后她慢慢坐下,楼道里空无一人,空空荡荡却又是那么狭窄,一层一层的台阶有节奏的向下铺去,并在拐弯口形成平面,接着又是楼梯,现在事已至此,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四十六节 乔莉在楼梯上坐了很久很久,中间几次把手机拿出来,又放了回去,父亲身体不好才提前退休,她不想让他太操劳,如果是一件小事,向他询问无关紧要,父亲一向能风平浪静地处理,可这件事也太“狠”了,她不想让父亲费神。 她命令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带任何情绪,她先把自己放在何乘风的位置上,再把自己放在陆帆的位置上,父亲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是不谋其政,恐怕自己也不得保,乔莉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这封邮件何乘风与欧阳贵不合适发,如果他们公开和施蒂夫翻脸,就意味着与美国总部作对,而陆帆身为销售总监,这封邮件可发可不发,如果发了,美国总部肯定会让施蒂夫支持晶通活动,但这就意味着以后销售部的工作,必然会与市场部明争暗斗,一但晶通失利,陆帆就得承担所有的责任,唯今之计,只有安排她发,她是一线销售,了解客户需求,在这一点上,公司没有任何人比她有发言权,而且她年轻又是刚刚进入销售部门工作,工作中遇到阻挠,又是这么大的一笔业务,发发神经也是可能的,陆帆等人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最后晶通如果失利,最多让她离开公司,销售部可以不受任何影响。 乔莉越想越平静,越想越有点高兴,因为她发现,如果她是何乘风或者陆帆,她也会这么做!慢来慢来,她问自己,这件事是陆帆的主意还是何乘风的主意,与新来的vp开战,如果何乘风不点头,陆帆不可能擅自主张,至少,也是两个人通过气的,乔莉这下没有什么不痛快的了,既然做了别人的马前卒,就得干马前卒的事,现在,她得想一想,在这盘自己无可挽回的败棋中,她还能不能为自己的将来捞住一点胜算。 她觉得有点累了,索性站起身,活动了几下,现在,她的头脑无比清醒:不错!既然要做,就做一笔大的!既然要敲山震虎,就要敲得震天响,这样就算以后施蒂夫对她憎恨无比,有了美国总部对她的印象,施蒂夫做事也会留有余地,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 她不禁在楼梯上跳了一下,像个小孩一般连跺了几下脚,楼道里传来咚咚的声响,她得意地笑了。 她走出楼梯,坐电梯回到了办公室,先直接找到强国军,让他做个产品分析,把赛思、sk、瑞恩的产品放在一起比较,再把晶通的需求加进去,以表明赛思的产品最适合晶通的更新换代。不过,这到也不是胡说,因为在乔莉向强国军了解产品的时候,强国军从技术层面已经给出了这个意见。 “陆总下班前就要,”乔莉道:“你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 强国军默默地盯着电脑,几秒种后道:“你先发个邮件给我,把这个意思讲一下,然后下班前发给你。” 乔莉明白他事事都要个把柄,一怕遭人陷害,二怕无端卷入什么烂局,当下也不以为意,道了声谢回到自己的办公区。这会儿四下无人,琳达、周祥还有其他销售都不在,乔莉拿起电话,直接拔通了王贵林的手机,王贵林很快接了电话:“喂——” “喂,”乔莉道:“王总吗,我是乔莉。” “呵呵,”胖头鱼从喉咙里滚出几串笑声:“我知道,有什么事?” “您上次提到的会议公司已经批准了,但是我们现在有一个新的工作流程,这也是为了公司严格管理,可能需要您的帮忙。” “你说!” “晶通要向我们发一份邮件,说为了更进一步了解赛思的产品,希望与晶通的技术部门开一次交流会,在会上系统的介绍赛思产品,并就赛思产品对晶通的帮助展开讨论。” “嗯,”胖头鱼想了几秒钟:“这样吧,你先发一份是否要召开这样一个会议的问询,然后我让秘书给你回一封邮件,把这个意思写进去。” “好,”乔莉道:“我马上就发,您的秘书什么时候能回。” “我让他收到立即回。” “谢谢王总,”乔莉道:“您什么时候来北京,我请您吃饭。” “不用谢,”胖头鱼道:“有什么需要再打电话。” 乔莉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她不敢懈怠,先给强国军发了一封邮件,确认他收到后立即开始写会议问询,然后发给了晶通,果然,半个小时后,一封措词严谨的邮件发了回来,虽是一大堆官话,但对会议召开抱以极大的重视与希望等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乔莉看着邮件欣喜万分,胖头鱼帮了大忙了!接着,她开始写邮件,这封邮件她斟酌了很久,把晶通改制、sk与瑞恩等竞争对手对晶通的重视、赛思产品优势、以及回报等等一一写了进去,尤其写到晶通对赛思的肯定,以及他们对此次会议召开的希望,更是不惜笔墨,写完之后,她开始修改,尤其在措词方面十分平静严肃,完全站在工作角度以及公司角度来谈这个问题,18点整,强国军把产品分析报告发给了她,她立即把它和晶通的会议申请全部附在了邮件后面,她又仔细地审了一边,确定没问题后,随即打印了一份,朝陆帆办公室走去。 四十七节 她敲了敲门,陆帆道进来,她推门一看,琳达坐在里面,陆帆道:“有事吗,等二十分钟!” “知道了,”乔莉关上门,回到座位上,心想陆帆找琳达聊什么呢,表情那么严肃。 陆帆的表情的确严肃,不仅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压着怒气,这次与琳达谈话本来是好言安抚,但陆帆心里也明白,他除了晶通,没有什么好客户能给琳达,既然无财,只能许之以权,他承诺琳达给她升一级,成为销售经理,让她在公司带一名销售,业务发展之后,再给她配团队,陆帆也知道,琳达干了十年销售也没有当销售经理,不是因为她能力不够,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愿意,但是他尽量把这个好处说得多一些,这种好处在他看起来也有点干巴巴的,感觉除了语言,他这个老板再也无法拿出更实惠的东西。 琳达保持着沉默,一张施了粉黛的瓜子脸紧紧地绷着,不管陆帆怎么表明,她一个字也不说,陆帆觉得自己被僵住了。 本是一场安抚,最后成了对抗,陆帆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很臭,也很无奈。虽然一个销售经理一年可以多拿几十万,但他清楚,琳达这样的老销售,从不指望工资生活,这点钱她根本看不上。 他不指望一次沟通就有成效,至少,她可以感觉到他对她的重视,双方达成和解与共识,但是她的表现却让他意外,陆帆心想,就算你摆平了欧阳贵,也用不着立即给我脸色,十年的老销售了,怎么会犯职场糊涂? “你不愿意当销售经理也可以,”陆帆好言道:“以后有好客户我都会优先考虑你,琳达,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很重视你。” 琳达依然沉默,陆帆道:“今天就谈到这儿,你回去休息吧。” 琳达站起来,沉默地走了出去,陆帆感到,要安抚这个女人,怕要和欧阳贵沟通一次了。 他稍做休息,立即打电话让乔莉进来,乔莉推开门,笑意盈盈地把几张纸放在他的面前:“老板,邮件我写好了,你看看!” 陆帆觉得乔莉的微笑像一缕阳光,让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他伸手拿过纸,仔细地看起来,看完后,他抬起头,打量着乔莉阳光的笑容,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 他感觉到一丝痛,这痛和他上次在晶通宾馆时的痛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更强烈也更直接,他觉得心脏一阵难受,迫使他不得不略略驼了驼背。 乔莉看着他,没有问他怎么样,她要等着他先走棋。 陆帆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纸,这上面的内容不仅条理清晰,而且深入地分析了在晶通案子中,赛思产品成功的可能性、回报的巨大性,以及客户对产品会议的强烈愿望,除此之外,还附有技术部门的产品分析报告以及晶通的传真,他是让她向施蒂夫开炮,他甚至对这个决定对她抱有一丝歉疚,但是他没有想到,她不仅仅是开炮,而且只用了一个下午,把应该有的炮弹都准备齐了,一副狠狠回击的模样。 她是不知道厉害,还是明知厉害也无所谓,陆帆突然明白了,她是要给美国总部留个印象,这样以后施蒂夫投鼠忌器,就算他和欧阳贵、何乘风不保着她,她也能有一丝余地,而且一但打下晶通,美国总部就会知道她这个功臣,打不下来,她也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再换一个地方。 陆帆看着她,她为什么要赌一把大的,为什么他会如此难受? 乔莉微微一笑:“可以吗?” “可以,”陆帆稳住自己,把纸还给她:“照原文发。” 乔莉拿起纸:“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没事,”陆帆道:“你出去吧。” 乔莉站起身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陆帆默默地盯着电脑,这个女孩野心勃勃,肯定会立即发出邮件的,果然,过了五分钟,他的系统显示有新邮件,他打开来一看,这给他、欧阳贵、何乘风、市场总监斯科特、公司副总施蒂夫、美国总部的汤姆的邮件已经清楚明白地显示在电脑上。 陆帆冷冷地看着,心一点一点地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的凉,还有一种复杂的痛快:又要开仗了! 四十八节 这是北京金秋的晚上,然而今年的秋天不同以往,多雨潮湿,加上因为污染带来的阴霾与雾气,整个北京都陷入一种灰朦朦的湿气中,乔莉回到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一种投赌之后的兴奋,又有一种担忧与失落,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吃罢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便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脑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她似乎连查看邮件的勇气都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起和树袋大熊约好上网的,好像就是今天,她打开电脑,直接上了msn,一个窗口跳了出来,一个是笑脸,一朵是玫瑰,还有一个憨憨的熊脑袋,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一点了,然而树袋大熊的显示是脱机,乔莉叹了一口气,关上了电脑,她不敢想象明天的公司是什么样子,施蒂夫现在看到邮件了吗? 乔莉彻夜难眠,度过不眠之夜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施蒂夫,今天晚上,何乘风、欧阳贵给他摆接风宴,公司总监一级的人全部都去了,这是个稍显正式的晚宴,除了何乘风载笑载言的欢迎辞,大家都保持着社交微笑与社交敬酒,一顿饭吃得淡而无味,但施蒂夫觉得这是最起码的表示,宴席规格十分高,他基本满意。晚宴结束后何乘风亲自把他送回了家,公司给vp一级的人配租了高级公寓,施蒂夫洗了澡,换了件睡衣,坐在书桌边上了上网,看一看公司的邮件,然后,他愤怒地一只玻璃杯砸到了地板上,这只法国原产的杯子居然没有碎,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滚,停在了床边上。 施蒂夫觉得自己被欺负了,而且被侮辱了,这是一个阴谋!不!这是最肮脏最下流的手段,这些人全是流氓! 他不过挡回了十几万的市场活动,他们居然让一个最小的销售向他开炮,在他到公司的第二天,就向他的美国老板告状申冤,而且言辞凿凿!他们是这么欢迎他的?这分明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警告他以后不许挡销售部的道儿,叮铃铃,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何乘风,他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接听电话道:“喂——” “施蒂夫,还没有休息吧,”何乘风的声音听起来既亲切又有一丝迫切:“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你,我刚刚看到了销售部乔的邮件,今天是你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有几点要说明,第一,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刚刚我问了弗兰克,他也很吃惊,说安妮第一次打客户,平常立功心切,没有想到会这么急;第二,我看了邮件内容,晶通的收入预期确实很大,刚刚汤姆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们整个销售部门都要重视晶通;第三,销售毕竟是我总负责,我也是公司的总裁,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合适在公开责备乔莉或陆帆,但现在是私人时间,从朋友的角度,我要向你道歉,同时我要向你表明,整个公司都需要你,和你带领的市场团队,从我接手赛思到现在,你是我最盼望的人,施蒂夫,我要告诉你,我是你的朋友。” 施蒂夫默默地听着,最后只嗯了一声,何乘风道:“我不打扰我了,好好休息。” 施蒂夫挂上电话,他懒得想何乘风说得是真话假话,有一层意思他听懂了,这个乔莉是随时随地可以被踢出去的,从公司角度说,何乘风必须向他妥协,而不是乔莉的死活。他倒是很关心汤姆怎么会先给何乘风打电话,不打给自己呢?施蒂夫拔通了美国总部的电话,汤姆很快接听了:“嗨施蒂夫,”汤姆直截了当地说:“你也看到邮件了?我刚刚和何乘风通了话,晶通电子的项目牵涉到上千万美元,我希望你们协手合作,尽快拿下这个案子,目前我们的销售业绩一直在滑坡,晶通如果做得好,会提高整个业绩,施蒂夫,我希望你尽快落实。” “ok,”施蒂夫道:“我会配合销售部门做好这件事情。” “我还有个会,拜拜。”汤姆挂断了电话,施蒂夫知道这十几万人民币在美国总部根本不算什么,汤姆没把邮件当回事,而是关心晶通的进展,他们也只关心这个,再说这些美国人根本不了解中国国情,就算汤姆本人来到北京,坐在北京的办公室里干个几年,他一样不了解。施蒂夫慢慢走到床边,拣起杯子,如果这件事情是何乘风捣鬼,他的目的无法有两个:一,让自己不能干预销售的工作;二,让自己回香港,看起来前者更有可能,赛思的业绩十分糟糕,所以,他不想有人挡晶通的道,但是这封邮件很快就会在公司流传开,作为美国总部派来的vp,他不能这么算了,否则,公司里的势力就会一边倒的倾向何乘风,既然何乘风把自己和陆帆撇得干干净净,那就只有拿乔莉说事,可他堂堂一个副总,不能随便和一个小销售过不去,施蒂夫觉得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堵在了胃里,让他想吐。 他仔细地看了看市场部人员名单,这份名单在他来北京之前就看了很多遍,然后,他觉得这一口恶气硬生生地被他闷进入了肚子里,开始消化、发酵、存贮,他关上电脑,拿着玻璃杯走进洗手间,伸手试了试洗脸池的盆边,这是最好的钢化玻璃,够厚、够硬、够美观,他又用手指试了试杯子,玻璃的质地十分均匀光滑,摸上去舒服极了,他用双手拿住杯脚,对准了洗脸池盆边,像打高尔夫一样轻捷地扬起来,再毫不犹豫地挥下下去,当!哗啦!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一阵破裂的声音,施蒂夫满意地看着玻璃杯在他的面前碎成了几十片,透明的、细小的玻璃渣飞溅得到处都是,他将手上剩下的一个杯脚扔进洗脸池,轻轻摸了摸脸,掸了掸衣服,确认自己身上没有玻璃渣之后回到客厅,拔打了客服电话,这个公寓是二十四小时五星级服务,不一会儿,两个穿着清洁工衣服的中年妇女敲开了房门,她们双手套着橡胶手套,拿着各种打扫工具,施蒂夫道:“把玻璃渣清理干净,有一片也不行。” 两个人连忙点头称是,趴在卫生间干起活来,施蒂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卫生间里隐约传来的声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四十九节 第二天一早,施蒂夫便到了办公室,他先把市场总监斯科特叫进了办公室,询问他晶通的项目进展,斯科特一早也看到了邮件,见施蒂夫没有发威,将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公事公办的回答了,施蒂夫点了点,问:“乔莉,也就是安妮,什么时候来公司的?” “她原来是公司的前台,”斯科特忙道:“做了一年后从前台转到秘书,又做了三个月,前不久刚转到销售部。” 施蒂夫点点头,示意他出去,接着,市场部所有的人都一个接着一个地被他叫进了办公室,谈话主题无非三个:第一,市场工作;第二,晶通进展;第三,乔莉。 斯科特见下属们轮番地进入施蒂夫的办公室,心中暗自叫苦,这个乔莉做前台的时候看着挺单纯讨喜的姑娘,怎么会做这种事呢,这下好了,以后市场部所有的工作只要和销售有关的,都明里暗里说不清楚了,可是,市场本来就是为了公司的销售业绩在的,他在市场部门工作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占住了赛思集团市场部总监的肥缺,就想平平稳稳地干个几年,升个两级,再跳一个更好的工作,程轶群离任何乘风接任,他就捏着一把汗,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几个月,美国总部又派了个新vp,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由于瑞贝卡只是市场助理,直到下午四点,才轮上她。她上午便听说了副总裁在找员工谈话,中午特意早走了一会儿,乘着午饭时间回家换了套衣服,她穿着蓝色套装,脖子上系了一条粉蓝色丝巾,显得既干练又靓丽,当施蒂夫叫到她的时候,她又特意补了补妆,然后容光焕发地走进了vp的办公室。 瑞贝卡按照惯例准备了一些内容,比如对市场工作的理解、对自己未来的规划等等,果然,这些问题她觉得自己回答得很不错,至于晶通项目,她没有太关心,但也像模像样地回答了几句,施蒂夫满意地点了点头,问:“我听说你和乔莉曾经在一个部门工作过,她怎么样?” “乔莉?!”瑞贝卡觉得神经一紧,怎么会突然问起她,难道她要转到市场部来工作吗。施蒂夫看了看她的表情:“没有关系,有什么都可以说嘛。” 瑞贝卡觉得心里泛出一股复杂的醋意,这乔莉算什么东西,vp新上任就打听她,他们不仅隔着两个部门,还隔着好多级别,等一等,她打量了一眼施蒂夫,他刚才询问晶通,是不是因为晶通的案子呢?瑞贝卡试探地道:“乔莉工作比较勤奋,虽然是职场新人,但还是很努力的。” “她很努力啊,”施蒂夫轻轻皱了皱眉:“她人的品质怎么样?” “人的品质,”瑞贝卡猜不出施蒂夫为什么这样说,是想听似乎好话,还是坏话?瑞贝卡眼珠一转道:“人的品质挺好的,原来的程总……”她说到这儿,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不再说了。 “程轶群?”施蒂夫道:“有什么见解你都可以说,她是销售部,你是市场部,对她的了解对你的市场工作也有帮助。” 瑞贝卡轻轻笑了笑,将脸儿一扬道:“乔莉这个女孩很有能力的,原来的程总就很欣赏她,一手把她调到秘书部门,临走的时候又把她调到了销售部,我和她同事了几个月,觉得这个女孩特别努力,尤其善于处理同事关系,她去了销售部几个月,陆总就把晶通这样的大案子分给了她,我听说销售部里的几个大sales都很不满,但是没有办法,谁叫她是个女孩呢,年纪漂亮,又懂得努力,有些售前明明配给别人的,还要尽力帮她,就连欧阳老总和何总都很欣赏她,我虽然和她年纪差不多,但我觉得在做人做事这方面,我要向她好好学习呢。” 施蒂夫觉得这是他一天听到最舒服的答案,他狠狠地笑了一下,道:“原来她很懂做人的道理。” “是啊,”瑞贝卡小心翼翼地道:“公司里所有的女孩就数她最有魅力,大家都围着她转,我们其他女孩都自形惭愧呢!” “是吗?”施蒂夫看着瑞贝卡:“我想她一定没有你漂亮,是这些人没有眼光。” 瑞贝卡又惊又喜,打量了施蒂夫一眼,这个香港人虽然年纪大点,但他是公司的副总裁呢,看来自己要时来运转了,乔莉,小前台安妮,你就等着吧! 五十节 乔莉呆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已经惴惴不安一天了,公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如常运转着,中午在食堂吃了个饭,也没有什么异常,她稍稍放心了些,对自己如此紧张觉得有些诧异,这封邮件中国区发给了陆帆、欧阳贵、何乘风、斯科特和施蒂夫,美国总部只有一个汤姆,陆帆和两位大老板都是负责销售部门的,应该不会把信随便外传,斯科特这个人一向小心谨慎,脾气也有点怪,不是那种四处散播小道消息的人,施蒂夫挨了一巴掌,更是不会声张,至于汤姆山高皇帝远的,也不会怎么样吧?想来想去,乔莉觉得邮件的故事可能就这么结束了,悄悄地烂在这几个人的肚子里,被时间和工作飞一样地抹平去了。 嘀,电脑提示她有新的邮件,她打开来一看,原来是施蒂夫在系统批示的邮件提醒,乔莉连忙进入系统,施蒂夫的新批示赫然在目:approved. 只有简单的一个单词“批准”,乔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事情总算通过了,一经批准,她报上的十七万元的费用就会正式批下了,乔莉将邮件转发给瑞贝卡,她负责中国南方区的会务工作,会议时间安排在什么时候呢,她给陆帆打了个电话,陆帆道,暂定下月月初,尽快和晶通沟通,并市场部配合落实。 乔莉处理了一些邮件,便到了下班时间,事情出奇地顺利,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一个准备好迎接暴风雨的人,突然走在了空旷的荒野,天空是灰的,既无风也无雨,乔莉感到莫名的惆怅。 她试着和“胖头鱼”联络,手机关机,msn上树袋大熊显示为不在线,刘明达、琳达、强国军、周祥等人都没有见到,除了邮件和刚刚给陆帆打的电话,她感到自己似乎与世隔绝了,虽然还在公司,突然就和周围少了许多联系。 她收拾到东西,离开了公司,此时还是傍晚,天色刚刚有些暗淡,乔莉很久没有这么早下过班,觉得一切都很陌生,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忽然发现来北京工作将近两年,她似乎没有什么生活中的朋友,是这个城市太冷漠,还是自己太专注于工作,忘记了其他,乔莉不得而知,她第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我是否要这样活着。 一个矮壮的男孩飞快地路过她身边,他大约八九岁年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外套,脑袋上歪戴着一顶黑昵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旁若无人地沿着街上的垃圾筒一个接着一个的翻看着,把能卖钱的东西统统拿出来,塞进背上的旅行包里,有一瓶可乐没有喝完,他立即拧开盖,将可乐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瓶子扔进包中。 乔莉默默地打量着他,他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垃圾筒上,脸颊大约没洗干净,还有一点灰暗,乔莉跟着他走了一段,直到他转向另一条街,走向另一排城市垃圾筒。乔莉站在十字路口,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正满不在乎的依靠自己的方式努力求生,她突然跺了跺脚,自己有什么理由伤感呢,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她快步向汽车站走去,将所有的惆怅都从心中挥掉,古人尚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她又何惧孤独。 陆帆此时也早早离开了办公室,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今晚他要请欧阳贵吃饭,为了琳达的事情,还有晶通,从公司角度说,欧阳贵是他的直接老板,是公司负责销售的副总裁,但他很少过问公司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是陆帆越级与何乘风直接沟通。外企之所以能把世界各地的人统一在一起,完全依靠了设计精密的管理模式与管理流程,每一级每一级条理分明,每个职位的职责与功能都非常明晰,欧阳贵的模糊让陆帆很不适应,但在进赛思之前,何乘风就已经告诉过他,欧阳贵不能按正常的外企模式要求,恰恰相反,私下多沟通是和他合作的良好方法。 欧阳贵是广东人,陆帆特意找了家粤菜,订好位子后便过来等着,从六点半一直等到七点十分,欧阳贵才跟着领班小姐走到桌边。 “欧总。”陆帆站起来,请他入座。欧阳贵笑了笑:“久等了吧,我们还有一位客人。” “谁?” “琳达。” 陆帆笑了笑,点了点头。 欧阳贵将双手支在了桌上,陆帆觉得这桌面虽然不小,但给他这么一支,却显得有些小气了,其实欧阳贵并不特别高大,但他习惯性地将双臂支在桌子上,身体略略前倾,这使他显得极有攻击性,而且气势逼人。 陆帆不得不稍稍向后坐了坐,以保持一个舒适的距离。欧阳贵道:“我带她来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帮你。” 陆帆保持着倾听的微笑,欧阳贵接着道:“老销售从来都只为自己,一个人算计得久了,就算原来再单纯老实,十年下来,也比猴子还精,更不要说像她这样的女人,一没有家庭,二没有孩子,唯一能抓紧的就是钱,你挡她的财路,就是她的仇人,对她来说,钱是最实际,现在,你这个老板没有比晶通更大的油水给她,销售经理她根本看不上,唯一能留她下来的,就是比你更大的老板站在了她那边,我让她七点半到这儿,就是为了在前面和你聊几句。” 陆帆点了点头。 “我已经把乔莉发的那封邮件给她看过了,”欧阳贵道:“晶通现在除了油水,还有极大的危险与责任,我看她不会再打晶通的主意了。” 陆帆愣了愣,心想你把邮件给琳达看,不等于告诉了全公司的人,他看着欧阳贵,转念又想,这样也好,只要晶通成了个大麻烦,就不会再有人打它的主意了,自己就能带着乔莉全心全意地打好晶通。他望着欧阳贵:“欧总,你要送我一个人情吗?” 欧阳贵呵呵一笑:“是不是人情,等会儿就看你怎么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个漂亮女人,别的我不管。” “谢谢,”陆帆道:“琳达的客户关系很广,销售经验也多,只要有适合她的客户,她为赛思创造好的业绩,这一点我很明白。” 欧阳贵摆摆手:“你不必对我说,等她来了直接告诉她。” 陆帆点了点头,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让欧阳贵表明自己的立场,而欧阳贵之前的话,则表明了他们两个人是上下统一的,作为老板,他帮他解决了一个小问题,作为男人,他有点喜欢琳达。 五十一节 陆帆进入职场的第一天,就对所谓的办公室恋情充满警惕,在他看来,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二者应该截然分开,不过有的人就喜欢这样,这也无伤大雅。不一会儿,琳达来了,她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连衣裙,外面套一件杏黄色小毛衫,衬得整个人喜气洋洋,陆帆感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好了,这也难怪,晶通现在成了大麻烦,欧阳贵没准儿告诉她何乘风与施蒂夫正围着晶通较劲呢,琳达这样的人只想挣钱,对办公室政治唯恐避之不及,看来欧阳贵没少在她面前忽悠,陆帆不禁笑了笑。 欧阳贵一改在公司严肃的模样,与琳达有说有笑,陆帆借机表达了对琳达的欣赏,以及自己不想把晶通给她,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琳达盈盈一笑,她又一次觉得自己手腕高明,与欧阳贵拉关系搞清了晶通真面目,同时逼着陆帆向自己赔罪言和,这种办法她不止用过一次了,每一次都屡试不爽,她一面享受着两个男人的赞美,一面暗暗自我欣赏,到目前为止,她即使不跳槽,在赛思也能安然度日了。 晶通现在是众矢之的,除了赛思、sk,还有瑞恩等一批中小公司,能不能打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外有强敌也有罢了,内里又是政治斗争的焦点,只有傻子才想打这个单子,她可不想生意没做成,还要被美国总部记上一笔,然后臭名昭著地离开公司,到了那时,她还怎么在it圈找工作? 不仅她要撤,刘明达也要撤出来,说实话,这个售前真不如强国军,但看情形,陆帆是不可能把强国军从晶通上撤出来的,那就赶紧让刘明达调头,不然,他整天粘着乔莉,到时候晶通出点事情,他跟着倒霉,再把自己牵进去,就实在麻烦了。 不过说动刘明达,还是很简单的,琳达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个刚出江湖的小白痴罢了。 晚饭后,欧阳贵把琳达送回了家,她一进家门就开始给刘明达打电话,她用非常严厉地语气将乔莉的事情说了一遍,果然,刘明达一听便慌了:“她怎么会这样呢,她不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吗?” “岂只是严重?”琳达道:“我看她搞不好不仅要丢了工作,而且以后在整个it圈都要找不到工作了,你想啊,谁会请一个遇到一点小事就向美国总部告状的人。” “这,这,”刘明达焦急地道:“这还有办法补吗?” “有什么办法,”琳达道:“邮件都发出去了,乔莉这个女孩表面上文静,胆子太大,也太没有头脑,你看吧,以后她在公司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那,”刘明达把后面的“那我怎么办”咽进了肚子里,他想了想,改成了软弱无力的三个字:“真的吗?” “我在职场十多年了,”琳达道:“除非她拿下晶通,否则,她根本干不满三个月,就算她打下了晶通,她也干不满半年了。” 刘明达没有吱声,琳达接着道:“以后凡是和晶通相关的事情我们少过问,不要到时候把我们也牵连进去,平白地招人怨恨。” “是是是。”刘明达一连声地道,他听见琳达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感到有些晕头转向,他拔打了乔莉的手机,刚刚显示在连接的时候又被他挂断了,幸好公司里还没有传言说他们在谈恋爱,刘明达感到一丝侥幸,看来以后要明显地与乔莉保持距离了,不过私下里,还是要提醒提醒她,但是,他又想,如果这女孩连个稳定的工作都做不好,也就不符合自己找女朋友的条件了,还适合再追吗? 五十三节 乔莉坐在办公桌旁,今天的电脑不知怎么了,慢得要死,她打话给it支持,那边一直说忙碌,没有人,她用杀毒软件杀了一遍,也没有查出毛病,看来是要重装了,这时,刘明达走进了销售区,他贴着墙边朝琳达的方位走,乔莉喊了一声:“嗨!” 刘明达似乎一愣,看着她,一副想过来又不过来的模样,犹豫几秒钟站在原地问:“有事吗?” “我电脑出状况了,”乔莉道:“帮忙看一下吧,it支持那边现在没人。” “我,”刘明达看了看远远坐在那边的琳达:“我,我现在有事……” “行啊,”乔莉笑道:“谢谢你。” 她坐下来,继续打开公司的邮件,平常只需要一两秒完成的事,今天打了半天还是打不开,她气地用手敲了桌子一下,嘀咕道:“破电脑!” “怎么了?”旁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乔莉抬头一看,一个相貌温和,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隔板边,正笑咪咪地问,乔莉不知他是谁,客气地笑道:“电脑出了点问题。” “我帮你看看?”那个男人征询地望着乔莉,乔莉点了点,他走过来,又笑道:“能让我坐下吗?” 乔莉连忙站起身,他坐下来仔细地看了一遍:“电脑中病毒了,可能要重装,你有打话给it支持吗?” “打了,”乔莉道:“他们现在没有人。” “去找他们要张盘,”那个抬头看了看她:“自己会重装吗?” “会一点。” “哦,那先把c盘里要用的东西备份出来,再看看其他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再做一个备份,然后试着装一装,如果不会,可以等it支持,或者也可以找我。” “你是?”乔莉奇怪地打量着他。 那人站起身,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我叫狄云海,你叫我jack也可以。” “乔莉,”乔莉也伸出手:“大家都叫我安妮。” “哦,”狄云海微微一笑:“那你先忙,我的分机号是9846。” “嗯,”乔莉看着他问:“你是新来的销售吗?” 狄云海笑了笑:“算是吧,你是分机号是9843?” “是。”乔莉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但是也不好询问,只能点了点,狄云海,是谁呢?她坐下来,电脑已经打开了邮件,第一封就是陆帆的,乔莉打开一看,上面写着:hi,team,我向你们介绍一位新同事,销售经理狄云海(jack),1997年毕业于北航,1999年毕业美国华盛顿大学计算机硕士,2000年回国从事管理与研究工作,2006年就读于中欧学院学习企业管理,在纽约大学交换学习六个月,喜欢旅游与音乐。 狄云海,乔莉望着简历微笑了,这人挺热心的,第一天来就帮忙修电脑,看来是个很好相处的同事。 乔莉被自己的电脑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时分,她刚想下楼吃午饭,一个笑嘻嘻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乔莉心想自己今天走的什么运,怎么老有笑容满面的男人找她,那人见了乔莉,笑道:“安妮,你好啊,我早就听说你了,今天才有机会见到。” 乔莉笑了笑:“你好。” “我是鑫鑫会务公司的,我姓戴,名乐,大家开玩笑都叫我戴高乐。” 乔莉看了看他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身高,差点没乐出来,不过她从不喜欢拿别人的缺陷开玩笑,笑道:“戴先生,我们原来见过的,有一次我在前台,你来找市场部的同事,我们还聊过一会。” “哦哦,”戴乐笑道:“好记性,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你长得很漂亮。”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们会务公司的小礼品,送你一个。” 乔莉瞄了一眼,原来是个u盘,她忽然明白过来,看来这次晶通的会务要由鑫鑫负责了,她笑着道:“行啊,那谢谢你,以后我们多多合作。” “那是一定了,”戴乐道:“中午一起吃个饭?” “不了,”乔莉道:“我电脑坏了,修好了下午等着用呢。” “好,”载乐点头道:“改日再约。” 乔莉将桌上的u盘放入了包中,突然,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原来是刘明达,刘明达低声道:“你的电脑怎么样了?” “快好了,”乔莉道:“谢谢你关心。” “安妮,”刘明达犹犹豫豫了半天,道:“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吧。” “中午,”乔莉道:“不行啊,我得修电脑。” “这事儿可比电脑重要,”刘明达急道:“你还是出来吧,我们走远一点,去一口锅,不不,还是去清水莲塘吧,那儿清静,离公司也有点距离。” 乔莉轻轻皱起了眉,想了想道:“好吧,那十二点半在那儿见。” 她挂上电话,把电脑送到it支持,讲好下午两点来取,然后匆匆赶往清水莲塘,这是家离公司大约半站路的茶餐厅,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了刘明达,刚想招呼他,只见他想见到鬼一样,急忙忙地低下头,一个人窜进了餐厅。 五十四节 乔莉的心绪沉重,晶通刚刚开始,本应该是大展拳脚,全力攻向七个亿资金的业务,却不料内耗连连,仅仅开一个小会,就引出这么多是非,她觉得既累且烦,可是,这些东西她绕得过去吗?她绕不过去。 她打开电脑,刚刚登陆msn,树袋大熊就跳了出来,一个热烈的笑脸呈现在屏幕上,乔莉无奈地笑了一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树袋大熊又发了三个笑脸。 乔莉发了一个无奈的面孔,树袋大熊问:怎么了。 乔莉不知道该怎么说,随便和他聊了几句,树袋大熊问:你有心事吗? 工作上的事,乔莉道,没什么。 需要我帮助吗?树袋大熊问。 不用了,乔莉道,我需要自己好好想想。 哦,那不扰你了,树袋大熊道,我会一直在线,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找我。 乔莉见他言辞温暖,微微一笑,突然打字道:你讲个笑话给我听吧。 树袋大熊立即发了一个大吃一惊的脸,再发了一个尴尬的红脸,过了半天,电脑上跳出一行字:这样吧,你想问题,我想笑话,看谁先想出来。 乔莉哈哈乐了,她站起来,起动了大脑神经,生活本来就琐碎,既然绕不过去,苦恼也是徒然,她灵机一动,突然有了好主意,她心情大好,问树袋大熊:你想出笑话了吗? 没有,树袋大熊道,你想出办法了吗? 想出了,乔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呵呵,好厉害,树袋大熊道,那大熊来了怎么办? 哈哈,乔莉道:那只有喂蜂蜜啦。 两个人各自聊了一会儿,见乔莉不肯将工作中的麻烦言明,树袋大熊也没有追问,两个人自一年前在网上相识以来,一直是这种状态,乔莉不愿说的他从不打听,乔莉心情不好时,只要他有空,就会想出点小办法哄她高兴,两个人虽素未谋面,甚至不曾互相听过声音,却觉得很有默契,就像多年的朋友一般。 第二天,乔莉给“戴高乐”打电话,约他一起午饭,戴乐一口答应了,两个人中午时分约在附近的俏江南,戴乐是个健谈的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扯了个遍,乔莉被他逗得笑个不停,两个人吃罢了饭,服务员上了水果,乔莉把准备好的信封交给了戴乐,戴乐一愣:“这是?” “这次去三亚,是晶通第一次会务,我想请你帮忙准备一点礼物,”乔莉微微一笑:“这点钱恐怕还不够呢。” “礼物的事情我们自有安排,”戴乐把钱又推了回去,道:“帐目你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这是给你的。” “这钱我就放你这儿,有需要我就找你,”乔莉道:“另外我还请你帮个忙。” “什么?”戴乐看着乔莉,觉得她很有意思。 “晶通这笔业务大约有七个亿,如果这次做得好,下次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活动,”乔莉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新销售,对市场工作没有什么经验,我想请你帮个忙,如果市场部那边有什么意见,能尽量转告给我,”乔莉把钱推给他:“这个,就算我请你帮忙了。” “这点小忙算什么,”戴乐道:“只要对你工作有帮助的,我一定转达就是。” “你肯帮忙就好,”乔莉道:“礼物方面我们慢慢商量,这次活动很关键,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 戴乐望着钱,不知道乔莉是嫌少还是真的不想收好处,乔莉笑道:“你放心,等这次活动办完了,我有什么需要一定会告诉你,这个你先替我存着。” 戴乐送过这么多次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不明所以,只得把钱收回去,乔莉又道:“瑞贝卡是负责南方会务的,你们要打点好啊。” “这个自然的。”戴乐脱口而出,说完他看了乔莉一眼,乔莉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在意,戴乐只得转移了话题,心想销售部是佛爷,市场部是菩萨,我们是烧香的,谁也不敢得罪。乔莉回到公司,很快把会务安排转发给了瑞贝卡,说自己觉得没有问题,让瑞贝卡尽快办理。 接着,她给胖头鱼打了个电话,将会务安排已成的消息告诉了他,王贵林让她把传真发过去,乔莉想了想,又先给方总工打了个电话,方总工正在北京,乔莉说了会议的事情,方总工有些诧异:“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安排。” “现在三亚最舒服了,”乔莉闻言一愣,连忙转聊起了其他:“我听说这时候不冷不热,游人也不多,海水特别蓝,总工,你可是我们的贵客,我们要借你的名头才能去那儿看一看呢。” 方总工呵呵一笑:“你们还请谁呢?” “你旗下的骨干我们都想请,”乔莉笑了笑:“我把传真发给总厂了,技术部门的人选请你决定。” “哦,”方总工又问:“上面的老总谁去呢?” “这个,”乔莉道:“我们总监已经在联系了,您希望谁去。” “谁去都行啊,”方总工道:“这样吧,事情定了之后你告诉我一声,我听上面领导的安排。” 乔莉放下电话,觉得事情有些不妥,她负责和王贵林勾通,可是于志德那边肯不肯去呢,听方卫军的口气,如果没有领导去,他也不愿前往,这可怎么办?她立即拔通了陆帆的电话,陆帆听她说完情况,道:“你不要管其他人,只管把传真发到晶通就可以了。” 五十五节 当施蒂夫批下晶通的会议项目之后,陆帆就没有闲着,他联系了代理商张亚平,让他陪着于志德一起去三亚,其间于志德来过一次北京,他又和欧阳贵一同去拜访,大约刘才厚在石家庄做了什么工作,于志德对欧阳贵非常客气,欧阳贵对他说了会议的事情,他立即答应了,只是让他们给厂里发个邀请,这样他们去起来也有名目。陆帆觉得事情很顺利,在这个顺利中,他觉得王贵林的安排似乎非常巧妙,他怎么算准了于志德一定会去呢? 乔莉把传真发到晶通,这时已是周五,她只得下班回去了,过了一个周末,她一早来到公司,便收到了晶通的回文,于志德、方卫军为领队,加上十个晶通工程人员,一共十二个的队伍将准时参加赛思的会议,乔莉立即告诉陆帆,陆帆道:“还要加上代理商张亚平,他们一共十三个人,我们这儿边有你和我,加上强国军,另外,市场部那边说瑞贝卡也要去,一共是十七个人,会务公司由戴乐总负责,你只要盯着他就行了。” “老板,”乔莉道:“礼物方面?” “你交待会务公司去办,这方面他们有经验,发票他们会开得很好,只是要瞒着瑞贝卡。” “会务公司的人不会乱说吧。” “不会,”陆帆道:“他们有经验。” “瑞贝卡为什么要去呢?”乔莉问。 “她说不放心,一定要去看看,”陆帆道:“这事儿就算了,由着她吧,只要活动期间她不要出问题就行。” “时间就定在下个星期吗?”乔莉问。 “对,”陆帆道:“我看了日程安排了,我们下周二走,周六一早的飞机回北京。” “那我这个星期就把所有会议材料熟悉一下,”乔莉道:“其他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其他没有什么,”陆帆想了想:“有时间你悄悄去一趟石家庄,看看工人的动向,另外找找王贵林,探探他的口风。” “好,”乔莉道:“我明白了。” 陆帆放下电话,看了看旁边的狄云海,狄云海正笑嘻嘻地看着他。陆帆道:“你笑什么?” “听说sk也要开产品会,”狄云海道:“所以我就笑了。” “付国涛事事抢先,这事儿倒让我们拔了个头筹,我总觉得有点怪,”陆帆道:“但是怪在哪儿,我也讲不清楚。” “你不是说,是乔莉去王厂长家,他亲口安排的吗?” “是啊,”陆帆皱起眉:“我们的底牌很清楚,想和他们做生意,他们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呢?” “摸不清楚就慢慢摸,”狄云海道:“企业改制不可能无限制的拖下去。” “我就怕他们拖,”陆帆道:“我们没有时间等,今年的销售业绩差得太多了。” “我看不一定拖,他们如果没有计划,不会这么爽快出来游山玩水,享受好处,只不过他们改制的想法具体是什么,可要摸摸清楚。” “你怎么看?”陆帆问。 “我看,于志德可能是想探探我们的底,然后再和sk谈。” “那王贵林为什么知道呢,难道他们是一条线上的?” “听着也不像,”狄云海道:“你派安妮这个星期再去,她一个人能行吗?” “只有她去最合适,她目标小,又初做销售,不管干什么大家都能理解,要是我们去了,恐怕不太妥,何况,王贵林一直是派她去联系的。” “先谈着看吧,”狄云海道:“你带着安妮去攻晶通,剩下哪些客户给我?” “这几个先分给琳达,”陆帆打开电脑:“剩下的这些给周祥他们,最后的几个给你。” 狄云海笑了:“给我的都是硬骨头啊,油水没有,啃不好还咯牙。” “怎么办呢,”陆帆也乐了:“谁叫你的牙比较硬呢。” “我无所谓,”狄云海道:“说好了我来帮你一年,不管多硬的骨头我都要了。” “谢谢,”陆帆道:“你来就帮了大忙了。” “哎,不要这么说,”狄云海道:“这也是帮我自己的忙,你也知道,一年之后我就另有打算,这也算帮我积累客户。” “你还想自己干?”陆帆问。 “当然了,”狄云海笑道:“你不想自己干了?” “暂时不想,”陆帆道:“等过两年再说。” 狄云海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过一会儿,他突然道:“去三亚开会,那个瑞贝卡有点难缠,安妮对付的了吗?” “瑞贝卡应该不会怎么样,”陆帆道:“她不敢得罪客户。” “响鼓要用重锤,那女孩我聊过几次,有点分不清重点,”云海道:“我看你出发之前点一点安妮,让她敲打敲打瑞贝卡,不要到时候添乱。” 陆帆想了想,忽然笑道:“你放心,她要是真添乱,只怕过不了乔莉那一关,连施蒂夫也被她恶搞了一回。” “什么她恶搞,”云海笑道:“分明是你们的主意。” “不,”陆帆摇摇头,慢慢道:“也有她自己的主意。” “哦,”云海道:“她这么有主意?” “是的,”陆帆道:“那丫头有点厉害,不能小看。” 乔莉利用三天的时间,把会务的事情尽量安排好,瑞贝卡为什么要跟着开会呢,乔莉有点奇怪,除非市场人员竭力要求,一般这么事情都是销售和售前去就可以了,想起自己告的施蒂夫那一状,她有点不安,担心瑞贝卡去了有什么不妥,这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大约戴乐那边没少给瑞贝卡好处,一向挑剔的她对会务安排几乎没有什么异议,会议日程很快通过了,同时强国军把相关的产品材料也准备齐全,以及要请的专家也一并请好了。乔莉联络了戴乐,让他帮自己买一份礼物,大约一千元左右,是专门给老人用的,戴乐很快办好了,将一套价值一千九百元的红外线枕头、床套等床上用品悄悄地送到了赛思,据说这东西有病治病,没病防病,功效奇特,在老年人市场卖得特别好,这些统统办妥之后,乔莉向陆帆请了假,周五一早带好礼物前往石家庄,她没有和王贵林约时间,她这次去不是谈生意,只是去看一看。 她先到宾馆住下,然后换上了特意带来的上学时候学的衣服,普通的牛仔裤,白毛衣,外面套了个马夹,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然后乔莉换下隐形眼镜,戴上有框的玻璃眼镜,慢慢地朝晶通家属区走去。 五十六节 晶通的家属区今天非常平静,只有老人和一些孩子在路上来来往往,几乎看不出忙碌的样子,乔莉在里面转了一圈,见一家小卖门正在营业,便走过去买了瓶可乐,坐在门口喝了起来。店主闲着无事,问道:“你来找人?” “不,”乔莉道:“我来走亲戚的。” 店主点点头,乔莉问:“听说晶通要改制,什么时候改啊?” “谁知道,”店主道:“哭着喊着要改,几年都没有动静,前一段一说要改,工人又要死要活的,这不,这些天又消停了。” 乔莉感到心往下一沉:“改制这么困难?” “那是,”店主道:“这么些个人要吃饭、看病,一下子厂子改垮了,我们怎么办。” “不是有社保吗?” “是啊,”店主叹了口气:“那也得把钱交齐了,人家才给你保。” “差多少钱?” “不知道儿,”店主摇摇头:“多少年没交过了,谁知道有多少。” 乔莉沉默了一会儿:“要是改制的话,将来谁当家啊?” “谁当家,”店主冷笑道:“哪个不想当家,我们晶通什么都不值钱,设备、人,屁码儿不算,可是有一样儿我们可值了大钱了!” “什么?” “地啊!”店主一拍大腿:“姑娘您瞅瞅,方面几十里的城区,还找得出这样一大片没有开发过的地吗?” “是没有,”乔莉也不禁冷笑一声:“这要是卖地盖房可值大钱了。” “哎,”店主道:“改制对我们工人可没好处,可是谁要成了改制后的大老板,光卖地就得发死,您说说,谁不想当这儿个家?!” “那工人谁还愿意改制,”乔莉故意长叹一声:“难喽。” “没人愿意,”店主道:“这么跟您说吧,我们不改制,还能住在城里边,虽说这房子是工厂的,可厂子在一天,就得让我们住一天,要是一改制,他们把地皮一卖,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啊,靠着这点工资,只能吃饱饭,买房?那比登天还难。” 乔莉将可乐大口地灌进肚子里,她依稀记得中学语文课本里有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是她一个小小的销售,又何足以谈论呢,她抬头望着路两旁一幢接一幢陈旧的住宅楼,它们是太旧了,它们也很温馨,对很多人来说,它们是唯一的依靠……晶通改制牵涉到这么多家庭的生计,能按计划实施吗,七个亿的资金到底有多少是欠的社保,除了社保之外,还欠有多少外债内债?乔莉不敢想像,在这种情况下,晶通还有多余的钱进行技术改造吗? 技术不更新改造,晶通的改制就是一场玩笑,它现在的设备以及软件硬件,没有一样符合市场竞争需要,不能生产出合格的产品,难道偌大的一个座工厂,真得要靠卖地生存吗?乔莉觉得自己的心情像这落日夕阳一般沉重,带着秋天落寞的寒冷与孤寂,她猛地站了起来,朝宾馆方向走去。 这一个月她都是很有规律的周日给父母打电话,现在是周五的傍晚,但是乔莉抗不住了,经历那么多困难,被利用、被嘲讽、被不理解,她都没有抗不住,可是今天,她真的很难过,她将小卖部以及晶通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父亲,渐渐的,她在叙述中理出了一点头绪,她觉得她对不起晶通的工人,她好像在抢工人们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国家福利,可是她又觉得她必须和他们抢这点福利,因为工厂不可能卖地为生,除非工厂不想继续生存。 老乔默不作声地听着,女儿此时的困惑超出了她的职业范围,他很难作答,这恐怕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困惑,也恐怕不是人们在一时一地的困惑,老乔觉得女儿在经历他在机关生涯中也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但可惜的是,他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准确的答案。 父女二人对着话筒相顾无言,半晌老乔道:“当年孙中山说过,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与时俱进有时候也伴随着痛苦,晶通不管怎么样,都需要改制,这是国家的选择,也是一个时代的选择。” 乔莉没有吱声,老乔接着道:“可能我说有点大、有点空,但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只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 “爸爸,”乔莉道:“如果晶通的单子谈成了,工人们会怪我吗?” “这个不好说,”老乔道:“也许一部分人会,也许一部分人不会,可是我们做事情永远不可能让人人满意,所以,我们只能看一个方向,如果这是大势所趋,我们就必须如此。” “王贵林和于志德,”乔莉问:“你觉得谁会在改制后的晶通当家作主?” “现在不好说,”老乔道:“你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说,王贵林为什么要安排我们去接近于志德呢?”乔莉若有所思的问。 “不好判断的时候千万不要着急判断,”老乔道:“记住,事缓则圆。” 乔莉默默在心中体会父亲的话,这“事缓则圆”四个字父亲不知道提醒过她多少次,以前她总是不耐烦,觉得父亲小题大做、胆小怕事,缺乏成大事的勇气,现在,她却咂摸出这句话中的味道来,她用手摸了摸脸:“我知道了,爸爸,你这段身体还好吧?” “我挺好的,”老乔道:“你妈妈去外婆家了,晚上回来我告诉她。” “不要,”乔莉道:“她知道我工作有困难会担心的,你就说我打电话回来问她好。” 老乔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女儿总是很心疼他们,这正是让他放心不下的地方,女儿太要强了,如果打电话来向他哭一场,只怕他还宽心一些,这孩子事事都有主见,心性又强,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够打动她,老乔除了担心女儿的事业,更担心女儿的婚恋,但是这方面他从来不提,又随便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五十七节 第二天是周六,乔莉起了个早,换好衣服吃罢早点,又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差不多十点过,她提着礼物来到王贵林家。 一个小保姆模样的人打开门,乔莉说是王厂长的朋友,从北京来的,小保姆忙把她让进去,乔莉问:“屋里面的是王厂长的母亲还是岳母?” “是他的丈母娘,”小保姆道。 “她身体不好?” “中风过一次,有点瘫,”小保姆悄声道:“她不喜欢人家这样讲她的,你坐。” “不坐了,”乔莉道:“我进去看看她。” 不待小保姆答应,她轻轻推门进去,一个老人卧在床上,乔莉走到她身边,见她衰老的不成样子,乔莉轻声道:“奶奶,你好啊,我来看你。” 老人的嘴角有点歪,耳朵却很灵敏,摸摸索索地伸出一只手,握住乔莉的胳膊:“好啊,好孩子,你是谁啊?” “我是王厂长的朋友,来看看您。” “哦,你坐。” “我不坐了,我这就走了。” “你坐,坐,”老人拉着乔莉固执地要她坐下,乔莉只得靠着床边坐下,老人道:“你是贵林的朋友?” “是,我是他的一个朋友,”乔莉道:“顺路来看看。” “贵林好啊,”老人抖抖索索地道:“没有贵林就没有我啊,我的命是女婿救的,又是他把我接家来照顾我,他,好人啊。” “哦,”乔莉见老人说起了家中的事情,怕再坐下去有些不妥,站起身来道:“奶奶,我还有工作,要先走,过些天再来看您,我给您带了点礼物,交给小保姆了。” 老人听她说有工作,不舍地松开手,乔莉抽身出来,将红外线床上用品交给小保姆,又将自己的身份交待给她,这才离开了。她回到宾馆,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回北京,突然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是胖头鱼王贵林。 “喂,王厂长。” “小乔啊,你怎么到石家庄也不告诉我?” “我是路过,上来送点东西,就跟车走了。”乔莉本能地撒了一个谎,她不想这么快让王贵林还自己人情,果然,王贵林道:“你已经走了,我还想请你吃午饭呢?” “下次吧,”乔莉道:“您什么时候来北京,我请您吃饭。” “等你们三亚开完会吧,”王贵林呵呵笑道:“我们保持联络。” “好。”乔莉挂上了电话,心想此时与他见面也无法深入交谈,不如等晶通三亚会议之后,先摸了于志德的底,再来听听他有什么可说的。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打车离开了宾馆,前往汽车站,下午两点,她回到了北京,这个周末已经完了一半,再过一天便是周一,她很快要踏上三亚的海浪了。 第四章:转战三亚 同事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第五十八节 这是一个明朗的下午,天气好得不像在地球,乔莉在飞机中遥望窗外,感觉天空蓝得不能再蓝,云彩薄薄得像一层轻纱,她不由满足地叹一口气。 陆帆坐在她旁边,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她叹气,陆帆不禁睁开眼瞄了她一眼,同事一个月时间,这姑娘比初次见面的时候历练了许多,可能她瘦了一些,连脸上的线条都没有那时柔和了。 瑞贝卡的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她在看于丹解说论语,电脑屏幕上,于教授正用她的方式为现代人播云吹雾,瑞贝卡的表情严肃极了,似乎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教诲,强国军坐在他们的后一排,上了飞机就开始睡觉,这么长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突然,飞机震动起来,上上下下的起落,机舱里传出空姐温柔的声音:各位旅客,现在飞机正在遭遇汽流,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关闭电子设备,洗手间停止使用。 瑞贝卡将电脑关闭,收起小桌板,乔莉闭上眼,感到飞机的颠簸无比厉害,这是她坐了这么多次飞机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飞机在汽流中震荡了许久,依然不能摆脱,乔莉不禁睁开眼,看了看左右,陆帆依然闭目靠着,不知道真睡着假睡着,瑞贝卡拧着眉头,紧紧闭着眼,表情十分痛苦,乔莉问:“瑞贝卡,你怎么了?” “别跟我说话!”瑞贝卡厉声道,乔莉只得闭上嘴,见她双唇轻启,时开时闭,半天才听明白,她好像在背圣经,乔莉微微一笑,干脆闭目睡觉了,她一面让自己尽力放松,一面努力转移思想,去想想小时候坐旋转木马,就是这样,转啊转啊,上呀上呀,下了下了……不知过了多久,陆帆叫醒了她:“醒醒,到地方了。” 乔莉睁开眼:“到了?” “你还真行,”陆帆道:“刚才有人都吓哭了,你居然睡着了。” 乔莉打了个呵欠:“不然怎么样啊,飞机又不会掉下来。”她一抬头,见瑞贝卡脸色惨白地坐在一旁,不禁吓了一跳:“瑞贝卡,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瑞贝卡恨声道,她本来计划在飞机上好好看看于丹的论语,这下全泡汤了,最可气的是乔莉,这种时候也能睡着,不是分明嘲笑自己没本事吗?瑞贝卡心想你真能装,我就不相信你真的睡着了。 一行四个人出了机场,一个穿着藏蓝色连身裙的office女郎站在接机处,她高高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赛思集团。 四个人朝她走过去,她眉眼分明的脸立即生动起来:“嗨啊,是赛思集团的陆总、安妮、瑞贝卡和强工吧,我是鑫鑫公司的丽莎,是我们戴总叫我来接你们的。” 乔莉见她的裙子刚刚短到大腿处,一双不算修长却显得青春活力的腿踩着红色高跟鞋,使她格外耀眼,乔莉看着自己的黑衬衫、黑长裤,瑞贝卡的蓝色套装,不禁觉得和丽莎一比较,顿时老了十年,陆帆见多了会务公司的小姑娘,也不以为意,四个人跟着她来到门口,上了一辆中型面包车,很快到了宾馆。 戴乐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他紧紧握住陆帆的手道:“陆总,听说你带队,我特意赶了过来,”他指了指丽莎:“怎么样,我带来的女孩漂亮吧!” “漂亮,”陆帆站在酒店大堂,吹着的冷气让他凉爽了不少:“我们住在哪儿?” “楼上楼上,”戴乐忙把他们朝电梯处引:“您是海景房,强工和两位美女虽然不能正对大海,只要稍稍出门走到外面的共用露台,也能看到海景。” “客户都是海景房吗?”陆帆问。 “当然了,”戴乐道:“一等一的海景,我事先都安排好了。” “我旁边的是谁?”陆帆又问。 “于志德于总,”戴乐道:“他们的飞机比你们晚到一个小时,丽莎马上出发去接他们。” “行,”陆帆对乔莉和强工道:“你们休息一会儿就下来,我在大堂等你们。” 乔莉应了一声,戴乐把陆帆、强国军分别送到房间,又送乔莉,最后送瑞贝卡,乔莉立即换了一声粉蓝色短袖套装,重新化了淡妆,然后下到大堂,强国军已经等在那儿了:“强工,”乔莉笑道:“三亚天气可真好啊,突然又过上夏天了。” 强国军嗯了一声,乔莉状告施蒂夫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去找陆帆要求换销售,被陆帆挡了回来,他心想,你们把她当棋子,还要把我搭在里面,但是一时半会儿他也没办法,只能悄悄地等机会。他不想多搭理乔莉,从骨子里说,他不喜欢好斗的女孩,尤其是这么没有头脑的,叽叽喳喳被人当枪使。 不一会儿,陆帆也下来了,他换了一件淡蓝色衬衫,系着深蓝色领带,倒也精神奕奕,他看到乔莉微微一愣,笑道:“比我还快。” “当然了,”乔莉笑道:“你是老板嘛。” 正聊着,陆帆突然道:“他们来了!”乔莉一看,于志德、张亚平、方卫军从旋转门里转了出来,他们的后面跟着八九个人,有的穿着衬衫,有的穿着t恤,衣冠不整,还有的人提着塑料袋,估计里面装的是洗漱用品。 陆帆上前和于志德热烈握手,乔莉紧随其后,乔莉想,景岗山会师那会儿也就这样吧,于志德和她还是第一次见面,陆帆介绍了一下,于志德笑道:“你就是安妮,我听张总提过多次。说你很有才华。” “哈哈,”张亚平笑道:“这么有才华又漂亮的女孩,我当然要隆重介绍,小安妮,你怎么样,一阵子不见,越长越漂亮了嘛。” 乔莉笑了笑:“不敢不敢,”她从张亚平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与方卫军握了握:“方总工,你好啊。” “你好你好,”方卫军道:“很高兴啊,在三亚碰面了。” “这些都是晶通的骨干吧。”乔莉望了望后面青一色的男人,他们有的在打量她,有的还在看在一旁巧笑嫣然的丽莎,方卫军点了点头,戴乐道:“大家别站着了,先回房间,六点钟我们开席,到了席上大家边吃边聊嘛。” 众人哄然叫好,一起朝楼上走,乔莉心想,看来出来开会是有必要,感情一下子深了许多,那种莫名的隔阂也不见了。 第五十九节 晚上共是两桌人,陆帆、乔莉、强国军陪着于志德、张亚平、方卫军,还有三个高工坐在一桌,戴乐、瑞贝卡、丽莎和剩下的工程人员坐一桌,这一坐下来就有地位高低之分,瑞贝卡心中有气,却也不能怎么样。乔莉第一次看见陆帆放开来喝酒,她这才发现,陆帆不仅有酒量,酒量而且惊人,于志德与张亚平两个人联手,才和他喝一个平局,席间喝得高兴,于志德要求张亚平唱一个,张亚平放开嗓子,高歌一曲打靶归来,赢了满堂彩,乔莉笑道:“张总,你原来是军人吧。” “是,”张亚军道:“怎么样,小乔,你也来一个?” “我不行,”乔莉红了脸:“我唱得太差了。” “不行,”张亚平道:“我唱一个,赛思也得唱一个,晶通也得唱,我们大家一个不能少。” “张总说得好,”陆帆道:“赛思、晶通,还有张总,一个人不能少,安妮你唱一个,”他见乔莉还在害羞,使了个眼色,用军人语气道:“这是命令。” “好!”乔莉心想唱就唱吧,反正我五音不全,唱得难听不关我的事,她站起身来:“今天很高兴,我为大家唱段越剧,也算我的家乡戏。”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张亚平道:“等等,你要唱哪段?”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那我唱宝哥哥,”张亚平跑到乔莉身边:“我先来了啊,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似一朵轻云刚出岫。”乔莉接了下去,她的嗓子虽然清脆,但果然五音不全,此声一出,不禁张亚平愣了一下,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乔莉早知效果如此,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放开声音与张亚平pk起来,一曲结束,张亚平大笑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有我们军人的样子,我敬你一杯。” 乔莉连忙推让:“这酒是要喝的,但是晶通的歌还没有唱呢。” 张亚平果然道:“晶通谁唱,老方,方工来一个苏联的,来一个。” 晶通的人纷纷鼓起掌来,方卫军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红梅花儿开,他是美声唱法,声音圆润声调准确,众人自然又是叫好,这酒席成了赛歌会,乔莉倒是没有想到,突然,戴乐道:“这次会议是我们鑫鑫公司举办的,我们也算一个,这样吧,让我们公司的丽莎小姐来一个。”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尤其和丽莎坐在一桌的工程师,丽莎也不怯场,站起身微微一笑,当场来了一个高难度的青藏高原,这下可把酒席的气氛推向了高xdx潮,乔莉看了看瑞贝卡,瑞贝卡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乔莉突然觉得她有一丝可怜。 晚饭在热闹与欢笑中结束了,第二天一早,乔莉被唤醒电话叫醒了,今天上午九点开会,会议安排在饭店的贵宾厅,乔莉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吃早餐,电话响了,乔莉连忙接听电话,戴乐道:“安妮,刚才丽莎告诉我,瑞贝卡对会场安排很不满意,我刚刚过来解释了半天,她似乎还不满意,马上快八点半了,你能不能先到会场来看看。” “我马上来。”乔莉喝了一杯水,提着会议材料来到贵宾厅,瑞贝卡黑着脸站在门口,丽莎的眼圈红红的,站在旁边,戴乐正在训斥她:“你有什么可分辨的,当初我让你把一切细节都写清楚,你为什么不说这个是贵宾厅,瑞贝卡说你完全是正确的,你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有什么理由,居然还要分辨?!” “老板,我是写清楚了,”丽莎委委屈屈地道:“我真的写清楚了。” “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瑞贝卡道:“我是做市场工作的,如果你当初写清楚是贵宾厅,我就不会同意,你不想想,才十几个人的会,你就安排这样的场地,我们赛思是有钱,可是有钱不是这样花的。” “听见了没有,”戴乐喝道:“还不向瑞贝卡道歉!” “对不起瑞贝卡,”丽莎又是一阵伤心泪:“对不起。” “行了行了,”乔莉走上前,拉瑞贝卡:“一会儿快九点了,这事儿先算了,以后让他们都注意就行了。” “怎么能行了,”瑞贝卡甩开乔莉:“市场方面是我负责的,工作做不好是我的责任,你怎么能替我算了?” 乔莉看了看表,正色道:“你不算也可以,现在差十分就九点了,你是不是要我们的客户看见我们在这里争吵,继而对我们赛思的工作产生怀疑,甚至影响最后的销售?” “你说什么?”瑞贝卡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你不要拿客户来说事。” “ok,”乔莉道:“那我现在立即离开,你继续在这儿骂人,直到客户来为止,我会把这件事情写个邮件,向客户赔礼道歉,并向公司作出解释。” 说完,乔莉转身便走,她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愤怒,丽莎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瑞贝卡借机撒气,可是撒气也要找机会,怎么能在会议前的十分钟还要如此胡闹,不分大局呢,她懒得理她,但是刚才的话也够她受的了,估计她不敢再闹下去,果然,瑞贝卡被乔莉的话僵在原地,气得浑身发颤,眼圈儿立即红了。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戴乐立即喝骂丽莎:“你长没长眼睛,赶紧去布置会场,瑞贝卡,我扶你上去歇一会儿。” 瑞贝卡不出声地流着眼泪,被戴乐一路哄着朝楼上走去。 第六十节 戴乐多年和外企市场部的姑娘打交道,对此类情况虽不能说屡见不鲜,却也不是头一次经历,他深知女人需要哄的道理,更深知这些市场部的小姑娘们,官衔不大,脾气不小,还偏偏不能得罪,他将瑞贝卡送到房间,又是递热毛巾,又是烧热开水,说尽了好话,陪尽了小心,瑞贝卡这才止住泪水,可也打开了话匣子。 戴乐摆出永远的微笑,加上“对、是、哎呀呀、真是的,我了解、我理解”等词汇,听瑞贝卡倒了一肚子的苦水,什么工作压力大、工作任务重、同事之间不好相处,自己也是名牌大学毕业,一路打拼进了外企,现在男人靠不住,女人要以事业为重,可是职场中的女人痛苦啊,比如原来的同事乔莉转当了销售,就开始目中无人,其实当初她在前台也不过如此,她现在居然敢发邮件状告公司新来的vp,刚才还要威胁自己向公司告状,本来好心好意来三亚帮忙,却落到这个下场…… 戴乐心想,你明明借机来一次免费旅游,蹭吃蹭喝蹭玩就行了,干嘛这么较劲这么罗索?他恨不能变成大化西游里唐僧旁边的妖精,拿一根绳子套住自己脑袋,先死过去半小时算了,瑞贝卡每说一句,他就想起唐僧杀人不用刀的名言:你妈贵姓?! 瑞贝卡说起乔莉告施蒂夫的事情,他才来了点精神,这丫头够鬼的,说什么多听市场部的意见,还把钱退回来,分明是得罪了市场部最大的老大,来我这儿收集情报了,戴乐一边嗯嗯啊啊,一边打自己的算盘,乔莉干了这样的事,还跟着陆帆跑三亚,可见这事不那么简单,赛思如此重视晶通的单子,以后会有很多活动机会,自己这次还真是来对了,本想和新上任的销售总监陆帆拉拉关系,现在看起来,晶通才是大鱼,晶通既然安在乔莉头上,以后少不了和她套近乎,让她把晶通的会务都安排在南区,还有晶通的人,也要尽力留下好印象,至于瑞贝卡,戴乐看着她被泪水和毛巾擦得干净的脸,黄黄的没有一点颜色,这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反正哄着呗,万一哄不过去,还有市场总监斯科特呢,这几年他可没少拿好处。 “刚才都是丽莎不好,”戴乐道:“我看安妮也是一时急昏了头,说了这么不靠谱的话,她不会向公司告状的,第一次带客户出来,就闹得不愉快,对她自己也不好。” 瑞贝卡点点头:“她敢,她要是敢告状,我就饶不了她。” “我看还是算了,”戴乐道:“公司就是这样,同事关系不好处啊,哎,你吃早饭了没有?” 瑞贝卡摇了摇头。“哎呀呀,你看看,都十点半了,”戴乐道:“早餐厅已经关门了,你想吃点什么,快餐面行吗,还是饼干,我去楼下买一点?” “都行呀,”瑞贝卡吸了吸鼻子:“戴总,想不到你这个人挺细心,挺会关心人的。” 不会关心行吗,戴乐在心里嘀咕道,表面上却憨憨地一笑:“你坐啊,我去去就回。” 戴乐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长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肚皮,心道大姐啊,你不饿我也饿了,八点钟就被你折腾到现在,连口热茶都没喝上,他摇了摇头,下楼买东西去了。 乔莉其实没有走远,站在拐角处见戴乐把瑞贝卡哄走了,又返身折了回来,丽莎正在会场中生闷气,乔莉走进去,伸手在她肩膀拍了拍:“你没事吧。” “哦,没事儿,”丽莎忙笑道:“嗨工作嘛,难免的。” 乔莉知道会务公司的人不敢得罪市场部,笑了笑:“我们只有几分钟时间,你能确定会议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丽莎道:“我七点半就来检查了,跟着宾馆的人一起布置的,结果八点一过她就来了,说我们把会场安排豪华了。” “好,我们不说了,”乔莉道:“如果没有问题就高高兴兴的,不要让客户看出来。” “我不会的,”丽莎道:“谢谢你,乔小姐。” “叫我安妮,”乔莉笑道:“为了赛思的事情辛苦你了,谢谢。” 话音刚落,陆帆和于志德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乔莉忙上前招呼,方卫军、张亚平、强国军等其他人全部到了,陆机乘空问乔莉:“为什么不到早餐厅招呼大家?” “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乔莉道:“等空时我告诉你。” 陆帆点点头:“好,开会。” 啪,灯光暗了下来,陆帆、强国军、乔莉三个人合力精心制作的ppt打在了墙壁上,陆帆首先发言,第一谈了世界电子产业中it应用的发展,第二谈了赛思的产品曾经被世界某些在电子产业中领先的公司使用,第三谈了晶通目前的it应用处于哪个阶段,第四谈了赛思的软件与硬件对晶通的技术改造能起到什么作用……乔莉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看着陆帆侃侃而谈,如果不是没有吃早餐产生的饥饿感,她觉得这样去学习及体会如何在此类会议中发言,真是一件无比享受的事情,陆帆一口气谈了一个多小时,接着是强国军,他没有陆帆谈得那么眉飞色舞,但是乔莉发现,所有的工程师都很留意他的话,他实打实地介绍了赛思产品的性能、特点,以及在同类产品中的优越性,乔莉感到肚子饿得一阵一阵心慌,她悄悄溜出去,赶到早餐厅,已经打佯了,她又转到咖啡厅,要了一杯咖啡,加了两杯奶,一口气喝了下去,又匆匆赶回会场,今天一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开会,明天和后天就剩下游玩了。 第六十一节 中午时分,大家去餐厅吃饭,瑞贝卡没有来,乔莉问戴乐她怎么样了,戴乐说她有些不舒服,晚上再和大家吃饭,乔莉猜想她还在生气,反正白天也没有她的事情,不来也好,但今天上午总是拿了她一把,大家同事以后还要相处,乔莉决定找个机会和她说一说。 可是直到晚上,瑞贝卡也没有露面,乔莉有些不安,就连陆帆也察觉了,开了一天的会,晶通的工程师们都很疲劳,但是想到明天就可以出海,他们还是有点兴奋,张亚平是此类会议的常客,他只对晶通的业务感兴趣,此次来三亚,他的目标就是于志德,还有陆帆,不管赛思、sk或者瑞恩,谁与晶通达成协议,他都希望从他这走货,明天的出海,他计划找机会和陆帆、于志德沟通一下,现在,他不想浪费精力,故而懒懒的,大家各怀心事,不免有些懒散,饭后自由活动,不少人回了房间休息,陆帆找到乔莉,乔莉把早晨的事情大概讲了讲,陆帆微微一笑:“果然过不了你这关。” “你说什么?”乔莉笑了:“什么过不了我这关。” “没什么,”陆帆道:“你有时候真胆大,昨天歌唱成这样也敢唱。” “这可不能怪我,”乔莉俏皮地眨眨眼,学着陆帆的口气道:“这是命令!” 陆帆不禁乐了,他看着乔莉,为什么一来三亚,她就像变了一个人,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她严肃的模样,他喜欢女人有活力,活泼聪明,戚萌萌就是个非常开朗的女人,只是后来她主动的有点过了,她渐渐的不是主动,而是强迫。 陆帆看着乔莉,心里微微有一丝遗憾,如果她不是同事该有多好,乔莉没有注意到他目光中温柔的变化,正色道:“瑞贝卡那边我去沟通一下,明天的游玩?” 陆帆立即被她拉回了工作,他觉得若有所失,甚至有点不高兴,这些年他都是被女人追得到处跑,但是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过戚萌萌的疯狂,他终于落入了婚姻,可是从那儿以后,他的事业就开始走下坡路,戚萌萌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不上班的女人,每天在家晒太阳喝咖啡,再不然就出去美容、泡巴、购物,当然了,家里的活儿都有保姆做,房子要大,至少要两百平以上的,效外还要有别墅,车子要大,而且要最新款的,至少也得是跑车,她开一辆,陆帆可以开一辆商务型的,买衣服只能去香港,甚至去日本和巴黎,北京和上海都太土了……可是靠着陆帆的收入,她无法实现她的理想,她还要继续工作,于是她就找了一个能实现这个理想的男人,但是,她还是觉得陆帆好,不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好。 若论陆帆那几年挣的钱,就一个寻常女人而言,不是不够,而是太够,可是对戚萌萌,她的常用语就是:“我只有这么点要求,你都达不到!”陆帆一方面为之痛恨,一方面却又觉得,戚萌萌的确刺激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也许它不是良性的,可它十分够劲儿。 “明天要出海,”乔莉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吗?” “不,”陆帆恢复了冷冷的模样:“明天你注意一下,只安排我和于志德、张亚平。” “这样好,”乔莉笑了:“只有你们三个人在海上,有什么话都可以谈了。” “你很聪明,”陆帆道:“但有时候要学会适当的保持沉默。” “我会注意的。”乔莉觉得陆帆有些不高兴,她哪里想到陆帆复杂的心理,只理解为明天要谈生意,她想起三国演义中,刘琦向诸葛亮中借计,将诸葛军师骗入高台之上,撤去了梯子,道:此时说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隔墙之耳,诸葛亮因此教了他谋生之法。明天到了海上,一条船中只有陆帆、张亚平、于志德三个人,无论谈什么,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只剩下茫茫的大海,没有第四双耳朵。 第六十二节 秋天的三亚气候宜人,虽然热,却不炎热,此时的游人也没有节日期间那么多,第二天一早,赛思、晶通的人马全部在宾馆集合,然后直接步行前往海滩。 丽莎穿着红底白点的三点式泳衣,外套一件薄薄的宽松的白衬衫,浓密的头发用白色的发带绑好,脚下是一双红白相间的软底拖拖鞋,惹得晶通的工程师们全部心猿意马,不时瞄着她若隐若现的好身材。乔莉喜欢游泳,但考虑到今天要招呼客户,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连身泳衣,下面用一条蓝色大方巾扎成一条小裙子,外面套了件白色小上衣,倒也大方,瑞贝卡今天终于出现了,她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连衣裙,头发盘起,脸上的妆也化得分明,耳朵上还戴着一枚闪亮的小钻石,美也算美,但终究脱不了职场中的一种味道,比不上丽莎的靓丽,也比不上乔莉的清爽,乔莉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她也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一路上有说有笑,似乎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乔莉开始很意外,后来发现,她是因为丽莎的惹眼浑身不自在,她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一句话也不多说,相反,而是紧紧和乔莉保持亲热的关系。 女人心海底针,乔莉在心中喟叹,如果女人心思都用在这些方面,那世界何等没劲儿!众人上了坡顶,只见一片草地的下面,是一片沙滩,沙滩的前面,是一片蔚蓝的大海。 乔莉从心底深处吐出一口气,精神为之一振,丽莎率先下到沙滩,将外套除了,红白点泳衣衬着白嫩的身体,将晶通一票年轻工程师全部引了过去,张亚平笑眯眯地看着,对戴乐道:“你的员工不错嘛。” 戴乐呵呵一笑,张亚平道:“不如让她转行做销售吧,我看去陆总那儿很合适。” 陆帆笑了笑,对乔莉道:“你去转转,我和于厂长、张总去海上逛逛。” 张亚平的眼睛追随着丽莎的身体,心思却放在陆帆这儿,看来他也有意一谈,这样最好,事情总要谈的,不谈就没有办法深入,他看着于志德,于志德一副心旷神怡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相反,陆帆的表情还是有点冷淡,张亚平心想,这陆帆真正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样,就算表现得很热情,但旁人一看,还是冷冷的。 张亚平忽然想起了乔莉,道:“安妮,你不上船吗?” “我不去了,”乔莉道:“我想游泳。” 张亚平心想,肯定是陆帆叫她别去的,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于志德跟着他们走到船边,上了船,船老大启动了机器,船身发出突突地的声音,慢慢朝海中驶去。 “于厂长,”陆帆道:“可惜这里没有渔具,不然在海中钓鱼,别有一番风味。” “对啊,”张亚平一拍大腿:“大海可不是小江小河,钓到的一定是大鱼。” 于志德微微一笑,将下巴抬起,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船老大此时将舱中的茶几收拾干净,将桌布铺好,摆上几罐啤酒,还有花生等几样零食,请他们到舱中小坐,张亚平一见便笑了:“这是赠送的?” “这是有位小姐刚才交给我的,”船老大道:“几位还想要什么,我还备了海鲜。” 张亚平心情大好,在桌边坐下,陆帆明白这是乔莉的安排,心想也算她想的周到,于志德喜爱海鲜,顾不得干净,命船老大炒了几盘上来,但是他不喜欢喝啤酒,问船老大有没有白的,船老大将一个小瓶的五粮液送了上来,张亚平乐了:“这个小安妮真逗,什么事都能想到。” 三个人边吃边聊,气氛越来越好,陆帆道:“于厂长,晶通的技术改造,风传了很久,到底什么时候能立项?” “立项应该很快了,”于志德呵呵一笑:“我想应该不过超过一个月。” “技术改造与晶通改制肯定联系在一起吧,”陆帆笑了笑:“国资委和省政府都有什么想法?” 于志德默默一笑,心想你这是套问我有多少可能执掌晶通的大权吧,他想了想道:“国资委的陈主任对晶通寄予厚望,我来三亚之前,他还叮嘱我要好好听取你们的技术优势,至于省政府,也是会大力支持的。” “是陈启光主任吗?”张亚平道:“他负责过河北的几个大企业的改制,想不到,陈主任对咱们的工作也很关心啊。” “他是我岳父的学生,”于志德道:“我岳父年轻的时候做过中学老师,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他教陈主任语文,是他的班主任。” 陆帆与张亚平对视一眼,陆帆心想,刘才厚不是号称石家庄包打听,怎么这件事情没给打听出来,如果于志德有国资委、省政府的支持,他拿下晶通的头把交椅应该问题不大,张亚平心想,早就听说于志德和国资委关系好,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于志德道:“两位,这可是我们家中的小秘密,我岳父和陈主任都不喜欢外人提及此事,他们现在都是政府官员,说这些总是让别人觉得很有什么嫌疑,好像他们官官相护,我也很不喜欢对外说这件事情,好像我于某人没有什么本领,是靠着裙带关系走上去的。” “哎,”张亚平道:“怎么可能呢,于厂长雄才伟略,我们石家庄哪个不知道,您太过谦了。” “于厂长,”陆帆道:“您是负责业务的,您估计技术改造的预算,最后会定多少?” “嗯,”于志德点点头:“我粗算了一下,至少也要三个亿,多,恐怕要四至五个亿。” “这笔钱从七个亿里走吗?” 于志德看了看陆帆,道:“国家拔款七个亿,不就是让我们做这些的吗?” 陆帆笑了笑,若有省政府的支持,动用这笔钱恐怕还行,工人这边自然可以不考虑,张亚平问道:“还有一个月就立项,项目组成员定了吗,谁总负责?” 陆帆闻言看着于志德,心想得,张亚平把他最关心,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于志德道:“我是晶通的副厂长,又分管业务,全厂上下都希望我来当这个总负责人,临行之前,王厂长也向省里举荐了我,我想等我们回去,这个批示就应该下来了。” 张亚平与陆帆都微微一愣,两个人同时想到,王贵林为什么举荐于志德为项目负责人呢,谁担任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就预示着谁是晶通未来的掌门人,张亚平想,难道王贵林感觉自己不行了,不如借花献佛,捧于志德上去,也给自己留条后路,陆帆也想了这一点,但是,他又觉得从欧阳贵的分析,包括乔莉的叙述中,这个人似乎不会这么做。 “呵呵,”陆帆道:“这个项目最么大,于厂长您最关心什么呢?” “我最关心什么?”于志德微笑道:“只要能把厂子做大、做强,就是我的想法。” 陆帆看了看张亚平,张亚平也在看他,两个人眼神交处,各自心领神会,张亚平道:“于厂长,现在我们在这个地方,不管说什么,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和陆总都是自己人,就算不是自己人,说了什么,都丢在了海上,没有什么关系。” “张总,”于志德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第六十三节 陆帆见于志德不应这个话,笑道:“我想张总的意思是谁,把企业做大做强需要各方面的支援,我们虽然是认识时间不长,却对晶通包括于厂长都怀有敬意,不管于厂长需要什么样的支持,我们都会尽力去做,而且尽力做到最好。” 于志德呵呵乐了:“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要晶通的技术改造,必须是非常完美的,能够让我的企业在未来产生巨大的效益,只要你们保证了技术与服务,我就答应你们,让你们参与晶通的技术改造项目。” 陆帆与张亚平又对视了一眼,陆帆道:“技术与服务没有问题,您还要我们做什么。” “扫清你们能扫清的障碍,提供一切你们能提供的技术,让改造顺利进行,”于志德微微一笑:“晶通的技术改造,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陆帆与张亚平各自沉默了几秒,两个人都在判断,于志德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陆帆端起酒杯道:“于厂长,不,应该是于董事长,我尊敬像您这样的人,我先干为尽。”说完,他将一瓶啤酒猛地举起来,咕咕喝个干净,张亚平也连忙陪敬了一杯。 三个人慢慢地边吃边聊,陆帆见刚才的话题没有问出什么,又开始拐弯询问国企的工人工资情况,于志德道:“要论工资不能和你们外企比,你们一个普通员工一个月至少五六千,我们一个技术骨干,有时候一个月才三四千。” “那也太清苦了,”陆帆道:“同样是人才,同样都在打工,收入相差太远了,像您这样的高层,呵呵,不好意思,我觉得恐怕收入有限。” “收入是有限,”于志德微笑道:“不过晶通一但改制,我们都会成为工厂的主人,陆总、张总,你们都是商场中的精英,这笔帐你们算得过来吗?” 陆帆与张亚平眼光交错,陆帆想,如果于志德真的拿下晶通改制后的董事长一职,他至少也能拿到百分之五以上的管理股,如果晶通的资产以及运营状况良好,这的确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们业务部门,已经在准备晶通技术改造立项的事情了,”于志德道:“你也知道我们的人员水平有限,我还希望赛思能够提供一定的技术支持。” 听到这话,张亚平眼睛一亮,立项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赛思能从立项起介入晶通的技术改造,那么在招标的时候,就有了充分的发言权,也就是说,让什么人在立项时提供技术支持,就表明让那个人在招标时有了巨大的中标可能,张亚平心想,看来于志德说得是真话了,这么些年,官员和国企老总他不知见了多少,不贪得几乎没有,不过是贪多贪少的问题,看来,贪污还是要用制度来解决,一但把企业交还个人,那么企业的老总是无论如何不会贪污自己的财产的。张亚平连忙举杯:“好啊,陆总,技术支持这一块就看你的了。” “不过,”于志德道:“sk、瑞恩都是国际知名的企业,尤其是sk,和赛思的产品可以说各有所长,各有优势,我的意思呢,你们最好都能参与到我们晶通的立项中来,最后谁的产品最好,谁的服务最到家,我们就会选择谁。” 张亚平心想,哎哟哟,在这儿等着呢,他看着陆帆,心想我今天是摸索清楚了,未来的晶通很有可能是于志德当家,等回去之后我再到省里把情况核实,再和sk保持联系,总能分到一杯羹,只不过于志德如果真不要好处,我也拿不了多少,但是你的麻烦就大了,转了一圈,还是三家竞争,什么底牌也没有套出来。陆帆想了想,唯今之计,只有先从技术下手,再慢慢看清楚方向,他想了想道:“这是应该的,这样吧,我回去之后向老板汇报一下,尽量给晶通请一个咨询公司,让他们来帮助你们分析一下,晶通的技术改造到底应该怎么走。” “好啊,”于志德闻言大为高兴,敬了陆帆一杯。陆帆觉得从道理上分析,于志德不拿好处,是说得通的,可道理是道理,人情是人情,这么多的钱,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的拒绝,甚至说得如此充满商业理想,陆帆觉得肯定哪里不对,但他现在只能附和,晶通让赛思、sk、瑞恩三家参与立项,陆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还不吵翻了天?底下有的是麻烦了。 海滩之上,乔莉与丽莎陪着晶通的工程师正在聊天,瑞贝卡脱了吊带连衣裙,穿着宝蓝色的绸缎三点式泳衣在潜水区游水,瑞贝卡有些高挑,身材也很不错,工程师们的眼神难免也落在她的身上,这让她心情好了一些,招呼乔莉帮她拍照,乔莉心想她这样也好,两个人就不必解释了,大家心照不宣,落个表面清静,她笑着帮她拍了许多照片,不一会儿,戴乐也赶了过来,一会儿给她们送汽水,一会儿帮他们拍合影,忙得不亦乐乎。 太阳渐渐升高,瑞贝卡坐在沙滩的大伞下休息,乔莉回到丽莎那边招呼工程师们,瑞贝卡冷冷地看着她,戴乐笑道:“在看什么呢?” “这个乔莉,平常穿得多也不觉得,”瑞贝卡道:“今天穿的少,觉得她真胖,大腿那么粗。” “那是那是,”戴乐道:“她们俩的身材都没法和你比,说实话呀,瑞贝卡,以前在公司和你见了那么多次,就觉得你身材好,今天一见,呵呵,你刚才不说身材我都不敢夸你,你这身材,要是再高十公分,就能当模特了。” “我这个人就是对自己要求高,”瑞贝卡微微一笑,忽然又皱起眉:“你们公司的那个丽莎,怎么那么招摇啊,戴总,你们开得会务公司,又不是娱乐公司,公司员工嘛,要有个公司的样子,你看她,都快赶上三陪了。” “是是是,”戴乐道:“我第一次带她出来,没想到她这副德性,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带她出来了。” 瑞贝卡满意地点点头,戴乐道:“真晒啊,瑞贝卡,你要搭防晒油哦,不然会晒黑的。” “我搽了,”瑞贝卡陶醉地笑了笑,她就是喜欢戴乐这副赔小心的感觉:“来三亚前你送的那个牌子的防晒露就十分好,我今天早晨起来用了不少呢。” “好用吗?” “嗯。” “我一回去就安排丽莎再去买,”戴乐话一出口,立即道:“该死、该死,我亲自去买,然后亲自给你送过来。” 瑞贝卡咯咯笑了,娇声道:“戴总,你真细心,要是你没有结婚,我就追你了。” “我哪儿配得上你,”戴乐心想,你这样的女朋友我可不敢要,他笑道:“我看只有陆总那样的青年才俊,才能配得上。” “算了吧,”瑞贝卡不由地想起前任销售总监,费了那么大力气,最后一无所获,她恨恨地道:“做销售的没几个是好东西,我才不想要呢!” 第六十四节 乔莉和方卫军坐在沙滩上,方卫军望着远远的大海叹了口气,乔莉笑道:“方总工,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卫军道:“三亚真的很漂亮。” “您以前没有来过吗?” 方卫军摇摇头:“我们这些国企,以前没有钱到这种地方开会,哪像外企,动不动出国,当然了,也看什么企业,有些国企受国家支持,待遇也非常好的。” 乔莉想起晶通家属区的工人,默然不语,方卫军今天似乎有心事,话也不多,瑞贝卡在不远处又是戏水又是拍照,突然,乔莉猛地醒悟过来,方总工此刻是在感时伤怀,还是在想出国的事情,她打量了他一眼,道:“总工,要不要我向老板说说,组织大家出国考察一次?” “呵呵,”方卫军笑道:“太破费了。” “哎,我们不谈钱,您说说,从业务角度来说,出国考察,是不是有利于晶通的技术改造?” “那当然了,”方卫军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们几年前就想组织力量出国考察,一直找不到机会,说白了,就是厂里缺少资金。” “好啊,”乔莉道:“这事儿我去和老板谈,尽量为你们争取。” “那就感谢了。”方卫军笑了笑,戴着眼镜的脸一如乔莉当初见他时那样温和,乔莉却觉得有点冷,她将小外套裹紧了些。“冷了?”方卫军关心地道,乔莉摇摇头:“秋天的三亚就是这样,气温刚刚好。” 中午时分,陆帆、张亚平、于志德三个人仍然没有回来,陆帆给乔莉打了个电话,让她和戴乐陪大家吃饭,下午,乔莉又陪着众人去了另一个地方游玩,直到晚上,她才见到陆帆,她向陆帆汇报了方卫军的事,陆帆眯起眼,心道来得真快,一个在船上说技术先行,一个便要求出国考察,他知道这笔钱他不花,自然有人花,sk和瑞恩都等着呢,他对乔莉道:“你先别急着答应他,等回北京后再议。” 晚上,乔莉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脑,树袋大熊发出的笑脸立即跳了出来,乔莉也发了个笑脸,树袋大熊问:在干嘛呢,这两天没有看见你。 乔莉答:出差呢。 哦,树袋大熊写道:在什么地方。 呵呵,乔莉写道:不告诉你。 我猜猜,树袋大熊道:在山里,还是在海边? 既不在山里,也不在海边。 那在哪儿?月球? 乔莉笑了,写道:地球。 你什么时候空,我请你吃饭吧? 乔莉愣了:你不是在美国吗? 我回来了。 什么时候?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乔莉沉默了,她一直以为这个网友会像有些朋友那样,在网上聊聊天,互相有个伴,但是永远不涉及私生活,永远也不见面,但是他突然说他回国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那为什么回来的时候不告诉她,现在又突然约她见面,乔莉不知如何说,打了个英文单词:why? ijustwantyoutoseeanenergeticandhappybear,soitookquitealongbreak。(我希望你见到一头有活力的快乐熊,所以我休息了有一段时间) aha,doyouthinkiwanttoseeabearjustbecauseheisenergeticandhappy?(哈哈,你以为一头熊有活力快乐我就想见吗?) iwilltreatyouanicedinner.youcanorderanythingexceptbearpaw.(我请你吃一顿大餐,除了熊掌) unfortunatelyipreferbearpawfordinner?(真不幸啊,我晚上就爱吃熊掌) 树袋大熊打出七八个笑脸,改用中文道:你英文很不错啊,既然你晚上爱吃熊掌,我们中午见吧? 我考虑考虑,乔莉写道:要不要见一头熊。 好,树袋大熊用英文道:goodluck!iamlookingforwardtoseeingyou.(祝你好运,我希望很快见到你。) 乔莉未可置否,回了一个笑脸。 晶通的三亚之行,以陆帆、于志德、张亚平三人的船上“会议”算有了一个小小的交待,此后的两天仍是游玩,但是明显的,晶通与赛思的关系不知不觉亲近了许多,第四天早上,一行人做上了回北京的飞机,中午到了北京之后,陆帆与乔莉亲自把他们送上汽车,目睹着除了方卫军之外的一行上踏上了返回石家庄的道路,方卫军笑了笑道:“你们回哪儿?” “今天不回公司了,”陆帆道:“方总工住哪儿?我们送你?” “我住在东五环,”方卫军道:“陆总呢?” “我在西三,”陆帆道:“安妮在东三,这样,你送方总工回去,然后再折回家。” 乔莉点点头,和方卫军打了同一辆车,陆帆自己上了另一辆车,乔莉与方卫军坐在出租车后排,两个人又聊起了晶通的技术改造,乔莉笑道:“方总工,以后晶通方面,您还要多多关照哦。” “一定一定,”方卫军突然伸出手,拉住乔莉的手:“小乔的事情我一定关照。” 第六十五节 乔莉愣住了,一种恶心和一种极度的愤怒与不屑在她心里熊熊燃烧,她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方卫军又软又厚的手将自己的手包裹在内,乔莉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方总工,王厂长和于厂长让我回去写个报告,汇报一下晶通之行,您看技术方面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没有。”见乔莉没有反抗,方卫军异常陶醉,将乔莉的手仍然紧紧攥住,乔莉笑了笑道:“上次我去晶通,去了王厂长家,也去了您家里,两边都做了一下拜访。” 方卫军浑身一颤,手猛地松开了,他盯住乔莉,一张模糊的脸看不出表情:“你,去我家了?” “是啊,”乔莉知道了,抬出王贵林他不会在乎,说去他家他就完蛋了,她笑了笑:“我们赛思对客户就是这样,不仅要拜访本人,还要拜访家属,于厂长的女儿于桌然我也拜访过,她还在北京上学呢。” 方卫军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他下车,乔莉跟他说再见,他连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就这样走了。乔莉咬咬牙,对司机道:“师傅,回东三环。” 司机调头向东三环走去,乔莉觉得胸口像被大石头压住了,方卫军的举动让她反感不说,但是她更担心方卫军下车前的态度,如果因此晶通的业务不保,自己就凶多吉少了,乔莉看着自己的手,其实给他摸了一下又怎么样呢,不!她打断了自己的念头,有一就有二,自己绝不能成为这些利益的玩物,她冷眼看着窗外的车流,谁也别想把她攥在手里,相反的,方卫军如此惧怕家庭,一定有他的原因,只要他有弱点,她就不怕他不就犯。 乔莉打开窗,把刚才的不悦抛诸脑后,他们以为她一定要求着他们,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有被人求的地方就有求人之处,乔莉心想,什么他娘的潜规则,我要它倒过来,潜规则就是我的规则,一切由我来定! 她冷冷地笑了笑,看来下次去晶通的时候,要打听一下方卫军的家庭情况了。 与此同时,陆帆打开了家门,家里空空如也,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害怕戚荫荫会有什么突然袭击,以前就是这样,每当他出差回来,家里总会有意外的惊喜,有时候不仅是意外,甚至是惊吓,比如有一次她脱得一丝不挂,让自己画成一具骷髅,从洗手间的门背后蹦了出来,当时差点没把陆帆吓死!但是这一次,陆帆找遍了客厅、卧室、客卧、次客卧、书房、厨房、洗手间……到处空空如也,最后,他在床边找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我回家了,落款是:戚萌萌。 陆帆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抽出一只雪茄,慢慢地点上,空空荡荡的空中,只有一个微红的烟头渐明渐亮,屋外,已经是夜晚了。 第六十六节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陆帆就开始着手准备技术跟进,首先是技术人员的配备,除了强国军,他又调派了刘明达,同时希望负责售后的雷小锋一共跟进,接着,他与何乘风、欧阳贵碰了个头,商量要不要请咨询公司帮助晶通进行技术改造前的立项工作,以及乔莉提出的出国考察问题。 “如果不出意外,相信很快sk和瑞恩都会组织他们出去开会,”陆帆坐在椅子上,手里玩着一只雪茄:“sk如果得知我们请咨询公司,他们也会做,出国考察对他们来说更不是问题,瑞恩的力量目前达不到,但是他们会私下塞好处,不知道于志德会不会收。” “他不收,项目组里的其他人也会收,”欧阳贵戴着招牌式的帽子,平静地道:“我看,他是没有到收钱的时候。” “我也这么认为,”何乘风笑了笑:“于志德现在不开口,不代表以后都不开口,他也许想要个大价钱,我们先投人力物力给他做,至少面子上要做的漂亮。”他看着陆帆道:“下星期欧阳陪我去一趟石家庄,见见河北省的副省长,政府关系这一块,只有sk能和我们竞争,汪洋的性格我很了解,通常他会走在前面,只怕这些日子,他已经和省里建立了不少关系,而且,他们已经在石家庄地方媒体进行了相关的宣传,树立了很好的公司形象。” 陆帆点点头,sk的现任总裁汪洋是何乘风一手提拔的人才,何乘风又曾在sk执掌三年大权,对付sk,没有人比他更有办法。陆帆道:“汪洋现在在石家庄出镜率很高,把自己打造成职场大明星,这对政府也会有影响力。” 何乘风看着欧阳贵:“你怎么看?” 欧阳贵冷冷地笑了笑,他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招术:“如果有人坚持不受好处,我们也可以拿他的短处。” 陆帆默默地听着,心想你用的那些人不知道有没有用,连于志德的重要情况都没有摸到,欧阳贵道:“于志德有情妇,两个人好了十几年,还有一个儿子。” 陆帆和何乘风对视一眼,何乘风道:“消息可靠吗?” “可靠!”欧阳贵道。 何乘风想了想:“好了十几年,还有一个孩子,他家里不可能无声无息,也许达成了什么协议,大家相安无事也有可能。” “他的岳父和国资委的陈启发关系很好,两个人表面上来往不多,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穿连档裤,”欧阳贵道:“晶通改制,明是于志德在前,实际是这两个人在后。” 陆帆一愣,心想你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不早点告诉我,欧阳贵似乎猜到他的心思,看了他一眼道:“你去三亚之后刘才厚才打听出这层关系,这两个人隐藏得很深。” “于志德在前,这两个人在后,”何乘风道:“他们的目标是晶通电子,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也会考虑技术问题。” “不,”欧阳贵道:“晶通电子拿到手,能不能赚钱是未知数,但是技术改造,是一块大肥肉,没有人会丢下肥肉不吃,去等有风险的五花肉。” “除非有人能保证晶通电子的利润,”何乘风突然打住,看了看欧阳贵,又看了看陆帆,三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明白的表情,何乘风笑了:“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说出来。” 欧阳贵与陆帆闻言都笑了,何乘风刚喊了声一,又停住了,他对陆帆道:“去把云海叫来。”陆帆呵呵一乐,打电话叫了狄云海,狄云海来后听了陆帆的陈述,脸上也露出了调皮地笑容,何乘风道:“人到齐了,我数一、二、三!” “房地产!”四个人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起来,然后,又逐渐陷入一片沉默,房间里出奇的安静,过了一会儿,何乘风道:“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晶通的地,他们就不会在意晶通电子这个企业本身,技术改造,他们一定会捞好处,而且会捞一笔巨大的好处,他们现在是把我们全部拖下水,然后慢慢开价。” “于志德在三亚说得道貌岸然,又让方卫军向乔莉提出海外考察,”陆帆道:“看来他的目的是增加我们的投入,我们现在投入的越多,将来给的好处也会越多。” 狄云海笑眯眯地坐着,何乘风道:“云海,你怎么想?” 第六十七节 “既然他们想我们投入,我们就投入,”狄云海和颜悦色地道:“听说施蒂夫要搞什么千人产品大会,与其把钱拿给他建功利业,还不如用在晶通上,再说投入到一定的时候,晶通会帮我们节约的。” “这么一大笔钱,”陆帆道:“施蒂夫能批吗?” “有安妮的霸王邮件在前,”狄云海呵呵乐了:“恐怕他不敢不批。” 何乘风与欧阳贵都笑了,何乘风道:“千人产品大会太夸张了,不如搞个三四百人的产品大会,就放在石家庄,开成一个it业的盛会,顺便也做一做赛思的品牌形象。” “恐怕施蒂夫不会同意,”欧阳贵此时的表情非常松弛:“这还得另找一个借口。” “我们下个星期不是去石家庄吗,”何乘风道:“与省政府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借口。” 陆帆看了看狄云海,心想你引出这么一个大损招,非把施蒂夫气疯了不可,他暗中可乐,面上依然淡淡的,他心里还放不下王贵林,乘众人情绪良好,陆帆道:“你们对王贵林怎么看?在三亚的时候,于志德说王贵林向省里推荐他做晶通技术改造的项目负责人。” 何乘风微微笑着,欧阳贵面无表情,狄云海却皱了皱眉,陆帆耸耸肩:“看来大家都不相信他是真心的。” “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把柄。”欧阳贵说了一句,便没有再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种人要么是个老实人,但一个老实人不可能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混到这个位置,要么,就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会主动给竞争对手做嫁衣裳吗? “乔莉一个人跟进这条线恐怕有点弱,”何乘风道:“欧阳,你什么时候跟她去一次,会一会这个王贵林。” 欧阳贵点点头,不用何乘风多说,他真想会会这个王贵林,陆帆道:“乔莉如果跟进王贵林,于志德这条线她可以撤出来一些,下面会有很多市场活动,我担心施蒂夫会借机发作,出了什么状况不好收拾。” “市场这块让云海去协调,”何乘风笑道:“听说市场部的小姑娘都很喜欢你,你要加油。” 狄云海笑了:“我去协调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我建议,这些活动包括请咨询公司、出国考察,仍然让乔莉发邮件,只有她发的邮件施蒂夫不敢挡,也挡不住。” 陆帆看了看狄云海,云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陆帆明白他在坚持,何乘风与欧阳贵虽然都是第一次与狄云海深入合作,但以他们的阅历,都明白他笑得越厉害心中的坚持就越坚定,三个人也都明白,牺牲乔莉早已是注定的答案,不可能有所更改,同时他们也明白,只要打下晶通,乔莉就是奇功一件,对她也算巨大的补偿。 “好,”何乘风道:“就这么定了。” “还有一件事情,”狄云海慢慢地道:“听说周祥在找工作。” 欧阳贵看了看狄云海,狄云海也在看着他,欧阳贵本能地觉得,这个人十分难缠,比表现冷淡的陆帆难缠十倍,陆帆早已和云海通过气了,他看何乘风道:“这件事情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何乘风知道陆帆想说什么,不用看狄云海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两个人私下已有商议,何乘风笑了笑:“你们有什么建议?” 陆帆看了看狄云海,狄云海微笑着不做声,何乘风在心中轻叹了口气,这就是云海的性格,什么事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愿露出峥嵘,殊不知正是这种性格让他错失了很多独担大任的良机,陆帆直截了当地问:“sk那边有我们的人吗?” 何乘风看了看欧阳贵,轻轻点点头,欧阳贵道:“sk一直想赶走一个销售,他大半年没有卖出东西了,我给他介绍了几笔单子,把他保在sk,他会把sk的情况告诉我们。” 陆帆和狄云海都默默听着,早就风闻何乘风在sk时曾经大搞间谍战,搞得几家大外企的销售总监人心慌慌,果然,他还有这一手,何乘风呵呵笑道:“sk肯定会来我们这儿找内间,周祥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不如送给他们。” 何乘风接着又笑道:“这样吧,我亲自找他谈一次,把他稳在赛思,至于sk怎么发现他,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我来做回恶人吧,”陆帆道:“云海可以做好人,剩下的就看欧总的了。” “好,”欧阳贵道:“我亲手把他送进sk。” 第六十八节 刘明达闷闷不乐地坐在办公桌前,自从上次和乔莉吃过午饭之后,两个再无超越同事之外的联系,他说不清对乔莉的感情,很快,乔莉、陆帆、强国军与瑞贝卡带着晶通的人飞往的三亚,在乔莉出差的这几天,他既为她担心,又嫉妒可以陆帆与她近距离接触,又觉得乔莉似乎不是理想的女朋友候选,现在,他的父母经常催问女朋友的事情,在他们眼中,他从名牌大学毕业,进入赫赫有名的大外企,又做的是技术,万事不用求人,凭得是真本事吃饭,又年轻英俊,那全天下的女孩都应该为自己的儿子倾倒,一定得要个温柔贤淑、美丽大方、勤劳细心的女朋友,用现在的话说,要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刘明达觉得,乔莉漂亮这一关是没有太多问题,但也没有美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若论温柔,以前做前台的时候他还觉得不错,现在接触下来,这女孩也太要强了,一个女人嘛,那么要强不是好事,女人就得温柔听话,懂得哄男人高兴,再说像她这样的,未必在家庭中好打交道,将来不一定能和父母搞好关系,而且不见得能把家务事事做好,让他在家中舒舒服服的,不用动那些女人干的家务活……思来想去,刘明达怎么都觉着应该把乔莉从女朋友候选名单中划出去,可他一想起乔莉在前台时微微笑着的模样,又觉得应该把她留下来,尤其一想起陆帆,他就觉得不仅要留下来,而且要抢到手,不能让这些所谓的销售乘心如意。 他心乱如麻地干了几天活,好不容易把乔莉盼回来了,陆帆当头一棒,把他彻底打醒了:他又要进入晶通的项目,与强国军一起成为技术支持。 他气得浑身打颤,这分明是挖了一个黑坑让他跳啊!!这分明是看他不顺眼,给他穿小鞋,这分明是看他不顺眼,想把他不露声色地踢出赛思!!!什么叫职场斗争,什么叫上司难缠,他今天可算见识了!!!他当时没有表态,心里一个劲的劝自己要忍!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出了办公室,他就给琳达打电话,琳达听明了事情经过道:“我现在正在见客户,一会给你打过来。” 刘明达只得坐着干等,一边等一边生闷气,恰巧他妈妈打电话来,问天气冷了,有没有加衣裳,被他一句顶了回去:“我在等电话!”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三五电子书下载] 琳达斜斜地躺在床上,她哪里见什么客户,而是刚刚起床,她习惯性地抽出一枝烟,慢慢地燃上,刘明达调入晶通技术支持,还要让负责售后的雷小锋一起跟进,看来晶通的确要大干一场,这陆帆是铁了心要把晶通抢在自己手上,死活都不放给下面人了,琳达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想吃肉,我们想多喝口肉汤都不成,再说你为什么把晶通的油水放在乔莉身上,不就是看她年轻老实,好操纵,你说向美国总部告状,她就发邮件和vp开仗,我们这些辛苦多年的老兵,到头来连个屁也算不上,要不是我吊了欧阳,我现在连蹲的地方都没了,行啊,你不想让我好,我也没理由给你面子,不过我也不想和你大搞,只要我还是赛思的销售,再加上欧阳现在肯帮我,业绩和钞票是不愁的,但是小搞搞总可以吧,琳达在床上乐得一笑,拔通了刘明达的电话。 “明达,”琳达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好像躲在什么地方打电话:“你现在没有办法,他们叫你去你只能去,不过我要提醒你,晶通这个项目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活干得再漂亮,第一没人领情,第二销售业绩也算不到你头上,再说上次都闹到总部去了,干不下来是大罪,干下来是应该啊,何况还有个施蒂夫天天盯着,就想从里面挑出刺来。” “琳达姐,”刘明达苦闷地道:“你说得这些我全想到了,我怎么办啊,我可不想进去,这事你得帮帮我,你也知道,我就想跟着你干,强国军已经搭进去了,要是再把我搭进去,他们可就太欺负人了,我大不了走人,可你怎么办呢?” 琳达微微一笑,天下就没有傻子,连刘明达也知道挑拨离间,她抽了口烟道:“你现在放心大胆的去,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想办法,客户来了,我再打给你,拜拜。” 刘明达只得挂上了电话,心里这个郁闷啊,要是琳在不把他捞出来,他就要死在晶通这个项目上了,好不容易在赛思混了两年,难道又要出去找工作了?刘明达把几个招聘网站打开来,连翻了几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不得已又关上了。 第六十九节 乔莉正在把晶通需要的相关技术资料全部整理出来,看样子晶通要技术先行了,如果是这样,她可得在这上面好好做做文章,突然,她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拿来起电话一听,是瑞贝卡:“我要找你谈谈,”瑞贝卡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淡,而且还有几分咄咄逼人:“十分钟后到楼道找我。” 乔莉挂上了电话,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依言走到楼道,一个男同事正在抽烟,乔莉和他打了个招呼,这时瑞贝卡推开了楼道的门,见有人在,便朝楼上走,乔莉只得跟了上去。 两个人连上了三层楼,已经是另一家公司了,瑞贝卡这才站住,她回去身,化得精致的脸上阴沉沉的,看不出表情,乔莉笑了笑:“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这次三亚的会议,你给晶通每个人都送了礼,”瑞贝卡道:“我问了一下,每份礼品的价值都超过一千块,这钱从哪儿来的?” 乔莉又笑了笑:“这礼不是我们送的,是代理商送的。” 瑞贝卡冷笑一声:“代理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就算我会相信,斯科特会相信吗?我查过了,我们住的那间宾馆,当时房费在打折,一千七的房间,是按六百八收的,我请问你,房费发票上的那一千零二十块钱到哪儿去了?” “是吗?”乔莉皱起眉:“你是说戴乐的会务公司有贪污,一个房间贪了我们一千块钱?” “安妮,”瑞贝卡道:“戴乐的公司不可能贪污,这钱是给你们了,你们拿去送客户了,这是违反美国商业法的。” 乔莉觉得这场谈话十分无聊,纯粹是浪费时间,她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明白,”瑞贝卡道:“对大家保持尊重是很有必要的,你不要以为有些事情大家不清楚,大家是很清楚的。” “瑞贝卡,”乔莉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我对你从来没有不尊重,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每个人生来平等,就算我们在外企,那也是社会主义之下的资本主义,更要人人平等,在人人平等的国度里,是不可能出现你说的情况的,对吧?”说到这儿,乔莉都自己有点惊讶自己的“贫”,不禁真的乐了起来。 瑞贝卡的脸色更阴沉了:“好,你既然不肯认错,我就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呵呵,”乔莉更乐了:“我无所谓啊,你想说就说,今天还是下周,邮件还是电话,都无所谓啊,不过我提醒你,今天是星期五,要告状得快哟。” “你真是没救了!”瑞贝卡咬牙切齿地道,转身要走,乔莉喊住了她。 “瑞贝卡,”乔莉长叹了一声:“我们是同事,同事的目的是为了一起做事情,晶通是公司必须要拿下的一个项目,我不希望大家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我想让你明白,你说得不尊重,其实根本不存在,如果你觉得我确实在有的地方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 瑞贝卡保持着站姿,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 “sorry,”乔莉道:“希望我们在晶通的项目能够合作愉快,可以吗?” 瑞贝卡依然没有表情。 乔莉有些忍不住了,她慢慢地道:“瑞贝卡,我向你道歉,是不希望我们大家在工作中浪费精力,你想一想,这笔钱的发票是鑫鑫会务开的,礼物是代理商送的,你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有必然的联系,你硬要去告状,只能牵到会务公司,鑫鑫和市场部合作多年,关系之深你大概也清楚,你这么做,戴乐第一个就把你咬出来,斯科特也会一脚把你踢出去,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换个市场助理,何况,你也没少拿好处,大家何必呢。” 瑞贝卡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保持不动,乔莉说得这些她当然知道,也当然想过,但是她没有想到,乔莉居然这么快就把这些说透了,她以为一下子就能吓住她,她尽量用冷冷的感觉笑了一下,道:“你以为就斯科特这么简单?” 乔莉无聊地笑了:“你要说施蒂夫?我向总部告状不是跟他有过节,而是他不合作,这里没有私人恩怨,只有工作,你为什么不明白,这点小事你就去告状,你不仅告不下来,而且还会影响施蒂夫和斯科特的合作,会影响一票会务公司,到最后,施蒂夫也不会保着你,瑞贝卡,我希望你清醒一点,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另外我想告诉你,在三亚的时候,鑫鑫会务的人已经把给你送了多少礼,包括多少现金都告诉了我,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接受了超过四十五美金的贿赂,同样触犯了美国商业法,也违返了公司的条律。” “你说什么,是谁告诉你的?”瑞贝卡此时忍不住了,一双杏仁眼圆睁着,额上细小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是戴乐,还是丽莎?!” “你不必知道,也不必问,”乔莉道:“问了也不会有人承认,”她朝瑞贝卡伸出手:“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 瑞贝卡机械地伸出手,乔莉轻轻一握,转身离开了楼道,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瑞贝卡觉得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她实在不应该小瞧这个小前台,给自己惹来这场羞辱,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人生如此失败,在家里面对男朋友也是这样,无论她施出多少计谋,最后都被那个男人用无所谓的态度和一种无情的轻视忽略过去,在公司她也是这样,无论她付出多少心力,最后都被这些人用这样的态度忽略过去,她慢慢地朝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才工作几年啊,她感觉自己老了二十岁,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老女人。 乔莉的心情亦不好受,在初进公司,包括初转做秘书的时候,她对瑞贝卡没有什么恶感,到现在,她也没有什么恶感,她从来没把她当成朋友,只是职场中的一个同事,她知道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朋友不好可以不交,但是同事不能,乔莉知道最后那番话完全拿住了瑞贝卡,她不过是凭直觉和经验,判断戴乐没少给她现金和物品,可是大家为什么不能站在一个工作的角度看待事务呢,乔莉不明白,是自己太过理性,还是人们太过感性,她深切地体会道,父亲当年得知她面试赛思成功的时候讲的话:你是一个工作的人,不是一个生活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同事,同事既不是朋友,亦不是敌人。 那他们是什么人,乔莉记得自己当时笑着反问父亲。 是共事者,父亲严肃地答道。 第七十节 乔莉用比父亲当年更严肃的表情穿过楼道,推开销售区的门,朝自己的格子间走去,一个穿着灰西装的男人迎面走过,乔莉几乎视而不见,突然,她意识到那个男人在身后站住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很糟糕,乔莉连忙转过身,笑道:“嗨,我今天没带隐形眼镜,差点没认出来。” 听见乔莉这样的解释,周祥的神色才缓和下来:“我说小安妮,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工作不要太费心,当心变老哟。” “老了就老了,”乔莉笑道:“还是帅哥好呀,永远不会老。” “呵呵,”周祥笑了:“被三亚的风一吹,嘴巴变甜了,我还有事,不多聊了。” “拜拜。”乔莉说了一声,目送周祥离去后,回到了办公桌前。 周祥出了赛思大门,去约会他刚刚钓上的女朋友,再玩两个月,他就要去新公司上班了,他才不在乎赛思的事情呢,这个小安妮也不错啊,将来去了新公司,可以试着回来玩玩,现在她还是窝边草,他可不想碰,他来到约会的地点,那个女孩穿着十分时髦,两个人吃了个午饭,女孩提议去逛街,周祥心想,我们刚认识多久啊,才没心情当冤大头,道:“逛街多没劲儿啊,去看电影吧。” “没什么好电影嘛,”女孩道:“色戒剪了十二分钟,还有什么可看的呀。” “你看什么十二分钟嘛,”周祥道:“少儿不宜,走吧!” “我的朋友都飞到香港去看原版的,”女孩道:“你什么时间带我去呀?” “行行,”周祥道:“我一有空带你去,看电影算什么,购物才是真的。” “真的?”女孩高兴地跳了出来。 “真的。”周祥一边心里道真的才怪,一边伸手搂住她,二人坐进电影院里,没看多一会儿,手机震动,周祥掏出来一看,是赛思的电话,他觉得一阵心烦,索性没有接,不一会儿,电话又震了,他掏出来一看,显示有三个字:何乘风! 他赶紧站起来,穿过电影院的座位空隙,走到场外,手机已经停止了震动,他立即将电话回拔过去:“何总,我是joe,您找我?”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要找你谈谈。” 周祥皱了皱眉,嘴里却笑道:“您找我我肯定有空啊,这样吧,我很快就和客户谈完了,这边一结束我就回公司。” 他回了电影院,陪女孩把电脑看完,便说要回公司,女孩嘟起了小嘴:“你不是说好了要请我吃饭的嘛,说话不算数!” “你自己吃吧,我真的有事,”周祥有几分不耐烦:“这样吧,吃饭了开个发票,我报销。” “真的,”女孩眉开眼笑:“吃再多也报。” “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周祥一想不妙,叮嘱了句:“五百以内!”说完,他开了车,直奔赛思而去。 他回到赛思总部,坐着飞快的电梯朝上走,电梯的感觉有点像直升机,因为没有什么人上下,显得特别快,但是周祥对这种速度十分适应,从大学毕业开始,他一直在大外企,干得都是销售的活儿,早已习惯了不按时上班、熬夜、喝酒、泡女孩……他的生活就像这电梯一样,又快又稳,拼命地朝上飞奔,周祥吐出一口气,谈就谈吧,反正他要走了,还能怎地?! 他推开何乘风的办公室大门,欧阳贵也坐在里面,周祥对何乘风笑笑:“何总,”又朝欧阳贵点点头:“欧总。” “joe,”何乘风热情地笑道:“快坐,我正等你呢。” 周祥瞄了欧阳贵一眼,虽然他是直接分管销售的副总裁,周祥就是不喜欢他,自从他上任的第一天类似于“竹联帮”的宣言之后,周祥就觉得他不怎么地,欧阳贵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朝何乘风点点头,便出去了。 “最近的业绩怎么样?”何乘风拔了秘书线:“tracy,倒杯咖啡。” 不一会儿,一个苗条的女孩端着杯咖啡进来,放在周祥面前,周祥眼前一亮,公司什么时候新进了这么漂亮的小秘书,他怎么没发现,这也是条可以钧的鱼,他朝她点头一笑,秘书小姐抿嘴一笑,转身出去了。 何乘风微微笑着,注视着周祥的一举一动:“怎么样joe,最近的销售业绩如何?” “您就别提了,”周祥道:“我想要晶通,弗兰克不给,开拓新业务吧,他也不支持,我看呢,他是被原来的小前台迷住了,像我这样的,一不是兄弟,二不是美女,自然很差罗。” “我下周还要去石家庄,要见你姐夫,”何乘风笑道:“他听你这样说,岂不是要怪我没有好好关照你。” “您对我好我知道,”周祥道:“可现在我确实业绩很差,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啊。” “你别灰心,”何乘风道:“晶通的事情已经闹到总部去了,施蒂夫也很不高兴,就算他是块肥肉,也是块有刺的肉,你没必要盯着,听我的话,下周跟我去出差,正好回家看看姐姐姐夫,弗兰克会改变对你的看法的。” “可是做不来业务,我也没钱拿呀,”周祥道:“您也知道,要是我们销售靠工资吃饭,早就饿死了。” “那,我现在手上有个单子,”何乘风道:“你先接过去做,答应我,先忍两个月,一定有大业务给你的。” 何乘风的态度让周祥十分舒服,心想陆帆算个什么鸟,就是堂堂的总裁,也要给我、给我姐夫几分薄面,周祥眼珠一转道:“何总,我就是佩服您,就听你的话,不过您找的弗兰克也太差劲了,整天扳着个脸,让人一见就没劲儿。” “他就是那种人,”何乘风笑道:“不苟言笑惯了,行了,你把这个业务拿过去,至少下个月稳赚一笔,我找你没别的事,就是让你下星期陪我出差。” “得令,”周祥站起来,淘气地道:“您怎么说我怎么办。” “别贫了,”何乘风温暖地笑着,像一个亲切的长辈般地道:“出去好好干活。” 周祥站起来要走,却听何乘风又道:“我听说瑞恩要挖你,是真的假的?” “没有的事,”周祥连忙嘻皮笑脸地道:“您听谁说的,这是栽赃陷害。” “没有就好,”何乘风道:“行了,出去吧。” 周祥笑嘻嘻地走出去,来到tracy的桌前:“嗨,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来一个月。”tracy笑了笑。 “我叫joe,”周祥道:“认识你很高兴。” tracy又笑了笑,虽谈不上十分漂亮,却也有几分动人,周祥喜欢女孩娇媚一些,最讨厌女人冷脸,此时看着tracy的笑容,觉得她十分有趣,心道小宝贝你等着,等我离开了赛思,再回来找你,不过,他转念一想,何乘风要去见姐夫,又给他一笔稳赚不赔的单子,要是现在离开赛思,少赚了钱不说,姐夫肯定又要骂他,姐夫这几年也不怎么待见姐姐,说起来是小舅子,可比起前几年,那态度差远了。 男人嘛,周祥无所谓地想,姐夫肯定是被外面的女人勾住魂了,才会对姐姐这样,他也真是没用,玩归玩嘛,怎么就上了套呢? 第七十一节 乔莉坐在桌边,花了很长时间平静情绪,很快就要下班了,又是一个周末,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瑞贝卡的态度十分打扰她的心情,她虽然能想通其中的关节,但毕竟她不是一台机器,即使能想通,也会感到不愉快。 她努力的投入工作,希望借助工作摆脱不佳的心情,快到下班时候,她的msn跳出一个桔黄色的窗口,她打开一看,是树袋大熊。 “doyouhavetimetoday?let’strysomebearpawfordinner.” (你今晚空吗,有没有兴趣品尝一下熊掌?) “beariskindofrareanimalprotectedbw,wecan’tdothat.” (熊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能随便吃。) “while,tellmethetruth,doyouhavenointerestinbearpawornotime? (哦,是不想吃熊掌,还是没有空呀。) “hehe”乔莉笑了笑,”idohavesometime,butijustdon’tfeelliketogotonight.” (呵呵,空是有,但是不想出去。) “areyoubusythesedays?” (你的工作很忙吗?) “yes,”乔莉写道:”verybusy.andmyworkissomewhatbothersome.” (是的,很忙,也很烦。) “couldyoutellmeaboutit?” (能告诉我吗?) “maybe.nottodaythough.” (也许吧,但是今天不行。) 树袋大熊发了个热烈的笑脸:”是和上司过不去,还是和同事过不去?” “没有,”乔莉道:”没有人过不去。” “人不可能仅仅工作,还要有生活。” “是的,”乔莉写道,”不仅仅工作,还要有生活。” 她忽然想,自己的生活是什么?爱情?婚姻?事业?她抬起头,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望着楼下如小溪水一般慢慢流动的车河,她的生活是什么? 电脑又有提示,树袋大熊道:今晚真的不想出来吃饭吗? 乔莉想了半天,写道:今天我想静一静。 好的,树袋大熊道:我随时捧着熊掌等候你的招唤。 乔莉忍不住微笑了,和树袋大熊说了声拜拜,她又写了会报告,忽然提醒有电邮,应该是树袋大熊吧,她又笑了,打开邮件,果然是他,又是一张手工制作的电子卡片,卡片上一头大熊笑嘻嘻地捧着一大把玫瑰,玫瑰花慢慢地盛开,然后花丛中喷出一个小小的烟火,烟火在空中组成了几个字:goodluck! 乔莉看着屏幕上的玫瑰,觉得心有一点点的融化,她有一颗坚硬的心,这是父亲说她的,从小便给她一些坚强的教育,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父亲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你是个女孩,有这么坚硬的心,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情。 “什么叫坚硬的心?”乔莉跟父亲撒娇:“女孩就不能有这样的心吗?” 老乔看着女孩可爱的脸庞,想到她在暑假期间为了锻炼自己的社会能力,跟着礼品公司的人出去推销礼品,一家一户地挨个敲门,虽然没有做成几单,但是居然能够忍受这样的压力,毫无顾虑地去扫楼,老乔记得她敲了一家人正好是机关的老同事,对方立即给老乔打电话,说如果经济紧张就言语一声,怎么能让这么大姑娘跟着卖礼品的到处敲门? 老乔都觉得有些压力,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把别人的话转告乔莉,乔莉笑道:“你说经济没问题,是女儿喜欢跑楼,一边赚钱一边锻炼身体。” 老乔笑了笑:“你真觉得这样能锻炼自己?” “是啊,”乔莉道:“这样有什么不好?” “你想不想去学个驾驶,或者办个健身卡去跳跳操,学学舞蹈,”老乔道:“爸爸妈妈资助你学这些?” “爸爸,”乔莉道:“这些东西以后进了大学,或者工作以后都有机会学的,古人说学以致用,我现在又用不上,学它干嘛呢?” “女孩家学学跳跳舞有什么不好,”乔莉的妈妈听不下去了,道:“也好显得有气质,你看看你,大夏天在外面乱跑,晒得像个非洲人。” “你女儿气质不好么,”乔莉站起来转个圈:“我可是六十九中五朵金花之一哟。” 老乔夫妇无奈地笑了,从小夫妇俩就教育她要坚强、勇敢、独立,可是姑娘大了,这种过分的坚强独立也让他们怅然所失,这样教育女儿对吗,还是应该像大多数父母一样,教她唱歌、跳舞、化妆,让她婷婷玉立,成为未语面先红的淑女。 乔莉望着树袋大熊发来的红通通的玫瑰,觉得脸一点一点地红了,是的,她有一颗坚硬的心,但是冰山都有溶化的时刻,何况一个正当婚嫁年华的大姑娘呢? 第七十二节 陆帆此时也坐在办公室里,又是周末,他现在有五个约会,如果他愿意,有五桌饭局等着他今天晚上赴约,但是他懒得动,有两处不得不去,他想一会儿去点个卯,剩下的他就不想去了,这时,门开了,狄云海笑咪咪地把头探了进来:“嗨,今天晚上吃完饭以后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陆帆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听说有一家烤肉馆不错,”狄云海咽了口唾沫:“但是今晚的饭局是日本菜,我想约你去烤肉馆喝两杯。” 陆帆皱起了眉,狄云海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烤肉馆的油烟味,明天不用上班,可以去去啦。” “你上辈子一定是个蒙古人,”陆帆道:“行啊,晚上十点,在那边碰头。” “ok,”狄云海道:“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等一等,”陆帆狐疑地盯着他:“今天周末,晚上没约会?” “有啊,”狄云海笑道:“和你啊。” 陆帆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有合适的就抓紧吧。” “okok,”狄云海依旧笑嘻嘻的:“一定抓紧。” 现在是北京的深秋了,陆帆在每个饭局喝过几杯酒之后,来到了云海说的烤肉馆,陆帆最不耐烦这类烟熏火燎的地方了,他皱着眉头,在一个烟雾腾腾的拐角看见了云海,他一边烤着十几串羊肉,一边喝着啤酒,正高兴着呢。 “弗兰克!”云海看见了他,朝他挥手,陆帆走过去,咳了几声:“你能不能找个没烟的地方?” “呵呵,”云海笑道:“你不是喜欢抽雪茄嘛,还怕烟味?” “雪茄是雪茄,”陆帆道:“这是油烟!” “有什么不一样,”云海道:“你是白领喜欢雪茄,我是老百姓喜欢油烟,一样一样。” “你就贫吧,”陆帆乐了:“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些民俗的东西。” “我本就是俗人一个,”云海道:“来来来,吃烤肉,我亲手烤的。” 陆帆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把手机装进了电脑包,云海像没看见一样把肉串递给了他,陆帆暗自叹了口气,他多么希望云海在此时询问自己谁来的电话,为什么不接,至少,他可以把心中的烦恼对他叙述一番,但这就是云海,从不问不应该问的事情,从不说不应该说的话。 “还记得我们有一次在美国,”云海似乎没有注意到陆帆的表情,笑嘻嘻地道:“那是十年前吧,你还在加州,我去看你,我们跑到唐人街买了只大烤鸭和一箱啤酒,两个人喝了整整一夜。” “我记得,”陆帆回忆起这件事,心里不禁感慨:“十年一晃就过去了。” “是哟,”云海道:“十年了,我还是单身汉,你结婚又离婚,说起来还是你好,至少知道婚姻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陆帆道:“我看还是不结婚的好。” “说的好,”云海举起杯:“为快乐的光棍干杯!” 第七十三节 陆帆笑了,他从云海的眼睛里知道,云海已经猜出刚才的电话是戚萌萌打来的,他从不会不接别人电话,除了戚萌萌,陆帆心中有一丝感动,和云海做相识这么多年,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两个人一开始就觉得对方是自己很好的商业合作伙伴,所以他们既像老朋友,又不像老朋友,既彼此知心,又彼此有一层说不出的警惕,也许两个人都害怕这种感情太深厚之后,会影响事业的发展,会让商业合作掺入不和谐的因素。 两个人干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顺着陆帆的喉咙流入肠胃,他觉得痛快,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想也没想,拿过来摁掉,然后——关机! 乔莉此时已经完成了每天晚上的流程:吃饭、散步、看电视,她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树袋大熊没有在线,她多么希望他在啊,她甚至有一点希望和他一起约个地方坐一坐,喝杯咖啡聊聊天,这是一个周末的夜晚,她又是独自度过良宵。 叮铃铃,电话响了,把她从凌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拿过手机,一个再也想不到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欧阳贵! 欧阳贵!乔莉的心猛地一紧,本能地站直了身体,她吐出一口气,接了电话:“欧总,我是安妮。” “安妮,”欧阳贵道:“我本来要通知弗兰克,再让他通知你,但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你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去石家庄。” “去石家庄?”乔莉吓了一跳,马上调整语气道:“好的,我们去几天。” “去两天,”欧阳贵道:“明天早上八点,公司门口见。” “好,再见。” 乔莉挂上电话,目光在屋子里游走,去石家庄,一定是去晶通了,为什么要我陪他去,是因为找不到弗兰克吗?她迅速坐回到沙发上,刚才应该多问几句就好了,不,还是应该不问,以欧阳贵的脾气,不会喜欢下级多打听的,乔莉觉得,欧阳贵是个喜欢下属努力执行的人。 欧阳贵坐在何乘风的办公室里,何乘风道:“怎么样?” “不错,”欧阳贵满意乔莉的表现,笑了笑道:“没有多问。” “前几天我遇见程轶群,”何乘风道:“他问我乔莉的情况,说这是他在赛思提拔的最后一个人,觉得她很有潜力。” “程轶群现在无声无息,”欧阳贵裂开嘴笑了一下,嘴两边的肉连着骨头朝耳朵的位置稍稍挪动一点:“哼哼,法国时尚!” “要是他现在还在it圈,”何乘风道:“他就不会和我讲真话,上次施蒂夫的事情,这个乔莉不声不响,发了一封让施蒂夫打掉牙也只能往肚里咽的邮件,呵呵,跟你有点像啊,都是少林拳派。” “少林拳,”欧阳贵道:“她还要多多学习。” “你就好好栽培栽培,”何乘风笑了笑,转入了正题:“不知道那个王贵林打得什么拳,突然这么急着见你。” “哼哼!”欧阳贵又极难看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今天下午,刘才厚把他想见见王贵林的消息递了过去,本来他打算一边让刘才厚递消息,一面让乔莉约时间,这样肯定能把人约上,而且不动声色,双方都很平等,没有想到王贵林立即约他明天见面,不禁让他措手不及,而且让他觉得,这分明是在试他的诚意,此时不去显得更不合适,去,却分明让了一步,这种进进退退的游戏完全在心理之间,大家心知肚明,欧阳贵联系不上陆帆,也不愿通过云海找他,只得直接给乔莉打电话。 “我看他是王家拳,”欧阳贵道:“没有套路,只有实战。” 第七十四节 乔莉左思右想,毕竟要和分管销售的vp出差,她觉得至少要告诉陆帆一声,她拔了陆帆的电话,一个柔和的女声传来: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只得给他发了条短信,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想想又觉得不妥,打开公司邮件系统,给陆帆发了封邮件:弗兰克,欧总通知我明天和他一起去石家庄出差,时间大约两三天,我打不通你的手机,特发邮件,安妮。 烤肉馆里,陆帆已经喝得微醉,三个月前他结束公司后就进入赛思中国,几乎马不停蹄,没有一丝轻松,今天真是难得,他想好好的放松一下,狄云海酒量十分过人,但从不多饮,他发觉得陆帆有了醉意,连忙叫停,让服务员上了大瓶的可乐,也不知多晚了,云海发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他打开一看,是何乘风,他赶紧接了电话,何乘风在电话那头温和的问:“云海,你在干嘛?” “我和弗兰克在吃烤肉,”云海道:“今天周末,我们轻松轻松,何总,有事儿吗?” “没事儿,”何乘风道:“今天周末,想祝你们周末愉快,哦对了,刚才欧总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和安妮一起去石家庄,弗兰克的电话打不通,你转告他一声。” “好的。” “别喝太多酒,”何乘风笑道:“酒大伤身。” “一定一定,”云海道:“我们已经在喝可乐了。” “照顾好弗兰克,”何乘风道:“他最近太累了。” 狄云海心中涌上一层淡淡的温暖,这就是何乘风,他没有责备陆帆一句,而且用他的方式打听出他们在干什么,交待清楚了工作,甚至,他能理解陆帆的疲惫,让自己好好照顾他,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陆帆,也许这就是弗兰克下决心结束公司转投赛思的一部分原因吧! 乔莉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无非就是带两套衣裳,为了预备突发性出差,她甚至准备好一套洗漱用品放在柜子里,这下好了,派上用场了,她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坐回电脑旁,已经十一点多了,周末的msn几乎无人在线,她忽然很想喝一杯咖啡,再放一段低沉的爵士乐,在这静谧的夜里,享受一种慵懒与淡淡的感伤,但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出门,而且是和欧阳贵出差,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叹了口气,伸手去关电脑,突然,msn亮了一下,一个桔黄色的窗口跳了出来,难得是树袋大熊,仔细一看,却是高中时的闺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老同学,乔莉打开对话框,对方一连发了五个红嘴唇,问:在不在? 在,乔莉写道,对方立即迅速的一连串的在msn上打出几行字:亲爱的,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我结婚了哟,就是今天,我们领证了哟,晚上在外面大吃了一顿庆祝,我实在太兴奋了,好像让人来分享,想不到你还在线,快点祝福我吧! 恭喜恭喜,乔莉道,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当然啦,闺密又不能当饭吃,老公却是长期饭票哟,女同学很兴奋,又写了一大串:你怎么样啊,赶紧抓紧啦,现在男女比例失调哟,发现好的要主动哟。 第七十五节 乔莉乐了,这家伙,当初两个人好的差不多能穿一条裙子,后来乔莉来北京读大学,她去了上海,两个人又是邮件又是msn,恨不能天天在一起,结果她一上班就谈了恋爱,从此音信全无,偶尔聊天也是乔莉听她汇报恋爱史,最近断了几个月没联系,再出现就结婚了,而且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好好,乔莉道,争取主动,你什么时候办事? 办事要等明年春天了,她写道,不跟你聊了,把我的结婚礼物准备好哟,我亲爱的老公催我啦! 乔莉那个乐呀:赶紧去吧,我可不敢跟你老公抢老婆。 你也抢不走!对方忙忙地写了一句,就下线了。 乔莉笑了一下,好朋友结婚了,她自然也感染到一种幸福与喜庆,时间真快呀,她回忆起高中的时光,就像昨天一样,那个时候觉得每一天都很长,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才能把早晨变成中午,中午变成傍晚,傍晚变成深夜,可是现在呢,每天不知忙什么,眨眼就下班了,眨眼就上班了,眨眼一个星期过完了,眨眼三年多过去了,她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感情生活也是一片空白。 乔莉翻出日记本,已经很久没有记录过一个字,她写道:2007年11月23日,多云,星期五,丁小楠结婚了,时间真快,但是今晚不适合伤感,适合休息。 她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乔莉加油!我看好你哟! 她放下本子,开始洗漱,上好闹钟,明天六点半就要起床,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狄云海开着车把陆帆送到小区门口,陆帆的确有点高了,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突然,云海发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细高的个子,长发波浪,他一眼便认出那是陆帆的前妻戚萌萌,云海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陆帆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如果现在劝他不回家,就等于捅破了这件事,伤了面子,可是如果停下来,陆帆满身醉意,戚萌萌又已是他人之妇,这样丢下陆帆不管,似乎对不住朋友。 他灵机一动,一脚油门踩过了,陆帆闭着眼睛,根本没有注意到车开过了家门口,云海绕到另一条路上,推醒了陆帆,陆帆看了看四周:“哦,我快到了。” “弗兰克,”云海道:“我好像把家门钥匙丢到办公室了,你跟我去找一下吧。” “现在回办公室,”陆帆道:“算了吧,你去我那儿将就一夜,明天再去找,你喝了不少酒,这样开车很危险。” “你那儿方便吗?” “方便,”陆帆笑了笑:“就我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 云海又将车兜了回去,到了小区门口,戚萌萌已经不见了,云海暗自松了口气,两人泊好车,云海跟着陆帆走到公寓楼下,突然,一个黑影窜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陆帆,陆帆吓了一跳,云海赶紧别过身,本来想她见到自己会知难而退,毕竟多个了外人,没想到她离了婚又结婚还如此疯狂,不禁后悔跟着陆帆上来,撞破了这种事情。 陆帆连忙脱开身,这才看清这是戚萌萌:“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来找你!”戚萌萌满面泪痕,甚至还有怒意,她毫不顾虑一旁的狄云海,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关机?!” 陆帆急怒攻心,他意识到云海就站在旁边,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不想吵架,更不想和她纠缠,他平和地问道:“你出了什么事吗?” 第七十六节 “他!”戚萌萌恨恨地瞄了云海一眼,把他打我三个字咽了回去:“我们吵架了,我要跟他离婚!” “那就好好回去跟他谈,”陆帆道:“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我和云海还有工作,我们要上去了。” 戚萌萌见陆帆要走,云海又跟在后面,不好吵闹用强,此时再也顾不得面子,恨声道:“他打我!他又打我!我怎么回去?!” 陆帆不忍地站住了,云海在心里皱起眉,心道弗兰克啊弗兰克,当年你被她缠住就脱不了身,要是她一直这样和你不清不楚的缠下去,你怎么可能有新生活?戚萌萌几步走到陆帆面前,将袖子挽上去,灰黄的灯光下,清晰可见几条黑红的印迹,陆帆又是心痛又是愤怒,他说不清是对戚萌萌的怜悯,还是对这种局面的尴尬,这时,又有一个人大踏步地走了上来,云海觉得来人面色不善,心道不好,难道是戚萌萌的现任丈夫?那人几步来到跟前,一把扯开戚萌萌,抬手便要打陆帆,被云海冲上来一下子抱住腰,将他生生地拖后一步,那一拳便打空了。 云海的力气很大,那人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开始破口大骂:“姓陆的,你他妈要不要脸,深更半夜勾搭前妻,她现在是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戚萌萌在旁尖叫大叫:“我要跟你离婚!” 陆帆气得浑身乱颤,远远地一个保安朝这边跑了过来,“你们要吵请你们回家吵!”陆帆低声吼道:“我跟你们没有关系,请你们学会尊重别人,也尊重你们自己!”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戚萌萌一听便似乎疯了,哭叫起来:“你说过不管我怎么样,都会永远爱我、照顾我保护我!要不然我才不会跟你离婚呢!” 不要说陆帆,连云海也一个头两个大了,这是什么逻辑啊?他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戚萌萌没有这股疯劲,当年还真追不上陆帆,喜欢陆帆的女孩很多,但都受不了他那股子冷劲,戚萌萌的家世、教育背景和职业都很好,而且干事情特别出格,用陆帆的评价说,她是勇于疯狂。 陆帆无言以对,他知道跟戚萌萌讲道理还不如去对牛弹琴,她的固执和她的自以为是天下无人能及,戚萌萌的现任老公更加激怒了,他伸腿去踹戚萌萌,又被云海拖开了,他这才想起除了陆帆还有一个男人在,他吼道:“你他妈的是谁,放开我!” 这是个不着调,云海叹口气:“你别管我是谁,乘着陆帆要跟你老婆绝交,赶紧把她带回家!” 男人一怔,不再挣扎了,云海一边抱住他,一边道:“弗兰克,你赶紧上去,我马上来。” 陆帆掉头便走,戚萌萌便要去扑他,云海瞅准机会手一松,那个男人抢先一步扑住了戚萌萌,两个人又扭打起来,眼看着保安走到眼前了,狄云海扭身跑到单元门前,陆帆给他打开门,云海窜进去,两个人连忙关门,将那对愤怒的小夫妻关在了外面。 保安走了上来,喝住了二人,陆帆和云海估计没问题了,保安肯定会把他们轰走,而从刚才的感觉看,就是小夫妻吵架吵毛了,一个要跑一个在追,云海苦笑着跟着陆帆上了电梯,电梯的灯光煞白,照得陆帆的脸像白纸一样,云海觉得用中文都不知如何表达了,他是非常反感在工作需要之外“拽”英文的,此时不禁用英文道:“areyouok?”(你还好么?) “iamallright.”陆帆也用英文道:“thankyou.”(我还好,谢谢。) 云海想找一个话题,转移此时电梯里尴尬的气氛,他看着陆帆的模样,估计那点儿酒全醒了,笑了笑道:“何总打过一个话,大约你手机没电了,他让我转告你,明天欧阳贵去石家庄,他们安排安妮和他一起去,大约两天时间。” “哦,”陆帆应了一声,回了现实中,欧阳贵和乔莉去石家庄,事情的进展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有什么变化?他为今天晚上的放松感到愧疚,不应该放松的,应该时刻保持在打仗的状态,一个战场上的士兵,没有资格休息,看着云海温和的脸:“何总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云海道:“就是转告你一声。” “thankyou!”(谢谢) “noproblem.”(不用谢) 第五章:方卫军事件 怎么会到了没有胜算的局面? 第七十七节 今年的初冬非常奇怪,在北京没有通上暖气之前,狠狠地冷了几天,而暖气通上之后,反而不冷了,每天暖暖的阳光普照,走在街上,也少见往年那种干冷刺骨的寒风,一切都是暖洋洋的,让人怀疑这个季节,怀疑春天已经近了。 乔莉坐在车里,旁边坐着欧阳贵,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一点,更镇定一点,欧阳贵很少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司机更是不发一言,默默地开着车,气氛异常凝重。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孩子,欧阳贵想,如果换成琳达,她早就把握这个机会和自己套近乎,把关系搞得很融洽。 “小乔小乔接电话,小乔小乔接电话!”乔莉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这是她闲来无事,和妈妈通电话时特意录的,当时妈妈讲了几句,她存下来作为父母来电的特别铃声,此时在车里听起来无比滑稽,像个小孩子被父母催促着,她赶紧接了电话:“妈妈,我在出差的路上。” “又出差,”乔妈妈不悦地道:“你们单位不让人休息吗?” “妈妈,我现在不方便多说,等到地方我跟你打电话。” “好吧,你注意身体。”乔妈妈挂断了电话,乔莉吐出一口气,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是你妈妈?”坐在旁边的欧阳贵突然道,乔莉又吓了一跳,点了点头。 “周六还要出差,妈妈心疼了吧。”欧阳贵一反严厉的模样,温言问道。 乔莉看着他,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松动,和平常完全不同了,乔莉点点头,笑道:“没关系的,他们很支持我。”欧阳贵笑了笑,乔莉道:“欧总,你有孩子吗?” “有啊,”欧阳贵看了看她:“你今年多大?” “虚岁二十六。” “她比你小五岁,还在上大学。” “是吗,在北京?” “在美国,”谈起女儿,欧阳贵的脸上浮起了温柔的笑容,如同车窗外温暖的冬天,如此舒适,又如此不真实,他伸手从怀里掏出皮夹,打开来递给乔莉:“这就是她。” 乔莉接过来一看,一个留着长发的姑娘神采飞扬地站在一个雕塑旁,她的五官十分漂亮,除了那个略显“修长”的下巴,几乎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呢。 “她真漂亮!”乔莉道。 “是吧!”欧阳贵笑道:“大家都说她漂亮,比我漂亮多了!” “您这么年轻,没想到女儿这么大了。”乔莉道。 “呵呵,”欧阳贵道:“我早就老了,安妮,你长得像你父亲还是母亲?” “像母亲吧。” “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小学老师,是数学老师。” “父亲呢?” “他在机关工作,身体不太好,早早就内退了。” 欧阳贵点点头:“北京还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乔莉道:“我在北京读的大学,就留在了北京。” “喜欢北京?” “喜欢。“ “为什么呢?你老家在杭州,多好的地方。” “杭州太舒服了,”乔莉笑了笑:“我喜欢北京,这里更丰富。” 欧阳贵笑了,他不得不承认,虽然琳达的老练更有女人味,对男人更有魅力,但是乔莉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朝气,这大概就是程轶群、王贵林对她还算不错的原因吧,这股子勃勃的生命力也许对年轻人来说无所谓,但是对他们这些中年人来说,就觉得弥足珍贵,还是年轻好啊,难怪毛主席说年轻人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人生不可能永远停在早晨的八九点,欧阳贵把皮夹轻轻放入胸前的口袋,对他来说,女儿就是另一个太阳,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第七十八节 车进了石家庄市,与乔莉初来此地不同,槐树已经落了不少叶子,道路两边冷冷的灰色树干,呈现出初冬景象,乔莉想起和陆帆来到这儿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片沉静,车内寂寂无声,她用眼角瞄了一眼欧阳贵,他依旧带着招牌式的帽子,脸因为下巴拉得很长,感觉冷酷。 乔莉在刹那之间有些思念陆帆,仅仅是一个晃忽,从左到右穿过身体,她不能确定这个感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惊讶,她怎么会思念这个人呢?车朝右拐了弯,乔莉看见了晶通电子破败的厂门,心一下子踏实了,也许每个人都会有刹那的感受,这不代表什么,乔莉理了理发梢,将陆帆从脑海中屏蔽了。 车沿着厂区驶进去,在办公楼前停下,驾驶员为欧阳贵打开车门,乔莉从另一边下车,看见王贵林与方卫军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她愣了愣,赶紧走到欧阳贵身后,王贵林圆圆的脸上堆满笑意,欧阳贵也勉强从刀片一样的喉咙里刮出热情的声音:“王总、方总工,幸会!” 乔莉觉得他此时的声音和在车里谈及女儿时的声音根本不能相比,她顾不上再想,跟上一步与王贵林、方卫军握手招呼,王贵林笑道:“小乔同志,欢迎你又来晶通指导工作啊。” 乔莉乐了:“我不是指导,是来学习。”她朝着方卫军热情地伸出手,方卫军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看不清表情,冷淡地跟她握了一下,便立即放开了。 乔莉有些尴尬,心知得罪了方卫军,不过看这阵式,欧阳贵的前期已经布好了局,方卫军今天再不高兴,也不能怎么着,难道是陆帆帮着联系的?乔莉跟着他们往里走,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事先没有一点风声呢? 欧阳贵与王贵林并排坐在厂长室的单人沙发上,乔莉虽然紧张,却觉得这个画面颇有点意思,一个又圆又胖,看不出半点棱角;一个极瘦极长,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像用钢铁一样硬;一个脱了不少头发,露着光光的脑袋,一个在室内戴着黑色的帽子,除了耳际与脖颈后一点花白头发,看不出任何发型。 最令乔莉惊讶的是,开车带他们来石家庄的驾驶员也跟了进来,默默地坐在远远的角落,厂长室到底没多大,他的出现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他似乎更应该呆在车里,或者驾驶班的休息室。 “王总,今天是周六,你专门抽出时间见我,我是深感荣幸。” “欧阳老总,”王贵林笑道:“你不是也专门来石家庄了,深感荣幸的应该是我啊。” 两个人寒暄了半天,气氛十分融洽,谁也不提项目的事情,如果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是多年的好友刚刚重逢,不一会儿,王贵林便提议去吃饭,欧阳贵自然点头称好,一行人离开了办公区,来到食堂,食堂空空荡荡,这个食堂大约几十年没有改进过,上百张破旧的桌子沿两边排开,中间一条空空的通道,乔莉跟着他们穿过通道,几个人没有任何声音,这种感觉十分奇异,等到了后面的小食堂,进了一间包间,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王贵林笑道:“今天食堂的师傅都不上班,是我特意叫他们来加班的。” “哦,”欧阳贵道:“我吃什么都可以,吃饭这个东西不在乎菜,在乎人。” “说的好,”王贵林笑道:“有小乔同志在,我们吃什么都香。” 乔莉的脸微微一红,笑道:“王总,你也开我玩笑。” “哈哈哈,”王贵林从肚子里发出亲切的笑声:“女孩子生得漂亮,总是件好事,有男朋友了没有,要是没有,我帮你留意留意。” “没有呢,”乔莉见大家都看着她,除了方卫军,笑道:“事业未定,何以成家嘛。” “哎呀呀,”王贵林道:“大外企就是不一样,这么年轻的员工也这么有事业心,前途无量啊!” “现在的年轻人,”欧阳贵道:“命都比我们好,生下来衣食无忧,大学毕业了找找工作,想的都是买房、买车,我们这一代是比不了了,我听说王总上过前线?” “打越南那会儿,”王贵林道:“在那边呆过一年,战争结束后差点留在了云南,后来我主动要求回来的。” “你是陆军?” 王贵林点点头:“当时我在陆军,是个小排长。” “跟着你回来的有几个?” “死了七个,伤了五个,还有几个留在了云南,剩下的都回了各自的家乡,”王贵林看着欧阳,乔莉感觉两个人的眼神有一种交流的东西:“这些事情现在听起来都太远了,”王贵林笑道:“已经隔了一个世纪。” 欧阳贵笑了笑,将倒满白酒的杯子举起来:“军人都是好酒量,我们干了!” 王贵林端起杯子:“好,为了和欧阳老总初次见面,我们干了!” “不!”欧阳贵道:“为了当年没有跟你回家的兄弟,我们干了!” 王贵林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一些,露出一些肃穆,他看着欧阳贵,两个人将杯子在空中碰出轻重的声响,仰头干了,乔莉、方卫军不知如何是好,乔莉看了看方卫军,方卫军却不看她,两个人端起杯子,各自喝了一点,算是陪了一杯。 欧阳贵的话,似乎触动了王贵林内心的情感,他喝完酒之后又倒了一杯,轻轻洒在地上,然后,他倒上一杯酒,看着欧阳贵:“欧阳老总,我也听说了你的故事,原来你是大学老师,后来在大西北坐过牢,现在是大外企的老总,我佩服你,先干为敬。”说完,他又干了一杯,欧阳贵也不答话,自己倒满一杯,端起来干了,乔莉与方卫军已经插不上了,干脆停杯不饮,此时刚刚上了两个凉菜,众人还未举筷,欧阳贵与王贵林又连干了几杯,都觉得对方不仅酒量惊人,意志力更不可小视。 第七十九节 乔莉第一次看见人这样喝酒,觉得这简直不叫喝酒,而叫玩命,她实在有些担心,站起身给两个人布了些菜,插话道:“两位老总,吃点东西吧。” “吃菜吃菜,”王贵林兴致大增,指着菜道:“尝尝我们小食堂的手艺。”他又看着方卫军道:“方工,你不要这么沉默嘛,我们晶通的技术改造,你是技术总负责,应该和欧阳老总多多交流。” 糟糕!乔莉暗暗叫苦,看方卫军今天不死不活的模样,他成了技术总负责,这个项目日后怎么开展? “安妮,”欧阳贵道:“晶通可是你的业务,怎么不敬酒呢,这里坐着的可是技术负责人和项目负责人!” 乔莉抬起头,看见欧阳贵示意的目光,连忙举起杯:“王总、方总工,我敬你们两位。” “呵呵,”王贵林笑了:“我不是项目负责人,我已经向省里推荐了于副厂长做项目总管理,省里已经通过了。” 乔莉闻言一愣,连忙道:“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晶通的总负责,我敬您。” 欧阳贵有些略略不满,如果换作琳达,此时不知说了多少好话,盘问了多少枝节,不过关键时候,她不一定有安妮听话,且精于算计,从这个角度说,他也同意把项目安在乔莉的身上,但是乔莉也应该快点成长。 乔莉敬了一杯,见方卫军未动,又敬方卫军,方卫军勉强喝了一半,乔莉说了不少好话,他就是不肯再喝,王贵林与欧阳贵都有些奇怪,王贵林道:“方工,今天不舒服?” “我有点胃疼,”方卫军道:“这酒实在不能喝了。” “那就以后再找机会,”欧阳贵道:“方卫胃疼,就换杯茶。” “呵呵,”王贵林笑道:“我们方卫其实是海量,今天不舒服,不能在欧阳老总面前大显身手了。” 乔莉咬住牙,才没有将脸上的笑容隐去,王贵林看了看她,笑道:“小乔同志,你应该敬你们欧阳老总一杯,向他多多学习。” 乔莉依言端杯,欧阳贵也喝了一杯,酒又如流水一般喝了下去,乔莉酒量并无多高,但此时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第一,尽量少喝,第二,尽量保持酒醒,她的脸色渐绯红起来,在陈旧的小食堂包间,闪耀着盎然的春色,突然,乔莉感到一个东西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并朝上一点点游走,她转过头,便看见方卫军那张没有表情的死板板的脸,还有闪着一点亮光的硬塑料眼镜架,乔莉险些发作起来,右手微微一抬,若不是欧阳贵突然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睛目露狰狞,她差点就甩了方卫军一记耳光! 她把手挪下去,将方卫军的手用力一挡,方卫军居然没有挪开,乔莉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笑道:“方总工,您在下面摸来摸去找什么?难不成我腿上有新技术?” 桌上的气氛“啪”的凝固住了,王贵林与欧阳贵同时看着他们,方卫军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乔莉知道大事不好,急中生智,假装弯腰同时将自己的包轻轻一勾,从座位上带到地上,从包里取出一张光盘,递给方卫军:“方总工,你要的技术光盘在这儿。” “呵呵呵,”王贵林哈哈大笑:“这个小乔,真是风趣,拣个东西也要吓我们一跳。” “哈哈哈,”欧阳贵也大笑:“他们在公司玩惯了的,据说哪个人酒喝多了,就当场吓他一下,一下子就能吓好,”他看着方卫军,身体前倾,那模样十分咄咄逼人:“方总工,你的胃痛好点了吗?” “好多了,”方卫军脸上的红一时没有下去,又犯起一层青,他摸了摸眼镜:“王总,我下午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卫军,”王贵林道:“小孩子和你开玩笑,你怎么也当真。” “我真的不舒服。” 王贵林看了他一眼:“呵呵,我忘记了,你下午还有别的事情,你这个同志就是这点不好,有事儿你提醒我一声,非要说身体不舒服,好了,你赶紧去吧,再不就晚了。” 方卫军站起身,欧阳贵看着乔莉:“安妮,你送送方总工。” 乔莉看了看欧阳贵,他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王贵林示意服务员倒酒,似乎根本没有注意,乔莉站起身,跟着方卫军朝外走,两个人走到空荡荡的大食堂,方卫军突然站住了,压低了声音恶声恶气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第八十节 说完,他转身便走,乔莉看着他不算高也不算年轻的背景从大厅中间渐渐走远,突然,她清醒了过来,飞快地追了出去。 方卫军喷着酒气,带着无比的愤怒和无比的得意朝前走,厂区里空无一人,只有灰扑扑的大树:“方总工,”他听见有人叫他,接着,乔莉又出现在他眼前,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穿着薄毛衣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喘动:“我没有明白您的意思,”乔莉道:“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 “你不明白,”方卫军贪婪地盯住她的身体:“还要怎么明白?” “直接说吧,”乔莉突然笑了:“我年轻不懂事,需要您指点。” “你不就是想要晶通的业务吗?”方卫军道:“你当我的情人,我就给你。” “当情人,”乔莉道:“这恐怕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方卫军狠狠地道:“以后我在北京,你要随叫随到。” 乔莉看着他:“这个条件好像不大合适,您另外说一个呢?” “有什么不合适,”方卫军感到无比燥热,恨不能脱光了躺在水泥地上:“你先陪我一个晚上,我再给你开条件!” “陪你一个晚上,”乔莉道:“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方卫军道:“你开好房间等我!” “我考虑一下,”乔莉道:“这样吧,你等我电话。”说完,她朝他盈盈一笑,转身便走,方卫军看着她娇俏的背影,突然感到自己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了!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起来,一下子有了权势,他摸了摸眼镜,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什么苏联文学,什么布尔乔亚,这些都是骗人的,他被那些东西骗了半辈子,直到于志德把他带到秘密会所,在那儿,漂亮年轻的女人喂他喝酒,为他唱歌,脱光了衣服与他纠缠在一起,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了,只记得离开会所的时候,他坐在车里号啕大哭,于志德开始没有管他,后来见他哭得实在不像话,道:“方工,这才是生活!” “是的!”方卫军悲泣道:“这才是生活!” 乔莉走到一个拐角处,拿出手机摁下停止键,然后,她打开录制的文件听了听,声音效果很好,方卫军的每一句话都录了下来,因为没有穿外套,她感到自己的手微微发抖,便将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又走回了食堂。 这顿午饭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一点也没有耽误下午的工作,王贵林听了乔莉的技术分析报告,虽然已经讲过多次,但是这一次他听得分外仔细,同时,他还问了欧阳贵很多赛思集团海外公司的业务、背景以及实力,欧阳贵也问了一些晶通的问题,但是每问及此,王贵林总要把话题引到于志德身上,并对他大加褒奖,似乎预示着晶通未来的改变,与他大有关系,欧阳贵默默不语地听着,并抱以热烈的微笑。 乔莉在刹那间有些恍惚,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和欧阳贵同车来晶通,方卫军赤裸裸的威胁,以及眼前这两个人的表情与话语,她不相信王贵林讲的是真的,也不相信欧阳贵的微笑是真的,当初她满心以为方卫军是个内向温和的前辈总工,喜爱苏联文学,喜爱托尔斯泰和车尔尼雪夫斯基,今天看来,一切都是假的,他想的东西不过就是那件事,恐怕在几个月前,他们一边喝着碧绿的清茶,一边谈论着异域风情的文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琢磨自己的身体,乔莉机灵灵打了个冷颤,这不是天气的问题,她咬紧了牙,感到一股切齿的寒和一丝冰冷的恨!恰巧王贵林说到什么,欧阳贵呵呵大笑,她也把嘴角咧向两边,露出一个微笑。 第八十一节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欧阳贵提议反请王贵林吃饭,王贵林没有答应,他说老母亲病卧在家,今天妻子陪儿子学琴去了,让老人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欧阳贵没有强求,他和乔莉坐上车,驾驶员默默地开着车,欧阳贵亦沉默不言,乔莉记着方卫军的话,整个人都是紧的,很快,车到宾馆门前,欧阳贵道:“安妮,你晚上自己吃饭吧,我还有事。” 乔莉点点头,欧阳贵看了她一眼,吩咐驾驶员开车,乔莉目送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大门,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没有告诉欧阳贵,欧阳贵也没有问,但她感觉欧阳贵已经知道方卫军在骚乱她,既然作领导的不想过问,她开口寻求保护又有什么用呢,何况,从上次邮件事件,她就已经明白了,她不过是一颗棋子,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感受。 她咬着牙,用尽力气走回房间,便倒在了床上,太累了,她想,真的太累了,身为一个女孩,她不过是想凭自己的努力获得工作,获得生存,这样有什么错吗?她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不出声地哭着,房间里的灯全部亮着,窗帘紧闭,“小乔小乔接电话!小乔小乔接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乔莉猛然间听到母亲的声音,伸手捂着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电话一直响着,她录下的母亲的声音一直在呼唤她:“小乔小乔接电话!” 乔莉像个孩子一样哭泣,刹那间她想,她要回家,回杭州,回到父亲母亲身边,她要离开北京、离开赛思、离开晶通、离开这些人这些事、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想念父亲平静的面容,想念母亲絮絮叨叨让她吃这吃那,想念西湖边的景色旖旎,想念那里的老同学、老朋友,还有许多亲朋好友。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四周安静极了,眼泪也干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着眼睛,她开始有能力思维了,首先,她必须给家里回个电话,不然母亲会担心的。 她拿起电话,拔通了号码,乔妈妈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才给老板汇报工作,”乔莉道:“没办法接啊。” “你们公司让不让人休息啊,”乔妈妈心痛地埋怨道:“今天是周末。” 乔莉笑了:“妈,你还好吧?” “好,”乔妈妈道:“我有什么不好的。” “爸爸呢?” “他也很好,在画他的花鸟。” “你们吃了饭吗?” “吃过了,都七点了,你还没有吃?” “没有,”乔莉道:“我不饿。” “你们老板不请你吃饭,”乔妈妈笑道:“光叫干活不给饭吃啊,比地主还狠。” “当然给,”乔莉乐了,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冲上来,她轻咳一声:“我去吃饭了,问爸爸好,明天我再打给你们。” “好,再见。”乔妈妈挂上电话。乔莉坐在床上发呆,方卫军虽然是喝多了,但是酒后吐真言,他的威胁怎么处理,如果陆帆?不行,他不一定会帮自己,如果善自处理,如果处理不当,会不会影响晶通的业务,她觉得心乱如麻,幸好下午在紧急关头,她录了音,有了确切的证据,可是这个证据怎么利用呢?突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非常大的铃声,乔莉拿起电话,显示是陆帆。 “嗨,”她接通了电话,陆帆道:“安妮,在忙什么?” “我在宾馆。” “欧总呢?” “他有事出去了。” “今天怎么样?” “我们中午和王厂长吃了饭,下午又谈了我们的技术优势,以及晶通的技术改造方向。” “有什么进展吗?” “王厂长很推荐于副总,说他是技术改造项目的总负责,另外……”乔莉觉得有些困难,还是说了:“方总工负责技术。” “那你好好盯他,”陆帆道:“晚上吃饭没?” “没有。” “可以叫东西到房间吃,或者出去吃,好好照顾自己。” 乔莉心里一暖:“弗兰克。” “什么?” 乔莉觉得那话在舌头上打了个滚,又咽进了肚子里:“没什么,我会即时给你打电话。” “好,”陆帆道:“有情况就联系。” 乔莉合上手机,在最后关头,父亲的那一句:你只在你自己的船上,阻止了她向陆帆倾诉,是的,她不能,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她不能够!手机叮地响了一下,她打开一看,是短信,只有三个字:在哪里?发信人:方卫军! 第八十二节 乔莉顿时大怒,将手机狠狠地砸在枕头上,好个方卫军,居然步步紧逼,真是狼子野心,不可限量,她想起电视剧里皇帝骂大臣的那句台词: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乔莉恶狠狠地学道:其心可诛! 乔莉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她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愤怒,像大火一样熊熊燃烧,她自幼形成的良好家教,从不口吐脏字,从不无失态之举,父亲说的:进退有据,行动有节,此时全部消失,世界上的人分成很多种,有的人最不能忍受邪恶,有的人最不能忍受卑鄙,有的人最不能忍受吝啬,也有的人最不能忍受正派,不能忍受美好,不能忍受善良,尽管老乔从小教育女儿要理解世界的丰富与复杂,但是作为一个好父亲,尤其是中国式的好父亲,一位共和国的同龄人,如何向心爱的女儿解释某些男人的龌龊,让她理解男人的性冲动呢?同样,虽然喝过多年可乐,吃过多年的肯德基,深受中国文化影响长大的乔莉,一样无法对父亲启齿这个问题。 她对男人的了解,还局限于生理卫生课的课本,大学时代的初恋男友,以及乱七八糟的网络文章,显然,这三者都不能给她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 而她从小被培养起来的强烈的自尊与自爱心,没有一点能忍受方卫军的所作所为,向施蒂夫发邮件公开宣战,都没有将这个自强不息的女孩吓倒,甚至没能乱了她的方寸,方总工的举动,却乱了乔莉的心,她愤怒,极其愤怒,幸而她知道愤怒是不对的,要处理好问题,首先是冷静下来,她需要一个能说话的对象,想到这儿,她拿起手机,拔给了高中时代的闺蜜,至少这是一个和目前的项目毫无瓜葛的人,而且,她是自己的同性好友。 对方听完了乔莉的叙述,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哎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 “是的,”乔莉道:“你遇到过吗?” “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销售。” “嗯,我现在有他的录音,你有什么好建议?” “哎呀,有他的录音有什么用啊,告诉他领导,还是告诉你领导,难道你拿这个东西跑到人家家里,告诉他老婆,这多难看呀,乔莉呀,我一直反对你做销售,这不合适女孩子,你还是退出来吧,找个稳定的工作,转到市场部啊,或者考个公务员什么的,你长得又漂亮人又聪明,只要你工作稳定了,找个称心如意的男朋友那不是很快的事情,到时候有老公照顾你,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像我老公现在就无所谓啊,我们打算先要个孩子,然后我就在家带小孩,顺便读读书什么的,多幸福啊。” “这些事情要从长计宜,”乔莉道:“我现在要解决的是眼下的问题。” “你就别干了,辞职算了,哎,我老公有个同事不错的,家里挺有背景的,他们公司好多女孩都喜欢,我介绍给你,不比找个工作强。” 乔莉不知说什么是好,叹了口气,对方道:“哎,上次你说你们总监是单身?你干脆告诉他得了,你要装得委屈一点,男人嘛,都喜欢怜香惜玉,你长得又不像女强人,干嘛这么争强好胜,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表现表现,没准儿就有突破哦,剩下的事情让他去办不就行了。” 乔莉又叹了一声,虽然感激朋友的出谋划策,但是她知道,她们的不同已经比以前多了太多,她笑了笑道:“行啊,我会考虑的,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老公煮的哦,这就是现代新好男人,白天挣钱,晚上煮饭。” “好啊,那我不多聊了。” “你要听劝啊,别那么好强,我老公的同事你考虑考虑。” “好。” “挂了哦。” “拜拜。” 乔莉坐在沙发上,觉得无比孤独,她一点儿也不饿,胃被愤怒、无奈、伤感等情绪填满了,手机又叮的响了一声,她打开一看,还是方卫军,还是三个字:你在哪? 她又坐了几秒钟,突然站了起来,拿起电脑放到写字台上,然后打开它,然后连接网络,然后上msn,谢天谢地,树袋大熊显示的是绿色,他在线! 第八十三节 乔莉立即发送了一个振动,三秒钟后,树袋大熊回了热烈的笑脸,乔莉望着窗口上那个笑容标志,用力抿了抿嘴唇,一股温暖涌上心头,她将电脑转为五笔状态,飞速地写道:我遇到难题了。 “什么?” “我有个很重要的客户,今天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 “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办。” “等一等,你说的再详细些。” “他是我负责的这个项目里很重要的一个负责人,今天他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树袋大熊沉吟了一会,隐晦地问:“他说了什么?” “就是很过分的话。” “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乔莉为难了两秒,还是鼓足勇气道:“我把他的话录了音。” 树袋大熊发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他还在问我在哪儿,我太生气了,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的领导。” 树袋大熊发了个惊诧的脸:他结过婚了? “是的。” “有太太和孩子?” “应该吧。” 树袋大熊发了三个微笑的脸:你不用告诉领导,告诉了你的领导他也会很为难,而且大家以后合作起来会很尴尬,如果处理的不好,很可能选择把你调出项目组,谁也不会为了员工得罪客户,你说呢? 乔莉叹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你不必为难,”树袋大熊写道:“如果我是这个男人,我还没有混蛋透顶,我有太太和孩子,却被另一个女孩抓着了这样的证据,我连睡觉都不会安稳。” 乔莉看着这两行字,深深地笑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如果她不知道,她就不会去录音,她突然松懈下来,所有的紧张消失一空,她觉得她自己是被气疯了,是的,从今天下午到现在,她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平静,如果不是被气疯了,她怎么会跑上来和树袋大熊说这么白痴的问题。 “我明白了,”乔莉写道:“谢谢你。” “呵呵,”树袋大熊猫又发了个笑脸:“现在,是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你根本不用管他,问出他妻子的姓名就可以了,我看他在这个项目里再也不会太为难你了,当然,如果他没有继续为难你,你也没有必要威胁他,男人嘛,可能一时冲动。” “会吗?” “会,尤其是面对美女。” “我又不是美女。” “你是。” “我是一只恐龙。” “你们和部队做项目?” “没有啊,”乔莉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那说明你的客户没在边疆保卫祖国,呵呵,几年看不见一个美女,”树袋大熊写道:“他至少有正常的审美观。” 乔莉忍不住乐了,突然,门咚咚响了,乔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有人敲门,不知道是不是他。” “你在哪儿?”树袋大熊也紧张起来:“能即时找到人吗,一定要确保人身安全。” “谁啊?!”乔莉喊了一句,手不停地在写道:“我在宾馆。” “我是小张,欧总的司机。” 乔莉松了一口气,写道:“没事儿,是同事,我去开门,一会儿聊。” “哦,”树袋大熊道:“一会儿报个平安,我在线等你。” 乔莉打开门,司机站在门口,他大约三十多岁,看起来十分普通,而且有几分凶恶。乔莉问:“有事吗?” “你有笔吗?”司机道。 “有!”乔莉进屋取纸笔,司机进到门内,将门虚掩,道:“你记一下,晶通家属区10号楼606,139xxxxxxx,石家庄第五小学,庄红老师。” 乔莉依言写下:“这是什么?” 司机打开门,轻声道:“这是方卫军的地址,后面是他爱人的名字和电话。”说完,他走了出去,带上了门,乔莉愣住了,她盯着关闭的房门有几秒钟,突然打开门追了出去,在电梯口她拦住了司机:“这是欧总让你给我的吗?” 司机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地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刚才的地址和电话。” “什么地址和电话,”他不耐烦地看着电梯:“我不明白。” “刚才你去我屋里……” “乔小姐,”司机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斩钉截铁地道:“我怎么会去你屋里,你记错了!” 乔莉一下子明白了,她不应该再问下去,电梯来了,司机走上去,乔莉道:“谢谢。”他再也没有看她,电梯门合上了,乔莉慢慢踱回房间,走到写字台边,桌上还放着地址和电话,电脑上桔黄色闪烁,她点开来一看,树袋大熊问了三个:areyouok? 乔莉坐下来:我很好,刚才是同事。 他走了? 是的。 你没事吗? 没事,乔莉看了一眼手机,又来了一条短信,发信人还是方卫军,还是问她在哪儿,她飞快地在msn上写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处理一点事情。 第八十四节 好的,树袋大熊道。 乔莉拿着纸条,想了一会儿,拔通了方卫军妻子庄红的手机。 “喂。”庄红接了电话,乔莉道:“请问是庄老师吗?” “我是,你是哪一位?” “我是赛思中国的乔莉,是这样,我有个同事的弟弟曾经是您的学生,听说我们要到石家庄做项目,特意给您带了点礼物,托我送给您。” “你同事的弟弟,他叫什么?” “呵呵,”乔莉笑了笑,头脑里迅速编了一个名字:“我同事叫张瑞,他弟弟我忘记问了,是您以前的学生,您都记得?” “老师没有记不住学生的,”庄老师感慨地笑了:“难为他还记得我。” “他说他弟弟很淘气,不过您对他不错,所以托我送了点东西,我现在就在晶通宾馆,离您家很近,我现在过来方便吗?” “方便,”庄老师温和地道:“你有地址吗?” “我没有。” “晶通家属区10号楼606。” “好的,我一会儿就来。” 乔莉在网上和树袋大熊说了要出去了一会儿,树袋大熊没有问她去哪儿,只说要在网上等她,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出门到商务中心看了看,也没有什么礼物可卖,她想起庄老师那句“没有老师记不住学生的”,感到一阵伤感,如果她知道是因为丈夫的原因,才有人上门探望,她会怎么想?乔莉觉得冲着她是一位老师,也应该买件有模有样的礼物,想到这儿,她走出宾馆,上了大街,此时已经八点半了,她还没有吃晚饭,却一点也不饿,附近也没有什么商场,只是有一家手机商城灯火通明,乔莉走进去,挑了一个比较新款的手机,包装好后拿着它,来到晶通家属区。 方卫军此时也没了联系,既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乔莉虽然对庄老师心怀不忍,但是她知道,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只怕将来会有更多的麻烦,如果事情闹大,对庄老师未必是件好事,她走上六楼,敲了敲门。 一个四十岁模样的女人打开门,个子不高,很瘦很黑,戴着一副厚厚的黑边眼镜,乔莉瞬间又感伤又想笑,因为在庄老师的面容上,她看到了方卫军的影子,这夫妻俩实在太像了。 乔莉将礼物与名片一起递了上去,庄老师看了看名片:“是乔莉啊,快请进。” 乔莉走进去,这个房子比王贵林家又破旧许多,不过收拾的十分整洁,庄老师穿着一件套头毛衫,整体身体瘦成了小小的一把,被毛衫紧紧裹着,前后都十分平整,唯有肩膀还算宽阔,撑出了一个人形。 庄老师看了一眼礼物,惊讶起来:“这是什么?” “一个新款手机,”乔莉道:“我们同事托我送来的。” “这太贵重了。” “他负责这块业务,也没有什么,一点小心意。” 庄老师显然很感动,愣了两秒钟,才起身给乔莉倒水,乔莉喝着热水,打量了客厅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就您一个人在家?” “我爱人在单位加班,他是晶通的总工,”庄老师道:“工作很忙。” “孩子呢?” “孩子在他奶奶家,明天晚上才回来。” “叮!”乔莉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果然是方卫军,还是:你在哪?乔莉对庄老师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回个信息。”说完,她回了一条短信:我在石家庄第五中学庄红老师家。 手机平静了,再无回音,乔莉不免有些快感,庄红老师开始询问这位张姓同学的具体过去,乔莉推说不知,只说是个淘气的男学生,庄老师不免把几界最淘气的男孩都回忆了一遍,说着说着,就变成讲述教师生涯中的趣事儿了,乔莉微笑着听着,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淘气,也挑了几件告诉了庄老师,庄老师乐了:“你看起来这么文静,小时候也这么淘气。” “庄老师,听口音您不是北方人。” “是啊,我是福建人,”庄老师道:“到北方读了大学,就留了下来,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接着,庄老师就开始叙述她和方卫军浪漫的爱情故事,还有他们结婚多年的恩爱之情,突然,庄老师把头一侧,仔细听了听,道:“我爱人回来了。” “您能听得见?”乔莉惊讶地问。 “老夫老妻了,”庄老师道:“在这套房子又住了十年,他回来我一听就听出来了。” 乔莉忽然意识到,方卫军应该很少和庄老师交流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方卫军说起过赛思中国,庄老师至少会多问一句,但是看庄老师的样子,夫妻感情应该还算和美,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她联想起自从进门后庄老师就没有问过一句,她在哪儿上班,单位怎么样,突然明白了,庄老师是把她当成专门送礼的人了,乔莉又是好笑又是吃惊,这夫妻俩不仅长的像,处理起事情来也有几分相似之处,这时,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但是很快。 第八十五章 庄老师打开门,方卫军一脚踏进来,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乔莉,方卫军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乔莉觉得他的脸一下子白了,而且白的不清楚,像在眼镜下面打了一层青灰。 “今天怎么这么晚!”庄老师热情地把方卫军的包接了过去,方卫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她不应该这样,或者,她从没有过这样的举动,乔莉已明白这庄老师是在演戏,拿了手机不算,还要表演一下夫妻情深,以免这些漂亮的销售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她不禁对这对夫妻充满鄙视,而且,她后悔买了一个这么好的手机。 “方总工?!”乔莉站起身,用吃惊的语气道:“这是您的家啊,哎呀真没有想到。” 庄老师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啊是啊,他是我爱人,晶通的总工。” “乔小姐,你怎么会在我家?”方卫军见爱人脸上春风荡漾,不禁心神一定,但还是有几分不耐烦。 “我的一个同事的弟弟是庄老师以前的学生,”乔莉指了指手机:“托我送点东西。” 方卫军狐疑地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乔莉,庄老师轻轻碰了他一下:“我以前的学生还记得我,专门托人送点东西。” 方卫军明白了,这乔莉哪是送礼物,分明是警告他不要再乱打主意,不然,只怕后院就要失火了,他看了看这个和他谈了几个月苏联文学的年轻姑娘,温婉的五官看不出一点凌厉,干的事情却是毫不留情,方卫军在工厂当了十多年总工,厂里也有几个惯会撒野的泼妇,但她们对领导有的是撒娇卖乖,有的是称兄道弟,像这样对男人既不巧取也不豪夺,而是敢步步为营、步步将军的女人,他几乎没有见过。 他是小瞧了这个小乔,方卫军又忍不住瞄了一眼乔莉玲珑有致的身体,心里既说不出仇恨,也说不出贪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总工,既然您和庄老师是一家人,我以后有机会到石家庄,就上来多坐坐,”乔莉笑道:“您是晶通的技术总工,业务上是我老师,庄老师本来就是老师,两位师长我肯定是要经常看望的哟。” “有空常来,”庄老师又碰了方总工一下:“卫军,你说话呀。” “好,”方卫军道:“常来。” “今天很晚了,不打扰两位了,”乔莉微微一笑,伸出手:“我就先告辞了。” 庄老师和她热情地握了一下手,乔莉发现她的手心潮湿,方卫军也握了一下,却是又冷又潮,乔莉又是一笑,走出了方家的大门。 乔莉出了门来,不禁心痛自己买的好手机,一直说要给父母买个好手机,还没有对现,却给了这对夫妻!早知如此,应该随便买盒什么东西送上去,但是,她转念一想,晶通想要成功拿下,方卫军的技术关是绕不过去的,也罢,就当为摆平这件事情付出的成本了。 乔莉想起远在杭州的父母,心中很是内疚,等打下晶通,她一定要好好地为父母买几件他们喜欢的东西,涉足社会越久,乔莉越发感到像父母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和社会上的某些人比起来,他们才应该享受这些。 她回到宾馆,刚刚坐下来,忽然发现msn是红色的,她打开一看,树袋大熊给她留了言:我一直在线等你,直到你平安归来。 乔莉望着电脑,双手支着下巴,露出甜美的微笑。 她发出一个笑脸,问:你还在吗? 对方立即回应了:我在,你还好吗? 很好,我刚才出去办事了。 事情顺利吗? 顺利。 那就好。 乔莉的心中忽然一动,问:为什么要等我? 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的安全,树袋大熊道: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不多聊了。 这个树袋大熊????!!!!乔莉觉得一盆凉水从头倒下,一直浇到了脚跟儿,刚刚柔情万分地想和他聊聊天,甚至出于感激,还想约他出去吃吃饭,他就这么干巴巴地来上一句,看来,乔莉想,他也只是出于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 好的,谢谢,回聊。乔莉道。 晚安,树袋大熊发一个笑脸,居然下线了。 乔莉望着那个灰色的头像,心里既生气又委屈,又是那么的怅然若失,为什么他这么不解风情,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下线啊。 她又饿又累,却没有任何胃口吃东西,随便喝了杯热水,冲了一个澡,便倒在了床上。 她需要一个无限深入的睡眠,她闭上眼睛,默默地许愿:黑暗女神,把我带走吧,带到你没有烦恼没有悲伤,只有黑色的宁静的地方,很快,她逐渐飘然起来,进入了深深的睡眠。 第八十六章 就在乔莉与欧阳贵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周一一大早,陆帆在部门例会上批评了周祥。 周祥本来对陆帆就诸多不满,这位新总监不仅没有把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晶通电子交给他,还新近提拔了和他不相上下的琳达,又给了琳达几个很有油水的客户,而他呢,除了总裁何乘风把一个基本完成的单子给了他,几乎一无所获,这本来就够让他郁闷了,陆帆居然在部门的例会上对他大加批评,明里说是希望他努力开拓客户、完成业务,暗里不就是给他穿小鞋吗?周祥觉得很没有面子,从程轶群时代进入赛思中国,上至总裁、总监,下至员工,就没人这样对待过他,陆帆不就是仗着是何乘风的嫡系吗,居然如此放肆,周祥恨得直咬牙,但是他也知道此时去找何乘风也没有多大意思,何乘风已经关照过了,再说朔本追源的算起来,他还是程轶群的人,何乘风不过看着姐夫的面子,一没有把他赶走,二还算善待,但是想在赛思出人头地,上有陆帆把关,旁边还有新调来的狄云海,还有惯用美人计的琳达,恐怕是前途渺茫了…… 前途是大事,也是早晚的事,可是丢面子,就是眼前的事儿了,周祥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他也要把陆帆搞下去,你不是把全部心思放在晶通电子上吗,周祥暗想,我要你从政府关系到内部筹划,全部落空,至于何乘风对我的善待,周祥心道,他也不过是想从我姐夫身上捞点好处,我就先在赛思待一段,给够了他的面子再走不迟。 会议结束后,陆帆又和乔莉碰了个头,问了问周末的情况,陆帆也知道欧阳贵此去一是与王贵林见面,二是去联络他在石家庄的另一种关系,陆帆觉得乔莉有几分不对劲,可也说不出她什么地方不对劲,便好言安慰了几句,无非是说她辛苦,表扬她努力等等。 “明天我和何总、周祥去一次石家庄,”陆帆最后道:“你盯着强国军与刘明达把技术这一块做好,等我们从石家庄回来,技术、销售与市场三个部门要开一个大会,你尽量在这之前督促他们完成新的技术分析报告。” “好。”乔莉点点头。 “安妮,”陆帆道:“你气色不大好,要注意休息。” “我会的,”乔莉道:“多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去和云海商量,或者直接打我电话,”陆帆道:“我们计划要在石家庄安排一个几百人的市场活动,这件事情云海正在做方案,最后还是要落在你的头上,由你向上提交,市场部那边,现在主要是云海在协调,这方面有问题也可以找他。” “我明白了。” 陆帆示意乔莉出去,乔莉回到销售区,便看见瑞贝卡站在狄云海的桌前,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正聊得起劲,瑞贝卡咯咯的笑声传得很远。 乔莉默默地打开电脑,理了理头绪,然后开始写给强国军和刘明达的邮件,正写着,突然有人走了过来,她抬起头,是刘明达。 乔莉将电脑合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刘明达走到桌边,弯下腰,低声道:“你这些天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乔莉笑了笑:“还不是项目的事情。” “咯咯咯……!”瑞贝卡的笑声又传了过来,刘明达道:“你知道吗,斯科特要走了。” “斯科特!市场总监!”乔莉惊讶地悄声道:“他去哪儿?!” 第八十七节 “还能去哪儿,”刘明达道:“不干了呗,听说施蒂夫对他很不满,正好有家公司挖他,他就去了,一下子涨了百分之二十的年薪。” “这么快,”乔莉的心往下沉了沉,她隐约觉得,斯科特的走和邮件事件也有一些关系,可能上次他没有完全维护施蒂夫,而是站在一个比较公正的立场吧,她叹了口气:“那市场总监的位置怎么办呢?” “听说要来一个香港女人,还有,瑞贝卡升了一级,现在不是助理了。” 乔莉喟然一笑,刘明达道:“听听她笑的声音,真是受不了。” “升级是好事,当然高兴了,”乔莉道:“她也不容易。” 刘明达低着头,看着乔莉长长的睫毛,心中一阵柔软,忍不住道:“还有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 刘明达四下看了看:“我告诉你你不要说出去,不然我就麻烦了。” “你说吧。”乔莉不喜欢他谨小慎微的模样,催了一句,刘明达悄声道:“晶通要有活你赶紧催着强国军,我这边儿没问题,肯定会帮你。” “为什么?”乔莉惊诧地看着刘明达,把声音压到了最小。 “因为我老板的老板,就是雷小锋。” “雷小锋?”乔莉没明白:“雷小锋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刘明达叹了口气:“雷总说了,说客户签单有很大的原因在于售前的技术作用,所以,他认为售前应该对某些项目拥有控制权,听说何总特批给他几个大的项目,由他总负责,晶通也在里面,现在就等着开会宣布呢。” 总负责?乔莉彻底愣住了:“什么叫总负责?” “就是控制项目的进度,”刘明达:“唉,也说不清楚,听着和销售的作用差不多。” “谁来签单呢?” “还是销售吧,但是售前的作用很大啊!” “大到什么程度?” 刘明达有些不快了:“大到什么程度,没有售前的技术支持,销售怎么可能签单,it客户买东西不都是买技术嘛。” 乔莉没有吱声,看来刘明达也是这个决定的赞成者,难怪陆帆叮嘱她要催促强国军与刘明达,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何总怎么会支持这个举动呢,公司刚刚稳定,如果售前觉得自己在项目中的地位特别重要,争着去当项目的控制人,那么销售的工作还怎么进行呢,这不是破坏了销售与售前的分工,而且作为公司管理来说,也不是特别合理……乔莉眨着眼睛,刘明达看她愣愣的模样,觉得她十分可爱,她还是没有主意的时候显得好看些。 “陆帆他们没告诉你吧,”刘明达有些得意,觉得关键时候还是自己对乔莉好:“听说这个狄云海和市场部的mm打得火热,现在就连瑞贝卡也说他的好话,这些人都是只顾自己,哪管他人,现在强国军也不一定在技术方面多帮你了,你自己要当心。” 乔莉沉默了,陆帆告诉她让她有事就找狄云海,恐怕是估计到售前目前的困难,想不到对外一团混乱,对内又出了问题,她看了看刘明达,道:“谢谢你。” 刘明达看得出,她在真心感谢自己,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票:“我有个朋友给了我两张票,是小话剧,好像是叫什么包法利夫人的,你想去看吗,周六晚上的。” 乔莉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钟,她理解刘明达没有交换的意思,而且她相信刘明达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个举动和方卫军的威胁不免有几分相似,这让她对约会产生了几分反感,但是,她又不忍心拒绝,刘明达确实是想邀请她看一次演出,她看了看票,道:“如果周六不出差,我就去。” 她收下票,打开电脑,皱起了眉头,这邮件怎么写啊,公司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哈哈哈哈……咯咯咯咯……”狄云海的笑声和瑞贝卡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用手捏了捏眉心,这个动作有些熟悉,在这个瞬间,她理解了程轶群,理解了在她当秘书的三个月时间里,公司最大的总裁为什么会有这个日常小动作。 第八十八节 “安妮。”伴随着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瑞贝卡款款地走了过来,乔莉再次合上电脑,脸上不得不表现出微笑。 “你在忙什么呢?”瑞贝卡看着她,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小声:“天啊,你这是怎么了,黑眼圈这么重,像个大熊猫!” “最忙有些忙,”乔莉道:“你气色很好啊。” “哪儿有,现在忙死了,我还是觉得原来做助理比较好,不用事事担责任,唉,不像现在,比原来忙了八倍。” “能者多劳嘛,”乔莉道:“你这衣服新买的,不错啊。” “我在国贸买的,猜猜多少钱?” 乔莉摇摇头。 “你不认识呀,这是阿玛尼,这个小外套,居然要一万二,太贵了,不过也实在有型。” 乔莉看了看那件裁剪精良,用料讲究的小西装,不禁道:“的确很好,物超所值。” 瑞贝卡听见她由衷的赞美,不由一怔,这个乔莉,她是真的还是装的,难道她一点都不嫉妒,这不可能,她一定是嫉妒到牙根了,还要咬住了装样子,她看着她的眼睛,希望在里面找出发狂的影子,笑了笑道:“明天我要去香港,去开个小会,顺便接我的新老板,你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不用了,”乔莉道:“我不缺什么。” 瑞贝卡看着她,心想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吧,斯科特一走,市场部要换新总监,你的晶通虽然有美国人撑腰,也只怕耐不住上至vp下至总监的内耗,何况现在,内耗的也不止市场部,技术也能主控项目,看你怎么赢得售前的支持,前一阵子你也兴风作浪够了,只怕离和你说拜拜的日子不远了!瑞贝卡心情舒爽地走出了销售区,顺便给了狄云海一个妩媚的笑脸。 乔莉第三次打开电脑,她真的开始头痛了,连续多日没有休息,加上巨大的心理压力,她觉得头像裂开来一样,她索性合上电脑,转身朝外走,还未走出销售区,狄云海喊住了她:“嗨,安妮!” 乔莉走过去:“嗨,杰克。” “气色不错嘛,”狄云海笑嘻嘻地看着她:“听说你们刚刚从石家庄回来?” “是的。” “有什么新进展?” “噢没有什么,”乔莉觉得头又痛了,忍耐地道:“要写个新的技术分析报告。” “哦,”狄云海道:“那要请售前尽快配合了。” “是的。” 狄云海感觉她似乎有点不舒服:“我正在一个石家庄的市场计划,等你空的时候给你看看。” “好。” 狄云海没有多说,乔莉走出去,拐出公司大门,进了电梯,一直坐到顶楼四十九层,然后她走进楼梯道,在上次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 头真的痛,有几楼神经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轻轻一拉,便觉得头部巨痛起来,乔莉松开绑紧的发辫,靠在墙上,还不到中午十一点,她居然累得想睡一觉,她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任自己在疼痛与疲惫中飘浮。 “不知道怎么走的时候怎么办?”一个小时候的声音从脑海里跳了出来,乔莉的嘴角浮现一抹微笑,那时候她还不到十岁,跟着父亲学下棋,老乔温和地看着女儿:“不知道怎么走,就停下来,看看全局。” “什么叫全局?” “就是整个棋盘喽,”老乔被女儿天真的模样逗笑了,用手指着道:“看看你还有什么子,爸爸还有什么子,爸爸会走什么,你应该走什么,喏,这样,”他用手把女儿从棋盘旁拉开一些,让她本来紧紧趴在棋盘上的身体离桌面远一些,再远一些,乔莉的视线一下子从紧盯住的那一块脱离出来,她真的看见了整个棋盘:“当局者迷,”老乔道:“不知道怎么走,说明你离这盘棋太近了。” 我离得太近了!乔莉默默地想,是的,这几天从欧阳贵、方卫军,到刘明达、陆帆、瑞贝卡,受干扰的东西太多了,大量的信息其实并没有用,她记起上次在这个地方,想的一些内容,应该说基本没有变,何乘风、欧阳贵和陆帆都是希望打下晶通,而自己最坏的下场,无非是离开赛思中国,转投另一家企业,问题是,何乘风为什么要同意售前在某些项目上拥有控制权,而且要把晶通列在其中?这样一来,晶通的工作就会困难重重,本来为这个项目就已经得罪了市场部,要是把售前也得罪了,晶通项目就变成了没有支持的孤家寡人!本来晶通在客户关系上就不是特别稳定,还有方卫军的麻烦,如果内部也是这样,那不管怎么盘算,对外对内,晶通都没有胜算了! 这个项目怎么会走到没有胜算的局面呢? 第八十九节 是自己哪一步做错了?难道,乔莉睁开眼,盯着下方的楼梯,是何乘风和陆帆想把自己换掉,要把自己赶出晶通项目? 这不可能!不可能!要赶走像我这样一个小卒子,根本犯不着大动干戈,连售前与销售的基本格局都打乱,何况陆帆已经隐晦地提醒了她,如果和技术协调有问题,可以请狄云海帮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呢? 乔莉无法剖析这个局面,她觉得后脑部位有根神经狠狠地跳了一下,让她不得不捂住脑袋,实在是太难受了! 叮铃铃,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瑞贝卡,乔莉接通了电话,瑞贝卡欢快地道:“安妮,在哪儿呢?” “在公司旁边。” “吃午饭了吗?” “没呢。” “中午一起吃饭吧,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大家都说我升了一级应该请客,呵呵,只好请了,本来算好的人,没想到多了一个位子,你就一起来吧。” 乔莉那个气啊,多了个位子请上我?但是转念一想,有饭吃干嘛不去,顺便看看还有谁,她笑了笑道:“好,我去,在哪儿?” “在公司旁边的小上海,是南方口味哦。” “我一会儿到。” 乔莉站起身,还是给父亲拔了一个电话,老乔正在休息,多少年前他因为严重的颈椎病就落下了眩晕的毛病,稍一犯病就天玄地转,乔莉有些不忍,但是老乔对女儿这段工作汇报减少已心存疑惑,他忍住难受,追问起来,乔莉只说了售前的事情,老乔听得不明白,乔莉就更没有办法说明白了,最后老乔道:“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把你手上的工作做好。” “可是我看不清全局,怎么决定下一步的工作。” 老乔乐了,咳了几声对女儿道:“要是你能看清全局,你们的老总也该下台了,再说有几个人能时时看清全局,那就不是人,是神了。” “那我现在?” “做好手上的工作,什么都不要多想,我看你应该休息休息。” “好吧,爸,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没事儿,老毛病了,你凡事不要太要强,要顺其自然。” “好。”乔莉挂上电话,觉得父亲的话既有道理,又似乎透出一种软弱,难道不需要纵观全局吗?不过既然父亲这样说了,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先放一放,不要有饭吃吗,那就先吃饭,她下到公司,稍微理了理头发,又补了点妆,瑞贝卡说得没有错,自己确实面露倦容,是应该适当调整一下了。 小上海是赛思中国旁边的一家饭馆,装修还算精致,不过这菜的份量也同样精致,乔莉来自浙江,对上海的“精致”早习以为常,有些北方同事是不愿意到此用餐的,不过,在瑞贝卡看起来,这恰恰是一种档次:份量少但口感好,价格贵但环境优。乔莉走近餐厅,见十人桌的位置已经坐满了,狄云海、刘明达都在内,刘明达似乎没想到乔莉会来,正挨着瑞贝卡坐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其他还有秘书、财务、人事、市场等各部的同事。 第九十节 “安妮,”瑞贝卡挥手招呼她,又吩咐旁边的同事:“赶紧往旁边挪啊,让安妮坐在北大才子旁边啊。” “瑞贝卡,你又开玩笑,”刘明达嗔怪地笑了笑,旁边的同事自然地给乔莉留出一个位置,乔莉笑了笑,坐了下来:“今天真热闹,是庆祝瑞贝卡升职吧。” “除了升职,还有一件事情,”瑞贝卡指着桌上的翠西道:“这是tracy,原来是何总的秘书,现在转到市场部做助理了,是我的新同事哦,今天这顿饭主要是欢迎她。” 乔莉惊讶地看了一眼翠西,这姑娘刚来两个月,就转入了市场部,有手段啊,翠西长着一张心平气和的脸,圆润的脸颊恰到好处地朝外鼓着:“哎呀,瑞贝卡,你是我的前辈,以后还要你多多指点我,这顿饭就应该庆祝你升职。” “你放心,我们以后会合作愉快的,”瑞贝卡看了一眼乔莉:“我们都是秘书出身嘛。” 乔莉不觉有一丝感慨,端起杯子:“那庆祝你们两位吧。”其余人赶紧叫好,把桌上的酒杯端了起来,因为下午还要工作,酒杯里装的都是可乐,人事部的同事道:“瑞贝卡,斯科特下周就离职了,听说你这次去香港出差,要和新的市场总监一起回来。” “是哦,”瑞贝卡道:“我现在还没有接到正式的邮件,听说她是个女的,哎呀你们人事部透露一点消息嘛,到底新老板什么样呀?” “她可是个美女呢,”人事部的同事笑盈盈地道:“年龄也不大,三十八岁。” “结婚了?”翠西问。 人事部的同事摇了摇头,瑞贝卡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僵更,三十八岁未婚,又做到高职位,这个听起来多少有点小恐怖,只怕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翠西却在旁边一脸景仰地道:“哇,三十八岁就做到大外企市场总监,又是美女,可以当我的偶像了。” “哎呀翠西,”财务部的小出纳笑道:“你的大老板还没有来,你就把马屁拍上了。” 翠西的脸一下子红了,瑞贝卡道:“这怎么能叫拍马屁呢,翠西在讲她的职场目标。”翠西一听连忙摆手:“我没有这个目标,我能把助理做好就心满意足了。” 狄云海在旁举着杯子:“这样吧,我们为美女总监干一杯!”众人又是一片热闹的笑声,纷纷举起了杯子,瑞贝卡看了看狄云海,他就是这样善解人意,总是能不在意地就帮助了你,瑞贝卡暗想,能见了美女总监,一定要好好向她推荐一下杰克,要是杰克能到市场部来工作就实在太好了。 众人很快吃罢了午餐,回到了楼上公司,乔莉决定不去多想,挨照原计划把邮件发了出去,她想,如果强国军推三阻四,她就去找狄云海,陆帆已经发了话,那么杰克一定会帮忙处理这件事情的,可是出乎她的意外,强国军立即回了邮件,说立即开始准备,尽快完成后就发给她。 乔莉有些迷惑,强国军并没有表现出刘明达说的可能,甚至连陆帆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照常工作着,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天过起来像闪电一样快,乔莉下了班,提着电脑走出了赛思中国的大门,狄云海正在等出租,两人相视一笑,狄云海道:“嗨,安妮,打车?” 第九十一节 “不,我坐地铁,”乔莉笑了笑,这时一辆出租来到狄云海身边,狄云海道:“要不要捎你一段?” “不用,”乔莉道:“走不了多远。” 狄云海上车走了,乔莉默默地朝前走着,她感到手机在震动,拿出一看,是陆帆:“嗨弗兰克。” “安妮,”陆帆道:“工作顺利吗?” “顺利。” “好,”陆帆道:“有事再通电话。” “好的。”乔莉挂上电话,继续向前走去。 陆帆合上手机,躺在宾馆的床上想了想,看来强国军还是很有眼色的,并没有因为雷小锋的原因为难乔莉,这下他放心了,有云海坐阵,这个星期他就可以安下心来守在石家庄,晶通电子,是他从事it行业以来,最大的一笔业务,也是赛思中国业绩翻身的一大本钱,于公于私,他都想完成这个任务。sk已经利用自身的市场优势,在石家庄矗立了良好的企业形象,这让付国涛在开展业务时,有了好良好的基础,再加上薄小宁的父母与于志德岳父的关系深厚——但是他并不担心,战争刚刚开始,他相信凭着何乘风、欧阳贵,他本人这么长时间的摸底,都没有摸透晶通真正的走向,sk不会比他们好多少,晶通电子不是一单静止的业务,七个亿资金的改造,一个老牌国企的改制,它本身就是发展的、流动的,变幻莫测的,任何一句话,在尘埃落定前的一秒说出,都为时过早。 门铃响了,他起身去开门,何乘风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陆帆恭敬地道:“何总,有什么事情我过去就可以了。” “呵呵,”何乘风走进去坐下:“我过来看你不是一样嘛,”他递给他一盒哈瓦纳雪茄:“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 “你上次送的我还没有抽完,”陆帆接过来,走到桌边给何乘风倒开水,何乘风从不喝袋泡的茶叶,他把水放在何乘风面前:“谢谢老板。” “瑞恩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多少?”何乘风道。 “瑞恩负责晶通电子的顾海涛虽然年龄不大,工作时间却很长,手段灵活经验丰富,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做上来的,瑞恩对晶通电子的重视比不上sk,他们觉得全盘拿下七个亿的单子不大可能,但是顾海涛本人比较积极,他现在和石家庄一家小代理商关系非常紧密,欧总那边的消息说,这家代理公司是于志德的妹妹开的,我们一直在跟进两条线,现在看来,瑞恩由于资源有限,把赌注都放在于志德身上了。” “瑞恩现在还缺少有政府关系的销售,”何乘风道:“他们找过周祥,但是如果周祥去了,对顾海涛就是个威胁,依我看,可以利用这两点和顾海涛谈一谈。” 陆帆想了想:“你是说阻止周祥去瑞恩,同时答应顾海涛,分给他部分晶通业务,比如以后的实施部分,然后联合他的力量,一起来打晶通?” “这几年sk的经营情况又十分良好,内部的管理团队也十分稳定,汪洋在晶通这个项目上,肯定会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付国涛的性格非常强,也老于城府,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弱点,”何乘风沉吟着,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去形容这个缺点:“嗯,我也曾经有过这个缺点,我们不中国化。” “不中国化?”陆帆惊讶了,尽管何乘风是生在美国长在美国的abc,但是在陆帆和他共事的期间,他的老于谋略、精于计算都给陆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陆帆觉得,虽然自己只是留学了十年,但是受西方的影响,要远远大于何乘风,他怎么会这样说呢?何况,外企里很少有这个说法:“您是说不本地化吗?” 第九十二节 “不完全是,本地化讲的是外企要适应中国国情,要用本地的职员,要用本地的规则办事情,但是我个人感觉,我在美国长到二十多岁,从不喝中国的茶叶,也不理解我的爷爷为什么每天要泡功夫茶,他们做事的方式我不习惯,他们讲话的方式我不习惯,我觉得除了东方的面孔与肤色,我就是个美国人,”何乘风笑了笑:“从我八十年代进入大陆,一晃二十多年,我每天回家也泡功夫茶,我会这样说不会那样说,我会这样做不会那样做,汪洋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但是他不喜欢中国的东西,这让我很奇怪,他天生就有那些微妙的东方思想,却喜欢西方的管理理念,并照着执行,而我,却一点一点学习与了解东方,了解中国,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帆摇了摇头。 “因为中国很多东西没有变过,几千年了,只有汉文明可以读懂几千年前的文章,可以理解几千年前的行为与思想,它就像一张网,不管我们有多少西方的理论,离开这张网,我们就不能做生意。” “你是说——关系网?”陆帆道。 “包括在内吧,”何乘风道:“离开sk之后,这几年我都在反思这个问题,我是不是还不够中国化,这也是我决定进入赛思中国后,为什么会选欧阳来帮忙,让他当负责销售的vp,他不仅中国化,甚至对中国的东西理解的很深,这和他的经历与成长环境有关,在这一点上,我不如程轶群,你不如狄云海,但是云海也不够中国化。” 陆帆没有说话,何乘风看着他,知道他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笑了笑道:“现在我们和sk、瑞恩,是三家竞争的关系,汪洋与付国涛会投入人力物力,做市场活动,打政府关系,甚至会给个人好处,但是他们不会与瑞恩联合,与瑞恩交换情报与信息,彼此利用,彼此防备,中国有句成语说的好,尔虞我诈!” “现在晶通的局势不明,”陆帆道:“与瑞恩联手确实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一但晶通局势明朗,我们先排掉sk,再对付瑞恩就容易多了。” 何乘风微微一笑,陆帆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他也不强求他理解,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他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多次失败的经验,才理解了这些,怎么可能要求陆帆在短时间内就完全明白呢:“一方面利于顾海涛想在瑞恩做大的愿望,与他结盟,我们可以确保他两点,第一,阻止周祥离职,第二,将来如果打下晶通,可以分流给他部分业务,另一方面,我们要尽快让周祥与sk建立关系,把我们想告诉他们的消息传递过去。” “顾海涛那边我想办法,”陆帆想了想:“sk会不会挖周祥过去?” “他们现在有薄小宁,不会让他过去,何况让他留在赛思,比去sk更有价值。” “晶通是长期项目,我们还要在总部争取时间。” “总部那边你不用担心,”何乘风道:“有时间多费点心思,找到一个技术方面的总监。”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陆帆道:“雷小锋为什么会坚持这个方案?” “人有时候会有盲区,不仅眼睛会有,思想上也会有,雷小锋一直觉得售前的作用很大,所以就注定了他的将来。” “这个方法能为我们争取多少时间?” “半年,”何乘风轻松地道:“一年,谁知道呢?” “希望半年之后,晶通就能有个结果。” “会的,”何乘风看了看表:“晚饭时间就要到了,我回一下房间,一会儿你来找我,我们一起下去。” “好。”陆帆一面答应,一面为何乘风打开房门,晚上请周祥的姐夫还有几位政府官员吃饭,周祥、于志德与方卫军作陪,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何乘风很快走了出去,陆帆关上门,从衣橱里拿出西服,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洗脸,整理好衣装,镜子里面,又是一个神采奕奕,似乎永不疲倦的职业经理形象。 九十三节 晚饭很顺利,几位政府官员与何乘风都言谈甚欢,何乘风虽不善饮,但在这种场合还是会多饮几杯,陆帆每到重要时候,酒量就会出奇地好,不管喝多少,哪怕肠胃已经在不舒服了,哪怕脸色惨白,他都能保持惊人的清醒。 周祥当着姐夫与何乘风,不敢太过分,但还是多敬了陆帆几杯,又拐着弯的让陆帆与其他人多喝了不少,陆帆心下明白,表面上不动声色,喝到最后,他的脸越来越白,隐隐泛着一层青灰,何乘风看了他一眼,叫服务员上了一大轧果汁,陆帆站起身,来到洗手间,把自己反锁在一个空的格段,稍稍等了两秒,就吐了出来。 他觉得整个人都翻江倒海起来,无比的痛苦与难受,好不容易吐了个干净,他冲了马桶,走出来用凉水洗了把脸,这时候,他想起一句英文歌词: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活!他抬起头,洗手台的镜子里,是一张三十多岁的男人的脸,面容灰白,眼睛下面有一层青黑,陆帆振作起精神,返回了酒桌。 何乘风正在向于志德与方卫军敬酒,于志德也喝了不少,两个人一饮而尽,方卫军表示自己实在不行了,但还是把酒喝光了,陆帆见自己面前放着一杯温开水,于志德笑道:“陆总,这是你们何总帮你叫的,他很关心你啊。” 陆帆笑了笑,何乘风道:“今天大家都很愉快,一会儿去楼上唱唱歌,娱乐娱乐。”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周祥的姐夫道:“我家里还有点事。” “家里能有什么事嘛,”何乘风笑道:“今天老朋友聚在一起,家事莫谈哟。” 周祥的姐夫微微一笑,算是同意了,一行人很快散了席,来到楼上一个最大的包间,服务小姐摆上果盘、酒水,陆帆觉得有点撑不住,又让她倒了杯热水。 周祥很快为众人点了一堆熟悉的歌,何乘风带头唱了一支英文的校园歌曲,别看他个子不高,却活泼热情,唱得是声情并茂,获得了众人一片掌声,陆帆不善文艺,坐在一旁鼓掌,今天的确喝多了,他觉得脑子有点木,反应也慢了半拍。 在乱哄哄的歌声、笑声、鼓掌与叫好声中,陆帆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四周突然一片沉静,既黑又深远,他幸福地叹了口气,觉得整个人在空中飘浮起来,这时,有人在拉了拉他,好像是左边的胳膊,歌声笑声叫声一瞬间回来了,他猛然想到自己在卡拉ok,他猛然想到自己还在工作,还在和老板一起陪同客户,想到这儿,他机伶伶打了个冷颤,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 拉他的是方卫军,在包间的灯光中,他的五官几乎看不出表情,他默默地笑着,看起来十分内向:“陆总,你还好?” “方总工,”陆帆笑了笑:“我没事,一下子睡着了。” “你的酒?” “咳,这点酒不算什么,可能最近太忙了,有点累。” “有件事,”方卫军欲言又止:“我,我——” “什么事情,”陆帆警觉起来,故作轻松地道:“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就行了,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都是老朋友了。” 于志德正在唱美丽的九寨,他的嗓音很甜,很适合此类歌曲,众人一致鼓起掌来,陆帆与方卫军也连忙鼓掌,一时鼓完了,方卫军从口袋里取出个东西,乘众人没有在意,放在陆帆手上,陆帆盯睛一看,是个手机,他不明白方卫军的意思,从来都是销售给客户送礼,还没有听说客户给销售送礼的,此时收起也是不,不收也不是,他怕旁边的人看出不妥,顺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又拿起自己的手机放入裤子口袋,这样看起来,那台手机就像他或者方卫军平常用的,现在放在桌子上。 九十四节 “方总工,”由于歌声震耳,陆帆贴着方卫军问:“您这是?” 方卫军把嘴凑到陆帆耳朵边,放大了声音道:“这是乔莉,就是安妮送到我家的,这是行贿,我不能收!” 陆帆现在真的醒了,他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乔莉为什么要跑到方卫军家送一台手机?这么大胆的举动,而且这么容易被拿到把柄的举动?她疯了吗,还是上次和她一起来石家庄的欧阳贵疯了?这不可能,欧阳贵不可能犯这种错,乔莉似乎也不应该?而方卫军他为什么要把手机退出来?而且在这种时候? 方卫军继续道:“外企要遵守美国商业法,这个乔莉,她太冲动了,这样做,对你,对我都不好,我,不能要,还有!”他看着陆帆不说话了,陆帆赶紧道:“有什么尽管说!” “把她撤出晶通项目,她这样子,要坏事的,有些话,我不好说,反正,有她,我们不太好合作。” 陆帆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望着茶几上的手机,这是物证啊,他顺手拿起来,摁了两下,放进了口袋,现在他如果不答应方卫军,就等于包庇乔莉,答应方卫军?可是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他端起一杯酒:“方总工,谢谢你,我敬你!” 不等方卫军反应,他一扬头,把一杯酒倒进了肚子里。 方卫军嘿嘿笑了笑,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陆帆觉得这酒下肚之后人反而舒服起来,而且有点不管不顾的痛快,真他妈的,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一杯,又给方卫军满上,如此连干了三杯,至少,给方卫军的感觉,他用喝酒的方式表达了开除乔莉的决心,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承诺! 乔莉正在家中整理晶通的技术分析报告,不管刘明达的警告是否正确,但是强国军却一反常态,积极地把报告的第一部分做了出来,并且发给了她,她觉得一切很顺利,同时,她的心也很乱,不愿烦太多东西,只想把项目好好做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msn上出现了一个桔黄的提示,树袋大熊在问候她:忙? 忙!乔莉回答道。 我听说北京有个地方卖熊掌,你想去吃吗? 什么?乔莉愣了。 真的有,非常好吃,保证你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呵呵,乔莉笑了,写道:好啊。 那周末?树袋大熊赶紧约时间。 周末?乔莉想起刘明达的票,写道:周六不行,周日呢? 周日我不一定有时间,树袋大熊写道,周六你有约会。 有一场演出。 哦,有人比我早哦,树袋大熊发了个郁闷的脸,我好难过啊。 呵呵,乔莉发了个笑脸,这有什么难过的。 我都把自己的熊掌贡献出来了,居然还要排到周日,能不难过吗?树袋大熊道:约你的人这么多,我还要加油。 哪有人约我,乔莉笑着写道,凑巧都是这个星期。 树袋大熊发了个笑脸,忽然写道:我正在整理以前的照片,有几张很好玩的,你要不要? 照片?乔莉犹豫了,她想了想:我不要。 为什么? 看了你的照片,你就会要我的,乔莉写道,还是算了吧。 树袋大熊发了一个大拇指:只是几张风景照片,想要吗? 好吧! 树袋大熊发了个开心的笑脸,给乔莉发了一张照片,乔莉正打算接受,手机响了。 她拿过来一看,是陆帆,赶紧摁了接受,然后接听了电话:“嗨老板!” 九十五节 “安妮,休息了吗?” “没有。”乔莉觉得陆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似乎喝了酒。 “听我说,我晚上喝了很多酒,也许不能听得太多,甚至不能分辨太多,但是我要你就你去方卫军家送手机的事情,写一份书面的报告给我,我要知道具体的情况。” 方卫军!送手机!乔莉觉得一阵燥热,那股无名的怒火又燃了起来:“老板,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陆帆责备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事先不向我汇报,事后也不向我解释,今天在卡拉ok,方卫军把手机交给我,说你向他公然行贿,甚至提到了美国商业法,难道你想上商业法庭吗,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外企混了?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如果真的闹上法庭,不要说你,就连何总和我都无法收拾晶通这个项目,你做事之前,不动动脑子吗?” “如果他真的敢上告美国商业法庭,”乔莉有些激动,她没有想到方卫军会这么做,同样没有想到,陆帆会这样严厉的责备她:“他就不会私下把手机交给你,他根本就不敢告!” “他可以不告,”陆帆听着乔莉顽固的声音,不禁更加生气:“但是他可以向我告,可以向何总告,至少可以把你告出晶通这个项目!” 乔莉呼呼地喘着粗气,她突然明白了陆帆的意思,又惊又怒,连手都抖了起来,陆帆放慢了语速,声音中却透着泠:“你想一无所有的离开赛思中国吗?作为销售,一分钱没有卖出去,甚至公然向客户行贿?被客户告的离开项目组,离开公司?以后哪家公司还敢用你?安妮,我知道你不是随便做事情的人,我要一个解释,我要一个书面的解释!” “再加上写邮件向美国人告状?向vp开战吗?”乔莉哽咽了一句,硬生生把眼泪忍住了:“你们打算放弃我了,可以啊,你们可以开除我,反正我对你们来说,只是一个小棋子,我也没有打算把晶通一直做下去!” 陆帆愣了,当机立断:“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思考,然后回我电话。” 不等乔莉再说话,陆帆挂断了电话,乔莉那一句再加上写邮件向美国人告状?向vp开战吗?让他很不舒服,也许是自己没有好好和安妮沟通,当初她的作法虽然正确,态度就有些偏激,他没有意识到,邮件事件对一个职场新人来说,也许从心理上是很难接受的,他听得出乔莉最后的哭音,也许是他错了,从开始就错了?把晶通这个项目安在一个没有经验的年轻的女孩身上,陆帆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现在不是管心情的时候,必须把事情弄清楚,到底方卫军抓住了什么把柄,乔莉为什么说他不敢告?他想了想,拔通了云海的手机:“杰克,休息了吗?” “没有啊,你呢?” “我刚刚结束,一个人在房间,”陆帆简短地把情况说明了:“安妮对我有抵触情绪,你最好和她沟通一下,摸清楚实际情况。” “好,”云海道:“弗兰克,你没事吧,声音有点哑。” “喝多了,没关系。” “你先等她半个小时,如果她今晚不和你联系,我明天去办公室找她沟通,”狄云海道:“这事交给我,客户那边你先稳住。” “这件事情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陆帆道:“包括何总和欧总。” “放心,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第九十六节 乔莉呆呆地坐了几秒,愤怒、委屈、悲痛之情一涌而至,这是什么原因呢?她觉得头脑一片混乱,跌落至谷底的情绪牵动着她的神经,她又开始头疼了。 她用手指轻捏眉心,她又一次想起了程轶群,身为赛思中国最高层的管理者,他面对的压力与烦恼要比她多百倍千倍吧,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还有何乘风,他也是一副永远精神奕奕、春风长在的表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不不!乔莉有些警惕自己了,她突然想起在中学时那次摸底考试,她跌到全班最低点的成绩令她抬不起头来,同学们看不起她,老师也不喜爱她,她那时候想着成绩在98分甚至99分的同学时,也不敢相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实际上,她后来也做到了,她做到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去做,每一天都不放弃。 可是那个时候她多么年轻,十几岁的孩子,精力充沛的难以置信,虽然她沮丧,但是她从不头疼,她只在自己的小范围内暗暗使劲,挤出最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人们轻视她,这恰好给了她独处的空间,换而言之,没有人打扰她,没有老板、没有办公室斗争、没有性骚扰、没有那些让她觉得恶心与愤怒的事情,她很想知道,程轶群与何乘风是怎样做到的! 她盯着不远处的台式小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她已经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顶撞陆帆,陆帆给了她三十分钟,她必须给他回电话。 msn的黄色持续的亮着,她打开对话框,树袋大熊已经询问了她几次:你还好吗?没有什么事情吧?还在吗? 在,她慢慢地写道,但是现在我有工作要做,不能多聊了。 好吧,树袋大熊写道:期待与你共享熊掌晚餐。 乔莉苦笑了一下,写了一个字:好! 从msn注销后,她还是不能静下心来,她无从思考,方卫军是在报复她了,他居然拿着美国的商业法说事?想到这儿,她冷笑了一声,如果他知道她手上有什么,他就不会这么做,还有二十分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浪费了十分钟时间,这绝对是一种浪费,居然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做。 她拔了方卫军的号码,没有人接,她又换了座机打,还是没有人接,看来,他是不打算接她的电话了。 她怎么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让他从陆帆那儿撤销“控拆”! 这个时候,她也动了一个念头,把事情告诉陆帆,让陆帆去做,但是她很犹豫,她至少还没有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让雷小锋插手晶通项目,没有弄明白他们是否想把她踢出局,那么现在,她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她要自己处理这件事! 她翻出方卫军的宅电,用座机拔了过去,过了很久,电话接通了,但是对方没有出声,乔莉知道,如果她一句说的不对,对方就会挂电话,她想了想,憋住嗓子道:“我是赛思中国,我们老板要和方总工通话。” 对方又迟疑了几秒,估计接电话的是庄红,不一会儿,电话给了另外一个人,方总工道:“喂?!” 第九十七节 乔莉拿出准备好的手机,摁下了放音键,方总工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不就是想要晶通的业务吗?你当我的情人,我就给你。” “当情人?这恐怕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以后我在北京,你要随叫随到。” “这个条件好像不大合适,您另外说一个呢?” 乔莉摁下了关音键,听着对方的声音,对方显然愣住,然后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乔莉望着手机,咬住了牙,他肯定会给她打回来的,她敢肯定! 手机响了,叮铃铃——乔莉拿起电话:喂! “乔莉,”方卫军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想干什么?” “是这样,”乔莉松开牙,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刚才陆总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想他一定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给您行贿呢,但是我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您亲自解释一下比较好。” “刚才那个,是,是什么东西?” “手机确实是我同学让我带给您夫人的礼物,和晶通电子的业务没有关系。” “那个,那个,你把那个,那个——”方卫军有些语无伦次,大约是庄老师在旁边,他道:“刚才那个最好不要了,从技术上说,那个是不行的。” “方总工,”乔莉忽然想起欧阳贵的司机把方家的地址给她的一幕,这让她灵机一动,严厉地道:“您想一想,上次我这么快查到了您夫人的地址和电话,是什么原因?就是因为有人给了我这个,如果不是我同学给我您夫人的电话和地址,我怎么能这么快找到呢?我既然这么快找到您夫人,又把东西带给了她,您怎么还能不相信我,甚至去中伤我呢?” “那,那那,你的意思呢?” “陆总需要一个解释,我想您有这个责任去解释清楚。” “我,我这就去解释一下技术的问题,但是那个,那个软件,你们能销毁吗?” “可以,但是要看您的解释,您说呢?” “我,我这就去,我,我会跟你再联系的。” 乔莉挂上了电话,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虽然她面前没有镜子,但是她觉得这个笑容不太像她的,或者,她骨子里就有这样的笑容,她觉得她的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每当她胜利一次,这个力量就强大一次,就快要破茧而出了。 陆帆靠在晶通宾馆的床上,他在等乔莉的电话,他相信她会给他一个解释的,哪怕是个很糟糕的解释,这时,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名字,皱起了眉,居然是方卫军。 他接了电话,方卫军在电话里小声地解释着,声音很快,似乎显得很急躁,大意是说他弄错了,手机的确是夫人的学生托乔莉带给他的,又说自己误会了乔莉,乔莉是一个非常好的员工,一直为了晶通的业务尽心尽力,等等等等,陆帆越听越不对劲,越听心越往下沉,好个乔莉,他让她冷静三十分钟,她却又做了什么? “是一场误会就好,”陆帆呵呵笑道:“您不用担心,我们是为晶通服务的,有任何问题都应该我们改正、我们努力,像您这样的大总工,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在意,今天玩的很高兴,就是回去有点晚,夫人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没有,”方卫军道:“乔莉那边。” “我跟她说一下就行了,既然手机是您夫人的,改天见面我还带给您。” “不不,”方卫军本能的不了两声,转念不对,又连忙道:“好的好的。” “好,”我们明天去厂里,陆帆道:“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陆帆阴沉沉地坐在床上,越想越怀疑,方卫军的口风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而且这手机明显不是学生送的,到底他和乔莉之间发生了什么,听意思,他好像有什么把柄在安妮手上,这个安妮,陆帆感到一阵烦恼,她把什么话都压在心力,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九十八节 电话又来了,是乔莉。 陆帆不动声色地接听了,乔莉道:“老板,刚才我和方总工解释了一下,那个手机确实是他夫人在北京的学生托我上次带过去的,他也弄明白了,他说他会向你解释。” “他已经解释了。” “是吧,那好啊,事情解决了。” 陆帆听着她说事情解决了,感到一阵生气,他淡淡地道:“你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没有。” “事情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好吧,你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工作,有什么即时通电话。” “好,老板晚安。” “晚安。” 乔莉合上电话,看着台式小钟,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分钟,她解决了。 而在宾馆中,陆帆又一次和云海通了电话,将事情叙述了一遍,云海也惊讶了,他想了想道:“明天我找机会和她沟通一下吧,事情肯定不止这些。” “好,”陆帆想了想,把有关后悔用乔莉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也许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看来,这个员工不好带啊:“你有消息就通知我。” 云海合上电话,微微皱起眉头,乔莉秀丽的面容浮现出来,以他平常的观察来看,这个女孩的城府比瑞贝卡深多了,可是按她的年纪也不应该啊,不像在社会上广有阅历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 难怪程轶群临走还把她调到销售部,看来她一定给这位前任总裁留下了特殊的印象。 云海决定找机会和她好好聊一聊。 乔莉此时轻松无比,方卫军果然去找陆帆解释了,而且解释的这么快,她以为他是个文学爱好者,没想到是个没见过世面,稍有点小权力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混蛋,她以为他是个混蛋,没想到却是个胆子很小的软蛋,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一吓能吓住,却又不甘心做个小人物,时不常地冒一个尖,看来对付这样的人除了一个狠字,还要一个防字,那么,她突然想,王贵林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与同事,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待他?还是于志德,是不是也存了这个意思。 她忽然明白了,像方卫军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成为谁的死党的,只要她留着这个录音,她就过了方卫军这一关,剩下的,还有很长一段路,她只要不断地前进,不断地前进,她这些天的困扰就这样一扫而空,头不痛了,人也不累了,她又有了一线生机! 第六章:又进晶通 要打败一个人,一定要比他快! 第九十九节 这几天北京气候异常,每天都报有雪,每天都是阴天,污染严重的空气中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没有阳光,死气沉沉,乔莉挤在地铁中,每天都是这么挤,她已经习惯了,而且她练出一个本领,她可以不扶任何东西,包括竖着的铁栏杆,和吊着的塑料扶手,仅仅依靠两只脚跟随着地铁晃动的节奏,平衡自己的身体,这让她在地铁中有了选择的自由,哪怕再挤,她也可以找到人少一点的地方,通常那个地方都是四面不靠,没有扶手的。 地铁下来再走一段路,就到公司了,她今天还要继续完成晶通的技术分析报告,她进到办公室,刚刚坐下,便看见狄云海笑咪咪地走了过来。 “安妮,早!”狄云海招呼道,乔莉本能地警惕起来,莫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狄云海知道了?但是她表面上还是笑着回了个招呼,狄云海道:“我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们在石家庄的市场活动方案我做完了,想听听你的意见。” 乔莉轻松下来:“好啊,什么时间?” “十点半吧,我们碰个小会。” “行。” “我约了个小会议室,那一会儿见了。” 乔莉点点头,在石家庄做市场活动,就是为了在当地矗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以及把相关的技术产品介绍过去,这件事对晶通的销售是在非常有帮助的,何总他们真是决心拿下晶通项目啊,光这个活动就要花不少钱呢。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手上的事情做得更好,去掉了方卫军这块心病,她的状态好了不少,立即投入了工作。 与此同时,石家庄却飘起了大雾,整个城市都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了。 何乘风在于志德的陪同下参观晶通电子,王贵林隆重接待,中午和晚上,省和市相关部门的领导都出席了饭局,毕竟赛思中国是中国最大的外企之一,它在这些年的时间里,积累了大量的政府关系,交际网深入社会的方方面面,何乘风的到来让王贵林与于志德都对赛思中国更加重视,或者说,对外企在国内的实力更加重视,而何乘风与地方领导的交往也让他们更直接地了解到晶通电子改制后和赛思中国合作的可能与优势。 王贵林与于志德都发现,赛思的销售总监陆帆并没有陪同在何乘风的身边,于志德觉得有些奇怪,王贵林却觉得,这恐怕是何乘风与陆帆时间紧张导致的,他们要在最快的速度里做完最多的事情。 “你要想打败一个人,就一定要比他快!” 王贵林想起多年以前,在一次阻击战中,团长对他说的话,他们就是快了两个小时,快了两个小时,却让他的部队在阵地上休息了两个小时,养精蓄锐,布置战局,以逸待劳,王贵林虽然对欧阳贵印象深刻,但是此次见何乘风,却让他有另一番感受,这不是智力与体力上的,而是制度上的,晶通一但改制,在市场运作上,显然何乘风、汪洋这样的外企职业经理人更有经验,也更有手段,甚至更有人际关系,偌大的国企,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也拥有着巨大的机会,虽然sk和赛思中国这一段在石家庄明争暗斗,但是他暗自观察赛思的精兵强将,感觉他们做的肯定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多,王贵林感到,他们似乎比要比sk快一点。 sk与赛思都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要超过晶通改制的节奏,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王贵林有些无奈,晶通顺利改制才是技术改造升级顺利进行的前提,这段时间sk与赛思中国在石家庄的活动,无形中加快了晶通改制的步伐,省里的领导小组已经明确组建,改制的申请也已面临审批,他为之准备了三年的机遇,就在眼前了。 自己准备好了吗?王贵林没有把握,晶通电子准备好了吗?王贵林也没有把握,晶通电子两千七百九十三位职工准备好了吗?王贵林更没有把握。 大仗在即,不容他再做准备了! 三年的学习、摸底、总结、勾通、安排干部班子,种种所为,皆为今日,王贵林一面与众人应酬,一面控制着内心的不平静,他知道晶通和赛思、sk相比是落后很多的,这让他振奋,也让他隐隐不安,多年来,他一直稳稳地运筹帷幄,从现在到以后的这段时间,他还能做的更好吗? 这一天的杯筹交错中,何乘风爽朗的笑声和王贵林温和的笑容让一切显得那么自然与愉快,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能明白一点自己,或者说,能明白一点对方。 第一百节 而这一天,陆帆比任何人起得都早,他来到石家庄一家不起眼的浴室,浴室居然是营业状态,狭小的门脸显得非常寒酸与破败,陆帆打电话想让刘才厚出来再谈,但是电话没有接,他只得走了进去,一个搽着红色口红的大姐问:“洗澡?” 陆帆点点头。 “十块!” 陆帆拿出皮夹,交了十块钱。 大姐把一把锁与一块木牌递给他。 陆帆拿了牌和锁走进去,里面热气腾腾,潮潮的气流让他很不舒服,而一身光鲜的西服更是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几个裹着白浴巾的男人正躺在长椅上抽烟,不禁盯着他打量起来。 陆帆还要往里走,被一个光着上身的老头拦住了:“你干什么的?” “我找个朋友。” “里面是大池,找朋友脱了进去!” “我不洗澡,就找个人。” “找谁都不行,大池子很干净的,你穿成这样,不是把里面弄脏了。” 陆帆看着四面灰蒙蒙的墙壁,再看看自己一尘不染的西服,苦笑了一声,只好退到更衣柜处,打开一个空衣柜,用手试了试,里面还好,不是很脏,然后将西服小心地脱下叠好,他赤身裸体,连一条浴巾都没有,便去找老头要,老头随手拿过一条,递给他,陆帆摸了一下,又闻了闻,还好没什么味道,老头不高兴地道:“闻什么闻,都消过毒的!” 陆帆裹上浴巾,几个抽烟的男人一直看着他,还发出嘎嘎的笑声。 他走进了大池区,里面更看不清人了,只觉得有两三个人泡在一个池子里,他喊了一句:“刘才厚。” “陆总!”有人在他的脚边应道,陆帆连忙俯下身,原来刘才厚就泡在他脚旁边的地方,头靠在池子边上,陆帆蹲下去:“你好,我是陆帆。” “下来说下来说,”刘才厚那个像刀片一样的声音热情地刮道:“池子里舒服。” 陆帆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呵呵呵,”刘才厚道:“这池子早上不脏,刚换的水,要到下午就不行了,什么东西里面都有,起早泡池子对身体有好处。” 陆帆一阵恶心,礼貌地道:“我早上洗过了,就这样说吧。” “到底是外企高管,”刘才厚嘿嘿一乐:“这种地方也只配我这种人下来泡泡。” 陆帆知道这些混江湖的人自有他们的原则,若是太生分了反而不好,他把心一横,脱了浴巾,慢慢下到了池里,池水很温暖,他一面担心水的干净程度,一面也不得不觉得这实在太舒服了! “舒服吧,”刘才厚把脸凑到他面前:“这样说话才对嘛,像朋友。” 陆帆笑了笑:“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刘才厚道:“别的地方我不敢说,石家庄的事情我包打听。” “第一,我要知道晶通改制领导小组所有人的底细,不管是官方的消息,还是小道消息。” “好。” “第二,王贵林和于志德的事情你们要再打听清楚一点,尤其是于志德,包括他情人的事情,还有那家代理公司的背景。” “好。” “第三,我要知道方卫军最近的一些事情。” “方卫军?”刘才厚一愣:“他就是个墙头草,胆子很小的。” “你留意一下,第四,我要你留心sk和瑞恩的举动,”陆帆见刘才厚有些迟疑,知道他没有理解,解释道:“付国涛、薄小宁和顾海涛这三个人的名字你听过吗?” “听过,”刘才厚道:“前面两个是sk的,后来那个是瑞恩的。” 陆帆笑了笑:“留心他们三个人就成。” “好。” “第五,我要知道张亚平的举动,好吗?” “好。” 陆帆将头靠在池边,刘才厚道:“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过几天。” “回北京代我向欧哥问声好。” 陆帆心中翻动着对欧阳贵的好奇,漫不经心地问:“你和欧总认识多长时间了。” “十五年了。” “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第一百零一节 “在牢里,”刘才厚道:“他救过我的命。” “哦?” “我那会儿年轻,进了监狱不想活了,干活的时候留了个铁片,磨的很薄,有一天晚上切腕自杀,被他发现了,救了我一命,当时他拼死捏住我的手腕,监狱里用警车把我送到地方医院,他一路上都没松手。” “原来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刘才厚听出陆帆话中有不佩服欧阳贵的意思,立即道:“他很厉害的,后来做了我们所有人的老大。” “他不是个文化人嘛,”陆帆笑道:“怎么当你们老大。” “他——”刘才厚还待再说,又忍住了:“有些事情他不喜欢别人提,时间长了我也忘了。” 陆帆点了点头,刘才厚道:“你不是要顾海涛的消息吗,他今天中午和庆丰科技公司的人吃饭,那家公司就是于志德的二奶开的,她叫张庆,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张平,一个叫张丰,张丰还在上研究生,所以主事的就是她和大弟弟张平,姐弟俩感情不错。” “他们约在哪儿?” “美凯达酒店,离这儿挺远的,在东边。” “行,那你慢慢洗,”陆帆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你做的具体事情我会一一向欧总汇报的。” “好。”刘才厚闷闷地应了一声。 陆帆从池子里爬出来,用浴巾裹住身体,大约在热水里泡透了,他一点也不冷,时间紧张,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点半,乔莉准时走进了小会议室,狄云海已经坐在了里面,两个人打开电脑,云海把为她准备的咖啡推到她面前,乔莉一愣,笑道:“谢谢。” “不谢,”云海微微一笑:“既然要请教你,当然要付学费了。” “我哪儿敢当你的老师,”乔莉乐了:“你是经理,我是小兵,应该我请教你才对。” 云海把电脑推到乔莉面前:“这是石家庄的市场方案,你仔细看一看。” 乔莉一页一页地翻着,每翻一页,云海就坐在旁边给她讲解,赛思中国将在石家庄召开一个三百人的大会,用以推广和宣传赛思中国的软件产品,每一页ppt都写的清楚明了,而且紧扣主题,如果这个大会能在石家庄顺利进行,乔莉边看边想,那么对晶通项目的推进,是非常有好处的,想不到云海的市场方案写的如此出色,自己值得一学,云海讲解完毕,问:“怎么样?” “棒极了,”乔莉道:“这个方案能发给我吗,我想好好学习学习。” “学习就不用了,”云海道:“我发给你,你多提意见,我们一起把这个会议做好。” 乔莉点点头,因为咖啡没有喝完,她觉得可以再坐一坐,便端起杯子,云海合上电脑:“工作了一个上午,还真是有点累。” “是啊,”乔莉道:“时间过起来真快。” “中午吃什么?”云海道:“马上就十一点半了,要不一起去食堂吧,我请客。” 第一百零二节 “学习就不用了,”云海道:“我发给你,你多提意见,我们一起把这个会议做好。” 乔莉点点头,因为咖啡没有喝完,她觉得可以再坐一坐,便端起杯子,云海合上电脑:“工作了一个上午,还真是有点累。” “是啊,”乔莉道:“时间过起来真快。” “中午吃什么?”云海道:“马上就十一点半了,要不一起去食堂吧,我请客。” 乔莉咯咯笑了:“食堂的饭还要你请啊,我请你吧。” “呵呵,”云海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什么人啊,居然请美女去食堂吃饭,这样吧,楼下小上海,怎么样?” 乔莉看了他一眼,心中已有了一分提防,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难不成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狄云海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我得好好谢谢你,没有让我改这个方案,我这个人最怕改东西了,上次为了不改方案,我可是请瑞贝卡连吃了三天。” 乔莉笑了笑:“好啊,那中午就小上海见。” 云海点点头,看着乔莉收拾好电脑走了出去,云海的脸色有点复杂,接近乔莉比接近瑞贝卡困难多了,她就像只训练有素的猎狗,如果你稍有不慎,她就竖起耳朵、眦起牙,预防你靠近,云海工作也有十多年了,还没有见过这么灵敏的人,这是一种什么天赋呢?想起她在邮件事件中的表现,还真是令人惊奇,不管怎么说,把晶通项目落在她的头上,真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陆帆如果是想安在一个简单的销售头上操作,那应该选择周祥,他不仅缺少判断力,还有一定的政府关系,如果想找个聪明的销售去打仗,那么琳达既有经验又有欲望,而乔莉,云海突然微笑了一下,她一是块好玉,问题是,放在这个环境里去琢磨她,是不是有点冒险呢? 他突然开始盼望中午的午餐,他很想和她聊一聊。 云海慢慢收拾好电脑,走出了会议室,他刚刚坐下来,便接到了雷小锋的电话:“杰克,我是雷,你的市场方案做的怎么样了?” “哦,”云海道:“我刚刚完成,正要发给你,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呵呵。” “这就好,”雷小锋道:“你虽然不直接向我report(报告),但是你也知道,目前晶通也在几个大项目当中,我是项目负责人嘛,没有办法,我这个人做事一向认真负责,所以请你多多配合了。” “那当然了,雷总,”云海听出雷小锋话中已然有了几分老板的味道,立即改了称呼:“现在你就是我的老板,我当然要事事配合你。” 雷小锋心中一阵舒畅:“那你马上把方案发给我,我们不能再耽误了,听说sk盯我们盯的很紧,我们要加油。” “是是,雷总,我马上就发。”云海挂上电话,把方案发给了过去,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这样清楚明白的一个陷井,雷小锋不仅没有发现,还津津有味地跳了下去,津津有味地做了起来呢?狄云海摇了摇头,他忙了一阵,一看时间刚刚好,马上就有要和那只像猎犬一样的女孩去用餐了,这显然比工作有趣的多,他居然感到有两分兴奋,关上电脑拿起外套下了楼。 第一百零三节 乔莉已经等在了小上海,公司里都传狄云海与陆帆是一个鼻孔出气,穿一条裤子的死党,狄云海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难道是陆帆昨天晚上对她的解释起了疑心,要让云海探她的话?乔莉不出声地坐着,虽然她的身旁是高高的落地窗,屋外却不见一丝阳光,只有人匆匆地走来走去。 她突然间有一些累。 她真的有点累。 她轻轻转过头,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大门那边转了出来,两眼弯弯地眯着,未到近前,已经让人感他浑身上下的善意与温暖,乔莉觉得心头一软,那道死死坚守的防线往后一撤,要不是桌上的手机叮叮响了起来,她差一点就丢了那条线。 “乔莉呀,是我呀,你上次那个骚扰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乔莉笑了一下,难为老同学还记得:“还行,解决完了。” “我跟我老公说了你的情况,他说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要不要见见?” 乔莉见云海已经到了身边,脸一红道:“我这会儿有事,下午给你打电话。” “你别有事呀,人家下午就到北京了,你别犹豫了,人家条件很好的,晚上你们一起吃个饭,我做主了!” “这,”乔莉不知如何是好,答应道:“行啊,既然是你们的朋友,我请他吃饭。” “不用你请,我把你的手机给他了,你下午留意电话,晚上你们自己约地方了。” “好,谢谢。”乔莉见云海在对面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忙道:“我这边来人了,不能多说了。” “行,你加油了。” 乔莉挂上电话,云海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 “都可以,”乔莉道:“工作餐嘛。” “那就是来个拷夫,再来一份白斩鸡,”云海道:“这是他们的特色菜,味道很不错,”他把菜单递给乔莉:“接下来就是你点了。” “我要一份豆腐羹,一份西芹百合,”乔莉笑道:“三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 云海和站在一旁点菜的小姐都微笑了一下,云海忽然发现,乔莉离开了办公环境,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天真,有点可爱,还有一点动人。 乔莉见云海没有留意刚才的电话,松了一口气,这个突如其来的相亲弄得她心里有些不安,到底老同学介绍了一个什么人,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恋爱的愿望,但是又觉得盛情难却,她勃勃的生命力和旺盛的战争力,使她总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抓住什么,这让她与身边的女性朋友有些不同,这个问题在多年以前就开始困扰她,女朋友们的言论和劝导,使她觉得自己不想恋爱是不对的,她应该像她们一样渴望被呵护,渴望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她不好意思对老朋友表露心扉,她觉得自己二十六岁了,没有理由甚至没有资格去说我不想恋爱! “你和陆总是怎么认识的?”云海轻松地问:“他给你的第一印象不会太严肃吧。” “挺严肃的。”乔莉笑起第一次与陆帆拼车的情景,微微一笑,她想既然杰克是弗兰克的好友,不妨说出实情,于是娓娓说了怎么赶往上帝,怎么遇到陆帆,云海这才有些明白,也许那天的乔莉和现在的乔莉是相似的,陆帆对她的感觉,完全是今天的感觉,要是他知道她后来会这样处理问题,恐怕就不会把晶通安在她的头上。 第一百零四节 菜上了,云海细细说了这家菜与其他人家相比有什么不同,乔莉很是意外,她对菜的了解其实不比云海少,云海见她喜欢这些,便顺着这些聊下去,当云海说起自己在国外留学时,因为想吃北京的羊肉片,便买了羊肉回家慢慢用刀切成一片一片,再用开水煮开了涮好,沾着东方店里的中国酱油和辣油吃的时候,乔莉咯咯笑道:“看不出你这副模样,还喜欢做菜!” “我这幅模样怎么了?”云海问:“很难看吗?” “不是啦,”乔莉道:“你一看就是北方男人,应该不喜欢下厨的。” “我是厨房爱好者,”云海问:“你呢?” “我也是。” “南方菜我会的很少,不过我自创了很多菜肴,比如螃蟹烧鸡翅。” “什么?”乔莉乐了:“螃蟹烧鸡翅?” “对呀,”云海道:“很好的,有机会做了给你尝尝!” “好啊,”乔莉一本正经地道:“我也有个菜很特别,带鱼蒸豆腐。” “带鱼蒸豆腐?”云海惊讶地问:“好吃吗?” “不好吃,”乔莉扑哧笑道:“我瞎说的,不过你既然有螃蟹烧鸡翅,我总要有带鱼蒸豆腐,这样才好般配呀。” 云海轻轻一愣,假装没有在意,乔莉立即觉得自己说的不对,这两道菜的般配,倒似乎指着两个人的般配,她的脸一红,立即转开了话题:“你那道菜是真的吗?” “是真的,”云海道:“加州的海蟹和鸡翅便宜,我为了省事,就两样一起红烧,滋味不错。” 二人吃着聊着,不知不觉,云海打探出乔莉的兴趣爱好,还有家里的一些情况,他觉得乔莉孤身一人在北京,活的有滋有味,似乎没有什么艰难困苦能吓倒她,而乔莉,也渐渐与他聊的超出了同事的范畴,感觉他像个老朋友一般。 “晶通的市场活动就要在石家庄开展了,”云海不急不忙地向他的目标靠近:“你和晶通打交道的时间长,它的几个领导是什么样的。” “目前最主要的是王贵林和于志德——”乔莉说了两个人的性格与特征,云海又问:“那还有其它人呢?” “其他主要有方卫军,”乔莉报出这个名字,脸上的神色不变,心却又一点一点冷了起来,她尽量做到不动声色地盯着云海,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这个人:“方总工是晶通的技术总监,性格内向,技术方面应该非常有经验。” 云海感到她的那根神经又发达起来,她的身体周围有无数看不清的小刺,现在都张了开来,一根一根张牙舞爪地对着他,他不得不放松下来,尽量做到自己对方卫军毫不在意,但是很显然,他已经觉得继续不下去了,他还有几种方法去套她的话,但是,冲着她的模样,他不得不放弃了,他再次感到,把晶通安在乔莉的头上,不是明智之举,除非,她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狄云海现在感到,自己不是有必要和乔莉谈,而是有必要和陆帆谈一谈了。 第一百零五节 陆帆正坐在石家庄美凯达大酒店的咖啡厅里,他吃了一份简餐,要了一杯咖啡,这里的咖啡味道差极了,他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放下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任何细节都很挑剔,除了戚萌萌,戚萌萌是他命中的克星、魔星,遇到她,他就全线崩溃、土崩瓦解,再也没有办法了。 因为起得早,他觉得有些困,咖啡又难以下咽,便走到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估计顾海涛的饭局也差不多了,他掏出手机,拔了他的电话。 顾海涛根本没有想到陆帆会找他,语气有点意外,但是立即又调整了过来,操着陆帆标准的普通话问:“陆总,你在哪儿呢,我们兄弟也应该聚聚了。” “我在石家庄,”陆帆抱以同样的热情:“你在哪儿?” “我在石家庄啊,”顾家涛呵呵笑道:“你在石家庄什么地方?” “我在美凯达大酒店,这儿的咖啡太难喝了。” “哈哈,陆总,我们约得早不如约得巧啊,”顾海涛道:“我也在美凯达,靠,这儿的咖啡比马尿都不如,你别喝了,一会儿我来找你,请你去喝点好的。” “好!我等你!”陆帆挂上电话,看来顾海涛中午的饭局吃的很愉快,这样下午的时间就能充分利用上了,他稍等了一会儿,便看见顾海涛嘻皮笑脸的站在玻璃墙外朝他招手。陆帆买了单,走了出去,顾海涛满面通红,身上一股酒气,显然没有少喝,两个人握了握手,顾海涛笑道:“陆总,想喝什么?我请客!” “怎么,”陆帆道:“你发财了。” “我能发什么财,”顾海涛一拍陆帆的肩膀:“您是大鱼,我是小虾米,也就混点儿你们不要的剩饭剩菜呗!” “那你想去哪儿,”陆帆道:“我请客。” “别介,”顾海涛道:“看不起兄弟我,”他压低了声音:“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陆帆知道没什么好事,道:“洗澡就免了,我早上刚洗过。” “呵呵,那就唱歌,”顾海涛拿起手机拔了起来:“喂,那谁啊,我,昨晚刚来的,你听着啊,一会儿我带个贵宾上你们那儿去,我要最漂亮的。” 陆帆没有作声,二人出了美凯达,打了辆车,拐七扭八走了很久,陆帆担心晚饭前回不来,笑了笑道:“你想把我卖了啊?” “马上就到,”顾海涛对准他的肩膀又是一下:“放心,我就是卖了我自己,也不敢打您的主意!” 不多时,车在一个灰扑扑的门前停住了,陆帆心想,今天自己算是搞笑了,上午去那么一个澡堂,下午来这样一个地方“唱歌”,他跟着顾海涛走进去,两个拐弯抹角地走了约百十米,陆帆觉得眼前一亮,一个金色的大堂就在眼前了。 一个妈妈桑迎上前来,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房间非常大,陆帆与顾海涛刚刚坐定,便有十几个小姐鱼贯而入,顾海涛挑了一个,问陆帆:“陆总,你要哪一个?” 陆帆瞄了一眼,见一个女孩眉眼还算清秀,便顺手一指,那女孩便走过来,挨着他坐下,其他女孩又鱼贯退了出去,女孩替他倒了一杯酒,笑着问:“老板,你要唱什么歌?” “随便,”陆帆心想如果今天下午再由着顾海涛喝酒唱歌,那什么事都谈不成了:“你挑几首邓丽君。” “你喜欢?” “我喜欢听人唱歌,你要是会唱就唱来听听。” 女孩答应了,顾海涛一手搂着小姐,一手端着酒杯,陆帆抬手把他的杯子摁了下去,吩咐服务员:“给他一杯果汁。” “陆总,把酒当歌,你怎么能让我喝果汁呢?”顾海涛笑道:“兄弟我敬你!” “你先喝点果汁,一会儿我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顾海涛道:“陆总你也不要早说,有发财的事情我们就不上这儿了呀。” 陆帆笑了笑:“有发财的事情在哪儿谈都一样,重要的不是地方,是什么事情,还有,是这件事情和谁合作。” 第一百零六节 顾海涛不言语了,他盯了陆帆一眼,放下酒杯,对身边的小姐道:“你去帮我点几首歌。” “老板,你想唱什么?” “随便,”顾海涛不耐烦地道,“是歌就行。” 女孩这才走了,顾海涛问:“陆总,到底有什么发财的好事儿啊,说出来让兄弟听听。” “晶通项目大约一共7个亿,”陆帆直奔主题,将7个亿的生意抬了出来,他看着顾海涛,果然,顾海涛脸上虽没有表情,眼睛却眯得更小了:“赛思与sk正在暗暗较劲,瑞恩这几年虽然也小有规模,但想上个大台阶,肯定要盯上这块蛋糕,你是主力销售,单子安在你的头上,你估计能拿下多少?” “陆总,”顾海涛嘿嘿一笑,“我怎么能估计得到,您也不应该这么问我。” “呵呵,算我问错了,我们唱歌吧。”陆帆脸色一正,再也不提了。顾海涛很惊讶,这陆帆搞什么鬼,先巴巴地送上门来,再莫名其妙这样问,然后就不开腔了。顾海涛本来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两三首歌唱下来,他便绷不住了,举着酒杯对陆帆道:“陆总,你什么话说一半留一半,太不把兄弟当人了吧。” 陆帆暗自好笑,就在中午他坐在咖啡厅的时候,便想好了怎么和顾海涛谈这个问题。他继续拉长着脸:“我好心好意来给你提个醒,给你一个重大的情报,你却不领我的情,是啊,我是不应该怎么问,一个做过销售总监的人,这么问,的确很幼稚。” “大哥大哥,”顾海涛摸不着头脑,只得一个劲地赔小心,“您生什么气呀,得,您说,小弟洗耳恭听还不行吗?” 陆帆叹了口气:“我是瑞恩出来的,你现在是瑞恩的主力销售,兄弟兄弟,嘴上讲的是官面话,从根本上说,我们真的要算一家人,我现在是看着你使劲替你着急,本来嘛,这事儿也轮不着我问,轮不着我管,不过现在有了新情况,不是我卖个老前辈的姿态,海涛,我是真的能帮得上你,这才来找你。”陆帆说得十分动情,“不瞒你说,我中午在美凯达看见你和几个人进去,我想着你要吃饭,没准是陪客户,便不敢打扰你,一直坐在咖啡厅里等你,估摸着你吃完了饭才给你打的电话,在咖啡厅的时候我还在想,我这是何苦呢,可是我想来想去,我是真心希望瑞恩的销售能做得比任何公司都好,也许,这就是人吧。” 顾海涛不出声地听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动,还是应该表现出感动,陆帆到底搞什么鬼?他们现在摆明了是竞争对手,却跑来说这样一番话,陆帆也知道他必定疑惑,这没关系,就凭顾海涛在石家庄费的这些心思,他不可能对利益不动心。陆帆接着道:“晶通这笔生意,我们只打算做5个亿,另外2个亿,里面一大部分是售后开发服务,我们打算分出去。” 第一百零七节 “什么?!”顾海涛先是一惊,既而一喜,接着又疑惑起来:“赛思的人头贵,售后服务的成本高得离谱,分出来包到外面是不新鲜,不过那也要等拿下项目来扒层皮再包出去啊。怎么,你们吃不下?” “吃得下,”陆帆用手捏了捏,做出数钞票的模样:“但是我说它吃不下,它也就可能吃不下。” 顾海涛释然了,难怪他巴巴地找了来,原来是想从7个亿里分出一部分好处,2个亿啊,这可不是小数目,何况还有三年的后续服务,凭瑞恩的实力,想一举拿下晶通,除非有奇迹,就算他抱紧了于志德的大腿,凭赛思和sk的政府关系,肯定会让晶通吐出大部分业务,何况于志德想当上晶通以后的一把手,还想借助赛思与sk的背景,瑞恩肯定是没戏,但是凭销售部门的努力,也能分点残渣,要是这姓陆的想从中倒把手,可比自己辛辛苦苦地在这儿搞关系强多了,两个亿的肥处暂且不说,就是日后这三年,他也吃饱了喝足了,不用费太多心思。 天上不会掉馅饼,顾海涛还是没有开口,这件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处,陆帆为什么找上了他?陆帆瞄了他一眼,道:“要是别的公司,我还真不敢,可巧我是从瑞恩出来的,瑞恩部分产品又合适,这一来有些事就好操作了,二来也不会惹闲话,但是这事儿成与不成,还得看你们的意思,要是你们不愿意,我也可以考虑其他公司。” “我们有什么不愿意的,”顾海涛笑道,“不过,这事儿也太好了。” “也有不好的,你想不想听?” “您赶紧说吧,急得我!”顾海涛忙给陆帆倒酒,倒的时候,他的手一抖,酒洒了几滴。陆帆在心中冷笑一声,道:“这事儿不能白给你,你心里有数。” “行,”顾海涛一拍大腿,“您开个价?” “我要四六分,”陆帆道,“我四,瑞恩六。” “陆总,你也太黑了,2个亿讲进来很大,实际利润能有多少?您这样我怎么和上面交待?” “你一定有办法的,”陆帆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联手,瑞恩的利润你想办法去谈,至于好处,我的四里面再单独分一分给你,怎么样?”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顾海涛叫了起来,由于一个小姐已经开始唱歌,他这一声在卡拉ok的包间显得十分微小,他握住陆帆的手,“陆总,不不,是老大,谢谢你记着兄弟!” 陆帆端起酒杯:“我们一起发财!” 顾海涛一仰脖子,把酒全倒进了嘴里,他意犹未尽地叫道:“再拿十个炸弹进来!” 陆帆研究着他的表情,猜度着这件事他是完全信以为真了,有这么好的利益在前,不由他不上勾,以sk的销售作风,应该不会把瑞恩的小销售放在心上,这样一来,他等于少了个对手,多了双眼睛和耳朵,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周祥送进sk,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反复观察着顾海涛的神情,直到确定他已经落入圈套之后,陆帆这才松了口气。他点的小姐正在唱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她的声音虽然一般,唱得却很甜,陆帆对她微笑了一下,她立即回了一个甜到极致的微笑。 第一百零八节 这时,陆帆感到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云海,便又关上了。直到傍晚,他才和醉醺醺的顾海涛走出卡拉ok。他把顾海涛送上一辆车,自己坐进一辆车,这才拿出手机给云海回了过去:“杰克,你和安妮谈得怎么样?” “呵呵,”手机那头传来狄云海的苦笑,“她是滴水不漏。” 陆帆皱起了眉:“你怎么看?” “事情应该不会太严重,我觉得当务之急不是方卫军,而是安妮本身的问题。” “怎么讲?” “她聪明,有才能,也有野心,但是她缺少经验,这让她很危险,”云海慎重地道,“我建议你回来找她谈一谈,她需要一个人好好带她,尤其是团队合作的事情。” “也许我不应该把晶通安在她的头上,”陆帆道,“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会找她好好沟通的。” “怎么说呢,”云海笑道,“不谈工作的时候她很可爱,谈了工作就不一样了,你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下属。” 陆帆心中一动,他还是第一次听云海这样评价一个女孩,不由问道:“她很可爱吗?” “哦,”云海道,“至少有时候是的。” 陆帆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拼车买报纸,还有在三亚当众唱歌的模样,心里不觉一暖,他还要再赶一个地方,这样工作一天,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北极冰山里最坚硬、最寒冷的一块,此时却像照进了一丝阳光。云海见他不说话,道:“喂,弗兰克,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帆道,“我太累了,今天谈了两场,晚上还有一场。” “你辛苦了,”云海道,“等你回来我请你吃上海菜。” “你什么时候吃起上海菜了?”陆帆笑道,“你这个地道的北方佬!” “上海菜有上海菜的味道,”云海道,“我一样也喜欢吃。” 陆帆估计他中午和乔莉就是吃的上海菜,微微一笑挂断了电话,此时虽然是傍晚,但是因为道路偏僻,路上几乎没有人,司机飞快地朝前开着,他慢慢地又皱起了眉头,云海说的没有错,比方卫军事件更严重的,是乔莉自身的问题,他必须找她好好谈一次。 就在陆帆准备打今天的第三场战役的时候,乔莉正在准备下班,她的手机已经收到了两条短信,都是上海同学介绍的那个男人。乔莉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约会感到别扭,但是,她又不能不赴约。她问那个男人住在哪儿,那人说在国际饭店,乔莉短信说那就在那附近吃饭吧。男人回了短信,说自己很忙,能不能到7:30再开始吃晚饭。乔莉说行。他又短信问:国际饭店附近有没有什么北京特色的,能够体现北京风情的。乔莉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儿离秀水街比较近,那后面有几家饭店不错。她回了短信,那人又说有没有档次高一点的,这样短信来短信去,乔莉趴在手机的小屏幕上,写个没完没了,恨得她直咬牙,终于,20多条短信过后,那人选定了日坛公园里的小王府,又短信叮嘱乔莉先去占位,不要到时候去了没有位子。乔莉心想自己真是服了他了,就当给同学面子吧,于是赶紧下了班,挤着地铁到了永安里,然后赶到小王府,由于不是周末,人不是很满,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第一百零九节 叮叮,短信来了,乔莉打开一看,那人问她到了没有,她回到了,那人又问你开始点菜了吗,如果你现在开始点,那么我来了之后就不用等了,这样节约时间,乔莉心想自己一个人怎么点呢,还得回个短信问问:您喜欢吃什么? 这下热闹了,这位未见面的哥们儿发了n条短信,第一条说:我比较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肉;乔莉便依言点了松鼠桂鱼,谁知道立即又接了第二条短信:我虽然喜欢吃鱼,却不喜欢吃甜食,千万不要点松鼠桂鱼;乔莉只得让服务生取消了,换了一个香煎银雪鱼;结果第三条短信来了:我尤其不喜欢吃海鱼,请点河鱼并不要放糖。 年轻的小男服务生见乔莉忙得不亦乐乎,体贴地道:“小姐,要不这样吧,您等这位朋友到了再点,这样比较能符合他的口味。” 乔莉点点头,第四条短信到了:请不要因为麻烦取消点菜,鱼用红烧,再点一个豆腐,最好用虾米放在一起清蒸。 乔莉干脆把手机举起来,给服务生看,服务生扑哧乐了:“小姐,这是您什么朋友?” “这个人可不能得罪,”乔莉灵机一动,笑道,“我欠了他好多钱,所以今天要请他吃饭。” 服务生觉得她在开玩笑:“哈哈,那是不能得罪,这也得罪不起,行,我给记下来,交待给厨房,您还想吃点什么?” 我?乔莉这才想起来,自己吃点什么呢,她胡乱点了两个菜,服务生走了,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正准备找本杂志翻一翻,叮叮短信又来了,她打开一看:如果你点自己喜欢的菜,请不要超过两个。 乔莉又好气又可乐,对这个人还真有了点好奇心,自己今天一定要见见,这是何方高人,就这样等到八点钟,一个男人款款走了过来。 乔莉觉得真的得用“款款”两个字形容他,天气虽然寒冷,却没有冷到那个份上,他身穿咖啡色呢子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同色真丝围巾,手上戴着一双奶咖色的真皮手套,提着一只深咖色真皮电脑公文包。见到乔莉,他微微一点头,随后小心地把这身行头脱下,里面穿着灰色双排扣西服,西服里是一件咖啡与白色相间的条纹衬衫,浑身上下,穿得几乎无可挑剔。他缓缓落坐,左手手腕露出一只精美的劳力士手表。 乔莉心想,这模样要是去个普通点的地方坐都坐不下来呀,是要找个好地方。他落坐后却不与乔莉打招呼,而是环顾四周,眉头微微一皱,道:“你为什么不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呢,这样风景比较好看一些。” “我来的时候没有位子了,”乔莉礼貌地道,“如果喜欢可以换过去。” “不必了,”他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取出一张一边仔细地擦着手,一边仔细打量桌上的菜,“怎么,你就给自己点了两个家常菜?” 乔莉点点头,他失望地嗯了一声,这才把目光落到乔莉的脸上。 乔莉心想,这下你总得自报家门了吧,我忙了一个晚上,也得知道您老人家尊姓大名啊。谁料他看着看着,眉头又是一皱:“你的头发好像要打理了,平常你喜欢去哪家发廊?” “哦,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乔莉反问道。 他随口报出北京几家高级发型设计的地方,乔莉便问他哪些地方买衣服比较好,他更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乔莉居然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乔莉心想,你就算不是我的客户,我也不能这样吃饭啊。她笑了笑道:“你这么喜欢时尚,看来是做时尚行业的了?” “时尚,”男人低头沉思了几秒,“这个词看你怎么理解了。”乔莉看他又要发表意见,抢先一步道:“对了,你姓什么?” “啊?!”他惊讶地道,“艾丽丝没有把我的名字告诉你嘛?” 第一百一十节 “没有。” “哦,对,”他更惊讶地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阿士利,你呢?” “我叫安妮。” “安妮这个名字好普通哦,”他慢慢地放下筷子,道,“不过和你挺般配。” 乔莉一笑,心想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忽然她想起来,这个阿士利是《乱世佳人》里那个让赫思佳魂牵梦萦了多年的人,这人起这个英文名,倒也真是很自负啊。 乔莉意兴阑珊,阿士利先生倒是洋洋洒洒地说了许多品牌服务的优点与特色,讲到高兴处,他看了一眼乔莉的衬衫:“安妮,你平常都在哪儿买衣服?” “没哪儿,”乔莉道,“北京的一些商场。” 阿士利眉头微紧:“我听艾丽丝说,你在赛思中国工作,那可是中国最好的外企,你不应该在北京买衣服,应该去香港,或者去日本,你这件衣服不会超过500块,对吗?” 乔莉笑了笑:“你猜得很对,差不多300块吧。” 阿士利又把眼光落在旁边的包上,乔莉忙道:“这包也就几百块钱,不是什么名牌。” “唉,”阿士利道:“我一向觉得一个人穿什么衣服,就代表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太缺少形象观念了,你需要包装。” 乔莉懒懒地道:“我一向不观衣识人,一个人怎么对待别人,才是我看人的标准。” 阿士利微微一惊:“想不到你还挺有深度。” 乔莉不想再回答,礼貌地笑了笑。阿士利抬手看了看时间,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把双手放在桌前,轻轻握好,乔莉见他一副要正式发言的模样,不觉有些奇怪,阿士利道:“你是我见过的女孩里面,最朴素的一个,而且你的脾气也特别好,一点也不要强,这是我非常喜欢的。” 乔莉这才想起,今天晚上是一顿相亲饭,她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得一本正经地听阿士利先生作总结:“首先,我让你点菜你就点了,而且点得我很满意,不过,看得出你这个女孩子在生活方面不太讲品质,比如你给自己点的菜实在太普通了,这让我觉得你的性格比较柔弱,比较容易受男性的控制,一个不懂得追求个性,追求品味的女孩,在某些方面来说,对男人就会缺少吸引力。” 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自己“柔弱”,乔莉倍感新鲜,她索性装出很认真的模样,听阿士利讲下去:“一个女孩子嘛,要会作,会打扮,会花钱,这才会让男人觉得有刺激,有追求她的欲望,不知道其他男人怎么想,不过我这个人对女朋友的要求就是这样的,所以呢,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但是,你真的性格很好,很温和,我想和你成为好朋友,有机会我们可以这样出来吃吃饭,聊聊天。” 乔莉乐了,这实在很滑稽,她点了点头:“如果有时间的话,当然可以。” “那么,”阿士利先生掏出钱包,“今天是我买单,还是?” 乔莉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道:“那我们aa吧。” 阿士利道:“那多不好意思,”他挥手叫过服务员,“帮我们算一下这顿饭多少钱。” 刚才给乔莉点菜的小服务生跑了过来,他盯着阿士利打量了两眼,阿士利道:“算钱呀。”小服务生拿起单子要走,阿士利制止了他:“你就在这里算,我们好aa。” 乔莉有点看不下去,拿出自己的卡:“不用算了,去买单吧。” 小服务生看了乔莉一眼,接过卡:“有密码吗?” 乔莉摇摇头,阿士利先生道:“那买回来我把钱给你,看看多少钱。” 第一百一十一节 “这样吧,”乔莉道,“今天算我尽一尽地主之宜,改天有机会你再请我。” “这多不合适,”阿士利的眼神里流出警惕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时间啊。” 乔莉明白了,原来人家怕自己“缠”着吃第二顿饭。她呵呵一笑,等服务生把单子送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递给阿士利:“一共234.55,你看一看。” 阿士利先生看了看,从钱夹里掏出平平整整100元1张,5元3张,1元2张,然后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零钱包,从里面掏出两个一角的硬币,把它们递给乔莉后道:“哎呀不好意思,我没有5分的。” 乔莉忽然想起前几天去银行取钱的时候,银行给的利息里面有一枚5分的硬币,当时她觉得好玩,就放在了小夹层里,想到这儿,她道:“我有5分的。” 阿士利一愣,连忙从小包里又取出一枚一角硬币,递给乔莉,乔莉一本正经地打开包,从夹层里取出5分钱,找给了他。 两个人都觉得如释重负,阿士利先生似乎觉得有必要给乔莉一些忠告,以安慰她没有被自己看上而难过的心,想了一想补充道:“安妮,我觉得你有必要学习学习艾丽丝(方敏),她其实没有你漂亮,真的,从长相来说,她不算美女,可是她会打扮,热爱生活,每天不是飞到日本购物,就是在家里举办各种party,而且她很懂得作的分寸,所以,她不需要出门辛苦地工作,只需要牢牢抓住一个会工作的男人,就可以过得很舒服。” 乔莉微微一笑,似乎说给阿士利听,又似乎说给自己听:“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与谋,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你说什么?”阿士利一愣。 乔莉道:“阿士利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看我们就散了吧。” “好吧。”阿士利严肃起来,一件一件穿好衣服、系好围巾,然后很绅士地帮乔莉穿大衣、开门,直到乔莉坐进了出租车,这才离去。乔莉暗想,这西方的绅士风度如何到了东方就成了形式主义呢?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生活,那么她宁愿在工作中孤独度日。她望着出租车外繁华的城市灯火,她不知道是这位阿士利先生在物质世界中迷失了自己,还是自己活得太古怪,她有一些淡淡的忧伤,还有一些淡淡的快活。 此时陆帆和张亚平等人坐在一家酒巴里,酒吧装修得一般,张亚平已经喝了不少酒,陆帆也有了几分醉意。一个瘦小的戴着一副眼镜的男人不停地给他们倒酒,陆帆呵呵一笑,指着他道:“张总,你这个助手真是不错啊。” “李忠,陆总夸你了,还不赶紧敬一杯。” 李忠忙端起酒杯,欲敬陆帆,陆帆手一挡:“我已经喝了不少了,你帮我代一杯吧。” 李忠看了看张亚平,张亚平使了个眼色,李忠一仰脖子,便把酒干了,陆帆道:“好酒量,可惜我手下的人都不如他,真是没有办法啊。” “哎呀陆总,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李忠道,“有你这句话,我再干三杯!”话说完,他连倒了三杯酒,全部干掉。 “好小子,”陆帆道,“真是不错。” “陆总,你放心,”李忠道,“以后我就是你的编外成员,就是你的编外部下,你只要说一句,我一定比服从张总还服从你,你说东我就打东,你说西我就打西,绝无半点差错。” 第一百一十二节 陆帆哈哈大笑,一把拽过张亚平:“你这个老狐狸,平白地给我一个人使,有什么居心?” “我有什么居心,”张亚平笑道,“你陆总能抬举抬举我们,我们就饿不死了呗,这年头,就是混碗饭吃。” “唉,”陆帆长叹一声,“你手下有的是得力爱将,比不了我呀。” “呵呵,”张亚平道,“你那个小姑娘不是挺好吗?” “她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陆帆道,“关键还不是她,有些人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势力,不服管不听话,张总,你说像你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靠裙带关系吃过饭?我们都是靠的自己,要不是看在你们石家庄某些领导的分上,我立即开了他。” 张亚平没有说话,李忠小心地道:“您是说周祥?” 张亚平盯了李忠一眼,李忠不开腔了。陆帆道:“不是他还有谁,不过没关系,我早晚把他踢出去,凭他想留在赛思中国,那是做梦!” “陆总,酒喝多了咱们讲酒话,”张亚平道,“周祥会不服你?” “你不知道,就为了没有把晶通安在他的头上,他跟我闹得没完没了,表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较着劲呢。” “你干什么不给他,他在石家庄又有关系。” “给他?他现在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再给了他,他还把我放在眼睛里吗?” “哦,”张亚平笑,“也对也对,这种人就要杀他的锐气!” “我杀了就杀了,”陆帆道,“他不就是靠着姐姐才有今天吗,这种人没有用的,无所谓。” 张亚平给李忠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向陆帆敬起酒来,陆帆微眯双眼,将一杯又一杯的酒灌进肚里,今天喝的真是不少,他佯装出醉得不行的模样,提出回宾馆休息。张亚平让李忠送他,李忠真像一个侍从一样,小心地扶着他出了酒吧,把他送到宾馆房间,扶他上了床,帮他脱了鞋,烧了一壶开水,兑了一杯不冷不热的温水放在床头,轻声道:“陆总,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陆帆嗯了一声,听着李忠走了出去,关上了门,他缓缓睁开眼,从床头取出一支烟,慢慢地点上。张亚平肯定会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付国涛,以此在sk那儿套点好处,这个老牌代理商现在还不知站在哪个队伍上,只好两边讨好、两边下套儿,他不声不响地塞了个小间谍在自己身边,这样也好,大家彼此利用时都有了耳朵与嘴巴,省了传递的力气。陆帆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这一天过得比一年还漫长,又比一个闪电还要迅速,sk那边怎么动作,就看何乘风的了,到底他在sk内部策反了什么样的一个人?陆帆勉强微笑了一下,跟着一个才干三五的老板,既刺激又辛苦,还有一点骄傲,不过,这种生活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或者能稍微慢一点?陆帆觉得自己像根被无限拉长的皮筋,虽然他觉得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是皮筋两端却好像被无形的东西命令着,不断地将他拉长、绷紧,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第一百一十三节 他拉上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温暖让他困倦,不出5分钟,他就睡着了。 这时的何乘风正在周祥的陪同下回到宾馆,两个人有说有笑,到了房间门口,何乘风道:“这两天总是拉着你,也没有让你回家陪陪姐姐,明天放你一天假,好好回家看看。” “没事儿,何总,这是工作嘛。” 何乘风看着他:“有句话我要提醒你,你要注意对弗兰克的态度,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老板,你们一个是我的总监,一个是我的爱将,你们关系不好,不是让我为难嘛。” “何总,”周祥道,“是不是陆帆跟你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何乘风笑道,“还不是夸你年轻有为,有时候啊,人有才也要收着点,不然老板心里会不舒服。”他轻轻拍拍周祥,像父亲对儿子那样道:“你的才华我知道,就可以了,对老板,要言听计从,明白吗?” 周祥咬了咬牙,道:“我明白了。” “行了,”何乘风道,“我也到地方,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我们还有工作,你还要陪着我去省委转转。” “何总,”周祥道,“弗兰克怎么不陪你?” “他闹情绪,”何乘风一开口又赶紧闭了嘴,“没事儿没事儿,有你陪我不是更好吗?” “他是看不惯我在石家庄有关系吧,”周祥愤愤不平地道,“何总,有件事情我早就想说了,晶通这个case为什么不安在我头上,不就是他陆帆不服我,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他以前也不认识,也没有得罪过他,他干嘛处处和我过不去。” “嘘,”何乘风连连摆手,“别大声,这就是职场,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好好地听他的话,他毕竟是个总监,公司还有很多地方要借助他,他要是真的和你过不去,我再怎么维护你,你也终究会受气。中国人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何总,要不是给你面子,我早就不干了!”周祥又委屈又愤怒,“他有什么本事,自己开公司开不下去了跑到赛思来,他还真把自己当精英啊!” “我知道,”何乘风道,“你放心,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替你留意,我会维护你的。”周祥还要再说,何乘风打了个哈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陪我去省委转转,散散心。” 周祥只得告辞而去。何乘风回到房间,拨通了陆帆的手机,陆帆从睡梦中惊醒,接听了电话:“嗨老板!” 何乘风听他的嗓音嘶哑,道:“你睡了?” “没有,”陆帆咳了一声,“今天要见的人我都见了,上午我见了李才厚,安排他留意晶通以及sk、瑞恩和代理商相关人的行动。下午我见了顾海涛,他对我们要分出去两个亿的事情完全相信了,以后联手不是问题。晚上我见了张亚平,把和周祥不和的消息透露给他,他给我派了个小跟班,叫李忠,这以后大家都方便了。” 何乘风听到最后那句都方便了,呵呵一笑:“我告诉周祥你不喜欢他,他很不高兴,等回了北京我安排sk的人与他见面,云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我正在看邮件,”何乘风道,“雷小锋已经把云海做的市场方案发给我了,看来这位新的大项目总监很卖力啊。” "这次市场活动花费很大,"陆凡说,"市场部和施蒂夫肯定有好多意见。" "呵呵,"何乘风说:"你记住,具体要办的事情让云海和下面的人协调,上面的关系尽量让雷小峰去。他这个人好大喜功,一定和施蒂夫搞不好,等市场活动结束后,你再安排一次晶通人员出国考察,或者再找个地方出去沟通沟通,要赶在雷小峰离开之前,你明白吗?" "明白。" "晶通改制近在眼前了,你要让乔莉保持和王贵林的联系,于志德那边你也不能放松,sk虽然在石家庄搞了很多市场活动,但是他们的重点还是政府关系,周祥进了sk,我们要想点办发了。" "您是说,"陆凡想了想说,"要打草惊蛇?" "是投石问路,"何乘风说,"只要周祥进了sk,我们的团队就齐全了,到时候就可以正式启动。" 陆凡此时睡意全无,何乘风的运筹帷幄就像即将融化的冰川,终于要露出水面了。 第一百一十四节 此时没有睡意的还有乔莉,她正在网上的品牌商城闲逛,自己真的这么不修边幅,已经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她一想起今天的晚饭,就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点犹豫,是不是自己得形象除了说明问题,以前也没有听人说起呀。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乔莉忽然想起上大学前,母亲给她买的一条粉红色真丝连衣裙,那裙子的款式并不适合她,有点土气还有点小家子气,领口系着两条大飘带,为此她和母亲闹了别扭,怎么也不肯穿,那时候的自己多么任性多么要强啊。乔莉一阵心软,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母亲,那条裙子自始至终连试都没有试穿一下,母亲该有多伤心啊!她一定跑了许多地方,才给自己买了那条裙子,还是真丝乔其的面料,一定不便宜;还有自己大学必有后,毅然留在北京,根本没有想过在杭州的父母也许很盼望自己回到那座优雅清丽的城市;父亲的身体一向不好,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忙,也很少问候他,虽说一年回去两三次,但回去了也是父母照顾自己的多,自己照顾父母的少。乔莉被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抓住了,她觉得心很沉也很痛,久久不能摆脱。 如果能打通晶通,她要给父母买最好的东西,什么lv皮包阿玛尼时装,都不如给父母的礼物能让她愉快。她关上品牌店的网站,如果真要让人笑话,就让人笑话吧,背不背lv的包都无所谓,她一定要让父母活得高兴,淌自己获得有价值。她关上电脑,看了一下时间,明天到公司只要有空,她就立即给爸爸打电话,他是在很想念他们! 第一百一十五节 第二天,乔莉到了公司楼下,刚进电梯,边看见瑞贝卡和一个30多岁的女士站在一起。这位女士身穿红色大一,浓浓的眼影下眼皮微肿,五官十分端正,颇有几分姿色。乔莉想起公司发的那封介绍新市场总监的邮件,上面说这位总监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在香港从事市场工作多年,中文名叫陈璐,英文名叫薇薇安,乔莉估计就是她了。她对贝瑞卡点点头,:"瑞贝卡。"瑞贝卡笑了笑,却不介绍,乔莉又对那位女士笑道:"您就是陈总吧,我是安妮。" "安妮,"陈璐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久闻大名呀,你还是别叫我陈总了,就叫我薇薇安吧。" "哦,好的,怎么样适应北京的天气吗?" "北京的天气,哦上帝,"薇薇安说,"实在是太干燥了,我第一次来大陆,真是觉得不能想象。"她盯着乔莉的脸看了看,"你的皮肤不错呀,怎么保养的?" "多喝水,"乔莉笑道,"多补水,别的就不知道了。" 电梯到了,乔莉与薇薇安和瑞贝卡分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云海走了过来:"早啊,安妮。" "早。" "市场活动的修改版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你查收一下。" "好啊。" "我们的心市场总监已经开始工作了她叫薇薇安,有空你可以认识一下。" "我们刚刚碰到。" "哦,"云海说,"我听说她很喜欢北京的特色食物,有空一刻告诉告诉她。" 乔莉看了看云海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云海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乔莉见四下无人,拿起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老乔,老乔的心情听上去非常好,"我得大忙人女儿,你终于有空了。" 乔莉心中一酸,知道父亲之一段没少等自己的电话,"爸,你和妈想我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嘛。" "我们怕你工作忙,"老乔说,"我和你吗能有什么事儿呀,无非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聊聊家常。" "你身体好吗?" "好多了,你妈给我弄了个什么颈椎治疗仪,用起来挺舒服的。" "拿东西能行吗?" "挺好的,你放心吧,你爸爸不会乱用医药产品的。"老乔关心地说,"你这段工作怎么样?你们的那个项目有什么新进展吗?" "还是老样子,那边在改制,还没有完全定案呢。" "改制是个大工程,各省的要求和各个企业的特点都不一样,你要把情况了解清楚,多听领导的意见,不能要强任性,知道吗?" "知道了,"乔莉没有嫌父亲唠叨,相反,她觉得父亲的唠叨听起来十分幸福,"爸,你说我看起来漂亮吗?" "怎么,"老乔笑了,"有人在追求我女儿?" "没有,"乔莉说,"我同学方敏,你记得吧,那个长得瘦瘦的,眼睛大大的。" "记得记得,那个小nv。怎么了?" "她现在在上海,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那男的和我见了一面,说我太朴素,说我不修边幅,人家才没有追求我呢,人家根本没有看上你女儿。" 老乔哈哈大笑,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女儿很漂亮,不需要那些东西打扮,但是要注意仪表,总理说外交无小事,一个人的穿着打扮要得体,能符合场合就可以了。" "也就你说我漂亮,"乔莉笑道,"妈妈老说我不够淑女。" "你妈眼的光不准,"老乔说,"我女儿是真正的淑女,而且独立自强,将来谁娶到了。是谁的福气。" 听父亲这样夸奖自己,乔莉信心大增,乐呵呵地说,"爸,你这样夸我,也不怕人笑话。" "小乔呀,"老乔说,"你的条件挺好的,如果有合意的男生,可以谈一个,谈恋爱也是一门学问,不能光说不练,也要深入学习。" 乔莉差点乐出声来,压低声音说:"爸爸,这话谁教你的呀,你和我妈谈恋爱的时候也深入学习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乔打了个哈哈,"你赶紧上班吧,有事就打电话回家。" "问妈妈好,对了,她人呢?" "出去跳舞去了,"老乔笑道,"你妈现在是我们小区的一朵金花呢。" 乔莉安心了,父母过得都不错,这让她的内心少乐些许歉疚。她挂上电话,瞄见云海站在不远处,哎呀,她的脸一红,刚才电话的内容没有被他听到吧?幸好云海正在和谁说话,说了几句就走开了,乔莉吐了吐舌头,再过一天就是周末了。她打开电脑,晶通方案也快改完了,一切看起来都顺利,不过周末要和刘明达去看戏剧,她想了想,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给自己好好地放个假。 第七章:当头棒喝 记住:我们是一个团队 第一百一十六节 周五的傍晚,北京城飘起了一点小小的雪花,乔莉收到了黄色预警得短信,她和喜欢下雪,南方虽然温暖,每一年的记忆中,还是有雪的影子,那雪花虽然落地就化了,但是雪花很大,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飘着,忽而就落下来不见了。 她情不自禁地走到窗边,透过厚厚的落地玻璃,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一看是陆凡,忙调整了心情,"老板。" "你的报告准备完了吗?" "完成了。" "立即发给我。" "好。" "北京,下雪了吗?" 乔莉一愣,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她不知说什么,"嗯,下了。" "没事就早点回家,万一碰到交通堵塞就麻烦了。" "好。"乔莉挂上电话,以后地看着雪花,陆凡也喜欢下雪吗?她明明可以和他闲聊几句,却又是这样挂断了,乔莉觉得自己除了工作,已经不知道如何和周围人谈一谈心情了。也许谈心情这种事情,只需要一两个朋友,不需要太多人? 她回到座位旁,给刘明达打了个电话:"明天下午我们部门要开会,晚上我直接去吧。" "好啊,"刘明达说,"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 "好。" "哎,下雪了,你们那儿看的清楚吗?" "看的清楚。" "呵呵,"刘明达说,"你们南方人没怎么见过雪吧,还是我们北方好。" "难方也下雪,"乔莉淡淡地说,"都一样。" "谁说的,"刘明达不依不饶,"北方下的雪都能积着成堆,南方的雪下来就化了,不好看。" "是,北方的雪好看,"乔莉说,"我要工作了,你把地址发给我,再聊。" "好,拜拜。" 乔莉不悦地挂上电话,心想这刘明达也是有趣,非要论证北方得雪比南方好。她无奈的叹口气,忽然想起父亲说的谈恋爱也要深入学习,不禁微微一笑,相比较起来,陆凡最后的那句关怀就显得很有人情味。其实何止恋爱,生活中无处不是学问,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点疲倦,也没有之前的信心充足,经历了要件时间,方卫军骚扰,还有里里外外这复杂的局面,她实在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当初那种不顾一切也要做好销售的气息弱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一点迷茫,这迷茫是生命,她不清楚,她生平第一次感到需要另外的一些力量,可是这力量在哪儿呢? 第一百一十七节 周六上午,王贵林与于志德琴技到宾馆送别了何乘风与陆凡。周祥借口要在家过周末,没有离开石家庄,一来他心情不顺,二来他不想与陆凡同路,三来姐姐和姐夫这一段闹得不太开心,他确实想在家陪陪姐姐。 "何总,"王贵林紧紧握住何乘风的手,"以后常来晶通做客,希望我们能成为真正的战友。" 何乘风笑了,"我们早就是战友了,你我都是职场中人嘛。" 王贵林微微一愣,身在国企多年,她一般听到的都是干部,"、企业家、改革家、人民公仆等词汇。职场中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他呵呵乐了:"您说得非常准确,以后,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职场中人了。" "王总,于总,"何乘风说,"你们就不要远送了,我们保持联系。" 陆凡与王贵林握了握手,与于志德握的时候,于志德轻轻一握就把他的手丢开了,显得十分冷淡,陆凡有点意外,看了他一眼。于志德满面微笑:"陆总,以后常联系啊!"眼睛却不看他,望着他旁边一点的地方。 陆凡有些奇怪,当下也没说什么,他陪着何乘风上了车,一直等车开出了城,他才恍然大悟过来,肯定是顾海涛把两个亿外包的事情告诉了张庆,她听说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就赶紧告诉了于志德,于志德故作冷淡,无非是想钓住这块肥肉,让庆丰代理,或者说让他自己从里面多分一点好处。想到这儿,他忙把这一细节告诉了何乘风,何乘风想了想,慢慢地说,"于志德,他一方面让我帮他打通政府关系,让他顺利当上晶通改制后的一把手,另一方面却不让庆丰公司的人和你和sk接触,避而不谈好处,他是想干什么?" 何乘风自问自答:"他是要吧我和sk的政府关系用足了,再等我们开高价,今天的事情,不是他着急,是庆丰公司的人着急了。" "两个亿的外包不是小数目,于志德会不动心?" "他再动心,也不会拿这个和晶通的第一把手去比较,在他顺利上台之前,他不会开任何价格,但是庆丰公司,他也不能不帮忙。他故意冷淡你,就要看你能明白多少了。" "这两个亿是给瑞恩和顾海涛下的鱼饵,"陆凡说,"扯上了庆丰,只怕日后不好办,如果于志德当上了晶通总裁,我们真的要把两个亿的项目转出去吗?" "我们的服务成本本来就高,"何乘风说,"不管谁当晶通总裁,我们都要分出去不少好处,两个亿可以先答应着,以后再从长计议。" "那就顺藤摸瓜,"陆凡说,"把庆丰和瑞恩全部绑在我们的船山。" "no,no,no,"何乘风微笑道,"你应该说,把它们稍稍绑在我们的船上,如果不是于志德当总裁,我们也可以和他们呢分得干净。" 陆凡于何乘风相视一笑,何乘风望着窗外明朗的太阳,叹了口气:昨天飘了点雪,今天就又晴了,唉,看样子今年冬天十个旱年啊。" "我喜欢出太阳",陆凡说,"感觉很舒服。" "出太阳当然好",何乘风说,"不过中间下一点点雨雪,刮一点点风,就会很协调,有句中文怎么说的?什么事情都不能太好,太好了不好。" 陆凡想了想:"我想不出来。" 何乘风哈哈乐道:"看来我们要情歌中文老师,给我们补一补中文了。" "我有一个,"陆凡掏出手机,拨了云海的电话,云海笑道:"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陆凡转告何乘风,何乘风深深地点点头。 陆凡问云海,"下午我们亮点开会,市场部的人都能来吗?" "我已经把报告转给了薇薇安和瑞贝卡,施蒂夫已经批示同意,他现在在美国出差,肯定来不了了,雷小峰说他要来主持会议,销售这边就是我,安妮和强国军。" "雷小峰要去主持就让他主持,"陆凡说,"会后我和你还有安妮再碰个头就行了,施什么蒂夫什么时候去美国的?" "我也是刚知道,她昨天晚上走的。" "好,下午见!"陆凡挂上电话,看着何乘风,何乘风已经听到了电话的内容,他微皱眉头:"施蒂夫去美国了?" "昨晚走的。" 何乘风长叹了一口气,半天没有说话。 第一百一十八节 乔莉穿戴整齐出了门,今天又是晴天,她在心理算了算,北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下雪了,再这样下去,这座城市就要度过一个完全没有晴朗的冬天了。她在心理暗想,不下雨当然好,可是天天晴天,只怕明年的日子不好过啊。什么是都过犹不及,久旱必久阴,明年夏天南方恐怕会有常常的雨季,到时候有时防洪有时防涝,日子又会在湿漉漉当中度过了。 由于晚上要去看戏,加上今天是周末,她难得地打扮了一番。穿惯了职业装,她还真不知道穿什么好,这几天晚上有空,补习了一下当季的流行元素,她这才知道自己离这些已经很远了。找了半天,她才找出一条羊毛连衣裙。裙子是宽大的毛衣样式,倒也符合杂志上说的风气,她配了一双漆皮的皮靴,这鞋子从买来再也没有穿过,是她在北京买得最失败的一件用品,匆匆来到公司,准备了一下后,进到了会议室。 她刚刚坐定,瑞贝卡与薇薇安就走了进来。瑞贝卡穿着意件杏黄色大衣,薇薇安穿着意件宝蓝色大衣,两个人进到屋来,乔莉只觉得眼前一亮。瑞贝卡还是第一次看见披头发,笑道:"安妮,晚上有约会?" "没有啊。" "干吗穿成这样?" "休闲嘛,"乔莉说,"今天不是周末吗?" 薇薇安仔细看了乔莉一眼,笑着没有说话。这是云海端着几杯咖啡走了进来,薇薇安说:"还没有工作就有咖啡喝了。" 遇害吧咖啡放好:"下午和咖啡提神醒脑,这不是公司的,是我在楼下星巴克买的。" 乔莉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云海顺手把记账优惠券递给薇薇安:"这是附近几家餐饮店的,你要是喜欢可以去尝尝。" "哎呀杰克,你太绅士了,"薇薇安操着香港普通话惊喜地说:"事事都想得这么周到。" 这是陆凡推门走了进来,乔莉见到他不由一愣,仅仅一周未见,他明显消瘦了,气色也不好,似乎在石家庄过得十分辛苦。云海把咖啡放在陆凡面前,陆凡点点头,坐下来拿出电脑,众人也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纷纷打开了电脑。 "负责售前与售后的雷总还没有来,"陆凡说,"我们大家先探讨一下,等雷总来了会议再正式开始。" "杰克啊,"薇薇安说,"你那个方案我们大家都看过,不如你再讲一遍吧。" 云海一怔:"这,雷总还没有来,还是再等一等吧。" "我们说好了两点开会,"薇薇安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两点一刻了,三个总监到了两个,我觉得你可以先讲一讲方案了。" 云海看了看陆凡,陆凡觉得再说下去就会惹得薇薇安不高兴,点了点头。云海打开了投影仪,一行打字跳入强幕:电子行业it应用论坛。在座的几个人其实都已经看过了方案,但是云海还是娓娓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说:"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一提,我们好深入修改。" 陆凡看了看薇薇安:"我们还是请市场部总监薇薇安说一说意见吧,她是市场工作的资深人士,工作经验比我们都多,我们好好好向她学习。" 薇薇安抿嘴一笑:"我没有太多的意见,杰克的市场方案已经很好了,不过呢,我们这次活动分为三个层面,在和客户沟通方面似乎光有会议不够,是不是晚宴之后再增加一些活动单呢?" "对哦,"瑞贝卡说,"我们这次活动的目的是针对电子行业,可以就电子行业的特性做一些活动,比如演出呀、抽奖呀、现场提问,等等。" 薇薇安接着说:"人员方面呢,瑞贝卡一个人恐怕工作强度太大,这样吧,翠西作为市场助理,协助瑞贝卡工作。" "对嘛,"瑞贝卡再次附和,"这样才能把工作做充分。" 薇薇安点点头,"总之,这次晶通的市场工作我们会积极配合,到时候我会亲自去现场,把握整个活动的节奏与气氛。" 云海与陆凡相视一笑,陆凡说,"杰克,薇薇安的意见非常好,在晚宴之后增加一些活动吧,至于活动的设计,你看……" 云海望着薇薇安,薇薇安说:"既然这个方案一直是由云海负跟进的,就还是由他来做吧,我们市场部帮着看,提提意见,像杰克这样的资历,做这个肯定没问题啦。" "好,"云海笑了笑说,"那我按照市场部门的意见再修改一下,其他还有书面意见吗?" 薇薇安摇摇头:"其他就暂时这样吧。" 陆凡说:"方案就这么定了,销售方面由强国军和乔莉跟进,这次市场部活动的重点是要突出我们……"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门被推开了,雷小峰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杰克,"他看着云海,"我给你发了邮件,让你通知大家会议时间改到下午3点,你都通知了吗?" "抱歉,"云海道:"我今天上午10点钟看了公司邮件,好像没有看见。" "我今天上午10点半给你发的,"雷小峰说,"你既然在这个项目上对我负责,怎么能不即时收发邮件呢?尤其是在会议之前,你有3个半小时的时间,在这3个半小时你随时可以抽空查看邮件,为什么你这么不小心?你这样的态度怎么能把工作做好呢?" 云海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陆凡一如既往地冷着脸,薇薇安得脸色难看起来,瑞贝卡、乔莉与强国军都不吱声,乔莉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个雷小峰与陆凡是一个级别的,不过现在头上顶了一个大客户项目总管的帽子,便这样教训起人来,再说云海根本是他的下级,他凭什么这样咄咄逼人?就算云海中午没有上公司邮箱,可是今天是周六,谁也没有规定员工在周末有24小时上公司邮箱的义务。 雷小峰见云海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这才在座位上坐下来,云海把一杯咖啡递给他:"今天是我的错,我下次开会之前会随时注意会议时间的安排,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十分抱歉。"他又笑了笑说:"雷总,刚才大家为了向你汇报得更完美,事先把方案又讨论了一遍,你看要不要我把方案讲一遍,然后再把大家都意见逐一向你汇报?" 雷小峰点了点头,云海打开了ppt,又从头说了一遍,这一遍说得十分艰难,因为雷小峰随时会打断他,挑剔其中的诸多细节。乔莉越听越恼,她不明白云海的脾气为何如此之好,好得难以想象,明明是雷小峰在拿他出气,拿他压薇薇安与陆凡,他为何半点也不恼?还有薇薇安与陆凡,居然也不为云海说句好话,薇薇安也就算了,毕竟云海与她交情不深,陆凡呢,他也这样不开腔?! 好不容易云海把方案说完了,他却不再说薇薇安的意见,说:"市场部的意见刚才薇薇安作了总结,雷总你看是不是请她们说一说?" 雷小峰说:"薇薇安,你们有什么意见?" "我们想在晚宴结束后增加一些活动,"薇薇安说,"这样可以加深客户对我们产品的印象,并且沟通我们与客户之间的感情。" "我看这些国栋毫无必要,"雷小峰说,"我们的重点是告诉客户,我们针对电子行业的技术优势,客户中只要听懂了我们的技术优势,我们活动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我看晚宴之后的活动就不要再搞了。相反,那几场报告的时间应该再长一些,让我们的工程师们有充足的时间去介绍我们的产品。" 薇薇安冷冷一笑:"既然雷总这么说,那我们市场部门就不好再提意见了,不过这些意见我们是要保留的,必要的时候我们写出我们的报告。" "我也只是完成我的工作!"薇薇安针锋相对。 陆凡说,"我觉的雷总和薇薇安的意见都很重要,杰克,你的方案如果加进这两条,应该会很完美。" "好啊,"云海说,"我立即着手修改,雷总你觉得呢?" "那好吧,"雷小峰说,"人员方面我看了,技术人员的力量还要加强,工程师一定要派出我们最好的人去讲,这方面你们一点要注意,我们花了那么多的钱,出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目的是什么?目的不是把工作做得漂亮,而是要让客户信任我们的产品,明白我们产品的优势在什么地方,从而让他们掏钱买我们的东西,我们要谨记这一点,时刻不能忘记。" 云海等人连连点头,薇薇安笑了笑,陆凡看了一眼时间,雷小峰说:"现在已经6点了,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杰克,你尽快把修改好的方案发给我。" "好得,"云海说,"我尽快修改。" "国军,"雷小峰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话找你谈。" "强国军点了点头。 陆凡对乔莉说:"你也到我办公室来,我找你。" 乔莉一愣,忙起身跟着陆凡走出了会议室。 第一百一十九 陆凡与乔莉面对面地坐着,一时之间,陆凡不知道怎么打开这个缺口,他所有的心思都在这6天中消耗在了石家庄,现在面对乔莉,他第一次有点头疼。他希望自己的团队训练有素、积极进取,但是,他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他的团队,还需要他一点点地建设,把人员一步一步调整到状态。 陆凡笑了笑,用朋友的语气说,"说说看,方卫军为什么要告你的状?" "方卫军?" "方卫军?"乔莉心头一紧,表面上装作不知所措的摸样,"你是说上次给她送手机吗?那是别人托我送的,他没有向你解释清楚吗?" 陆凡看着她,她难道是低年级的学生,一定要老师把所有的证据放在面前才肯承认?他压抑着不耐烦:"乔莉,我们都是成年人,你可不可以和我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安妮,"陆凡现在理解云海得意思了,他想了想,"我们是一个团队,你明白什么叫团队吗?我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互相帮助、互相商量,彼此给与对方支持,然后一起努力去达成我们的目标。你不是一个人,而且你的行为举动,也不代表你一个人,你是团队的一份子,团队不是说你遇到什么问题,还是我遇到什么问题,而是我们遇到什么问题。不管你和方卫军之间出了什么状况,都是我们的问题,我希望我作为老板能够帮助到你,能够帮助到我们整个团队。" "老板,我命还你的意思,谢谢你的好意。" "我不需要你感谢,我需要了解情况。" "安妮,"陆凡有些动怒,"如果你不能信任我,不能信任你的团队,那你怎么开展工作?" "我一直在开展工作,"乔莉的心头也生气了一个怨恨,"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吗?" "你做的很好,但是现在客户向我告状,而你在对我撒谎,你觉得我作为老板不应该过问吗?" "你应该过问,我也应该向你解释,我已经解释过了。" 陆凡从未想过,乔莉会如此强硬地针锋相对,他强忍心头火,温言说,"安妮,如果你不能意识到你的问题,那我就会觉得,我把晶通按在你的头上,是一个错误,而你本人,也将失去一个极好的成长的机会,你愿意这样吗?" 乔莉怔了怔,一股委屈从心底深处冒上来,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把自己干出晶通项目,她禁不住冷笑起来:"您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如果像我离开晶通,您可以直接告诉我,没有必要抓我的错。" "我没有想你离开晶通,你是我一手提拔到晶通项目的,"陆凡得声音忍不住越说越大,"我现在让你离开晶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有面子还是有钱赚?我现在希望你能意识到你的问题,否则,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销售,知道,在我这里不是,在晶通这个项目中不失!" "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的问题就是不信任团队!不信任老板!你不说实话!" "呵呵,"乔莉嘲笑说,"您跟我说实话吗?您信任我吗?您把我按在晶通,是因为我是整个公司销售里面最没有经验、最没有后台的人,您的目的不就是随时可以操纵我,随时可以把我拿出去当挡箭牌、当替罪羊吗?您要我的唯一目的,就是晶通有错就是我的错,晶通有功就是团队的功,您现在让我信任您,我信任您什么?" "安妮!"陆凡目瞪口呆,舅舅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这么刻薄?" "我还有更刻薄的,"乔莉望着陆凡的表情,心头一震发怵,他是应该伤心还是应该愤怒?疑惑一切都完了,她再也没有机会打晶通项目,甚至呆在赛思中国?他觉得心底被压抑的东西蠢蠢欲动,像开了闸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朝外涌,"我在晶通这几个月,使我感觉最冷酷无情的几个月,您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任您的?就是从发那封邮件开始,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本分了,或者说我的作用是什么。我每一天都在提醒自己要努力工作,要应付好客户、做好方案,我不怕工作辛苦,不怕客户难缠,前面有水有火,是我自己选的销售,我不在乎。但是,我不知道我的老板、我的团队什么时候就会把我当成炮灰,一炮给打出去,过着把我当成罪魁祸首,一下子提出这个项目。我知道我没有选择,谁叫我是这个项目中最弱的销售?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我能理解你们的行为,我也愿意接受这个局面,但是您,您怎么还能要求我,在这种状态下午先信任您、信任团队?您不觉得您的要求很过分吗?" 陆凡向后一躺,整个身体陷在了座位上,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子地说:"这么说,你是前方有狼,后方有虎了!" "是的。"乔莉炯炯有神地逼视着陆凡,虽然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会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虽然他从未想过和陆凡摊牌会如此之快,但是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么说,你是不想干了?!" 乔莉缓了缓,说:"这是您的理解。" 陆凡盯着她,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难道一切都是从那封邮件开始的?陆凡突然觉得,她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狰狞的味道,它不禁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乔莉等了一会儿,见陆凡没有开口,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再坐在这里了,他站了起来:"陆总,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出去了。" 她走到门口,咬了咬牙,伸手去拧门把手,便听见陆凡的声音:"你回来。" 乔莉转过身,看着陆凡,陆凡从座位上直起身体:"程总在上地开新闻发布会那天,你急匆匆地赶到那儿,是为了什么?" "为了当销售。"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话,我给你提的一个问题吗?" 乔莉愣了愣,陆凡示意她回到座位上。等她坐稳后,陆凡说:"我问你,卖软件和卖冰棍有什么区别?" 乔莉鼻子一酸,过了半响回答说:"没什么区别,都是卖东西。" 陆凡笑了笑:"进步很快。你的东西卖出去了吗?" 乔莉摇摇头。 "若果说邮件时间上害了你,我想你道歉,安妮,我们在一个团队中,就会有所牺牲、有所付出,然后我们才能有所收获。有时候不是大家要针对你,而是我们每个人面临的环境都有压力,你真能理解吗?如果你真的理解,你就不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甚至今天面对来版,你还要大声说出来。"陆凡的语气有点伤感,"你不是一个好兵,你太去少团队精神了,如果你事事都只想着自己,事事都把周围的每一个人作为敌人迷你怎么才能发展?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你明白吗?" "那我要怎么样,"乔莉说,"把每个人都当成我的朋友吗?" "安妮,"陆凡说,"你不要这么极端,难道这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吗?" "那是灰色的?" 陆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云海说的没有错,现在不是方卫军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杰克?"乔莉一愣,"我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想到吗?"陆凡说,"杰克会觉得你有问题,第一,你不要把它当成敌人,他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杰克做事从来不针对人,这是他的优点;第二,你觉得皆可和同事们打交道,和你有什么不同吗?" "他,"乔莉想了想,"他比较会笼络人,和谁的关系都不做。" "你知道在杰克看起来,谁最难靠近吗?" "最难靠近?"乔莉想了想,"欧总?" 陆凡摇摇头。 "你?" 陆凡哑然失笑,又摇了摇头。 "难道,"乔莉有些吃惊,"是我?" 陆凡点点头。 "我不明白,"乔莉说,"我和她说话一直很和气,而且还一起吃饭,我怎么难靠近了?" 陆凡叹了口气:"安妮,我们在公司使团队,和客户在一起也是团队,你为什么从不愿意团结别人?你总是让人觉得,你既不想帮助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且你总是咄咄逼人。你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辛苦,让想帮你的人使不上劲。当然了,可能有些对你不好的人,也会使不上劲,你觉得这样很好吗?" 乔莉不吱声,陆凡说:"今天就当我们不是同事,我是多了几年经验的职场中人,我们有什么话都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那我怎么知道,"乔莉说,"我团结的人不会翻过来害我?" "你没有判断力吗?"陆凡说,"你就这么害怕信任别人吗?你看看云海,他非常注意团队同事,这让他的工作,不论是涉及市场、销售还是技术支持,甚至财务、人事,都有人愿意帮他,甚至愿意给他开一点方便之门,这是他非常明显的优势,而这个优势,只不过是他在日常工作中,愿意花一点电信四区了借别人、帮助别人,每个人在接收到别人好处的时候,都会想这怎么把这点恩惠还掉,这是人之常情。" "是吗?" "是的。"陆凡说,"当让会有人例外,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判断力,虽然上次让你发邮件,某种意义上说是牺牲了你,但是这保证了团队的最大利益,保持了晶通项目的顺利进步。你为什么对此耿耿于怀,而从没有想过,这无形中也保证了你的利益,保证了你可以继续晶通的项目?安妮,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团结周围一切力量、对任何事有着明晰的判断、能偶事事顾全大局、站在一定的高度去向问题的好销售,或者,你不当销售也可以,但是你想在职场中有所发展,这都是必须要的条件。" 乔莉望着陆凡:"我不是你,这些条件我都不具备。" "可以这么说,"陆凡想了想,说,"但是你非常聪明,也非常坚强,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的话,如果想通了,就告诉我方卫军到底怎么了,如果想不通,我也不勉强你,在这个问题上,我希望你有个判断。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不你踢出晶通,你理解吗?" 乔莉点点头,陆凡疲惫地笑了笑:"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 乔莉站起身,来到门口,陆凡又说:"别忘记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卖冰棍分为几个层次。" 第一百二十节 乔莉转过头,看着他,现在她相信他是真的在提醒她,她是真的有了问题,她默默地点点头,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同事都走了,乔莉来到桌边,坐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7点了,她有3条未读短信,都是刘明达的,她打开来,最后一条是:我已经出发了,在那儿等你。 乔莉关上手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她真的有错吗?她真的一直在记恨邮件时间吗?她到底要不要把方卫军的实情告诉陆凡? 她烦恼极了,这是一种选择,还是一种改变?她到底做错了设么? 乔莉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7点,她材机械地拿出小镜子,补了一点妆,拿着包离开了办公室。在电梯口,她意外地遇见了陆凡与狄云海。 陆凡朝她点点头,她勉强地回了个微笑。 云海笑道:"嗨,安妮,今天穿得很休闲,刚才开会不方便告诉你,你这样很好看。" 乔莉看了看狄云海,他就是这样团结同事的吗?还是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满?不,她相信她的直觉,云海虽然老练,却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迈入了电梯。 "晚上有事吗?"陆凡说,"我和云海要去吃晚饭,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乔莉说,"我一会有个约会。" 陆凡与云海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乔莉的状态非常糟糕。陆凡清了清嗓子:"约会要打扮的再漂亮点,至少要满脸微笑嘛。" 乔莉转过头,吧嘴咧开来,做了个笑得动作。陆凡叹了口气,云海觉得陆凡与她的谈话似乎不顺,便不再开口。敲了出了电梯,上了一辆出租,朝剧院方向驶去。 云海问陆凡:"怎么,谈的不顺?" 陆凡摇摇头:"她记着上次发邮件的事,心里有怨气。" "那方卫军……" "她一个字也不肯说,"陆凡叹道,"我这个老板当的够失败,居然让下属一点都不信任我,我想个罪人。" "她会想明白的,"云海安慰说,"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希望这个时间够快,"陆凡说"走吧,我们去喝一杯。" 云海陪着陆凡走出大厦,冬天的冷风呼呼地吹着,两个人一边走一半聊,朝附近的上海菜馆走去。 乔莉打车来到王府井的儿童剧院。据院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刘明达正在等她,两个人一同走了进去,乔莉望着四周熙熙攘攘拿着票对号入座的人群,问道:"这是什么戏,很红吗?" "已经红透半边天了,"刘明达说,"你不知道吗?" "哦,"乔莉应了一声,上次近剧场大约还是大学时代,这感觉似乎非常遥远,"没想到大家对名著这么有兴趣,人这么多。" "这可不是古典名著,"刘明达笑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乔莉不明所以,质的坐着等开场。 刘明达问:"下午你们开会了?" "嗯。" "顺利吗?" "顺利。" 刘明达打量着她:"怎么,你不高兴?" "没有啊,"乔莉说,"我只是有点累。 "你吃过饭了吗?" 乔莉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晚饭,但是和陆凡的谈话让她毫无胃口。她笑笑道:"我吃过了。" 灯光渐暗,光束集中到舞台中央,全场的观众安静下来。等到演员们一出场,乔莉吓了一跳,这哪里是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夫人》,分明就是一群穿着时装的现在女人,套着低胸晚礼服,踩着高跟鞋,东拉西扯地说着现代社会的话题,一会儿讨论老公,一会儿讨论鞋子,议会讨论性,除了这些演员在台上阅读的福楼拜的原著,乔莉觉得自己象在看一场台湾的综艺节目,台上轮流上演着"林志玲"、"蔡依林"、"琼瑶阿姨"等等等等。观众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还有掌声。 乔莉低声问了问:"这个导演是台湾人吗?" "不是,是香港人,大名鼎鼎的林奕华。" "哦,那他还导过什么剧?"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明达笑道:"网上说他名气很大,哎,你看那个,林志玲十个男人反串的。" 乔莉仔细地打量着,依稀能看出积分男人的线条,但是他说话做事的派头,到是像极了号称台湾第一美人的林志玲。乔莉默默地坐着,似乎无法融入现场的氛围。刘明达说:"台上那些人的衣服,都是顶级的品牌,听说价值百万。" "嗯。"乔莉应了一声,她的思绪渐渐飘到了晶通,上亿元的单子,还有那么大一个企业的改制,还有陆凡,他们上个星期在石家庄泡了整整一周,对晶通的推动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乔莉忽然搞到,自己并没有掌握太多的信息,难道真的像陆凡指责的那样,她没有信息与判断能力?难道父亲教她的"你只在你自己的船上"是错误的? "我觉得那条白裙子挺好看的。"刘明达侧过头,看着乔莉说。她今天披着头发,显得别有一番情调。乔莉没有回应,刘明达轻轻碰了她一下,她回过神来,睁着眼睛问:"怎么了?" 刘明达哑然失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在剧院里走神,难道这名贵的时装、妙不可言的台词,还有这些"名人"轮番登场还不够吸引她吗?他轻轻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看戏。"乔莉说。 刘明达明知她撒谎,也不好和她理论,只得作罢,这么一来,她倒是觉得很多感受无人分享,索然无味起来。唉,it公司的女孩条件虽然不错,可就是没有情调,在这种时候怎么能如此表现呢? 乔莉无心戏剧,心里一直来来回回地思量陆凡对她说的话。她觉得想不通,明明是他们的错,怎么变成了我的错?到底是父亲说的对,还是陆凡说的对?狄云海觉得自己有问题,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卖冰棍的层次,卖冰棍有需要什么层次?她心中一团乱麻,好不容易等到结束,象征性地鼓掌之后,与刘明达走出了剧场。 从儿童剧院往前不远,就是王府井,此时街上行人不多,冬天的风到了晚上有些彻骨的寒意,出租车三三两两地过去了,却没有空的。 "安妮,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刘明达说。 "不了,"乔莉说,"我晚上回去还有事情。" "这么晚了,你还要加班?" "哦,有个报告没写完,明天一早要交。" "难关你刚才走神呢,"刘明达觉得自己理解错了,体贴地说:"怎么样,难不难写,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谢谢。" 乔莉飞快地赶到家,一进门脱了鞋放下包,立即坐在沙发上,拨通了杭州家里的电话,她一边听电话长长的嘟声,一边瞄着时间,现在还不到11点,父亲应该还没有休息,这是,老乔接了电话:"喂。" "喂,爸爸,是我。" 乔莉很少超过10点给家里打电话,老乔有点吃惊:"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老板下午找我谈话了,我有些地方想不通。" "你还有像不同的时候?"老乔笑了,"那我们讨论讨论。" 乔莉吧陆凡说她不信任团队、不注意团结团队、不顾全大局得要点说了出来,有说了云海的情况,说陆凡把她和云海比较,说云海觉得自己有问题,她概括性地说了一堆,却没有说出邮件事件和方卫军的性骚扰。老乔听她说完,想了一会儿:"你老板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你谈话,你工作中出了什么事故吗?" 第一百二十一节 "爸爸,你不是提醒我只在自己的船上吗?"乔莉避重就轻,"那他们怎们能说我错了呢?" "我想知道具体的事情,"老乔的语气有点担心,"你总不至于不信任爸爸吧。" "哪能呢,"乔莉想了想,只得把邮件时间说了一遍,老乔一言不发地听着。乔莉细细地叙述了一遍,又把人事关系稍微讲了一下,陆凡为了不让新来的分管市场的副总裁阻止晶通的脚步,让他给美国总部的人发邮件告状,如果打下晶通,大家都没有话讲,如果打不下来,市场部有被逼用了许多市场费用,那么一切总账就会算在自己头上,到时候陆凡只要把责任推给她,销售部就会安然无恙,而她,就会一无所有甚至声名狼藉地理开赛思中国。 "从那天开始,"乔莉说,"我就处处小心,我前面不能呢个得罪客户,后面要放着老板拿我做挡箭牌。今天他听完我说的话,问我是不是前方怕狼后方怕虎,我说是的。真的爸爸,我时刻都觉得很警惕,这一段他们又把负责售前与售后的总监雷小峰扯来进来,让他做晶通项目进展的总管,我是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吗,我今天也问我老板,他说他不想让我离开这个项目,说这样对她没有好处。" 老乔轻轻叹了一声:"出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事情?" "没有了。" "你再好好想一想。这事情是什么时候的?" "10月吧,反正有一两个月了。" "你老板不会隔这么久才找你谈这个问题,"老乔说,"这是因,小囡,你告诉我这个因种下的果是什么?" 乔莉一下子噎住了,姜果然是老的辣,就这样父亲也能听出他没有说实话。她狠狠心,说:"没有什么了,我上次去石家庄出差,有个客户说话挺不客气的,我就小小警告了他一下,他跑到老板那里去告状,我老板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没告诉他。" "你等一等,"老乔问,"人家说了什么你要警告他,你又做了什么?" "哎呀一点小事情。" 老乔没有追问,半响无奈地说:"女孩子大了,在社会上做事情有时候是挺委屈的,你不要太当真,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要灵活处理。" 乔莉也沉默了一会儿:"反正我没有告诉老板。" "这件事情是你不对,"老乔沉重地说,"你们老板提醒你很及时,你是有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乔莉有点委屈,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苦难,前面就不说了,后面的事情父亲也才出来原委,干嘛还要说自己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也不能看着女儿吃苦一点都不安慰,上来就说女儿的不是吧。 "首先,你不应该生老板的气,比如过去打仗,有的部队要派出人去引诱敌人,有的部队要放在退后的时候阻击敌人,有的要做敢死队,宁打死最后一个也不能离开战场,你能说,派他们取得领导就是恨他们,就是为了害他们?所有都是围绕着做事情,打仗是为了战胜敌人,获取胜利,你们打客户,就是为了能够最后签下单子,你老板为了晶通得市场活动顺利进行,派你去告状,这是一个很有头脑也很有眼光的老板做的事情,你应该理解人家,向人家好好学习。你想一想,你是地位最低的员工,你告了副总裁,可以说你年轻不懂事、冲动,但是你老板去告状,就是两个部门不能协调合作,这就是大问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能理解吗?" "我怎么不能理解,"乔莉没好气地说,"我不是按要求做了吗?" "但是你有情绪,你埋怨人家!" "照你这么说,人家要把你女儿送到战场上,要当敢死队、当炮灰,明知道去了就再也会不来了,就是为了让大部队生存去送死,你还得谢谢人家,要让你女儿从容赴死?" "丫头,"老乔厉声喊了乔莉的小名,"你用什么语气和爸爸说话?要是我女儿是战士,她接到这样的命令,我就算难过一百倍一千倍,我也不能阻止她,我也只能送她上战场。" "好好好,"乔莉又气又伤心,冷笑说:"您是光荣的共产党员,您是顾全大局的伟大的革命家,我不是,我就这一条命,我死了就家无宁日,我死了妈妈会伤心,我不会接受这样的命令,我一定当逃兵。" "你,你说什么?"老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这么自私?" "不是我自私,"乔莉说,"是你自私,你反正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就是你的破大局重要。" "你!?"老乔怒极无话,想了想说,"你老板是好心人,还在提醒你,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哪里有问题,爸爸把现在不和你讨论,我们都挂上电话冷静一会儿。" "再见!"乔莉听了这话,道了声别,啪地摔了电话。她气恼地望着电话,仿佛不解气似地又拿起来摔了一编:"什么爸爸嘛,一点都不关心女儿,整天就知道想着别人,别人什么都重要,就是你女儿不重要。"乔莉一边说一边伤心地哭了起来,她走进卫生间拿了条毛巾,索性坐在沙发上,像一个孩子般放声痛哭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节 父女两当晚没有再通电话,到了第二天,乔莉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做完似乎过分了一点,她盼望着父亲给自己打电话,但是一直到了中午,老乔也没有打过来,不得已,她吃过午饭后,有给家里打了过去。 乔妈妈接了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哟,打电话来了,你爸爸还在念叨你呢。" "真的假的呀,"乔莉撒谎地说,"他不是说我上战场也要送我去嘛。" "你呀,"乔妈妈说,"就是被我们惯坏了,事事要强,自己爸爸都不能说你,你想一想,你老板不是更不敢讲你了?" "我有那么不像话吗?" "有,"乔妈妈说,"懂事起来比什么人都像人,不懂起事来比什么狗都想狗。" "妈妈,"乔莉撇嘴说,"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啊女儿的。" "我样的女儿我自己知道。我去叫你爸爸接电话,你好好听听爸爸的意见,他是你爸爸,提意见不是为你好吗?俗话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听着不好听的话才要听呢,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还有,你在社会上也要这样,能说你不好的人才是真正为你好的人呢。一般人犯得着得罪你妈?就像你穿件衣服,要是穿着不好看,不就是爸爸妈妈,或者真正为你好的朋友才会说你穿的不好吗?你这么大人了,别再跟你爸爸犯浑了,气得他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 "他没有睡好?那有没有影响身体?" "现在知道关心人了,"乔妈妈说,"等着,我去叫你爸爸接电话。" 乔莉等了一会儿,父亲老乔接了电话,"喂。" "嘿嘿,"乔莉腆着脸笑道:"爸爸。" "想明白了?"老乔听着声音,也能想到女儿的表情,打小就是这样,向不同的时候倔得像头牛,一会儿想明白了,又主动上来请教问题。乔莉说:"没有完全想通,不过是觉得自己有点问题。" "第一,你要有大局观念,要换位思考,把自己放在别人的处境上多想一想。有些事情,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不要太计较,今天这个人可能对你不利,明天也许会有利,一辆件事情不算什么,只要能朝着目标迈进就是好的。" "第二,你一定要注意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身边的资源,要建立自己在单位、社会上的人脉,你不要事事争强,你老板说的你另一位同事,叫狄云海的,他这方面做得就很好,他的教育背景比你怎么样?" "比我,"乔莉嘟起嘴,"当然强咯。" "他的工作经验比你怎么样?" "也强。" "职位呢?" "他高一级嘛。" "他和你老板的关系呢?" "都说他们是铁哥们儿呢。" "你看,他什么都比你强,还这么主义和群众的关系、和同事的关系,他这样的人是吃小亏占大便宜,你看着他对谁都好,对谁都给点好处,结果呢,人人说他好,人人肯帮他办事,他的消息还最灵通,这都是很有城府的人。你倒好,刚进社会大学,门把手还没摸到,就学会用强了,这不是小时候上学,一努力考了第一,大家就都佩服你,在社会上做事情,要通人情世故,要能体会别人的心理,你老板说你,我看你就是独生子女的毛病,太自我,太自私,从不想别人的处境,也不想别人的感受,还心气特高,受不了半点委屈。" "你说来说去都是大道理,"乔莉心中一片感触,嘴上却不肯向父亲认输。她承认,父亲说的都对,可是,她想了想说:"爸爸,你不是提醒我,我只在自己的船上吗?这会儿又叫我要体会别人的感受。" "我提醒你只在自己的船上,是为了让你时刻提高警惕,正因为你只在自己的船上,你才更需要去了解周围的环境、周围的同事,看看哪些能为我所用,哪些不能为我所用,你可以把别人拉来坐你的船嘛。" "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我好呀?"乔莉说,"我们公司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 "你有眼睛、有耳朵、有头脑,你要学会分析、判断,要学会布局,爸爸从小教你下棋,这和下棋没有什么两样。" "下棋可比这个简单多了,"乔莉轻轻地叹了一声,"我在局中迷呀。" "熟能生巧,"老乔说,"下多了自认就明白了套路,不要着急,也不要急于给自己定棋路,万事万物顺其自然。" "你说,上次客户的事情,"乔莉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告诉我老板?" "客户向老板告状,老板自然会着急,也自然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告你的状,你越不告诉他,就是越让他着急,而且显得你不信任他,你这样的兵什么人喜欢带呢?" "可这事怎么说嘛,"乔莉说,"再说,到时候他要是误会我,把我从晶通项目撤出去怎么办?" "他不会的。" "为什么?" "他要想撤你,就不会问你了,他是想帮你解决问题,也是希望你能够尽快成长,这个项目非常艰难,你老板和你一样,需要整个团队的力量,没有好兵的将军,打不了胜仗,没有好将军的小兵,再逞能也把握不了全局,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乔莉说,"我可以酌情告诉他,一来表示我信任他,二来可移动用老板的力量保证我在项目中的地位。" "聪明,"老乔轻声一叹,"就是一向就通想到歪路上去了。" "我怎么想到歪路上去了?" "唉,"老乔说,"有人下棋走明路,有的人攻有余守不足,有的人守有余攻不足,你慢慢来吧,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不要有那么多的埋怨,埋怨别人只能说明自己无能,做事情要有大心胸,明白吗?" "明白。" "吃了午饭没有?" "吃过了。" "不管工作多忙,都要注意吃饭和休息,还有,压力不要那么大,明白吗?" "是,老爸。" 老乔笑了,他是多么地疼爱自己唯一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与众不同的天分有时令他担心,但是他想,自己的女儿是聪明活泼、健康勇敢的,她不会做出有违社会、有违良心的事情,只要这样就好,只要她平平安安,能够在社会上立足下去就好。 第一百二十三节 乔莉放下父亲的电话,走到阳台上,屋外的阳光真好,每天都是那么灿烂,自己有父亲真好,由母亲也真好,在远远的美丽的城市,有她的家,有她的力量来源,她在心中默默祝愿父母亲身体健康,只要他们健康,她就什么不怕,什么都敢从头再来。 她拨通了陆凡的电话:"嗨,陆总,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聊一聊。" 陆凡刚刚起来,劳累了一个星期,再加上昨天晚上和云海小酌了几杯,他一觉睡下去一直没有醒。要不是乔莉的电话,他还在梦中游荡,他嗯了一声:"什么时候?" "下午,您空吗?" "你想通了?" "哦,"乔莉没想到陆凡这么直接地问,脸一下子红了,"我们在哪儿见面?" "我家附近有个星巴克,"陆凡说,"你到这边来吧,我这一个星期跑的太厉害了,不想跑远。" "好。" "现在几点?" "两点。" "3点半在那儿碰头。" 乔莉放下电话,稍稍收拾了一下,便赶往陆凡家。北京的交通因为地方的扩大显得那么不便,幸好今天是周日,路上没有太多行人,她3点钟便找到了那家星巴克,她点了杯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天气真好,她打开电脑,一边晒着太阳以便在网上闲逛,等着陆凡。 突然,她的msn闪了一下,一个橘黄色的窗口闪了起来,她得心跟着一跳,莫名其妙第地,她就直觉,这个人是树袋大熊。 她打开来,果然是树袋大熊,发着一排三个咧着大嘴的脸。 乔莉抿嘴一笑,写道:"你好啊。" "你好,"树袋大熊写道,"我刚刚起床,你呢?" "刚刚起床?"乔莉写道,"我早起来了,已经在工作了。" "今天是周日,你还要加班?" "是啊,没有办法。" "真辛苦,"树袋大熊发了一朵玫瑰花,,"你昨天的约会怎么样?" "约会?"乔莉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有约会?" "你忘记了,"树袋大熊写道:"上次我约你周六去吃熊掌,你说有约会。" "哦,"乔莉写道,"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树袋大熊写道,"我总是记得有人答应要和我去吃熊掌。" "呵呵,"乔莉笑了,"熊掌没有放怀啊?这么多天了。" "熊掌怎么会坏,现到现吃嘛。" 聊着聊着,乔莉一抬头,见陆凡端着杯咖啡正朝自己这边走,忙写道:"不聊了,我要工作了。" "好吧,"树袋大熊写道,"再约你。" 乔莉发了两个88,关上了msn。陆凡见她满脸喜色,坐下问:"这么高兴?发财了?" "没有啊,"乔莉笑道,"有人请我吃熊掌。" "请你吃熊掌?"陆凡一愣,也笑了,"尽忽悠。" 乔莉看了一眼陆凡,大约昨晚休息的还行,他的气色明显好多了,脸上也有了一点红晕,乔莉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昨天对不起啊。" "你想通了?"陆凡看着她,觉得她的表情也比昨天顺眼多了。 乔莉点点头,陆凡问:"那你今天约我,不是逛想向我道歉吧?" 乔莉拿出手机,翻出方卫军的录音文件,递给陆凡,陆凡一愣,摁了播放键后听了起来,他越听脸色越难看,方卫军恶狠狠的声音在录音中说:"你不就是想要晶通的业务吗?你当我的情人,我就给你……以后我在北京,你要随叫随到……你先陪我一个晚上,我再给你开条件!……今天晚上!你开好房间等我!" 他抬起头,瞄了一眼乔莉,又刷地把眼光从她脸上挪了开去,旁边坐满了喝咖啡的人,大约没有吃午饭,陆凡觉得有点恶心。 这就是方卫军为什么要告状的原因了,也就是为什么他后来又维护乔莉的原因了,他有把柄落在了乔莉的手上。而这个乔莉,陆凡审视着她,她安静地坐在自己对面,脸上看不见委屈与悲痛,她真够强硬的,居然敢买东西送到方卫军家,想到这儿陆凡问:"你买了一个手机送给方卫军的夫人?" 乔莉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开始骚扰你的?" "就是上次陪欧总去石家庄。" "陪欧总,那其他人又没有对你……" "没有,"乔莉说,"只有一个方卫军。" "你自己想到这个主意?" 乔莉点点头,忽然,她意识到应该说出另一部分的实情,她迅速判断了一下,欧总和陆凡都会保护她的,他们并不矛盾:"陆总,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够保守秘密,因为很感激欧总,我不想让他难堪。" "什么事?"陆凡的心往下一沉,怎么这事和欧阳贵也扯上了?他笑了笑,谈谈地说,"我肯定为你保密。" "方卫军的家庭地址,还有他夫人的工作单位和手机,都是欧总的司机告诉我的。" 陆凡看着她,没有开口,他在观察她的表情,以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实话。乔莉接着说,"但是欧总的司机又说,那天晚上他没有见过我,也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他让我忘记这件事情。" 陆凡看着她的眼见,在阳光下,任何东西都可以一览无余,他确定她没有说谎,于是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第一,我会为你保密;第二,你也要保密,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正常地和晶通和方卫军联系;第三,我们下面的工作重点是在石家庄的市场活动,你要密切保持和王贵林的联系,配合市场和售前把活动做好,其他的,你都不要担心。" 乔莉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陆凡想了想,"要及时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你还年轻,这一次算你幸运,及时录下了证据,而且方卫军也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在晶通也不是一把手,但是你不能保证每一次都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所以有事情一定要及时商量,你明白吗?" "我明白,谢谢老板。" 陆凡向后靠着,盯着乔莉:"你买手机,花了多少钱?" "两千多。" "有发票吗?" "发票也给他了。" "你给鑫鑫公司的戴乐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搞一张两千多得吃饭的发票,然后交给我。" "好的。" 陆凡看了看手表,"现在4点半,我快要饿死了,一天没有吃东西。这样吧,为了感激我这个老板,你请我吃顿饭吧。" "现在?"乔莉笑了,"好啊。" "前方有狼后方有虎,"陆凡笑道:"你现在把这头老虎消灭了,应该请一顿了。" "陆总,"乔莉的脸红了,"我昨天不是有心的。" "有心也好,无心也好,只要你能想得通,我就放心了。"陆凡看着她,"不管怎么样,我要为邮件事件向你道歉,但是我更希望你理解,我是为了项目的进展,并没有针对过任何人,尤其是你。" "我理解,"乔莉说,"我更要谢谢你提醒我,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注意什么?" "想杰克同志学习。" 陆凡呵呵笑了,这个星期到了此刻,他才真的放松下来,看来乔莉得状态不错,对外,王贵林对她印象很好,方卫军虽然贵为总工,却没有太多可担心;对内,云海和欧阳贵都很帮她,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某些问题,现在的重点,是石家庄的市场活动,还有针对sk和瑞恩布得局,市场活动有云海撑着,sk与瑞恩有何乘风和自己,总体来说,事情朝着顺利的方向推进着,应该一步一步迈向成功的。他打起精神,对乔莉说:"走,找地方吃东西。" 第八章:再战晶通 销售工作的确锻炼人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反常,自从元旦过后,乔莉就一再接到母亲的电话,又下雪了,又下雨了,渐渐地,整个社会也关注起这个问题,整个长江以南,大雪不再是美丽的景致,而市一场难以抵御的灾难,云贵和两湖一带停电停气,甚至阻断了交通,幸好"天堂"杭州除了有些酷寒之外,一切还能维持原样。 乔莉非常想念雪,他记得小时候只要一下雪,父亲就带她西湖边看雪赏景,那时的喜欢便没有什么高楼,顺着烟波迷蒙的湖面远远望去,只见到矮矮的人家,和满湖之上轻盈婀娜、飘飘然往下坠落的雪花。父亲喜欢找一家老旧的茶馆,带着她沿湖而坐,屋内虽然没有如暖气,但也是温暖的,她用手帕把玻璃上的雾气擦干净,老板送上一壶上好的龙井,那些大叶子一片一片的飘在水上,父亲把茶水冲进小碗里,递给她,她双手捧着,一边喝着热腾腾清香扑鼻的茶水,一边望着屋外的湖光水色。 现在回想起来,尤其是站在赛思中国的楼上,望着晴空万里但是仍不脱灰扑扑、高楼密集的北京城,那真象神仙果的日子。乔莉轻轻叹了口气,那些一直留在杭州读大学并工作的同学们,依然这样享受着生活,虽然西湖边上少了住家,沿岸眺望多了高层建筑,但是他们只要高兴,就可以坐在湖边吃饭喝茶饮酒聊天,只要高兴,随时都可以在风景如画的地方流连。乔莉想,差不多从去年程轶群离开赛思,一直到今天,她几乎没有度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不要说湖光山色,她连离家不远的小公园都没有踏足一步,享受生活是奢侈的愿望,至少目前对她来说是如此,元旦虽然放假三天,为了石家庄的市场活动,她又加了两天班,本来想乘此机会匆匆会一趟杭州,也被迫作罢,现在看来,只能寄希望于春节了。 幸好春节就在眼前了,再忙上三个星期,就可以回家,回到美丽的家乡了。 "叮,"手机响了,她摁了接听键:"喂,方敏。" "乔莉啊,"方敏说,"你在哪儿呀?" "我在北京,你呢,还在上海?" "是啊,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春节回不回杭州?" "年三十吧,我回家呀,你呢?" "今年我也回。对了,我老公有两个单身的朋友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到时候介绍给你。" 乔莉想起来上次那个在小王府aa吃饭,为五分钱找来找去的男人,格格笑了:"你又给我介绍男朋友?" "拜托你也好好打扮打扮,"方敏说,"上次那个朋友回来说了,你长得还行,就是穿得太不入流了,一点都不时尚,我说你也是it行业的小白领,有点时尚感好不好。" "我哪有时间,"乔莉说,"比不了你这个在家当阔太太的。" "神经病,我算什么阔太太,一年也就买三个lv的包。不跟你说了,到时候见。" "好,拜拜。" 乔莉收了线,抿嘴一笑,在顶楼站了一会儿,她硬生生地把午餐后的困意给打法了。她稍稍活动了一下,又要开始工作了,她拔腿下了楼,回到了办公桌。 "嗨。安妮,"她刚刚坐下来,瑞贝卡就到了,"你上哪去了?我刚才都来过一次了。" "我吃饭去了,怎么没打手机?" "我想找你呗,"瑞贝卡说,"明天我和翠西要去石家庄,你们是不是后天就过来?" "是啊。" "我有好多材料,明天实在拿不了了,你帮我带一下吧。" "好啊,"乔莉说,"材料在哪儿?" "在我那儿,挺沉的。" "我帮你拿吧,"乔莉想了想说,"有没有明天要用的?别耽误了。" "没有。"瑞贝卡笑了笑,起身要走,乔莉又叫住了她:"我有样东西给你。"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胸针,递给了瑞贝卡。 "你这是……"瑞贝卡奇怪地看着她。 "如果我没有记错,"乔莉说,"明天是你的生日,happybirthday!" "安妮?!"瑞贝卡又惊又喜,"你记得我的生日?" "记得,魔蝎座女生,"乔莉笑道,"你以前说最喜欢天鹅图案。所以给你买了这个。" "谢谢!"瑞贝卡拿着胸针,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心气特高,讲话做事处处强硬的乔莉,也学会拍马屁了,这就叫世道,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小小的市场助理,而是市场部的正式员工,整个石家庄的市场活动,除了薇薇安,就是她拿大头。自从确定了石家庄市场活动方案后,乔莉就像换了一个人,有事没事和她聊天,还经常约她去吃午饭,这一段时间市场部门忙翻了天,确定场点、人员,印请柬、材料,请客户、专家,等等等等,乔莉除了晶通的客户,还帮着请了不少电子行业的相关专家、政府主管部门官员与相关企业负责人,每天翻资料打电话,跑前跑后是不亦乐乎,她这么拍自己马屁,无非想着把活动做好,可以顺利拿下晶通而已。想她以前一副公事公办得职场精英派头,想不到也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俗人。瑞贝卡心中暗自嘲笑,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自己现在还升了一级,有的是机会和手段,犯不着落在面子上,瑞贝卡微微一叹说:"可惜明天我要在路上过生日了。唉,像我这样的人,也无所谓什么生日不生日,天天打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你这么有才干,转市场部不到半年就升了一级,还说没有尽头,"乔莉说,"我看你是春风无限呢。" "哎呀哎呀,"瑞贝卡心中不免得意,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哎,安妮,你不会恋爱了吧,听说恋爱的女人心情特别好,嘴特别甜。" "哦,"乔莉说,"我以前嘴不甜吗?" "你?"瑞贝卡说,"你那嘴倒也算甜,不过浑身上下的味道嘛,却是酸的。" "好啊,"乔莉说,"嫌我酸,明天我不帮你拿东西了,你另外找搬运工吧。" "别介啊,"瑞贝卡说,"你反正有人追求,叫他帮你搬吧。" 乔莉知道她暗指刘明达,微微一笑,没再多说。瑞贝卡拿着胸针走了,乔莉望着她轻轻扭动的身体,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了石家庄的电子行业大会,这一个月可把市场部,顺带着把戴乐一个公司的人,还有自己折腾惨了。几百个人的大会,要想面面俱到,真是不容易,幸好这一段时间晶通方面只需要打打电话,王贵林正在忙晶通的改制,偌大的企业,一方面清产核资、审计评估,另一方面要确定一个合适的方案,忙得也是人仰马翻,就连陆凡前两天去石家庄,都没有见到王贵林和于志德,更不要说她这个小销售了。不过他们对赛思中国的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还是非常重视的,不仅王贵林、于志德、方卫军和厂里一批技术骨干要来,就连省和市里的相关领导都要来参加。这个市场活动的好坏,对晶通业务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乔莉不敢有丝毫马虎,不要说瑞贝卡让她拿东西,就算是指着她的鼻子说几句难听话,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了,她不能拿着晶通业务和自己开玩笑,即使瑞贝卡不敢在这个案子上有任何疏忽,乔莉也不想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坏了公司的大事。 她还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讨好身边的同事,但是已经努力在做了。这一个月,她有意地接近各个部门的同事,经常约了一起吃饭聊天,有时下班正好碰上有空的女同事,还能约了在公司附近的街道小逛一会。渐渐地,她听到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消息,比如薇薇安一直没有结过婚,她今年已经38岁了,现在在追楼下一家外企的台湾男人,那男人只有35岁,看起来非常年轻,薇薇安一到吃饭的时候就会约他;施帝夫在香港有两个儿子,成绩都特别好,他的太太长得非常漂亮,是个中法混血儿;何乘风的孩子都在美国,一儿一女,女儿生了个外孙,他特别喜欢那个孩子,随身带着那个孩子的相片;欧阳贵坐牢的那段历史几乎无人了解原因,听说他一直在资助几个牢友的生活,不知道是真是假;陆凡的前妻戚萌萌,是个十分疯狂的女孩,陆凡认识她的第一天就被"震"住了,晚上打了两千块钱的车带着她围着北京城,从六环一直转到二环,又从二环一直转到六环;狄云海以前在美国有个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不肯回来,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单身还是有女朋友;周祥最近在追翠西,听说两个人关系挺火热的;瑞贝卡的男朋友一直不肯和她结婚,也不肯和她分手,两个人就这么僵着;琳达表面上一个人,实际上已经成了欧阳贵的情妇,欧阳贵帮了她不少忙,自从公司换老总之后,没有一个销售能完成业绩,只有她一个人超额,跟着她的售前刘明达是大大地赚了一笔奖金;刘明达的父母一直向他逼婚,他整天说着要买房,听说已经在东边看好了,这等着房子降价…… 天啊,乔莉从不知道,原来公司里的人这么喜欢八卦,而且每个人说起来都是那么津津乐道,各种小道消每天都在办公室里飞来飞去,包括谁谁谁发了一个什么样的邮件,都能传得满天下都是,乔莉想起自己几个月前发邮件状告施帝夫,每天还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谁知道那会儿在公司传成什么样子了,难怪这段时间,她一找其它部门的同事,有时候根本不在一个楼层的,别人也说:"啊,你是安妮啊,我知道你啊……"[三五电子书下载] 乔莉在八卦中逐渐向职场的老油条方向靠拢,每天在网上看那么多八卦还不够,公司内部也要传递各种小道消息,这真是有违老乔的训导,老乔在机关多年,自幼教乔莉祸从口出的道理,不仅不要传是非,更要躲是非,想不到,在公司里八卦倒成了人与人沟通的巧妙手段,乔莉不愿意讲是非,但是又不能只听是非,逼不得已,她找了不少网上乱七八糟的八卦,时常和大伙交换以下信息,幸好今年流年不利,开年第一个月又是雪灾又是香港艳门照,她倒也不缺话题。 八卦真是个好东西,它让乔莉一下子就觉得周围所有的人都生动而立提起来,大到何乘风、欧亚贵、陆凡等,小到刘明达、瑞贝卡、翠西等,反正他们都不在是职场中的一个职位代号,而是一群活生生的人,有烦恼、欲望、失落、无奈等等组成,每每想到这儿,她就觉得生活是美好的,工作是有乐趣的,人生总是能通过别人的不幸找打自己的幸福(注:此话是翠西的名言,目前正在被传为公司经典语录之一)。 她目送瑞贝卡离去后,又趴在电脑上干活了。一个电子行业解决峰会,为了请专家,光是北京的几大高校她就找遍了,还有一些大企业负责人和政府官员,她是不遗余力地找各种关系和他们联系,一遍又以便确定能不能来。按照道理,这活不应该她干,交代给市场部就行了,乔莉却揽了过来,她觉得既然晶通身在电子行业,她就要尽最大力气去了解电子行业,哪怕有一点机会拓展行内人脉,她都不能放过,谁知道什么时候,某个电子行业专家会对晶通的人说起赛思与sk的软件到底哪个更好呢? 电话响了,是陆凡,乔莉放下手边的活,来到他的办公室。陆凡正在发邮件,几分钟后邮件完成了,陆凡说:"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今天晚上赶到石家庄。" "什么事?"乔莉吃了一惊。 "有消息说晶通的工人在政府门前静坐,这事不知真假,而且听说他们把王贵林和于志德的家给围了起来。你赶紧去一下,尽量不要暴露身份,看看事情的进展,"陆凡像是说给乔莉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能让它影响我们得市场活动。" "陆总,"乔莉问,"这事儿和我们市场活动有关系吗?"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尽快赶过去。" "好,"乔莉站起身,"后天你们按计划去石家庄吗?" "怎么了?" "瑞贝卡让我帮她带一箱资料,我不知道今天要走,就答应她了。" 陆凡看了她一眼,:"你把资料交给云海,他会帮你的。"乔莉嗯了一声,刚要出门,又被陆凡叫住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提前去晶通,除了云海。" 乔莉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她先来到市场部,把瑞贝卡的一箱资料拿过来,悄悄交给云海,云海似乎已经知道她提前要去石家庄,并没有多问,当听说这是她帮瑞贝卡拿的东西时,云海微微一笑,似乎在表扬她知道和气生财了。乔莉匆匆赶回家,把出差要用的东西拿好,又把会议上要穿的衣服装好,提着行李便出了门。 她匆匆赶到火车站,买了张票等在原处。一个小时之后,她上了车。等严冬的夜晚降临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石家庄的马路上。她打了一辆出租,直奔宾馆,到了宾馆她放下行李,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9点半,她顾不上吃东西,把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走进了晶通的家属区。 这里和陆凡说的并不一样,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住在这里的人们有进有出,还有老人带着小狗在小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她走到王贵林家的楼下,也没有以往看见过的围观的人群,楼上那扇窗户里亮着等光。她又走到于志德在晶通的房子楼下,也没有围攻,楼上不见灯光,听说于志德经常住在他夫人分的房子里,很少回晶通,看来家里没有人吧。 乔莉回到宾馆,给陆凡打了电话,陆凡也有些惊讶,难道李厚才的消息有错吗?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个假消息?他想了想,说:"你明天一早再去看一看,再到省政府门前去看一看,有情况立即给我打电话。" "好。"乔莉挂上电话,洗漱了一下之后便躺倒在床上,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真累。她把手机闹钟调到7点,想想又改到6点,然后盖好被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穿着羽绒服,围着厚厚的围巾,戴着一顶毛绒帽,全身上下唔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又走进了晶通家属区。 进了门,和昨天晚上没有什么两样。她又朝前走,还是很平静,因为时间很早,天气又冷,连晨练的人都很少遇见。她来到王贵林家的楼下,楼与楼之间的空地上更是空无一人,她站了一会儿,觉得目标太大,便走进楼道里,现在给陆凡打电话还太早,要是回宾馆她又不放心,她一边轻轻呵着气,一边决定就这么等一段时间,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情况。 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朝里躲了躲,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下来,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走路的动作很小心,似乎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们到了楼下之后,没想到楼道里还站着一个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同时打量着乔莉,乔莉低下头,大概她穿的太普通了,又戴着帽子围着围巾,他们没有认出她,只瞄了一眼便走了过去。但是乔莉已经认出了他们,她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是上次她来这里,工人们围在这座楼下的时候,正是他们保护着王贵林下了楼,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还和她说过话,通知她去王贵林的家里等王贵林。 乔莉看了看手表,6点40分,什么工作要这么早谈?她更不敢轻易离开了,一边尽量小声地跺着脚,以驱除身上的寒气,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楼道外的空地上有人行走了,她听见二楼又有开门的声音,一个老太太搀扶着一个老大爷走了下来,老太太说:"这么冷你就不要去了,回头把你冻着。" "我要去,"老大爷固执地说,"人多力量大。" 乔莉听着这话中有话,先躲在楼道外,等他们出了楼梯口,上了小马路,这才远远地跟着他们。两位老人慢慢地在路上挪动着,老大爷似乎身体不大好,行动甚是不便。渐渐地,路上的老人越来越多,等到了家属区门口,已经差不多有六七十位老人了。 他们都穿着厚实的冬衣,有的背着包,有的背着水壶,还有的手里拿着一卷红色的布,乔莉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这是旅行还是游行?她只得远远地站着,而这时,围观的人们也多了起来,还有人上前给老人递早点、倒开水,看样子似乎是家里的人。 "他们这是去哪儿?"乔莉看旁边有个小保姆摸样的女孩,问。 "去省政府大门口,"女孩冷得缩着脖子说,"今天是第三天了。" "为什么?" "俺也不知道,"女孩说,"听说上面人要把厂子卖了,还说要把这些房子都卖了,他们害怕了,就去找领导。" "卖厂卖房?"乔莉不明所以,"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女孩说,"俺家主人说这附近的房都要五六千呢,这块地值一大笔钱呢。" 乔莉估计她说的是五六千一个平方米,遂点了点头。这是一辆大客车缓缓地驶了过来,老人们排着队,一个挨一个上了车。乔莉惊讶地问:"他们还租了车?" "哪儿呀,"女孩说,"是厂里配的,厂里说老职工们身体不好,不能让他们冻着摔着。" 乔莉觉得这事似乎不那么简单,职工闹事,阻止还来不及,干吗又是配车又是买早点?她走到门外,等老人们都上了车后,打了辆出租车跟在后面,果然,这车静悄悄地驶到了省政府门前,老职工们依次下了车,又有两个年轻人跟下来,给每人发了一个小的折叠板凳。老人们在政府门前的空地上排队坐好,第一排的人拉出一个红色的条幅,乔莉下了车,走到近前一看,只见条幅上写着:支持工厂合理改制,请求政府保护家园。 乔莉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活说得可真有水平,第一,你不能说工人不支持改制,他们只是要求合理改制;第二,合理改制的目的是为什么?是为了保护家园,保护什么家园?不就是晶通家属区的房子嘛;第三,有了这两句话,有了这些为了工厂辛苦一辈子的老员工,你还真不能给工人随便戴闹事的帽子,只能说晶通的工人们对改制有一定的希望,并且把希望寄托给了政府与党,只不过是用了一点过激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心声罢了。 这事儿办的的不硬不软,不合法理但合情理,不能说全对也不能说全错,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慢慢规劝,这劝来劝去,也不能没有一个说法,她联想起早上下楼的两个人,只觉这事没有那么简单,难道工厂真的没有办法说通这些老员工?抑或就此可以和政府大唱叫屈,把一些实际的要求落到实处? 这真是不早不晚,正好赶上赛思中国的市场活动这个关口上,对这次活动确实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乔莉又觉得,问题的症结并不在这个上面,到底问题处在哪儿, 她也说不清楚。她默默地站在不远的一条人行道上,此时太阳渐渐地高了,地面的寒气退去了一些,她走到一个早点摊前,买了杯豆浆,就着寒冷的空气喝进了肚子里。 后天就是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的开幕式,晶通工人这样静坐请愿,王贵林、于志德还能来吗,还有省市的相关领导能来吗?乔莉心烦意乱,身上冰冷,额头却沁出一点汗意,她取出手机,走到僻静处,拨通了陆凡的号码:"喂,陆总,我现在在省政府门前。"乔莉把清晨的经过详细地细说了一遍,陆凡听着听着,心情沉重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晶通内部的问题,还是sk在搞鬼? "你继续在那盯着,"陆凡说,"我们保持联系。" 陆凡放下电话,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他皱着眉头,给何乘风打了电话,何乘风听完了之后说:"弗兰克,我刚刚接到美国方面的通知,我三天后要去圣何塞(sanjose),晶通的事情我暂时不能帮你,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人的电话,他是我们在sk的眼线。" "老板,"陆凡预感不好,"为什么突然要去美国?" "该来的总要来,"何乘风笑道:"施帝夫不是去了美国不久吗?美国人总是不能放心,总得召见我一下。还有,我们的销售业绩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滑坡,可是市场费用却在增加,施帝夫估计做了不少文章。" "那雷小峰……"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何乘风说,"弗兰克,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非常辛苦,也知道这个峰会对晶通业务的开展非常重要,我对我这个时候要去美国感到非常抱歉。" "不,老板,"陆凡感动地说,"应该是我很抱歉,没有在短的时间打下晶通。" "这不能怪你,晶通改制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完成,但是我们想完成这个项目,就要把美国人应付过去。这次市场活动,你要尽量挑起雷小峰与市场部的矛盾,你明白吗?" "我明白。" "sk内线的身份,你要紧守秘密,不管任何人,你都要保密,不管那个人是欧阳贵还是云海,你都要保密,就像我之前那样,对你、对任何人都在保密。" "我明白。"陆凡感到美国方面的压力有点超乎寻常,否则何乘风不会把这条线交给自己。看来,石家庄的市场活动,要靠自己了。何乘风又说,"其他有什么情况,你可以和欧总和杰克多多商量,有事随时可以给我短信,只要我方便,我会给你回电话的。" "好。" "你记住,政府方面sk也有很深的资源,同时他们很擅长大阵仗的作战方式,所有明在表面的阴谋都是他们擅长的,汪洋这个人非常喜欢出风头,而且心高气傲,他不可能动用力量去支持工人闹事,拖后腿使绊子,都不是她他喜欢的,付国涛一直是汪洋的好助手,两个人的性格非常相似,我感觉石家庄的这件事不一定和sk有关。如果是晶通内部矛盾,又安排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小心了。不管怎么样,sk和晶通你都不能放松,还有瑞恩,也要保持警惕。" "放心吧老板,"陆凡说,"我会谨慎处理的。" "sk那个人会主动联系你的,"何乘风说,"你要小心把握,要充分地信任他,又要充分地不信任他,要无限地对他好,又要无限地对自己有利,你明白吗?" "明白。" "对他要十分小心。还有周祥,如果这次峰会会与sk短兵相接,就可以让他出场了。" "好。" "我三天后出发,这两天还要组织两三个可靠的人准备资料,我想抽调云海跟我几天,石家庄那边就不让他去了。" "好的。" "弗兰克,"何乘风笑道:"我去对付美国人,石家庄就交给你了。" "好的。" 陆凡放下电话,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何乘风判断工人事件与sk无关,凭他对sk的把握,应该十分准确,而且他把sk内线给了自己,这对他日后与sk短刃相见大有帮助;忧的是美国人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何乘风,而晶通,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搬出老职工大提意见呢? 陆凡还有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晶通为什么要支持工人"保护家园"呢?不走房地产曲线救国,7个亿的资金又必须保证工人利益,试问晶通如何在企业改制初期获得大笔资金,用以技术改造?不技术改造,凭借它现有的技术力量,又如何在电子行业中打开新局面呢? 在陆凡看来,晶通对工人的支持无疑是是一种自杀行为,一个人要自杀的原因多种多样,但落在心理层面,无非是觉得活不下去了。晶通改制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大好前景正摆在前方,要不然,赛思与sk也不会为此杀得你死我活、难分难解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是王贵林妒忌于志德,要赶在下台之前把晶通的后路搞垮,还是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这都给赛思的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蒙上了一层阴影,陆凡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他的本领再大,也不能控制另一个企业的另一群员工,他只能做好分内的工作,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此而已。 乔莉坐在人行道边的一张板凳上。退休职工的请愿到中午11点准时结束,没有喧哗,没有骚动,时不时还有政府工作人员从里面出来,给老人们倒开水,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到了11点,老人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了大汽车,乔莉打了辆车跟在后面,就见到这一行人又回到了晶通家属区。 到了家属区大门前,老人们逐一下车,有些行动不灵便的,还有亲属在门前接站,没过多久,老人们便散去了,只剩下走路、骑车的各色行人进进出出。乔莉有些恍惚,这事儿如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有点觉得像做了一个梦。她匆匆赶回宾馆,给陆凡打了个电话,陆凡让她原地待命,她实在无事可做,便待在房间里发愣。她觉得事情有些可疑,到底什么地方可疑,她一万个想不明白。 乔莉觉得心理像被什么东西横着,上下一口气连接不通,事情肯定不对了,她异常困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想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大脑像连续开动的马达,在晶通这张混乱巨大的地图上移动搜寻这,想找出那个可疑的黑点。 就在乔莉面对着宾馆房间的床和写字台度过中午时光的时候,陆凡正在准备明天去石家庄的资料,他仔细地整理着,不想错漏一个文件和一张纸,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陆凡说。云海拖着一个大皮箱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 "这是安妮答应帮市场部的人带的资料,她提前要去石家庄,托给我了,"云海说,"但是我明天走不了了,何总让我加班写个东西,我也不敢托给其他人,只好交给你。" 陆凡看着地上的大皮箱,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恭喜你呀,"云海呵呵一乐,拍了拍箱子,"捡了个大便宜。" "都是你教的,"陆凡佯装生气,一撇嘴说,"这种活也要帮别人,我们是搬运工吗?" "谁教的呀?"云海笑道:"我才没那么笨呢,这活儿要是托我,我早推了。" "她要么是少林拳,要么是好人到底,杰克,你什么时候教她打打太极。" "太极拳可不好打,"云海道:"她要是学会了,你这个老板就要头痛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但是眼里的神色并不轻松,一来石家庄活动受到干扰,二来,何乘风突然被美国总部召唤,恐怕赛思内部的斗争要逐渐明朗。从何乘风接管赛思到现在,销售业绩一直呈下滑趋势,美国总部嘴上一再强调管理,但只要你不赚钱,就说明一切都是错的。 陆凡说:"杰克,何总通知你了吗?" "通知了,"云海苦笑一声,"我这个便宜也不小。" "晶通也出了点问题,"陆凡把乔莉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狄云海皱起眉:"还有这种事?" "你说会和sk有关系吗?" "应该不会,"云海说,"sk可以没有这个本事,这事儿不像他们干的。" "我有点放心不下,"陆凡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峰会的事情,sk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虽然我们和sk都很重视晶通,但是我觉得sk不见得会有我们这么拼命。听说去年一年,他们的业绩涨了20%,汪洋和付国涛现在都是sk的大功臣。再说,付国涛这个人你很熟悉,他做事喜欢做的漂亮,发动工人群众可是件苦差事,而且也没有什么规律可掌握,这不像外企做事的风格,更不像sk和付国涛做出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可他们什么都不动,我反而很担心你。" "他们不一定什么都没动,你可以问问何总,他有线人。" 陆凡点点头。云海想了想,慢慢地说:"他们不动,我们可以动嘛。" 陆凡眼睛一亮,盯着云海,云海的意思明明白白写在一张微笑的脸上,他的皮肤虽然没有陆凡白,但是很有红晕,透着明亮的色彩,陆凡一下子想到了对付sk的办法,不禁笑道:"你真是太有才了。" "哈谢谢,"云海说,"现在有才的人要去干活了,你不要忘记了资料。" "没有问题。"陆凡微微一笑,把皮箱推到屋子一角,后天去石家庄,如按云海的妙计,还有许多活要干。不过,这一切都必须等到何总的"线人"现身之时。 陆凡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等过一个人的电话了。还是和戚萌萌恋爱的时候,他是真正体会到手机铃声一响,立即心跳加速的感觉,那时候戚萌萌一天要打七八个电话,早晨起床要打,中午吃饭要打,快下班了要打,下班了要打,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陆凡在听,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不停地传过来,而且,她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毫不顾虑地说出我爱你,有一次两个人逛街,她希望陆凡说出这三个字,陆凡有点不好意思,她居然惩罚陆凡站在商场中央,然后走到十步远的地方,对着他大叫:"弗兰克,我爱你!" 陆凡现在回想起当时自己站在商场中央,被所有的人盯着看的情景,都觉得耳朵根微微发热,和戚萌萌在一起,生活永远不会枯燥,自从两个人分开之后,他再也没有等待的感觉,对无休无止地探讨工作的电话甚至有一丝厌倦,然而今天,对sk内线等待的好奇心,还有对付国涛与薄小宁进一步动作的好奇心,都让他对这个电话充满了激情。他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又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电话没有响,他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看看上面会不会有短信,然而收信箱也是空空如也,他又不好意思去催何乘风,只能在忍耐中等待着。 大约晚上10点半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立即拿了起来:"喂!" "大凡,是我,萌萌。" "哦。萌萌,是你呀,"陆凡说,"这么晚了,有事情吗?" "我有一件事情很困惑。" "怎么了?" "你说,像我这个年龄适合当妈妈吗?" 陆凡一愣,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东西:"你怀孕了?" "我也不知道,他催我生小孩,可是我觉得生了小孩我就不能享受生活了,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爱子。" "有了孩子你就会喜欢了。"陆凡想起两个人当初在婚姻中时,也曾经为了孩子问题大吵过一架,他希望有个孩子,而戚萌萌对此心怀恐惧,现在想起来,如果有了孩子,也许两个人就不会离婚,或者也未必,有了孩子离了婚,大人和孩子都更加痛苦。"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妈妈。" 戚萌萌长叹了一声:"又过了一年,我都29岁了,也许是应该生个孩子了,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公司里30岁没有孩子的多的是。" "你现在不是不上班吗?"陆凡说,"正好有时间。" "不上班也没劲,"戚萌萌说,"我要他给我开个咖啡店,他说有了孩子就可以开,本来想和他大吵一架的,结果,我可能真的怀孕了。" "恭喜你啊萌萌!"陆凡脱口而出,声音中的真诚与祝愿练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难道,自己对她真的只剩下美好的祝福与平静了吗?戚萌萌闻言似乎也一愣,过了良久,她略带伤感地说:"谢谢你啊,大凡。" 两个人默默地关上电话,陆凡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他走到床边找出一支雪茄,点了几次方把烟点着。今天晚上因为戚萌萌的怀孕让一切变得有些漂浮不定,既有一分温暖,还有三分淡淡的酸楚。也许对他们来说,离婚与再嫁,都没有切断两个人之间似有若无得纽带与绳索,而怀孕,却让他们都回到了现实:一个认真的离开了,要为另一个男人生孩子,而一个人还在原地,并且再也等不到她的归来。 "叮——"手机响了,陆凡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是他心中鼓不起激动,平静地说:"喂。"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孩的声音,陆凡有些不敢相信,又看一眼号码。的确是个陌生人。"请问,是陆总吗?" "我是,你是……" "是何总让我找您的,"女孩说,"如果有时间,我们见面谈一下吧。" "好!"陆凡不假思索地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女孩一愣,"现在有点晚吧。" "事情重要,所以我想现在见面谈一谈,你约个地方吧。" "我住在北理工附近,这里有个咖啡厅,叫七月七日晴。你方便的话就去那儿见吧。" "好,我开车过来,大约需要40分钟。" "嗯。"女孩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怎么会是个女孩呢?陆凡既好奇又惊喜,虽然公司里男女都一样,女强人更是层出不穷,但对于商业间谍这么冒险的事情,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个男人,要么是个初入职场的小伙子,要么是个老奸巨猾的油条,他唯一没想过这会是个女孩,而且有如此纤细温柔的声音。陆凡驾着车,沿着四环向中关村方向飞奔,半个小时后,他便找到了七月七日晴咖啡厅,这个名字起得够怪,环境布置得却很温馨。陆凡拿出手机,上面有一条短信:我在21号包厢。 陆凡走进去,由领座小姐把他带到21号包厢,其实就是用半截的帷幔将它与外界隔了一下,领座小姐拉开门帘,一个穿着灰色毛衫的女孩坐在里面,陆凡点点头,她也点点头,陆凡觉得她的气色十分不好,似乎正在病中。 "我点了一壶咖啡,陆总要什么?"她微微一笑,柔声说。 "我加个杯吧,"陆凡说,"你点的什么?蓝山吗?" "是牙买加蓝山,"女孩一边说一边给陆凡倒了一杯咖啡,香气立即溢了出来。"这个咖啡店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口味非常好,尤其是牙买加蓝山,虽然够不上极品,却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蓝山。" 陆凡有点不适应,他不太能把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和sk内鬼联系在一起,他轻声说:"你在sk做什么呢?可以介绍一下吗?" "我是一个销售,我的中文名字叫车雅尼,英文名字叫妮妮,"李雅尼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陆凡,"你就叫我妮妮吧。" 陆凡看了一眼名片,是销售经理。他稍微调整了一下:"你这么年轻,当年何总离开sk的时候,你还在读大学吧?" 妮妮微微一笑:"陆总,打听女士的年龄似乎有点不妥。" 陆凡知道她不想多说和何乘风的关系,又问:"你在sk做了几年了?" "两年。" 陆凡想了一下,两年前汪洋已经是sk的总裁,而付国涛也已经是销售总监,那么,她应该是付国涛一手招进去的,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你们付总的脾气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变得温和一点?" 妮妮看着陆凡:"他的脾气没有变,和你一样喜欢转弯抹角。" 陆凡呵呵笑了,这个妮妮表面文弱,说起话来却很不一般,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这里的蓝山味道确实好,谢谢你的推荐。" 妮妮不再说话了,慢慢地品着咖啡,陆凡觉得她得性格有点奇怪,这似乎十个非常内向的人,怎么会变成销售,又怎么会变成商业间谍呢?虽然各个公司都有这样的人和事,但这毕竟是一种冒险,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付总现在在忙什么? 妮妮放下被子,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这是他们最近的市场计划,还有关于晶通的一些邮件。" "除了晶通之外,他还忙什么?" "一个是关于购物管理方面的,一个是关于生产管理方面的。" "薄小宁目前除了晶通,还有什么其他的客户?" "他除了晶通,就是btt,其他没有什么了。" "btt,"陆凡说,"这次盘子有多大?" "差不多7000万吧,"妮妮说,"他们是我们的老客户了,那家公司的人事经理和付总是校友,人事经理又是总经理的亲信。怎么,赛思对btt也有兴趣?" "btt目前的案子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快签约了吧"妮妮疑惑地盯着陆凡,"他们忙了大半个月。" 陆凡点了点头:"我们的销售周祥,和付总见得怎么样?" "他们谈的不错,但是具体到哪一步,我就不知道了。"妮妮微笑着说,"周祥很不喜欢你,说你妒忌下面人办事有能力,只喜欢一无是处的小销售。" "是吗?"陆凡淡淡一笑,"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和下面的销售关系非同一般,有个叫安妮的,"妮妮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一翘,"进了销售部就成了你的情人,你一直在帮她,晶通就安在她的头上。" 陆凡呵呵乐了:"你信吗?" "我信,"妮妮的眼睛突然闪出一分亮光,"这年头,谁会白白帮谁?" 陆凡的笑容依然继续,心中的笑意却停住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怎么会嘛。" "现在时代变了,"妮妮慢慢地拿着小匙,在杯子里转着,"兔子专吃窝边草,男男女女,销售没有一个干净的!" 陆凡觉得这话耳熟,猛然想起来,这是戚萌萌的论调,当年她不喜欢自己做销售,闹着让自己创业,创业失败了,他的婚姻也完蛋了,戚萌萌到底嫁给了一个在她的定义范围内属于成功范畴的男人。 陆凡觉得周祥把这种论调传到sk也好,这样至少会让付国涛小看自己,小看了赛思团队扑在晶通上的人力:"妮妮,你能弄到和btt有关的资料吗?" "能啊,"妮妮看着陆凡,"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有用,"陆凡说,"明天中午之前能给我吗?" "好吧,"妮妮放下小匙,"我尽力帮你找找。" 陆凡看了一眼时间,妮妮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陆凡一愣:"你不走吗?" "我想再坐一会儿。" 陆凡看她脸色阴沉,似乎非常不悦,不禁有些奇怪:"妮妮,你没事儿吧?" "没有,"妮妮心不在焉地说,"再见。" 陆凡猜不透她的心情,礼貌地告辞了。他来到吧台,结了帐后悄悄离去,现在差不多快午夜1点了。他回到家,赶紧打开电脑,把车雅尼给的u盘打开后,里面有不少关于晶通项目往来的邮件,还有一份sk针对晶通的市场活动方案,以及邀请晶通相关人员出国考察的议案。陆凡仔细地看着,其中一份邮件非常有意思,是付国涛发给所有销售人员的,大意是说sk一向善于团队作战,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力保sk拿下这个大单子;还有一封邮件是薄小宁发给付国涛的,大意是说sk在对待晶通的问题上,只重视政府关系与大量的宣传,却没有把具体的事宜落实到人上,建议应该多亲近于志德,有些事情最好可以先决定。而付国涛的意思是,不要急于谈条件,要等赛思先开口,等了解清楚赛思的动向之后,再看晶通的改制速度,然后慢慢地谈妥条件, 陆凡越看越有精神,看来付国涛与薄小宁之间,并不像他看见的那样,是牢不可破的铁关系,两个人的沟通有一定的问题,付国涛还是老滑头,既要用人,又要用竞争的方式挤压下属,这种榨油的方式在日常工作中不是没有效果,可是用在薄小宁身上,似乎有点不妥。而薄小宁显然有点着急了,但是他的经验不足以全盘对待晶通这个项目,而付国涛给他的支持就是这些官方口吻的邮件,和发动群众斗群众吗? 另一件事情是这些邮件与方案,都是付国涛本人非常机密的东西,车雅尼是如何拿到手的?难道……陆凡联想起她对自己与乔莉个人关系的评价,想她是不是在情感上和付国涛除了什么问题?女人通常会这样,欠了她们钱财和物品都还好说,若欠了她们情感,只怕你用什么都赔不清了。 这样折腾到大半夜,他实在困了,倒在沙发上睡了三个小时,便又醒了。今天呀找欧阳贵谈一谈,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欧阳贵一口气签下几个大单子,这多少会让何乘风的美国之行减轻不少压力,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位副总大人能多转点精力到晶通上来。陆凡皱起眉头,一会儿想sk,一会想赛思,一会儿又想到晶通,这样躺到8点,他先给乔莉打了个电话:"安妮,市场部的人今天就到石家庄了,你继续留意晶通的情况,不要公开露面,等我明天到了再说。" "好的,杰克和你一起过来吗?" "他有点事,要再等一天。" "这样啊,可是市场部的同事托我带的东西,我交给他了。" "我帮你带过来,"陆凡说,"你昨天下午忙什么去了?" "我到家属区里转了转,大家都说王贵林给省里提了一个非常好的方案,工人们都希望他当晶通改制后的一把手,于志德似乎没有什么民心啊。" "什么方案?" "主要是关于职工住房和用工方面的,具体我也没有看见,但是晶通的工人们很关心这件事情,随便问个人似乎都知道。" "我知道了,"陆凡说,"再联络。" 陆凡翻身起来,洗了个澡,收拾好东西,开车来到公司。时间还早,他准备了一会儿材料,又去休息室喝了杯酸奶。突然,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是车雅尼的号码,上面只有五个字:邮件已发出。 陆凡连忙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里面有一封从新浪邮箱发来的邮件,全部是btt的资料,包括和btt的联络邮件,还有针对btt的相关活动。陆凡对了一下时间,基本上赛思在忙石家庄电子行业峰会的这段时间,付国涛虚晃一枪,又去搞了btt。看来,周祥没少把这边的消息透露过去,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在做桌子上面的动作,所以懒得理会。 他看完邮件,又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车雅尼的手机号,网页上显示的是天津的动感地带,陆凡微微一笑,她倒是很谨慎。想到这儿,他把车尼雅的手机号存了一个名字:李小姐。 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快10点了,他把btt的邮件内容复制了一部分打印出来,然后给欧阳贵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欧阳贵又沙又尖的声音响了起来:"喂!" "欧总,我是弗兰克,有些事情想你汇报一下。" "你来吧。" 陆凡拿着复印件走进欧阳贵办公室,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虽然隔得不远,但是陆凡进入这个房间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一来两个人都很忙,二来两个人都小心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其中微妙,很难细说。陆凡坐下来,看着欧阳贵,欧阳贵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面色微红,一对厚嘴唇在朝前突出的下巴上更是红得有点可爱。 "欧总,"陆凡说:"电子行业峰会何总去不了了,您是明天和我一起去,还是今天晚上过去?" "我明天自己过去吧,"欧阳贵说,"晶通那边有什么麻烦吗?" 陆凡心想,既然李厚才给我打了电话,你肯定也知道了消息。陆凡把晶通工人闹事的事情汇报了一般,又把乔莉前往晶通,看到了支鳞半爪说了一遍,欧阳贵面无表情地听着,接着,陆凡把btt的复印件递给欧阳贵,欧阳贵看了看,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这是付国涛目前盯得很紧的一个项目,大约有7000万的盘子。" "唔!"欧阳贵发出了声音,意思是7000万也不小啊,他看着陆凡,等着他说下去,陆凡说,"btt项目我们一直没有插手,其实从技术角度分析,我们的软件比sk更合适他们,而且btt也是一个非常好合作的客户,资金足,重视技术更新,企业管理结构非常稳定。" 欧阳贵继续看着他,没有动作,没有表情,陆凡真是不喜欢他那股子泰山压顶的阵势,向后稍稍靠一靠,接着说:"从这个文件上看,btt的购买计划非常紧急,如果我们现在介入,就很有可能拿下这个案子,就算拿不下来,我们也会给btt一个好的印象,为下一次的业务打下基础。" "你想派谁去?"欧阳贵哑着声音问。 "我想派琳达去。"陆凡说。 欧阳贵看着陆凡,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好歌陆凡,居然也想到了这招一箭三雕。用琳达去打btt,转移付国涛在晶通的注意力,就算琳达在btt上面打不过付国涛,剩下一个薄小宁留在晶通,如果对付陆凡和自己?再说琳达也正缺好项目,把这个送给她,虽然会有困难,但诚如陆凡所说,至少让她多掌了一个客户资源,如果付国涛对btt与晶通首尾不能相顾,那么琳达也很有可能打下btt,就算她一时半会儿打不下btt,也可以先和btt搞一搞关系,至少,她在晶通项目中帮了公司的忙,不管是何乘风、自己还是陆凡,都欠了她一个大人情,那么在今后的工作中,他们都必须要关照她,欧阳贵知道以琳达的精美肯定能算清楚这笔账,这事儿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去做。他用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叩了两下:"好,就这么定了。" "btt的资料是我转给她,还是您转?" "你转吧,"欧阳贵说,"你是她的老板。" 陆凡放心了,有欧阳贵出面,琳达一定会服从这次指挥,他哪里知道,何乘风一直在等付国涛与btt的接洽进入一个比较好的时间,然后准备让人突然横插一脚,以牵扯付国涛在晶通项目中的精力。欧阳贵知道这个差事听起来莫名其妙,其实是个肥差,早就替琳达争取了过来,而且也没有比琳达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何乘风在去美国之前,已经和btt的高层见了一次面,铺了铺关系,只等着在恰当的时候动作了,陆凡此时的建议,虽然比何乘风的设想早了一点,但欧阳贵觉得倒也算是个好时机,于是干脆卖个人情给他,让陆凡觉得自己很支持他的工作。陆凡感激地一笑:"谢谢欧总,那我出去了。" 欧阳贵点了点头,忽然,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btt?陆凡怎么会知道btt,而且有了一定的资料?尽管这些资料只是btt的介绍,看起来就像从btt的企业网站上复制下来的,但是没有这么简单!欧阳贵抬手支起了那个十分突出的下巴,难道何乘风把sk的线人交给了陆凡?他有一点点轻微的愤怒,也有一点点轻微的好笑,这只笑面老虎,居然还不是百分之百地信任自己,还要处处设防处处小心,他也不想一想,如果自己想知道谁sk的线人,会很难吗?! 欧阳贵没有生何乘风的气。这就是何乘风,当初他被捕入狱,千里迢迢奔赴大西北去看望他的,只有一个何乘风;在他服刑期间,坚持给女儿汇钱的,只有一个何乘风;出狱后,劝他入行it,从销售起家进入这个朝阳行业的,只有一个何乘风;可是等他入行后,想找何乘风一起捞好处私分桌子下面的钱时,断然拒绝他的,仍然是何乘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在it行业彼此发展,互不相关。此时虽然与他荣辱与共、同甘共苦,但仍然要防他一着的,还是这个何乘风!欧阳贵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世界多么美好,何乘风永远爱喝茶,他永远喜欢和白开水,这就是人,能有这样一个朋友,此生无憾。 第八章再战晶通(4) 乔莉继续呆在晶通旁边的宾馆里,估计这会儿市场部的美女们已经到河北世纪大饭店准备峰会了,为避人耳目,她从下午开始没有离开房间。天气并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很冷,她觉得快要下雪了。 这难得的空闲让她无所事事,干点什么呢?她上网查收邮件,就算邮件再多,也不需要整理一个下午。她躺着,坐着,看电视,喝水,洗澡,泡方便面……唉,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不如上班呢,无聊至极啊。 干脆拿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老乔正在家练习书法,父女二人聊了一会儿,乔妈妈也接了电话,问她大概什么时间放假,还有半个月就春节了。 "不知道呢,大约要到节前两三天才清楚,"乔莉说,"你们那边天气怎么样?" "下雨,"乔妈妈说"又冷又湿的难受死啦,听说南京上海都在下雪,哎呀,今天南方日子难过。" "我这边阴天,"乔莉说,"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最好下一点吧,北方再不下雪就坏了,"乔妈妈说,"你的票什么时候买啊?你早点定好日子订票啊,要不然迟了就麻烦了。" "放心吧,"乔莉知道妈妈盼望她回家,"我一定好时间就给你和爸爸打电话。" 挂上电话,她又没有事情做了。打开msn,树袋大熊也不在线,她和网上几个朋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又没事做了,于是,她决定立即上床。她看一眼时间,现在不到晚上7点,她要从现在一直睡到明天早上,美美地睡上12个小时,估计再下来的几天,她都别想睡好觉了。 她闭着眼睛,闲适了一个下午的大脑与四肢都软软的很舒服,她在被窝里打了个滚,真是好啊,搞完这个市场活动,估计公司不会特别忙了,虽说晶通有点麻烦,但看样子它年前也不会把改制的事情定下来,这样就可以舒服几天,然后等到放假,她就立即回家,回到父母身边。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直到7的闹钟将她闹醒,她精力充沛地跳下床,伸了个懒腰,实在是太舒服了! 她洗漱完毕,换上西装,然后坐在桌前一边上网一边等陆凡的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到了,陆凡简单地说:"你8点半下来,我开车带你一起去世界大饭店。" 乔莉应了一声,赶紧套上大衣拿上行李,下楼结了账,然后坐在大堂里。不一会儿,她看见陆凡黑色的奥迪车开了上来,便赶紧走到门前,打开排座的门,把行李放进去,然后坐进副驾驶的位置:"早啊老板。" 陆凡看了她一眼:"气色这么好,昨天休息得不错?" "还行,"乔莉说,"市场部的皮箱呢?" "我忘了。" "什么?"乔莉尖声叫起来,"你这么忘了?我答应了瑞贝卡给她们带的,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 陆凡又好气又好笑地瞄了她一眼,乔莉猛然住了嘴,半天才说:"原来老板也会开玩笑。" "以后不要当搬运工了,"陆凡说,"这事儿她们完全可以交给戴乐的公司,没必要让你拿。" "我知道她们就是想麻烦麻烦我,"乔莉说,"我以前从不给她们机会占便宜,现在呢,总得好好表现表现。" 陆凡乐了:"明白吃亏是福了?" "不,"乔莉说,"这叫以退为进,我帮她们的忙是为了晶通的市场活动,要是活动做不好,我才不会绕了她们。" 陆凡听这话说得咄咄逼人,更乐了:"你能干什么?你又不是市场部的老板,连我都不好说什么。" "我会发邮件啊,"乔莉笑道:"我连她们的老板的状都告了,我还怕她们!" "你!"陆凡狠狠地瞄了她一眼,"你现在连我都不怕了,你还怕谁?" "嘿嘿,"乔莉从包里取出一个面包,"这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别生气啊。" 陆凡盯了一眼:"哪儿来的?" "买的。" "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晚上啊。" "在哪儿买的?" "旁边的超市。" 陆凡摇摇头:"不知道有多难吃。" "拜托,"乔莉说,"我刚刚吃了一个。" 陆凡不吱声了,乔莉只得把面包收回去,她觉得陆凡太挑剔,而陆凡则觉得她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至少,也要找一家星巴克,喝一杯咖啡,要一份芝士蛋糕。 两个人很快到了世纪大饭店,服务生帮忙把行李送到了指定的房间。陆凡说:"我去餐厅吃早餐,你去吗?" "我不去了,"乔莉说,"我去把箱子送给瑞贝卡,她们一定在等我。" "好,"陆凡说,"会议这几天我们要保持联系,不管有任何细节上的事情,我们都要随时沟通。" 乔莉见他的表情异常严肃,也收起了轻松的心情,点了点头。她上了电梯,到了房间之后给瑞贝卡打了电话:"我是安妮啊,我现在到了世纪大饭店,你们在哪儿?我把资料送过去。" "我们在四楼的多功能厅。" "我马上来。" 乔莉拖着箱子来到四楼的功能厅,还没有到门口,便看见了活动的指示牌,上面写着"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她走进会场,只见瑞贝卡、戴乐正在试扩音器,瑞贝卡端坐在主席台上,戴乐站在会场最远的角落,瑞贝卡说:"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光临。"说完,她看着戴乐,戴乐严肃地竖起大拇指,表示音质良好。瑞贝卡远远看见了乔莉,说:"嗨,安妮,你终于来了,天啊,我们等你的资料可等死了。" 戴乐转过头,望着乔莉,乔莉微微一笑,把资料递给他,戴乐一愣:"还有这么一大包没有拿吗?" "是我主动要求的,"乔莉低声说,"为瑞贝卡总裁服务。" 戴乐又是一愣,差点笑了起来。乔莉见瑞贝卡正朝下面走,便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人,你的丽莎小姐呢?" "嘘,"戴乐说,"我哪儿敢带来啊,你就绕了我吧。" 乔莉笑了:"放心,我帮着你。" 戴乐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瑞贝卡已经来到了面前,她穿着紫红色小西服,头发刚刚烫过:"你来了就好了,我们就差这一箱东西了。" "我物归原主了,"乔莉说,"就你一个人忙啊,翠西呢?" "她?"瑞贝卡撇撇嘴,"她有别的事情呢。对了,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 "面包。" "面包有什么好嘛,"瑞贝卡说,"走,我们去餐厅吃早饭。" "你有票吗?" "有,我多一张票。" "你一个人住?"乔莉惊讶地说,"待遇可以啊。" "我一会儿再告诉你。"瑞贝卡拉着乔莉来到餐厅,两个人找地方坐下来,乔莉看见陆凡坐在不远处,朝他微微一笑,陆凡也看见了她们,点了点头。瑞贝卡似乎不愿意与陆凡坐在一起,只是打了个招呼,便拉着乔莉去端东西,两个人拿了咖啡、鸡蛋和一点炒饭,在桌前坐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乔莉并不饿,一边吃一边聊天;"都还顺利吧。" "顺利?"瑞贝卡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什么事?" "这次来石家庄,我们市场部三个人是一人一个房间的。" "哇!"乔莉笑道,"你们可真奢侈,出来开会居然一人住一间,难怪有票请我吃早饭。" "不是啦,"瑞贝卡低声说,"你知道薇薇安喜欢楼下的那个台湾人吗?" "知道啊,怎么了?" "她把那个男人也带来了。" 乔莉张大嘴巴:"啊?!" "真的,开始我们也很奇怪,干吗一个人一个房间,后来才知道,她约了那个男人一起来的。" 乔莉悄悄乐了,"他们不是在热恋吧?" "才不是呢,"瑞贝卡说,"那男人怪怪的,你知道是谁去约的吗?" "谁?不是微微安吗?" "是翠西去约的。" "翠西?"乔莉不明所以,"她去约他?" "是啊,她把那个那个男人约来,然后那男人就和薇薇安住在一起,谁知道她们怎么搞的。我跟你说,翠西可不一般,微微安从香港来没有几天,翠西就抱住她的大腿,所有的工作都不如微微安的私事重要,我们来开电子行业峰会这么大的事情,她倒好,为了微微安,居然两个人都跑了,就我倒霉,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收拾烂摊子。" "跑了,去哪儿?" "那个男人昨天和薇薇安大吵了一架,今天微微安和翠西一个去机场,一个去火车站,找那个男人去了。" "什么?"乔莉惊得说不出话来,"找那个台湾男人,在这个时候?!" "是啊,我又不好说薇薇安,只好让翠西留下来,你知道她怎么说?我可是真想不到,她小小年纪怎么会这副心肠。" "她怎么说?" "她说会开砸了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老板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乔莉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气:"够厉害啊。" "厉害的不止这个呢,"瑞贝卡不满地说,"她来市场部才多长时间啊,不过是个助理,居然动不动给我邮件,说这些事情第一要做什么、第二要做什么,搞得好像我老板,其实我才是她的老板,微微安是她老板的老板,当初求我把她从秘书推荐过来做市场助理的时候,又是送礼又是请吃饭,现在刚来几天,就知道拍大老板的马屁了。安妮,你说她年纪也不比我小多少,大学刚刚毕业,怎么会有这些毛病?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显示啊。" "现在三年一个代沟,"乔莉笑道,"八o和八二八三,就差了一辈人了。" "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推给我,我真是给气死了。" "你不会把那些邮件再转回给她?就说你说的很对,请你在什么时间内把这些活做完。" 瑞贝卡冷哼一声:"她现在一口一个薇薇安,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多吃一点儿,"乔莉说,"也真难为你,这么大的是市场活动,让你一个人在这盯着。" "这薇薇安讲起来是香港的市场活动专家,我看真是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施帝夫怎么想的,从香港挖个这样的人过来。" "香港人怎么了,"乔莉笑说,"跟我们还不是一个摸样。" "就是,"瑞贝卡说,"累死我了,我再去拿咖啡。" "我去吧,"乔莉站起来说,"帮你多加点牛奶。" 瑞贝卡叹了口气,这两天没少受翠西的窝囊气,还有薇薇安,唉,她觉得自己很倒霉,居然摊上这么一个四六不靠谱的女老板,自己去香港接她的时候,还觉得她既时尚又能干,说起话来有条有理,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她看着乔莉小心地端着咖啡朝这边走,心理有一点小小的感动,说实话,安妮比翠西和薇薇安好多了,以前自己一直不太喜欢她,现在有了比较,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至少比较职业化,做事情也比较能干。 陆凡远远地坐着,他已经吃完了早餐,看着乔莉和瑞贝卡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他暗想,看来乔莉已经学会了在同事中广开人缘。他微微一笑,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转身离开了餐厅。 陆凡走到19层,还未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个人蹲在那里,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张亚平派给他的小秘书李忠。李忠看见陆凡赶紧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陆、陆总,不好意思啊,我听说您今天早上到,想起早来接您的,没想到您到得这么早。" "没事儿,"陆凡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张总呢?" "张总说晚上请您吃饭,他晚上自己在饭店包了一间房,这样明天开会就不用跑了。" 陆凡呵呵笑道:"你今天有什么工作?" "陆、陆总到了石家庄,您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我哪里还有工作。" "我现在也没有工作给你做,"陆凡笑道:"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休息一会儿,下午再来。" "别啊,"李忠苦着脸说,"您让我做什么都成,别赶我回去,不然我们张总要怪我的。" 那你就出去转转,下午3点钟准时到我房间报到。 "好勒!"李忠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我下午再来。" 陆凡看着李忠消失在过道尽头,不禁莞尔,这个张亚平!他打开门,进屋休息勒一会儿,然后给欧阳贵打了个电话:"欧总,我是弗兰克,我已经到了世纪大饭店。" "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欧阳贵说,"琳达已经去btt了,你是不是给周祥打个电话?" "好的,"陆凡说,"我马上就打。" "石家庄的大代理张亚平晚上请吃饭,是不是也请你了?" 陆凡一愣,张亚平什么时候瞄上欧阳贵了?他笑道:"是的欧总,刚刚通知我。" "你叫上安妮吧,晚上有她在,活跃一下气氛。" "好。" 陆凡挂上电话,有拨通了周祥的手机,周祥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陆凡又拨了一遍,电话接通了,周详的声音十分热情:"陆总,找我啊?" "你和btt的人关系怎么样?" "btt,怎么了?" "琳达正在那边打单子,sk也在瞄着,你要是有关系就帮帮她,不要让sk占了先机。" "哦,我想想办法吧,"周祥说,"sk不是在打晶通吗?怎么又瞄上btt了?" "他们早就盯上了,那个盘子也不小,有几千万呢,不过琳达挺厉害的,她一上手就盯上了那边的董事长,btt政府背景很深,你要是有相关的关系也替她介绍介绍。" "你放心吧陆总,"周祥说,"咱们谁跟谁啊,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电话结束了,陆凡冷笑了一声,这个周祥,180度大转弯,恨不能和自己称兄道弟,他果然被sk收买了,一心想从自己这儿套出点情报。陆凡想了想,给乔莉的房间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他只好拨了手机:"安妮,在哪儿?" "我在多功能厅,在帮市场部准备准备。" "你搞什么呢?"陆凡有点不悦,"我是让你搞好和同事的关系,但也没必要处处帮他们当小工。你现在要面对的是客户、代理商还有政府官员,还有电子行业的专家和一些潜在的客户人群。你今天把你请到的人再落实一遍,把每个人的房间号、电话号码都记清楚,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 "我知道了陆总。" "晚上张亚平请吃饭,你也一起来。" "好。" "你现在回房间去工作,就说我找你,ok?" "我再忙一会儿吧,"乔莉离开多功能听,走到一个角落,"我不帮她们,恐怕今天会场布置不完,到时候就麻烦了。" "她们有三个人,还有戴乐他们,你能帮什么忙?"陆凡说,"赶紧回去。" "是这样的陆总,"乔莉为难的说,"她们出了一点差错,开会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我们吗?我再帮一会儿。" 陆凡听她话里有话,问道:"她们出了什么事?" 乔莉有些为难,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不仅瑞贝卡,连同薇薇安都要把自己恨死。她犹豫着不开腔,陆凡恨声说:"你又搞不清楚状况了!你忘记我怎么跟你说的,开会很重要,我们事事要通消息,市场部出了问题你还要瞒着我?!" "那你保密?" "你是不是三岁啊,"陆凡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你怎么这么固执?" 乔莉只得把早饭时候瑞贝卡讲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下陆凡也楞了,这种事情他以前也听说过,不过都是公司的老人才干的,这薇薇安刚来一个多月,这也太夸张了吧。他想了想说,"这事儿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来了很久了,没有看见薇薇安与翠西,我给她们打房间电话没人接,打手机也没有人接。" "那你再帮一会儿忙,"陆凡说,"中午必须回去准备,听见了吗?" "好的老板,"乔莉说,"一定准备。" 陆凡收了线,出了房间,直接下到多功能厅,果然只有瑞贝卡、乔莉和戴乐以及戴乐公司的人,一看见他,戴乐忙走过来,呵呵笑道:"陆总,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到,"陆凡说,"薇薇安呢,我找她。" "她?"戴乐露出为难的神色,回头朝瑞贝卡挥手,瑞贝卡走了过来:"弗兰克,有事吗?" "薇薇安呢?刚才何总打电话找她,"陆凡说,"说她不解电话,我也打了,也没有人接,她在哪儿?" "她……"瑞贝卡踌躇着说,"她有事出去了。"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 "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 陆凡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那算了,我和何总说一声吧。" 他又下到宾馆总服务台,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职位后,问前台小姐:"我们公司的陈璐小姐和谁一个房间?" "您稍等,"前台小姐查了一下电脑记录,"她一个人一个房间。" 陆凡又报出瑞贝卡与翠西的的中文名,她们也是一个人一个房间,陆凡差不多知道瑞贝卡所言不虚。想到公司花这么多钱、请这么多人办这个峰会,薇薇安却把这里当成了倒追男人的秘密会所,陆凡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依稀记得在食堂见过薇薇安和楼下公司的那个台湾男人,那个男人长得还算可以,一看就是台湾人,一副特别清高的摸样。陆凡不禁低声骂道:"真他妈够烂的!" 他站在原处想了想,转身又回了多功能厅,一进去便指着乔莉:"你过来。" 乔莉一愣,赶忙走到他面前,陆凡大声训道:"我让你办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办?我让你把晶通相关的文件全部传给欧总的呢?" 乔莉吓了一大跳:"啊?传给欧总?!" 陆凡朝她使了个眼色,又骂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也能忘记?!你不知道晶通的事情很重要吗?电子行业峰会这么重大的事情,欧总居然连一个相关的邮件都没有收到,当时我怎么交代你的,要一个字不少地传给他,你居然闯这么大祸,你有没有脑子?!" 乔莉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好闭上嘴巴不出声。戴乐见陆凡大发脾气,不劝也不是,劝也不是,半响上来说:"安妮,你有什么工作没有做赶紧去做,别站在这儿了。" 乔莉看了一眼陆凡,陆凡瞪着眼睛:"赶紧去啊!" 乔莉看了一眼瑞贝卡,瑞贝卡从未见过陆凡发过这么打的火,连连挥手,示意乔莉赶紧回房间办公。乔莉转身走,陆凡气得站在原地说:"今天真是活见鬼!找人也找不到,叫人干的活也没有干!" "陆总,"戴乐说,"事情太多了会这样的,你消消气。" "你们忙吧,"陆凡说,"我要回房间,还要给大老板打电话。" "那赶紧赶紧,"戴乐说,"你不用管我们,这里有我盯着呢。" 陆凡一离开多功能厅,就拨了乔莉的手机,只说了四个字:"去我房间。" 乔莉摸不着头脑,来到陆凡的房间,两个人差不多时间到了门口,陆凡打开门,乔莉走进去问:"老板,你什么时候叫我发邮件的?" "做个戏嘛,"陆凡笑道:"怎么样,我还可以吧?" "吓死人了,"乔莉说,"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工作没有做呢。" "你听着,有两件事情要你做:第一,你不要再帮瑞贝卡的忙,要她们忙中出乱,最好是出点大差错,但是你要注意,有关晶通还有石家庄的政府官员,你要好好招呼,不能让他们受到影响;第二,我要你把薇薇安的事情透给售前。" 乔莉看着陆凡,她很想问为什么,又觉得此时问了也白搭,陆凡肯定不会说出实情,陆凡看着她的表情,迅速地叹了口气说:"你想问为什么?" "对啊,"乔莉说,"如果你想告诉我,我很乐意知道。" "也不知道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陆凡摇了摇头,"第三件事情,我要你留意翠西的举动,注意和她保持交流,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把一些有用的消息告诉她。" 乔莉点了点头,大脑像马达一样飞快地运转起来,不帮市场部的忙,那就是要出市场部的丑,这是要对付施帝夫,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开峰会是为了帮助销售,市场部已经很努力了,干吗要和他们作对?再说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售前?是因为售前的负责人雷小锋吗?翠西又为什么需要知道一些消息,难道是因为她和薇薇安走得近,还是她和周祥谈恋爱?周祥不是一直在晶通项目之外吗?怎么突然又扯了进来? "你在想什么?!"陆凡突然轻喝了一声。乔莉吓得一机灵,这才发现陆凡狠狠地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把刚才想的都挖出来。乔莉笑了笑:"我没有想什么。" "你的大脑不要转,有些事情不是你操心的就不要多项。做好交代给你的事情。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团队里的一员,不是团队之外的一分子。" "我知道了。"乔莉不禁有些着恼,这个陆凡,管天管地还要管自己想什么,"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像机器人一样。" "你说什么?"陆凡扑哧笑了,"什么机器人?" "我像机器人啊,"乔莉说,"不想不听不看,老板说什么我就干什么。" "做机器人有什么不好吗?" 乔莉看着陆凡,心里说,做机器人有什么好吗?嘴上却说:"挺好的。" 陆凡见她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知道刚刚在大厅骂她很没有给她面子,现在又一个字不解释让她执行,她一定很不舒服。但是陆凡想,她就是凡事太聪明了,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于是忍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笑了笑说:"等一切过去了,我会解释的。" "希望您说话算数,"乔莉说,"那我出去了。" "安妮,"陆凡一听这话,知道她那股子犟劲又冒出来了,连忙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谢,"乔莉心想真是服了这个老板,"这是我应该做的。" 乔莉回到房间,开始再次落实客户的到场情况,然后将有关人员的名字、职务、北京等一一记清楚。还真的谢谢弗兰克,要不是他假装发火,自己还真不能有这些时间。到了中午,她怕出去吃饭遇到瑞贝卡,干脆在房间里叫了碗面,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付市场部,总之,她今天躲着点她们就是了。 她一面记背景资料,一面呼哧呼哧地吃着面条,突然电话响了,她接过来一听,居然是瑞贝卡:"安妮啊,你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还在做啊,"乔莉说,"我惨透了,这活儿他昨天夜里交给我的,今天早上就发飙。" "弗兰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早上他来找薇薇安,说何总找她,脸色可难看了。" "不知道啊,"乔莉说,"反正我惨了。" "你赶紧做事吧,"瑞贝卡说,"你老板也够狠,在大厅里就骂人。" "我都习惯了"乔莉说,"薇薇安回来了吗?" "回来了,"瑞贝卡低声说,"她一个人回来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呢。" "那翠西呢?" "她?"瑞贝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厌恶,"她替薇薇安买了点吃的,在陪她呢。" "真是要命,"乔莉说,"谢谢你关心我啊,我工作了,你也加油。" "好啊!"瑞贝卡似乎觉得二人同病相怜,说,"加油加油。" 乔莉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起,这都什么乱起八糟的事情。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她一接通却是刘明达:"安妮啊,我到世纪大饭店了,你到了吗?" "我到了啊。" "你在几楼?" "我在16楼。" "我在15楼,"刘明达说,"下午有事吗?" "有啊,你有什么事吗?" "还想约你出去逛一会儿呢,我以前只来过几次,都是匆匆地过一下,这次难得时间长。" 乔莉想了想:"等我做完了工作吧,到时候我电你。" "好。"刘明达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兴致勃勃地又聊了一会儿,才挂上电话。乔莉想着陆凡安排的任务,真是没有办法,为了完成任务,也得陪刘明达出去转转了。 她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窗外居然飘起了雪花,但天空依然阴沉沉一片。乔莉打开窗户,呼吸着窗外清冷的空气,感到心情一阵舒畅。这个冬天终于下雪了,整整一个冬天啊,她终于见到了大朵的雪花。 刘明达和强国军在一个房间,刘明达这次来并没有太多工作任务,不过是跟着雷小峰过来摆摆阵仗,现在雷小峰是大项目的总管,售前售后的重要性一下子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本来像这样的峰会,不会安排太多售前,但是这一次来了整整四个人,加上雷总,就是五个人,刘明达觉得公司现在很重视售前,加上雷总的得势,他将来的发展真是未可限量啊。 想到这儿他就心情愉快,加上目前既无太多工作,又约得没人逛街,更是快乐得不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上网看看新闻,打发打发时间。强国军默不作声地坐在床上,他正在准备明天要讲的资料,这次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不仅要在台上讲一个章节,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还要陪着乔莉去见晶通的客户,他斜了一眼刘明达,心情十分复杂,要不是陆凡非要把自己和刘明达对调,他也不至于损失两个月的奖金,为此还跟老婆吵了一架。不过也没关系,他安慰自己说,这说明公司从上到下都很重视晶通的业务,如果能打下晶通,不仅奖金有望,没准还能多拿点钱,发一笔小财。 强国军兢兢业业地工作起来,一分钟也不敢怠慢。 而此时坐在电脑前的路发,收到了车尼雅的一条短信:付国涛与薄小宁今天晚上到石家庄。 他回了一个字:谢!然后他合上手机,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给欧阳贵打了个电话,欧阳贵听后也沉默了几秒,说:"我给琳达打个电话。" "是,"陆凡说,"谢谢欧总。" 欧阳贵没有吱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第八章再战晶通(6) 乔莉躲在房间里,直到把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完了,这才给刘明达发了个短信:在哪儿呢?出去逛吗? 不到20秒,短信回来了:等你呢,出去吗? 乔莉想了想:旁边有个艺术中心,我去去那儿见吧,20分钟后。 刘明达回了短信:好,一会儿见。 乔莉站起身,对着桌子前的镜子照了照,真是职场如战场,什么事情都和公司的事扯在一起,她很不喜欢这共感觉。但是窗外下着雪,为了这雪,她的心情也会好起来,不管和刘明达约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都为能在下雪天出门,在雪中走一走感到高兴,她重新梳理了头发,补了补妆,然后穿上大衣出了门,走上了飘着雪的街道。 刘明达比她先到艺术中心,他不知道远近,是打车来的,结果司机只稍稍踩了几脚油门,车就到了艺术中心,刘明达这个气啊,心想你知道近,和我说一声就完了,还拉着我跑一趟。他下了车,见这个艺术中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建筑,门前是一马平川的广场,他顺着广场朝里走,走到门口找了个有明显记号的地方,然后给乔莉发了条短信,乔莉未回,打电话也没有接,估计在路上,刘明达只得耐下心来等候着。 他遥遥望着自己眼前广阔的广场,远远地,就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孩正急匆匆地朝大门方向赶来,刘明达忙迎了上去,乔莉笑道:"你先到了。" "我打车来的。" "呵呵,"乔莉笑道:"我忘记告诉你了,这儿离宾馆不远。" "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刘明达说,"我刚才看了一下,都是杂技演出,而且都是晚上的。" 乔莉知道这个艺术中心在石家庄很有名,但也是第一次来,雪花越飘越密,看样子是真真正正地要下场大雪了,她想了想:"我们随便逛逛吧。" "我在来的路上看到有家咖啡馆,"刘明达觉得很冷,"去那儿坐坐吧。" "好吧!"乔莉转身走进了雪中,她实在喜爱下雪的感觉,刘明达见她虽然传得单薄,但神采奕奕,似乎一点也不冷,本来还想是不是脱件衣服给她披一披,以显得自己体贴入微,现在看来全务必要,倒是自己冷得有点难受,恨不能立即找个温暖得地方待着。 "安妮,你不冷?"刘明达问。 "不冷啊,"乔莉看着他,"你冷吗?" "我不冷,"刘明达说,"我怕你受凉。" 乔莉笑了:"我最喜欢下雪天出去玩了,一点都不冷。" 两个人走到广场附近一家咖啡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刘明达觉得舒服许多,赶紧找了个靠近暖气的位子坐下来,点了两杯咖啡。乔莉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望着窗外的雪,心情十分舒畅,刘明达说:"你这么喜欢下雪,还是南方人呢。" "跟你说过了"乔莉说,"南方每年都下雪。" "还是我们北方好吧,"刘明达得意洋洋地说,"南方的雪都太小了。" 乔莉懒得和他理论,她发现刘明达喜欢纠缠在一个问题上,而且非常固执,唯一不与他辩论的方法就是不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她想着陆凡交代的任务,问:"你们售前这次厉害啊,来了五个专家。" "专家不敢当,"刘明达笑道:"我们雷总这次可要大出风头了,现在他是赛思几个大项目的总管,明天上午全是他一个人主讲。" "你们雷总对你怎么样?" "他对我可好了,"刘明达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说,"他已经找我谈过话了。" "谈话?"乔莉有点奇怪,"谈什么?" "你不用担心,"刘明达说,"他觉得我年轻有为,让我好好干,说等这个大项目完成以后,就好好地提拔我。" 乔莉微微一笑,心想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呢?她习惯了刘明达说话的方式,也不着恼。而对刘明达而言,乔莉的沉默就表示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马上临近春节,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他清了清嗓子:"安妮啊,春季回家吗?" "回啊,你呢?" "我当然在北京过年了,"刘明达说,"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呢,看放假,还要看票好不好买。"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北京成个家,将来再把你父母接过来,这样不就不用跑来跑去了吗?" "乔莉乐了:"成家太远了吧。" "啊?"刘明达吃了一惊,"你今天多大了?" "喂,"乔莉说,"问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 "要是我没有记错,你已经27了吧?" "对啊,怎么了?" "27,马上就要30了,30一过,女人就会失去优势了。说老实话,你爸妈是不是天天催你,特着急吧。" 乔莉慢慢把咖啡放下,抬起眼睛,看着刘明达,刘明达觉得她的眼睛一片冰冷,而且有一股子森然的威严,刘明达吓了一跳:"不要生气嘛,我说这话也是为你好。" 乔莉又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杯子里喝了一半的咖啡:"我们家觉得女孩子晚婚一点比较好,到30岁再说吧。" "什么?!"刘明达说"30岁以后就找不到理想的对象了!好男人都结了婚,剩下的不是老男人就是太年轻幼稚的,你父母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乔莉没法儿和他理论,打了个哈哈说:"公司里30岁没结婚的多了,你照什么急?" "怎么不急,"刘明达说,"现在的男人,哪个不想找年轻漂亮的,你现在是黄金时间,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乔莉心理这个气啊,心想刘明达再怎么说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说出来的话怎么和社会上的小市民没有两样?她觉得要把话题引导薇薇安那儿去,便笑道:"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公司楼下的那个台湾男人,你知道吗?就是薇薇安喜欢的那个。" 刘明达一愣;"我知道啊,她怎么了?" "他来石家庄了。" "啊?"刘明达说,"这么巧啊,那薇薇安不是很高兴?" "不是巧,"乔莉说,"是薇薇安想办法带他来的。哦,这也没有办法,女孩子到了她这个年龄想结婚,为了结婚不惜代价也是正常的,再说反正开会花的是公司的钱,也没有关系。" "薇薇安带他来?"刘明达这才明白过来,忙问,"那他们怎么住?" "为了那个台湾男人,市场部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薇薇安为了他,也算痴情了吧,谁知道那个男人不领情,一大早跑了,薇薇安和翠西兵分两路地去找他,要不是戴乐帮着搞会务,我们明天的会呀,就要开砸了。" "哇!"刘明达睁大了眼睛,"这也太过分了!你看,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是吃亏,你要趁年轻赶紧为自己打算。" 乔莉心想这人真是没完了,非要逼自己承认女人年龄大了就是混蛋,那么看重年龄不看重人品与素质的男人是不是更混蛋呢?她还真是不明白,想着父亲老乔和母亲的历史原因,一直到了30岁都是单身,后来别人把母亲介绍给父亲,介绍的时候说,是个33岁的女人,父亲觉得这样很好,大家同岁同龄,容易产生默契,不会有代沟,于是回了另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和母亲谈恋爱结婚,要是按照刘明达的说法,那母亲那会儿就完蛋了。乔莉从心里鄙薄此等想法,觉得不能让刘明达顺着这根胫再缠下去,于是装作无所谓的模样说:"哎,要是会开砸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晶通表面上安在我头上,还不是弗兰克的?不过雷总作为项目总管,第一次登台亮相,就被人架场子,也真够难看的,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啊,他是不是得罪了薇薇安?" 刘明达一愣,大脑开始转回到公司的事情上面来了。对啊,要是市场部活动中老板出了差错,岂不是很丢人的事情?他看着乔莉:"你说薇薇安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乔莉微微一笑:"我看薇薇安根本没把雷总当回事,本来嘛,他们是一个级别的,大家一起开会,凭什么受雷总的管,所以整个市场部根本没有人管这件事情,早上我去多功能厅的时候,乱得是一塌糊涂,谁知道会能开成什么样子。" "倒也真是的。"刘明达说,"以前也没有哪家公司会特别重视售前,只有何总英明,了解售前的重要性,再加上我们雷总的确年轻有为,唉,"刘明达叹口气,"职场里面就是这样,人红遭人恨啊。" "是啊,"乔莉说,"你也要当心哟,整个售前你的技术最好,也最年轻,当心有人恨你,把你拖下水。" "我没事,"刘明达说,"大不了走人,我有技术怕谁啊,"他看着乔莉心情大好,便鼓起勇气说,"春节前你要是没事,去我家吃顿饭吧。" 乔莉一愣:"去你家吃饭,为什么?" "我妈过生日,想大家一起聚一聚。" "哦,是这样啊,"乔莉心想若是此时开口拒绝,以刘明达的思维方式,一定记恨在心,觉得自己没有给他面子,不知道若出什么麻烦来;可如果答应了他,只怕将来更是说不清楚。一切在晶通未打下之前,都不好轻举妄动,她笑了笑说:"是什么时候?" "是大年二十八,"刘明达闻言大喜,"你答应去了?" "二十八还没有放假呢,"乔莉说,"到时候只要手上没事就去。" "不能到时候,要说定。" "好,那就定下来。" 刘明达彻底放松了,他拿眼睛盯着乔莉,心中那个乐啊,还是自己老妈说得对,公司的女孩再漂亮能干也没有什么,他是北京人,由北京户口,家也在北京,哪个外地来的女孩不想找个像他这样的?论理说,乔莉的年龄都嫌大了一点,要是早两年就刚刚好,不过她是南方女孩,长得比较年轻,加上模样较好,工作待遇也不错,还是很好的结婚对象啊。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刘明达开始交代乔莉父母亲喜好和性格,乔莉无心再听,但是又不能不坐着。到了傍晚,天已经黑了,乔莉梦然想起陆凡说的晚上要陪欧总和张亚平吃饭的事,连忙对刘明达说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刘明达问她晚上在哪儿吃饭,乔莉说要和陆凡开会,刘明达有点不高兴,心想一口也吃不下一只热馒头,等把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了,就让她再从销售部往其他部门转,销售这活儿一点都不好,特别不适合女孩子。 两人出来咖啡屋,乔莉打了辆车,然后给陆凡打了个电话,陆凡正准备找她,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宾馆附近,陆凡说,"你赶紧打车去楚天酒楼,欧总已经到了。" 乔莉连忙给司机说了地址,由于下雪,车不太好走,半个小时后她才到了酒楼,这酒楼装修的十分有南方风格,可是楚天的名字,又不由让人联想到湘菜,乔莉走进包间,欧阳贵、张亚平已经坐在了里面,乔莉赶紧说:"欧总,张总,不好意思啊,下雪,一直没有打到车。" "安妮啊,"张亚平热情地说,"快来快拉,坐到你们欧总旁边。" "哎,"欧阳贵说,"坐在张总旁边。" 乔莉看了看张亚平,又看了欧阳贵,心想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亲热了?她灵机一动,坐在张亚平的旁边,张亚平说,"你这孩子不懂事,应该坐在你们欧总旁边才是。" "这次是我们赛思中国举办市场活动,虽然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可是会议期间我们就是主人,您是贵客,"乔莉对张亚平说,"我要是为了巴结老板怠慢了贵客,我们欧总就要生气了。" "哈哈!"张亚平乐说,"你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他对欧阳贵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赛思的姑娘厉害。" 欧阳贵微微一笑,乔莉的说法正合他意。这次他来石家庄,目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王贵林,另一个就是张亚平,像张亚平这样的大代理商,熟悉当地的企业与政府关系,手上又有雄厚的资金,无论如何都是拉拢的对象,前面都是让陆凡和乔莉去和他打交道,目的是让张亚平一步一步熟悉赛思,树立赛思良好的企业形象,现在晶通改制渐有眉目,就必须要他亲自出马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门一开,陆凡和李忠走了进来,陆凡在欧阳贵身边坐下,李忠坐在们旁边的位置上,张亚平笑道:"李忠,陆总他们来开会,你有没有好好帮忙?" "帮的帮的,"李忠忙不迭地说,"老板,您就放心吧。" 张亚平对包厢里的小姐一挥手:"倒酒走菜。"小姐立即笑着上前给张亚平等人满上白酒,乔莉酒量很浅,只倒了一杯红的,张亚平也不敢强劝,欧阳贵与陆凡一向不喜欢让下级代酒,因此也不为难乔莉,这两个人其实都酒量惊人,唯一的区别是,欧阳贵名声在外,而陆凡却深藏不露,李忠不知就里,居然一定要给乔莉倒白酒,乔莉不好说他,只得由他倒上一杯。一时酒席开宴,张亚平与欧阳贵、陆凡推杯换盏,喝得是热闹三五,乔莉也端着红酒敬酒,李忠却说:"乔小姐,你怎么能断着红的敬白的呢?" 乔莉看了一眼李忠,李忠毫不示弱地看着她:"倒了白酒就要喝嘛,这儿都是你领导,你不能这样。" 乔莉有些明白了,这李忠是把自己当成和他一样的人,要被人呼来喝去使唤用的,而且这使唤里面因为自己是女人,偏偏还多了一层三陪的味道。乔莉脸一沉,朝着张亚平说:"张总,你好偏心啊,给我们陆总派帮手,怎么不给我派一个?" 张亚平朝李忠使了个眼色,心想这个笨蛋刚跟了自己两个月,就开始头晕了,外企能做销售的女孩子个个伶牙俐齿,岂是你一个跟班能欺负的。他呵呵一笑说:"李忠是派给你们这次会议用的,既是陆总的帮手,也是你的帮手。" "是这样啊,"乔莉朝着李忠微微一笑,"李忠,你现在就帮我一个忙,你帮我敬你们张总一杯,谢谢他这么关照我们。" 李忠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他苦着脸看了一眼张亚平,见张亚平向他示意,要他喝酒,这才知道自己用错了功、表错了情,连忙端着酒对张亚平说:"张总,我敬你。"张亚平也只好端着酒杯意思了一下,李忠干完了一杯,乔莉又说:"你再满上两杯,替我敬一敬我的两位领导,谢谢他们对我工作中的照顾。" 李忠愣了,张亚平说:"李忠,还不快一点。"李忠只好满上酒,敬了欧阳贵与陆凡各一杯,欧阳贵与陆凡知道一个小跟班喝得再多,张亚平也不会在意,根本无所谓,加上刚才明显是这小子不识时务,当下也只是端着酒杯碰了碰嘴唇,李忠三杯白酒下肚,一张小脸红得如关公,却再也不敢多话了,坐在旁边猛吃菜喝水,希望早点把酒劲度过去。 "张总,"欧阳贵端起酒杯,"以后我们大家就是兄弟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干了。" 张亚平满干了一杯,他和欧阳贵打的交道并不多,却早就听说赛思中国里面这位响当当的分管销售的副总裁,通过几个月和赛思打交道,他早就感觉出来,晶通这笔单子,是安在了乔莉的头上,陆凡做一些实际的事情,何乘风打打政府关系,什么时候要到桌子下面交易,什么时候就轮到这位欧阳贵出场了。张亚平知道,和欧阳贵搞好关系,对生意来说是非常有益而且非常微妙的事,见欧阳贵说话喝酒都和外企的风格迥然不同,颇有些江湖气,索性也摆出男人的豪情,两个人干来干去,张亚平架不住了,对李忠说:"李忠,你赶紧敬酒啊。" 李忠连忙开敬,欧阳贵知道张亚平和李忠加起来也喝不过自己一个人,摆摆手说:"张总,今天我们喝酒是情意,没有必要喝太多,对身体不好,而且今天我们要尽兴,你请我吃饭,我请你洗澡,我们大家赤诚相见。" "好一个赤诚相见,"张亚平笑道:"我们几个男人没有问题,那安妮怎么办呢?" "张总,"乔莉看了一眼欧阳贵,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便猜测欧阳贵并不想人多,她顺手给张亚平拣了一块肉:"来来来,您尝尝这牛肉。" 张亚平呵呵乐了。陆凡说,"张总,一会儿你和欧总去吧,我们还要赶回去准备明天的会议。" "好,"张亚平说,"那让李忠送你们回去,有活儿派他干。" "不用他跟我们回去了,"陆凡说,"让他陪着你们去洗澡吧。" "呵呵。"张亚平说,"好,让他跟着我们去,帮我们看衣服,我和欧总要赤诚相见。"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由李忠陪着张亚平和欧阳贵去洗浴中心,李忠其实酒量很浅,走起路来已经不太稳了,但是他还是很勤快,一会儿帮张亚平提东西,一会儿帮乔莉开门,乔莉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和陆凡两个人送走了欧阳贵和张亚平,双双站在酒店门口,此时雪下得正密,银白色雪花在夜幕中闪着点点得晶光。二人等了半响,也没有出租车,乔莉说:"走走吧,没准大街上会有。" 陆凡有些犹豫,他不喜欢在雪天走路,又等了一会儿,来了一辆车,二人坐进去,陆凡问:"你下午去哪儿了?" "我和刘明达见了面,"乔莉说,"我已经把薇薇安的消息透露给他了,估计他会告诉雷总的。" 陆凡点点头,乔莉又说:"老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刘明达下午约我年前去他家里吃饭,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他现在和雷小峰的关系很好,加上又在辅助强国军负责晶通的技术,所以不想和他把关系搞僵,我就假装答应了他,希望你到时候派我一个任务,把这事儿抹过去。" "他约你去见父母?"陆凡有些惊讶,"你们?"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乔莉说,"他自己有一点一厢情愿,我想等晶通的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好好找他谈一次。" "好。"陆凡答应了一声,"什么时候你通知我。"他侧过头看着窗外密集的雪花,不由得想起了和乔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像个初入职场上班快迟到的大学生,一副着急的模样,还有他明知上当受骗,也要买一份报纸,再想想今天,她逼着李忠喝酒,向刘明达传递情报,然后为了工作稳住刘明达,不让感情乱了工作节奏,陆凡瞄了乔莉一眼,是自己的第一感觉错了,还是销售工作的确锻炼人呢? 陆凡有些心灰意冷,感到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与此同时,付国涛与薄小宁正在连夜驱车赶往石家庄,明天赛思中国为晶通兴办的市场活动就要开始了,所有相关的人都会到场,从政府机关到晶通本身到大小代理。付国涛在今天下午已经打好了电话,明天中午约了张亚平和省里的几个领导一起吃午餐,于志德与方卫军也去作陪,这就叫赛思出钱帮他们请人,人请齐了就由不得要给他们分一点好处了。 "付总,"薄小宁一边慢慢地开车,一边说,"btt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放心吧,"付国涛说,"那是我多年的关系了,哪那么容易。" "我听说那个琳达可有一手,赛思几届老板都被她搞得服服帖帖的。" "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儿嘛,"付国涛说,"我要是女人,在就发达了,也用不着混成她那个样子。" "我看看,"薄小宁乐道:"您要是女人,估计也就是一个气质美女。" "这年头气质不气质没关系,"付国涛说,"女人嘛,关键要懂情趣。" "你说那个安妮长得漂亮吗?" "听说长得还成,不然怎么把陆凡拉下水。" "还是女人好混啊,"薄小宁说,"随便献个身就成了。妈的,哪像我们,就算要献身也得有人要啊。" "那是你命不好,"付国涛笑道:"我要是个女人,你就惨了,小伙子一表人才,清清秀秀,你还跑得了?"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驱除疲劳与困倦。突然,薄小宁觉得前方似乎有一道暗暗的红光,赶紧轻轻踩下刹车,车在光得像镜面一样的公路上滑行好久,才渐渐停住,薄小宁与付国涛半响没有开口说话,两个人这时都看清了,前方堵着一溜汽车,要不是刹车及时,这会儿早就撞上去了。 第九章:行业峰会的背后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一夜后的雪后,整个石家庄笼罩在白茫茫的景致中,而世纪大饭店的门口,却洋溢着欢快的气氛,红色的条幅与红色的批示牌准确地指明了:"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欧阳贵、雷小峰、薇薇安、陆帆、乔莉、强国军、刘明达、瑞贝卡、翠西等人都站在饭店门口,一一伺候来到的贵宾,门外寒气逼人,门内却温暖如春,8点30分,王贵林、于志德、方卫军,还有晶通四位工程师全部到场。欧阳贵、陆帆、乔莉迎上去,这是乔莉在性骚扰事件后第一次见方卫军,她与王贵林、于志德握手之后,来到方卫军面前,方卫军穿着深蓝色单排扣西服,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表情木然。乔莉伸手过去,他微微一愣,眼镜架下的一侧肌肉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乔莉握住他的手,笑道:"方总工,好久不见啊。" "哦,你好,"方卫军根本出路在于不握,只是让乔莉拿住了一下,然后迅速抽了出来,乔莉又和工程师们问好,他们当中有人是去过三亚的,都挺热情地与乔莉打招呼。一行人还未进去,省国有企业改革小组的相关领导也到场了,王贵林、欧阳贵等连忙迎上,欧阳贵紧握着领导的手说:"欢迎欢迎,政府如此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非常感激啊。" "这个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对我们河北有关电子行业的改革是非常有帮助的,这是好事,我们作为人民公务员,一定会支持到底!" 于志德笑道:"还是领导说得好,一下子说出了群众的呼声啊。" 众人相互说笑着走到电梯口,宾馆服务人员早就打开了两部电梯,等在门前,欧阳贵、雷小锋陪着改革领导小组的成员与晶通人等上了电梯,陆帆与乔莉又撤回了大门口,薇薇安等见最重要的客户已经到了,便返回楼上做最后的准备。这时从北京、天津、上海赶来的专家学者,还有其它电子行业的企业家也陆续到了,乔莉和陆帆与他们都素未谋面,但只要来人报出姓名,他们立即像熟人一样,一面寒喧着问最近的情况,一面将相关的资料袋交给他们,并由戴乐公司请来的礼仪员引他们去会议室。 陆帆赞许地说:"你全部背过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用功,原来老板更厉害,"乔莉悄声笑道。这时,一个矮个男人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乔莉迎上去:"您是……" "我是亚太都华电子企业的总经理,我姓蔚。" "蔚总,"乔莉笑着,"您辛苦了,先从广州飞北京,再从北京赶过来,真是太谢谢您了。" "你怎么知道我先到的北京?"蔚经理一愣。 "您忘记了,一个星期前我们通过电话,您说您先到北京,如果有空就会来石家庄。" "哈哈,"蔚经理说,"我记起来了,你真是有心啊,这都记得。" "蔚总,这是我们的销售总监陆帆,陆总,这是亚太都华的蔚总。" "陆总!"蔚经理与陆帆双双握手,陆帆与他闲聊两句,把他交给了礼仪小姐,陆帆对乔莉说: "亚太都华以前是个小民企,这两年发展势头不错,不过就是出了名的小气,舍不得花钱。" "慢慢来嘛,"乔莉说,"他既然肯来开会,没准就会在技术方面投入一点力量。" "这可是个老会油子,"陆帆说,"每次北京只要有电子行业的会议,他都会去参加,我以前就见过他好几次,不过没有打过招呼。" "那也好,"乔莉说,"过来给我们撑撑场面。" "你属狐狸的?"陆帆笑道,"吃不到的都是酸的,吃到的都是甜的。" 乔莉微微一笑,这时又来了七八个人,她连忙迎上去,这样足足忙了一个半小时,马上就要到10点了,陆帆返回会场,只留下乔莉一个人在大厅守候,乔莉累得说不出话来。与两个礼仪员站在指示牌边,这时瑞贝卡下来了,她一面清点长桌后的资料袋,一面问礼仪员:"你们签到表上还差多少人?" 礼仪连忙去数:"还差15个人。" 瑞贝卡数着袋子:"袋子怎么只有10份了?" "哎呀。"礼仪员说,"我们不知道,我们是按人发的。" "你们也真是,这要是再来人怎么办,难道要客人空着手开会?"瑞贝卡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给戴乐打电话,戴乐大约答应赶紧去办,瑞贝卡说:"最好半小时之内就把资料准备齐,然后送到楼下。" 她挂上电话,见站在牌子旁的乔莉脸色不好,走过来问:"安妮,你怎么了?" "没事,"乔莉说,"没来得及吃早饭,有点不舒服。" 瑞贝卡打开随身携带的那个大公文包,从里面取出酸奶和蛋糕,乔莉赶紧接过来:"瑞贝卡,还是你细心,包里什么宝贝都有。" "早就跟你说过了,"瑞贝卡说,"白领白领,除了领子够白,就是包要够大,这样什么东西都能放进去,不然还不是自己吃亏?" 乔莉躲在牌子后面,吃了点东西,顿时精神一振。瑞贝卡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吃点东西就跟打了气一样,哎呀哎呀,脸蛋都红了。" "人是铁饭是钢嘛。"乔莉笑道。 瑞贝卡看了看表:"10点了,楼上已经开幕了。" 乔莉叹了口气:"终于开幕了,这一个多月忙的。" 瑞贝卡也叹了口气:"开幕没什么,只要能顺利闭幕就完事了。" "瑞贝卡"乔莉说,"春节回家吗?" "回啊,"瑞贝卡说,"我回西安,你呢?" "我回杭州。" "你什么时候走?"瑞贝卡问。 "等公司放假的通知,你呢?" "我还不知道呢,"瑞贝卡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男朋友说让我去他家过个,我比较犹豫。" 这还是瑞贝卡第一次和乔莉说自己的私事,乔莉说:"那不是挺好的" "我不喜欢他妈,"瑞贝卡说,"他妈不太好说话。" "怎么了?" "他妈有一次来北京,说是请我吃顿饭,结果从开关到结束,都在交代我,什么她儿子在北京很辛苦啦,我要好好照顾他啦,要经常在家做饭,不要出去吃,会影响他儿子的健康。真是的,就她儿子是人,她儿子辛苦,我就不辛苦?!" 乔莉想起瑞贝卡当秘书的时候,整天盯着原来的销售总监,从不肯提起自己的男朋友,轻轻一叹说:"这也太麻烦了,你男朋友,他对你怎么样?" "他条件倒是不错,也在一家外企工作,个子挺高,对我也算不错,不过现在看看他也挺一般的。我反正不想去他家,过年不是还有几天嘛,到时候再说。"瑞贝卡说,"你过年就不去什么人家?" 乔莉吓了一跳,"我又没男朋友,能去什么人家?" "你不是有莉丝嘛,"瑞贝卡说,"一点都不考虑?" "莉丝是你叫出来的,"乔莉说,"我看他更像卡丝!" "卡丝?!" "瑞贝卡嘛。" "你?!"瑞贝卡指着乔莉,觉得这话又可气又有几分抬高自己,正笑着要说她,戴乐气喘吁吁跑过来,将10个手提袋放在指示牌后:"瑞贝卡,这是补好的资料。" "谢谢你啊,戴总。" "不谢不谢。" 瑞贝卡与戴乐收拾完毕,两个人回到了会场。乔莉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客人会来之后,一个人上了楼,多功能厅里基本上坐满了,几百个身穿西服与套裙的男男女女严肃地坐在里面,雷小锋正在台上发言,乔莉找了个靠后的地方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仔细地听了起来。 雷小锋的发言虽然枯燥,但是非常实在,对于到会的人来说,除了政府官员和一些不在懂技术的企业家,都觉得非常有用。欧阳贵周围的政府官员们,全都一脸认真的表情听着这套半中文半英文的电子行业it解决方案。工程师与一些专家们,则认真地记着笔记,或在资料上勾勾画画。张亚平因为听不懂英文介绍,拿着资料仔细地研究着中文版的翻译。王贵林一边听一边记,欧阳贵发现,他的桌前还放着一枝银色的小录音笔。难道,他能听懂苗小锋这不怎么样的中国式英语?欧阳贵有点好奇。他又看了看于志德,于志德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拿着一枝钢笔,不停地翻过来又翻过去,就像一个上课开小差的学生。 这时啪的一声,投影仪断了,荧幕上一片空白,雷小锋赶紧向台下的人挥手,示意抢修。瑞贝卡见状连忙从会议室后面走上台,和服务人员一起检修,原来是接线板坏了,众人松了口气。宾馆的服务人员拿了个新的接线板,又给雷小锋接上了。 12点,雷小锋准时结束了自己的讲演,身穿玫红色套装的薇薇安走上台,宣布上午的会议结束,请大家去位于饭店首层的西餐厅用午餐,下午会议于两点准时召开。观众席顿时松懈下来,有认识的相约着一起上楼,有不认识的彼此寒喧,乱哄哄嗡声一片。于志德与张亚平要走,却被欧阳贵拦住了:"于总,张总,我们一起上去吧。" "我们中午还有点事,"于志德见张亚平不吱声,连忙说。欧阳贵微微一笑,由着他们簇拥着省企业改革领导小组的官员们去了。王贵林正在收录音笔,欧阳贵上前说:"王厂长,怎么还录了音?" "我的英文水平不高,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所以录下来,听不懂的地方回家慢慢学。" "不是有翻译吗?可以看翻译的。" "以后的中国,做什么生意都离不开几句英语,我顺便学习学习。" "哦,你觉得上午讲得怎么样?" "很好,很有用。"王贵林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一起去楼上用餐吧。"欧阳贵说,"中午不能喝酒,只能喝饮料,王厂长不要见怪。" "应该的,应该的,"王贵林呵呵笑道,"下午还要学习嘛。" 两个人上到顶层西餐厅,西餐厅所有的位子都被挪空了,只剩下十几张漂亮的圆桌,放在大厅之中,每张桌上都放着不同的食物,有中式炒菜、西式甜点,还有饮料咖啡等,欧阳贵与王贵林各端了一盘食物,站在角落里边吃边聊。 "我听说晶通报了两个改制的方案,什么时候能批下来?"欧阳贵问。 "唉,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王贵林说,"工人对住房、社保还有将来的工作这一块非常关心。改制改制,除了要发展企业回报社会,最重要的就是安置好工人,让他们能尽快适应新的市场环境,能够达到现代化企业的用工标准。说实话,不要说他们,就连我,都觉得要拼命学习呀,不然和您还有何总一比,就要被淘汰了。" 欧阳贵从喉咙里刮出几片笑声:"你看省里会支持哪个方案?" "我也不好说,"王贵林说,"不过也应该快了,省里对企业改革还是非常重视的,而且我们之前试改了不少企业,都很成功。" "晶通改革领导小组的组长定了吗?" "还没有,"王贵林笑道,"估计是于总吧,他毕竟年轻,有业务能力,不像我,要努力才能跟得上时代了。" "王厂长说错了,"欧阳贵说,"一个人只要愿意,他就能随时跟上时代,江主席怎么说的,要与时俱进。像我欧某人,原来什么都不是,如今也能管理管理外企,以您的能力和才干,我敢打赌,晶通改制非您莫属啊。" "哎哟哟,"王贵林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在盘子下面连连摇手,"我哪里敢当,欧总客气了,客气了!" "王厂长,"欧阳贵说,"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赛思对晶通的感情我就敢保证,这点对我们赛思来说,上到何总下到每一个员工,都是一致的。以后晶通改革成功,发展企业,你们的困难就是赛思的困难,你们的发展就是赛思的发展,不管你们有任何要求和任何条件,赛思中国都会鼎力相助,绝不食言。" "好好好,"王贵林乐道,"日后晶通借助你们的地方很多啊,你们是大外企,经验多能力强,还要你们多多关照。" 陆帆拿了一碟吃的,远远望见王贵从和欧阳贵,却不见于志德等人,心知付国涛与薄小宁肯定到了石家庄。陆帆正朝两个人那走,冷不防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回头,却是顾海涛。 "你小子怎么来的?"陆帆见他胸前挂着会议的牌子,笑道,"从哪儿混的?" "你们开那么大一个会,我想混个牌子还不容易?"顾海涛说,"正好,省了午饭钱。" "你一个人来?"陆帆问。 "我哪来的两个人?"顾海涛说,"大哥,你也真沉得住气,我上来的时候看见张亚平领着于志德还有一帮领导出去了,我就悄悄地跟在后面一看,嘿嘿,付国涛和薄小宁就站在外面呢,您这不是花钱帮别人请客嘛。" 陆帆微微一笑,走到饮料桌前拿了杯可乐:"你这么好心来提醒我,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 顾海涛没吱声,跟着他走到一根装饰柱后面,悄声说:"我这儿有机密消息。" "什么消息?" "我们可说好了,打下晶通,可是有两个亿的外包,"顾海涛说,"不然我这个消息,至少要卖个100万。" "那你可别卖给我,"陆帆冷笑着说,"赶紧出去看看sk的人,没准儿他要出200万呢。" "你这个人,那么大一男人心眼这么小,"顾海涛说,"我要想卖给他,干吗还来找你啊。" "我们谁小心眼?"陆帆说,"张口闭口两个亿,这是什么地方?你小子不想活了,还想把我拉下水,我在瑞恩当了两年的销售总监,我说过不算话的话吗?" "呵呵呵,我不是担心嘛,"顾海涛说,"我这个销售做得很艰难啊,不就指着能喝两口剩汤嘛。" "别诉苦了,"陆帆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跑不了你也少不了我,赶紧说消息,别耽误了军情。" "我告诉你,"顾海涛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低低地说,"省里成立了工作组,要查于志德呢。" 陆帆皱起了眉:"哪儿来的消息?" "庆丰公司的人说的,这两天他们正在转移帐目,乱得一塌糊涂。" "到底是查于志德,还是查庆丰公司?" "那不是一样嘛,"顾海涛说,"查翻了庆丰公司,于志德就一起完蛋,庆丰公司这几年不就是靠着他才做的生意,他能干净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顾海涛说,"这事儿毒了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已经盯了庆丰公司三年了,愣是一声没出,就在前两天,把收集了三年的资料,还有一些帐目,全部打了个包,交到省里去了,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有据可查!" 陆帆心里一冷,他眯着眼睛,穿过几百个吃饭、聊天、穿着黑灰蓝一片的人群,瞄向站在欧阳贵对面,比欧阳贵矮了一个头的圆胖圆胖的王贵林。顾海涛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哼了一声说:"这可不是省油的灯,大哥,要赶紧和他打关系啊。" "这样,"陆帆说,"三点意见:第一,这事儿你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庆丰公司你最熟,你继续跟进;第二,我们要继续紧跟于志德,要和平时表现的一样;第三,王贵林那边我会盯紧的,你就放心吧。" "那sk……" "sk你就放心,"陆帆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于志德能撑得住吗?"顾海涛贪婪地盯了王贵林一眼,"大哥,你们省里的关系比我们深,可以打听打听。" 陆帆观察顾海涛的神情,怕他就此转舵驶向了王贵林,笑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了,听风就是雨,不要说庆丰公司还没有查出事情,就算查出事情了,也不一定会影响于志德的前途,你要是这会儿站错了队,再想回头就难了。"他安慰顾海涛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去省里打听的,有任何新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庆丰公司的消息你也帮我打听着,有什么及时告诉我。" "好!"顾海涛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这时付国涛和薄小宁正在向有关领导敬酒,于志德毕恭毕敬地陪在旁边,因为薄小宁父亲的缘故,省里的领导很给付国涛面子,不仅把敬的酒都干了,而且连连回敬,付国涛心想你们全喝倒了才好,省得下午去听赛思中国什么解决方案。于志德一面应付着场面,一面小心地观察几位领导看自己的眼神、说话的语气,他费了半天心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一切都像昨天,都像以往,他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庆丰公司的阴风还没有完全吹到省里,那只是个别人在搞小动作。 于志德在心里把王贵林恨出一个洞,不,是恨出了一个坑,一个能埋人的坑。他要亲手把王贵林扔进这个坑里,然后亲手把他埋掉,他要一铁锹、一铁锹亲自动手,把那些肮脏的泥土与石块扔向王贵林,亲耳听见他的惨叫,亲眼看见他的哀求,然后,他要毫不留情、绝不留情地把他活活地埋入土中,直到他窒息而亡! 三年了,一个人要恨他到什么地步,歹毒到什么程度,才能默不作声,甚至笑里藏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地查他,搜集证据,搜集人证物证,然后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妄图一下子把自己打倒!于志德知道省里有专人彻查庆丰公司的时候,还以为是张庆做下了什么案子,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有人举报,而且一弄就是三年的证据,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他就算把脑袋想破了还是知道是谁,那个整天看见他就笑眯眯的,整天人前人后表扬他的王贵林,这下子就要置他于死地啊! 想当初,为了谁当晶通的正厂长,两个人就交过一次手,王贵林表面上获胜,当了正厂长,但是他主管业务,厂里的经济与业务大权实际上掌握在他的手中,现在面临企业改革,哪个企业家不知道这是一次好机会,不想趁机登上大舞台大展宏图一把?于志德是卯足了劲来做这件事情,没想到又是王贵林死缠烂打,他先是借着工人担心房子与工作问题,给省里提了一个没有油水的报告,然后又在背后捅了一刀,想从庆丰公司下手,置自己于死地。于志德恨之入骨,却还要每天和他笑脸共事,这种感觉真是让他说不出的痛楚与悲愤,他实在不知道,像王贵林这样的人,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付国涛正在说一个外企的笑话:两个非洲食人族到mbn上班,老板说:""绝对不允许你们在公司吃人,否则就立刻开除你们!三个月后,老板突然把两个食人族叫到办公室大骂了一顿:"你们居然还在公司吃人?!明天开始不要来上班了!"于是两个非洲食有族只好收拾东西离开了mbn,其中一个忍不住埋怨另一个:"说你多少遍了,要吃不干活的人,我们每天吃一个部门经理,什么事都没有,都是你,昨天吃了一个清洁工,立刻就被发现了!" 众人哄堂大笑,一个官员说:"付总,照你这样说,资本主义还是大锅饭了。" "呵呵!"付国涛笑道,"资本主义大锅饭也是香喷喷的。 "看来还是我们国企好啊,"另一位官员说,"这几年国企一直在改革,目的就是要推向市场,不养闲人。" 于志德心头一跳,看了看那位领导,确定不是在针对他之后,稍稍舒服了一些。 "有电话呀!有电话呀!"付国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着手机:"不好意思啊,接个电话。"说罢,他走出了包间。 "付总,"电话那头的销售一副哭腔,"不好了,btt下午要和赛思签合同了!" "你说什么?!"付国涛的头一下子大了三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也是刚接到的消息,说是今天上午,btt的老总跟底下负责的人说,要和赛思中国签合同,底下的人都蒙了,而且那个琳达,现在就坐在btt副总的办公室里,押着他弄合同呢!" 付国涛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好个琳达!好个赛思中国!这一招围魏救赵还真的使成了!到底这琳达使了什么法宝,能强硬到这种地步?他想了想,说:"你别慌,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阻止btt和赛思签合同。我立即给btt的老总打电话,下午赶回北京!" 付国涛合上电话,立即给btt的副总拨了过去,大约琳达正坐他旁边,他支支吾吾地说:"你在哪儿啊,你不在很多事情不好弄啊,我们老总突然要签合同,你赶紧过来,另外赶紧让汪总给我们老总打个电话,这事情很突然,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立即就赶过来,给我4个小时的时间,下午5点以前,我一定到你的办公室。" "你现在人在哪儿?" "我在石家庄,你一定要想办法拖住!" btt的副总大约走出了办公室,付国涛听见了脚步挪动的声音,开门的声音,然后他的老同学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们搞什么鬼啊,这两天那个琳达像鬼一样缠着我们老总,也不知道赛思中国动了什么关系,他突然说要签下单子,我打你电话又不接,打你们汪总的也不接,没办法,我找到你们的销售。你赶紧回来,听见没有?不然这业务就泡汤了。" "我明白!"付国涛咬着牙说,"你就放心吧!" 他合上手机,发现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估计之前没有留意。他立即拨了薄小宁的手机,把薄小宁叫出了包间,薄小宁惊讶地问:"怎么了付总,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付国涛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薄小宁愣住了:"那现在怎么办?" 第九章行业峰会的背后(2) 付国涛看了一眼时间,1点10分:"我们不管用什么办法,20分钟内,我们要结束这个饭局,然后你留在石家庄盯着赛思中国,我赶回去,一定要制止btt的签约。" "你回去?"薄小宁说,"这几天是晶通的关键时候,不仅是赛思中国在打关系,我听说省里的批复马上就要下来了,这可是牵涉到改制的大事情,你现在走……" "没办法了,"付国涛看着薄小宁,"这几天就靠你了,我还是那个原则,赛思动我们再动,赛思不动我们也不动,只要紧紧地顶住他们就可以了。" 薄小宁没有吱声,心想你整天想着后发制人,结果别人家制了个死。但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和付国涛两个人强装出笑脸,一同回了包厢,幸好服务员已经在上最后一道菜,付国涛笑道:"服务员,我们好像还有两道菜吧。" "对不起先生,"服务员说,"这已经是最后一道菜了。" "什么?"付国涛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这怎么行呢,赶紧把菜单给我。" "付总付总,"周围的人赶紧阻止他,"够了够了,已经很饱了。" "我难得请到大家吃饭,这也太简单了,不行,我要加菜。" "哎付总,"张亚平说,"吃饭在于心意嘛,再说我们下午还要开会,吃饭有什么?你可以再请嘛,我想省里的领导也会给面子的。" "那是那是!"几位官员点头表示赞同。付国涛无奈地拿着菜单问;"那大家想吃点什么主食?" "饺子吧,"一个人说,"他们的饺子味道很好的。" "好。"付国涛点了饺子,"大家慢慢吃嘛,下午的会没关系的。" "哎付总,"另一个人说,"我们迟来代表省里的形象,开会迟到可不好,再说这是有关电子行业的峰会,我们听一听也是大有好处的。" "是啊,"又一个人说,"尤其是晶通马上面临改制,听听相关的技术,对我们来说是难得的机会,上次你们sk在石家庄搞的宣传,就让我们耳目一新啊,今天再听一听,真有更多的了解了。" "要是省里的领导不厌烦,下次我们sk也搞一次这样的活动,地点就不放在这儿,可以放到省外,甚至国外嘛,"付国涛说,"国外有很多优秀的电子行业都在使用我们sk的产品,我们可以一边讲解,一边深入地了解一下。" "哦,这样的话太好了,"张亚平说,"到时候不要忘记请我哟,我别的方面不行,电子行业还是可以当半个专家,可以去当个陪同嘛。" "一定一定,"付国涛说,"于总,几位领导,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好。一时饺子上来了,众人吃了一点,又讲了一番客气话,这才散了饭局。于志德、张亚平陪着几位领导回到了会场,付国涛与薄小宁径直走到停车场,付国涛拿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又不放心地叮嘱薄小宁说:"小宁,这儿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在赛思前面动手。" "你放心吧,"薄小宁说,"公路上可能会有积雪,你一定要当心安全。" 付国涛点点头,启动了油门,在雪水沉积的停车场上飞速调了个头,朝着大街奔驶而去。薄小宁怅然若失地盯着已经走远了的付国涛的汽车,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摇了摇头,朝他们住的宾馆慢慢跺去。 赛思中国电子行业峰会,在各种关系微妙的交汇、交错、交融中度过了第一天。乔莉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10点了,她觉得说不出的累,整个人一下倒在了床上。她多想就这么睡过去,想想不行,又爬起来洗漱完毕,然后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需要回复的邮件。 电脑亮了,邮件窗口弹了出来,又是几十封未读邮件。乔莉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了一遍,99%都是没用的破事,但是40%你还不能不回,至少你要表示你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然万一有什么事,落个不看邮件不关心工作的罪名就麻烦了。 她机械地回复着,等忙完这一摊事,已经过了11点半,她困得上眼皮贴着下眼皮,恨不能倒头便睡,这是,一个比邮件窗口更明亮的橘红色窗口闪了起来。 她打开来,原来是树袋大熊,乔莉连发了三个打呵欠的小脸,意思是我太困了。 哗,十个打着呵欠的小脸跳了出来,树袋大熊估计也困得不行啊,乔莉乐了,勉强写道:"加班?" "加班!" "我刚刚加完!"乔莉写道:"现在要睡了!" "晚安!"树袋大熊发了一轮沉睡的弯月。 乔莉合上电脑,几乎是爬上了床。今天干了什么啊?这么累!幸好明天再熬一天,后天就轻声了,后天一过,整个市场活动就结束了,就可以打道回府,然后再过一个多星期,差不多就要放假过春节了,乔莉迷迷糊糊地嘟噜了一句放假,便沉入了梦乡! 今年北方的气候也是异常,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雪,第二天乔莉起床,已经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干巴巴暖洋洋的太阳照耀着路面,似乎想用最快的速度把雪水消耗干净。乔莉站在窗前,眨了眨眼见,想:这次会议的运气不错啊!第一天下雪第二天天晴,那么第三天这帮人就能高高兴兴地去打高尔夫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7点了,便赶紧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去餐厅吃早餐,电话响了,是刘明达:"安妮,一起去吃早饭吧?" "好啊,"乔莉说,"我马上出发,一会儿餐厅见。" 乔莉穿上西服,由于换了件淡紫色的衬衫,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斯文。她拿着房卡来到餐厅,刘明达已经等在那儿了,两个人找地方坐好,各自拿好东西,刘明达低声说:"我看见他了!" "谁?" "就是那个台湾男人,"刘明达说,"昨天晚上吃过晚饭,我路过酒吧,看见他和薇薇安,薇薇安穿着一件吊带裙,领子到这儿,"他在胸口以下的部位比划了一下,咂舌说:"真是可以啊。" 乔莉笑了:"你往哪儿比划?" "真的,"刘明达说,"她真是敢穿,我还看见好几个客户,都在打量她,啧啧,简直不好说,这不是丢人嘛。" "唉,"乔莉说,"她也有她的难处吧,不容易。" "哎,我有件事情托你帮忙呢,"刘明达看着乔莉,"你一定要帮我。" "什么事?" "我们雷总听说了薇薇安针对他的事情,特别生气,他让留意一下市场部的举动,你也知道,我不怎么和市场部的人来往,一下子靠得太近了也不自然,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留意留意。" 乔莉心中暗笑,却把脸一绷:"你们雷总怎么知道的?肯定是你说的,我告诉你的话你怎么乱传嘛,还让我当间谍!" "你别生气,"刘明达以为她真生气了,连忙解释说,"我这也是为了前途,你总是希望我越来越好的啊。" "好吧,"乔莉说,"就看在你一直帮我的面子上,我帮你一回,下不为例!" "好好好,"刘明达喜道:"有什么消息你赶紧告诉我,不能再出差错了。" "出差错?"乔莉问,"出什么差错了?" "昨天早上,你忘记了?"刘明达说,"她们弄了个坏插座,这不是明摆了让雷总难看嘛!" 乔莉没有吱声,又叹了一口气,心想真是做人难,在职场中做人更难,在职场中做个头脑清楚的人是难上加难!见乔莉神色有异,刘明达关切地问:"你不舒服?" "没有,"乔莉说,"这儿的炒饭还挺好吃的。" 就在晶通的会议按照日程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开下去的时候,付国涛与琳达正面对面坐在btt的会议室内。付国涛昨天下午上演了一出目录狂奔,只用了3个半小时就把车开到了btt公司的停车场,一路之上因为雨雪不曾蒸发干净,真是险象环生,幸好他到得及时,btt答应让琳达与让sk与赛思各自再准备做一个方案,然后再比较一次,选择一个最优的方案、最适合的公司签订合同。 付国涛明白,说什么pk方案都是扯淡,btt两边都不好得罪,这才出了这么个损招,到时候即便和谁签都有个理由。不得已,他又连夜让售前该一遍方案,因为赛思中国一直没有插手这个案子,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赛思中国的方案是什么样子,只得摸着是透过河,把自己的方案又完善了一遍。 售前大半夜没睡,付国涛也是折腾得一早便爬了起来,他提着电脑包来到btt,刚进会议室,便看见琳达气定神闲地坐在会议室中间。 两个人虽然不熟,但是也见过几面,还在一次大型的it会议中一起吃过会餐,付国涛故意装出不知道是琳达在攻btt的样子,又惊又喜地说:"琳达,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交方案,"琳达(*^__^*)嘻嘻一笑,画得弯弯的眉毛立即飞了起来,"怎么付总,你也是来交方案的?" "是啊,"付国涛笑道,"要早知道赛思中国是你打这个案子,我就不来了嘛,怎么说也不能和大美女竞争啊。" "我算什么大美女,"琳达说,"sk才是美女如云。" "哎,你应该把前面的美字去掉,"付国涛说,"只有女如云,没有美女。" "哟,要是我把话传到sk,只怕那儿的美女要伤心了。" "她们伤心什么,"付国涛说,"只要你开心就成了,谁不知道你是我们it圈的第一美女?古人千金买一笑呢,一个btt的案子算什么。" 琳达微微一笑,心想你就贫吧,btt这个案子我就是抢不到,也让你晕头转向陷在里面出不去,你不是一门心思去石家庄捣乱吗,现在不也是乖乖地回来了?想到这儿琳达不禁有些得意,她自己也没有料到,攻btt仅仅几天,就有如此之高的成就,虽说何总的关系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琳达直觉,btt的老总对自己还是很有好感的。 唉,琳达在高兴之余也有点不高兴,喜欢自己的都是这些老男人,老男人的好处就是功成名就,用自己的青春和妻子的青春换来了成功与成熟;不好的地方就是老男人要么已在围城中,要么就是看透了世界,不想再结婚。她虽然不在意大家交往,但是却不喜欢当个第三者,要是一个男人说要离婚娶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得远远的,一个男人连结发妻子都能抛弃,对她又能好到哪去?谁没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只有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才会相信什么爱情,而她只相信,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太少了,至少目前来说,她还没有碰到过。 付国涛打开电脑,瞄着琳达的表情,心想:这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都说销售行业毁人不倦,这琳达当年多么年轻漂亮,小姑娘嫩德跟一根葱似的,也就七八年下来,多老也谈不上,反正粉堆得厚,看不见皱纹,可是满脸的风霜气啊,一副阅尽男人无数的气质,真他妈的!这次不定又献了身,把btt那个老男人搞定了。唉,女人就是麻烦,一个男人若是想凭着才干和一个凭着身体的女人去竞争,他不仅有麻烦,而且是个笨蛋。 可是btt的单子跟了这么久,不要说7000万的数目不小,如果业务黄了,那么他和代理商以及老同学之间的烂账就扯不清楚了。去年股市高涨的时候,他把家里一大笔钱都投了进去,如今股市不妙,他老婆天天追着他要钱。得赶紧弄点钱出来把家里的窟窿填上,本来都和代理商说好了,钱马上就可以挪出来,不料现在半路上杀出个妖精,真是倒霉透顶。 门推开了,btt正副几个老总、技术总监、市场总监都走了进来,付国涛与琳达赶紧起身,一行人寒暄后在座位上落定,有秘书过来接好投影仪等设备,付国涛打开电脑,把sk的方案讲了一遍,琳达也打开电脑,把赛思中国的方案讲了一遍,听着琳达的方案,付国涛放心了,不时地与坐在旁边老同学交换一下眼神。赛思的方案也太普通了,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要是论方案,那无疑是sk赢了一局。 方案讲完,几个副总都不说话,看着btt的老总刘俊,付国涛和他打得交道不多,只知道他不怎么插手底下人的工作,是个好脾气的男人,形象也不错,岁数在老总中间也不算太大,刚刚48岁。 "我觉得两边说得都不错。"刘俊说,"我们这个项目也是赶着要上马,到底确定使用哪一家的软件,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我建议大家再好好地比较一下,争取年前把这个事情敲定下来,大家安安心心地过个年。" 得,付国涛心想,这等于没说。几个副总互相看了看,除了付国涛的老同学,其他人并部分管业务,于是都不开腔,付国涛的老同学也不便在此时顶真,只得说了一通抹稀泥的话,意思是两家软件公司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完成工作。 于是会议结束,付国涛知道自己这下必须和琳达好在这儿了,幸好年前也就十几天,再怎么耗,对晶通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看了看琳达,笑道;"琳达,我们要一起努力了。" 琳达莞尔一笑:"好啊,我奉陪到底。" 琳达彻底把付国涛耗在了北京,薄小宁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随时打探赛思的消息。这一天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无比顺利,再也没有坏过一个插座,瑞贝卡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房下了,她想,今天过去之后,明天就是安排一些重要的老大们去打高尔夫,除此之外便再无大事了,打高尔夫没有什么,球场早就订好了,明天只要用车把他们拉过去便完了,至于明天晚上的闭幕宴,也是早就订好了餐位,连抽奖箱子、奖品等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完毕,好好地放在她的房间里。她想怎么都出不了岔子了,这次幸亏了自己与戴乐,生生地把这么大的一次活动抗了下来。至于薇薇安,瑞贝卡想,她至少要明白,离开自己是万万不能的,至少回到北京后,无论有什么活动都要重用她。 上午电子行业的专家演讲完毕,薇薇安穿着一套橘红色的套装上了台,宣布中午休会用餐。瑞贝卡觉得她穿的颜色实在太过抢眼,不过幸好还是套装,比起她昨天晚上的服装不知好了多少倍。昨天晚上薇薇安在酒吧又和男朋友大吵了一架,要不是瑞贝卡和翠西及时把她劝回房间,她就醉倒在酒吧里了。 下午会议再次开始,是一个信息产业部分管电子行业的政府官员主讲,接着又是一个大学的教授,很快,会议在平静的气氛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到了傍晚6点,会议结束了,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都知道明天的日程非常宽松,高级客人去打球,一般的客人可以自由活动,晚上再大吃一顿,就没什么事情了。 瑞贝卡走到乔莉身边,让她帮忙收拾收拾,这事儿是不能指望薇薇安的,会议一结束,她就要带着翠西去找台湾人。瑞贝卡也搞不懂那个台湾男人,你想谈恋爱就谈,不想谈就不谈,干吗一会儿好得不得了,一会儿又吵得不得了?而且一吵架就一走了之,把薇薇安弄得死去活来。瑞贝卡正给乔莉安排工作,冷不防陆凡走了过来,问:"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没事儿,"瑞贝卡说,"我说她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 乔莉心想你可真行,明明是叫我干活,却连一个好都不愿意卖给我老板。但她表面上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做声。陆凡对乔莉说:"你赶紧吃饭,晚上我们要开会,9点钟,在欧总房间。" "好的,老板。" 陆凡略点点头,走了过去。瑞贝卡一撇嘴:"什么嘛,这个弗兰克,脾气越来越大了。" "算了算了,"乔莉说,"他也是压力大,你刚才让我做什么来着?" "你帮我把一些要清点的东西再清点一遍,我不放心戴乐公司的人。" "行啊,"乔莉说,"不过我只能帮你做到7点半,我要留点时间吃饭,还要准备一下。" "哎呀,"瑞贝卡说,"不就是老板交代你开会嘛,跟什么似的。你可别跟翠西学啊,整天把老板的事情当事情,拿工作不当回事。" 乔莉又好气又好笑,扑哧乐了。瑞贝卡一愣,恍然大悟自己的话有毛病,不禁笑道:"我都被她们气糊涂了,还是你好。帮我干到7点半,我们一起去吃饭。" "行,"乔莉看了看时间,"我们还有1个小时11分钟,赶紧干吧!" 两个人做到7点半,方到餐厅吃了点东西。乔莉回到房间后,心想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她甚至不知道今晚的小会是为了什么,她只是想休息一会儿,以免在开会的时候疲态尽露,而且她怕到时候万一因为疲倦影响了思路,让自己陷入什么不好的局面。欧阳贵、陆凡,那都是顶尖的聪明人,她不打点精神,怎么敢和他们一起开会?想到这儿,她索性躺在床上,开了半个小时的闹钟,然后小睡了一会儿。她经常使用这种即时补充睡眠与体力的方式,效果十分明显。半个小时后,她从朦胧中醒来,洗了洗脸,感觉精神焕发,就算有天大的困难放在面前,她也能一下子克服。她收拾好电脑包,提着它上到27楼,敲了敲欧阳贵的房门。 陆凡打开门,乔莉跟着他走了进去,欧阳贵半坐半躺在一张沙发上,自己则坐到了写字台前的凳子上。乔莉坐下后,看着欧阳贵,笑了笑:"欧总好。"欧阳贵点点头,长而突起的下巴舒适地架在脖子上,看起来从容不迫,身体放松,姿势慵懒。陆凡坐在凳子上,前后都没有依靠,姿势显得很不自然。乔莉浅坐在床沿上,电脑没有地方放,只好放在旁边的床铺上。欧阳贵开口说:"我们三个人开个小会,一是有几件事情需要讨论一下,二是分一下工,把下面的工作坐好,"他看着乔莉,"安妮,你刚才不在,有些情况我已经告诉弗兰克了,让他说一说吧。" 陆凡听欧阳贵这么吩咐,便接过话说:"晶通的情况现在有了新进展,今天下午,我们拿到了晶通电子向省里提交的两份改制方案,两份方案原则上都是提倡主辅业分离,职工持股,但是王贵林的方案则在地皮与职工安置上做了较大的牺牲和让步,这是第一条信息;第二条信息是,有人向省里举报于志德有贪污受贿,、包二奶等现象,省里正在展开调查;第三条信息是,薄小宁现在人还在石家庄,sk和我们的较量逐渐从侧面转向了正面。"他看了看欧阳贵,"主要就是这几点。" 乔莉仔细地听着:"陆总,什么叫地皮与职工安置做出较大牺牲?对于志德的举报会影响我们的工作吗?薄小宁现在人在石家庄?" 陆凡有点不耐烦:"关于晶通改制的内人,你可以自己上网查一查,我们没有必要完全介入到客户内部的政治斗争,这会很麻烦。对于志德的举报不见得会对他有影响,但是我们在和他接触的时候,谈论的话题、讲话的方式都要注意,不要涉及这方面的内容,我们现在在做峰会,把客户与专家还有相关领导都请到了,sk肯定会来盯着,而且下面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复杂。" 乔莉不敢再问了。欧阳贵笑了笑说:"安妮,晶通的地皮目前很厚市场价值,但是在王贵林的改制方案里,他请求先把职工住宅以房改房的形式出售给职工,然后请政府进行经济适用房的拆迁安置,把职工迁入到开发区附近,而晶通电子在市区所有的地皮将全部还给政府,另到开发区重新租用土地,建设工厂。" "那不是增加成本了吗?"乔莉仍然不明白,"白给的土地不要,自己再去花钱。" "不是这样的,"欧阳贵说,"他们现在的土地如果改制后还继续使用的话,则必须花钱向政府购买租用,而且土地需要进行一定的评估,这样算起来,他们到开发区重建工厂,就省了一笔钱,而且晶通原来的基建都很落后了,去开发区租地,重新做基建,全部加起来的钱可能和现在市里的土地评估价格差不多。再说以后的市中心,也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工厂存在,工厂搬家是早晚的事情。" 乔莉看了一眼陆凡,陆凡没有表情,她又问道:"那为什么于志德不可以提交这样一个方案呢?还有职工这一块,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是很冒险的,"随着欧阳贵的讲解越来越多,他的姿势也越来越僵硬,逐渐地坐了起来,身体向前,即霸道又很有权威感,陆凡开始很奇怪欧阳贵怎么这么有耐心向安妮解释这些问题,忽然想到他早年当过老师,不禁在心里暗暗好笑,一个人干什么都会养成一种习惯,自己以前只注意到他有一种黑社会似的习气,却把他这一条忘记了,不过好为人师也算一种优点吧。 欧阳贵娓娓道来,声音虽然难听,但是逻辑非常清楚:"如果他们在原厂址的基础上不动,那么晶通在城市中间这块土地,就可以做各种文章,企业也可以借此发展多种经营,如果完全迁入开发区,就等于把所有的机会都押在了企业本身上,在职工方面,于志德讲究主辅分离,把一些厂办社会的自愿交给省政府,比如医院,子弟小学,都交还给社会,一些离退休员工可以有社保承担,与企业解除一定的关系。但是王贵林的方案却表示,原晶通所有员工全部转入改制后的的新企业,职位、待遇等全部保留。" "这就表示,他愿意承担一个大摊子?!"乔莉说。 "是的,"欧阳贵说,"又是是职工住房通过房改形式卖个职工,再由政府拆迁,这就表示改制后的晶通为了职工的住房利益,放弃了目前家属区一大片土地。而于志德的方案则提出住房基本收回,由改制后的晶通电子向职工们做出补偿,因为现在职工们都不是产权房,所以这个补偿本身就没有多少钱,职工们也会抱怨,这才有了前几天职工闹事的事情。" "那,王贵林不是比于志得好了很多?"乔莉说,"至少他考虑了职工与企业的利益。" 欧阳贵叹了口气:"他是考虑了职工的利益,至于企业,却不见得,他背了这么大的包袱,而且把企业有可能经营的其他项目全盘封死,这对企业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陆凡听着欧阳贵的解释,不禁感到惊奇,欧阳贵对国企改制了解之深、认识之透,都是他从未想过的。早些时候,何乘风、欧阳贵、自己和云海,都认为晶通改制的第一桶金,就是最热门的地皮,可是王贵林的改制方案,却把这个优势自动放弃了。在陆凡看来,王贵林为了与于志德一较长短,等于是自断了一条后路。但是对于国企改制的枝微末节,陆凡是不感兴趣的。他第一次对欧阳贵有了另一个角度的了解,这个人做事情非常细心,除了围绕着他的那张奇怪的关系网外,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努力学习的人,而且对后辈,也很有耐心的。 欧阳贵总结性地说:"所以,省里面应该也是从这两方面考虑。两个方案各有好处,也各有坏处,于志德于王贵林,一个得民心、识大体,一个懂业务,会抓要点,两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晶通改制后的新负责人,至于于志德目前遇到的问题,要看他自己解决的方式,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大事情。"他看着乔莉,"这些事情你多了解是好事,但是没有必要太深入。这几天你还是要保持正常的工作姿态,多和王贵林交流,我发现他对这次会议十分用心,我和他聊了几次,发现他对电子行业的it解决方案并不陌生,他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 "我会和他保持联系的。"乔莉说:"那于志德……" "于志德方面就由弗兰克出面吧,"欧阳贵说,"我们要解决的,是sk的问题。" 乔莉看了看陆凡,又看了看欧阳贵。欧阳贵说;"安妮,晶通这个项目表面上安在了你一个人头上,实际上却是我们这个销售部门一个最大的案子,除了我、弗兰克、何总,现在北京的琳达为了拖住sk的付国涛,正努力于btt周旋,市场部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件事情做不好,大家都不愉快,当然了,你可能会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做好了,我们都受益,而且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欧阳贵的嘴角朝两边咧了一下,露出他招牌式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个26岁从秘书转为销售的小职员,在短短半年之内,打下一个7亿的单子,试问整个it行业,有谁创造过这样的奇迹?!" 他停了停,看着乔莉。乔莉被他说得热情激荡,而她在他的眼睛中,读出了同样的内容。欧阳贵充满激情地说:"为了这个奇迹,我们要团队一致,谁做什么,谁不做什么,都要头脑清楚,而且要坚忍不拔,千万不能犯糊涂,否则,谁影响了他的个人成败也就算了,但是要影响了大局,浪费了这么多人的付出,谁就是公司的罪人,不要说别人,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乔莉吓得浑身一颤,好像有一把冰冷的刀瞬间放在了她的头皮上,她一秒钟之前还热血沸腾,一秒钟之后就浑身冰冷。 欧阳贵稍稍向后靠了靠,身体放松下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联手一致对付sk,安妮,你要做到第一件事情。" 乔莉连忙点头,欧阳贵说,"你要想办法接近翠西,告诉她我们已经向晶通开了价。" 乔莉愣住了,翠西?她和sk、晶通有什么关系?她脑袋里电光火石一闪,猛地记起翠西正和周祥谈恋爱,难道……她望着欧阳贵:"您是说周……" 欧阳贵面无表情,用眼睛制止她再说下去。乔莉把周祥后面的"祥"字咽进了肚子里,说:"我们开了什么条件?" "我们答应给好处了,"陆凡见乔莉非常紧张,怕她再说错话,轻声说,"你只要把这个意思传给翠西就可以。注意,不要在公司里面造成影响,只散播给她。要是周祥来问你,你还要推脱说不知道。" "多好好处?"乔莉轻声问。 "100万。"陆凡说。 乔莉睁大了眼睛,虽然听说了不少关于回扣、好处、分红等传说,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参与,她觉得很刺激、很冒险,然后傻乎乎地问:"7亿的单子,100人名币是不是少了点,他们能信吗?" 陆凡瞄了她一眼:"是100万美金。" 乔莉不吱声了。欧阳贵又说:"会议只剩下明天一天,你要再想办法挑拨售前与市场部的关系,抓紧一切机会。" 乔莉机械地点点头。欧阳贵又咧了一下嘴:"我知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而且一向守口如瓶,所以今天晚上我们的会议实际上超出了一定的范畴,我相信这些话除了我和弗兰克,再也听不到第四个人说出来。" "我一定保守机密。"乔莉说。 "我相信你会的。"欧阳贵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乔莉站起身,提着电脑包出了门,陆凡送她出去,然后又转回了欧阳贵的房间。 乔莉觉得欧阳贵对自己的评级很有意思:守口如瓶。他怎么会这么想呢?她哪里知道,整个公司看过欧阳贵女儿照片的人,除了何乘风、琳达、就只有她一个。欧阳贵并不是为了炫耀或者展示亲情,才把女儿的照片拿给她看。自从有了那个小小的细节之后,欧阳贵就不经意地与陆凡、云海、瑞贝卡聊起过女儿,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和所说的话,都表示乔莉从来没有和他们谈论过这个话题,这件事让欧阳贵对乔莉有了另一番认识,要么,是这个女孩性格内向,要么,就是她一向不多嘴多舌,能够探听秘密而不传播秘密。她显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而且她善于自卫,她发邮件,不仅狠狠地给了施帝夫一拳,而且某种程度上,也是还了何乘风于自己一招。此外,在面对方卫军的骚扰时,她也是交了一份与众不同的答卷,在欧阳贵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学生,是一个可用之才。 乔莉回到房间后,并没有休息,而是马上开始上网,搜索企业改制的相关话题。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她想起父亲老乔说的,各省、各个企业都有不同的规定与问题,那么晶通呢?她皱起了眉头,本来自以为多么地了解情况,现在看来,自己了解的情况不过是冰山一角,大部分的内容都掌握在欧阳贵与陆凡等人的手中,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卒子。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自己能发挥一些真正的作用,比如向翠西传递假情报,挑拨市场部与雷小峰的关系。这两件事情都有些奇怪的地方,周祥不是还在赛思中国吗?为什么要通过他想sk传递消息?他是被sk收买了,还是也参与了其中的工作?不对,如果说周祥参与拉拢部分工作,那么就不用再通过翠西了,直接告诉他就完了,弗兰克也不用叮嘱她不要在周祥面前流露信息;那么雷小峰呢?为什么何乘风要把他捧为大项目总管,而背地里,欧阳贵与陆凡又要挑起他与其它部门的矛盾呢? 乔莉久久不能平静,一会儿看网上改制的内容,一会儿想一想晶通项目,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实在是困极了,她连电脑都没有关,和衣靠在沙发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她睁开眼睛,落地灯亮着,那么现在还不是晚上了。她又闭上眼睛,过一会儿,房间里丁冬声大作,她又睁开眼睛,判断了一下,是门铃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早上8点!她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幸好昨天夜里衣服没有脱,于是赶紧理了一下头发,打开了房门。 没还没有完全打开,瑞贝卡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她一边往里闯一边嚷:"你怎么不接电话?怎么不开门?!" "我刚刚在洗手间,"乔莉说,"怎么了?" "完了完了完了!"瑞贝卡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这下全完了!" "到底怎么了?"乔莉惊讶地说,"今天不是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了吗?" "全完了!!"瑞贝卡一口气说,"今天的日程是带一些高级客户与官员打高尔夫,我们已经订好了球洞和时间,结果薇薇安居然忘记了给球场打押金,现在球场全完了,一个空位子都没有了!" 乔莉张了张嘴,一下子没说出话来,这个麻烦可搞大了,半天她问,"薇薇安呢?"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开门,她说她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乔莉不知说什么好,"那这么多人怎么办?怎么向公司交代?!" 瑞贝卡猛地一抬手,捂住脸朝后一倒,脖子仰在沙发把上:"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天,全被她搞砸了!我千辛万苦搭好的台、唱好的戏,全被她搞砸了!她不想活,我还不想活了呢!" 乔莉站在原地,昨天晚上欧阳贵的话浮现在脑海里,她看着瑞贝卡痛苦的模样,突然觉得她很可怜。也罢,乔莉想,就当一回恶人,也当一回好人,既完成了工作也为瑞贝卡出一口恶气。想到这儿她关好房门,顺手给瑞贝卡递了一瓶矿泉水:"瑞贝卡,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瑞贝卡放下手,无力地望着她。 "她不是不想活了吗,你也可以没有办法啊,就把人都晾在原地,公司一旦追查,都是薇薇安的责任,这样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也没必要难为自己。" 瑞贝卡没有说话,慢慢直起身体,她狐疑地盯着乔莉,说:"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 瑞贝卡想了想,是没有什么不妥,但是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天,功夫就全都白费了,而且公司一旦追查,她就算没有过,也没有功了。何况这样一搞,万一薇薇安反咬一口,说是自己没有提醒她什么的,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不行不行。她心烦意乱地想,再说,她放着不管,翠西也会想办法管的,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失宠于薇薇安,怎么能再放手不管了?她又看了看乔莉,这安妮也真歹毒,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薇薇安又没有得罪她,干吗置人于死地?瑞贝卡觉得有些心凉,职场里的人真是没有人行啊,这安妮,自己刚和她好一点,她就干出这样的事情,将来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还不得死于非命啊。想到这儿,瑞贝卡说:"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球场想想办法。" 乔莉一愣,觉得瑞贝卡似乎把自己的意思理解反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瑞贝卡慌张地逃出自己的房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建议她,天天说薇薇安坏话的是她,关键时候要保薇薇安的也是她,真不明白她怎么想的。 乔莉机械地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机,拨了刘明达的电话,这个时候,她内心几乎没有任何想法了。这个动作在她之后的人生旅程中,多次像电影一样闪回重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也让她对自己、对人生的认识更进一层。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如此迅捷坦然、毫不犹豫?那些从家庭里学到的、浸透了中国古典文化教育的优雅、礼让、清高与士不可杀不可辱的倔强,在此刻全都土崩瓦解,但又似乎有着一脉相承的力量。乔莉不明白,这前后有什么联系,她只是凭着直觉认识到,如果没有小时候的教育,她在此时的动作不会那么协调和流畅。 如果说,之前的邮件与方卫军事件,她只是出于本能所做的自保与出击,那么这次这个动作,则是一种能力的进步,从此时起,她把自己从小时候理解的"好人"范畴里划了出去。 "嗨,"乔莉说,"你们到球场了吗?" "没呢,"刘明达说,"我在陪老板吃早饭。你呢,怎么还没下来?" "你别出声,有件事情要你帮忙。"乔莉说,"市场部出问题了,薇薇安忘记把押金划到球场的账上,估计你们去了之后,球场已经不会再有了。你一定要帮我稳住局面,千万不能乱,不然,我们公司的脸就丢尽了。" "什么?!"刘明达惊道:"那她们人呢?" "她们都在球场。"乔莉想了一下,她担心刘明达会马上告诉雷小峰,雷小峰若此时去找薇薇安,那么瑞贝卡就会知道是自己把这件事情说了出去,"你赶紧先过去,帮我盯着点,我去盯着晶通的客户。" "好啊,"刘明达说,"你当心点。" 等刘明达挂上电话,乔莉马上给王贵林拨了过去:"王总,在哪儿呢?" "我在房间,"王贵林说,"高尔夫我不会啊,正好还有几个专家也不去,我们打算上午在房间里聊聊天,中午一起吃饭,谈谈电子行业的发展。" "这么好的事情!"乔莉笑道,"王总怎么不喊上我?" "呵呵,"王贵林说,"你们年轻人不去打球吗?" "打球有什么,我更愿意学习技术。"乔莉说,"我一会儿去您房间吧,参加你们的电子行业发展峰会。" "好,好。"王贵林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乔莉挂了电话,又给陆凡打了个电话。陆凡知道后也大吃一惊,这事儿关系到许多客户与专家,还有部分领导。他连忙给欧阳贵打了电话,欧阳贵说:"你拖住于志德和省里的几个领导,我带着其他人继续过去,我们就装作不知道。" 陆凡说了声好,欧阳贵又问:"安妮呢,她字做什么?" "她陪王贵林和几个专家在酒店聊电子行业的事情。" "嗯,薇薇安呢?" "她把自己反锁起来了,"陆凡说,"听说很难过。" 欧阳贵冷冷地哼了一声:"雷小峰知道了吗?" "应该知道了。" "好,就这么办吧。我去球场,你拖住于志德。" 陆凡挂上电话,来到大厅,于志德和一帮人站在一起,他正要过去寒暄,突然雷小峰沉着脸站在旁边,陆凡走过去说:"雷总,一会儿去打球啊,今天我们好好比一比。" 雷小峰没有吭声。陆凡说:"刚才我看见薇薇安去房间换衣服,听说她的高尔夫打得不错,新同事又是美女,我们都要手下留情。" "薇薇安?"雷小峰问,"她还在宾馆?" "应该在吧,我们的车不是9点出发吗?" 雷小峰走到一旁,和刘明达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厅。陆凡瞧着他的方向是朝电梯那边去的,于是微微一笑,走到于志德身边和他聊了起来。 雷小峰上到22层,走到薇薇安的房间门口,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他不放心,摁了摁门铃,没有人开门,他又摁了摁,还是没有人开门,他等了一会儿,第三次摁下了门铃,心想这一次没有人开就算了。然而屋内静悄悄的,他觉得薇薇安已经不在房间了,摇摇头转身要走,突然,他听见屋内爆发出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getout!" 雷小峰勃然大怒,立即开始反复地摁门铃,但随他怎么摁,屋子里都不再有回音。他气得用拳头砸门,但是门内依然没有反应。雷小峰吼道:"薇薇安,你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滚——!"又是一声尖叫,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普通话版本。 "薇薇安,你太不像话了,"雷小峰厉声说,"你赶紧开门!" 薇薇安没有开门,也没有再发出声音。这时,一个服务员赶了过来:"请问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雷小峰见引来了人,想想两个总监在酒店隔着门吵架终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好,便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以为同事在里面睡着了,怕他影响工作。" "他……"服务员小心地问:"他还在吗?" "他已经走了,"雷小峰说,"不好意思。" 他转过身,下了楼,此时节众人去高尔夫球场的大巴已经到了,雷小峰忐忑不安地上了车,这事儿要是解决不好怎么办呢?这一车子人怎么解决呢?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又生气薇薇安对工作不负责任,思来想去,他都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写一封"电子行业解决方案为什么会失败"的总结邮件,发送给相关的几个部门,让大家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要有责任心,有应变能力,决不能用薇薇安的态度对待工作。鉴于薇薇安是香港来的新同事,雷小峰决定再给美国总部发一封邮件,把这事儿说清楚。 车到了球场,一行人神清气爽地下了车。天气格外晴朗,经过前两天小雪的洗礼,空气中充满了清新的感觉。此时知道真相的只有陆凡、雷小峰与刘明达。陆凡不动声色地陪着于志德和几位领导,雷小峰已经打定主意要向总部与何乘风告一状,便不再管事情的发展,而是慢慢地走在最后。刘明达想着乔莉的叮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做什么似乎也帮不上忙,再说老板还走在最后,自己怎么能往前跑呢?便索性亦步亦趋地跟着雷小峰,什么都不管了。 这时,翠西与瑞贝卡迎了出来,翠西满面笑容地说:"大家早上好啊,为了等会儿大家能打一次完美的高尔夫,我们事先帮大家订好了练习场,让大家先热身一个小时。" 众人听得一愣,这次峰会来了近300人,最后决定来打球的,却只有30多人,这里面又有十几个是高尔夫爱好者,既然赛思中国请打高尔夫,又是石家庄最好的球场,怎么也能打个满场吧。但是市场部的小姑娘说得明明白白,是先热身一下,众人也不好说什么,有几个从没有打过高尔夫,还很高兴地说:"这样好啊,可以先学习学习。" 那些老打高尔夫的爱好者只好随着下了场,有几个人脸色阴沉,原本在来之前,他们知道会议日程有高尔夫这一项,就彼此约好了切磋一下,现在倒好,成了练习场上的小兵了。他们索性不打,坐在旁边喝饮料,等着这一个小时结束后,正式上场打球。 刘明达第一次打高尔夫,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为了这次活动,他在北京的时候还专门去一家高尔夫俱乐部学过一次,花200块钱找了个教练,教了教姿势与基本打法,本来心中还带了袪,没想到占了便宜,一来就下练习场,他开心地站在发球台,对着小球飕飕地挥舞着球杆。 陆凡陪着于志德、张亚平等人坐着喝饮料,于志德说:"陆总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高尔夫肯定打得不错。" 陆凡笑了笑:"我也一般,美国那边共识忙,一年也打不了几次。" "陆总,"一个官员说,"我在美国打过高尔夫,很便宜,20美金打一次,听说也有好的,也要几百美金的。" "呵呵,"陆凡说,"最好的球场要一千多,不过大部分很便宜,普通美国人打一次花个几十块钱,不像中国,基本上找不到便宜的地方。" "中国人多地少嘛,"于志德说,"不像美国,地多人少,价格自然便宜了。" 众人纷纷点头,陆凡远远地瞄了一眼,见翠西与瑞贝卡像两只蝴蝶一般,在练习场中蹿来飞去,一会儿点头哈腰,一会儿从小包里掏出什么,戴乐和公关公司的几个女孩更是满场乱钻,不知在忙些什么。陆凡暗自摇头,心想瑞贝卡和翠西也够倒霉的,摊上薇薇安这样一个老板,听说这个香港女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香港做事,真是四六不靠啊。 这时,于志德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喂。是我,我在会场呢,什么?!"他是声音略高了一下,其他人没有在意,陆凡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只见于志德的脸色异常阴沉,此时太要升上去了,一小块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于志德紧紧地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渐渐地,他的脸色越来越舒展,嘴角也向两旁翘起:"好,好,我知道了,方便的时候再通电话。" 他放下手机,轻轻向后一靠,眼角眉梢全都透着愉快的气息。陆凡暗自猜想这是一个什么电话,这时,张亚平也接听了电话,和于志德一样,他也先是一惊,继而一喜,放下电话,他和于志德耳语了几句,陆凡隐隐听到一句:"恭喜啊。"就再也听不见了。 陆凡预感到是晶通企业改革方案有了结果了,是批了于志德的?那于志德为什么在开始那么生气?是批了王贵林的?那于志德又喜从何来?陆凡若无其事地坐着,闲聊着美国顶尖的几个高尔夫球场,心理越来越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瞄向欧阳贵,就见他正陪着几个专家和企业家闲坐一旁,不知道欧阳贵说了什么,众人哄然一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这时,欧阳贵也接了手机,陆凡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见他挂上电话,向自己这边瞄了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把眼光挪开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瑞贝卡与翠西却没了踪影,坐着等候的人开始不耐烦起来,有人问陆凡,"陆总,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应该快了吧,"陆凡四处遥望,"我们市场部的美女呢?是不是去办手续了?" "一直听说it业无美女,"一个人打趣说,"我看赛思的几位美女都不错啊,"他朝戴乐公司的几个小姑娘望去,"都是年轻有为的人才。" "那是会务公司的,"陆凡笑道,"我们公司的是刚才穿蓝西服的两个。" 众人又笑。张亚平说,"陆总的手下就很漂亮,那个叫安妮的,"他四下看了看,"你的兵呢?" "我的兵今天病假,"陆凡皱起眉头说,"女孩子就是麻烦。" "病假没事,产假就麻烦了。"张亚平苦着脸说,"我前几个月招了个秘书,刚签了正式合同,她就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一不能开除她,二不敢让她干重活,现在连电脑都不敢让她多看,我哪是请秘书啊,我整个请了一个吗。" "张总,这就是你不对了,"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打趣说,"人家进了你公司就怀孕,这恐怕是你的责任吧。" 众人哈哈大笑。 "你们都说安妮好,"于志德心情大好,居然也当众说起女人的话题,"我看市场部的那个小姑娘就比她漂亮,那个个子高高的,皮肤特别白,腿特别长的那个。" "你是说翠西?"陆凡笑道,"她是市场部最年轻的一个。" "女人的漂亮本来就不一样,"张亚平说,"关键还是要看个人喜好。于总喜欢大美人,我喜欢小美人,就像打球,于总没有18洞从来不打,我经常和别人打小9洞,有个半场就开心喽。" "我哪有那样,"于志德说,"今天是为了陪你和陆总嘛。对了,陆总,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坐得手都痒了。" 正在这时,瑞贝卡领着戴乐公司的两个女孩子走了过来,瑞贝卡满脸堆笑地说:"各位领导,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刚刚我们才知道,球场的安排出了一点问题,我们现在有20张18洞的卡,还有16张9洞的卡,请问有没有哪位领导不喜欢打时间长的?可以选择9洞啊。" 众人俱是一愣,哄地笑了起来,于志德差点把一口饮料喷出来,他咳了几下,指着张亚平说:"这位领导,这位领导喜欢打9洞,我半场他就够了。" 张亚平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拍了于志德一下,学着四川方言说:"于总,做人要厚道。" "有没有人打9洞呀?"戴乐公司的一位年轻漂亮的小美女嗲声说,"如果有人打9洞,我们是全程陪同,帮忙拎包哟。" "真的假的?"顿时有人来的兴趣,"你们陪着一起去?" "当然了,"另一位小美女说,"球场自己安排错了,只好同意我们也一起去喽。" "我们去,"有几位省外的企业家走了过来,"9洞也无所谓il,只要美女陪就可以了。" 于志德、张亚平都不做声,陆凡知道他们想好好打一场,便说:"瑞贝卡,我今天要好好陪于总他们打一场球,一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球技,你们9洞的有美女陪,把我们18洞的牌子留下来。" 中午时分,打高尔夫的一行人还在球场上,尤其是打全场的,陆凡于张亚平、于志德等人又说有笑地聊着闲篇。 留在酒店的众人照例吃了一餐自助,王贵林和几位专家谈得十分投机,乔莉混在他们当中,给他们拿拿饮料,偶尔随便说点什么,倒也不觉得闷。她不知道球场那边的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便抽空给瑞贝卡打了个电话,瑞贝卡没有接,乔莉只得作罢,陪着王贵林他们在餐厅边吃边聊。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一看是瑞贝卡。"嗨,"乔莉低声说,"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瑞贝卡说,"我都快累死了,我们在高尔夫球场和所有来打球的人好说歹说,高价买到了一些全场的,还有一些半场的,求爷爷告奶奶的,唉!" "解决了就好啊,"乔莉说,"吃午饭了吗?" "你帮我一个忙,"瑞贝卡说,"我刚才给薇薇安打电话,她也不接,我已经发短信告诉她事情解决了,你帮我叫点东西送到她房间,顺便看看她,就说我很担心她。" "好。" "安妮,"瑞贝卡严肃地说,"你不要和她多说话,尤其是一些不该说的话。" "好,"乔莉笑道,"你就放心吧。" "我要是放心就好了,"瑞贝卡说,"稍微松一口气事情就乱成这样,你千万别再给我惹祸了。" "好好,"乔莉说,"我这儿陪客户呢,一会儿就去看薇薇安。" "别一会儿啊,马上,马上。" 乔莉打了酒店的订餐电话,让他们送一碗牛肉面和一份甜点去薇薇安的房间。半个小时以后,酒店居然又把电话打了回来了,说薇薇安的房间没有人,问乔莉是不是弄错了。 "应该有人的,"乔莉说,"这样吧,我过来看一看。" 她放下电话,和王贵林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来到薇薇安的房间前,一个服务生推着餐车正站在走廊里,乔莉看着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便说:"这不是有人嘛,叫服务员来开门。" 一时服务员到了,却不肯帮乔莉开门,说是未经客人允许。乔莉只得摁门铃,也没有人节,乔莉无法,只得打电话到总台,说明了自己和薇薇安是一个公司的,现在需要进她的房间,总台的服务生大约请求了值班经理,又过了10分钟,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赶到了,他示意服务员开门,服务员刚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里就传来一声尖叫:"谁?!" "薇薇安,"乔莉说,"我是安妮啊,瑞贝卡让我告诉你,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们现在还在球场,她很担心你,让我送点吃的来。" 门内没有动静,乔莉冲服务员点点头,服务员继续扭动钥匙,门刚刚打开,一个枕头就飞啦过来,吓得服务员往旁边一躲,险些撞翻了餐车。薇薇安在房内尖叫道:"滚!我不要吃东西,谁都不许进来!" 乔莉只得退后一步。值班经理赶紧关山门,为难地看着乔莉。乔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笑了笑说:"那麻烦把这些送到我房间吧。"她把房间号告诉了服务生,"你们帮我开个门,放进去就可以了,我现在还有事,不能跟你们去了。" "好吧。"服务生把单子拿出来,"麻烦您签个字。" 乔莉把单子签了,继续回到餐厅。她边走边想,这个薇薇安,之前在公司都挺正常的,怎么说发疯就发疯?大家都是同事,又不是家人,哪能由着你这样发神经?真是讨厌!想到这儿,她想起了瑞贝卡,只得打电话给她说已经告诉了薇薇安,也给她点了吃的,但是薇薇安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吃东西。 "她情绪怎么样?" "她不肯开门,"乔莉说,"听声音还行。" 瑞贝卡长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呀。" "不谢不谢。"乔莉返回了餐厅,王贵林等人正朝外走,乔莉笑道,"王总,你们吃完了?" "我们聊的很投机,"王贵林说,"我打算下午请大家去咖啡厅吃茶,你去不去?" "我当然去了。"乔莉笑道,"我听了一上午,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样吧,就由学生请客,请诸位老师喝一杯吧。"众人都说可以,于是一行人来到咖啡厅,叫了茶水点心,又开始闲聊起来。 大约下午两点,全场的高尔夫结束了,陆凡与张亚平、于志德等人下了球场,打半场的人早在休息区等候了,李忠上午虽然跟来了却不敢提自己上场的事,一直等在休息区内,此时点头哈腰地走过来:"陆总,打得怎么样?" "还是于总最厉害,"陆凡笑道:"我和张总打平了。" "陆总让着我,"张亚平笑道;"不然我哪是对手。" 李忠一边点头,一边给他们递饮料,于志德说:"早上我吃得多,还不觉得饿,老张你呢?" "我饿了,"张亚平说,"我没有经验,吃得比较少。" "你是按半场吃的吧,"于志德笑道,"今天我们要是不在,你肯定跟着美女打半场去了。" 张亚平哈哈大笑。陆凡觉得于志德自从接了电话之后,心情十分畅快,和他接触了不少次,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样活泼有趣,不停地说笑话。陆凡陪着他们小憩了一会儿,等人到齐之后,全体人员上车回到世纪大饭店特地在一间小厅给他们留了自助餐,众人边吃边聊,一直折腾到下午4点,方都散了,各人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陆凡刚刚回到房间,电话响了,是欧阳贵:"弗兰克,晶通的事情有眉目了。" 陆凡摁了一声,欧阳贵继续说:"省里已经批了报告,是王贵林的。" 陆凡轻轻啊了一下,意思是,难怪于志德上午刚接电话时脸色那么难看,果然事情有变,欧阳贵以为他是因为王贵林得势而惊讶,说:"晶通电子改革小组的组长是两个人,一个是省国企改革领导小组的邱主任,另一个是于志德。" 陆凡又啊了一声,说:"这么说,虽然省里批了王贵林的方案,但日后掌握晶通电子大权的人还是于志德?" "对,"欧阳贵说,"明着是王贵林赢了一局,暗里他又败了一次。不过于志德这个掌门人也不好当,王贵林这个方案,对他没什么好处。" "那我们现在……" "你赶紧找安妮,让她把情报传出去。琳达那边我来安排,一定要逼着sk在我们之前先开口。" "好,"陆凡说,"我马上办。" 陆凡拨通了乔莉的手机:"安妮,你在哪儿?" "我陪王总他们在咖啡厅,"乔莉说,"你们回来了?" "你听着,"陆凡说,"今天开始找机会,把消息从翠西那儿传出去,晶通的事情已经有定案了。" "你等一等啊,"乔莉笑着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到一个角落,"什么定案?" "你跟着王贵林一天,他有什么变化吗?"陆凡没有回答反过来问道。 "变化?"乔莉一愣,"没有啊,他跟以前一样,"她想了想,说,"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变化。" "省里批了他的改革方案,但是晶通改革领导小组的组长是于志德。"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晶通改制后的第一把手铁定了是于志德,但是改制的方案基本上按王贵林提的走。" 乔莉又是一愣,她闪电般地回想了一下今天王贵林的表情,却找不到哪怕一丝的流露,而且他还是那么热情地在讨论电子行业的改革问题。她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不知道为什么,王贵林的失势让她感觉惆怅,虽然王贵林不是理工科班出身,对业务的理解也没有于志德精准,但是乔莉觉得,他比于志德更热爱晶通电子,更符合未来第一把手的形象,她胃然说:"哦,这样啊。" 陆凡的眉头轻轻一邹,乔莉的声音传递出很多信息,她似乎在为王贵林感到不公,刚才的回答也一点都不职业化,跑销售怎么能和客户建立起真正的感情呢?何况晶通电子局面如此复杂,她只和王贵林见了几面,怎么能把情感天平倾倒于一边?陆凡没有深究,说,"你想办法去办吧,这事儿越快越好,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好!"乔莉挂断电话,回到桌边,王贵林正激情洋溢地讲着晶通未来发展的可能,乔莉轻轻坐下来,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第九章行业峰会的背后(4) 这天晚上,是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的最后的晚餐,晚宴在大宴会厅举行,不再是自助餐的形式,而改为圆桌,来宾们按照安排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由于一些人不想参加晚宴,最后留下的有212人,正好21桌,面对众多圆桌的,是一个小舞台,舞台的背景是一座抽象的高高的山峰,一排醒目的红字压在山峰之上:"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红字下方还有灰色的一把刀与一把剑的剪影,剪影旁边有两行小字:"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呵呵,"张亚平对陆凡说,"你们这是武林大会啊?" 陆凡说,"我们市场部总监是香港人。" 两个人会心一笑,都不再议论了。这时灯光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舞台旁边的小讲台上,一个盘子着高高得不能再高的发髻,穿着一件吊带低胸晚礼服的女人款款走到小讲台前,她微微扬着下巴,轻轻环顾四周,台下的人不明白她的意思,都盯着她看,她继续保持沉默,再一次环顾四周,翠西坐在市场部的桌前猛地鼓起掌来,于是掌声稀稀拉拉地在各个桌前传播开来,直到宴会厅里响声一片,薇薇安这才满足地一笑,轻轻朝台下点了点头。 雷小峰想起她上午在房间里对着自己尖叫的"getout",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薇薇安,把难题踢给下面人,现在跑上来装腔作势了。他看着她的低胸晚礼服,领子低得不能再低了,整个胸前开了一条小叉,一直露到腰带处,rx房大半都露在外面,只掩住了重点部位,他不禁哼了一声,对刘明达说:"像个妓女!" "就是,"刘明达也觉得她露得太多了,"这又不是娱乐圈的会议这是电子行业峰会。" 张亚平坐得比较靠前,他碰了碰陆凡:"陆总,波涛汹涌啊!" 陆凡嘿嘿一笑:"你有兴趣?她可是未婚。" "未婚?!"张亚平惊讶地打量着薇薇安,"她多大,40?" "你真该打!"陆凡笑道,"你下次见了她,就猜她28." "到底多大?"张亚平说,"透露一下," "38,"陆凡说,"还有兴趣吗?" "你才该打呢,"张亚平笑道,"这模样猜她28,我还有没有良心。" "你还有良心?"陆凡乐道,"你要有良心,她就真的是28了。" 大约见台下大部分人都在窃窃私语,薇薇安猛地抬高了声音:"这是一次非常高水平的、盛大的会议,是一次电子行业的伟大的会议!" 扩音器吱的一声啸叫,台下的人吓了一跳,立即安静了下来,幸好大家下午吃得比较迟,肚子并不饿,但也有人面对佳肴美酒,却迟迟不能动筷子,感到很不耐烦,抱怨说:"妈的,不就是开个会嘛,又不是婚礼!" 好不容易薇薇安的演讲完毕,然后她宣布,为了活跃气氛,赛思中国提供了三次抽奖机会,每一次都有一个大礼送上,抽奖以各位的房间号为准,现在抽第一个大奖。一个礼仪小姐将一个小木箱送上台,薇薇安说:"现在,我们邀请出一位抽奖嘉宾,他就是河北省信息产业厅的赵处长。" 底下的人纷纷鼓掌,一时赵处长上了台,抽中了一张纸,薇薇安示意他念出来,大约他离薇薇安太近,红着脸擦了擦汗说:"2088!" 张亚平掏出房卡,乐道:"是我啊。" 陆凡、于志德等人纷纷朝他鼓掌,表示祝贺,张亚平快步上台,薇薇安问他的姓名与职位,嗲声说:"张总,你猜,这个奖品是什么?" "我猜不出来。"张亚平站在薇薇安身边,见她浓妆艳抹,两只眼角全是皱纹,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但是她的身材不错,一对rx房在自己眼前白得耀眼,他不禁稍稍朝后退了小半步,笑道:"我才不出来。" "这个大奖就是——"薇薇安轻声一笑,音效师连忙加了一小串鼓点,薇薇安说:"我给你一个拥抱!" 未等台下的人和张亚平明白过来,薇薇安近身上前,将张亚平紧紧抱住,顿时,台下掌声一片,不知是哪个角落,还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哨,张亚平血朝上涌,一张脸立即涨成猪肝色,于志德轻轻一拉陆凡,两个人拼命忍了,在台下扑哧扑哧地笑。 良久,薇薇安松开张亚平,笑道:"刚才,是我和张总开了一个玩笑,我们的第一个大奖就是,赛思中国的促销大礼包!" 台下笑声一片,再次响起了掌声。张亚平心想,什么不好给,给我赛思中国的促销大礼包,我仓库里堆着几十个呢!他笑着从礼仪小姐手上接过礼物,对着台下挥了挥手,便要下台,薇薇安说:"张总,你不送我下去吗?" 张亚平一愣,薇薇安已经挽住了他,拿着话筒说:"我们第一轮抽奖结束,请大家开始用餐。第二轮大奖稍后抽出,敬请大家期待!" 张亚平和薇薇安成双成对地下了台,陪着她走到市场部的桌前,还要帮她拉一下椅背,看着她在位置上坐下,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脱了身,赶紧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他到了近前一看,陆凡与于志德已经笑得不行了,其他人也是面露笑容,哈哈地看着他。 张亚平一屁股坐下来,把大礼包递给陆凡:"陆总,这奖品我还你了。" "你这个还给我没什么,"陆凡笑道,"那个拥抱就没法还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张亚平实在没法,笑道:"拥抱也算大奖,"他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确实够大!" 晚宴正式开始,乔莉坐在市场部旁边,想着陆凡交代的任务,便不时地打量翠西。为了配合薇薇安的大红礼服,翠西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脖子上又戴了一根造型别致的项链,看起来非常漂亮。翠西紧紧挨着薇薇安,一会儿为她夹菜,一会儿为她倒酒,体贴入微,无比关切。瑞贝卡穿着黑色套裙,从服装上就被翠西比了下去,她又不好隔着翠西帮薇薇安夹菜,只能敬几杯酒,说几句动听的话。 众人吃了一会儿,薇薇安又起身走了。乔莉端着被子走过来,坐在薇薇安的位置撒谎那个,翠西说:"安妮啊,你来敬酒也不挑个时候,我们老板不在啊。" "那我只好敬敬戴总和几位美女喽,"乔莉说,"今天的晚宴真的不错啊。" "哟,"瑞贝卡处处被翠西挟持,一口恶气没有地方出,对乔莉说,"这话听着像总裁嘛。" "我哪儿敢呀,"乔莉笑道,"我这辈子能当好一个小销售就不错了。" "安妮,"翠西说,"这话可不要这么说,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一个好兵嘛。来来来,我敬你呀。" 瑞贝卡阴着脸不做声,戴乐等人更是便说话,这市场部大内战,他们是谁都不敢得罪。乔莉略坐了坐,见瑞贝卡不悦,只好和翠西扯闲篇,眼见一转说:"翠西,你的裙子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 "国贸啊,"翠西得意地说,"不错吧。" "你真有眼光,"乔莉说,"我就买不好连衣裙,总是不知道穿什么好看。" "买衣服你找我呀,"翠西说,"我最喜欢逛街了。" "真的?"乔莉说:"那我们回北京去逛一次,我还想在春节前买件新裙子呢。" "那容易,我周末就去国贸,你去不去?" "当然去了"乔莉低声笑道,"我们约定了。"说着,她略略一抬头,便瞄见瑞贝卡充满恨意的眼光,她心内一惊,猛地想起这样约翠西肯定会让瑞贝卡不舒服,便笑了笑说;"瑞贝卡,你去吗?" "周末我要加班,"瑞贝卡说,"你们去吧。" 乔莉知道自己又得罪了瑞贝卡,她有点后悔这会儿跑来套话,应该乘着晚宴结束后的空挡去约翠西,但是现在后悔也迟了。她想了想,自己以后要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八面玲珑可得要好好联练习,现在先把工作完成了再说。想到这儿,她也坦然了几分,和戴乐等人聊了几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薇薇安此时又上了台,开始第二轮的抽奖,这次得奖的是戴乐公司的一个小美女,小姑娘乐得赶紧跑上台,薇薇安矜持地和她握了握手,把一个电脑包送给了她。 晚宴到此时已经接近尾声,除了外地的客人,石家庄本地的客人大部分偶撤出了宾馆。而此时的付国涛好和琳达焦灼在btt的案子上,薄小宁在和他通电话,晶通电子改制大局已定,于志德即将成为新企业的一把手,付国涛与薄小宁都分析了庆丰公司的风波,他们认为省里面如果一心要查于志德,就不可能再把他捧为改制小组的组长之一,看来于志德的家庭帮了他的大忙,庆丰公司的事情仅止于庆丰公司,于志德依然是最大的赢家。 "付总,"薄小宁说,"于志德那边的接触,是不是要加快?" "我们不着急,"付国涛说,"等打听出赛思的价码我们再出价。" "万一他们也在等我们呢?" "应该不会。"付国涛说,"改制讲起来复杂,做起来也快,晶通的技术改造是发展的重点,省里不是批了王贵林的方案吗?如果照方子抓药,那时无论如何要进行技术改造的,而且越快越好;再说了,我们今年的业绩完成得好,多个晶通的单子,我们是大功一件,不打这个单子,我们也没有危险,赛思中国可不一样,上至何乘风,下至陆凡,去了赛思几个月了,销售数字少的可怜,听说何乘风这两天就要去美国,现在他们卖鲜鱼,我们卖咸鱼,要拖,他们肯定拖不过我们。" "按我们就再等几天?" "等着!"付国涛斩钉截铁地说,"哎,这两天你和晶通的人接触了吗?" "他们最后有一场高尔夫,于志德是高尔夫爱好者,去打球了,张亚平也陪着去了,不过,他们那个总工方卫军倒一直和我在一起,赛思的人可能得罪他了,一到吃饭时候他就给我打电话,我请他吃了两顿饭,他一个劲地夸我们的技术好,服务好,邪了门了。" "你没问问他?" "问了,他说赛思的人都很好,但是他是负责技术方面的总工程师,要从技术上来说话。付总,我们的技术比赛思没高太多吧?" "估计是和赛思有矛盾,"付国涛说,"不过他讲起来是负责技术的总工,最后也得听大老板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晶通内部就有人从技术上帮我们说话了,而且省里面以后闻起来,晶通也会说,确实是因为我们技术好,才买我们的产品。" "陆凡这个白痴,"薄小宁说,"连个工程师都摆不平,哎,老板,你什么时候过来啊,别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快了,"付国涛说,"btt这边我再耗几天,等签完合同就完了。" 薄小宁挂上电话,感到一阵轻松,只要于志德当上一把手,凭着父母和他岳父的关系,再加上sk自身的实力,以及大手笔的公关费用,要打下晶通应该不是一件难事。他把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付国涛的能力没问题,就是做事情比较小家子气,前一段时间怕自己不能发动家里的资源,给销售们发邮件,说晶通虽然安在了自己的头上,但是需要大家的帮助,摆明了要发动群众都群众,现在又不肯向于志德开价,非要等赛思中国先开价,就凭陆凡那个窝囊废,凭什么和自己斗?现在这样最好,付国涛耗在北京过不来,石家庄的事情就由他做主了,既然要他等,那就等几天,反正快要过年了,他可以到处玩玩,顺便等等赛思所谓的"价码"! 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的最后一个大奖也抽完了,得奖的居然是翠西,她激动地上了台,薇薇安当众宣布,这个奖是价值3000元的沃尔玛超市的消费卡,可以在全中国的沃尔玛超市使用。台下的人反应平平,毕竟抽了半天,都是小奖,而最后的这个奖项,实在有点不上台面,就是发一个新鲜有趣的小it产品,也会比消费卡听起来好一些。 陆凡不动声色,心里却猜到这抽奖肯定做了手脚,除了第一个大奖是真抽的外,第二个和第三个奖,全部被薇薇安拿着当人情,一个送给了戴乐的公司,另一个给了自己的手下,看来这个翠西很会讨她的欢心,就连衣服都穿一样的颜色。于志德却被翠西的美貌吸引,悄声对张亚平说:"这个女孩挺漂亮的!" 张亚平对陆凡说;"什么时候介绍一下?" "她是市场部的,"陆凡说,"改天找个机会。" "不用不用,"于志德笑道,"欣赏一下就可以了,有些东西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女人也一样。" 张亚平微微一笑,心想这话倒是有感而发,自从几年前于志德和那个小情人好上之后,就再也甩不掉了,又是帮着开公司,又是帮着照顾"小舅子",石家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要不是于志德的老婆温柔贤淑,换一个会闹的,早就闹翻了。平心而论,这个于志德倒是个讲感情的人,不像王贵林,做人做事滴水不漏,着实厉害啊! 瑞贝卡坐在台下,看着翠西兴高采烈地拿了最大奖,心理像打翻了的四川辣酱,又是愤怒又是极度,自己引狼入室,把翠西弄到了市场部,不但没多一个助手,反倒多了一个竞争对象。现在的女孩各个人小鬼大,就像安妮,刚刚看见翠西得势,就立即跑过去拉关系,还约好了一起逛国贸。瑞贝卡紧紧咬着后槽牙,想,总有一天,这两个贱货会落在自己手上,到时候有她们好受的! 晚上10点半,晚宴结束,大会正式闭幕,众人纷纷起身告辞。王贵林、于志德、方卫军等人都表示要回家去了,欧阳贵、陆凡、乔莉等人一直把他们送上车,乔莉忽然想起这几天除了开会,除了今天晚上的晚宴,吃自助餐的时候都不见方卫军,她觉得有些诧异,又不好发问,只得和方卫军握了握手,方卫军冷冷地看了看她,什么话也没说就上了车。乔莉知道这个仇自己算结下了,恐怕一时半会儿,甚至更长时间,她都别想解开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目送着晶通的厂车缓缓驶出宾馆大门。 "安妮,"陆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翠西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约了她周末去逛街,"乔莉说,"明天是周五,估计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 "要快,"陆凡说,"想尽一切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放心吧老板,"乔莉说,"我会努力的。" "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回公司,"陆凡说,"7点钟在这儿集合。" "好。" 欧阳贵正在接电话,不一会儿电话讲完了,他走到陆凡身边:"你跟我出去一下!"陆凡点了点头,乔莉忙道了个别,走回宾馆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么晚了,陆凡跟着欧阳贵去哪儿呢?她想着这两天陆凡不时告诉她的消息,不禁对欧阳贵于陆凡的行踪充满了好奇。还有方卫军,她有点担心自己得罪的这个人会不会给晶通项目带来麻烦。再一个就是瑞贝卡,晚宴上那充满恨意的目光,让自己和她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关系,重又变得紧张起来。 第十章:平静的春节 有些话老板永远不会告诉你 乔莉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进入了睡眠。一夜之中,她不知做了多少梦,直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的大脑还在被各式各样的梦境填充满着,她晕头转向,觉得睡了一夜比没有睡的时候还要劳累,但是马上到7点了,她赶紧收拾好东西,然后到餐厅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个鸡蛋。餐厅刚刚开门,她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东西,提着行李快步走出了宾馆大门,陆凡于欧阳贵已经站在了大门口,乔莉脸一红:"欧总,陆总。" 陆凡点点头,欧阳贵说:"上车吧。"三个人走到停车场,欧阳贵上了自己的车,乔莉上了陆凡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停车场,沿着石家庄的马路朝北京开去。 车驶上高速的时候,陆凡让乔莉从车后取过一个塑料袋,那里面有两块包好了的三明治,还有两听摸上去尚有余温的星巴克咖啡,乔莉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买的?" "有人送的,"陆凡说,"我昨天晚上交代李忠了,让他买好了给我,他6点半就登载宾馆门外了。" 乔莉知道他是在责备自己,脸一红,说:"我不知道有早点吃,跑到餐厅喝了点东西。" "你可真行!"陆凡气得瞪了她一眼,"让老板饿肚子站在外面等,自己跑去吃东西。" "对不起,"乔莉说,"我肚子一饿就晕车,拍在路上犯毛病。" "赶紧吃吧,"陆凡摇了摇头,"我真是带了个好兵。" 乔莉赶紧把三明治的纸剥开,递给陆凡,陆凡哼了一声,似乎是说这还差不多。然后,乔莉又把咖啡递给他,陆凡一边吃一边开车,乔莉也把咖啡喝了下去,两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车也越开越快。快到中午的时候,车到了赛思中国的楼下,陆凡说:"你赶紧上去吧,有事情就电话。" 乔莉点点头,下了车,拿着行李到了公司,销售区办公室几乎没有人在,她把行李放在办公桌下面,拿出了电脑,这时,狄云海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嗨,安妮,回来了?" "回来了,"乔莉说,"你怎么没有去啊?" "临时有点事情。怎么样,会议成功吗?" "成功,"乔莉说,"挺顺利的。" "是吗?"狄云海说,"昨天我在办公室算了一下,好像会议中出来点问题。" "什么嘛,"乔莉知道他在逗乐,"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打开邮件看一看吧。" 乔莉打开邮件,里面不少新的,她笑道:"我得一个一个找呢,到底什么事?" "你慢慢找嘛,"狄云海说,"一会儿就会知道了。哎,薇薇安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她们可能坐火车,要到下午吧。" 云海点点头:"那你辛苦了,一早赶回来工作。弗兰克呢?" "他可能在停车,马上就上来了。" "行,你慢慢找吧,"云海微微一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别忘记告诉我。" "好。"乔莉笑了笑,见他离开,赶紧坐下来仔细地看着每一封新邮件,突然一封雷小峰发出的标题为:ineedanexcuseforwhathappenedinthesummit(对峰会发生的一切我需要一个解释)的邮件引起了她的兴趣。她连忙打开邮件,一大堆英文跳了出来,乔莉逐行地看下去,慢慢张大了眼睛,雷小峰在邮件中严肃地指出:薇薇安利用职权以公谋私,带男朋友去开市场活动,造成了工作中的失误,而且在工作出现失误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大骂同事,把工作指责推给下面的员工,同时在公司的晚宴中举止失态,有损公司的企业形象。乔莉看罢内容,连忙去看这封邮件发给了多少人,不看不要紧,一看她便更是吃了一惊,除了何乘风、欧阳贵、施帝夫、陆凡等所有公司里的中高层管理人员,还有像她、瑞贝卡、翠西、刘明达一级的普通员工,这些还不打紧,在这封邮件的收件人中,还有美国总部的三个人的人名,真是惊天动地!乔莉看着电脑,暗道这下雷小峰可是狠狠地告了薇薇安一个大状,她想起薇薇安大声骂滚的神情,不由轻轻一乐,这才好呢,现世有报啊。 乔莉透着幸灾乐祸,不由想起陆凡让她尽快挑起市场部于雷小峰的矛盾这件事。现在这个矛盾不是被挑起的,而是薇薇安自己做得不好。不过为什么要让雷小峰于薇薇安作对呢?难道还是因为上次的邮件事件?为了销售部能够顺利地做各种活动,利用雷小峰去打压市场部?不过事情闹这么大,就不能通过一句简单的打压或者提意见来收场了。 这事儿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乔莉有些不安,不知熬陆凡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这个时候,陆凡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刚才云海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有这样一封邮件,他到了办公室就立即打开电脑,仔细地查看邮件内容于收件人姓名,他一面看一面暗自叫好,这下省事了,不等他们动作,雷小峰直接把马蜂窝捅到美国总部去了。正高兴时,有人敲了敲门,陆凡说:"进来!"门被推开了,云海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坐啊!"陆凡高兴地说。 云海笑道;"干得漂亮啊。" "不是我们干得漂亮,"陆凡说,"那个薇薇安也太不靠谱了。" "我已经给何总发了短信,"狄云海说,"他今天到美国,正好赶得上。" 陆凡微微一笑;"那就热闹了,美国人正好要理由,我们就送他一个台阶,让他们下得漂亮。" "呵呵,"云海说,"晶通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正要告诉你呢,大有进展。" "哦?说说看!"云海立即坐下来,陆凡把于志德当上组长,省里批了王贵林的改制方案,并且开始调查庆丰公司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狄云海听了半天,又愣了一会儿:"这事儿蹊跷。" "为什么?" "要是省里摆明了支持于志德,就不应该再调查庆丰公司,如果不支持于志德,就不应该再批准他为改制组长,"云海皱起了眉头,"我看晶通胜负未明。" "调查庆丰,可能是做做样子,"陆凡说,"于志德这个董事长,照常理是跑不了了。" "我们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琳达在btt上拖着付国涛,我们会通过周祥,把一个假的报价递过去。" 云海轻轻吐出一口气:"要是按照王贵林的改制方案,晶通还有能力做技术改造吗?" "应该是有困难,"陆凡说,"但是那么大的企业,肯定会想办法弄到钱的,他们不做技术改造,就无法真正在市场上有竞争力,这件事情是肯定要做的。" 云海扬了扬眉毛:"这事儿年前打个底,一切都要等到年后再启动了。" "是啊,"陆凡说,"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过年了。" "春节你回哪儿?"云海问。 "我想带父母去海南转一圈,在那儿过个节,你呢?" "这个注意不错,"云海笑道:"要不我也去,把家里人带上,我们搭个伴。" "好啊,"陆凡说,"这当然好了!" "那说定了。你是找的旅行社吗?" "对,"陆凡说,"回头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增加三个人。" "不是三个人,"云海笑道,"还有我妹妹妹夫,他们俩过年也没地方去,我妹夫家在湖南,大雪重灾区,路全封上了,干脆带上他们都到海南去。" "那就加五个人,"陆凡说,"然我我让他们给你打电话。" "行,"云海站起来,"我先出去,写了几天的报告,累死我了。" "别走,"陆凡拿起外套,"马上到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行啊,"云海说,"你不说我一会儿也要找你,今天你请客啊!" "你还真不客气,"陆凡说,"凭什么我请客?" "呵呵,"云海说,"我今天把皮夹丢在家里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陆凡哈哈一乐:"要不要我借你一百块?" "吃完饭给我吧,"云海打了个呵欠,"我的报告一直到老板走之前才写完,几天没睡觉了。" 陆凡没有吱声,心里明白云海这几天承受的压力以及工作量的巨大,他伸出手,在云海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去。 乔莉一个人去食堂吃了午饭,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星期,食堂里的人少了不少,这座大厦里除了赛思中国,还有好几家外企与几家国有大中型企业,春节的到来使人们无心工作,但是又不得不工作,大家都盼望着把这一个星期用最快的速度结束,然后回到家乡,回到亲人朋友中间。 她吃完饭,也没有什么工作,难得啊,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居然如此清闲。她想了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乔妈妈一再追问她回家的时间,乔莉只得说,到下个星期就知道了。 "到下个星期就不好订票了,"乔妈妈说,"能赶上年三十吗?" "实在不行就飞喽。"乔莉笑道,"你放心吧,大年三十的飞机肯定没什么人坐,我肯定赶回去吃年夜饭。"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受凉," "受什么凉,"乔莉笑道,"北方天天晴天,你和爸爸要当心身体。" "哎呀,今年真是造孽,天天雨雪,这才刚晴了几天,说雨雪又要来了,又要防冻了!你说,要是大年三十杭州下雪,你还坐得了飞机吗?机场恐怕不开吧。" "不会的,"乔莉说,"反正我会向一切办法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好的,"乔妈妈说,"你爸爸今天去单位了,参加老干部团拜会,等他回来我告诉他,你打过电话了。" "好呀,"乔莉说,"那就先这样,我先挂了。" 她挂上电话,实在无聊,便上起了网,又和msn上的几个老同学聊了几句,几个人问她过年回不回家,她说回啊,又问她什么时候回等等。这样聊了一会儿,她看见一个人上线了,显示是树袋大熊,上面还有一行字:我想做一只考拉! 乔莉哈地一乐,发了一个笑脸! 树袋熊却发了一个打着呵欠的脸。 "怎么,加班没有睡觉?"乔莉问。 "没有加班,"树袋熊说,"是去做小偷了!" "做小偷?" "对啊,我想偷一个女孩的心,可惜怎么也偷不到。" "你想偷谁的心?" "这是一个秘密。" "哦,你是不是有了暗恋的对象?" "呵呵,我都是明着恋还恋不上别人。比如,我想在2007年请一个认识了很久的女孩吃一顿饭、见一次面,可是她总是没有空,我很伤心。" 乔莉乐了,写道:"不就是吃饭嘛,我们可以约一天啊。" "真的?你年前有时间?" "不一定,年前没有时间也可以年后嘛。" "太棒了!"树袋大熊发了三朵玫瑰花! 乔莉不觉感到一丝愉快,她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和树袋大熊聊天了。记得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乔莉还在做前台,工作虽然忙,但是忙的有规律,而树袋熊好像在国外忙一个什么项目,两个人东拉西扯的,有时可以说很长时间。那个时候乔莉觉得有这样一个网上的朋友挺好的,没有任何交往上的负担,不需要见面也不需要讲很多私生活层面的事情,甚至不需要知道对方真实的姓名于长相,这也许就是她拖了很久都不愿意和他去吃饭的真实原因吧,距离产生美,在这样的社会里,能有人去说一些日常生活层面之外的话题,是非常幸福的。 "看了《长江七号》吗?"树袋大熊问。 "没有,"乔莉写道,"你呢?" "也没有,听说《集结号》也很精彩。"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电影了,天天忙工作。" "我也是,我觉得《哈利波特》挺好看的,特神奇,你说那个作者是不是很有想象力?" "是啊,我也喜欢《哈利波特》"乔莉写道,"我有全集的书呢。" "《加勒比海盗》也不错,我喜欢那个海盗。" "我喜欢《魔戒》里的那个金发神射手!" "那可是帅哥!" "是啊,我喜欢帅哥!" 树袋大熊发了个嚎啕大哭的脸,写道,"你喜欢帅哥,可惜我不是啊!" "我也不是美女!" "我不喜欢美女!" "你就贫吧,"乔莉扑哧一笑,写道,"鬼才信呢。" "真的,"树袋大熊说,"这年头是女人都能叫美女,我妈也叫美女。" "哈哈,那你妈一定很漂亮。" "没看出来,不过叫她美女她特高兴。" 两个人正聊着,乔莉偶然间一抬头,吓了一跳,只见薇薇安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正阴着脸看着她这一片办公区。乔莉不敢多看,用余光瞄着她,只见薇薇安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来,从乔莉身边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售前的区域,接着,她慢慢拐到了雷小峰的办公室前,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乔莉从座位上伸直了脖子,见薇薇安一扭门把手进去了,门又被关上。乔莉还发现刘明达于强国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还有其他部门的人,都回来了几个,大家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就好像薇薇安刚才根本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从这里走过去,一切都是幻象,或者那时薇薇安的鬼魂。 乔莉轻吐一口气,轻轻放下身体,她刚想和树袋大熊接着聊天,便听见前方区域传出一声尖利而响亮的港式英文:"how dare you do that? you fucking stupid!(你怎么敢这么做!你这个蠢货!)" 乔莉一愣,她想了想,才听懂了薇薇安骂的话,呵呵,这话骂得够狠的!接着一会儿是薇薇安的声音,一会儿又没了声音,估计她和雷小峰一个大声一个小声地在争吵,再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只听啪的一声,雷小峰办公室的房门一下子打开了,薇薇安黑着脸走了出来,再啪的一声,把雷小峰的门摔上了! 所有的人全部坐着,办公区内鸦雀无声,两个总监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底下的人个个自危,谁知道这股邪火什么时候烧到自己的身上?大家全部低着头。 薇薇安走出这片办公区,直接到了施帝夫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来!"施帝夫说。 薇薇安用手轻轻地抿了抿头发,让自己的头发一丝不乱,然后推开们,走了进去,她坐在施帝夫的面前,低下头,施帝夫正在看邮件,见她坐在对面半天没有说话,一抬头,边看见两行眼泪梭梭地从薇薇安的脸上落下来。 "薇薇安,"施帝夫吓了一跳,连忙把旁边的抽纸盒递给她,"有什么话慢慢说。" "我怎么说呀,"薇薇安抽泣说,"为了这次会议,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从发案制作到落实具体的人员,到会议的每一个流程,我都是兢兢业业!您知道,我一向是非常注重专业水平与职业操守的,这是我从工作的第一天起,就严格把握和力求做到的品质,否则我也不会在香港做到这个位置。您看重我,把我从香港调来北京,来到赛思中国,我当然要好好表现,向大家证明我的实力,这不仅关系到公司的image(形象),关系到老板的面子,更关系到我在赛思的career(职业发展)。没有想到啊,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些工作,不但无功,反而被泼了一身的脏水。"薇薇安说道伤心处,泣不成声,"我觉得我不适合在大陆发展,您帮人帮到底,把我送回香港吧!" "你不用担心,"施帝夫见自己一手调到的人痛苦成这副模样,不由想到自己刚来赛思中国时,何乘风等人是如何表面上给自己接风,却暗地里让安妮给总部发邮件,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看来这次他们又故伎重演,想要整薇薇安,如此下去市场部的工作还有人敢做吗?想到这里,他沉声说:"我是相信你的,而且我相信美国总部也会信任你、trustme(相信我),我会还你一个公论。" "那我现在怎么办呢?"薇薇安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眼泪。 "你写封邮件,把你们做市场工作付出的努力都写一写,然后说不知道公司的谣言,再把这封邮件发给我和美国总部,我会让美国总部的同仁再发一封邮件,说明对你的了解,我自己也会发邮件给总部担保。总之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还有,在大陆做事情不比香港,有些事情你要想开一点,不要和他们计较,要时常留心。" "好的,老板。"薇薇安有擦了擦眼泪,"我真没想到,在大陆做事情这么难,他们一点都不professional(专业)。" "你赶紧发邮件去吧,"施帝夫说,"我给美国的朋友打个电话。" "好,"薇薇安站起来,"对了老板,您上次说您太太想买东北的紫貂皮大一,我已经帮她搞到了,去石家庄之前,已经寄过去了。" 施帝夫微微一笑,他非常喜欢下属用这种方式表达忠诚。是他给了她这份工作,在香港她的年薪不到80万港币,现在来到赛思中国,一下子提到了130万人民币,这才是知恩图报的好下属,不管老板有任何事情、任何需要,都要放在第一位、第一时间去解决。"谢谢你啊,薇薇安,我会把钱打给你。" "老板,"薇薇安说,"这是我送给嫂子的礼物,钱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好啦,"施帝夫说,"你不要再伤心啦,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给你嫂子打打电话,女人之间说说心里话,对你的心情会有帮助。" 薇薇安站起身来,出了施帝夫的办公室,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又用手摸了摸头发。有老板撑腰,她还怕什么?想让她难看,不知道到时候谁更难看!她早就听说了,施帝夫和何乘风不和,市场部于销售部表面上一盘棋,骨子里早就相互盯着了,雷小峰一个管售前的,自以为得了何乘风的欢心,当上大项目总管,就目中无人,早晚有他倒霉的时候! 她回到办公室,立即开始写邮件,而就在这个时候,翠西已经听说薇薇安和雷小峰大吵一架的事情,她拿着手机,偷偷走到楼梯口,给周祥打了电话,周祥一接通就笑道:"宝贝,想我了,一回来就找我?" “你别嬉皮笑脸了,”翠西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薇薇安和雷小峰吵起来了,雷小峰把我们在石家庄的事抖出去了,薇薇安找了雷小峰,现在又去找施帝夫了。” “这女人真变态,你管她呢。” “那不行,她是我老板,我总得表现表现。” “你别太顾着她,当心得罪了雷小峰。” “我这一辈子也做不了技术活,”翠西说,“是市场是我的职业发展方向,不行,我一定要表现表现,你赶紧想想办法。” “我想想啊,”周祥说,“你就写个工作总结嘛,就说这事你们做得多好,发给薇薇安不就行了。” “那带男朋友的事呢?” “你不会不提啊。” “这注意不错。哎,我不多说了,马上去写报告。” “哎,”周祥说,“美国人最相信数字。你多写一点,还有,你是不是约了安妮逛街?” “是啊,明天,”翠西说,“怎么,你很关心她嘛。” “你帮我听着点晶通的进展,能打听就多打听一点!” “干吗?” “你别问了,”周祥说,“千万别把握扯进去。” “帮你听消息,有什么好处?” “唉,明天你逛街买的东西我全报销,够了吗?” “亲爱的你真棒!”翠西对着手机吻了一下,“那我明天可要让你出血本哟。” “你别光顾着逛街,一定要把消息问出来。” “放心吧,”翠西冷笑说,“我是谁啊,就安妮那点智商,对付她我绰绰有余。” 翠西收了线,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做了个鬼脸,她想起戴乐公司有一份关于峰会到会人员的满意度调查表,好像在去之前就做好了,这种事情,不会有人填不满意的,想到这儿,她立即给戴乐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调查表在一个小时内发给她,戴乐满口答应,翠西赶紧回到座位上,开始写起了邮件。 与此同时,瑞贝卡正心烦意乱地坐着,雷小峰发了这样的邮件,薇薇安又去大吵了一架,她这个下级是不是应该帮老板做点什么?可是做什么呢?带男朋友、忘记交押金都是事实,她现在要是发封邮件帮薇薇安说话,万一上面较真来,彻查这件事情,她不是一起跟着卷进去了?而且,日后不管到哪里,都会给人留一个说法谎话、不顾一切拍老板马屁的话柄,可是如果不帮她,万一薇薇安度过了这个难关,以她的性格,肯定会不高兴自己。左思右想,她一抬头,见翠西趴在桌上,不知写些什么,瑞贝卡觉得有些不对,走过去说,“翠西,在忙什么呢?” “周祥啦,”翠西说,“他又让我帮他打报告,烦死了。” 瑞贝卡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翠西瞅着她的神情,眼珠子一转,说:“我打完报告赶紧下班,我可不想现在看见薇薇安,唉,不和你聊了,我干活喽。” 听着翠西完全没有帮薇薇安的语气,瑞贝卡稍稍放了一点心,她退回办公桌,又坐着想了一会儿,觉得翠西三十六计走为上也不失为一个妙计。本来薇薇安说今天下午没事可以早点回家的,她现在走了,等到周一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她再装作不知道,糊弄过去就完了。想到这儿,她收拾好东西,等时间一过6点,就悄悄地溜走了。 翠西长篇大论地做了一个ppt,说了之前她们在薇薇安的领导下干了多少工作,会议如何精彩,客户们如何满意,薇薇安如何会领导,她们如何努力等等,最后,她贴上几张会上的照片,又把戴乐发来的调查表附了上去,然后她熟练地打开邮件箱,把这个邮件发给了薇薇安。 薇薇安见电脑提醒有一封新邮件,忙打开来,她仔细地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翠西的邮件发得很及时,有了这个证据,再加上施帝夫于美国总部的人,雷小峰就是再告状,上面的人也不会相信了。她想了想,拨通了瑞贝卡的分机,电话没有人接,她又拨了瑞贝卡的手机:“喂,你再哪儿呢?” “老板,我在回家的路上,”瑞贝卡说,“我有点不舒服。” 薇薇安笑了一声,“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瑞贝卡站在街上,空气寒冷,她听着那一声清脆的挂机声,把薇薇安那句简短的问候在心里过来几遍,在确定老板没有不高兴的时候,瑞贝卡松了一口气,乘这两天有空,再把妈妈的问题好好沟通一次,不管自己怎么盼望结婚,也不能找一个爱指手画脚,又偏心眼的婆婆。 薇薇安又给翠西打了电话:“翠西,晚上有空吗?” “有啊老板,您有什么想法?” “北京连卡佛商场今天有个活动,听说张曼玉也去,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当然有了,”翠西激动地说,“谢谢老板!” “一会儿我们去吃饭,”薇薇安说,“晚上跟我去连卡佛。” 翠西放下电话,又给周祥拨了一个。周祥一听不高兴地说:“你又要去陪那个老女人,唉,为了她连老公都不要了?!” “你还不是我老公呢,”翠西说,“等你是我老公的时候我就不去了。” “小样儿,”周祥说,“你去吧,晚上早点回家,别忘了明天的事。” “哎呀,你不要那么黏我嘛,”翠西嘻嘻笑道,“你不是有一堆女朋友吗?可以找她们呀。” “真是的,”周祥说,“自从和你恋爱以后,我还找过其他人没有啊?你不要这么没良心。” "好嘛,我尽量早点回家。对了亲爱的,连卡佛的东西我能不能买啊?听说很贵耶。" “你今天别买”周祥说,“你一个月几个钱?这样买东西,当心老女人算计你。” “我今天肯定不买嘛,”翠西说,“连卡佛离家又不远,我看好样子隔两天去呀。” “行,”周祥说,“只要你把晶通的事给我办好了,要什么都答应你。” “谢谢老公哟!”翠西开心地挂断了电话。她想着瑞贝卡刚才鬼鬼祟祟逃出办公室的模样,抿着嘴乐了,瑞贝卡真是个窝囊废,这点事情就怕成这样,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有个伶牙俐齿的竞争对手强。早就听说那个乔莉不一般,又是发邮件又是打晶通,一把抱上了陆凡的大腿,当了他的小情人。自己倒要会会她,看看她有什么三头六臂,到时候把晶通的情报套过来,坏了她的好事,看她在公司还有什么颜面。想到这儿,翠西真是心情大好,收拾完东西便去办公室找薇薇安了。 乔莉和树袋大熊聊到下班时间,这才愉快地下了线,今天周末,明后天的休息日除了要和翠西逛逛国贸,也没有其他的工作。乔莉想了想,自己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逛街了,真是应该去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买给父母,也给自己添点东西。 第二天上午10点,翠西的电话就来了,两个人约好下午1点在国贸碰头。天气晴朗,依然是整整一个冬天保持不变的模样,乔莉懒得做饭,干脆到国贸旁边的茶餐厅叫了点东西,边吃边休息,等到快1点才来到和翠西约好的地方。 大约1点10分,翠西到了,她上身穿一件很色小貂皮外套,下面是一条蓝紫色牛仔裤,将修长窈窕的身材衬托得分外娇美,一头长发束得整整齐齐,白得晶莹的脸蛋上淡抹脂粉,显得十分清丽。乔莉笑道:“翠西,你可真漂亮!” “嘿嘿,”翠西笑道,“你也是美人一个啊。” “我没有你会打扮,”乔莉说,“今天得好好向你学习。” “哎呀,时尚嘛,就是那几个品牌的事,只要穿大牌,再找着适合自己的款,一定不会有错。”翠西顺手挽起乔莉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边走边说,“像你这么清秀的江南美人,不要打扮就已经很漂亮,打扮对你来说,就是锦上添花嘛。” “你可真会说话,”乔莉笑了,“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谁喜欢我了?大家都说你好呢。” “翠西”乔莉问,“你是哪里人?” “我是天津人,你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北京人。” “唉,我十几岁就在北京上学了,父母都在北京。” “你喜欢北京还是天津?” “当然是北京了,不过天津我也经常回去,那儿挺好玩的。” “是吗?”乔莉说,“天津市曲艺之乡,郭德纲就是那边的。” “是啊,郭德纲真逗!”聊着聊着,翠西突然指着一家专卖店说,“它家的连衣裙特别好,我们进去看看。” 乔莉跟着她进去,翠西熟练地挑选了四条连衣裙,一条一条让她试,乔莉发现,翠西对于服装的确很有眼光,比如她帮自己挑的一款淡咖啡色韩版连衣裙,腰线在胸线之下,面料是极为轻软的羊绒,但是在裙边外又有一根装饰的细链子,将裙子坠得有型有款,再加上脚上的咖啡色皮靴,就像一个可爱的知性女郎。乔莉照着镜子,自己都很吃惊自己的变化:“你眼光真好,要是我自己来,肯定连试都不敢试。” 第十章【平静】的春节(2) “你漂亮嘛,挺合适穿娃娃装的。”翠西给自己挑了一条黑色吊带式具有希腊风格的拽地长裙,再前胸处又装饰了波西米来风格的咖啡色图案,她换上裙子走出试衣间,洁白无暇的肩膀与两根纤细的锁骨将她衬得如一个高贵的王妃,不要说乔莉与营业员啧啧称赞,就连逛店的顾客都停下来偷偷欣赏她,乔莉赞道:“你身材太好了,应该天天穿连衣裙。” “我又好几条黑的了,翠西将它扔到一边,又试了几条,挑中一条淡紫色的,乔莉一问价格,吓了一跳,自己这条咖啡色的要6300,翠西那条更贵,打完折还要8700块,乔莉是在觉得有点贵,犹豫自己要不要买,翠西看了她一眼:“犹豫什么呀,想办法回去找男朋友报销。” “我没有男朋友,”乔莉笑了笑,“6000多,半个月的工资都没了。” “没有男朋友还有男人嘛,”翠西说,“女人花钱男人买单,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看看我,”翠西一扬手,一条细细的金链子闪了一下,“除了这根链子是我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东西是自己花的钱。” 乔莉惊讶地笑了:“你可真行,这么做到的?” “这还不简单,男人嘛,你得让他上赶子,我们是千万不要惯着他们的。”翠西压低了声音,“像瑞贝卡那样,倒贴着送上门,男人怎么会把她当回事嘛。” “你小小年纪,还是个爱情专家,”乔莉笑道,“你这个本事,不转做销售太可惜了。” “我哪有什么本事,”翠西笑道:“销售太辛苦了,我这个人爱玩又懒,只能做做市场活动,”她将乔莉没有下决心要买的样子,心底暗暗地不屑,还以为她多么神通广大了,一条几千块的裙子都搞不定,脸上却堆满笑容说:“这裙子也不见得特别适合你,我们再去逛一逛。”她又摸了摸自己挑中的裙子,“你说,这条裙子我穿好看吗?” “好看啊,”乔莉说,“很适合你!” “那我就买了吧,”翠西装作好像是听了乔莉的建议才下定决心的模样,让营业员开了票,两个人东逛西逛,到了下午4点,乔莉觉得腰酸腿痛,不得不请求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两人走到星巴克里面,买了咖啡与甜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累死我了,”乔莉低头看了看翠西的细高跟鞋,“你可真行,穿这样的鞋居然不累。” “这算什么,”翠西说,“我和我妈可以从早上10点一直逛到晚上10点,这鞋的跟儿也不算高,才6公分嘛。” “晕倒!”乔莉说,“多高才算高呀?” “我有好几双10公分的,在公司没有穿过,下次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我穿給你看。”翠西说,“我特别喜欢《绝望主妇》里的一句话:我只要站在高跟鞋上,就能看见全世界。” “这话怎么那么像‘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啊’呀”乔莉笑道,“而且一定要穿着高跟鞋。” “这才是真理嘛,”翠西说,“上帝造了男人又造了女人,我们本来和他们就是两种生物,男人就应该流血流汗,女人呢,只要流流眼泪,朝他们眨眨眼睛笑一笑,就什么都有了。” 乔莉微微一笑,她不知道翠西是如何做到的,不过这套理论虽然在网络与一些杂志上看见过很多次,但她这是第一次亲耳听见一个女孩这样说出来,看起来她不仅信奉这些话语,而且充满了执行力。翠西也笑了,“你觉得销售工作有意思吗?” “嗯,怎么说呢,”乔莉说,“开始的时候觉得很有挑战性,现在觉得挺辛苦的,而且不太容易做好。” “你们晶通到底怎么样了,”翠西说,“有眉目了吗?” “有啊,”乔莉心头一跳,赶紧喝了一口咖啡,“这次去石家庄我们收获很大。唉,都说外企卖东西桌子下面交易多,原来我还不信,现在我可是知道了,就我们这次给晶通开的好处,你知道是多少吗?” “多少?” “哦,”乔莉犹豫了一下,“这可是商业机密。” “哎呀,我们一个公司的,说说怕什么!” 星巴克的小圆桌非常小,乔莉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翠西细长的杏仁眼,看来不仅陆凡想把情报传给周祥,周祥大约也急于知道。乔莉笑道:“你能帮我保密?” “那当然了,”翠西说,“说说又多少好处?” “100万。” “100万?!”翠西说,“太少了吧。” 乔莉呛了一下,连咳了几声,看来周祥没少跟她抖搂销售的事,她笑了笑道:“是美元。” “晶通可是7亿的项目?” “这是开始的钱,是下的定金。” “哎,你们是给那个胖胖的王厂长,还是那个个子高高的于总?” “当然是于总了,”乔莉说,“他现在是晶通改革的组长,将来就是一把手。” “我觉得他不错哎,”翠西说,“个子高,长得英俊,而且高尔夫打得也好。” “英俊?”乔莉说,“我怎么没有觉得。” “男人要有企业家风度就行了,”翠西说,“不在乎年龄的。” 哎呀,乔莉心想,那周祥岂不是完蛋了?翠西似乎猜到了她会这么想,说:“周祥不一样,他家再北京,关系深着了,反正家世背景或者自身的实力,最少要有一样,想你就有眼光,那个人不错嘛!” “哪个人?!” “哦,我随便说说,”翠西说,“大家都这么猜,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猜?”乔莉更摸不着头脑了,“到底是谁呀?” “弗兰克呀,”翠西心想你不想承认,我也不能硬说,她嘻嘻地笑。“大家都说他喜欢你。” “喜欢我?!”乔莉呵呵笑了,“真是没有影子的事。” “就是嘛,”翠西说,“公司你的就是八卦,看你和弗兰克单身,就乱说闲话,不过他的条件真的不错,你部考虑?” “他是我老板,”乔莉笑道,“我可不想和老板恋爱。” “那他要不是你老板呢?” 乔莉一愣:“我没想过,也想不出来。” “哎,好了”翠西见套不出话来,说,“我们休息得差不多了,赶紧接着逛吧,你还没有买到衣服呢。” 两人直逛道晚上8点多,乔莉试来试去,还是觉得第一条裙子好,终究下狠心买了那条咖啡色连衣裙,翠西又买了一双鞋和一个包,花了两万多块。乔莉知道肯定有人为她买单,倒也不替他心疼。翠西的言论触动了她内心的小虚荣心,乔莉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灯火,不免有一点犹豫,自己这样努力辛苦地打拼,是不是没有什么价值?但是转眼,她便开始谴责自己,她宁愿这样吃苦,也要证明自己可以再社会上独立,而且可以生活得很好。她苦笑了一下,也许女人太要强了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自己已经变成这副模样,想改变也来不及了,这就是现在的社会,可以让各式各样的人按照他们对人生的理解去生活、去索取,这就是一份宽容。乔莉想起翠西说的,弗兰克喜欢自己,她不由笑了一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她拿出手机,给陆凡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陆凡很高兴:“干得漂亮!怎么样,逛了一下午,有什么收获?” “没什么,”乔莉说,“随便看了看。” “你也辛苦一年了,多买点好东西慰劳慰劳自己,等我们打下晶通,你的奖金不会少,这几个月委屈你了。” “没什么老板,”乔莉笑道,“部赚钱也不要紧,只要能学到本事。” “不对,”陆凡说,“再这个社会上,就要又学到本事又赚到钱,两者缺一不可。” “好啊,谢谢老板指点。” “早点回去吧,”陆凡说,“好好休息。” 两个人挂上了电话,陆凡给车雅尼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消息已送出,请及时注意。信息一直没有回,他有点忍耐不住,给车雅尼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传出机械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陆凡沉默了一会儿,那张苍白的脸浮现出在他面前。他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支烟,慢慢地点上。也许车雅尼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和付国涛之间有什么情感纠葛,从里面想报复这个sk的销售总监,这个说法很俗,让人厌烦,但是陆凡觉得,那个女孩的身上有一些朦胧的东西,它部确定,神秘,易于受伤害,不管她在现实世界做了什么,她的眼睛里有梦,她对咖啡有品味,她令人有说不出的感觉。 陆凡拨了顾海涛的手机,电话通了,一片嘈杂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顾海涛在电话那头嚎叫:“大哥,等会儿啊,我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陆凡听着那个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顾海涛有几分醉意的油滑的强调:“大哥,有什么好消息?” “我今天听说一个消息,于志德于总当上了晶通改制的组长,也就是未来的老总。” “弗兰克,”顾海涛口齿不清地说,“你简直太神了,上次你让我不要离开庆丰,我立马回去表了兄弟情谊,其他那些销售都他妈不敢去了。你知道吗?这一下,兄弟我赌准了,他们现在又牛起来了,庆丰根本不会有事儿,我正和张总还有他们几个朋友再唱歌庆祝呢!” “你知道了就好,”陆凡说,“看来你比我先知道。” “哎哎大哥,”顾海涛说,“我也是赶知道的,这不是一高兴喝上酒了,打算明儿一早就向您报告吗?咱们这回无论如何要打下这个单子,兄弟以后买法拉利就靠它了!” “好,”陆凡笑了笑,“你接着玩吧,再联络。” 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半星期,所有的人都不想干活了,盼望着假期早点到来。付国涛坐在btt的会议厅里,感觉自己就像当年刚刚跑销售的时候那样,为了一个单子可以死缠烂打,一直到把它做成。现在的问题是,他部坐在这儿,琳达就坐在btt老总刘俊的办公室里,这女人是不是在他房间办上公了?他跑销售这么多年,像这么不顾脸面的女人还是头一回见,不要说他看不下去,就连btt的人这些天眼神都暧昧起来,一个漂亮的30多岁的女销售,天天坐在40多岁的老总办公室里,傻子也觉得有问题了。 付国涛咽不下这口气,他和琳达死扛上了,赛事中国为了单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们现在把他捆子这儿,不就是为了晶通的单子嘛?等他先摆平了btt,再回去整治晶通。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就不信,赛事这会儿能把天翻过来。 刘俊坐在办公室桌前,琳达坐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她抱着电脑,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开心果、话梅、巧克力、酸奶、咖啡、可乐,左手旁边还放着一本时尚杂志,她虽然穿得像个职业经理人,但是此时的神情十分放松,她一边喝着咖啡,剥着开心果,一看懒洋洋地浏览网页,大约长头发束得太紧,她将盘好的头发略松了一松,几缕长长的头发从额前垂下来,再眼前晃来晃去。她不时地用手将它们扫倒旁边,但一会儿它们又挂在了她的眼前。 刘俊微微一笑,琳达头也不抬地说:“您别老看我,这样多不好意思。” “呵呵,你又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一个男人有没有在看一个女人,”琳达抬起头笑道,“不需要通过眼睛。” “哦,那要通过什么?” “感觉。” 刘俊又是一笑:“你还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琳达说,“您这些天天天这么招待我,还没到过年呢,我都要脸饱了。” “何总派来的大将,我可不敢怠慢,”刘俊朝会议室的方向指了指,“你打算把他耗到什么时候?” “年三十我就放假了,”琳达说,“到时候再也没有人麻烦您了。” 刘俊叹了口气:“我看,我和sk的合同,要到大年三十才能签了。” “刘总,”琳达说,“真是很感谢您,无缘无故把你们的方案拖了十几天。” “唉,也不能这么说,我很愿意帮何总一个忙,再说,我们这个技术升级方案,是准备年后实施的,你们的要求只是拖一拖,对我来说压力不是太大。” “真的不大?”琳达笑了笑,“我看连您的秘书都不好意思看我了。” “没关系嘛,”刘俊说,“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只要最后和sk签了合同,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再说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琳达奇怪地说,“谢我什么?” “我从工作到现在,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人陪着上班是什么滋味,上次我听说,方达公司的老板天天带着夫人上班,我还想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现在来看,我倒觉得挺有意思,挺温馨的。” “呵呵,”琳达一乐,“那等年后您把您夫人带来上班呀。” “她来不了的,”刘俊说,“她现在再加拿大。” “哦,”琳达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想自己猜得没错,这又是个围成之内的优秀男人。 刘俊盯着她脸上的神色,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刘俊赶紧去接,琳达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刘俊见她杯中的咖啡所剩无几,一放下电话变又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让再送一杯饮料进来,琳达望着他一笑,表示了感谢。 与此同时,薄小宁如同做砸热锅上的蚂蚁,赛事把付国涛拖在了北京,在石家庄这边却加快了动作,他是在不明白付国涛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人家已经去找于志德拼仍然让自己按兵不动,春节就是一个关,你节前很多工作做到位了,年后的公主方好开展,他左思右想,还是给付国涛打了个电话。 “付总,是我,小宁啊。” “什么事?” “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还是应该去找于志德谈一谈,如果他们在春节前把很多事情谈出了一点眉目,我们节后的工作就会很麻烦。” “你放心好了,于志德是个老江湖,他不可能只听一边报价的,”付国涛说,“他们出100万,我们不吭声,他就会想,到底这个100万是不是一个好的价格?等他来找我们出价,我们就占了先机了。” “他怎么可能来找你要价,”薄小宁烦乱地说,“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人,我们不去贴他热屁股,倒叫人家来找我们吗?” “小宁啊,”付国涛见薄小宁语调不稳,强忍住心头的不耐烦,说,“还有一个星期就到春节了,你暂时忍过这几天,春节时候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不要急,这是一笔大买卖,出价还价有得谈呢!” 薄小宁压着没有吱声,半响说,“你再问一问周祥,赛事现在到底到哪一步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现在于志德那边他们跑得近,庆丰公司被顾海涛把着,我一步也进不去,要人人没有,价也不许开,这工作我怎么做嘛!” “好,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要想清楚,赛思的业绩现在一塌糊涂,他们打晶通,是等着救命,等着向美国人交差,他们永远比我们着急,而且于志德不可能和他们一家谈的,让他们急着先谈,我们跟在后面一点一点加价,肯定能拿下来,你千万要稳住,不要轻举妄动……”付国涛说了半天,一直听到薄小宁答应了之后,这才挂上电话。他开始后悔把赛思中国出价的事告诉薄小宁,他太急躁了,就算晶通年前要和赛思签合同,7个亿的数目,那笔下去又多重?怎么着也要找人比价、比货、比好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开个100万,就把单子抢过去!好个赛思中国,业务做得不怎么样,搅局的本事不小,他实在不放心薄小宁,又给他发了条短信:“稳住!千万千万!” 薄小宁丧气地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付国涛是不是想自己做成这笔业务,抢了他的头功?一切要等到他到了之后采取决定怎么做,这他们什么老板!处处不让自己发挥,要是这样下去,丢了晶通的单子,不赚钱事小,将来他还怎么在圈里混?既有家庭关系、政府背景,又有大公司做靠山,条件好得不能再好了,却把单子丢了,丢给了谁?旁人不会说他输给了陆凡,输给了赛思中国,只会说他输给了乔莉,一个赶入行的屁码不懂的黄毛丫头! 他想了半天,给车雅尼打了个电话:“雅尼呀,付总这两天还在忙btt的案子?” “是啊,”车雅尼半死不活地说,“他很忙。” “晶通的事情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什么。” “没什么?” “就是他的工作意见呗。” “他说等他空了再说,现在他先忙btt。” “那晶通了?” “晶通不是有你嘛,”车雅尼说,“怎么,工作不顺?” “没有,问问情况嘛,我现在天高皇帝远,总得把老板的想法搞搞清楚。” “他没有什么想法,”车雅尼说,“他现在顾不上。” “好好。”薄小宁挂了电话,打开收件箱,看着付国涛那句“稳住!千万千万!”不由怒从心头起,你现在顾不上,也用不着拦着我!他想起当初付国涛发的那封请大家帮助他的邮件,更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付国涛就是不想让自己独立打下晶通,不想让自己建功立业,他要把这个功劳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上,至于手下人的前途,就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薄小宁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自己到底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是冒着那得罪付国涛的风险去打晶通,还是听付国涛的话,等他来再说?薄小宁把自己关在房间你踱来踱去一个上午,也没有折腾出结果,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家里打来的,他没好气地接了电话,“小宁啊,是妈妈。” “有事儿吗?” “你忙吗?” “有事说事,没事儿挂了啊!” “哎你这孩子,”薄妈妈说,“我们是想问你,你晶通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还待着了。” “你爸爸明天去石家庄,顺便要去于厂长家里,你要不要一起去,和他们联络联络感情?” “他明天来?” “是啊,我跟你说实话,你爸这次去石家庄,是可去可不去,他可全市为了你,你要好好把握机会,把工作做好,做出成绩来,这样你才能在社会上出人头地,这样你才对得起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 “哎呀你又来了,唠里唠叨没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爸几点来?” “11点啊,你去接他一下,中午就有省里的几个干部陪他吃饭。” “行。”薄小宁说,“那我明天给他打手机。” “哎,石家庄天气怎么样啊?你冷不冷啊……”薄妈妈还要絮叨,薄小宁啪地挂上了电话,这可真是天意,既然明天老爸要来,还要和于志德的老丈人碰面,那自己何不借此机会,套套他的口气,把价格试探试探?至少要表明sk给好处的决心。他拿起电话,想和付国涛说一声,转念一想,他如果再叮嘱自己不要和于志德谈价钱,岂不是烦死了?再说了,我跟我老爸去别人家做客,那纯属私事,我不报告你也是正常的,想到这儿,薄小宁的心情放松下来,他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拿起外套出了门,马上快中午了,约两个朋友吃饭饭去。 第二天一早,薄小宁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知道他们已经上车了,因为他们要先到人大接于志德的女儿于卓然,所以估计会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一些,大约12点才能到石家庄。 于卓然坐在薄小宁的父亲薄司长的车上,她蜷在后座一角,耳朵里塞着耳机,胸前别着一个mp3。如果有人和她说话她就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再不就笑一下,她尽量把眼睛闭上,或者把头转向窗外,薄司长与另外一个干部都觉得她不想与外界交流,便不再和她说话了。 要不是姥爷给她打电话,她才不想坐什么顺便车回家,她厌恶见到姥爷的朋友,父亲的朋友,母亲的朋友,她不想见到一切熟悉她的家庭情况的人,觉得他们都非常虚伪,名字奥她的父亲在外面有情人,夫妻分居已经好几年了,却每次见面都亲热地问:“你爸爸还好吗、你妈妈还好吗?什么时候你们一家人来玩啊。” 要不是过年,她连家都不想回。 家里也充满了虚假的、冷冰冰的客套,每次她回家,父亲就会提着行李住回姥爷家,他喊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喊母亲的小名“琳琳”,一家人围在一张餐桌上,说说见闻趣事,问问自己的生活与学习情况,一切好像真的是这样,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吵过,没有闹过,没有分开过,男人在外面没有别的女人,女人也不是一个回到娘家的怨妇。于卓然觉得恶心,从小到大,社会、书本、民间的林林总总灌输给她的关于家的概念:温暖、亲情、值得奋斗与信赖,都被这些人糟蹋了,而这些人,却是她至亲的亲人,她的父亲、母亲、姥姥和姥爷。 她讨厌所有有关父母的一切,讨厌接她回家过年的人,什么薄司长、北京的领导,都令她不舒服,她极力抑制着内心的不满,把所有的形式都转移到英语歌词上,她喜欢英语,疯狂地学习英语,只要大学一毕业她就出国,永远不再回来! 她闭着眼睛,跟着歌词在心里默念:but if you walk the foot step so fast anger(但如果跟着陌生人的脚步寻觅),you''ll learn the things you never knew. you never knew(你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新东西),have you ever heart he wolf cry to the blue corn moon(里没有听到过蓝色月光下野狼的哭嚎)? or ask the grinning bob cat why he grinned(或者问张牙舞爪的山猫为什么会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住了,她睁开眼,姥爷家那座熟悉的小楼就在眼前,薄小宁迎了过来,替她打开门,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双肩大书包,扭身便往家里走,薄小宁迎向自己的爸爸,低声问:“那是于厂长的女儿?这么怪!” “多嘴!”薄司长说,“快点,把后面的礼物拿出来。” 父子两到了门前,于卓然已经进去了,却没有给他们留门,薄司长笑了笑,刚要摁门铃,大门便打开了,于志德的岳父——已退休的前赵副省长夫妇,还有于志德的夫人赵琳,以及于志德都来迎接他们。“薄司长,”赵副省长说,“谢谢你把然然送回来,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把你们关在外面了。” “赵省长、阿姨、于厂长、大姐,”薄小宁把礼物递进去,“给你们拜早年了!” “客气客气,”赵老副省长把他们接进家来,保姆已经摆好了一桌菜,“今天我们就不到外面去吃了,我也知道,你们都不缺去外面吃饭,倒是家里的饭菜对你们来说更可口一些。” “家常菜最好,”薄司长说,“我现在看见饭店的圆桌都害怕啊。” 几个人围坐桌边,赵琳说,“不好意思,然然她不舒服,我们先吃吧。” “可能有些晕车,”薄司长说“刚才在路上她脸色就不好。” 于志德说,“薄司长,今天你能来,爸爸特别高兴,特地为您开了一瓶红酒,您尝一尝,这酒的味道非常好。” “呵呵,”薄司长说,“早就听说你是红酒专家,你推荐的肯定不会有错。” 于志德小心地给薄司长倒了小半杯,又给岳父倒了一点,他看着晶莹剔透的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转动,心情就像这酒一样,滋味丰富、可口迷人。精通大局初定,今天因为然然回家,他幼虫张庆那儿搬了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妻子就向他表示,愿意与他离婚,并且拿出一份签好的离婚协议书,他开始很意外,但是妻子表示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岳父也说那个男人对赵琳很好,是赵琳在美国的老同学,同时表示支持他们离婚,关键是,全家人都统一了意见,不将此事告诉然然。于志德暗藏喜悦,唯恐岳父母与妻子看出自己离婚后的轻松与升职后的得意,薄司长带着薄小宁前来拜年,明里事看望岳父,实际上膜拜的事自己目前的权利与地位,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稳重谨慎、谦虚和平,赵琳冷眼旁观,不禁有些鄙薄,又有些难过,这就是她当年千里挑一的丈夫。她看着他,心里又想到楼上待在自己房里的然然,要是没有这个孩子,自己赵就解脱了,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婚姻不再是两个人的,而是三个人的,两个人可以聚也可以散,可是两个人散了之后,还要有第三个人终身面临这个问题: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他们彼此不信赖,彼此不相爱,那么他们为什么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了女儿,赵琳选择了不离婚,她尽量维持着一个家庭的假象,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然然的脾气越来越怪,如今局势突变,她不得不立即与于志德离婚,但是关于晶通的问题,她还是没有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于志德终究是然然的父亲,她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是她不能不为女儿考虑,,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于志德看了一眼已经离婚了的妻子:“琳琳,你要不要倒一点?” “我不用了,我头痛。”赵琳轻声说,“我弄点饭给然然送上去。”说完,她朝薄司长点点头,盛了碗饭,夹了点卓然喜欢吃的菜,慢慢地走上楼去。于志德觉得有点不对,这可不像有喜事的模样,他看着岳父:“爸,琳琳是不是身体不好?” “她这段时间老是头痛,”赵琳的母亲忙说,“医生说她可能是倒年龄了,女同志嘛,40多岁的是否身体是不好。” 于志德感慨递点点头,女人就是这样,20多岁欢得像朵花,40岁一过就走下坡路了。“于总,”薄小宁说,“以前我们老是因为办公事在一起,,今天是私人场合,我敬你一杯。” “哦,”薄司长说,“你们怎么会因为公事在一起?” “我们sk正在尽力争取为晶通改制做出一点贡献,所以见过于厂长几次。” “呵呵呵,”薄司长说,“你这小子,见了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志德,”赵琳的父亲说,“我们都老了,以后的社会要靠你和小宁这样的人,你们彼此有什么能帮助的,要互帮互助,彼此促进。” “爸爸,你放心!”于志德说,“来,小宁,我们再干一杯。” 几个人哈哈一笑,又继续吃喝起来。于卓然听着楼下隐隐的欢笑声,恨得又把耳机戴起来,她似乎听见有人敲门,拿下耳机,便听到母亲赵琳的声音:“然然,是我啊,妈妈。” “有事儿吗?”于卓然既嫌她烦,又于心不忍,“我睡一会儿。” “吃点东西吧,”赵琳说,“我给你端来了。” “我不想吃。” “吃点吧,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我真的不想吃。” “那我端下去,你有胃口了就下来。” “好。” 门外没有了声音,大约母亲已经下楼了,于卓然一阵伤心,愤怒地将枕边的书砸了出去,这个家连喘气都是这么困难,从现在起到过年,至少要待13天,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她闷闷地盖上被子,蒙住脑袋,把从窗帘缝里射来的一丝阳光挡在被子之外。 这是薄小宁正在呵于志德讨论红酒知识,他今天的表现十分得体稳重,赵琳的母亲连连夸奖薄家有个年轻有为的儿子。薄司长冷眼旁观,也觉得自己的耳机有一点变化,除了夸海口和冲动,他比之前的确成熟了不少。还是外企锻炼人,当初托关系把他弄进sk,看来是完全走对了。 几个人慢慢地吃着聊着,大约下午4点,薄小宁父子起身告辞,于志德急着把离婚的消息告诉张庆,推说厂里还有点事情。薄小宁说:“那我开车送你吧,我们正好顺路。” 于志德点头称好。三个人上了车,薄司长让儿子先把自己送到省政府,他还要去看几个好朋友,薄小宁开车先送了父亲,等父亲下了车,他才问于志德:“于总,去哪儿?” “我去厂里,”于志德向后一仰,明显地放松下来。“你把我送回晶通吧。” “晶通改制什么时候开始?”薄小宁一边开车一边问。 “年后吧,现在还有一些审计的工作,很麻烦。” “于总,”薄小宁说,“有些话论理不应该我说,可是我们两家人的关系不比一般人,我要是说错了什么,您可别怪我。”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嘛,”于志德说,“晶通改制,还需要sk的技术呢。” “于总,你觉得赛思中国和sk谁的技术更可靠?” 于志德微微一笑:“你想听实话?” “当然!” “差不多,”于志德说,“对于晶通来说,你们的软件技术都非常合适,而且各有优势,赛思中国在电子行业方面做的比较广,但是你们的软件更加大众化,而且我看了你们的资料,在这两年,你们有两个电子行业的大方案,都做的比较成功。” “说得精辟啊于总,”薄小宁昨天晚上就想好了怎么和他开口,慢慢地说,“以前晶通是国企,赚也好,赔也好,说起来是干部的事情,其实都是国家的事情。搞国企,可以不赚钱,但是不能犯错误,大到违法乱纪,笑道生活起居,不能有一点错,可是以后晶通电子就是进入市场了,市场看什么?看经济,看数字,企业赚钱了,工人就说你好,就给社会带来了安定,给国家带来了繁荣,这一点您说我说得对吗?” “呵呵,”于志德乐了,“你说得也不错。” “以后,您就是一个大企业的老总了,这和政府、和企业界人士、传媒,还有外企、国企都要交际,哎于总,您别怪我说得难听,我们国企的老总一个月拿多少钱?他们拿的钱不够上五星级酒店摆一桌的,当然了,企业也有一些费用,但是也是花得哆哆嗦嗦的,工人还不高兴,像您这样风度翩翩的企业家,带领这么大一个企业,这方方面面花钱,第一少了不合适,第二,这也太有损您的形象。” “唉,”于志德听他话里有话,轻轻一笑,“没办法,企业穷,改制也是为了激活机制,能够转亏为盈嘛。” “企业穷不要紧,我们做经济、做市场,不就是要活泛嘛。于总,我跟你透个数,主要您看中我们sk,相信我薄小宁,我们一起把晶通的技术改制做起来,您的交际费用包在我身上,一定不会让晶通、让您丢了企业家的面子。” 于志德又笑了笑:“交际费也没有多少,也就是打打车,吃吃饭,我们晶通省一省还是能行的。” “这话说得可不像您,您是谁啊,清华无线电专业的硕士生,像您这个年龄,这可是高学历,英语您没问题,高尔夫您是行家,红酒您也是行家,我给您算过,您从现在到年后改制的第一步,我们可是给您准备了150万美金的交际费,您别告诉我,这钱您花不完。” 于志德心中一动,150万美金,看来这7个亿的技术改造,油水很丰厚,早就听后说it行业,优势是软件行业的内幕多,他和sk、赛思交往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着真家伙,现在sk开了口,赛思肯定也不会少于这个数,现在他们两家打得难解难分,自己不如坐山观虎斗,让他们慢慢抬价,自己捞一笔快钱。薄小宁说得对,自己以后是大企业的老总,没有钱,很多事情就很难运作,何况晶通改制又批了王贵林的方案,最缺少的就是资金,如果能从sk于赛思身上榨点钱,倒也是条捷径,想到这儿,他开口说,“小宁啊,这事情不着急,我会考虑你的意见,我们从长计议。” “好!”薄小宁也之知道不可能自己一开价,于志德就马上会答应做生意,他瞄了一眼于志德,觉得他的心情不错,暗想自己一下子比赛思高开了50万美金,于志德肯定将天平向自己这边倾斜,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此时把局面稳一下,对年后的工作开展是大有好处的。 于志德让薄小宁把他送到晶通的厂门口,然后目送薄小宁离去,薄小宁见他一直在厂门外朝自己挥手微笑,更是感到自己这一步走得非常高妙!他心情大好,觉得没有必要向付国涛汇报,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事儿没有必要告诉他,省得他像个老大妈一样絮絮叨叨烦他。薄小宁哼着歌,然后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他要在石家庄陪父亲再待几天,然后一起回北京过节了! 于志德见薄小宁的车越驶越远,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打了一辆车,张庆的家离晶通不远,他一面给司机说了地址,一面给张庆拨了手机:“你赶紧回家,我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情啊?我正忙着呢。” “好事,全是好事,听话!赶紧回来!” 于志德回家与张庆庆功,自是风光无限,而他的女儿于卓然却在梦中感到了饥饿,她生生地饿醒了,睁开眼睛一看,窗外一片漆黑,屋子里也黑糊糊一团,看来母亲怕打扰她休息,一直没有叫醒她。她慢慢伸出手,打开灯,竖起耳朵听了听,屋外居然一片寂静,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9点40分,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啊。她翻身坐起来,稍稍打开门,把拖鞋抱在怀里,光着脚往楼下溜去。她可不想惊动母亲,母亲肯定会惊动保姆,再惊动姥爷姥姥,然后全家人惊天动地地为她准备一顿晚饭。因为她爱吃方便面,她记得厨房里一直有个放碗仔泡面的箱子,只要她回来,那箱子铁定是满的,放满了各种口味的碗面,她溜进厨房,拿了碗泡面,又提了一瓶开水,悄悄地往楼上走,突然,她发现姥爷的书房里亮着灯光,一阵隐隐的极其压抑的抽泣声从里面传来。她皱起眉头,母亲又想不开,在姥爷那儿哭诉了,她是在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还不到50岁,就显得那么苍老,不就是一个了那人吗,干吗非要为了一些回忆把自己一辈子的时光都搭进去。 于卓然懒得理会,她早就习惯了母亲背着她对姥姥或者姥爷哭诉自己的爱情失败史,全家人把自己当个傻瓜,还以为她是个三岁的小孩,以为她至今不知道父亲的出轨于母亲的痛楚,全家人都在装,她也在装。她苦笑一声,悄悄地往楼上溜去,这是,她听见母亲说了一句:“他早就想签了,今天我已给他,他表面上还推已推,心里其实不知道有多高兴,一顿午饭喝了那么多红酒。” 于卓然心中一凉!怎么了,父母离婚了?她放下水瓶于泡面,轻轻靠过去,只听姥爷说:“你年后就赶紧办去美国的手续,我也加紧请人帮忙,联系然然的学校,你们最好能在两个月内去美国。” “爸,”赵琳苦凄凄递说,“虽然我呵志德离婚了,但他毕竟是然然的父亲,要不要……”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通知他一声?” “你不要糊涂!”于卓然从未听过姥爷如此严厉地与母亲说话:“省里既然下了决心要查他,你通知他,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再说,你现在通知他什么?通知他省里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女婿的事情我不管吗?唉,真是女生外向,你,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我呵你妈考虑,为然然考虑!志德这几年到底做了什么,你清楚吗?我清楚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说,他没少打着我是国资委陈启发班主任的事儿在外面胡说八道,没少要别人的好处,人家陈主任有涵养,什么都不说,可人家心里有数啊,人家是想往上升的人,凭什么帮他捞好处?你爸爸我已经老了,已经退休了,我管不了那么多的闲事,可是现在王贵林把人证物证全都准备齐了,这是下了决心要整他!我还听说,王贵林在北京有过命的战友,现在是纪委的高层,这个人不简单啊,于志德,我看他早就色令智昏了,他凭什么和王贵林都?要不是你对他心心念念,要不是他是然然的父亲,要不是我们顾着这点脸面,我早就想呵他划清界限了,现在正好,你就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爸,我不是和他离婚了吗?”赵琳又是一阵哽咽,“可他万一要是被抓了进去,我,我怎么面对然然?” “我让你赶紧带然然出国,就是这个意思。”赵琳的父亲压低了声音,“不要让她知道她父亲的事情,你现在还想着志德,你……你真是糊涂啊!” “爸,要不……要不我们带着志德一起跑?” “什么?!”赵琳的父亲向后一仰,险些跌倒在地,“你是不是为了这个男人,要毁了然然和这个家!你也不想想,你早就知道他不干净,知情不报是其一,你还以推说你不知道,大家也知道你们这几年感情不好,你和他离了婚,带着然然一走了之;可你现在不仅知情不报,而其还要包庇!还要和他亡命天涯!你!你!我看你才是色令智昏!” “我是怕我不通知志德一声,太对不起然然,”赵琳压抑地哭泣着,“省里现在把他稳在晶通,一边征求你的意见,一边调查他,他这个人我清楚,他斗不过王贵林,将来然然问我,我怎么回到……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他留在晶通,就算有天大的问题,有国法有党纪,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厚着老脸去求求情,再说他就算坐牢,然然也没有失去父亲啊,他还可以改造嘛,可还是如果他逃到了国外,成为一个没有身份的人,那然然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父亲了,你想一想,她能和自己的父亲联系吗?联系,他就是包庇罪,不联系,难道让她一辈子对逃亡的父亲牵肠挂肚?!” “爸爸,”于卓然的母亲声音颤抖着,“我不是怕他坐牢,我是怕他丢了这条命!” 于卓然的大脑嗡的一声炸了开来,耳朵里满是“婴——”的啸叫声,她觉得心脏收紧,胸腔你所有的器官都紧紧地抽动着,让她不能正常呼吸。她拼了命地努力,才没有让自己倒下了,她机械递在黑暗中站立着,过了许久许久,她才通道书房里有对话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把水瓶于泡面轻轻送回原地,然后摸着黑上了楼,一进房间立即关上房门,生怕母亲或者姥爷知道自己曾经离开过房间。她觉得嘴里阵阵发干,眼睛阵阵发痛,整个鼻腔里都是热气,一层一层的冷汗顺着额头朝外冒,胃也开始疼痛,像被人用绳子紧紧捆了起来有四面扭动,疼得她无法忍受,她绻着身子侧在床上,紧紧地咬着牙齿,她不能出声,不能让母亲呵姥爷发现自己的异常,她极力扛着疼痛,真到她实在受不了了,把被子的一角塞进了嘴里…… 于志德此时也睡在床上,他正和张庆聊天,张庆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睡衣,心情无比舒畅地躺在他怀里,等了三年了时间,他终于离婚了,以后名正言顺的是她的男人,而且又是大企业的总裁,她真是高兴啊。于志德把薄小宁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张庆眉头一皱:“嘁,7个亿的项目,sk150万美金就想搞定啊,他们也太小气了吧,我实话好素你,顾海涛可是和我说了,将来要是和赛思做生意,除了给我们做代理,赛思还要从里面拿出两个亿的服务给我做外包,你不想想,这是多大的生意,”她娇笑道,“你不要觉得你这个老总了不起,到时候你老婆我,就是石家庄数一数二的it精英了!” “哈哈哈,”于志德一把抱住她,大笑道,“那这么说,你的企业比我的还大喽?!” “那当然!”张庆头一扭,用坐好的法式花指甲尖尖指着于志德的下巴,“到时候不是你要不要我的问题,是我要不要你的问题了!” “好好好,”于志德说,“我的ceo太太,等晶通改制一完成,我们立即结婚!” “真的?” “那还有假,”于志德说,“技术改造的事情不要着急,我们慢慢和sk开价,让他们争嘛,争到最后,还不是我们最有利?这就叫什么相争什么得利!” “什么相争什么得利?”张庆媚媚如丝,轻轻抱着他,于志德觉得全身发热,正待伸手去抱张庆,手机响了,张庆不高兴地说:“谁啊,这么晚?” 于志德拿过手机一看,忙向张庆打手势:“嘘!是然然。” 张庆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耳朵。于志德赶紧接听了女儿的电话:“然然啊,有事吗?爸爸正在开会。”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于志德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撞击着,半响,他才意识过来,女儿似乎在发抖,那时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然然,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儿,”于卓然说,“我刚才吃了点东西,有点不舒服,爸爸,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现在?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妈妈打个电话?” “你要是给妈妈打了电话,你就会后悔一辈子。”于卓然低声说,“你听着,半个小时后,我从家里溜出来,你到门口来接我。” “到底什么事情?”于志德紧张了,“是关于你妈的?” “是关于你的,”于卓然的牙齿停止了颤抖,她冷静而清晰地说,“关于晶通的。” 今天离春节只剩下三天了,赛思中国却遭遇了自何乘风接任大中华区总裁以来,最大的一次人事变动,何乘风上周末从美国回来,过了一个周六,一个周日,周一清晨,雷小峰向何乘风递交了辞职信,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封通告所有员工的邮件以何乘风的口吻发到了每个人的邮箱里。 乔莉反复地看着这封邮件,以期盼能从这封充满公式化语言的信件中看出一丝端倪: 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雷小峰已经决定离开赛思中国,寻求个人的职业发展,雷小峰在赛思中国工作期间,取得了很多优秀的业绩,我代表公司向他百十感谢,并希望他在今后的职业发展中,诸事顺利、一切好运。雷小峰分管的售前于售后工作目前暂叫售后的陈东辉经理代管,直到我们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为止,希望大家支持他的工作。 乔莉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觉得眼睛酸涩,便用手在脸上狠狠地抚了抚,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何乘风一手提拔雷小峰当大项目总管,暗地里又似乎通过销售部挑起雷小峰与市场部不和,在乔莉看来,这种不和应该是针对市场部和施帝夫的,怎么会把雷小峰扯下马,让他离开公司呢?难道是何总没有保住他,抑或是何总不想保他?市场部做了什么小动作?乔莉百思不得其解,她想起当初雷小峰当大项目主管的时候,她还误以为是陆凡等人想把自己踢出晶通项目,现在看起来,这事儿压根和自己没关系,自己离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还有远远的一段路。 她想不通,一千个一万个想不通,何乘风这盘棋到底和谁在下?对手是谁?目标是什么?为什么雷小峰这么快地被干掉? 为什么雷小峰这么快地被干掉?这个问号不仅挂在乔莉的脸上,也挂在所有赛思员工的脸上。中午十分,乔莉拿着饭卡去食堂吃午餐,碰到所有的同事,都要聊几句方面的话题,薇薇安于翠西意气风发地坐在食堂里,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不是发出爽朗的笑声,一个负责电话销售的小姑娘碰了碰乔莉:“你看,市场部的人得罪不起呀。” “那么夸张,”另一个女孩说,“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这还不高兴?上来就干掉一个总监,而且又是负责售前和售后的,这下还不得意死了。” “安妮呀,”负责电话销售的女职员问,“他不是你们的大项目总管吗?除了得罪了市场部,没出别的事吧?” 乔莉摇摇头,她无意之中看见刘明达灰心丧气地坐在一个小角落里,便端着饭走了过去,刘明达抬头见是她,脸色一白。乔莉坐下来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雷总走了,”刘明达窝着一口气,说,“公司太黑了,说几句真话就逼着人走,太黑了!”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职业发展吗?”乔莉悄悄地问。 “不是的,是何总回来让他走的,”刘明达也压低了声音,“今天上午他找我谈了话了,说以后我要千万注意,不要得罪市场部的人,现在连何总也惹不起他们。雷总说,要不是何总在美国当面解释了很多事情,现在走的就不是雷总了,而是何总本人,反正雷总也挺难的,觉得连累的何总。” 乔莉皱起了眉头:“他这么容易答应辞职?” “公司的补偿不错,”刘明达说,“何总还答应帮他留意其他公司的职位。唉,幸亏跟了个好老板,不然雷总就惨了。”他看着乔莉严肃的摸样,说,“安妮,以后你也多让着点市场部的人,千万别得罪他们,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乔莉心中冷冷一笑,何乘风真的是个好老板吗?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授意销售部挑起雷小峰与市场部的矛盾,一下子把雷小峰捧上天,一下子又让他离开公司?真的是美国人的主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雷小峰什么时候得罪了赛思中国最大的老板? “唉,雷总走了,新上任的陈总管我都没有和他说过话,”刘明达继续唠叨着,“也不知道他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几天。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是凭技术吃饭,公司再怎么样,也得用我们……” 乔莉点点头,刘明达又说,“你明天晚上怎么样?我妈约你去吃饭呢。” “哦,明天晚上啊?”乔莉笑了笑,“好啊,只要公司没有事我就去。” “公司还能有什么事?”刘明达说,“没几天就过年了。唉,又走了一个总监,反正啊,我们这些当小兵的注意一点就完了。” 乔莉瞄着薇薇安于翠西,忽然发现瑞贝卡端着午饭走到她们身边,两个人亲热地和瑞贝卡打招呼,邀她坐下,但是薇薇安与翠西已经吃完了,两个人没讲几句,便挽着手离开了,只剩下瑞贝卡一个人坐在原地。 瑞贝卡埋头吃饭,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薇薇安在公司的后台这么硬,就应该跳出来为她说话,现在倒好,她更加疏远自己,于翠西亲近了,可是翠西不是也没有做什么吗?唉,也许她是觉得自己是她的下属,应该帮她说话,翠西毕竟是助理,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吧。瑞贝卡难忍心中的烦乱,加上男朋友早上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他父母因为老家天气不好,决定来北京过春节了,而且明天人就到,让她做好准备,瑞贝卡一想起未来的婆婆坐在她心爱的客厅和沙发上,萝莉啰唆地训斥她如何照顾儿子的模样,头就大了一百倍,听说今年属猴的人流年不利,自己还是万事小心吧。 吃罢午饭,乔莉坐在办公桌前,一个劲地琢磨雷小峰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琢磨也想不通,这让她十分难受,想问父亲,可这事讲起来实在费劲,再说外企的事情父亲也搞不清楚;想问陆凡,估计除了挨一顿臭骂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乔莉想着陆凡这两天脸色不好,像谁欠了她钱不还似的,躲还躲不及,还跑去问这种问题,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想来想去,她忽然眼睛一亮,这事儿也不是无人可以打听,她站起来,朝狄云海的办公桌前走去。 狄云海正在网上看去海南旅游的注意事项,乔莉走过来“嗨”了一声,云海关上网页,笑说,“安妮,吃过午饭了?” “吃过了,你呢?” “吃过了。” 云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有事儿要找我帮忙吗?” “嗯,有点事情。” “什么事?” “嗯……”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乔莉觉得有点问不出口,何况旁边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她笑了笑:“没事儿了。一点小事情,回头我自己处理吧。” 云海摸不着头脑,想想这个安妮喜欢自作聪明,不会是晶通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吧?他放心不下,隔了一会儿给陆凡打了个电话,“弗兰克,晶通的事情进展顺利吗?” 陆凡正为这事儿烦恼,等了几天了,车雅尼只给他回一条短信:付不让薄开价,薄急,此后无进展。 付国涛是老江湖,不让薄小宁开价是很有可能的,这个薄小宁着急又无进展,这事儿怎么搞的,看来年前要想往前推进一步是不大可能了。陆凡说:“谈不上顺利不顺利,付国涛不让薄小宁开价。” “薄小宁那个人怎么样?” “他是个高干子弟,脾气挺大,但是人还可以,还是挺想出点业绩的。” “那就是说他很容易贪功冒进了,”云海说,“这事儿关键看付国涛能不能镇得住薄小宁,我估计不大可能,付国涛那个人脾气也不好,两个人脾气都不好……你说,会不会他已经开了价,但是没有告诉付国涛?” “有这个可能,”陆凡说,“不过,还是有确切的消息比较好。” “好,晶通顺利就好,”狄云海说,“我没事儿了,挂了吧。” 狄云海觉得这事儿不会和乔莉有关系,他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走到乔莉的桌前,见她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两眼一片空白,连自己走到面前了,都一无所知,云海轻咳一声:“安妮。” 乔莉吓了一跳:“杰克,是你啊。” “你刚才找我帮忙的事情处理完了?” “哦,”乔莉尴尬地笑了,“好像没有。” 狄云海见没什么人,便问:“到底什么事?” “嗯……”乔莉吐了一口气,“雷总为什么要走?” “呵呵,”云海一笑,“邮件不是说了吗?要追求更好的职业发展。” “你信?”乔莉看着他。 “我信!”云海说。 “那我没有问题了,”乔莉快速地说。 云海点点头,转身要走,想想又回过身来:“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不问问弗兰克?他是你的老板。” “我会问的,”乔莉说。狄云海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会去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确实是聪明,也聪明得让人头痛,他笑了笑:“我要是你,我就会去的,也许老老板不一定会告诉我实情,但是至少我去问了,我在一件事情没有表现出来之前,不会着急给它下一个判断的,就像你问我信不信,我说信一样,在我没有说信之前,你其实根本没有答案。” 乔莉一愣,看着他,云海满面笑容:“哎哟,我说了什么呀,听起来真无聊。哎,安妮,你春节回杭州吗?” “回啊。” “杭州的龙井茶不错,能帮我带一包吗?” “可以啊。” “要那种小包装的,一小包可以泡一次的,卖个一斤两斤都可以啊。” “好的,”乔莉笑了,这个杰克,真会支使人,“行,保证帮你买。” 云海点点头,转身走了。乔莉叹了口气,杰克说得有道理,自己为什么不去问问弗兰克呢?她猛然感到,杰克的这番话其实另有意思,在一件事情没有表现出来之前,不要着急下判断!乔莉皱起眉头,这不是说我不要自作聪明嘛,这个狄云海,拐着弯地数落人,还要我帮他买茶叶。自作聪明……她忽然想起父亲小时候对她的评价,一个人聪明是好事,但是自以为聪明就是愚蠢了,乔莉苦笑不得,难道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吗? 去问陆凡,就有挨骂的风险,不去问陆凡,恐怕自己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了,乔莉实在难耐这个困惑与好奇心,站起身朝陆凡的办公室走去。 她来到门前,敲了敲门。“进来。”陆凡在没内说了一声,乔莉走了进去,陆凡说,“安妮,有事吗?” “是这样,刘明达明天晚上约我去他家,你明天晚上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吧。” 陆凡笑了:“可以,那我给你发邮件?” “要发你明天下午发,这样他们就没法改期了。” 陆凡一愣:“什么意思?” “我答应人家要去吃饭,你今天通知我,我又不告诉别人,不是显得没有诚意吗?”乔莉说,“可是万一告诉了他们,他们说改期,我不是麻烦大了?你最好明天傍晚给我发,我就万事大吉了。” “你想得还真周全!”陆凡越来越觉得她心思慎密,嘲笑了一句。 “嗯,老板。”乔莉犹豫地说,“你说,要是我有问题想不通,是不是可以请教你?” “想不通?”陆凡愣住了,“什么想不通?” “嗯,那个,那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不通雷总为什么要走。”乔莉说。 陆凡皱起眉,乔莉说:“你不要告诉我他是为了追求职业发展,同事们都说他是因为得罪了市场部,这个我也不信。” “那你信什么?” “老板,说实话,开始何总让雷总当大项目总管的是否,我还以为是你们觉得我不够好,可是后来,你又让我尽量把市场部的事情告诉雷总,然后雷总就走了,我觉得这事情不那么简单,我真的想不通!” 陆凡看乔莉言辞诚恳,知道她是起了疑心,她到底算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愚蠢的下属?这种问题居然也能跑来问老板!陆凡暗自摇头:“那你什么地方想不通?” “何总……”乔莉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问,“他,为什么想让雷总离开?” 陆凡吸了一口气,这事情让他怎么回到?难道他能告诉乔莉,这是何乘风决定以晶通电子为近期重要业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的决定?程轶群突然离任,何乘风接受赛思,大局初定人心不稳,而且晶通电子是一个改制的项目,学要时间慢慢完成,一切外部与内部的条件决定了何乘风不可能在短期内向美国人交出一张优秀的成绩单,他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承担后果,而美国总部也清楚短期的业绩增长也许不现实,但是大家都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要为此负责的人,在赛思中国的部门中,财务与人事分管内务,市场部又是美国总部调来的亲信,销售部的自己何云海事力撑赛思业绩的大将,唯有雷小峰,第一是程轶群时代留下的人,在总部也没有靠山;第二他虽然分管技术,但是因为个人性格原因,与其他部门关系一般,确实存在过分强调技术,而忽略市场推广与客户关系的毛病;第三,交出雷小峰,随时可以找一个技术过硬同时有一定管理能力的人取代,可以把公司内部的影响降到最低,所以,何乘风将他提为大项目总管,就是要让他充分暴露他的问题与缺点。果然,他过分强调自己的权力,引得销售与市场部的同仁不满,在石家庄的峰会上,他既不出面解决问题,又部安抚员工,而是调头向所有的头儿们告了市场部一状,种种信息,只会让何乘风在美国人做报告的时候,强调雷小峰的技术才华,一句他重视技术不重视其他,就是以让美国人提出让他走人的建议,这至少会让市场部的人员安定,而为销售部门迎来宝贵的几个月的时间。 陆凡不能把这些告诉乔莉,他相信云海也不会透露半个字,他笑了笑:“你知道吗?这次雷总说薇薇安的工作有问题,但是薇薇安却给美国总部回了邮件,说明市场活动很成功,至于公司内部的谣言,她一概不知,而市场部上至施蒂夫,下至翠西,都发了邮件证明她是一个很好的市场总监,同时美国总部也有人出面说情,说非常了解薇薇安的能力,这样一来,作为大项目总管的雷小峰,就要为自己制造谣言承担责任了,虽然我们都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可有时候,隔着一个太平洋,那边的人只会相信他们知道的事实,而何总,也不能决定所有的事情。” “这么说,”乔莉隐晦地说,“确实是因为市场部了?那为什么要让雷总知道市场部的事情呢?” “其实这很简单,我们和市场部都已经关系不好,而雷总毕竟以前和她们没有矛盾,所以希望通过他去调整市场部的工作,但是他这么着急,而且把邮件发到了美国,所以大家都没法收拾了。 乔莉抿了抿嘴,陆凡的回到十分令人信服,她不得不信。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谢谢老板。” “别胡思乱想了,”陆凡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后天,”乔莉说,“我买了后天晚上的机票。” “那就开开心心过个节,不要让工作影响生活,好吗?” “好的,”乔莉站起来,“谢谢老板。” “那出去吧!”陆凡听见手机响了一下,一边示意乔莉离开,一边赶紧打开手机,却是一条广告短信,看来春节前不会再有什么消息了。 乔莉已经把能打包的行李全都打了包,有给父母买的礼物,还有用了半个月薪水买的连衣裙,还有给表姐的孩子买的北京小玩意,林林总总一大包。机票也已经拿到手了,就是后天晚上除夕夜,20点气飞,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晚上10点,她就能站在杭州的土地上了,从机场到家大约需要40分钟,她怎么也能赶在新年钟声敲响之前到家了。 工作上的事情全部告一段落,除了晶通,其他的客户也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了,忙了整整一年,经历从前台到销售,经历了程轶群的离任到何乘风的接任,经历了与陆凡、欧阳贵这样的大老板一起打客户,经历了邮件斗争、方卫军的性骚扰,经历了以进为退、拿捏证据、争吵威胁、传递假消息、挑起真斗争,乔莉觉得自己这一年,真是当以前的三年来过,血多血多的职场味道在这一年尝到了,梦想突然变成了现实,现实又是如此让她说不出什么滋味,而所以的这一切,在这里汇成了两个字:回家! 他收拾东西弄到很晚,第二天11点才来到公司。刚过11点半,就把电话销售的一群女孩拉出去吃年前聚餐,大家都很愉快,说说八卦,谈谈连怎么过,一直到下午两点,她才回到办公桌前。她打开电脑,没有太多的邮件,老板也没有找她,看来过完今天,明天就可以放假了。她正想着,电脑叮地响了一声,她连忙打开信箱,不禁乐了,发信人是陆凡,只见邮件里写着:“安妮,今晚7点晶通王总到北京,请做好一切技术准备,7点30分准时到王总的宾馆会餐,洽谈!弗兰克。” 她把邮件转给了刘明达,然后给他拨了电话:“嗨,是我安妮。” “怎么样?没工作了,可以下班了?”刘明达欢天喜地地说。 “不是啊,倒霉透了,我老板刚给我安排了工作,我已经转给你了。” 刘明达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大约在看邮件,他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能不能不去啊,你和弗兰克说一说。” “不行啊,晶通的王总来,我要是不去,那就要走人了。” “销售工作有什么好嘛,”刘明达说,“你这样,我怎么和我妈交代?” “我有工作也是实情啊,你就实话实说吧。” “那你后天呢?” “后天我就走了,已经买好机票了。” “后天几点钟?” “晚上6点。” “白天有空来我家嘛?” “这样不太好吧。这样吧,等年后呢?” “那我们说好了,”刘明达说,“本来我父母对销售就有偏见,觉得好女孩不应该做这一行,我可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的,结果你第一次就弄成这样。我好好和他们说一说,你年后一定来,还有,可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乔莉听了这话,人就坐不住了,她心想我什么时候真的成你女朋友了?我们是牵过手还是接过吻,是海誓山盟了还是谈婚论嫁了?我们只是同事,你怎么说起话来一副我要求嫁到你家的口气?她感到必须何刘明达严肃地谈一谈了,但是这两天马上就过年,何必呢?她忍住一口气:“年后再说吧。” 她不想再和刘明达纠缠,索性收拾好东西下了班,然后给陆凡打了个电话:“老板,今天没什么事了吧?” “有。”陆凡笑道,“你晚上要见王总呢。” “唉,”乔莉叹了口气,“谢谢你。” “怎么,不好搞定?” “没事儿,谢谢老板。” “你自己小心一点,回家过年高高兴兴的,多陪陪父母。” “好的,”乔莉挂上电话,“再见。”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刘明达,真是烦啊,不想接电话,想想不接又不妥:“喂!” “安妮,你生气了?” “没有啊,”乔莉说,“刚刚陆总让我给王总买点礼物,我正在路上呢。” “那就好,你自己小心点,”大约感觉出乔莉之气的不悦,刘明达不敢再唠叨,“再见啊。” “拜拜。”乔莉挂上电话,长出一口气,不行!她对自己说,春节之后无论如何要找他谈一谈,这样下去自己还怎么工作?!简直烦透了!! 她抬起透,看着北京冬日下午晴朗的阳光何街道,感到说不出的轻松,终于放假了!终于放假了!终于终于放假了!!! 就在离赛思中国大约6站远的地方,是btt总部所在的大厦,还有一个人,不,应该是很多人心情愉快,付国涛终于拿下了btt的单子,琳达终于结束了牵制付国涛的任务,付国涛的同学,btt的副总终于又做成了属于自己的生意,刘俊终于实现了对何乘风的承诺,终于对自己的下属与同事有了一个圆满的交代。不过,他有点小遗憾,这段职场有趣的经历就要结束了,以后办公室你就不会再有琳达了。 他在与sk的合同上签了字,让秘书把合同送来出去,琳达微微一笑:“刘总,再见了。” “嗯,琳达,”刘俊说,“晚上一起吃饭吧,就当庆祝一下我们的办公生涯。” “是庆祝我再也不来烦您了吧?”琳达说,“今天晚上不行的,我约了人。” “那明天?” “明天可是除夕,您不会一个人过节吧?” 刘俊笑了笑,他不想多谈自己的家事:“那你明天怎么过?” “回家,和父母一起。” “哦,他们在北京?” “对啊,在北京。” 刘俊伸出手:“那就祝你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琳达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刘俊的手干燥而温暖,琳达心中一跳,她看了看刘俊,提醒自己没有必要心动,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感觉,随着晚上她回到家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消失殆尽。她莞尔一笑,提着包走出了刘俊的办公室,欧阳贵的车正在下面等她,他们晚上会一起吃饭,明天他就何女儿单过了,而她也将和父母一起,度过自己人生中第36个春节。 乔莉独自吃了晚饭,把冷藏柜里的东西尽量都吃了,豆腐红烧,一块冬瓜煮汤,干切牛肉赶紧吃了,还有四盒酸奶也赶着喝了一盒,然后她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明天晚上就出发,乔妈妈又问她行李收拾得怎么样,飞机好不发走,又聊了一会儿天气,便挂了电话。乔莉觉得无比享受,自己从冰箱里摸出一小瓶果汁酒,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慢慢地小饮,等自己有了困意,据收拾一下躺在床上,明天不用早起,不用担心有工作,不用管老板与客户,而且,这将是一个有7天时间的长长的假期。 “睡觉睡到自然醒,太阳照在屁股上!”她乐得哼着小曲,钻进了被窝。 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她躺在床上不起来,找了几本旧杂志,放着音乐翻着杂志,又把剩下的面包放在床头,一边吃一边看,到了中午,她爬起来,把剩菜剩饭一扫而光,给自己留了一包泡面,晚上只需要吃很少一点,等下了飞机回到家吃大餐吧! 整整一天,没有邮件,没有电话,只有来往不息的祝贺新春的短信,还有零星的鞭炮声。乔莉无比悠闲,她看着窗外的时光从明转暗,夜色淡淡地笼罩着北京,她再一次检查完门窗、水电,便拖着行李走出了家门,她用钥匙快乐地在门锁里转动着,然后下了楼,来到大街上。北京城此时已经是一片欢庆的海洋,到处是砰啪的爆竹声,还有大朵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然后变成器材的流星,慢慢地坠落,乔莉见远远来了辆出租,伸手拦下来,“去哪儿?”司机摇开窗问。 “机场!” “上车!”司机说,乔莉一上车,他就大声说:“你运气好,去机场,刚才几个去火车站的我都没有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拉趟远的,就回家了,我家离机场近。” “呵呵,今天好热闹!” “是啊!又是一年了,真快啊!”司机在一片爆竹声问,“你是回哪儿?” “杭州!” “好地方,”司机驾着车在街道上飞奔,“人都走空啦!这路开得真爽!” 乔莉望着车窗外不时从密集的楼群中间爆开的烟花,看着这些人造的喜庆色彩把一座城市渲染得喜气洋洋,内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乐于感慨,车开得非常之顺,非常之快,这在“堵城”北京是多么难得啊。很快,车到了机场,乔莉拿完行李,对司机说:“给您拜年,祝您万事如意!” “谢谢,谢谢!”司机说,“也给您拜年!鼠年发财!” 乔莉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进机场大厅,人真的很少,只有少量的旅客,今年因为提前放了一天假,很多人大年二十八、二十九就走了,而此时已是团员饭的时间,该回家的都回了,没回家的有的就不回了,乔莉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然后坐在候车处,她不时地看着时间,7点10份、7点20分,手机响了,肯定是妈妈,乔莉接听了电话,“你起飞了吗?”乔妈妈问。 “没呢,”乔莉说,“再等一会儿。” “飞机会不会晚点啊?” “应该不会,我一开始登机就给你打电话。” “好,”乔妈妈说,“爷爷他们都来了,我们都在等你呢。” “好,我晚上就到家了。” 乔莉挂上电话,翻看着短信,有些短信即时地回复,7点30分,7点40分,7点50分,坏了,乔莉的心渐渐凉了,不会飞机不给飞吧?这时,一个空姐走过来,用杭州口音的北京话说:“有去杭州的乘客吗?请你们去26号窗口登机!” 乔莉一阵激动,所有的乘客全都行动起来,有拿包的,有牵孩子的,大家跟着那个空姐快速地朝26号移动,到了那边一看,登机口已经打开了,有位空姐站在那里,已经开始检票登机,乔莉跟在队伍后面,一点一点朝前移动,到了检票口,空姐用杭州口音的普通话说:“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乔莉顺口冒出一句家乡话,空姐看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等乔莉穿过长长的通道,进了机舱,才发现今天飞机上的乘客少得可怜,估计不到30个人,偌大的飞机空空荡荡,一眼望去全是空的座位,乔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给母亲打了电话:“我已经上了飞机了,一会儿就飞了!” “好好!”乔妈妈开心地说,“到了杭州就打电话,我们等你!” 晚上10点钟,乔莉踏上了从杭州机场进城的大巴士,巴士上坐了不到一半的人,空气中满是潮湿与冰冷,经过了一个冬天的雨雪,这座天堂城市从未如此寒冷,乔莉把大衣裹得紧紧的,还是抵挡不住从窗缝蹿入的寒气,真冷啊。她回想着北京室内温暖的暖气,微微笑着,北京与杭州比,没有淡雅的景致,没有清新的空气,没有可口的水源,但是冬日的暖气与干燥晴朗的阳光,却是和南方截然不同的优点。此时她的身体虽然很冷,心却滚热滚热的,要回家了,她不停地给妈妈回短信,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大巴士有靠站了,乔莉下了车,从第一排座位上取下自己的行李,今天是除夕,客人很少,司机让大家把行李都堆在前排,她拿下行李,站在街上,用力呼吸着家乡潮湿的空气,立即觉得皮肤在这种滋养下湿润起来,然后冻得冰冷冰冷的。没有空出租车,只有在远近空中绽放的烟花,乔莉跺着脚,伸着脖子,盼望着能看到一辆亮着红色小灯的的士,终于,一辆车停了下来,她上了车,说了地址,司机用杭州话问:“刚下机场大巴?” “对。”乔莉也用杭州话说,“刚刚下车,今天天气这么冷,真是难过。” “已经难过一个冬天了,”司机说,“几十年的雨雪都在今年一次下完了。” “没办法,”乔莉说,“这边下雪北方晴天,说是旱年。” “均一均就好了,”司机说,“你从北方回来过年?” “是啊,从北京来。” “北京嘛好地方,就是空气不好,”司机说,“我去年送女儿去读书,哎呀空气太难受了,到处是灰,水嘛全是水碱,我跟女儿商量,让她留在杭州读书,离家又近照应又方便,再说我们浙大也是好学校。女儿不听,说一定要去外地读书,要离家远一点,自由一点。” “呵呵!”乔莉说,“女儿回来啦?” “回来了,”司机说,“放寒假,过完年又要去北京了。” 说话间车到了乔莉家的小区门口,乔莉付了车钱:“新年快乐,鼠年发财!” “发财发财!”司机笑道:“事业、爱情两丰收!” 乔莉乐了,拖着行李箱,背着包朝小区里走。这是一个年代稍久的小区,道路两边种着许多植物,现在虽然是冬天,还是有些绿叶子,不过晚上看起来黑糊糊的。她又看见了小区中间那个熟悉的小亭子,还有几张石头圆桌,还有一小方荷花塘,荷花塘四周围着高高的栏杆,乔莉穿过小区中间,再往前走不多远,就能看见父母家四楼的灯光了。 乔莉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一定是妈妈了,她没有回短信,一直往前走,楼道的防盗门居然没有关严,她用力拉开门,摁了电梯摁钮,这部电梯也是够老的了,要不是带着行李,她还真不想坐,她进了电梯,电梯轰隆轰隆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了四楼,乔莉走出电梯,来到最靠东的房门前,按了门铃。 “来了来了!”她听见屋内一片欢腾,门拉开了,乔妈妈的脸露了出来:“我刚刚还给你发短信,你没有回,你爸爸还是没准到了,果然就来了。” “妈妈!”乔莉喊了一声,乔妈妈赶紧把行李接了过来,一时姑妈家的表姐也迎了出来,帮她卸下背包:“带这么多东西,也不说一声,我让你姐夫去接你。” “东西不多,”乔莉看见父亲老乔陪着爷爷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爷爷,爸爸,”乔莉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乔爷爷有点激动,乔莉是他唯一的孙女儿,“快,快吃饭!” “快吃饭吧,”老乔说,“路上都顺利?” “顺利,”乔莉说,“飞机上都没有人,大巴士上也没有人,我说今晚能买到票吧,我妈还老担心。” 乔妈妈此时已经进了厨房,老乔也站起来,跟了进去,乔莉走到饭桌边:“哎呀,清蒸小黄鱼、东坡肉、西湖醋鱼、醉泥螺,万岁万岁!全是我爱吃的!” “你快点吃饭吧,”乔莉的姑妈于姑父从里间走了出来,”你不归来,我们都没敢多吃。” “嘿嘿,”乔莉笑了,“姐夫和小囡呢?” “小囡在里面睡觉,”乔莉的表姐说,“你姐夫去他父母家了,一会儿来接我们。” “我给小囡带的东西,在包里面。” “什么东西不东西,”乔莉的表姐说,“你快点吃饭。” 这时老乔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出来,放在桌上,乔莉说,“你们都吃过了,就剩我一个了?” “是啊,”老乔说,“你快点吃。” “那我美了,”乔莉说,“这么多好吃的我一个人吃!” “你快吃吧,”全家人一起催她,“那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乔莉彻彻底底地饱餐了一顿!哪里的饭菜也不如家里的好,哪里的饭菜都不如父母做的好吃,实在是吃不下了,她这才丢下筷子,一边用餐巾纸擦着嘴角,一边恋恋不舍地看着桌上的剩菜:“哎呀,实在吃不下了,太可惜了!” 全家人都笑,表姐说:“你在北京没有东西吃?好坏嘛也是外企的白领,一副没有饭吃的模样。” “北京哪有这些好吃点,”乔莉说,“再说北方做的杭州菜也不如家里的好吃。” “那你回来好哇,”姑妈说,“你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北京,这是你爸爸妈妈不担心,要是我,我是不会同意的。” 乔莉嘿嘿一笑,这是乔莉的表姐夫来了,众人又互相打了招呼,乔莉把从北京给小囡带的礼物交给表姐,于是乔莉的姑妈姑父、表姐夫妇带着小囡,还有乔爷爷都告辞走了,乔爷爷和姑妈一家还住在老宅子里面,乔爷爷站在门口对乔莉说:“你明天来看我吧?” “来,一早就来!” “7点钟”乔姑妈说,“来家里吃早饭。” “好,”老乔看着时间说,“你们走吧,一会儿到12点了,到处都放鞭炮,太危险了。” “是啊是啊”乔莉的姑父也催促地说,“快走快走,等会那个鞭炮炸得就不能走路了!” 一时亲戚们都走了,剩下乔莉和父母三个人,乔莉帮着妈妈收拾碗筷,乔妈妈不让:“我不要你帮忙,你去和爸爸说话。” “我就帮你一下嘛。” “我不要,”乔妈妈说,“现在你难得回家一趟,不算劳动力。” 乔莉哈哈一笑,知道妈妈心疼自己,便泡了两杯龙井,和老乔坐在沙发上聊天。 “味道好极了,”乔莉说,“茶叶好,水更好,还有我们家的杯子好。” 老乔乐了:“一回家什么都好了。对了,你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 “和同事,老板关系好不好?” “蛮好蛮好。” “晶通的案子后来怎么样?” “爸爸,”乔莉快速地喝了口茶,说,“我们老板太精明了!他让我去接近晶通一把手王贵林,而他自己却一直陪着晶通分管业务的二把手于志德。你猜怎么样?年前省里的批复下来了,改制方案是王贵林的,组长是于志德,这下我们老板赌对了,我看晶通一定会把项目给我们做。” “组长是于志德,方案是王贵林?” “对啊。” 老乔眉头一皱:“这事奇怪。” “奇怪?”乔莉说,“什么奇怪?” “如果组长是于志德,方案是于志德,这是正常的;要是组长是王贵林,方案是于志德,又让于志德管理改制,这也正常,可是于志德当组长,方案批准王贵林,就奇怪了。” “为什么?” “你想啊,要是支持于志德的工作,就要给他名分,也要给他实权,要是支持王贵林的工作也是如此。现在给了于志德的名分,但是方案却批了王贵林,这说明省里并不打算支持于志德未来的工作,这说明什么?” 乔莉愣住了,“说明什么?” 老乔张了张嘴,有忍住了:“当然,具体情况我不了解,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急于下结论,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 “爸爸,你真是老机关”乔莉笑道:“听个名称安排也能想出这么多名堂。” “这不只是名称安排的问题,其实是很有深意的。”老乔还要再说,乔妈妈走出了厨房,“哎,你是什么爸爸,女儿刚刚回家,不说让她休息休息,看看电视聊聊天,上来就谈工作!工作工作,我看女儿变成这样都是你的责任。” “好好好”老乔于女儿相视一笑,“不谈工作,只谈生活。” “生活也不许谈,”乔妈妈说,“只许看电视、说闲话。” “好好,”老乔说,“看电视,看电视。” 这时,时间已经走到了零点,随着春节晚会的主持人们报出倒数的数字,窗外的鞭炮与烟火已经响成一片,乔莉与父母走到窗边,看着满小区炸开的烟火,都非常高兴。乔莉说:“快看快看,那边的烟花漂亮!” “这边的也好看!”老乔说。 “又过去了一年了,”乔妈妈说,“这下真的是又过去一年了!” 初一一大早,乔莉跟着父母去老宅看望爷爷,而陆凡和狄云海则带着各自的家人坐在了北京首都机场,陆凡的父母与云海的父母还是初次见面,四个老人分别打了招呼,云海的妹妹与妹夫都见过陆凡,也不很陌生,两家八口人,倒也颇为壮观,终于开始登机了,陆凡陪着父母,云海让妹妹、妹夫陪着爸妈,他拿着所有机票走在最前面,一行人检好票,上了飞机,在座位上坐好。云海说:“有手机的都关了,不然要被轰下去的。” 云海的父母乐了:“这孩子,一把年纪了还瞎开玩笑。” 陆凡的父母微微一笑,掏出手机关了机。 云海的妈妈说:“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你这个单身汉,什么时候去陪着媳妇?” “儿子陪你还不好啊?”云海笑道:“别人都埋怨儿子陪媳妇,你这个老妈倒埋怨儿子陪你。” “你有媳妇陪,我才埋怨,你没有媳妇,我当然更埋怨。” “哎哟哟,”云海说,“我这不成了照镜子的什么了?里也不是人,外也不是人。” 众人都乐了起来,陆凡的妈妈跟着说:“你们把女朋友找好了,带着一块走,我们才高兴呢。” “妈,”陆凡说,“你也念叨上了。” “好好,”陆凡妈妈说,“我不说了,不说了。” “你们公司那么多女孩,”云海妈妈说,“你们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妈,”云海妹妹说,“外企女孩心高呢,要问人家看不看得上咱们。” “所以,”陆凡妈妈说,“现在大龄女青年已经是一个社会问题了,而且越来越严重,现在社会上叫什么……”她碰碰陆凡爸爸,陆凡爸爸说,“那个词很不好听的,我觉得用得很不好,怎么能叫剩女呢?” “对,”陆凡妈妈说,“开始我还以为是圣洁的女人,心想女孩子大了不找对象,就是圣女了,后来才知道是剩下的剩。” “剩女也不错啊,”云海妈妈说,“条件好,人才挑嘛,哎,云海啊,你们公司就没有合适的剩女?” “哎呀,我的老妈啊,”云海抱着脑袋,“我们公司全市剩男,你想找儿媳妇,等过了年成不成?” 云海苦着脸看了看陆凡,陆凡也回应了一个哭脸,两个人悄悄一笑,都觉得心情温暖而愉快,平常没有时间陪家人,这样热热闹闹地出一回门还真是不错,至少,可以让他们把平常积累的唠叨在这几天一次性地唠叨个够! 春节期间是三亚旅游的高峰,几乎所有的酒店都不打折,尤其是那些风景好,环境优越的酒店,云海与陆凡一行到了三亚,坐上早就联系好的酒店巴士,直接到了酒店,云海生怕父母看见房价说他话讲,示意陆凡带他们上去,自己一个人在下面办手续。陆凡先把四个老人哄上了电梯,云海的妹妹与妹夫负责拿行李,众人到了八楼,不一会儿,云海拿着早就订好的房间钥匙上来了,八个人,正好是陆凡父母一间,云海父母一间,云海妹妹与妹夫一间,剩下的就是云海与陆凡一间,云海妈妈说,“两个单身汉住在一起了。” 众人纷纷乐了,各回各的房间。云海进门就脱了鞋,坐在沙发上:“这一路可把我念得晕死了,哎,弗兰克,我现在觉得跟你和你父母一起度假是犯了各大错误,这四个人互相提醒共同促进,念叨起来可是没完没了啊。” “行了,”陆凡说,“你少说几句不就行了?他们唠叨,你还要陪唠,有来有往的,说个没完没了,平常你在公司也没那么多话啊。” “难得过年,”云海说,“陪老人高兴高兴,哎呀,三亚好地方啊,一会儿下楼吃饭,我得好好地喝一杯。” “我可没兴趣,”陆凡说,“这sk到最后也没有准消息,也不知道年后的工作能不能顺利。” 云海苦起脸:“天啊,出门要听我妈念叨找媳妇,进门要听你念叨工作,我真是倒霉啊,这么多唐僧啊。” “不说了!”陆凡气得站起身,收拾行李,然后去洗手间换上休闲的短袖衫与短裤,出来后见云海还穿着长裤坐着,便问:“你是不是打算穿成这样在这儿旅游啊?” “谁说的?”云海脱下长袖衬衫,露出一件短袖t恤,陆凡一愣,扑哧笑了:“你就这样穿着来的的?” “是啊,多省事!”云海脱下牛仔裤,里面居然是一条短的休闲裤,陆凡望着他,想起平常他在公司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可乐。 “还有呢!”云海从短休闲裤的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打开来啪一甩,便成了一把圆圆的扇子,他一面呼呼啦啦地扇着风,一面问:“陆总,可以出发了吗?” 春节的日子真是好,乔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一张脸迅速圆胖起来。初三一大早,她还赖在床上,便听见自己的手机叮叮地响了起来,她拿过来一看,是杭州的一个陌生号码,她觉得有点怪,便接听了电话:“喂?” “乔莉,是我,方敏,你在哪儿呢,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在我父母家呢。” “快出来快出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我和我老公,还有我老公的朋友。” “啊,你不会又那什么吧?” “那什么呀,不就是吃个饭嘛,多认识几个朋友有什么不好?快出来,哎,对了,你打扮得漂亮点儿啊,要给我们杭州女孩长长面子嘛。” “好好,中午在哪儿吃?” “新新饭店新新厅,你快一点啊,我们一会儿就出发了。” “几点钟?” “12点。” 乔莉看了看手机,已经10点了,她赶紧起床,梳洗打扮一番,从衣橱你取出那条咖啡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米色大衣。乔妈妈看见她打扮,问:“出去?” “我老同学方敏,你还记得吧?她回来了,约我一起去吃饭。” “就你们两人?” “还有她老公,和她老公的朋友。” “她结婚了?” “对啊,你忘记了?她嫁到上海的嘛。” “噢,那你去吧,化化妆,小朋小友聚一聚。” “爸爸呢?” “他和几个老朋友出去吃饭,中午也不回来。” “那中午剩下你一个人?” “我去你表姨家,你就不要管我了。” “好!”乔莉飞快地化好妆,围上一条咖啡色围巾,穿上皮靴,来到新新酒店,这是杭州一家老牌酒店,她在邻座小姐的指引下进了新新厅,时间刚好指向12点,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又等了一会儿,便看见老同学方敏夫妇和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走了进来,乔莉站起身,方敏立即朝她挥手,乔莉走过去,方敏给她一一介绍了,接着她又开始介绍乔莉:“这是我同学乔莉,在大外企工作,现在单身哟。” “唔!”所有人都发出了同一种声音。乔莉觉得这是一帮彼此非常梳洗的老朋友,她想起方敏说的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情,可是看这模样,似乎并没有人来和她相亲,她不禁笑了笑,也许这一次没有特别合适的人吧,所以方敏也没有特别提起这件事情。 乔莉跟着他们来到圆桌前,方敏坐在她旁边:“哎,这条裙子不错嘛,在哪儿买的?” “在国贸。” “不错不错,”方敏说,“你的工作还在做吗?” “在做。” “哎,快点找个人结婚,不要再做了,像我这样多好,女人的事业就是家庭,像我老公对我多好,我现在什么都不用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多快活。” 乔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方敏的一个朋友说:“国贸现在的品牌挺全的,我这个包就是上次去北京的时候在国贸买的。” “是啊,”另一个朋友说,“北京还是不错的,不过上海的商业氛围更浓一点,是吧?” “对,”乔莉点点头,“上海比北京要更加商业化一些。” “外企现在待遇不错吧,”一个人说,“尤其像大外企。” “还行,”乔莉笑了笑,“都还可以。” “唉,”方敏说呵呵地说,“外企待遇再不错,也没有老公给的待遇好,是不是,老公?” 方敏的老公频频点头,方敏说:“你们有什么好对象,都留意一点,要留给我这个老同学。” “好啊好啊!”众人纷纷点头。乔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吃完午饭,又和方敏聊了聊家常,一时大家也就散了。方敏见她兴致不高,说:“你得加油啊,不要这样。” “我加油,”乔莉笑了笑,“你也加油。” “我加油?”方敏一愣,“我还有什么可加油的,有了好老公,我是万事足矣。” “好啦,你这个幸福的小女人,”乔莉笑道,“你就慢慢享受,我慢慢加油!” “不要妒忌我哟,”方敏说,“谁叫我老公是万里挑一呢。” “我晕倒,”乔莉乐道,“哪有你这样夸老公的!” “本来就是嘛,”方敏说,“你承不承认?” “承认承认,”乔莉说,“我一定加油找个好老公。” “就是,快点闲下来,我们好约了出去旅游啊玩啊购物什么的,把职场留给那些找不到老公的女人。” “这话钥匙让职场女性听到了,还不打掉你的牙?”乔莉说,“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到外面少说哟。” “行,”方敏说,“我们晚上就开车回上海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我坚决支持你!” “好的,”乔莉说,“我也坚决支持你。” 方敏一愣:“你支持我?我有什么好支持?我有……”乔莉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干脆张口陪她说:“有老公支持就行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方敏跟着老公走了,乔莉一个人走出新新饭店,此地离西湖很近,她顺着湖边慢慢地散着步,觉得一丝寂寞爬上了心头,虽然她不赞成方敏的观点,找个好老公就不用工作了,但是她对方敏与老公的恩爱也是很羡慕的,爱情这个词,是不是来得有点晚?乔莉看着烟波迷蒙的湖面,突然有了渴望,如果自己也成立了家庭,会不会能互相扶持,彼此鼓励,共同度过人生的每一个难关? 而此时的陆凡于云海正在海水里舒畅地泡着,他们对三亚都不陌生,此行的目的都是为了陪伴家人,两家四个老人并排坐在太阳伞底下晒太阳、吹海风,享受着这冬天里夏季的感觉,最开心的其实是云海的妹妹与妹夫,两个人在海滩上捡贝壳、戏水、打打闹闹,像两个少年情侣,陆凡和云海套着救生圈,只剩下头和胳膊浮在水面,两个人偶尔才动一下,任由海风与海水带着他们飘飘荡荡。 “何总什么时候回北京?”云海闭着眼睛问。 “初七吧,”陆凡也懒得睁开眼睛,“他一家人现在在香港。” “欧总呢?” “他一直在北京。” “唉,”云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时间真快啊,今天都初四了。” “是啊,”陆凡说,“没有几天了。” “我们是初六的飞机,”云海说,“加上现在,不到50个小时了。” “那就尽情享受吧,”陆凡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云海睁开眼,远远地瞄了一眼海滩上的人群,又把眼睛闭上了。 两个人在水里泡了个够,然后慢慢地爬上岸,冲完凉,换好衣服,陆凡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突然,他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有四个未接来电,于志德打了两次,张亚平打了两次。他看了一下时间,于志德是下午2点30分和2点43分打的,张亚平是2点50分和3点打的,也就是说,是于志德找不到他,又去问张亚平,然后张亚平又给他打了两次手机。 陆凡对云海说:“于志德和张亚平找我。” 云海一愣,坐在更衣间的板凳上没有懂,陆凡先拨了张亚平的电话:“张总,你找我?” “是于总找你,”张亚平书哦,“他问我有没有你其他的电话,我也只有你这一个手机。” “那我给他回过去。”陆凡说,“谢谢你呀,张总。” 陆凡给于志德拨了电话:“于总,是我,陆凡。” “陆总啊,在哪儿过节呢?” “我在三亚,刚刚不好意思,我正在游泳。” “哦,是这样。”于志德说,“那么远的地方,不太好办。” “您有什么事,尽管说,”陆凡呵呵笑道,“我们谁跟谁呀,不要说三亚,就算在月球,我也马上飞下来。” 于志德也笑了:“是这样的,陆总,你也知道,我现在任项目组长,很多地方都要用钱,现在晶通改制资金也很紧张,所以,看看你这儿能不能预支一点公共费用,当然了,等着晶通改制以后,这些费用我全部还给你。” 陆凡又惊又喜,看来薄小宁年期还是擅自出了价,他镇静地说:“于总,这是肯定的事情,不知道您现在缺多少?” “250万美金。”于志德说。 “这个没有问题,”陆凡说,“随着晶通项目的深入,不管事前期的资金,还是以后需要的公关费用,我们都会随时提供,您尽管放心,我们赛思中国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这笔费用我要得比较急,”于志德说,“你能不能在初十前给我?” 陆凡心中一愣,嘴里不间断地说:“哦,费用方面肯定没有问题,至于时间方面,我一定尽力争取,您这几天都在石家庄?” “是的。” “好啊,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北京,我们随时联系。” “哦。”于志德说,“明天一早就回来了?” “是的,”陆凡说,“我带女朋友过来玩,明天是初五,我们一起回家过小年。” “好啊,那我们随时联系。”于志德挂上了电话。 陆凡看着云海:“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呵呵,”云海说,“你先把那个不好不坏的告诉我。” “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北京,恐怕要把这两家人全部都交给你了。” “那坏消息呢?” “于志德主动提出要我们呢支持第一笔费用,要求初十之前打款。” “好消息呢?” “于志德主动提出要我们支持第一笔费用,250万美金!” 云海看着陆凡,思索他这个奇怪的归类,也就是说,于志德提出好处费是正常的,250万美金也是正常的,但是初十之前支付,的确是让人有点纳闷,为什么要得这么急? “你上次说有人在查他。”云海说,“会不会是去攻关?” “有可能,”陆凡说,“如果那样,我们的风险就太大了,真的和他栓在一条穿上了。” 云海沉默不语,陆凡看着他,半响陆凡问:“你怎么看?” “我建议你还是回北京和欧总商量一下,我想凭他在石家庄的部分关系,可以有更多的信息借助判读,”云海苦笑了一下,“我们现在业绩平平,没有250万美金可以赌。” 陆凡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有点痛,他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答案了。“我晚上和爸妈打个招呼,这两天就麻烦你。” “没问题,”云海说,“我一定把他们开开心心地带回北京。” 两个人开始往外走,走着走着,云海问:“你估计付国涛开的多少?” “我在想,”陆凡说,“估计不会超过200万。” “你说,”云海说,“他会不会两家都要?” “有可能,”陆凡叹了口气,“我马上向欧总和何总汇报一下,这事情有点麻烦。” “不用着急,”云海说,“没准明天你一回北京,就明朗化了。” “也对,”陆凡说,“也听听何总和欧总的意见。” 陆凡当即给欧阳贵和何乘风分别打了电话,并汇报说自己准备明天一早就飞回北京,何乘风表示同意,让他尽快与欧阳贵商议。欧阳贵说晚上他让人打听一下情况,然后明天与他碰头再细说。陆凡陪着父母在海滩边坐了一会儿,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说北京有工作,明天一早就走,让父母跟着云海玩到假期结束。两位老人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影响他的工作,只得点头同意,陆凡晚上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改签了机票,第二天一早,穿着长袖衬衫与棉布长裤,提着行李来到机场,飞回了北京。 第十一章:华丽的晚餐 是共赢还是共输? 陆凡下了飞机,就感到异常寒冷,他连忙走到一间洗手间,从行李里翻出羽绒服,穿在身上,他走出机场,便看见欧阳贵的司机,“陆总。”司机一面打招呼,一面把陆凡的行李接过去,“车就在外面,欧总正在公司等您呢。” 陆凡跟着他上了车,觉得浑身冷得打颤,他怀疑自己有点发烧,便靠在后座上休息,司机也不多问,沉默地看着车。此时的北京也是艳阳高照,却没有三亚那种湿热的气氛,车外不时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和腾地升起的烟火声,一切都是那么热烈,冰冷而干燥。 车到了赛思楼下,陆凡拿着行李上了楼,在门口的保安那儿做了个登记,便走进办公区域,整个区域空无一人,只有灯光,隔断墙壁,矗立在墙角便的绿色植物,他来到欧阳贵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欧阳贵的嗓音在门内响起:“进来!” 陆凡推门进去,点了点头,“节日快乐!” 欧阳贵咧了咧嘴,示意他坐下。陆凡坐在他的桌前,缩在椅子里,欧阳贵说:“昨天晚上他们尽量问了问,说现在是过年,不太好问,省里查他是真,抬举他上组长的位子也是真,听不到更多的消息。”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给他,”欧阳贵说,“一来显得我们有诚意,二来可以堵一堵sk,看着他们能不能立即给出这笔钱,上嘛,”他朝左边咧了一下嘴,“他要是拿了钱不办事,我一样可以把钱拿回来。” 陆凡吸了一下鼻子,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弱无力,但是话还是要说:“欧总,是不是多考虑几天?等十五过了之后,大家都上班了,看着石家庄的发展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如果于志德是这几天等着送钱给什么人,”欧阳贵说,“而sk出了钱,我们却没有,这就有点麻烦,以后想解开这个心结就没那么容易了。我知道里顾虑什么,可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我觉得可以赌一把。” “我们的业绩不好,万一赌输了,我们对总部不好交代。” 欧阳贵看了陆凡一看,他奇怪这个销售总监怎么今天看起来像个软蛋?难道他不知道这笔钱不可能从赛思中国的账面上出去,就算落了空,一样有办法找补回来吗? “弗兰克,”欧阳贵说,“你是不是太犹豫了?” “我觉得于志德如果没有把握上台,我们就没有必要给他这笔钱。”陆凡说,“而且最好听一听sk与省里的消息,这事儿来得太快了,有些不合逻辑。” 欧阳贵这次是真的笑了一下,陆凡觉得他的表情与嘴角都有了与平常不同的变化,而且他的眼睛里也露出了一丝嘲讽,欧阳贵想起每次与何乘风讨论问题,他都会强调“逻辑”二字,要从常情常态反复分析,这种带有西方思维方式的习惯让欧阳贵觉得很有意思,他觉得东方人不太考虑这些,某种程度上,东方人对事物的理解带有一点超理性的东西,比如中国人喜欢说胜者为王败则为寇,这其实是忽略了过程的一个总结,意思是不管你用何种方式创造了奇迹,你就是胜利者。 他猛然意识到,陆凡是不也在美国接受了正规的教育,并且生活了多年,他不可避免地要顾及到逻辑问题,要从1向2推导,如果从1到3的过程省略了2,这就是为难他,欧阳果贵将身体前倾,手支撑着台面,语气尽量平稳:“如果我们因为犹豫失去了机会,那我们怎么向美国人交代?之前的力气会不会都白费了?弗兰克,我理解里说的逻辑问题,但有时候事物的逻辑不时平直的,它有跳跃的成分,而且在这个成分背后,它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虽然没有明确的消息,但是于志德需要钱帮他巩固地位,这是我们大家都能够想到的事实,除此之外,一个要钱的理由多种多样,只要他在石家庄一天,只要他还在晶通的办公室里,我们就不怕他。但是如果因为我们不肯出钱,让sk帮助了于志德,招致他的埋怨,那我们要费太多力气去弥补这个关系,这是不是得不偿失?” 陆凡感到欧阳贵身体里那股咄咄逼人的气息散发出来,压得他很不舒服,但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必须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是对赛思负责,对何乘风与欧阳贵负责,更是对自己负责。想到这儿,陆凡勉强坐正了:“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那个合理的解释是什么,不管有多少种想法,我们并没有证实,这是第一;第二,于志德为什么需要钱,是不是真的因为庆丰公司的原因,那么这个危机到底有多大,我们也并不百分之百清楚;第三,他为什么要提出在初十之前拿到钱,这个目的是什么,我认为一切都需要调查研究,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马上去石家庄,去尽量了解情况。” “那么里宁愿失去7个亿单子,也不愿意冒250万美金的风险了?”欧阳贵看着陆凡,他从昨天下午陆凡的语气种,就感到了他的犹豫,但是没有想到,说服陆凡如此麻烦,难怪何乘风一直说他比狄云海果敢,看来这个文质彬彬的总监,的确有他过人的地方。 陆凡用手摸了摸喉咙:“是的,欧总。” “就因为你的逻辑。” “不,”陆凡说,“是因为里面有不清楚的地方。” “弗兰克,”欧阳贵说,“你在西方学习了许多好的,优秀的知识,而且这些知识会让里养成一个良好的思维习惯,比如强调逻辑,强调证据,但是这些东西不一定完全适合中国国情,尤其是中国的很多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如果里一味套用西方的思维习惯来考察中国的一些事情,那么里的判断就会有偏差,甚至会有一些奇怪的结果,我们何不把事情简单化来处理?不要想得太多,太清楚,我们最坏的结果就是于志德用了钱,但是他没有把项目给我们,或者他没有坐稳晶通的宝座,要么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说了,我愿意动用我的私人关系,去把钱追回来,我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公司,为了何总,为了你和整个销售部,所以,我希望里能听取我的建议,不要错过良好的战机。” “欧总,”陆凡也很奇怪欧阳贵的固执,他长篇大论的叙述让陆凡差点喊他欧老师了,“作为赛思的销售总监,我真的渴望能打下晶通,但是我真的觉得这事有风险,非常抱歉,我不得不坚持我的想法。” 欧阳贵看着陆凡,陆凡也看着欧阳贵,两个人都觉得头痛起来,虽然欧阳贵的位置在陆凡之上,但是他知道陆凡的这一张赞成票,是非常重要的;陆凡也请画出,只要他坚持反对,欧阳贵便不得不请何乘风来做决定,这是一个领导者非常微妙的品质,能够统领所有人而不独断专行,善于听取不同的意见,虽然欧阳贵如此强势,但是陆凡知道,他是一个好领导。 欧阳贵叹了口气:“云海的意见呢?” “他觉得有了具体的信息才好把握。” 欧阳贵再次叹了口气,心想又是一个“美国派。” “那么,我们听听何总的意见,”欧阳贵拨通了何乘风的手机。 何乘风心里的斗争与矛盾并不比他们少,事情来得突然,又在春节期间,给钱有给钱的理由,不给钱有不给的理由,事关7亿的项目,费了那么多心思,牺牲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不能让这250万美金把以前辛苦给浪费了。 “欧阳、弗兰克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我们没有结果,”欧阳贵说,“一票赞成一票发对,现在要问里的意见。” “云海呢?” “他在三亚,”陆凡说,“我父母何他父母都交给他一个人了。” “他的意思是什么?”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我的意思是这样,”何乘风说,“我建议你们都去石家庄,一方面何张亚平、省内的官员,还有一切相关人员联系,看看于志德为什么一下子开口要钱,这方面由欧阳出面;另一方面由弗兰克出面,尽量拉拢于志德,告诉他赛思一定给这笔钱,但是一定要拖过初十,他既然定了这个日子,我们拖着不给,他一定会着急,只要着急,就会露出马脚,我们可以把钱准备好了等他,一直稳到最后,看看到底是为什么。” 欧阳贵与陆凡听着电话扩音机里何乘风的声音,都默默地在心中点头,何乘风又说:“我们还可以再等等sk的消息,估计于志德如果是为了用钱,会向两边都开口,我们可以向付国涛透个底,就是我们不打算急着给钱,看看能不能何他联手稳到初十之后,如果付国涛不愿意,先给了于志德,我们就可以查于志德到底用钱干什么,总之表面上要快,要全盘答应,骨子里要慢,要尽量摸清楚情况,等有了更多信息的时候可以再做一个决断,你们认为呢?” “就照你说的办,”欧阳贵说,“我和弗兰克并分两路,同时去石家庄。” “呵呵,”何乘风说,“辛苦你们了。” 欧阳贵挂单电话,看着陆凡的状态还是不好,便关切底问:“弗兰克,你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陆凡说,“那我们吃点东西,下午就出发吧。” “好,”欧阳贵说,“我就估计要出发,行李都带来了。” “我的行李倒在,不过是夏天的,还要回去一趟。” “次了饭去拿吧,”欧阳贵说,“然后就直接从你家出发了。” 陆凡点点头,突然手机一响,他打开来,是车雅尼发来的短信:“于向薄开口,250万美金。” 陆凡没有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欧阳贵,而是转给了何乘风,不一会儿,何乘风给欧阳贵打了电话,欧阳贵放下电话对陆凡说:“于志德果然也向sk开了口,数字相等。” “好啊,”陆凡说,“又有好戏唱了。” 陆凡坐在欧阳贵的车上,昏昏沉沉地朝石家庄进发。与此同时,付国涛与薄小宁已经到了石家庄,于志德意外开口,明确的数字与时间,都让付国涛惊讶,他怀疑薄小宁事先露了底,但是事到如今,追问此事已经无益,他现在关心的是,为什么于志德要在初十之前拿到这样一大笔钱? 薄小宁对这个结果则洋洋得意,要不是自己抢先一步,哪里会有这个结果?于志德主动张口要钱,晶通的业务岂不是定了大半?他一面嚼着口香糖,一面哼着歌,毫不理会付国涛阴沉的面孔,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只要事实证明自己对了,合同拿到手,钱赚到家就可以了,老板的心情嘛,就让他自己慢慢调整吧。 两个人刚到宾馆,张亚平已经等在那儿,并帮他们开好了房间,付国涛于薄小宁停好车,在张亚平的陪同下上了楼,三个人一进房间,付国涛就问张亚平:“老张,到底怎么回事?你在石家庄过的年,就没有一点消息?” “能有什么消息?”张亚平说,“现在是春节期间,我上哪儿去问啊?再说了,年前何现在也就差了5天,5天有没有办公,能有什么变化?” “于志德为什么一下子要用这么多钱?”付国涛百思不得其解,“是他晶通的位子出呢问题,还是有什么意外?” “他能有什么事?”张亚平嘻嘻一笑说:“要么是拿钱去打点,要么是为了张庆,那姑娘可是花钱的祖宗,于志德这几年弄的钱全都是为了她,年前省里宣布于志德当了晶通的组长,张庆还不知道要怎么得瑟呢,再说他两有没有结婚,不图钱还图什么?没准儿买房子买地都有可能。” “于志德能受张庆管?”付国涛说,“我没看出来啊。” “哎呀,付总,里也不想想,”薄小宁说,“他现在当了晶通的大官,这边还不哄着小情人?万一张庆把他的事情抖搂出去,他孩子们混?” “就是就是,”张亚平说,“我看也是这个原因。” 付国涛一言不发地盯住薄小宁,脸色越来越暗,薄小宁不吱声了,张亚平观其脸色,打了个哈哈说:“反正你们也来了,不着急,他不是定了时间吗?你们就慢慢等着,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们,欧阳贵何陆凡现在就在来的路上,你们可要做好准备。” 付国涛的脸色又是一变,“你说什么?他们也来了?” “于志德是谁,他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张亚平慢条斯理地说,“他肯定要开口何两家要钱,最后看谁能给他。唉,你们找我,赛思也找我,我也难办啊,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帮谁好,不帮谁好?” “张总,”付国涛说,“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在意这个,里就是帮了他们我也不生气,不过,这笔钱里可要帮我想办法,无论如何要在赛思之前搞到。” “哈!”张亚平从嘴里打了个呼哨,“250万美金啊,付总,我是有点钱,可也没有有到这种地步,一下子让我拿出这么多钱,我实在有困难。” “唉,”付国涛说,“我也知道里有困难。小宁啊,这生意我们做不成了,走吧,我们回北京。不受这个气!” “呵呵呵,”张亚平说,“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给您赔礼道歉。”他上前谄媚地给付国涛递过一杯水,有绕到他身后给他又是捶肩膀又是揉胸口的。付国涛把他的手挡开来:“你少来这套,我看你才是娘们呢,为了钱恐怕你脱裤子的事情都肯干!” “里要我脱也行啊,”张亚平说,“我这张老脸不好看,估计屁股也好不到哪儿去,付总要看,随时拿走啊。” “里少恶心了。”付国涛何张亚平开着玩笑,心里头也知道此事不得不借助他的实力,尤其不能让赛思抢了先机,他看着张亚平:“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条件简单,”张亚平说,“您的合同不时准备好了吗?时间上给我填一个三年,数字上给我填一个两个亿。” “美金?” 张亚平吓了一跳,立即意识到是付国涛在嘲讽自己,忙笑道:“人民币,人民币!” 付国涛从包里取出一份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在张亚平面前晃动着:“你看好了,这可是我们汪总的亲笔签字,就力等同于公章,里赶紧把钱给我准备好,我什么时候付钱,就什么时候何里签这张代理合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样?” “我看看,我看看,”张亚平把脸凑到付国涛的手边,看清了果然是汪洋的亲笔签字,sk这几年经常从他公司走货,他早已熟悉这个简单的名字,张亚平满心欢喜地说:“里放心,钱我一分不少地准备,你说一声给,我立即送到于志德的账上,一秒钟都不会耽误。” “那好,”付国涛把合同装进包里,“晚上和谁吃饭?是不是要去抱陆凡的大腿?” “哎呀,里说哪里话,天下最难做的就是我们代理,要帮你们卖货,还得自己养家糊口,里还说好不容易有个大生意,又不能得罪你,又不能得罪陆凡,我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也是天天犯错误,付总你放心,晚上我陪你吃饭,不过有一条,我不见陆凡,陆凡也会找我,我也不能像个女人躲起来不见人,再说了,我了解他们的情况,对你们不时也有帮助吗?” “对对对,”付国涛说,“了解我们的情况,对他们也大有帮助!” “我可冤枉死了!”张亚平叫起了屈,一副倒了血霉的模样,薄小宁笑道:“付总,里就绕了张总吧,他肯定陪我们吃饭。” 付国涛哼了一声:“快点订饭店,我快饿死了,然后我们快点吃,吃完了你赶紧去见陆凡,有什么消息立即告诉我。” “行行行,哎呀,我的付总,付大爷,付爷爷,”张亚平一阵风似的哄着付国涛出了门,“我不仅给里订好了饭店,还给你找了一个能洗澡、休闲、唱歌的好地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就是不听你的,我也得听那两个亿的,我何谁有仇,还能何钱有仇吗?” 不知过了多久,陆凡睁开眼,车窗外已是一片淡淡的暮色,欧阳贵说:“醒了?” “哦,”陆凡支起了身子,“睡了一觉,我们晚上住哪儿?” “世纪大饭店,”欧阳贵说,“晶通宾馆不太好。” 陆凡点点头,给张亚平拨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陆总啊,我是李忠啊,您到哪儿了?” “你们张总呢?” “他家里有点事,让我等您呢。” “我们住世纪大饭店,你赶紧去订房间吧。” “好的好的,我在那儿等你们,你们要不要订餐” “到了再说吧。”陆凡疲惫地挂上电话,欧阳贵沉默着,隔了一会儿,陆凡说:“付国涛已经到石家庄了。” 欧阳贵嗯了一声,车继续朝前飞驶着,还未进市区,便听见鞭炮与烟火齐鸣,空中到处是绚丽的景色,欧阳贵说:“今天是小年,财神爷的生日。”他命令司机在一个卖烟花爆竹的摊前停下,对陆凡说:“我们放挂鞭再进城!” 陆凡一愣,他们想到欧阳贵也有迷信的一面,欧阳贵的司机跑到摊前问了问价,买了10挂小鞭,又买了5大盒礼花,他在空地上将小鞭与礼花呈两排排好,总监间隔三四米的距离,这阵势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立即有十几个人围了过来,站在远处看热闹。 欧阳贵的司机从第一挂鞭开始,哗地点上,然后飞速跑到第二挂面前,再点上,街上炸成了一片,他就像个打仗的战士,又奔跑到第二排烟火面前,第一个,第二个——巨大的烟花此起彼伏地在天上炸开,一朵还未全开完,另一朵已经蹿上天空,十几朵大型礼花将整条接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陆凡抬头看着,这还是他今年春节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烟花。直到十几个大礼花全部炸完,陆凡才留意到周围的人们正在鼓掌欢呼,不少人一边欢叫着一边望着他们,站在欧阳贵旁边的一个当地居民问:“老师傅,还有吗?” 欧阳贵哈哈一笑,钻进了车,陆凡也坐了进去,司机启动了车,他们飞快地朝城区驶去,将一群叹为观止有觉得惊异的人们留在了身后。 到了世纪大饭店,李忠已经等候多时了。等进了订好的房间,欧阳贵说:“弗兰克,我们叫两碗面到房间吃吧,吃完里赶紧休息一会儿。” 陆凡实在不想动,点了点头。李忠还在唠叨:“我们张总家里实在有事走不开,他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小子,”欧阳贵从皮夹里拿出一千块钱,“过年了,压岁钱!” “欧总!”李忠睁大了眼睛,“这……这不好吧!” “拿着,”欧阳贵把钱塞给他,“在社会上做事情不容易,尤其像你这个年纪,刚刚开始打拼嘛。但是我看好你,你小子有前途,”他压低了声音,把嘴凑到李忠耳边,“你也有点眼色,陆总病了,赶紧去买点感冒药。” “哎!”李忠连忙说,“陆总,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感冒药。” 陆凡知道是欧阳贵关心自己,点点头,欧阳贵说:“不要挑贵药,最普通的就可以。” 李忠一愣,看着欧阳贵,欧阳贵说:“太好的药都是新产品,吃了容易让人增加对药品的耐受性,以后再吃普通药就没用了。” 李忠得令而去,陆凡再一次体会到欧阳贵的细心,这实在是有违逻辑,陆凡躺在床上想,他如此细致入微,却为何对于志德不明确的行为报以无所谓的态度?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东西方思想差异确实非常巨大,连自己这样的只是在那边待过几年的人,就已经有了不同的行为于思维习惯? 一时饭店把面条送来了,李忠也买药回来,陆凡吃了碗热汤面,又吃了一颗感冒药,感觉好了许多,这时门铃一响,李忠赶紧去开门,喝得满面通红的张亚平哈哈笑着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深鞠一躬:“欧总,陆总,给你们拜年了!” “亚平,”欧阳贵说,“签了大单子了,这么高兴!” “哪有啊,”张亚平说,“这不是高兴嘛,你们来了,我能不高兴?” “李忠,”欧阳贵说,“去给你们张总叫一杯果汁,再泡一杯浓茶。” “哎!”李忠立即照办了,张亚平看着浓茶,端起来刚要喝,欧阳贵说:“你等一会儿,先喝果汁再喝茶。” 张亚平放下了杯子,看着欧阳贵,欧阳贵也不说话,一会儿服务员把果汁送来了,张亚平一口气喝干了,把杯子还给了服务员,然后坐过来,嘿嘿笑着端起了浓茶杯,欧阳贵又说:“李忠,这附近有卖香烟的吗?” “有,”李忠说,“饭店就有。” “你去帮我看看,”欧阳贵说,“买一条你们张总最中意的。” 李忠又吓了一跳,看了看张亚平,张亚平点点头,李忠一溜烟地去了。 欧阳贵看着张亚平:“张总,酒醒了没?” “醒了醒了,”张亚平坐了这半天,又喝了果汁,确实清醒了一点,他喝着温热的浓茶,精神抖擞地说:“欧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付国涛给你开的条件不错吧?”欧阳贵咧嘴一笑,张亚平坐得离他近,见他突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吓得浑身一颤:“没,没有的事。” “sk的实力我知道。”欧阳贵说,“付国涛虽然是汪洋的亲信,但是毕竟只是个销售总监,能给你做的业务不可能太多,我替他算了,他最多给你三年时间两个亿的代理,你小子赚个两千万,再垫出去一千多万,最后也就是一年拿个几百万。” 张亚平笑了,他现在是彻底清醒了:“欧总,您说的这个恐怕不包括晶通吧?” “我知道,”欧阳贵说,“现在我们和sk都要你垫资,这钱你肯定是会帮忙的,而且两家的忙你都会帮。人嘛,在家靠父母,出来靠朋友,我们要是让你帮我们,不帮付国涛,那我们就是为难你,就是断了你的财路,但是有些事情,学要注意里面的一些小细节,比如刚才如果你先喝浓茶,再喝果汁,不仅醒酒的效果不好,而且非常伤胃,可是你只需要调换次序,先和果汁再喝浓茶,你不仅不会伤胃,而且还能坐在这儿和我们聊天,这就是细节的问题,次序的问题,最后导致了结果的问题。” “说得好!说得好!”张亚平连连点头,“欧总,陆总,我知道你们不会为难我,你们要的钱我一定帮忙准备,什么时候要就说一声。” “你要的合同我们会准备好,”欧阳贵说,“国难财也是财,该发的就要发,但是我给变个数字,时间仍然是三年,总量给你涨到三个亿,而且不包括晶通。” 张亚平愣了,陆凡也愣了,这是不是太多了一点?欧阳贵说:“可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既不会让张总为难,得罪朋友,又会让我们的合作更加愉快!” “什么条件?”张亚平干巴巴地问。 “如果sk决定付钱,你要通知我,要保证我们在他们之前把钱交到于志德的手上。” 张亚平低头想了想:“如果是你们决定不付钱呢?” “那我不怪你,合同照样和你签。”欧阳贵说,“但是如果你明知道他们要付钱却帮着他们隐瞒,以致让我们耽误了时间,合同不仅会取消,而且我想,张总这几年的生意恐怕也不会做得太愉快!” 张亚平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他一直习惯性地把欧阳贵当成赛思的副总裁,这会儿才意识到,他还有另外的身份,一个总是在听说,却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的身份,而刚才那句话,无意是向自己发出了另一个身份的信号!张亚平看着欧阳贵突起的下巴,脊背沿着脊梁骨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欧总,您放心,我说话算话。” “我知道,”欧阳贵说,“我最放心的就是张总了。” 陆凡躺在床上,见张亚平被欧阳贵吓得不轻,心中暗自发笑,这个欧阳贵还真是有一套,生生地把张亚平摁在了里面,他钱也赚了,好处也得了,但是必须向着赛思而不是sk,陆凡叹了口气,付国涛的行事性格他最清楚了,要是我自己过招,还能平分秋色,碰到欧阳贵这样的,也只能处于下风了。 这是李忠回来了,毕恭毕敬地把香烟递给了张亚平。张亚平说:“这烟留给欧总他们。” “我不喜欢吸烟,陆凡不舒服,最好也不要抽。” “陆总不舒服?”张亚平这才转过头问。 “没事儿,”陆凡说,“刚吃过药,好一点了。” “那我不打扰了,你们早点休息,”张亚平站了起来,“欧总,陆总,你们放心,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和你们联系。” 第二天一早,付国涛被电话铃声从睡梦中惊醒,他看了一眼来电的名字,怔了一怔,居然是陆凡,他清了清嗓子:“喂,陆总。” “春节好啊付总,”陆凡说,“在哪儿呢?” “地球上啊,”付国涛说,“你在哪儿?” “我也不在月球上,”陆凡笑道:“有事情找你,方便见面吗?” “这几天有点小忙,说吧,什么事?电话里不是一样吗?” “电话不方便,时间不长,只要10分钟,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石家庄,你呢?” “巧,我也在石家庄,那你过来,我请你吃早饭。” “好,”陆凡说,“你在哪家宾馆?” “世贸广场。” “半小时后见,”陆凡挂上电话,吞了颗感冒药,走出了房间。半小时后,他和付国涛面对面坐在世贸广场酒店的早餐厅里,付国涛见他面容消瘦,笑道:“还是你好,不用减肥,不像我,说胖也不胖,但是有肚子。” “你哪儿来的肚子,”陆凡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我找你是想和你联手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你,对我的好处是相同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事?”付国涛吞了一口面包,问。 “我们联手把于志德的钱拖过初十,大年十一开始,我们各凭判断再拿主意。” “怎么,”付国涛哼了一声,“陆总现在还没有打算给钱?” “你有打算吗?” “有没有打算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很奇怪,为什么要找我一起不付钱?” “这钱不是250万人民币,是美金,虽说现在美元便宜了,可算算也还是不少。”陆凡慢慢地剥着鸡蛋壳,“我们都是销售总监,钱给出去了,我们是要对老板对公司负责任的,要是你先给,我压力很大,我先给了,你压力一样很大。付总,我从从常理上分析一下,于总为什么要在初十之前拿到钱,我们都不清楚,如果我们压他一下,过了初十,我们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管是你知道了原因,还是我知道了原因,至少我们都是有帮助的。” “道理上没有错。”付国涛说,“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敢来相信你,”陆凡说,“凭我们都是一样的职位,面临一样的问题。” “不,我们面临的问题不一样,”付国涛看着陆凡,“这钱我给了,我有把握赚回来,我有业绩;你给了,你和何乘风都搞不好要下台走人,我们的问题差得太远了。” “这么说,你是肯定要在初十之前付款了?” “肯定。”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陆凡说,“我只能背水一战了。” “下战书?”付国涛笑了,“我接受啊,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下你们的业绩。” “我会考虑的,”陆凡把鸡蛋塞进嘴里,“唔,这儿的鸡蛋味道不错。” “是吗?”付国涛站起来,“我也去拿两个。” 两个人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客客气气地吃完了早饭,付国涛把陆凡送出了宾馆,目送他上车离去,然后回到了房间,整整一个上午,付国涛都在惦记着这事儿,陆凡来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真的想联手,以保证钱花得安全,还是想试试自己会不会冒险打款,在初十之前把钱交给于志德?抑或是为了告诉自己他会提前打款,让自己提前交给于志德,他们后发制人,探听于志德的用途,再把钱打出去?这事儿透着一股子怪味道,付国涛心里没底,虽然汪洋签的合同装在自己的包里,但是付国涛很清楚,这笔钱实在不是各小数目,能不能花在刀刃上,是非常关键的,就连一项对他信任有佳的汪洋,在他此次前往石家庄之前,都一再叮嘱他要小心从事。 现在张亚平的话根本不可信,他这个老滑头,抓住了sk与赛思的软肋,一边讨好一边挑拨,正好乘此机会和两家大外企签下长达几年的代理合同,以来大赚一笔,二来此后几年他都有了生意,而且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牵制sk与赛思,现在张亚平只会把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恨不得两家公司马上让他把钱打给于志德,然后他抱着两份合同回家睡大觉去,sk在石家庄的关系,多在汪洋手上,但是汪洋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问出什么具体的内幕,一切都和年前没有什么两样,这笔钱到底是出还是不出,付国涛觉得自己思路有点乱,如果决定要出,他是说什么都要赶在赛思之前的,如果决定不出,那他一定会逼着赛思把这盘“水”给泼出去,就是这要出不出的折磨人啊。付国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左思右想,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这时,门铃响了,付国涛走过去打开门,薄小宁哼着小曲走了进来:“付总,中午去哪儿吃饭?我请客。” “别请了,”付国涛回到座位上,“烦着呢。” “怎么了?” “没怎么,”付国涛说,“你在石家庄的朋友多,有没有问出什么?” “问了,”薄小宁说,“都是老话,什么要查他,查完就完,他继续干晶通。” 付国涛沉思不语,薄小宁说:“付总,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在想这钱到底什么时候出比较好,”付国涛说,“拖过初十也是一个办法。” “拖过初十?!”薄小宁吓了一跳,“为什么要拖过初十?!” “他为什么定在初十?” “这还不简单?”薄小宁说,“初十之前要用呗。” “用在什么地方?” “肯定是打点啊。”薄小宁说,“这事儿也不好问,您说,要是开口要钱打点,完了我问你,您要钱干嘛,打算向谁行贿,您不得一耳光拍死我啊。” “我就是有点不放心,对了,早上陆凡来过了,他想让我和他一起联手拖过初十。” “陆凡?!”薄小宁急了,“他的话你也信?这摆明了是想让我们在他们之后付钱,他们先送钱当了好人,我们再巴巴地跟在后面送钱,到时候人家觉得咱们sk小里小气的,影响多不好。” “拖过了初十也没有什么。”付国涛说,“如果于志德是给别人钱,早一天晚一天应该为问题不大。” “天啊!天啊!”薄小宁说,“问题大了,您知道那边收钱的人拿钱干什么用有没有急用?于总开出这个时间,肯定是别人给他的时间,要是坏了人家的事,就是坏了于总的事,事后再把钱拿出来,还有什么用啊?付总,您一向干脆利落,这回您是怎么了?您还真被那姓陆的忽悠住了?你不想想,这姓陆的多恨啊,前一段用btt死活把您拖在北京的是谁啊?这人凡是跟您说的话,一百句里面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这样,”付国涛说,“今天不是初六吗?我让张亚平先帮忙准备着钱,你再打听打听,于志德要钱到底干吗用,不行的话请你父亲帮帮忙,我和汪总这边也回去问一问。哦,主要现在是春节,消息很不畅通,要是时间不那么紧,一切都好办了。” “您放心吧。”薄小宁见他话里的意思有松动,连忙说,“我一定给您打听得清清楚楚。” 薄小宁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越想这事情越不对劲,晶通电子好不容易有了好眉目,没准就要被陆凡的搅局与付国涛的糊涂搞砸了。付总也真是,汪总都把合同签给他了,他还怕什么?居然还要听陆凡的忽悠!薄小宁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不能停在这儿,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事儿倒是可以这么办!想到这儿,他打了个呼哨,自己是谁啊,薄小宁啊,哈哈!他愉快地想,陆凡啊陆凡,你就等着干看红眼吧。 陆凡觉得付国涛表面上拒绝与自己联手,而且回答得斩钉截铁,要付钱,但是从内心来说,付国涛是犹豫的,自己和他同一个职位,送钱容易,送出去之后的后果却是要由他们自己承担的,这不可能是个轻率的决定。 陆凡拨了顾海涛的手机,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顾海涛正和几个朋友在上海过春节,陆凡打听了一会儿晶通的事情,发现顾海涛说的信息还没有自己掌握的多,便问候了几句,挂上了电话,。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欧阳贵与何乘风的身上了,看看经过另外的渠道和政府关系能不能多问出一点内容。 现在陆凡唯一的工作就是保持与于志德的联系。于志德似乎很忙,只是在电话中催促陆凡赶快准备钱,并不肯与他见面。而李才厚的兄弟天天守在于志德的家门口,从初六到初七,从初七到初八,于志德每天只是陪着张庆,偶尔也去厂里,并没有什么大的举动,期间去过两次银行,一次旅行社,李才厚的人去问了,说是打听清明节有没有短途旅行,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征兆。 初八一早,薄小宁来到了付国涛的房间,付国涛毫无睡意,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薄小宁进门便说:“付总,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爸那边问到了,说于志德是要用那钱到北京去疏通关系,让北京方面的人出面,说服省里面年后还按照他做的改制方案进行改制,他要一次扳倒王贵林,年后开始正常改制。” 付国涛正准备钻回被窝,听到这个消息不动了:“消息准确?”薄小宁兴高采烈地说,“你不想想,按照王贵林的改制方案,他这个一把手当的有什么劲?本来搞搞房地产,搞搞技术改造,不声不响地钱就赚回来了,按照王贵林的搞法,拖着个大蜗牛一步一步往前爬,他爬到哪天是个头?!” “这么说,他要钱是急于搞关系,抢在改制之前把省里的决定扳回来?” “对!”薄小宁说,“所以他急啊,不然一旦改制启动,他再想扳就来不及了。” “那他春节期间怎么不动?” “怎么没动啊?”薄小宁说,“不是我们把他耗着嘛,没钱他动个屁啊!” “小宁,”付国涛严肃地看着薄小宁,“消息准确吗?” “准确!”薄小宁说,“我爸亲口说的。” “事情重大,你要慎重!” “这我亲爸爸说的还有假吗?”薄小宁急了,“我的老总,你再犹豫,消息传到赛思咱们就完了!” “好!”付国涛立即起了精神,他一个箭步蹿到床前,从枕头边取出手机,拨了张亚平的电话:“张总!”付国涛沉声说,“你立即帮我准备钱,今天下班之前,我要付给于总,合同我随手带着,你看时去你公司还是……” “来我公司吧,”张亚平说,“不过上午我要准备一下,对了付总,你怎么想通的?” “我怎么想通的你别管,你只要准备好钱就行了。” “行行行,我一天都在公司,你随时过来。” 付国涛想了想,又给汪洋打了电话,汪洋听完他的解释,说:“国涛,我一向知道你的能力,你的决定我肯定支持,既然消息可靠,你据这么办吧!” “好!”付国涛挂上电话,吐出一口气,朝着薄小宁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张亚平一面命财务准备好钱,一面给欧阳贵打了电话,欧阳贵闻说sk决定今天傍晚之前付钱,吃了一惊,连自己都没有打探出的消息,sk从什么渠道听到了风声?他问张亚平:“你没有问他是什么原因吗?” “问了,”张亚平苦笑道:“他哪肯说。” “会不会是通过你试探我们一下?” “不像!”张亚平说,“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你先办着,但是速度要放慢,我会给你一个准确的消息。”欧阳贵放下电话,立即给和乘风打了过去,何乘风已经在北京的办公室上班了,他听了欧阳贵的汇报,也觉得吃惊。 欧阳贵说,“你的内线有消息吗,能不能问问?” “我来安排。”何乘风挂上电话,立即给车雅尼发了一条短信:“付决定付钱,速问原因,半个小时内必须有消息。” 不一会儿,何乘风的手机响了,何乘风打开一看:薄小宁父亲内线消息,于要用钱买通北京关系,在改制前换回他原来的方案,付说消息可靠。 何乘风想了想,回复:北京什么关系? 车雅尼回:不清楚,问不到。 何乘风回复:谢谢。 之后车雅尼便无消息了。何乘风把这条短信转发给陆凡,然后给他打了电话,陆凡正准备去欧阳贵的房间,看见消息厚大吃一惊:“何总,你怎么看?” “局势还不明,”何乘风说,“我觉得还是要慎重,欧阳呢?” “我马上去他房间,”陆凡说,“要他听电话。” “对!” 陆凡来到欧阳贵的房间,把手机的扩音器打开,对着手机说:“何总,可以了,我把免提打开了。” “欧总,”何乘风说,“我转了一条短信给你,收到了吗?” 欧阳贵打开短信看了一眼,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两遍:“收到了。” “你怎么看?” “我们不送自然有人送,早送晚送都是送,何不趁早?” “弗兰克的意见呢?” “他在北京见什么人,要送什么人礼?”陆凡说,“这钱要得太多太急,我觉得不合情理!” 欧阳贵哼了一声:“何总,这事儿还是你拿主意吧!” “我同意弗兰克的意见,后发制人,看他拿sk的钱到底到北京干什么,要见什么人,打通什么关节,然后我们可以在北京帮他疏通关系,在北京送给他。” 欧阳贵叹了一口气,半响没有说话,陆凡也心情郁闷,没有言语,何乘风似乎能感觉他们的心情,呵呵笑道:“怎么,好像你们都反对我的决定?” “于公来说,你是一把手,”欧阳贵恻恻地说:“反对也没有用;于私来说,我把你当大哥一样尊重,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没有意见。” “那弗兰克呢?” “送,心里不踏实,不送,还是不踏实,”陆凡苦笑道:“老板,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支持你的意见。”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向于志德解释?”何乘风说,“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我看这样,”欧阳贵说,“钱必须由张亚平支付,我们可以说您有不同意见,想当面在北京见到于总之后,再何张亚平签订协议,让张亚平付款。” “就是说,给于志德的感觉是我不信任你们了?” “这也没什么,”陆凡说,“数额比较大嘛,再说他反正初十以后要在北京,到了北京再把这个关系慢慢理顺。” “跟张亚平打声招呼,让他初十以后也来北京,带上准备好的钱,再跟于志德打一声招呼,就说我初十之后在北京请他吃饭,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什么时候请客。还有他在北京有任何困难,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忙,请他尽管放心。” 欧阳贵与陆凡点头称是。何乘风挂上电话,欧阳贵与陆凡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露出既沉重又轻松的微笑。欧阳贵说,“张亚平那边我去说,于志德那边……” “我来吧,”陆凡说,“我跟他解释。”说完他慢慢地回到房间,又静静地坐了几分钟,拨了于志德的电话:“于总,那笔钱我们准备好了。” “是吗?”于志德的心情听起来很不错,“今天能到账吗?” “是这样,这笔钱要从张亚平那边出,而何总明天才回北京,所以我们想请张亚平到北京签订一份代理合同,然后由张亚平把钱交给您。” “明天?明天不就是初九吗?”于志德的声音一变,“后天还来的及吗?” “您看是不是明天和我们一起去?这样明天就可以到北京了。” “到北京?我去北京干什么?” “哦,是这样,有朋友说您年后要去北京,我还以为您这些天会去呢。”陆凡打着哈哈,心里却觉得不对了。“我们何总想让我转告您,这笔钱您放心,只要您需要我们随时给您,另外您在北京方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一定会尽全力帮忙,您什么时候到了北京,他请您吃饭。” “再说吧。”于志德问,“你什么朋友说我年后要去北京的?” “哦,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无意中聊起的。” “那钱初十能给我吗?” “您,初十不去北京?” “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电话吧。” 于志德挂断了电话,陆凡觉得要么是于志德想私密地办理这件事,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他摇了摇头,心情十分复杂,要是这事真的被sk抢先办了,帮了于志德的大忙,他们再想扳回一局,就要费太多力气了,陆凡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感冒了?为什么这么犹豫,连一点决心都没有呢? 而欧阳贵,也是闷坐在房间里,他和张亚平联系完毕,通知他初十和自己、陆凡一起去北京签合同,张亚平一听去北京,就知道这事儿悬了,但他满口答应,并表示自己会把钱准备好,然后和他们一起去北京。 乔莉懒洋洋地坐在办公桌前,回到北京上班已经几天了,她还是有点提不起劲儿来。还是杭州好啊,虽然又冷又潮,但是家乡话、家乡菜、父母亲人,都让她留念,本来以为一回来就会投身到晶通的项目中,谁料回来几天了,一点事情都没有。陆凡说是在石家庄有事情,欧阳贵也不在公司,她就天天坐在办公桌前上网,大概春节的时候吃的太多了,公司好多同事都说她胖了,她决定少吃一点,已达到减肥的目的。 树袋大熊也不知道忙什么,几天之中只聊了一次,大概工作也很忙吧,唉,乔莉唉声叹气的,觉得一点儿劲都没有。不过整个公司都是懒洋洋的,估计要再过一个星期,大家才能逐渐从春节的春梦中回到现实。 她翻着一个网页,又翻开一个网页,真无聊啊。忽然,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居然是陆凡,乔莉一下子又劲了“老板,有什么安排?” “你立即回家准备一下,然后回公司,跟何总的车子一起来石家庄。” “去晶通?!”乔莉又惊又喜,“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什么都不要,带两套衣服,可能要呆几天。” “好。” “听着,”陆凡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下午1点你们从公司门口出发。” “好。” 乔莉立即收好电脑,回家拿了两套衣服,赶回了公司,她到食堂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然后提着电脑何行李来到公司楼下,不一会儿,何乘风的车开了过来,何乘风已经坐在了里面,乔莉把行李放在后备箱中,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何总好。” “好啊,安妮,”何乘风笑容满面地说,“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 “过年回杭州了?” “是的。” “父母身体都还好?” “挺好的。” “你们天天在外面忙工作,难得回去,父母很高兴吧?” “挺高兴的。” “杭州的天气怎么样?” “不怎么样,隔三差五就下雨,烦死了。” “喜欢北京?” “不,”乔莉笑道:“喜欢杭州。” 何乘风哈哈大笑,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了一路,乔莉觉得何乘风的性格棒极了,既亲切又平和,而且知识非常渊博,相比较之下,欧阳贵让人紧张,陆凡有几分乏味,果然是大总裁,才华、水平、能力都不一般啊。乔莉不禁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何乘风这样的人呢?想到这儿,她偷偷一笑,要是陆凡知道自己有这个想法,一定会气昏了过去;而欧阳贵呢,肯定只会冷冷地点点头,什么话都不说;要是父亲呢,哎呀,肯定会觉得自己又自作聪明了;要是瑞贝卡,肯定又啰嗦一堆唠叨一片;要是薇薇安,估计就要尖叫着喊“滚了”;要是狄云海……乔莉猛然间想起,自己答应帮他带茶叶,唉,居然忘得一干二净,等这次出完了差,就回北京找个茶叶店买一点,只当是从杭州带回的送给他。 何乘风见她不怎么说话,也就不说了,两个人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车开得很快,而且行驶平稳,大约傍晚的时候,他们就到了石家庄世纪大饭店。 欧阳贵与陆凡都在门口迎接何乘风,何乘风下来与二人握了握手,乔莉也从车上跑下来,她看见欧阳贵与陆凡面带笑容,似乎有什么喜事发生,也不好多问。她拿着自己的行李,从陆凡手中接过自己房间的钥匙,这时陆凡说:“你回房间收拾一下,晚上去晶通吃按。” “王总请客,”欧阳贵说,“他一个劲地说你好,你要好好表现。” “好,”乔莉跟着他们上了电梯,在自己的楼层下了。 欧阳贵与陆凡一直把何乘风送到房间,一进门陆凡就忍不住兴奋,说:“何总,还是你的决定正确,我们不付款是完全对的!” “那天弗兰克问于志德是不是准备去北京,估计他害怕了,”欧阳贵说,“他连夜带着张庆走了,到现在无影无踪,局里的朋友查了几天,说可能他们早就办好了假证件,人现在可能已经在国外了。” “张亚平汇的sk的钱是打在离岸银行账上的,”陆凡笑道,“这下sk的损失惨重。唉,何总,这几天我和欧总都在分析,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可能是薄小宁好大喜功,怕付国涛不打钱,编了一个假消息,结果,全赔进去了。” “我们差一点!”何乘风坐下来,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都危险。” “这下我们跑到sk前面去了,”陆凡说,“王贵林这条线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sk又给了于志德好处,如果查不出来也就算了,要是查出来,张亚平都要跟着倒霉。” “你这么想?”何乘风看着陆凡。 欧阳贵用力一咧嘴,哈哈一乐:“他不仅这么想,还想到了sk泼出去这么多钱,一定会想尽办法打下晶通,好把损失的钱赚回来。我们的任务很重啊!但是我们的确也很高兴,幸灾乐祸是人的天性嘛,何总,你可以理解吧?” 何乘风也笑了,他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属,说:“我现在担心的是王贵林,你们还不知道吧,王贵林今天请的,可不止你我,还有付国涛、薄小宁,还有一个人,你们猜一猜?” 欧阳贵的脸沉了下去:“是汪洋?” 何乘风点点头:“不错,是汪洋!” “这不是鸿门宴嘛!”陆凡也不高兴了,“怎么,把以前的事情都给抹了,现在开始重新竞争?” “我看他有这个意思,”何乘风说,“于志德一跑,晶通的所有事情都掌握在王贵林的手上,”何乘风看了看欧阳贵,又看了看陆凡,“我现在正式宣布,革命刚刚开始,同志仍需努力!” 欧阳贵与陆凡都笑了,“好啊,”欧阳贵说,“现在大家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就他妈的好好打一仗。” 乔莉此时已经换好了一套套裙,她把头发盘起,显得更加职业化,然后提着公文包、拽着大衣下了楼,现在已经是6点半了,没过两分钟,她看见西服革履的何乘风、欧阳贵、陆凡从电梯拐弯处走了过来,何乘风走在最前面,陆凡与欧阳贵走在旁边,乔莉连忙走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四个人上了三辆车,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晶通宾馆的楼下,乔莉正准备下车,被陆凡叫住了:“今天晚上不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多说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乔莉见他神情严肃,不禁忐忑不安地说,“陆总,晚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陆凡眉头一皱,乔莉不敢开腔了。两个人下了车,跟着何乘风和欧阳贵走到宾馆门前,王贵林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何总,欧总,陆总,哈哈,小乔莉,欢迎你们!”他一面带着大家往里走,一面说:“今天还有几位客人,都是你们的老朋友,一块儿热闹热闹。” 何乘风也哈哈笑道:“我最喜欢人多了,是什么老朋友,王总透露一下?” “见了就知道了。”王贵林带着他们走到一个大包间门前,亲自打开了门,乔莉走在最后,一进门便愣住了,sk的大中华区总裁汪洋正在与何乘风、欧阳贵握手,陆凡与付国涛、薄小宁也在打招呼。乔莉愣愣地走了进去,见薄小宁在打量自己,忙微笑了一下。一时众人寒暄完毕,分宾主落座,乔莉坐在最下首,旁边的是晶通的一位办公室主任,还有一个秘书,乔莉认出那个秘书就是她在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之后,调查晶通工人闹事的时候,清晨在王贵林家的楼道里遇到的其中一位。 “我叫乔莉,”乔莉掏出名片递给他,“同事们都叫我安妮。” 这时,包间服务小姐已经给每个人都倒好了酒,王贵林与欧阳贵面前是满满的白酒,汪洋,、何乘风、等人面前全都是红酒。王贵林看了看大家,举起酒杯说:“今天是一个团员的好日子,我这第一杯酒,要祝所有的朋友鼠年万事如意!合家幸福!”说罢,他满干了一杯,欧阳贵陪了一杯,其余人都喝了一口红酒。包间小姐赶紧过来斟酒,王贵林又说:“我这第二杯酒,要代表于志德同志向各位道歉,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晶通的改制与发展,而且这段时间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不管是sk的市场活动,还是赛思中国的行业峰会,都让我们学到了很多知识。但是,于志德同志却做出了上对不起国,下对不起家的事情:携款潜逃!目无法纪!给党和国家,给晶通的干部工人,给各位朋友造成了损失!这都是我这个当领导的没有做好。”王贵林说道惨痛处,满是忧楚之情,“我自罚三杯,向各位朋友谢罪!” 乔莉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于志德携款潜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逃到哪儿去了?为什么陆总没有告诉自己?她看看何乘风、汪洋、付国涛、欧阳贵、陆凡等人,整整看了一圈,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吃惊或不解的神色,大家都静静地看着王贵林满满地干了三杯酒,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王贵林斟上第五杯酒:“这杯酒,我要敬汪总和何总,你们都是中国最大外企的大中华区总裁,为了一个小小的晶通,你们能xx前来,我王贵林是万分感激,我自己干了这杯,以向你们表示感谢与尊敬!” 说罢,他又干了一杯。汪洋与何乘风连忙举杯,各自喝了一口。王贵林放下酒杯:“大家吃菜,吃菜。” 气氛一时松动起来,有敬酒的,有聊天的,汪洋回敬了王贵林之后,第一个便敬何乘风:“何总,我敬你。” 何乘风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培养的sk大中华区总裁,内心十分高兴,不管赛思与sk的关系如何,他都很高兴自己当年的下属能有今天的成就,何乘风说,“你事业越来越顺利,家庭幸福!” “那我就祝贺何总越来越年轻,合家欢乐!”汪洋笑道,两个人都喝了半杯。 付国涛举起杯:“欧总、陆凡,我们喝一杯吧?”欧阳贵与陆凡都笑着举杯,各自喝了下去。乔莉见这种情况,也把杯子举了起来,对着薄小宁说:“薄经理,我敬你!” 薄小宁看了她一眼,端杯喝了一口,他是今天这桌酒席上心情最复杂的人,因为自己的贪功冒进,因为自己的假消息,导致sk一次性经济损失250万美金,幸好从汪洋到付总都没有发现她的过错,他们都安慰他不要着急,鼓励他把下面的工作做好,这让薄小宁十分服气,也让他对付国涛有了新的认识。从他跟着付国涛开始,付国涛就是个坏脾气的老板,但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说过自己半句,而且在大老板汪洋面前替自己开脱,这让薄小宁十分感激,也从内心深处,找到了努力工作的一点动力与能力。 “安妮,”邱秘书端起酒,“我敬你。” 乔莉喝了一口,这时晶通的办公室主任站了起来,一手拿着酒杯走到汪洋身后,汪洋连忙站起来,他敬了一杯,接着他又走到何乘风面前,何乘风也连忙站起来,他一个一杯的敬着,直到走完一圈。随后秘书小邱也站了起来,同样满场敬了一圈,借着酒和菜,桌上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有说有笑的,要是不知情,还以为他们都是一家公司的好同事呢。 酒过三巡,已是酣畅之际,王贵林给小邱使了个眼色,小邱站起来对包厢的服务小姐说了几句,小姐走出去关上了门。小邱拿着酒瓶站到了王贵林的身后,王贵林示意他满上,说:“我有几句话想告诉大家!” 圆桌的人都安静下来,王贵林看了看大家,端起酒杯笑了:“我王贵林上过战场,当过厂长,一辈子有半辈子的时间都在晶通,晶通的效益不好,工人拿不到钱,我急啊,可我就是再急,也不拿不属于我的一分钱!为什么?”他看了看汪洋,再看看何乘风,“汪总,何总,我知道和你们比,我很土,没有留过洋,学过mba,不懂红酒为什么好喝,不知道高尔夫应该怎么打,但是我王贵林相信,凭我的努力,凭党的政策,凭晶通一千多户工人家庭都想过上好日子,想当上有钱人,想和你们在外企的员工一样,拿上高工资,我们就一定能把晶通电子做好,我们一定能通过改制,在市场经济中赚到属于我们的钱!我们的钱是从市场来的,是利润,不是受贿!是本事,不是权钱交易!我王贵林在这儿向二位老总表个态,sk何赛思的一分钱好处,我都不要!” 众人全部看着他,汪洋与何乘风轻轻伸出手,鼓了鼓掌,众人忙补充性地鼓了几声掌。王贵林笑了,眼睛里透出犀利的光芒。小邱又给他倒满一杯。 “大家不要急着鼓掌,”王贵林嘿嘿一笑,说,“我实话告诉你们,晶通改制国家拨款7个亿,这些钱要租新的土地,盖新的厂房,要给所有的工人办理社保,要把已退休的工人安安稳稳地移交社会,另外,我还要还清所有的三角债,有不能转为债转股的银行债务,我也要清还,这些钱用了之后,我是倾家荡产,身无分文!那么,晶通的技术改造还要不要做?我告诉大家,一定要做,不做,就不能适应市场需要,不做,晶通的改制就是一纸空文!”王贵林看着汪洋与何乘风,“我知道,你们的欧式高经济工作多年的行家,资本运作你们比我懂得多,只要二位能帮我解决了这7个亿的资金问题,晶通的电子改制方案就由两位来做。而且我相信,在未来,晶通一定会给两位的企业带来更多的利润!” 王贵林的声音从激动转为了平稳,他深处端着酒杯的手,放在桌子前:“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可能何两位老总合作吗?” 汪洋看着何乘风,何乘风也看着汪洋,桌上所有的人,除了王贵林与他的两名员工,全都目瞪口呆,这是摆明了要sk与赛思帮他运作7个亿的资金,用于晶通电子的技术改造,他是一分钱都不要,但他要了整整7个亿!乔莉震惊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这……这……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她盯着汪洋与何乘风,看哪位总裁会把桌前的酒杯举起来! 《浮沉》第一部完 第一章 双重博弈 1 苏云骋放下电话,抬头朝窗外望去,发现已是漫天皆白。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这才十月中旬,第一场雪就降临了。 房间里温暖如春,虽然他身上只裹着一件浴袍,仍觉得有几分燥热。起床即洗澡,这种当年在工厂一线满身油污地当技术员时想都不敢想的“贵族式”享受,现在却成了他一天也离不开的一个癖好,以至于不管外出到什么地方,他最关心的是那里有没有舒适的洗浴条件。环境可以改造人,的确不假。倘若不是当上一市之长,或许自己也不会染上这一类怪毛病。他自忖。 倚在沙发上,呷一口女佣张妈泡好的“碧螺春”茶,苏云骋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他突然领悟到,自己之所以心神不宁,倒不完全是因为屋子里温度太高,而是北京来的这个电话的缘故。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任天嘉年轻时可人的影子。算来有十多年没见到她了。上次是在首都展览馆举办的一次轻工产品出xx交易会上偶然遇到她,那时她在一家很大的家用电器生产企业做企划工作,三十五六的人了,依然风姿绰约,令人瞩目。而当时,他是仙峰市轻工业局的局长,是替主管副市长去参加会议的。他还记得,交易会结束的那天晚上,两人悄悄地在大栅栏附近一家小饭店里吃了一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晚饭。从清华大学毕业后,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相聚,因而两人都很动感情。如果当初不是那次荒唐的“爱情测试”,任天嘉或许早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两人默默地坐着,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互相守望。任天嘉点了苏云骋最喜欢吃的“豆瓣鲫鱼”,这在早年清苦的大学生活里,算得上一道佳肴了。难为她还记着自己的口味,苏云骋感动地想。 “你……过得还好吗?”问过之后,苏云骋有点后悔。两人都已成家多年,而且风闻对方夫妇琴瑟和谐,如此这般卿卿我我地提问,未免有自作多情之嫌。 “还好。”任天嘉淡淡地说。她莞尔一笑,突然问道:“你的大树上拴的还是那条‘狗’吗?” 苏云骋失声笑了起来,招来旁边许多桌上诧异的目光。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典故”,也是导致他们在大学里相恋三年、却在毕业前夕割断情缘的主要原因。对苏云骋来说,这是一个苦涩的回忆,他本不想触及,不料任天嘉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按正常进度,他们本来应当在六十年代末毕业。可是,如火如荼的“*”却把他们滞留在清华园里足有两年。离校前不久,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在一起闲聊,任天嘉突然出了一道据说是从法国留学生那儿“舶”来的测验题,让每个人都回答一遍。 “在黑夜的旷野里,总共有一堆篝火、一棵大树、一条狗、一只猫,以你为中心,你该如何安置?” 苏云骋不假思索地说:“这很好办。我要把篝火放在身前,大树可以作背景,摆在身后,让狗坐在对面与我大眼瞪小眼,让猫爬到树上替我守夜。嘿,那情景,真叫好玩儿。” 他看见,任天嘉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大伙儿吵着让任天嘉解说这道题。她勉强地笑了笑。 她说:“这道题是对每个人生活观念的测试。‘篝火’象征事业和金钱,‘大树’象征家庭,‘狗’象征丈夫或妻子,“猫”象征情人。云骋看重事业和金钱,却忽视家庭;与妻子保持距离,却让情人深入后方。你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情人,却不会是个好丈夫。” 她用一种作鉴定的口气宣布。 正式毕业的那一天,也是他们正式分手的日子。表面的理由是,苏云骋分回了东北,而任天嘉在京城里做着很大官儿的父母不愿意让女儿离开身边,尽管当时他们自己也已经被“打倒”了。苏云骋却固执地认为,那次“爱情测试”是令任天嘉对自己变心的主要原因,因为后来他听说,任天嘉嫁给了一位高一届的外语系研究生,那位幸运儿通过“测试”的答案是:把狗搂在怀里,把猫赶得远远的。 任天嘉刚才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对苏云骋来说不算什么新闻,但仍使他受到震动。早在半年前,方方面面就有传言,说仙峰市将要升格为副省级的计划单列市。市里的各级官员们表面上无动于衷,私下里却都在拨拉小算盘,估摸着在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权力再分配中自己会不会再上一个台阶。作为一市之长,他在最初虽然也为之怦然心动,但很快就把它放在脑后了。现在是信息社会,你若感兴趣,各种各样的“马路社消息”每天都会充塞满耳朵眼儿,而大多时候,这种消息都是经不起推敲的。何况,从中央到省里,没有哪个主管组织人事或体改编制的部门向他提及过这件事。但任天嘉的电话说的也是这件事,这就不一般了。她不会拿他寻开心,何况,她目前所处的位置正是主管这项工作的──早在两年前,她就调到国家体改委政策条规司做副司长了。 “消息可靠吗?”他本想显得矜持一些,可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官场好比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拼命地追求比今天更为显赫的地位和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权力,虽然这是难以启齿的事,但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只能被这个磁场所左右。为官的道德感和耻辱感往往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漠。“常修为政之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无所谓。他想,以自己和她的关系,她不会小瞧自己的。一大早就挂电话过来,足以说明她也是关心这件事,或者说关心自己的仕途的。 任天嘉回答说:“国家计委和国家体改委拟了个计划,准备增加几个中央直辖市和计划单列市,同时加快国家的城市化进程。拟升格的名单里有仙峰市。当然,最终拍板还需要国务院来做。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有希望。” 有希望!这就是说,自己也有希望进入副省级领导干部的行列了。副省级与副部级相同,那就属于“高干”了! 苏云骋半仰在摇椅上,眼前又浮现出任天嘉的笑靥。几口酒喝过后,她的腮上愈发显得妩媚,眼色也有些迷离。 “你不想送我回家吗?——这么晚了!” 她似乎在有意撒撒娇,却令他不自禁地想起两人在校时的缠mian。 “恐怕……不方便吧?” 他有些踌躇,或者说,有些胆怯。 她幽幽地叹口气,“我们已经分居两年多了。他去意大利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是京城团结湖畔一套不大的单元房。一室一厅。结构虽然简陋一点,收拾得倒还雅致,足以显示出主人不同寻常的欣赏品位。 “云骋,你不该到北京来,不该让我见到你。”任天嘉紧紧搂着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肩头,“我本来以为已经彻底忘掉你了,可今天才知道,爱,是不能忘却的。”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吻了她,二十多年前热恋时,两人有过激情的吻,可是今天却与那时的感觉大不一样。 任天嘉想留他过夜,苏云骋犹豫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柯援朝和两个孩子的影子,他摇摇头。 他看出任天嘉的失望。 “云骋。” “唔?” “我好悔。”任天嘉抱着他说。 他明白她的意思,抬手取下床头柜上的全家欢合影。那是任天嘉与丈夫、女儿在颐和园石舫前照的。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既然做过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要后悔。他这样开导她,却突然想起当初关于大树、篝火、狗和猫的故事。那位发誓要把“狗”抱在怀里的研究生,如今却抛下“狗”自己跑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起她的女儿。 “我让他把女儿带出去了。他可以有负于我,却不能不对女儿负责。我要让女儿接受正宗的欧式教育。” 2 “老爸,下楼来好吗?有贵客到!” 是苏醒那有些做作的声音。苏云骋一儿一女,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这个当模特的女儿。女儿是他一手带大的,那时家里生活困难,连吃饭都是顾了上顿顾不了下顿,根本不敢想去请佣人;到儿子苏畅出生时,家庭境况就好多了,儿子基本上是由张妈带大的。苏畅进幼儿园时,苏云骋已经是局一级领导,在仙峰市颇有名气了,每天忙于公的私的或半公半私的各种应酬,在家的时间很少,当然也就不可能像苏醒小时候那样经常领着苏畅进公园、逛商店什么的,父子两人的感情一直很淡漠。 苏云骋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虽然不大清楚,却很好听,显然是女儿的好友。会是什么贵客呢?他猜测着,信步走下楼来。 站在旋转楼梯上,苏云骋觉得眼前一亮: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笑盈盈地仰脸望着他。 “苏伯伯好!”美人儿待他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后,微微躬腰向她致敬,姿式非常优雅。 “好、好,坐、坐!”苏云骋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女儿。他只觉着这姑娘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洋子,金洋子,我小学时的同学。”苏醒笑着提醒道,扭头又对金洋子说,“洋子变得愈发漂亮了,连我爸爸都不敢认了!” 金洋子佯羞地打了苏醒一下,那动作也很撩人,苏云骋心里不由得一动。 “哦,欢迎欢迎,我们的电视明星!”苏云骋朗声笑着说。他想起来了,女儿的这个同学现在是仙峰电视台“都市传真”专栏的主持人。“都市传真”是一档收视率很高的新闻节目,无怪乎刚一下楼他就觉得眼熟,原来每天在电视里都要见面的。 金洋子在苏云骋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悄悄打量着这位仙峰市的最高领导。小时候,她没少到苏家找苏醒玩,那时的苏云骋只是工厂里一名普普通通的技术员,除了长相比较打人,并没有给她留下更深的印象。后来她去北京读广播学院,几年后回到仙峰市,这位老同学的爸爸竟然当上市长,而且前不久市委书记古明帆在任上突然病逝,他又临时代理了市委书记。她的专栏采访过不少市一级领导,唯独没有给苏市长做过节目。凭着职业的敏感,她察觉到,市长的声音很动听,适合制作同期录音。 “洋子有几年没来我家了吧?”苏云骋笑着问,顺手从茶几上取出一支金装“中华”香烟,乖巧的金洋子忙拣起一旁的打火机为他点上。她手上带着淡淡的脂香,苏云骋胸口不禁又是一动。 “是这样的,苏伯伯。”金洋子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别有一番韵味,像熟透了的沙瓤西瓜,“市人代会很快就要开幕了,台长安排我搞一个关于《政府工作报告》的专访。这个报告一定是您来做,所以,我想请您抽出时间接受我的专题采访,时间嘛,大约十到十五分钟左右。” “哦,是这样。”苏云骋打趣道,“洋子是来走老同学的后门的。你一定知道我是最不喜欢在新闻媒体上出头露面的吧!” 这倒不是故做姿态。从进入市一级领导班子那天起,苏云骋就很少在报纸或广播电视上亮相,每逢这种关头,他总是主动把市委书记推到前面,尽管与几任市委书记比,他的年纪和资历都毫不逊色。一则在市委一班人当中,书记是“班长”,是“一把手”,他不愿给书记留下喜欢出风头的印象;二则他总是认为,一个人的社会影响力大小取决于手中权力的有效辐射范围,而不在于“出镜率”高低。换句话说,领导者的权力意志能否得到体现,主观因素往往更起决定性作用,而不是靠外力来营造气氛。 金洋子调皮地歪了歪脑袋:“苏醒的面子苏伯伯当然是驳不得的。但从支持仙峰电视台工作的角度来说,市长亲自出面接受一次采访也是应当的呀,何况您现在还是代理市委书记。上个月召开全市宣传工作会议时,您不是还在会上强调要努力创造条件强化新闻舆论监督吗?现在正需要您做表率呢!” 苏云骋朗声笑了起来:“你这鬼丫头真是好口才,不愧是名牌主持人。醒儿,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呀?”他笑眯眯地扭头问女儿。 “那就看老爸您的心情啦!”苏醒做了个怪脸,“不过换了我,与一个明星加美女面对面地做节目,肯定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疯话!”苏云骋斥道,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既然我女儿同意,我就破一次例吧!——答应啦!” “哎哎哎,老爸!”苏醒却不领情,“答不答应是您自己的事儿,可不要把我扯进去哟!洋子——” 她转过脸去,“你的面子真是不小,恐怕你们台长亲自来,市长大人也不一定会应允的呀。是吧,老爸?” 几个人都笑起来。金洋子边笑边说:“那我更得好好谢谢苏伯伯了。这回呀,我们台长肯定要嘉奖我,苏醒,到时候我请你去龙宫酒店吃御膳。” 3 客厅的门无声地开了,一只洁白如雪的名贵波斯猫钻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大男孩。他似乎没看见正在谈笑风生的几个人,旁若无人地往楼上走去。 “畅儿,怎么不和洋子姐姐打招呼?”苏云骋嗔怪地喊住他。 这是苏云骋的宝贝儿子苏畅。 十八岁的苏畅长得十分清秀,冷眼看去像个女孩子。个头挺高,但略显瘦弱,脸色有些苍白,两只好看的眼睛继承了他爸爸的优点,在一对浓淡相宜的眉毛衬托下,总是给人一种温和的笑意。只是让人不明白的是,他穿了一件宽大的黑布长衫,与房间里的气氛很不协调。 “你好,洋子姐。”苏畅礼节性地向金洋子问好。 “小畅,让洋子姐好好看看你。”金洋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比量了一下,“这才几年工夫呀,你都长得这么高了。还记得小时候扯着我的衣襟要冰糖葫芦的事吗?那天我兜里没有钱,拿一张纸片哄你,结果你举着这张纸片在柜台前站了好半天,你姐姐回来后把我骂得够呛!” 苏云骋和苏醒都笑了起来。苏畅也羞怯地笑了笑。 “你为啥穿这样一件怪衣裳呀?”金洋子上下打量着他。 苏畅突然大声反驳道:“怎么是怪衣裳呢?这是圣袍,是我主耶稣赐予的恩泽!” 苏醒在一旁吐了吐舌头:“洋子,你不知道,小畅加入天主教了,如今人家是圣徒圣子,不是凡人了。阿门!” “mygod!(上帝!)”苏畅正色道,“姐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已经改名叫‘苏和华’,你怎么还是‘小畅小畅’的。我这个名字是受过牧师洗礼的,我现在不再是苏家的儿子了,而是上帝的使者。你知道吗?!” “胡闹!”一直没插话的苏云骋听不下去了。堂堂市长、代理市委书记的公子,竟然痴迷于洋教,而且不再承认是他苏家的后代,这让他觉得十分难堪,尤其是在金洋子面前。况且,一旦传出去,立刻就能成为舆论的焦点。 “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他板起脸申斥道,“让你读个函授什么的你不念,整天往教堂里钻!——明天我就派人去把那个教堂封了!” “你不敢!”苏畅高声顶撞,“贵党的政策不是宗教信仰自由吗?” “你——!”苏云骋真的动了气,狠狠捻灭才吸了一半的香烟,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要对桀骜不驯的儿子动粗。 “苏伯伯别生气。”善于察颜观色的金洋子忙攀住苏云骋的胳膊,“您还没吃饭吧?先去餐厅吧,我和小弟聊一聊,好吗?” 苏醒似乎对家里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若无其事地对着小镜子给自己匀眉。苏云骋本来被气得脸色发青,可是金洋子柔软的嗓音却让他感到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不知不觉地,心头的火气一点点泄去了。 苏畅气鼓鼓地盯着爸爸走出客厅,不情愿地在金洋子身边坐下。 “别怪你爸爸嗔怪你。”金洋子笑咪咪地对他说,“‘苏畅’这个名字多有诗意呀,你为啥非要改那么个不伦不类的怪名字?” 苏畅睁大秀气的眼睛:“洋子姐,你真的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金洋子不置可否。 苏畅擎起胸前镀金的小十字架,虔诚地说:“我主圣名‘耶和华’,我是主的赤子,所以就要跟着主改名‘苏和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是真正地脱胎换骨,变成了主的圣徒。” “你就不想再考大学了吗?真要考上大学是不能脱课进教堂做礼拜的!”金洋子不无担忧地问。 苏畅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本印刷精美的《新约全书》:“我的大学在这里。学校里的所有课程都在一部《圣经》里,我会成为中国第一个宗教博士的。洋子姐——”他突然显得十分亢奋,“你知道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吗?你知道‘诺亚方舟’吗?你知道‘出埃及记’吗?你知道……” “你知道得再多,也成不了上帝的儿子。”一旁的苏醒冷冷地说,“纯粹是脑子里有虫儿。” 这是她的口头禅。 苏畅的满腔热情被姐姐一句话浇灭了。 “主啊,宽恕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们吧!阿门!” 他悲天悯人地摇摇头,在胸前划着十字,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4 “二姐!” 人还没进屋,秋未寒兴奋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正在互相试衣服的夏珊珊与秋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她们知道,“小夫子”一定又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秋未寒的家庭结构很有点意思。他是一家之主,却把夏珊珊叫作“姐姐”,而在家里,夏珊珊总称秋未寒为“夫子”;秋叶是他叔叔的女儿,称他为哥,却不叫夏珊珊为嫂嫂,而也呼为“姐姐”,似乎这三个人自小就是在一个家里长大的。其实却不是这样。 说起秋未寒两口子的婚姻,倒是颇有点戏剧性。本来,夏珊珊是冉欲飞的恋人,那时,她爸爸是泉灵县的县委书记,在那个近百万人口的大县里,夏珊珊是公认的一枝花。她从七八岁进戏校,到十七八岁时,更是出落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有一年辽河大学举办艺术节,夏珊珊随京剧班前去演出,当时正在学校担任学生会文艺部长的冉欲飞见到她,惊为天人,闲聊中便戏称她为半个“小老乡”,因为泉灵县是仙峰市所辖的五区六县之一。艺术节结束,冉欲飞便对她展开凌厉的“爱情攻势”,三天一个电话,两天一封情书,好在他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又是大学最后一年,学习压力不大,那些火一般的海誓山盟,浪漫而旖ni的中外情诗,终于敲开了夏珊珊正在怀春的心房。冉欲飞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宽肩长背,个头足有一米八十,而且谈吐不俗,又能说得一口标准的北京话,这些都符合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的条件。夏珊珊的妈妈有些世俗的观念,一见冉欲飞的面便有几分暗许,待听说他父亲是正在任的仙峰市副市长,更觉得“佳婿难觅”,于是便做主为两人订了终身。好在辽河大学所在地与泉灵县相距不远,那两三年里,冉欲飞几乎每星期都要往夏珊珊家跑一次,两人着实有过一段热恋的日子。 秋未寒原本是夏珊珊与冉欲飞之间的“绿衣使者”。他从仙峰市考入辽河大学时,是冉欲飞把他从火车站接到学校校园的。冉欲飞比他高三届,很喜欢这个活泼而又聪明的小同乡。冉欲飞写给夏珊珊的第一封信,就是秋未寒送到她的寝室的。艺术节期间,她和同班的女生们都被安排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恋人之间全靠鸿雁传书。情浓难捺时,冉欲飞嫌邮局寄信太慢,便让秋未寒坐火车去把信送到泉灵县戏校夏珊珊手中。寒假时,冉欲飞初次到泉灵县城夏珊珊家里拜见“准”岳父岳母,心里忐忑,也拉着秋未寒做伴为自己壮胆。夏珊珊是夏家的“二公主”,又比秋未寒大一岁,所以秋未寒从一开始就称她“二姐”。 不料后来出了变故。而起因则在于冉欲飞见异思迁。他与夏珊珊相处三年头上,夏珊珊的父亲退居二线了,在同一张人事任免公报上,他自己的父亲却升为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进入市委常委班子。不久后,在全省青联委员联谊会上,他结识了一位刚刚走红的歌唱演员,两人迅速坠入情网,半年后即喜结连理。这位女演员除了有和夏珊珊一样出色的身材和一样靓丽的脸蛋外,更重要的是,她父亲当时正担任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要职。 在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冉欲飞与夏珊珊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连电话都不打了。夏珊珊到团市委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并且否认自己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团市委的宣传部长是一位老大姐,对自己这个部下的花花公子习气颇有些看不惯,也很同情夏珊珊,便规劝他几次,可他听不进去,最后托关系调入市委宣传部下属的“五四三办公室”。那时全国上下都在轰轰烈烈地搞“五讲四美三热爱”教育,这个办公室就是管这件事的。 天真的夏珊珊还在等着冉欲飞回心转意。她觉得委屈,常常以泪洗面,连演出也懒得登台。突然有一天,秋未寒敲开她的家门。原来他刚刚毕业,分到《仙峰日报》当记者,这次到泉灵县采访,顺便来看望这位漂亮的“二姐”。夏母让女儿陪他吃饭,面容憔悴的夏珊珊令秋未寒大吃一惊。 “你不知道哇,”夏母气恼地说,“这冉欲飞真不是东西!当初追珊珊时,抢着给她提鞋。如今看她爸爸下台了,立马变了脸。你说还有这样做人的吗?” 秋未寒连连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冉哥对二姐的情义我最清楚了,他是不可能变心的。也许他这一阵子太忙了。” 夏母在一旁还是喋喋不休,秋未寒借着酒劲,突兀地冒出一句连他本人都没有准备的话:“二姐,你放心。冉哥若是不要你了,我就娶你!” 泪眼婆娑的夏珊珊定定地盯着秋未寒那张稚气未消的娃娃脸,颇有几分感激。她倒没有让秋未寒替代冉欲飞的意思,只是被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的诚意所打动。 阴差阳错,后来,当听说冉欲飞与省政府副秘书长的千金结婚后,夏珊珊真的喜欢上了秋未寒。秋未寒为自己那句酒话付出的代价是,娶进一位漂亮的京剧花旦,而且这个唱念做俱佳的绝色青衣在不长时间里便靠自己的功底打进市京剧团,并成为蜚声全省的著名演员,成为仙峰市“三大美人”之一。 今天秋未寒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的第一部长篇历史小说《日落煤山》获得省文学奖一等奖。这个消息半月前他就从省作家协会创联部部长东方亦晨口中知道了,但当时还只是几个评委的意向性意见。东方亦晨在东钢公司当报社总编辑时就与他认识,那次他去省城开会,东方亦晨请他小聚,顺便透露了这个消息。刚才,已经当上市文化局局长兼市文联主席的冉欲飞亲自打电话告诉他最后的评选结果,并向他表示祝贺。冉欲飞还说,市里将在适当时机召开大会,对他和其他获奖者进行隆重表彰。这次仙峰市共有五部作品获奖,但长篇小说只有他这一部,而且那几个人的奖级也没有他高。 秋未寒扑打去身上的雪花,放下手中的皮包,看见夏珊珊正在秋叶的帮助下试着一件新买的旗袍。三十岁的夏珊珊清水出芙蓉般清纯俏丽,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刚从校门出来的“学生妹”。也许是长年练功的作用,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丰乳细腰,削肩鹅颈,天生一副贵妇人风姿。秋未寒看着qing动,不自禁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哥,羞哟。”胳膊肘上搭着夏珊珊换下来的旧衣服的秋叶调皮地划着脸蛋。 “奔三十去的人了,还总是这样孩子气。”夏珊珊假嗔道,“什么事让你高兴得这样?” 秋未寒在地板上盘膝而坐,接过秋叶递来的水杯,边喝边把冉欲飞电话里告诉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冉欲飞的名字,夏珊珊皱皱眉头。一晃有几年没再见到这个令她厌恶的家伙了。和秋未寒结婚时,他还来参加婚礼,亏他好意思,竟然送了一个大大的花篮。这几年,冉欲飞凭着自己的精明和社会关系上的优势,在仕途上一直很顺利。若不是前些年因为大学生闹*受了点牵连,眼下恐怕官做得更大了。听说现任市长对他印象颇佳,所以外界都说他很有再度高升的趋势。但夏珊珊却始终不能原谅他,以至于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在电视里看见他的形象,都会下意识地产生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她想摆脱心头产生的不快,便打断丈夫的话。 “夫子。” “唔?” “你打算怎样处理这部小说?” 秋未寒说:“《仙人峰》杂志连载过,单行本也出了,还能怎么处理?” “拍电视剧呀。”夏珊珊在他身边坐下来,“现在的长篇小说多如牛毛,读者根本看不过来,所以都产生不了大的影响。只有拍电视剧,才能造成轰动效应。写剧本又是你的强项。” “谈何容易!”秋未寒哂笑道,“没有几百万,还想拍电视剧?何况,这是部古装剧,几百万也未必能够。” 《日落煤山》写的是明末崇祯皇帝在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和满清贵族内外夹攻下自缢煤山导致亡国的事。秋未寒在大学里学的是历史,但却对文学创作情有独钟,所以,毕业后在历史研究方面没有什么建树,历史剧倒是写了不少,有些单本剧还在省内外产生过一定影响。现在他已经是省级作家,这部小说获奖,意味着他很快就要成为全国作协的会员了。 “哥,晚饭吃什么呀?我该做饭了。” 秋叶在门口问。 “算了,别做了。”秋未寒笑着说,“咱们去吃蒙古烤肉——今天我请客。” 5 秋未寒的老家在东部山区毓岚县,离仙峰市不算远,但却很贫困。他在家乡读完小学,后来因成绩优异而被保送到城里一所“希望工程”办的中学。虽然出身农家,他却聪颖超群,完全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了辽河大学。毕业时《仙峰日报》社到学校挑选人才,他又是凭着四年中年年班级第一的成绩而被选中。二十二岁毕业,二十五岁成家,今年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同事们早就当了爸爸,可因为夏珊珊不愿意为生孩子而破坏体形,所以前些年他们两人一直过着二人世界的生活。几个月前,秋未寒回了趟老家,一贫如洗的远房叔叔婶婶求他给他们的独女秋叶在城里找点活干,他在恻隐心的作用下,把她领到城里来,工作不好找,只好让她在家里干些家务,每月给她存上几百元钱,算作工钱。夏珊珊暗地里埋怨他,自己尚未脱贫,便先救济别人,这姿态够高的了。 不过秋叶却很乖巧。虽然是乡下孩子,她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干起活儿来手脚勤快,而且嘴巴很甜,把个夏珊珊侍奉得挑不出毛病来。有了秋叶,她从家务里彻底解脱出来,有更多时间用在业务上,倒也觉得多了这么个人的确不错,起码有时候秋未寒不在家,秋叶能陪她聊聊天,所以这三个人在一起,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雪还在漫不经心地下着,空气格外清新。夏珊珊穿一件大红色薄呢大衣,头上挽着古典式的高高发髻,横插一支由两股簪子交合而成的凤头钗,几条细细珠链在钗下轻轻摇曳,脚蹬一双半跟长筒麂皮靴,像一团火焰在雪地上移动。她对自己的形象一向视如生命,宁肯耽误事,在梳妆打扮上也不肯马虎半分。她的审美观也的确称得上品位,不管多么普通的衣裳,经过她一番演绎,都能穿出令人叫绝的效果来。为此,秋未寒曾夸她天生是当“公众人物”的命。相比之下,秋未寒要差得多了。身为报社的副总编辑,在市里算是副局级干部了,他却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如果不给他准备好换洗的衣服,一件外套他可以一口气穿个十天半月的。 秋未寒挽着夏珊珊的左臂,夏珊珊右边是秋叶。三个人信步走着。天色正是将黑未黑的时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皑皑白雪上,一忽儿长,一忽儿短。 不远处是一家新开张的“漠北大汗烤肉店”。秋叶挑开帘子,一家人拣了张临街的小桌坐下。 “你们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可别客气哟。”秋未寒兴致很高地说着,“服务员先取两听加热杏仁露来。”夏珊珊只喝这种名叫“露露”的品牌,她认为杏仁露有养颜美容的功效。 “随便点吧,我今天不太饿。”夏珊珊淡淡地说,似乎情绪不太高。 秋未寒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叫了几样特色菜,然后关切地问道:“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未寒,”夏珊珊很郑重地说,但凡要谈正事,她总是称他的名字。秋未寒盯着她的眼睛。“我想开个店,专门经营化妆品,你看怎么样?” “你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秋未寒奇怪地问,因为她从来没向他表露过。 “不是突然,至少半年前我就想过这件事。”夏珊珊两手支颐,答道,“你知道现在我们周围的人有多少已经‘下海’了吗?” 从八十年代起,人们就把投身商界称作“下海”。这个词儿大概是从“商品经济的海洋”这句话派生出来的。 造型古朴的小烤炉端了上来,秋未寒一边往炉盘上放牛肉片,一边沉吟着说:“咱们现在的日子也算过得去,何必去找那种罪受?有吃、有穿、有房住,偶尔还可以品尝品尝大汗烤肉,应当算是小康生活了。十多年前我在老家时……” “总是提你在老家时。”夏珊珊睨了他一眼,“二十年前‘四人帮’还在台上哩!五十年前全中国还没解放哩!能这么比吗?” “我是说,人要知足,不如咱们的人不是更多嘛!”秋未寒分辩道。 “亏你还是学历史的,只懂得纵向比较,不会做横向比较。”夏珊珊反驳道,“为什么不向比我们过得好的人看齐?我在团里算是头牌,是响当当的台柱子,可是,那些跑龙套的小丫头们个个都比我穿得气派,我为什么就要比她们差?不就是没有钱吗?” “你今天不还买了件新旗袍嘛……” “新旗袍?”夏珊珊的声音似乎要带着哭腔了,“有谁大冬天买旗袍的?还不是图个返季节销售价格便宜!我都不敢说给同事们听。” 秋未寒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故意不接她的话茬,夹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牛肉放在她面前的调料碟里。夏珊珊为了保持体形,对猪肉是向来不碰的,牛羊肉偶尔还能吃一两片。 三个人在沉闷的气氛里吃了一气,秋未寒到底憋不住,主动问道:“你我都没有经商经验,能干得了吗?” “有什么干不了的!”夏珊珊自信地说,“这半年,我没少在化妆品市场作调查,也找了一些内行的人打听,基本上明白这个行当的行情了。咱们没有大的资金,只能从小打小闹干起,卖化妆品投入小,产出大,只要有一处门市,再加上一两个营业员就行了。咱俩呀,谁也不用耽误工作,就当做是副业,不用多,每月能有三五千的纯利润,就比两人合起来的工资还要多。何况干好了,不止三五千呢!” “做生意这种事,搞可行性研究时,怎么算怎么能挣,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你的货源从哪儿来?谁给你当服务员?这些事你想过吗?” “我早就想过了。”夏珊珊来了兴致。我们可以搞品牌代理,中低档的像资生堂、丁家宜、东洋之花,高档些的像sk-2、纪梵希、法国cd,都行,反正要选一款市场认同率高的产品,与生产厂家签订独家代理协议。我大略算过,有两万多元作押金就够了,货款嘛,可以售后结算;至于服务员,叶儿可以算一个,再招个女孩儿,两人就行。最大的困难不在这些,主要是得选一处好地点,房租还不能太贵……” “叶儿,你愿意干吗?”秋未寒笑着扭头问秋叶。 “我……”秋叶为难地看看夏珊珊,又看看秋未寒,迟疑地点点头。 “只怕你的宏伟计划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哟。”秋未寒端起马奶茶,一口饮尽,“你若想试试,你就自己张罗,家里那两个钱儿都在你手里,别指望我会帮你什么。我是不赞成你干的——不务正业嘛!” 夏珊珊柳眉倒竖,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起身拿起呢子外衣,离席而去。 “珊姐!”秋叶叫了一声,望望秋未寒,追了出去。 她赶上夏珊珊,劝说她回店里吃罢饭再走。夏珊珊说:“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你回去吧,看着你哥把饭吃好,然后给我带一包方便面回来就行了。” 秋叶只好怏怏地回到饭店。 6 夏珊珊的固执令秋未寒气恼,见秋叶回来,他一声不吭,一碗接一碗地大口喝着略带膻味的马奶茶。 “哥,”秋叶怯怯地说,“你要让着珊珊姐一点。” “我还不够让着她呀?”秋未寒瞪她一眼,“家里大事小情我哪件不是听她的?都是把她惯的,动不动就摆臭小姐架子。” 秋叶不语。从心里说,她对夏珊珊的一些做法也看不惯。在家里,夏珊珊一向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甚至连乳罩和内衣裤都要秋叶洗。她早就看出来,这个堂嫂嫂不会做任何家务活,缝个扣子还会把自己的手指头扎破。倒是秋未寒,回家早时还能下厨房帮秋叶打打下手。但夏珊珊对秋叶倒说得过去,秋叶的平时用项都是她给买,隔三差五地还给她一两套过时的衣裳。在这方面,秋叶对她也有几分感激。 “她也是为了多挣点钱哪,你让她试试好了,不挣钱,她自然就不会干了。”秋叶劝道。 秋未寒叹口气:“你不知道,叶儿。家里满打满算只有两万元钱,还要留着换套好一点的房子。这点钱,租个门市都不够,别说进货、交押金了,一旦赔进去,得多少年才能攒回来呀?” 正说着,他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冉欲飞的电话。 “未寒,你好潇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等好事,怎么不找老大哥呢?” 秋未寒知道他一定是把电话挂到家里了。冉欲飞告诉他,省委组织部下来文件,要求各地市选派一批年纪轻、高学历的中层干部到县区挂职任科技副县区长,时间为一年,回来后要提拔重用。听说市里提出的人选中有他秋未寒。副县区长与报社副总编辑属于同级,但一年后回来,就至少是正局级干部了,所以这是个不错的机遇。他是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马上就来告诉他了,而且要提醒他,想办法活动活动,争取去泉灵县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挂职,千万不能到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开玩笑吧?”秋未寒说,“我是文科毕业,怎么能当科技县区长呢?你这个消息不准确。” “你真是个呆子!”冉欲飞大声说,“科技县区长不过是个笼统的说法,省委的意图是从挂职干部中选拔后备人才。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上呢。你千万要抓紧活动,大地方容易出成绩,上级也比较关注。把你发配到那些小县小区去,弄不好你就陷在那里了。” “好吧,谢谢老大哥啦,我记着这件事就是了。”秋未寒应付道。 “谢什么!当初我到文化局来,你老弟帮了那么大的忙,现在有这样的好事,我能不成全呀?” 冉欲飞的语气很诚恳,秋未寒不免有些感动。 不久前过世的仙峰市委书记古明帆曾经是秋未寒读“希望工程”时的中学班主任。冉欲飞就是有这方面的本事,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个信息,古书记刚上任,他就找上门来,让秋未寒给他打通关节,想到文化局去。当时他赋闲在家已经几年了,恰好文化局一位副局长升任局长,空出一个副局长的缺,他就盯上了这个位置。秋未寒不擅长搞这种公关,加之夏珊珊拼命反对,所以就一再推托。无奈冉欲飞凭着那种坚忍不拔的劲头,缠住他不放,秋未寒只好背着夏珊珊到老师家里去走走过场。老师倒是很仔细地听了他的介绍,末了,却狠狠训了他一通,说他“庸俗”。事情没办成,他心里反倒很轻松,只是在对冉欲飞做解释时有点难为情。不料,冉欲飞详细听他介绍完整个过程后,显得很满意。出乎秋未寒的意料,两个月后,冉欲飞却被正式调进文化局,并且真的当上了副局长,不到一年,竟然又越过常务副局长直接当上局长。他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后来还是在一次酒桌上,冉欲飞自己道出了其中的秘密。冉欲飞说:“古书记肯认真听你介绍,就说明他已经对我有好感了。他刚刚上任,身边急需自己信得过的人,送上门的‘自己人’他焉能推出去?批评你云云,不过是当领导的必须做的表面文章而已。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不想马上用我,能在心目中对我有印象也是一大成功,由市里管理的干部车载斗量,有几个能在市委书记心里挂上号?能被他关注,迟早就有出头的一天!” 秋未寒听得目瞪口呆。从那时起,他才开始知道什么叫官场和官场艺术。 放下电话,秋未寒双手支头久久不语。秋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拉他衣袖一下,“哥,咱们该走啦!” 秋未寒抬起头,直盯盯地看着秋叶。虽然滴酒未沾,他的眼神却像醉了似的。秋叶让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两颊有些绯红,“瞅啥哩,哥?不认识我啦?” “叶儿,”秋未寒突然问,“你哪一天过生日?哥给你买套你喜欢的衣服吧。瞧你,尽穿你姐给你的旧衣裳。” “我不要。”秋叶垂下眼皮,“珊珊姐给我的衣裳不少了,你不用为我操心。只要你和她过得好,我就开心了。” 是呵,只要我们过得好…… 秋未寒咕哝着站起身,结了账,和秋叶走出店来。 7 金洋子的白色夏利轿车像一只小精灵在车流中穿来穿去。正是上班的交通高峰期,几乎每一条马路都被大大小小的车辆塞满了。尽管早有规定,市区内禁止鸣笛,但各种音量的喇叭声仍是不绝于耳。她在一个路口超越一辆桑塔纳时心急地从交通警察的眼皮底下闯红灯而过。年轻的小警察示意她靠边停下,她却没加理睬。她的仗恃是车前风档玻璃里面贴着的那张“新闻采访”标志。那是全国记协为方便记者工作而特别颁发的,每家新闻单位只有两张。她是软磨硬泡才从台长那里“借”来的。有了这柄“尚方宝剑”,只要不是了不得的违章,警察一般是会给面子的。 何况她今天还有要务在身:八时一刻,她必须准时到达代理市委书记、市长苏云骋的办公室。 雪后初霁,阳光亮得刺眼。小夏利开进市委、市政府大院时,执行警卫任务的武警战士认真核对了金洋子的记者证,然后礼貌地敬礼放行。当她在铺满积雪的停车位泊好车,抬眼向市政府大楼望去时,不禁露出诧然的表情。 仙峰市委、市政府坐落在市区中心,两幢孪生兄弟般的十层大楼并排而立,坐北朝南,面对着一个足有上万平方米大小的广场。由于周围没有更高的建筑,这两座大楼就愈发显得气派而威严。前一阵子,金洋子跑农村采访多一些,一直没到这里来,这才几个月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两座楼就旧貌换新颜了。原来的木制门窗都换成了塑钢真空玻璃,外墙罩上一层乳白色瓷砖,大门也改成电子感应旋转门了。每座楼的楼顶都架设了无线电接收装置,这对持手机、戴传呼机的机关工作人员来说倒是个福音,再也不用为信号不强而烦恼了。从外表上看,市委和市政府两幢大楼毫无二致,不同的是大楼正面高悬的巨大宣传板,市委大楼上那副写的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市政府大楼上那副写的是:“为人民服务”。标语的内容倒是切合各自的地位和责任。 金洋子进了市政府大楼,没有乘电梯,而是顺着楼梯往三楼走去。大楼内的装饰同样富丽堂皇,同改造装修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多姿多彩的灯饰,华贵的梨木护墙板,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足以使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望而却步。走廊里厚厚的织绒地毯,走上去令人觉得仿佛是身在云端里,晕晕忽忽的。但金洋子却感觉良好。她认为作为一个统治着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的政府首脑机关,就应当是这个样子。她相信这样的改造肯定是苏云骋的主意,也只有他才会有这么大的魄力。古书记活着时,以俭朴闻名,连市委开党代会都吃自助餐,搞得机关干部们明里不说,暗地里人人怨声载道。苏云骋尚未正式接任市委书记,就拿出这样一个大手笔,由小见大,看来仙峰市今后的改革肯定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了。 市政府秘书长郭斧热情招呼金洋子落座用茶,自己过去给苏云骋通报信息。办公室里的小打字员、小通讯员们都是才出家门的女孩子,看见终日在电视里露面的女主持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既惊喜又腼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样的场面金洋子见多了,她友好地向她们点头致意,却不肯多说话。 “不愧是‘无冕之王’,连市长都不敢怠慢。”郭斧边开玩笑,边领着金洋子往里面走,“你可要知道,那些副市长求见,都没有这般痛快哩。” 郭斧与金洋子认识多年,早些年在教育系统工作时,与金洋子的父亲还是同事,所以金洋子与他说话也很随便。 “那当然了。您也要知道,副市长在这座大楼里有七八个,而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全市可就鄙人一个呀!” 金洋子也不客气地回敬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苏云骋的办公室在这层楼的最里端,是一个大套间。一进大门,首先是一组玉雕连扇屏风;转过屏风,摆着一圈做工考究的真皮沙发;里间才是他的办公处。金洋子走进外间,看见电视台的摄像和录音师都已经来了,便和他们打声招呼。几个人随郭斧往里屋走。开门的是个年轻人,他长得高大倜傥,一表人才,令人一见便生好感,他礼貌地冲着郭斧和客人们点点头。苏云骋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与一个衣着庄重的中年人商量着什么。摄像和录音师忙着架机布线。苏云骋朗声笑着与金洋子握握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指指中年人,这位是常务副市长欧阳举,”又指指年轻人,“这是我的秘书安东旭……” 金洋子咯咯笑起来:“市长大人未免太官僚了——我认识您这位大秘书,可能比您还要早呢!” 苏云骋询问地望着安东旭。他有些腼腆地说:“洋子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相处已经四年多了。” 苏云骋故意夸张地高声说:“小安,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组织,眼里还有我这个市长吗?!” 众人都笑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 8 看过样带,导播和台长都很满意。金洋子对自己在节目里的风度也很得意。回到办公室,她从坤包里取出苏云骋留给自己的镀金名片,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名片设计得很别致,除了“苏云骋”三个字之外,没有一个头衔。也是,在这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有谁不知道苏云骋呀?真正的名人是不需要靠官衔来吓唬人的。她略觉蹊跷的是,苏云骋为什么单单给她一个人名片,而且反复强调名片上的电话一般人都不知道。 她抑制不住好奇心,犹豫再三,还是拨响了这个手机号码。 很快接通了。是苏云骋那浑厚的男中音:“你好,哪位?” 金洋子的心突然没来由地嘭嘭跳起来:“是我,苏伯伯。我是洋子。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号码是不是能挂通。” “调皮。”电话里的苏云骋宽厚地笑道,“洋子挂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都能通,放心好啦!” “那我谢谢苏伯伯了。”金洋子笑着说。 “我正在开会,方便时我再给你去电话。”苏云骋温和地说,“你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放下电话,金洋子仰在椅子上,微微合上眼睛。不知怎么回事,苏云骋的形象就像生了根一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上午的电视采访非常成功。这种成功,其实有一多半应当归功于苏云骋。他是那种非常适合出镜的人物,在摄像机前风度翩翩,谈笑自如,足以令每以个成熟的女性为之心动。 不知为什么,自从在苏醒家里见到苏云骋,金洋子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别人和她说话也像没听到似的,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究竟是是为什么,她一时又说不清楚。作为电视新闻的著名主持人,金洋子可以说阅人无数,采访过的政界、商界、学界、军界名人地位都很高,但还没有哪个人能像苏云骋一样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她觉得,在初见面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就被他带走了。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一个周身散发着巨大魅力的男人,可他偏偏又是自己老同学的爸爸! 算了,不去想这些令人心烦的事了。金洋子抄起电话,给苏醒挂过去。“霓裳”模特学校要在春节期间搞一场大型时装表演秀,她和苏醒商量过,要为这场节目做现场直播。这是仙峰市有史以来首次进行时装模特表演,电视台相信,一定会有很高的收视率,而收视率就是广告收入。她要和苏醒把一些细节问题敲定下来。 苏醒约她到轩尼诗酒吧见面。 苏醒本人是模特出身,现在是“霓裳”的业务校长,当然希望把这场表演搞得越隆重越好。但是这涉及到转播费,而且不是个小数目。她既想把蛋糕做大,又不想多花钱,所以细节问题便谈不下去。金洋子呷着名为“冰雪佳人”的冷饮,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们如果能把这场演出由民营变成官办,就可以不花钱了。” 苏醒不解地抬头望望她。 “到时候可以请市有关部委办局领导参加,最好,能把你爸爸搬出来。他往台上一坐,这个活动就不需要花钱了。” 苏醒扑哧地乐了:“洋子,我发现你现在总爱打我爸爸的主意。” 金洋子心里一阵狂跳,好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人窥破了似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你真是不识好心人!我可是诚心诚意为你们‘霓裳’出主意的,因为你是我的老同学、好朋友。我们老板如果知道我这样吃里扒外,肯定要炒我的鱿鱼了!” 苏醒“嘿嘿”笑起来:“别生气,洋子,我是说着玩的。不过,请我老爸,还得你出面呀,他是不会给我面子的。” “才不管呢!”金洋子也笑了,“这是你们‘霓裳’自己创牌子的事,搞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有这种成人之美的毛病罢了。” “别别别!”苏醒告饶了,“你就帮忙帮到底吧。现场直播搞完了,我让人专门为你设计一套时装。” 9 虽说金洋子暗下决心,如果苏云骋不给她打电话,自己决不主动找他。可这天她还是拨通了他的手机。这是安东旭逼迫她的结果。 “苏伯伯,您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情要见您。”金洋子用一种很柔和的声音说。 电话里,苏云骋答应得很爽快。但他说,现在他正在会议室里,十一点钟回家吃午饭,让她到家里去找他。 金洋子迟疑一下,答应了。 金洋子踩着钟点来到苏云骋家。张妈刚给她倒上茶,门外响起汽车的引擎声,苏云骋夹着文件包进门来。 “洋子,没吃饭吧?正好,陪苏伯伯喝一杯。”苏云骋显然为金洋子的到来而高兴,笑容满面地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金洋子见苏云骋大方磊落的态度,也高兴起来,不客气地随他来到餐厅里。 四个菜,一瓶张裕解百纳红葡萄酒。桌面上很简单,但菜做得洁净可口。苏云骋取过两只高脚杯,给金洋子斟满,劝道:“你下午如果没有事,可以多喝点。我可不行,规划局还等我去听汇报呢。” 张妈在厨下料理。吃了几口,苏云骋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在电话里说有什么事要找我?” “是呵,”金洋子停下筷子,“本来我不想打扰您,可想起您答应过我,有事随时可以找您,这才壮了胆给您打电话。” 苏云骋笑笑:“说吧,别客气。” “仙峰市要在香港设立招商联络处?有这回事吧?” “不假,是小安告诉你的吧?”苏云骋一语中的。 金洋子笑着点头。 “我要批评他了。”苏云骋半真半假地说,“市政府只是有这个设想,市委常委会还没决定,他怎么就泄露出去了?违反组织原则嘛!” “如果等到常委会定下来再找您,不就晚了吗?”金洋子直截了当地说,“东旭想去当这个联络处主任,您说行不行?” “嚯!你的胃口不小哇。”苏云骋扬了扬眉毛,“你知道这个联络处是什么级别吗?正局级!小安现在才是副处级,哪能一下子上三个台阶呢!” “我不管!”金洋子不自禁地露出娇态,“反正有您在,东旭就要当这个主任。” 苏云骋的心头又一次涌起上一次在家里见到金洋子时的感觉。金洋子的多少有些沙拉拉的嗓音在他听来是那样地可人,长长的披肩发下,瓜子形的脸庞白里透红,不见一点瑕疵,高高的鼻梁和略显得大些的嘴巴给人一种很性感的印象。她的个头很高,却不显笨拙,周身洋溢着热烈的活力,淡绿色西式上衣的领口,佩着一枚俏皮的小老鼠领花,显然那是她的属相。粉红色高领羊绒衫下,依稀可见凸起两只圆润挺拔的rx房,不由人不想入非非。都说秀色可餐,他的胃口立刻饱了。 “哈哈哈!”苏云骋大笑着掩饰自己的失态,推开椅子,领着金洋子回到客厅。 “小安给我当秘书不到一年,提为副处级也只是半年多的事情,如果一下子让他当上局级干部,而且是这样一个众人都盯着的岗位,我这个市长还当不当了?”他说的是实话。 “可是他有自己的优势呀!”金洋子不甘示弱道,“他是研究生毕业,这在政府机关里是凤毛麟角;他年富力强,没有家庭拖累;他学的是国际贸易,专业对口;他懂三国外语,便于涉外谈判;而且,他还是少数民族,重用他,更能说明我们市对民族干部的重视呀!” 她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苏伯伯,我给您鞠躬,您就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吧,不然,他哪一年才能出人头地呀?在机关里论资排辈,还不得熬白了头发!”金洋子说着,真的起身给苏云骋施了一礼。 金洋子的天真活泼令苏云骋感到无法抗拒。最初,他认为她提的要求近乎儿戏,根本不值得考虑,但听了她陈述的那几条理由,又觉得也算能站得住脚。他打算与欧阳举商量商量再说,因为驻港联络处成立后,他准备让欧阳举来分管。 “你呀,不用搞这种‘柔性外交’了,待我征求征求欧阳的意见再说吧!” 就在这时,叮咚!门铃响处,苏醒走进来。看见金洋子坐在那里,她有些惊讶地扬起眉头。 “苏醒,你可要谢谢我呀,苏伯伯答应参加你们的时装表演会了!”金洋子不待苏云骋张口说话,笑着对苏醒表功,“你给我的任务我是顺利完成了,可别忘了给我设计时装哟!” 她对着苏云骋,眼睛里含着丰富的内容,刚才的一脸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云骋虽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却很镇静地接上了话茬:“年轻轻的,怎么都学会了搞小动作。记住呵,下不为例。” 苏醒也开心地咧嘴笑了。代理市委书记和市长能出席,使她在校长面前又为自己垫高了一个台阶。 10 两天后,市委常委会议讨论决定,提名安东旭同志为仙峰市人民政府驻香港招商联络处主任人选,待市人大常委会批准后到任。这在全市都是一个爆冷门的消息。不明所以的人们都认为,安东旭将是仙峰市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 金洋子给苏云骋打通了电话: “苏伯伯,我是不是太冒昧了,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想想真有些后悔。” 她的语气里有感激,也有几分自责。 “东旭说要好好谢谢您。”她说。 “是应该由他来谢我,还是应该由你来谢我?”苏云骋调侃地说,“我可不是看他的面子。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我对这句话可是深有体会了。” “你坏。”金洋子心里忽地一热,假嗔道,但听得出来,她并没有生气。 “其实你应该谢谢欧阳副市长,不是他坚定地看好小安,我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苏云骋恳切地说。 “我知道,对东旭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您和欧阳市长对他这样栽培和器重,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干,干出成绩来,不给你们两位领导丢脸。” 苏云骋严肃地说:“我想要说的也是这句话,你转告小安,到那样一个环境,一定要把持住自己,尽职尽责,不辱使命。要知道,现在全市人民都在盯着他呢!” “是呵,是呵!您说得太对了!”金洋子充满感激地说,“苏伯伯,下个月我过生日,到时候,我请您和苏醒参加我的生日party,您可一定要赏光哟!顺便也算给东旭饯行,到时候,您要好好叮嘱叮嘱他。” 苏云骋笑道:“哦,过生日了?那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呀!” “不必了。”金洋子说,“东旭的事就是最好的一件礼物了。受您的好处太多了,我会有压力的。” 第二章 诱惑 11 仙人山风景区是东北著名旅游观光胜地。它本是长白山支脉之一,从松嫩平原逶迤而下,到了这里突然奇峰突起,变得格外峻峭。其实它的海拔高度并不高,最高的仙人峰顶九重天也不过九百多米,但因为它的周围方圆百里都是平原,远望群峰便有些高耸入云的气势了。景区的面积并不大,只是它的山奇、林幽、泉清、庙古,足以使游人陶醉其中,故从唐代起就陆续建起不少寺院道观。如今这里释道两家基本上平分秋色,北山以道家为主,南山以佛家为主,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新开发的仙峰市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与仙人山风景区相毗邻。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占地五平方公里的园区已经初具雏形。几十个亿投资的中外合作项目陆续上马,这对全市的经济转型无疑是个良好契机。仙峰市自解放以来就是个重工业城市,甚至曾有中央领导人建议干脆把仙峰市改名叫东钢市。也难怪,东方钢铁集团公司每年的产值达百亿,却不归市里支配,地方工业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代表产品。这使得东钢历届领导在市委、市政府面前都显得趾高气扬,而从党的关系上对东钢实行领导的市委见了东钢的老总们却总是一副讨好的面孔,没有办法,东钢不交税,连市委书记、市长也开不出工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规律是不讲人情的。苏云骋在市里干了几十年,对这个情况心里透明,所以力主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尽快形成自己的支柱产业,摆脱全市经济唯东钢马首是瞻的局面。市外经贸局贯彻他的意图十分得力,很快就与美国、加拿大、英国、日本、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的经济大亨拉上关系,他自己也亲自带队出去几次,用他的话说是“打知名度”,并且通过任天嘉的路子使仙峰市的高新区列上了国家经贸委的备案名单。现在看,搞这个高新区是个无本万利的事,全部投资都是外商的,市政府不仅没掏一分钱,还收上一笔为数不菲的土地出让金。这笔钱已经变成苏云骋的小金库。当然,他是不会用它肥自己腰包的,但他早有打算,要用这笔钱干点过去想干而一直干不成的事。今天带着欧阳举一道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欧阳,”苏天骋仰在后座上,半眯着眼睛,双手有节奏地做着指部按摩,“今年的财政概况归拢得怎么样了?” “大盘子出来了,分项条目还要整理一段时间。下周常委会是不是需要汇报一次?”欧阳举侧过身来问。 “不急。”苏云骋摇摇头,“自留资金部分可以比上年多一些,今年的收入情况比上年好嘛。” “我是这样安排的。”欧阳举心领神会地说。 苏云骋还想详细做个交代,但一看司机和秘书都在车上,便不再开口。 虽然整个高新区已经封闭起来,但由于正处在轰轰烈烈的基建阶段,各种重载车辆来来往往,园区内还是显得乱嘈嘈的。欧阳举陪着苏云骋先后看了看正在施工中的西门子移动电话生产厂房,已经进入调试阶段的电动自行车装配线,即将投产的软件工业园,然后又到整个园区的标志性建筑“科技女神”雕塑的施工现场与几位美术学院的教授简单交谈几句,对他们顶着严寒在现场指导作业表达谢意。 在整个高新区内转了一遍,小半天过去了。苏云骋谢绝园区管理委员会主任的挽留,让随行的部委办局负责人和新闻单位记者们去饭店用餐,自己与欧阳举坐上车,准备回市政府。 “小郭,你和姜秘书也在这里吃饭吧,我跟苏市长进山里一趟。” 欧阳举突然对司机说。 司机小郭望望苏云骋。苏云骋点点头。他知道欧阳举肯定有事要对自己讲。 姜秘书接替安东旭不久,对自己的职责还不是太清楚,见小郭下了车,便也知趣地跟着管委会主任去了餐厅。 “你要去哪儿呀?”苏云骋疑惑地问。奥迪车没往市区走,却穿过高新区朝仙人峰方向开去。 “我干了一件大事,没经您同意,今天想请您验收一下。”欧阳举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欧阳举的车技不错,在盘山路上操纵自如。淡淡的山岚里,汽车拐进一片松林掩映着的丘陵,停在一座造型别致的大门前。 “到了。”欧阳举拉开车门。苏云骋下车朝四周望去,但见群峰怀抱中,这块丘陵地带真是既幽静又宽敞。一道逶迤的石墙从高高矮矮的松林间曲折而过,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大门上是四个古朴的大字:绿云山庄。 大门的保安人员早已经恭候在门前。欧阳举没理他们,边引导苏云骋往里走,边做着介绍。其实苏云骋一下车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高级别墅群落。园内,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二十余幢不同风格的独体小楼,小楼分二、三、四层不等,有罗马式、俄式、拜占庭式,也有哥特式、阿拉伯式,还有中国江南小镇上那种白墙黑瓦的农家民居式。青石铺成的甬路旁立着一盏盏漂亮的地灯,虽然是深冬,大片大片的草坪却仍然绿茵茵的,显然那是从美国引进的优良草种。 “我的想法是,高新技术开发区建起来后,老外来的人肯定不会少,需要给他们准备必要的生活设施。这片别墅群,可以卖给他们当中的白领或是专家层次的人士。另外,必要时,我们自己也可以临时用在应酬上。” 苏云骋专注地听着,心里想欧阳举这小子也真有些鬼点子,干了这么大的工程,竟然连他这个一市之长也瞒得滴水不漏。 在仙峰市局以上的头面人物当中,欧阳举有苏市长肚里的蛔虫之称。这主要在于他善于揣摸苏云骋的心思。欧阳举只比苏云骋小十岁,但却称苏云骋的夫人为“柯阿姨”。他是八十年代初从大学毕业分到东钢财务处的,当时柯援朝是财务处处长,在她的提携下,欧阳举很快就当上副处长。他的业务水平没的说,只是胆子太大,而且耽迷酒色,在一个漂亮的女“大款”怂恿下,把一笔巨额资金私自借给她用于个人做买卖,结果逾期未能返回,东钢老总蓝盛戎大为震怒,执意要把他送交法办。柯援朝念他是个人才,千方百计为他开脱,使他只是受了个内部记过的处分。前年仙峰市公开招聘财政局长,柯援朝又把他推荐给苏云骋。他先是当了一年“财神爷”,第二年又以“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优势当上了副市长。苏云骋对他的信任超过政府班子里的任何一位。这也是他愈加有恃无恐的原因。 “你是什么时候搞的这个名堂?”苏云骋淡淡地问。 “今年三月份开工的,这个工程一直是我亲自抓,市委那边,连古书记也不知道。” “资金从哪儿来的?” “大数一个亿,市里一分钱没掏,都是何广慧投的。” “他?”这回苏云骋惊奇了。这何广慧是香港有名的地产大亨,年初才来仙峰市拓展业务,与苏云骋也算熟识,没想到在他眼皮底下搞了这么大的名堂,他居然毫无所闻。这港佬也真能守口如瓶,昨天两人还在一起打高尔夫球,他竟能只字不提这座“绿云山庄”。 12 从绿云山庄出来,汽车沿着盘曲的山路向山外开去。他们是绕着仙人山景区转,出了景区,就是泉灵县地界。泉灵是仙峰市下辖的五区六县当中人口最多、经济相对发达一些的大县,县委书记汪晋国早年曾给苏云骋当过两年秘书。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苏云骋问。 “泉灵新从西双版纳招来一批傣家妹,开了个傣味餐厅,前些天我陪肖远驰副省长去检查高速公路施工情况,正赶上开业,肖副省长品尝后,连声叫好。他在东钢当总经理时,去过云南,很喜欢那里的边陲风味。咱们今天也去敲敲汪晋国的竹杠。” “算了吧,下午我还打算召集计委的人开个会,把人代会上讲的今年那十件大事敲定下来呢!一喝上酒,可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苏云骋有些犹豫。 “瞧您说的。”欧阳举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具体落实的事,我就代劳了,哪用得着您这主要领导操心呀?” 说着话,车子进了泉灵县城。拐过老城门楼,一座典型的傣家二层竹楼出现在路边。门前十来盏宫灯和排得整整齐齐的各色轿车烘托出一派红火的气氛。两个身着筒裙的妙龄少女迎候在大门前。 欧阳举在前引路。苏云骋跟随他进到竹楼里,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竹楼只是个门面,进得大门,却是普通的商业用房,只不过开间很大,每一层都有二三百平方米。顺着用竹竿搭起的楼梯拾级而上,二楼都是雅座。欧阳举选了一个小包间。头上插着缤纷首饰的女服务员端上两盏有名的云南“三道茶”。 欧阳举轻佻地在女服务员腮上拧一把:“你是真的傣妹子?别是冒牌货吧?” “先生开玩笑了。”女服务员看上去年纪不大,笑得甜甜的,“我叫依罕亮,是从西双版纳首府景洪来的。请先生多多关照。” 苏云骋没去过西双版纳,对房间里的傣式装修饶有兴致。这个包厢的餐桌是用整根成竹截断后做成的,高仅及膝,很像北方地区农家的炕桌,客人必须坐在半尺高的竹凳上进餐,不能像在城里那样坐着高背靠椅。餐桌是半月形,旁边是一个小火塘,红红的炭火烤得房间里暖融融的。他脱去呢大衣,拣了靠近火塘的竹凳坐下,抬头打量女服务员一眼,发现她果真长得不像当地姑娘。依罕亮的身材修长苗条,上身穿一件淡红色圆领窄袖对襟紧身短衣,下身套着齐脚背葱心黄色长筒裙,一条光闪闪的银腰带紧紧系在短袖衫下襟和筒裙裙口处,一举一动,俊俏飘逸,恍若仙女。 他心情油然变得快活起来,主动点了几道菜:竹筒排骨、椰叶蒸鸡、红泥田鸡腿、生烤鱼、黑米手抓饭、傣家米酒…… 依罕亮边复述着菜名边在菜单上记。她的普通话有些生硬,但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突然,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欧阳举抬头一看,高兴地大叫道:“我的天,你这贼老道怎么也来这里啦?” 来人身着灰色道袍,头上梳着道士髻,一串鸽蛋大的捻珠挂在胸前,个头不高,面色肥润,看上去五十岁上下,两只眼睛闪闪有神。显然他与欧阳举是老熟人了。 “来,我给介绍一下。”欧阳举指着来人对苏云骋说,“这位是仙人峰无极观的道长……” “慢。”老道止住欧阳举的话头,转向苏云骋轻轻稽首,“且待贫道为这位施主卜上一卦,欧阳市长看看准也不准。” 官场规矩,称职务宁大勿小,宁高勿低,在公开场合一定要去掉那个“副”字,欧阳举虽是副市长,但下面人无一例外地都以“市长”称之。 苏云骋含笑不语。 “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目炯炯,印堂明亮,无浮躁猥琐之态,有不怒而威之气,千秋伟业聚于掌上,百万黎民藏在心中——论其身份,非为中枢要员,即是一方诸侯。欧阳市长,贫道所言如何?” 欧阳举哈哈大笑:“你这贼道修炼得愈发神神鬼鬼的了!——算你说得准,这是我们仙峰市的苏市长,现在的代理市委书记。苏市长,这位就是在咱们市里颇有名气的黄老道。” 苏云骋笑着示意黄道长落座。 黄道长又是一揖:“今天和苏市长相识,贫道真是三生有幸。二位慢用,那屋有两个道友在等着。贫道是从门口看见欧阳市长进来,才来打扰的。” 说着,他抽身往外走,同时给欧阳举递了个眼色。欧阳举笑骂着:“贼道总是这么鬼鬼祟祟的,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但还是跟他出去了。 苏云骋呷了口茶,顿觉一股香气沁入肺腑。黄道长说他一眼可以看出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故弄玄虚。多年的领导干部生涯养成自己特有的思维定式,连一举一动都染满了官气,不说是黄道长,随便找个人也不会把自己说成是下岗工人,何况欧阳举在自己面前唯唯喏喏的,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比他位高权大。 暗笑间,欧阳举回来了,边给苏云骋斟酒边介绍说,“这老道在市里很有人缘,八大局的头头们大多是他的信徒。据说他推算前因后果,尤其是预测未来十有八准。这不是,前些天人代会人事任免,不少人事先就去找他求卦。太极观里的香火钱向来比别的地方多。” “出家人与政界掺和在一起可不是好事。”苏云骋夹了口菜,不以为然地说,“历史上,和尚道士乱政的事几乎每个朝代都有。” “一个靠《道德经》混饭吃的老道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欧阳举笑道,“刚才他把我叫出去,还想让您帮助他弄个政协委员当当哩!” 苏云骋摇摇头,显然不赞成。 两人边吃边聊,吃得挺可口,一筒米酒很快见底,欧阳举吩咐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再去取一筒来。依罕亮刚要往外走,饭店老板娘就陪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推门进来了。 “晋国!”欧阳举起身大叫,“你小子真是摆起地头蛇的谱啦?苏市长来了,你竟敢姗姗来迟!” 汪晋国笑着与苏云骋握手,叫屈道:“市长,您别听他胡诌。我那边正开常委会,哪敢跑出来呀?这不,会一散,我一分钟没敢耽搁,马上就跑来了。” “别听他的。”苏云骋笑着又与老板娘拉拉手,“我不让他告诉你,可谁知道他还是给你挂了电话。” “您难得来一次,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忘了我曾是您最得力的秘书了?”汪晋国的话听着自然而亲切,像家人一样,“今天别走了,我们县里的国际大厦刚刚剪彩,您去住一宿,看看有没有点‘国际’的气派。” “嗬?”苏云骋笑问,“一个县城,也搞了个‘国际大厦’?你有那么多外国客商吗?” “您不是说过要敢于搞‘大手笔’吗?”晋国把球踢回去,“我们是往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看的,要保证这座大厦三十年内不落后。” 添了副杯箸,汪晋国坐下陪着他们一道吃喝起来。老板娘右手执壶,左手捏着右手的袖口,亲自给几位贵客斟酒。一杯酒下肚,汪晋国又给苏云骋斟上:“市长,人代会定下的十大项目,有我们县的高速公路二期工程。我们想由自己的施工企业定额承包,不再把这块肥肉给外人了。市计委那里,您和欧阳还要多多关照呀!” “你小子真是口气不小,那是世界银行贷款、仙峰市的十大工程之一,怎么一夜间成了你们泉灵的项目了?”欧阳举笑骂道。 汪晋国分辩道:“虽说是市里立项,但工程的百分之八十五路段都在泉灵境内。上次肖副省长不是还要求我们要‘举全县之力,毕其功于一役’吗?” “你别拿省长来吓唬我。”欧阳举夹口菜,“我看你是给苏市长出难题。你就不怕别人说苏市长胳膊肘往自己的秘书怀里拐呀?” 事先在电话里,汪晋国已经做通了欧阳举的工作,此刻欧阳举这席话完全是与汪晋国在演双簧。 “如果县里施工企业的资质合格,也不是不可以由你们自己承包,但也要走招标投标的路子。”苏云骋沉吟着说。 汪晋国没想到苏云骋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不由得大喜过望,举杯道:“市长放心,我不会让您跟着我背黑锅。既然是世界银行贷款项目,我就要把它干出个世界一流水平。” 这一顿傣家饭,三个人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当然最后是汪晋国买单,因为他是“东道主”。苏云骋带有些微醺意走出房间时,依罕亮优雅地站在一旁躬身相送。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气,他竟然多少有些留恋这里了。 14 夏姗姗打开空调,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溢满了融融暖意。她脱下银灰色马海毛外套,里面是一身大红色练功服。在一面墙的大落地镜前,她摆出不同姿式做了几个“亮相”,自得地笑了笑。 对自己的美丽,夏姗姗有着充分自信。虽然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但外人都以为她不过二十五六。秋未寒形容她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柳眉杏眼、樱唇桃腮、丰乳细腰,说话的声音也如莺鸣鹂啭。作为演员,夏姗姗对自己容颜的保养胜过对生命的爱护,一日三餐的食量绝对不超过七两,而且坚决拒绝高蛋白。剧团里的女演员对她那细如瓷、滑如脂的皮肤更是羡慕不已,后来听说她长年坚持用“丁家宜”美容护肤,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都把自己的化妆品改成了“丁家宜”,就像有人下令似的。 大镜子里,那个俏丽身影像一团跳跃的火苗,依然那样年轻,充满活力。每天吊嗓子、练身段,是夏姗姗的“必修课”,过去条件不好时,她常常在公园里或小树林间练习,通常天不亮就出门,冬天里还要秋未寒陪着一道去。尽管条件那样艰苦,她却是雷打不动,风雨不误。后来她成了京剧团的“台柱子”,团里就给她专门配置了这间练功房。全团百余号人,享受这个待遇的,除了团长和总导演,演员中她是唯一的一个,为此,还曾引来过不少的嫉妒呢。 练了一会儿,夏姗姗觉得有些累,便用香巾纸擦擦额上的汗,在小沙发上坐下来。她暗自奇怪,平时练习再长时间也没有这种感觉呀,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心里有一丝丝莫名的烦燥。可究竟是为什么,她又说不清道不明。 夏姗姗从案头上拣起大字打印的现代京剧《弄潮人》的舞台脚本,百无聊赖地看起来。这是京剧团准备在今年推出的新剧目,还打算参加省里的舞台剧会演。前一时期,市长苏云骋在全市宣传工作会议上讲话时提出,戏剧舞台上要突出“主旋律”,要拿出精品,要下大气力宣传本市的英模人物,用文学艺术手段树立本市的“十面旗帜”。市长一声令下,文化局闻风而动,很快给各剧团分配了任务。文化局长冉欲飞亲自送来这个剧本,指令京剧团排演,这是他用了一个星期时间突击出来的。剧情描述的是某大城市的主要领导在改革大潮中如何抵御方方面面的诱惑与干扰,克服重重困难,内引外联,开放搞活,用*理论做武器,把一个濒于倒闭的大型国有企业从困境中拯救出来,从而带动了整个城市的振兴。虽然剧中故事发生在“南方某地”,主人公也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夏姗姗越读越觉得这个剧写的就是苏云骋,连他习惯用的口头禅,作者都照搬无误。 这冉欲飞真会拍。她暗想,自己丈夫就没有这个本事。按说论交情,秋未寒足可以算是前市委书记小圈子里面的人,可他就是不擅于利用这种关系,总是一副“万事不求人”的面孔。 夏姗姗知道,冉欲飞的父亲去年已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位置上退下来了,现在他一定急于与现任市长挂上关系,这个剧本无疑是块“敲门砖”。 按导演意图,夏姗姗在剧中饰演男主人公的女儿,一个敢仗义执言、为民请命的女记者,最后因掩护受坏人报复的父亲而遇害。虽然说是“女一号”,但夏姗姗却认为她不过是那个被誉为“弄潮人”的男主人公的陪衬,所以出演的兴趣并不大。况且剧本写得像一部为某人歌功颂德的传记,满纸官话、套话,一听就令人反胃,估计也不会叫座。 想着想着,夏姗姗出了神,不经意间,目光扫到挂在衣架上的那件绿色棉军大衣。她心里一个激灵,登时明白自己无缘无故的烦恼来自何处。 15 那天下了入冬后头一场雪,是个周日。京剧团团长老熊突然坐车来家里找夏姗姗,要她陪自己去常务副市长欧阳举的办公室请款:“欧阳副市长分管财政局,他手指缝松一松,就够京剧团吃一两年的。” 夏姗姗奇怪:“请款是你们领导的事,让我去干什么呀?” “你是‘女一号’哇!给《弄潮人》请款,你出面自然有分量。”老熊笑容可掬地说。 秋未寒过意不去,便劝妻子跟着跑一趟:“去吧去吧,请来款,剧团日子好过,你也可以多演几个角色。” “是嘛是嘛,还是咱们大作家看得透。”老熊恭维着,拉夏姗姗钻进他那辆桑塔纳。 老熊之所以想到让夏姗姗出场,是因为欧阳举的一个暗示。头天晚上,老熊在华清池洗浴中心泡完温泉,进到大厅里休息。这个洗浴中心也是一处高消费场所,平民百姓难得光顾,来消闲的多是“大款”阶层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正要假寐一会儿,忽然看见欧阳举在一伙人的前呼后拥之下从一楼上来,走进旁边一个小包房。欧阳举早年曾在舞台上客串过《智取威虎山》中的少剑波、《海港》里的马洪亮,对京剧的痴迷人所共知,至今仍是仙峰市的一大“名票”。由于这个缘故,老熊与他很熟。当初未发迹时,他还拜托老熊,想从东钢调入京剧团当正式演员呢。若不是政审时说他“生活作风不严谨,自律性差,家有海外关系”等,他早就是老熊的部下了,当然也就当不上常务副市长了。不过这些年,老熊与他一直走动不断。讲义气、念旧情,也是欧阳举的一个优点。虽然官当大了,他对老熊却一直很热情。 有了这层关系,老熊便不加踌躇地推开小包房的门闯进去。侍应生正要阻拦,欧阳举抬头看见他,忙高兴地打招呼。 “哎呀,我的嫡传师傅!快,这边来。” 他拍着身边的一个躺椅,笑着让座。原先仰在那个躺椅上的年轻人知趣地起身相请。 “你是市长,我是个唱戏的,怎么配当你的师傅。”老熊被欧阳举的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歉意地向那个年轻人拱拱手,在欧阳举身边坐下来。虽然是熟人,他也不便大咧咧地与市长并肩躺在一起。 “躺下躺下,做做足疗,很惬意的。”欧阳举力劝。老熊这才看见还有一个按摩小姐拎着小凳站在身旁欧阳举的躺椅前,另一个姑娘正用力给他按摩双脚。他顿悟,刚才的年轻人一定是正要享受一番的,不料被自己给冲了。于是他忙不迭站起身来,让那个年轻人躺下。 “不用管他。”欧阳举没动身,笑着说,“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他是我的秘书,小刘;那几位都是市里的几大局的舵把子;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市京剧团熊团长,当年唱《打渔杀家》,红透半边天的角色。我那几嗓子,还是咱熊师傅教的哩!” “久闻熊老师大名。”小刘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躬身。其他人都笑容满面地点头致意。老熊便也向周遭点点头。 拗不过众人,老熊鸠占鹊巢,在本该属于小刘的躺椅上仰倒。按摩小组把他的浴袍下摆往上撩起,一双灵巧的小手将滑腻腻的按摩霜涂在脚上、小腿肚上,轻柔地揉捏起来。一阵舒畅感直透他的心底。 屋子里一片安宁,只有墙角的音箱里传出若有若无的轻音乐。 “最近忙什么呢?”欧阳举半闭着眼,悄声问。 老熊也低声回答:“前些天我派人去北京京剧艺术资料博物馆录了一些传统名段子,明儿个给你送几盘听听。” “好,好,多谢。”欧阳举颔首。 “欧阳市长,”老熊谈起正事,“今年的财政拨款还欠我一多半,这回排演《弄潮人》,一下子又投入上百万,我的家底全都空了,你还得支持支持呀!” “好说。”欧阳举答应得很痛快,“明天我在市政府值班,你打个报告,送去我批一下,让财政局办就是了。” “哎呀,这可太谢谢你了。”老熊高兴得一蹬腿,差点踢到按摩小姐高挺的胸脯。 突然,欧阳举凑过头,眼神闪烁着开玩笑般耳语道:“上次重阳节联欢,我看你那个夏姗姗唱得的确不错。过去只听虚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天找个机会,请她清唱一段,怎么样?” “那不成问题。给市长大人唱个专场,她也会求之不得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低声笑了起来…… 老熊在文化圈里混了大半辈子,有着过人的精明。他察言观色,知道这位以拈花惹草见长的副市长打上夏姗姗的主意了。他也乐得送个人情。领着夏姗姗往欧阳举办公室走时,他决心,这次一定要狠狠地“宰”他一刀! 16 欧阳举正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见老熊和夏姗姗进来,分外高兴,让小刘给洗水果,又亲自倒了两杯茶。 “姗姗,一个月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呢!”欧阳举毫无顾忌地夸奖道,丝毫不在意夏姗姗羞涩的脸色。 “你瞧,”他对老熊说,“姗姗这身材,穿什么都好看。别人穿军大衣,像个草包,她穿上就显得亭亭玉立,真绝了!” 老熊在一旁点头奉承着。 夏姗姗越发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她暗自后悔,怎么鬼使神差,偏偏穿上他送的大衣来这里。这件大衣,是上次欧阳举到京剧团找老熊聊天时,遇上夏珊珊,硬披在她肩上的。 说罢闲话,老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请款报告递过去。欧阳举坐回圈椅上,扫了一眼,笑了。 “你老兄未免狮子大开口了!一个百人剧团,一年哪能用得了上千万的经费啊!” “这里有个特殊情况。”老熊不慌不忙地说,“一来剧团历年欠职工的账太多,这次想以‘自建公助’的形式盖一幢住宅楼;二来上演《弄潮人》投入过大,这是苏市长提倡的‘主旋律’剧目,太寒酸了不行;三来……” 欧阳举打断他:“新剧上演后,可以有票房收入呵!这个投入可以收回的嘛!” 老熊苦笑道:“这个剧,我敢肯定,剧团准是血本无归——没有凶杀,没有枪战,没有绯闻,又没有高科技手段营造舞台气氛,注定是赔钱戏。” “那也不行。”欧阳举摇头,“满足你一家好说,话剧团、歌舞团、曲艺团、评剧团都来要,我能招架得了?” 老熊瞥了夏姗姗一眼,她会意,轻启樱唇道:“欧阳市长,恕我冒昧,您不能把京剧团与其他几家等同看待。” “哦?”欧阳举半转过圈椅,笑吟吟地面向她,“愿闻高见。” “京剧是国粹,目前演出空间狭小,国家提倡大力扶持,这是其他剧种所不具备的独特条件,在这方面投资再大,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另外,京剧以历史剧为主,道具、行头、场景的花销非现代戏可比,投入自然要比现代戏多,政府理应在财务上予以倾斜;更重要的嘛……” 她故意不往下说了。 “说下去呀!”欧阳举站起身,“你的观点蛮有道理嘛!” “更重要的是,市长您也是京剧票友呀!无论于公于私,您都应该高抬贵手的。”夏姗姗开玩笑般说。 欧阳举开怀大笑起来。夏姗姗的心猛地颤栗一下。他的堂音很足,她心中再一次涌上这个评价,下意识地想起上次见面时他在自己耳边说的悄悄话:“你真迷人。” “好吧,看在我的偶像的面子上,我签字啦!” 欧阳举半真半假地说着,挥笔在老熊的报告上写了一行字。 老熊喜滋滋接过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 请财政局考虑从今年起每年拨款500万元,以三年为限。 滑头!老熊暗骂,但他也满足了。原先只想争取每年能给二三百万,这已是翻一番了。 “谢谢市长大人。” 他刚要告辞,却听欧阳举吩咐道:“小刘,熊团长在北京为我录了几盘带子,你随他去京剧团给我取来。姗姗,你在我这儿稍等一会儿,好吗?” “这……”夏姗姗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手,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可以,可以。”老熊心领神会,忙劝夏姗姗,“陪欧阳市长唠唠剧团的事儿,我十分钟就回来。” 宽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两个人了。欧阳举过去关上门,声音很轻,可夏姗姗听来却像惊雷轰顶一般。她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欧阳举走到她面前站住,微笑着不言语。空调的温度很高,夏姗姗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你热了,把大衣脱了吧!” “不!”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落地大钟的秒针嚓嚓的走动声清晰入耳。 “你知道吗?重阳节后,我一有空闲,总会想起你,上次去剧团看老熊,其实也是为了看看你,我喜欢你。”欧阳举温和地说。 姗姗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一点不转弯,那圆润浑厚的声音一次次敲击着她的心房,但她仍努力抗拒着他的诱惑。 “不!” “不要说‘不’!”欧阳举的双手放在夏姗姗的肩头,轻轻摩挲着,“我相信你也会喜欢我的。我并不是个令女人厌恶的男人。” “我有丈夫。”夏姗姗呻吟般说道。她想拨开他的手,可却浑身乏力,抬不起胳臂,甚至要站不住了。 “我并不是想给你当丈夫,我要当你哥哥。”欧阳举看出夏姗姗身上在颤抖,便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仍然站着,“就像董永和七仙女,像牛郎和织女,我就是董永,就是牛郎。” “我不愿意。” “你会愿意的。”欧阳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做违背你意志的事情,除非你情愿。我有耐心等到你接受我。”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夏姗姗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见老熊还不回来,便提出自己先回家。 “也好,不必等他们了,用我的车送你回去。”欧阳举打开墙角的文件柜,取出一只精致的鳄鱼坤包,放在桌上。 “这是一个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你用着正合适,送给你吧!” “我不要!”夏姗姗断然拒绝。 “你呀,真是孩子气!”欧阳举不再勉强,起身送她下楼。他的司机正在楼下车里坐着。临关车门,欧阳举把坤包放在夏姗姗身边。 “下车时别忘了你的包。”他叮嘱道。 不待夏姗姗回答,汽车便启动了。 夏姗姗到家时,秋未寒不在,只有秋叶在洗衣服。她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坤包一看,顿时惊呆了:天!里面是崭新的几叠百元大票,一共五万元,另外还有一套纯正的法国化妆品,没有万儿八千的也买不下来。她里里外外翻看着这只注定要改变她人生轨迹的鳄鱼坤包,在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有“中国深圳”几个字。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而是欧阳举专门为她夏姗姗买的! 不知什么缘故,她竟然有几分感动,不知不觉间眼睛湿润了。 17 “姗姗,外面有客人找!” 传达室老丁头在门外喊。 夏姗姗穿上外套,匆匆往外跑,一眼看见楼前停着那辆黑色奥迪。003号,是欧阳举的车。她心里“咯噔”一下子,正迟疑间,司机的门打开了,小刘笑眯眯地钻出来,冲她招招手。原来是他开的车。 “你好,姗姗同志。” “有事吗?刘秘书。”夏姗姗礼貌地问候道。 “是这样,欧阳市长接待几位日本演艺界客人,他们很喜欢中国的京剧,所以,欧阳市长派我来接你,与客人交流交流。这也算是一次外事活动吧!” 说着,小刘打开了后座门。 “这……合适吗?”夏姗姗犹豫道,“团里还不知道呢!” 小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走吧,我已经给熊团长打招呼了,他同意你去,还说,最近没有演出任务,去几天都行。” 汽车轻快地转个弯,驶上通往市郊的公路。小刘的驾驶技术不错,尽管路上仍有厚厚的积雪,车开得却很稳。他从反光镜里看见夏姗姗忐忑不安的样子,便抽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喏,我的电话、手机、传呼号都在上面,以后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与我联系。欧阳市长很忙,有时你可能找不到他,可以找我。我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在一起。” “谢谢。”夏姗姗接过名片,端详一气儿后突然领悟到,这一定是欧阳举在婉转暗示自己怎样与他联系。当市长的,当然不方便整天接女人的电话。其实他想得太多了,自己根本不可能主动去找他的。 不到一刻钟,汽车开进仙峰大酒店宽大的停车场内。这是仙峰市目前规格最高的涉外宾馆,四星级,市里重要的外事活动大多在这里举行。小刘领着夏姗姗乘电梯登上六楼,来到香格里拉厅。 这是个会客兼欢宴并用的豪华套房,装饰得古朴典雅的会客间坐满了人。夏姗姗一眼看见欧阳举正兴致勃勃地侧身讲着什么,其他在场的人中,她只认识冉欲飞,这使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小刘走到欧阳举身边,轻轻点点头,欧阳举便扭脸往门口望过来。 “好、好,本市梨园第一花旦来了。”欧阳举高兴地站起来,给夏姗姗逐一做介绍,市政府副秘书长、外事办主任、文化局局长、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日本客人是九州映画株式会社的,有社长、艺术总监、导演,还有两位长得小巧玲珑的年轻女演员。 宾主寒喧着随欧阳举走进宴会间,他特意拉夏姗姗在自己身边坐下。见夏姗姗有些忸怩,他大声说:“没关系,姗姗,今天是私人宴会,我付账。这几位日本客人都是我的老朋友,去年我去他们那里访问,没少叨扰他们,今天他们来了,我理应尽尽地主之谊,是吧,冈崎先生?” 冈崎是那位社长,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听罢翻译哈伟转述,他站起身来连连鞠躬致谢。 “客人早就到了,就等你一个人。”欧阳举把餐巾裹在胸前,悄声对夏姗姗说。她不由得心头一热。 宴席很丰盛,气氛也很好。酒过三巡,欧阳举提议每人献上一个节目,没有节目的,罚酒一杯。外事办主任带头叫好。日本艺人很大方,几个人先后唱了《拉网小调》《北国之春》和电影《人证》中的插曲《草帽之歌》,那位艺术总监还表演了两个小魔术,引来席间一阵阵欢笑。 欧阳举关照着身边的夏姗姗,一个劲儿让她多喝点。开席时,酒店提供的是一种名叫“罗生门”的日本清酒,但日本酒滋味寡淡,每人尝了一盅,都觉得不对口味,就换上了中国的“剑南春”。日本客人显然对烈性酒也有好感,他们又不擅打酒官司,喝起来格外痛快,几乎是一口一杯,来者不拒。夏姗姗却谈不上什么酒量。欧阳举便叫了两瓶法国干红葡萄酒,让她陪两位日本女演员慢慢饮用。 “现在该咱们欧阳市长亮一手了。”冉欲飞凑趣道,“欧阳市长的京剧功底厚实,早些年没少登台演出。” 他对客人介绍说。 众人拍手相请。欧阳举笑着起身:“我立的规矩,我应当带头遵守。唱什么呢?”他俯身望望夏姗姗,似在征询她的意见,却又自己点了题,“那就唱一段《空诚计》吧!” 他像是喝过了量,身子站不太稳,扶住夏姗姗圆润的肩头,道声“献丑”,唱了起来: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料定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 东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 俺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夏姗姗坐在椅上,心里默默为他打着鼓点。这是一段“西皮慢板”,欧阳举唱得有板有眼,舒缓流畅,颇得马连良的遗风。唱到最后一句“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轻轻地捏了夏姗姗肩头一下。 夏姗姗脸上本来就有了几分酒意,此刻愈加红得厉害。 唱腔方落,博得满堂彩声,两个日本小姐乘机分别敬了欧阳举一杯酒。欧阳举喝下,扶起夏姗姗,让她也唱一段。推托不过,她清唱了《玉堂春》中的一个段子。 “瞧,这才是科班出身哪,我那几嗓子,野狼嗥而已。”欧阳举坚起大拇指夸奖道。 不待散席,夏姗姗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头晕得厉害。平日里,为保护嗓子,她是滴酒不沾的,今天在欧阳举的鼓动下,三两装的高脚杯,她喝了足有两杯。欧阳举一边招呼大伙回客厅喝茶,一连让服务员送夏姗姗和两个日本女宾上楼休息。小刘见状也跟了出去。 电梯升到十一层,日本客人鞠躬道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到十八层,楼层服务员把夏姗姗领进1818号客房。夏姗姗已经有些瘫软了,小刘扶她在席梦思床上躺下,为她轻轻盖好鸭绒被,返身下了楼。夏姗姗很快便沉睡过去,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18 欧阳举进到屋里,顺手掀下“请勿打扰”门灯。小刘告诉他,要回市里安排明天的民营企业家座谈会事宜,没上楼来,径自开车走了。这个小伙子很懂事,欧阳举满意地想。 1818房间是这个酒店里按高标准设计的“总统套房”。当然从落成那一天起,就不曾有哪个“总统”光顾过。这是三进套。最外间是大会客室,铺着厚厚的地毯,一圈真皮沙发,呈半圆形围着一套家庭影院;窗纱前的花架上,摆着几盆品种不一的名贵君子兰;一幅爱新觉罗-启功的字画挂在正面墙上,为房间增添了几分雅致。第二间是标准的办公格局,文件柜、电脑终端机、传真设备一应俱全,宽大的写字台上,插着两面鲜艳的小红旗,一面是党旗,一面是国旗,构成美丽的“v”字形。引人注目的是,墙角有一个半人高的磁带架,上面排列着上百盒各式磁带,加上桌面那套东芝牌音响设备,显露出主人对音乐的特殊爱好。最里面是卧室,一张席梦思双人床,两只单人沙发,一台平面直角松下电视机,摆设与一般宾馆客房无异,只是多了一台造型别致的梳妆柜,使房间里凭添了几许脂粉气。 欧阳举包用这套豪华客房一年多了,但除了宾馆总经理和几个不分你我的亲信,少有其他人知道。总经理乐不得有个巴结上司的机会,一再表示,领导日理万机,应当有逸有劳,偶尔来这里歇歇乏,是酒店的荣幸。他不计较每年高达40万元的费用,因为他心里有数,这位常务副市长掌管全市的财政大权,不会让酒店吃亏。再说了,即使亏了,也是亏的共产党,于他自己没有一根毫毛的损失,管他呢。当然,房间的布局是按照欧阳举的要求重新调整过的,副市长到这里来是为了工作,不单纯是休息。 此刻,夏姗姗就躺在床上,睡得正甜。欧阳举趿着软底拖鞋踱进房间,厚厚的窗帘遮住阳光,一时什么也看不清。他扭亮壁灯,摘下腕上的“欧米茄”表,发现已是午后三点钟。他在床边坐下来,细细端详着这个自己心仪已久的女人。柔和的灯光下,夏姗姗比平时显得更妩媚,两只平时能勾人魂魄的杏核眼紧紧合着,长长的睫毛间似乎掩藏着无限春qing,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红得像丹砂染过的双唇与细腻的面颊搭配得那般和谐。欧阳举轻轻拉开鸭绒被,看见夏珊珊颈下细巧的“美人骨”微微上翘,那对高耸的乳峰随着均匀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这哪像个三十岁的少妇,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他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知道夏姗姗的名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与她第一次面对面地接触还是重阳节那天。打那天以后,欧阳举心里一直放不下她。当上副市长后,他身边不乏漂亮、伶俐的女孩子,可与夏姗姗一比,他觉得那些女孩子没有一个能拿得上台面。他发誓要征服她。他自信有这个把握。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夏姗姗有着所着漂亮女人摆脱不掉的通病,那就是爱慕虚荣。那只坤包只是投石问路而已,他有能力满足她的任何物质要求,当然,如果她真心投入自己的怀抱,他也可以让她在精神上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从大学毕业走上社会那一天起,欧阳举就把自己定位为可以跻身于“伟人”行列的非凡人物。但他也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灵魂上可以称为“伟大”的人物,因为那种伟人是鄙视物欲的,而他恰恰相反。比如现在,这个美丽的尤物就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不由得冲动起来,喉头一阵阵发紧。可是,自己答应过她,不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情。该不该食言呢? 欧阳举心里出现了短暂的矛盾,不过,很快地,那份强烈的zhan有欲占了上风。她已经睡在自己的床上,这不是别人强迫她上来的,那么也就不算违背她的意志了。何况,这一天不正是自己千方百计所追求的吗? 欧阳举不再犹豫,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轻轻地钻进鸭绒被里。他有些心怯,侧脸望望仍在酣睡的夏姗姗,一时不敢碰她。 三五分钟过去,欧阳举把脸贴近夏姗姗,闻到她呼吸中散出的淡淡的葡萄酒的醇香。这股香气刺激了他的胆量,他把手伸进夏姗姗的内衣里,握住一只rx房,温柔地抚弄着。 夏姗姗被惊醒了,迷蒙中,似乎是在家里,秋未寒正与自己亲热。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看,不由得惊叫一声,猛地起身—— “你!” “姗姗!”欧阳举紧紧吻住她的红唇,就势翻到她身上,“是我。我真想你,真想你,真想你。” 他双手死死搂住她,含混不清地连连说。夏姗姗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挣开他的亲吻,恼怒不已。 “欧阳市长……” “不要叫我市长,叫我欧阳。”欧阳举喘着气,抱住拼命挣扎的夏姗姗,乞求道,“我要你,姗姗。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相信我……”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粗鲁起来。尽管夏姗姗极力抵抗,但身上的绣花小翻领衬衣还是被他扯下,最后,连文胸的两根带子也断了。 “我的宝贝!”欧阳举的眼睛都直了。夏姗姗的rx房是他在其他女人身上从没见过的,丰满而挺拔,雪一样白得令人眩目,圆润的乳丘上,鲜红的乳豆像两粒熟透了的樱桃,深深的乳沟连着平滑的小腹,圆圆的脐眼如同满月嵌在正中。欧阳举激动得周身颤抖,噙住两个*,像贪嘴的孩子一样吮个不停。 夏姗姗被他撩拨得浑身疲惫,干脆放弃了挣扎,听凭他在那里轻薄,只是眼角溢出两滴大大的泪珠。 “欧……阳,”她无力地说,“你坑了我。” “我对不起你。”欧阳举为她拭去泪水,又把脸埋进她胸前,“可是我实在太爱你了,得不到你,我真是寝食不安。今天你就成全我吧,好吗?姗姗。” 夏姗姗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任凭欧阳举给自己褪去下身的短裤。 欧阳举意兴勃发,在夏姗姗身上施展出十八般武艺,足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一泄如注,满足地趴在她身上大口喘气。 这段时间,对夏姗姗来说恍如隔世。手插在欧阳举浓密的发丝里,她眼前依次浮现出重阳节与他联唱《打渔杀家》选段,在奥迪车里接过他送的鳄鱼坤包几个场景。他是这样地有心机,一步步地把自己骗进陷阱里。 “欧阳。” “什么事,姗姗?” “我堕落了,是吗?”夏姗姗悲哀地说,“我变成了一个坏女人。” “是你害了我!”她恨恨地在他脊背上掐了一把。 欧阳举把她的纤手抓住,按在胸前,盯着她的双眼,半是戏谑半是郑重地说:“不是我坑害了你,而是我成全了你。你也不是堕落,而是脱胎换骨,就像那些练功的人说的那样,你现在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从今天起,我要让你过上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要让别人比不上你,我有这个能力。而且——”他轻轻抚mo着夏姗姗的rx房,“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后悔的,我会让你有着刻骨铭心的满足。” 夏姗姗不语。但她的身心的确有一种全新的感受,一种在秋未寒那里不曾得到过的感受。 19 金洋子原打算自己过生日时只搞一个小型聚会,把苏醒、苏云骋、欧阳举请来,一则为安东旭送行,二则也是更主要的,是要答谢两位市领导对安东旭的关照。不料香港那边开张筹备工作紧张,安东旭提前半个月走了,所以,她不便再请苏云骋和欧阳举,只好约了几个小学和中学同学到“天音阁”歌厅去痛痛快快地玩了一通,那顿饭是她做东,本来苏醒坚持要买单,说是答谢她说服爸爸参加前些天举办的模特大赛,但金洋子却不肯答应。一个原因是,自上大学后就与这些昔日同窗难得有机会见面,第二个原因,苏云骋肯在一个商业味很浓的场合露面,绝不像苏醒说的那样是她动员的结果。 疯了一个小半天,金洋子感到有些疲乏,与女伴们分手后,早早就回到自己这幢秘密“香巢”里。绿云山庄里的几十幢别墅风格各异,而且每一幢都有一个典雅的名字。金洋子住的这幢叫“水荇居”。她不明白开发商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私下里查字典知道,“荇”是一种水生植物。或许是因为这幢房子与人工湖相邻的缘故吧?可是她多少有些不自在,“水荇”用在女人的居室上,容易让人产生房主人“水性杨花”的错觉。而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一个在仙峰市颇有名气的电视台当家花旦,绝不是那种浅薄的女人。 换上丝质睡衣,金洋子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上淡淡的晚妆。像每一个年轻女人一样,她对皮肤的保养也是从来不肯马马虎虎。在重阳节联欢会上,她与夏珊珊相识,望着年已三十的京剧名旦那副少女般娇艳的容貌,她曾虚心向其请教养颜之术。从那以后,两人经常在电话里交流这方面的心得,而且彼此都感觉受益匪浅。她见过夏珊珊的丈夫秋未寒,那是个其貌不扬的人,但气质极好,一看就是肚子里有“货”的人。后来在办公室里说起秋未寒,她才知道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写过不少颇有影响的本子,尤其擅长历史剧创作,在仙峰市有“小郭沫若”之誉。有个同事不屑地说,以夏珊珊那样的模样、身材,嫁给秋未寒真有点“浪费资源”,言外之意是两人太不般配,可是她却不以为然。她倒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能像秋未寒那样满腹才学,相貌倒不一定像潘安那样。男人的外表过于花哨难免花心。安东旭在男人中算得上“帅哥”了,但她把握不准他会不会也是自己担心的那种男人。 想到这里,苏云骋的形象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生日这天没能见到他,金洋子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失落感,其实她也知道,作为市委市政府的头号人物,人家凭什么要来参加你的生日聚会?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见到他而已。可是,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金洋子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幢小楼归到她的名下时,金洋子着实兴奋了不少天,尽管她也知道在这种巨大的“得”之后可能面临着不可预测的“失”。她确实太喜欢这套别墅了。绿云山庄楼盘开售时,平均每幢楼的报价在200万元以上,以她现在的工薪水平,不吃不喝也要二百年才能买得下。她自小生活在仙峰市城乡交合处一个朝鲜族小镇里,那里的贫瘠、落后,让她永生难忘。她的父母都是教师,在小镇里算是文化人,但她的家庭境况与大城市的普通人家比起来也有天壤之别。大学四年,她自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已经脱胎换骨了,但物质生活条件却没有得到根本改善。参加工作以来,她一直住在广播电视局职工宿舍里,与四五个同事一道睡上下铺,基本上与在大学时一个样。同寝室的女伴有时开玩笑说,你这只凤凰困在这个鸡窝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呵!她也为此苦恼不已。与安东旭处朋友时,她曾留意过他的家庭条件。与自己相比,安东旭还算不错,至少在家里有一间独室。但是,那毕竟只是一间屋子,而眼下她住的却是三百多平方米的一幢小独楼啊! 绿云山庄的业户入住仪式搞得隆重而热烈,不但市里大小头头悉数出席,甚至请来了国家建设部安居工程委员会的要员。当“国家级标准化居住小区”的鎏金牌匾挂上山庄大门时,会场气氛达到高xdx潮。由于这是全省第一个由港商承担物业管理义务、完全按国际惯例操作的民居建设试点单位,所以省市各级媒体均投入很大报道力量。金洋子随着摄像车在山庄里转了个遍,她一眼就看中了濒湖小区这几幢欧式风格的小楼。采访何广惠时,她特意提及这几幢别墅。 湖畔单体别墅共有八套,是绿云山庄的精华所在,完全是由西方设计师设计的,纯欧罗巴风格。何广惠留意瞥了金洋子一眼,操着带有港味的普通话说:“当然售价也是不菲,物有所值嘛!敝公司将这几套小楼的销售定位为仙峰市中外合资或外商独资企业的大亨们,价格嘛,每幢200万到300万。目前我们已经售出五幢,销售形势看好。” 金洋子吓了一跳。在她的概念中,这绝对是个天价。 回城路上,同车的台长老郑逗她说:“洋子,我们这代人是没有住这种豪宅的命了,可是你若不能买上一幢,可真是白活这辈子了!” 金洋子望着车外,心里充满失落感。从上大学以来,她还不曾有过这种时候,因为在过去几年里,她一直觉得自己一帆风顺,心想事成。现在她明白了,要想住上自己喜欢的这种别墅,今生看来只能是奢望了。 不料,第二天,她就得到了一份意外的惊喜。她去参加欧阳举主持的一个会议,散会后,欧阳举交给她一个密封的信封。 “是红包吗?”她开玩笑说。 欧阳举也笑了:“哪有什么红包——是苏市长让我交给你的。” 欧阳举走了。金洋子拆开信封,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里面是绿云山庄的业户产权证书和园区出入证、电子门卡。金灿灿的国徽下,“产权人”一栏赫然大书着“金洋子”三个字。夹在证书里的房产照片上,正是她最喜欢的那八幢小楼中的一幢! 金洋子几乎晕厥过去。从天而降如此一份厚礼,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真的是他给我的礼物吗?他怎么会送礼物给我?难道在他心里也早就有我了?恩,应该是的。 稍微清醒一会儿,金洋子飞一般跑下楼,开出自己的夏利车,挂上最高档,直奔仙人山方向而去。平时需要半小时的路程,她二十分钟就到了。远远望见绿云山庄造型古朴的园区大门,她竟有些激动起来:从今天起,她就要成为这座山庄的主人之一了。 保安验过她的出入证,敬礼放行。夏利车沿着精心设计的甬路蜿蜒而行,停在挂着“水荇居”铭牌的别墅前。金洋子下了车,如醉如痴地仰脸打量着自己名下的这幢小楼,不知不觉地,眼角溢出两滴泪花。 人工湖畔静悄悄的,正午的阳光映在湖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几只人工驯养的野鸭悠闲地漂在水上,不远处的松林中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儿的啼鸣。 小楼的外表镶着豆绿色墙砖,尖脊屋顶覆着深红色瓦片,形状各异的窗户漆得雪白,门前还有一圈半米高的木栅栏。金洋子用电子门卡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房间内装修得很有格调,一楼的会客厅、餐厅、健身室,全部是高档家具和进口电器,还有一台价格昂贵的机械式跑步机;二楼的起居室和三间卧室设计得也不同凡响;三楼是一间书房,一个露天阳台,一扇大大的太阳伞下,摆着一张圆桌,两把休闲椅。站在阳台上,左看青山入怀,右看碧水牵襟,天蓝草绿,雁鸣雀噪,真是世外桃源一样。金洋子瘫软地靠在意大利全皮沙发上,一时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那天,她在新房里整整躺了大半天,不知道饿,也不知道渴,脑子里一直乱纷纷地理不出头绪来,其间电视台给她挂了几次手机,她都没接。日头西斜时,她才浑身乏力地驾车往回走,可是在物业大楼门前,却被何广惠拦住了。 “洋子小姐,”何广惠不卑不亢地说,“感谢您成为我们的业户,敝公司一定竭诚为小姐提供服务。苏市长和欧阳市长都是我的老朋友了,今天晚上我请两位市长小聚,如果洋子小姐不介意的话,是否也能光临?” “谢谢何老板。”金洋子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不使何广惠看出自己心绪不宁,“可是我今天晚上已经有了应酬,实在不敢从命了。”车从绿云山庄开出来,金洋子明白自己这份“生日礼物”是怎么来的了。 20 突然,手机发出悦耳的蜂鸣音,金洋子一看,竟然是苏云骋,她心里一阵激动。 “洋子,生日快乐!”这第一句话便令她被一股强烈的幸福感所融化了,前些日子,只是半开玩笑地说要请苏云骋来过生日,不料他却记在心里了。她一时不知该道谢还是该撒娇。在她看来,这份祝福比下午那些老同学的贺礼更有份量,更令她感到温馨。 苏云骋用征询的口气说:“我去省里开会,正在往回返,马上就要到仙峰了。晚上有个迎春酒会,你愿意参加吗?我可以给电视台打个招呼。” 这一类的宴请活动,通常不需要报道,金洋子知道,苏云骋其实是希望自己能去,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冠盖云集,灯火辉煌,今天晚上的仙峰大酒店汇聚了市里方方面面的头面人物。市外事办和市招商办联合在这里举行迎新春招待会,在仙峰市工作的外国专家和海内外投资商上百人出席了招待会。 欧阳举一眼看见金洋子款款走进来,忙迎上前主动伸出手:“欢迎欢迎,我们的传媒精英!”他把金洋子领到首席,站在那里与外宾交谈的苏云骋朝她举起手里的酒杯,算是打了招呼。 金洋子被欧阳举安排在与苏云骋相对的座位上,这使得她既能近距离地看到苏云骋的一举一动,又不显得引人注目。她不由得暗暗佩服欧阳举的机敏。其实,事先他并不知道自己会来,见面后也没告诉他是否要报道,他竟能心有灵犀般把自己直接领到主桌。这家伙真够聪明,怪不得苏云骋那么中意他。 招待会走的是官样过场。欧阳举致开场白后,苏云骋代表市委市政府致新春祝辞。然后宾主频频举杯,互相祈愿在新的一年里大展宏图,再他辉煌,合作愉快。 散席后,主宾一道往外走。欧阳举把金洋子叫住,待苏云骋与宾人们一一握手道别后,请示道:“今天这个外事活动,是不是做个报道?” 苏云骋略一沉吟:“也好,加大招商引资力度,表明了市政府扩大开放的决心,可以发一条消息。” 三个人往楼下走。苏云骋说:“洋子,我送你回去吧。” 金洋子其实是开了车的,但她现在特别想与苏云骋单独在一起坐一会儿,于是笑着道谢,坐进他的车里。 她指点司机往绿云山庄方向开去。 金洋子想象不出来苏云骋第一次看到自己住在这幢别墅里会是什么表情。她已经知道,欧阳举送给她这套豪宅,事先苏云骋并不清楚,因为搬进来后她打电话告诉苏云骋时,他竟然很惊讶,问她哪来这么大的实力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后来她分析,一定是精明的欧阳举看出来苏云骋对自己有好感,送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为此,她心里有些不安,打电话给欧阳举,想退还给她。欧阳举大笑着说,你是市里的文化名人,也是仙峰市的“名片”,理应住得体面一些。就算是市政府为照顾专业人士而暂时借给她的,以后不想住了,随时可以搬出去。不过说心里话,金洋子实在舍不得这幢洋气而时尚的别墅,思来想去,既然住进来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进到房间,金洋子打开所有的灯,小楼里顿时亮如白昼。苏云骋留心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脸上看不出是赞许还是不快。金洋子起身打开镭射唱机,放上一盘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这是苏云骋最喜欢的一支曲子。金洋子听苏云骋说过,他不太爱听流行音乐,认为那些东西都是无病呻吟,缺少品位。这台做工考究的唱机是她特意添置的,而且那些唱片都是白金制做的,很值些钱。 苏云骋从上衣里怀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只日本产的微型录音笔。 “我想这个东西你采访时会用得到,就作为给你的生日礼物吧!”苏云骋说。 金洋子高兴地反复端详着这份礼物。这是一件外壳嵌钻的电子产品,集录音、录像、播放、mp3于一体,是国外最新款式,大小像小儿巴掌,一看就很高档。她喜欢得不得了。 她摆弄着这件小巧的礼物,一抬头,发现苏云骋在自己对面坐下来。他今天晚上可能喝得不少,她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他不说话,只是含笑盯着她。这使她有几分忸怩,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窗纱拉开一条缝,双手抱肩,目光投向窗外的人工湖上。已是夜阑人静时分,湖畔灯散射出不同的色彩,把湖面切割得斑驳陆离,像人生一样不可猜测。不知为什么,金洋子的心里跳个不停,脸上不由自主地变得绯红。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也会像这湖水一样难以琢磨吗?屋子里这个男人,这个她一向以伯伯称之、令她和许多与她同龄的女孩子们敬慕的男人,会给她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 许久,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苏云骋。她那高高的个子使她几乎能够与苏云骋平视。他看见她的眼睛里噙着泪花: “苏伯伯……”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 “苏伯伯,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苏云骋听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用“你”而不是“您”来称呼自己。可是这个问题多少令他有些难以回答。 “洋子,你是个好孩子。”苏云骋的嗓音突然变得沙哑,说话也吃力了,“我今天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 金洋子颀长的身子倚在窗台上,低下头,丰满的前胸在急剧起伏着,她努力抑制自己不哭出声来。 “苏伯伯,不知为什么,从那一天起,我就忘不掉你。你说,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云骋默然。良久,他斟了两杯咖啡,递给金洋子一杯。 “洋子,我理解你。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前半生过得很不顺心。我希望能过一个快乐的后半生。我现在的心情和你一样,你的清纯美丽,知书达礼,温柔可人,都让我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受,所以这些日子里,我也常常想到你。但是,我们都拥有彼此稳定的生活,我也不希望因为我而使你受到任何伤害。你可以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们能算是忘年之交。” 苏云骋一口气说完,他的声音温柔而有穿透力,是那种很让金洋子动情的男中音。 “可是,可是,”金洋子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不要往这上面想。你我都不要钻牛角尖。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喜欢的是美丽、清纯的女人金洋子,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永远能保持一种纯净的关系。” 这些话,苏云骋说得很快,也很果断,像在全市干部大会上做报告。 他取过一条毛巾,轻轻擦去金洋子脸上的泪痕,看着娇艳欲滴的双颊,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地,她的语气变得像撒娇了。 21 啁啾的鸟鸣声把金洋子从蒙眬中啼醒。她慵懒地翻个身,却不想起床。她本以为苏云骋会在这里过夜,但他却没有,两人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聊得很投机,夜很深了,苏云骋坚持要离去,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回到二三十公里外的市区里的,也许是何广惠给他派的车。金洋子想,那位温文儒雅的何老板肯定早就明了自己与苏云骋的关系,可在众人面前却表现得含而不露,不像内地某些人,了解别人点隐私,恨不得立刻就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大概就是文化素质与个人修养的差异。 房间里依然留有苏云骋身上那种成熟男人所特有的气息,金洋子竟然有些陶醉感。这一天虽然早在她的预料当中,可是,真的来到了,她仍然觉得突然。一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实际是很喜欢苏云骋这个人的,这种喜欢与对安东旭的感情大不一样。早些时她对苏云骋更多的是崇拜,崇拜他的仪表和谈吐,崇拜他在千人大会上的潇洒和幽默,而直到被他揽在怀里,她才明白这种崇拜当中有着很强烈的爱的成分。金洋子很早就知道,自己同许多情窦未开的女孩子一样有恋父情结,小时候在家里时,她与阿爸吉的感情就比与阿妈妮要亲。作为朝鲜族中学教导主任的父亲在她眼里是个最出色的男子汉。上大学之后,这种幼稚认识当然不复存在,但她对年长一些并事业有成的成年男人的敬重和爱戴却愈加明显。 可是,如今她是心甘情愿地投入苏云骋的怀抱里的,难道这里面真的完全是纯洁的感情因素在起作用吗?金洋子无法说服自己,这套豪宅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常听同事们说,今天的社会,“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可是她不肯把苏云骋和自己归到“学坏”的这一类当中。苏云骋当然可以称得上有钱了,实际上他不需要钱,他的权力就是永不枯竭的银行金库,只要他暗示一下,什么钱都会有人替他花。这幢别墅不就是证明吗?虽然他事先不知道,但欧阳举明显是为讨他的好才送给自己的。他喜欢自己,并不是在“学坏”,而是一种真实情感的流露。对这一点,金洋子自信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自己喜欢他,更不能算是“学坏”,因为即使没有这座“水荇居”,他在自己的心目中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男人,尽管他的年龄比自己大一倍还多! 也许他说得对,人的感情是很怪的,说不好对与错,也说不好好与坏。金洋子望着天花板上莲花形的吊灯,出神地想。 矮几上的手机响了,金洋子揿了接听键。 “洋子,”是苏醒急迫的声音,“你在哪儿呢?怎么没上班?快点儿,我有事情找你!” “我……”金洋子迟疑一下,撒谎道,“我回家看看老爸老妈,上午回不去了,什么事那么急呀?” “回不来也得回来,我在家等你,快些来,啊!”苏醒催促道。 “什么事呀?你先告诉我呗!” 金洋子需要调整一下心态,她还没有做好马上就到苏云骋家或是与苏醒见面的心理准备。 “春节后,市政府要组织一个代表团到香港去慰问驻港招商联络处,我听说名单上有你。我们校长想借这个机会组织一个名模展演队跟着去,你还得跟我老爸讲讲情,让他同意才好。他会给你面子的。” “去香港?”金洋子断然说,“我可不想去,家里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哪能走得开?” 她不想见苏云骋的女儿,更没有勇气在这一刻去见安东旭。 “你脑子里长虫儿了是不是?”苏醒惊讶地叫起来,“别人讨都讨不到的机会,你还不去?再说,单位派你去,不也是工作吗?” 无论怎么说,金洋子也不想再为苏醒在苏云骋面前进言,于是推托道:“你应当去找市政府港澳办的头头,只要他们拿出计划让你们去表演,我想他做市长的也不会反对。我不能再在苏伯伯面前说话了,你记得吗?上次为你们办模特大赛的事,他批评过我,说了‘下不为例’的。” “你说得也对。”苏醒怏怏地放下电话。 金洋子奇怪苏云骋竟然没跟自己透露半点风声,不禁抓起电话给郑台长拨过去。老郑证实了这个消息,并且告诉她,是苏市长点名让她随团前往,想让她借机会与安东旭见见面。听到这里,金洋子心里流过一阵暖意。她愈发感觉出苏云骋的体贴入微。 13 第二天,苏云骋让欧阳举代自己主持召开市计委办公会议,研究落实今年的十件大事。人代会上,市政府提出今年要为全市人民办十件好事。事先各部门分别推荐了各自的“好事”,经过市长办公会议和市委常委会议讨论通过,最终确定了十项,提交给人代会审议。十件好事实际上就是十项大工程。现在全国各级政府都在抓“政绩”,而最能体现“政绩”的莫过于矗立在那里的高楼大厦了。这十大工程分别是:贯穿全省的高速公路仙峰段二期工程,总长八十八公里;远东大酒店,五星级,地上三十九层,地下四层,另有配套项目;仙峰市北出口立交桥建设,蝶式设计,三层六车道,桥上路面宽度为全省同类桥梁之冠;火车站改造项目,将现在日伪时期的二层小楼拆扒,另建一幢带有北欧风格的候车楼,总高六十六米,象征着旅客出行“六六大顺”;高新技术产业园区收尾工程;仙人峰索道,全长三公里,从山门处直抵景区最高峰九重天;与位于市郊的空军某机场联合投资建设军民两用机场,标准是能够起降波音737以下机型的民航客机;“引泉济仙”水利枢纽工程,将泉灵河水引到仙峰市,解决困扰市区几十年的缺水问题,整个引水管网线路大约需要敷设七十公里;在仙人峰景区中心地带建造玉佛寺,供奉世界上最大的人工玉雕坐佛;在城区内改造或新建二百个公厕,其设施水平要达到星级标准。十大工程的总投资,初步估算约为二十五到三十个亿。但按照常规,决算时总要比预算高出百分之三十左右。资金来源,当然是以市里自筹为主,有些项目如高速公路和“引泉济仙”,世界银行答应提供贷款,不过所提供的款额肯定不会宽裕。市里自有资金约有十个亿,其余不足部分就要靠银行了。人代会上,苏云骋曾与蓝盛戎提过,想让东钢出资承担火车站的改造项目,可是,身为市委常委的蓝总却一点不给他这个代理市委书记的面子,开玩笑般问:“坐火车出差的不光是东钢职工吧?”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十件大事办好。苏云骋暗地里发誓,因为这关系到任天嘉透露的信息能否变成现实。最初他在《政府工作报告》中的提法是“十件好事”,但人大代表们说:“政府要干的事,哪件不是好事?干坏事的政府,老百姓还能要吗?”“好事”云云,纯属自我标榜,于是便改称“十件大事”。其实苏云骋心里很清楚,十大工程里,除了“引泉济仙”、公厕改造,真正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实在不多,所以不少代表曾对这种“好事”的实用性颇有非议。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为这个仙峰市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手笔”找出理论依据。他没有亲自参加计委的会议,就是要和新闻界的头头们研究这个问题。对于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苏云骋从来不肯轻易放过。从政十几年来,这已经成为他的基本原则之一。 市广播电台台长、电视台台长、仙峰日报副总编辑秋未寒和其他几家市内报刊的负责人都准时来到苏市长办公室外间的会客室。秋未寒是代替总编辑来的,因为总编辑出国未归。这实际上也是一次小型的新闻发布会。苏云骋特地交代市委宣传部,不找上级驻站记者参加。因为现在中央反复强调控制基本建设规模,一个地级市,一下子铺开几十个亿的摊子,弄不好就会成为反面典型。宣传也要讲宣传效益,得不偿失的事情,苏云骋是不会干的。 苏云骋走进会客室,在正对屏风的首席坐下来。秘书小姜把他的茶杯放在面前。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穆有仁起身想给他做介绍,他摆摆手,笑着表示“都熟悉,都熟悉”。看见秋未寒坐在角落里,他用赞许的口气道: “未寒,你的《日落煤山》我读过了,有新意。史学界一向对崇祯抱有同情,你的小说恰好是从正面帮他解脱了亡国之责。只是,你不怕戴上‘美化帝王将相’的帽子呀?” 与会的人对一市之长在日理万机之余还有时间和精力读一部才出版不久的文学作品不禁有些感慨,同时也向秋未寒投去羡慕的目光。 “我请教过明史专家。”秋未寒提起自己的作品,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了,“明朝的灭亡有着复杂的历史原因,崇祯本意还是想当个‘中兴明主’的,可是就像史书上评价的那样——‘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呵!” “你的这种观点这也可算作一家之言了。”苏云骋点点头,“有仁,找机会同冉欲飞商量一下,文化局还是要把重点放在抓精品上,争取每年都能有一部书或者一台戏在全省、全国打炮。我们不能满足于建设工业大市,还要力争成为文化大市,不然,你的工农业总产值再高,城市的品位也提不上去。” 穆有仁点头表示赞成。 随意打听了各家媒体近期的报道计划后,苏云骋把话引入正题: “人代会闭幕了,如何落实人代会的决议,是市委、市政府当前着力要抓的工作。新闻舆论要为党的中心任务服务,所以,对本次人代会的成果要进行大张旗鼓的宣传。” 各家媒体的老总们屏着呼吸在本子上记着他的讲话。人代会之后进行必要的宣传,对于新闻单位来说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他们不明白代理市委书记为什么要专门把他们召来做一番布置。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各基层单位和老百姓对这次人代会有什么评价?”苏云骋扭头问身旁的穆有仁。 “反响很强烈。”穆有仁拣着词语回答,“都认为是一次成功的会议。” 老总们想乐又不敢,努力忍着。成功、胜利、圆满,都是官场语言,普通百姓如何知道会议是否成功,又凭什么来评价它的成功与否? 苏云骋却没留意众人的表情,点燃一支烟,饶有兴趣地接着问: “对人代会上定的十件大事,群众有什么看法?” 穆有仁尚未及答话,秋未寒冷不丁地放了一炮:“下边对这十件大事可是有褒有贬,评价不一。多数人认为市委、市政府好大喜功,寅吃卯粮。有些人还认为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唔?”苏云骋脸上仍挂着笑意,可谁都听得出来,声音里含着不满意,“你说的‘下边’,是我们的干部,还是老百姓呀?” “哪方面的人都有。”秋未寒直言不讳地说,“老百姓认为,当前下岗职工天天增加,有的家庭连一日三餐都有困难,政府应当把钱用在安排再就业上,首先让老百姓吃饱肚子,‘民以食为天’嘛!基层干部,尤其是职能部门则认为,十件大事好高骛远,以今年我市的财力,根本完成不了,搞不好,又要增加若干个烂尾子工程,劳民伤财。” “你的看法过于片面。”穆有仁反驳秋未寒。可是苏云骋阻断他的话:“有仁,你让未寒说下去。” 秋未寒知道苏云骋不赞成自己的话,但还是接着说:“本报的一线记者最近发回来多份内参,都是反映这个问题的。从总的情况看,支持进行十大工程建设的占少数,希望分步施工或削减项目的占多数。有些群众的话说得很尖刻:‘不要美了当官的面子,空了政府的袋子,瘪了老百姓的肚子。’” 这话就有些不中听了,苏云骋无论如何再也笑不出来。他默默吸口烟,望望四周,声调平和地问:“你们各位都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不会只是市报一家能收集到这种反映吧?” 老总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秋未寒反映的情况在新闻界并不是新闻,人代会尚未闭幕,各种非议就流行于市面了。可是,这次人代会,是苏市长代理市委书记后召开的头一次大会,新的市委领导亟需拿出政绩来给百姓看,给上级看,这是不言而喻的。在这种情况下,谁愿意去逆领导的“龙鳞”,找霉头触呢! “未寒,”穆有仁提高声音说,“你已经当过五六年新闻官了,怎么还如此偏激?个别人,甚至少数人反对,不能代表主流意见吧?搞新闻的,要学会与市委、市政府保持一致,不能专盯着阴暗面,以和上级抗衡为能事。天下的事,哪有百分之百得到拥护的?真是幼稚!”穆有仁比秋未寒年长十多岁,所以用的是一种教训的口吻。 “向市委和市政府反映底下的真实情况是对的。”苏云骋朝穆有仁摆摆手,又点了点秋未寒,“但是我们作为党的喉舌,要有清醒的头脑和正确的立场,不能被错误潮流所左右。” 说完这两句论断性的开头语,苏云骋扫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面露不安之色,觉得应当再加重点分量,人代会通过的报告,体现的是他本人的意志,也是他以未来的市委书记身份发表的政治宣言书,绝对不能造成“出师不利”的结局。 他侃侃而谈:“判断一项决策正确与否,根本标准是什么?就是看它是不是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共产党是干什么的?不是为广大人民群众谋利益的吗?十件大事,哪件不是和群众利益息息相关?新中国成立快五十年了,我们的群众还是喝不上水,坐不上车,甚至没有地方上厕所,那还要我们这个市委、市政府做什么?有人反对?那要看是哪些人反对,为什么反对;要看是反对的人多,还是拥护的人多?全市三百万人口,有三十万反对,我看不算多。总还有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嘛!” 苏云骋端起茶杯,吹开水面的茶叶,呷了一口,又换了个角度说:“党中央提出来要提前达到小康,从全国来看,目标实现在望。可是,仙峰市经济基础薄弱,搞不好就要拖后腿。现在我们在省里排行老四,我们有没有雄心壮志变成老三、老二?在座的各位都会说,要向这个目标努力,那么好了,同志们,我们要不要大干快上?市委、市政府正是充分考虑了全市人民的这个强烈愿望,才提出要集中财力干几件大事,尽快改变我市基础建设滞后局面的。在这个关头,新闻媒介要当促进派,可不能当促退派哟!” 他的脸上浮出笑意,改成开玩笑的口气,又点了点秋未寒…… 苏云骋讲话后,穆有仁把市委宣传部对贯彻市人代会精神的宣传提纲给每家新闻单位发了一份。会议最后还算是达到了思想统一。各家老总们都表示要和市委、市政府保持一致。秋未寒却仍然有点不服气,他觉得苏云骋的话大而无当,全是用大帽子压人,没有说服力。按照他这种解释,群众根本接受不了。所以从市政府大楼出来时,他阴沉着脸显得闷闷不乐。 “未寒,你别和自己过不去了!”电视台台长老郑临上车时开导他,“咱们是干啥的?不过是人家的喉舌而已!人家手指头紧一紧,就能捏死你!……” 第三章 失眠的都市 22 香港启德机场曾被认为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机场之一。但是随着香港回归日期的临近和投资数百亿港币建设的新机场即将正式启用,它的辉煌岁月就像西边的日头一样很快就要以一抹余晖谢幕了。仙峰市政府慰问团包租的波音七四七班机降落在停机坪上时,金洋子看了看腕上精致的“浪琴”坤表,正是午后三时。冬日天短,维多利亚海湾上空已经浮上一层淡淡的暮霭,那惨淡的景象,活像大英帝国在这块统治了近百年的殖民地面临的命运。 空中小姐用普通话、粤语和英语分别介绍着地面的温度和香港的主要景观。机舱里的人早就没有兴致听了,纷纷起身去取各自随身携带的小件行李。慰问团的阵容虽然庞大,许多人却是头一次到资本主义世界来,尽管从地缘政治角度而言不算出国,但那种急着一睹异域风光的迫切心理却表露无遗。 “洋子,你还没坐够哇?”苏醒在后边的经济舱门口叫道,“四个多小时,我的苦胆都要吐出来了,没想到坐飞机这么遭罪!” 金洋子的身份是随团记者,所以被安排在慰问团团长欧阳举等高层官员乘坐的公务舱里。其实所谓公务舱就是飞机前部的几排座席,与后舱比起来,不过是宽松舒适一些而已,前后舱仅仅是用一幅印着“中国北方航空”字样的蓝色帘子隔开来。这几年,她多次外出参加异地采访,没少乘坐飞机,知道从降落到出港还要一段时间,所以并不急着起身。但她能体会到晕机的人那种感受,知道苏醒肯定是一分钟也坚持不了了,便答应着从头顶的行李舱里取出自己的旅行包。因为计划在港滞留的时间不过一周,所以她没带更多行装,旅行包里有一条她亲手为安东旭织的枣红色羊绒围巾。她从电视上看到,香港的白领男子不少都围着这样的围巾,显得青春而潇洒。她想象,安东旭戴上这条围巾,一定会更帅气。 虽然春节刚过,北方依旧是冰天雪地,这里的气温却使人只能穿夹衫了。一出舱门,大家马上感受到和风扑面。走过长长的栈桥,金洋子一眼就看见安东旭魁梧的身材站在出港大厅的玻璃屏风后面,周围簇拥着一大群手持鲜花的南国佳丽。她知道安东旭是在给市政府领导的到访造势,可是亲眼见到他与这么多漂亮姑娘相伴,心底还是无来由地生出一丝酸溜溜的感觉。 慰问团成员们自觉地排成队伍,随着欧阳举鱼贯走出大厅。就像变戏法一样,当欧阳举走到安东旭面前时,欢迎人群中突然打出一条大红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家乡慰问团莅港视察!”迎宾小姐们也一拥而上,分别把手里的花束献给慰问团的主要官员。安东旭显然是个细心的人,对慰问团的组成人员做过精心计算,凡是市里局长以上的官儿都得到一束花,其他人则没有这个待遇。欢迎的场面可以说安排得恰到好处,不过金洋子却觉得安东旭的马屁拍得有些过分——市领导在本市辖区内可以称作“视察”,跑到资本主义的香港来,你“视察”谁呀! 专程到机场来迎接的人群中,除仙峰市驻港联络处大小官员外,还有港府政务司、律政司甚至廉政公署的代表。安东旭显然是想在慰问团面前展露自己来港后这几个月所创造的业绩。欧阳举与各方人士一一握手致礼。这一类的外事礼仪对他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了。他的举止非常得体,在前来采访的香港媒体面前即席讲的几句话也滴水不露。金洋子默默地听着他在麦克风面前的侃侃而谈,暗想,这位副市长倒是个肚里有货的人物,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在市民心目中的政声一直不太好。 金洋子悄悄打量了安东旭一眼,发现他比在家时胖了一些,神采和气色都不错,更大的变化是人比以前活跃多了。原先他是个比较内向的人,言语不多,思维优于口才。虽然分开不过半年时间,而且两人一直没断过电话联络,他的这种变化仍然让她略略有些惊讶。这也许是香港这块资本主义“飞地”环境熏陶的结果,也许是联络处的工作性质使然。她给自己解释道。 简短的欢迎仪式结束后,慰问团一行乘坐豪华大巴前往下榻的伊利莎白皇后酒店。这是位于香港岛上最有名的五星级饭店之一,可见安东旭的确是下了大本钱的。安东旭陪同欧阳举坐上加长型卡迪拉克轿车走在头里,他们是去拜会港督彭定康,这是代表团来港的主要外事内容之一。作为唯一的随团记者,金洋子也得跟着去。欧阳举请她一道坐自己的车,她笑着婉拒,与代表团另外几位要员分头坐进两辆奔驰里。 “洋子,”安东旭给她拉开车门,两人至此才说上第一句话,“你来了我真高兴。”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又变得有些腼腆了。 金洋子的脸色也有些微红,她给他整了整领带,柔声说:“你先去忙正事吧,有空儿再唠。” 23 隆重的欢迎晚宴在蜚声遐迩的“东方明珠”游轮上举行。今晚安东旭把整条船都包下了。 香港的粤菜是南中国一绝,其名声早已大大压过粤菜的成名地广州。游轮上的粤菜更是船东的招牌,龙虾、鲍鱼、燕窝、鲨鱼翅,除了这些在北方难得一见的名贵菜肴外,还有两道菜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不容易品尝到的,一道菜名叫“龙虎斗”,实际上是一条蛇盘着一只狸猫仔,在烧制精美的大托盘里,剥了皮的蛇和猫鲜嫩的肉玉一般白,配以几叶南方青蔬,很能吊人胃口;另一道菜就是有名的“生吃猴脑”,在特制的空心餐桌底下,一只半岁口左右的幼猴活生生地被钳住头部固定在那里,头顶的毛已被剃净,吃客们用小巧的手锤,敲碎猴头骨,在幼猴“吱吱”哀叫声中,舀出乳白色的豆腐状脑汁蘸着佐料吃下。一只猴脑仅够桌上客人每人尝一口,待一人一口后,这只可怜的猴子便咽了气。 这两道菜,一道恐怖,一道残忍,代表团的女宾们几乎无人敢伸箸,苏醒和几个年轻的女模特险些作呕,忙不迭地跑出餐厅,来到甲板上。金洋子也不高兴,觉得安东旭表现得过于讨好上司,给人一种市侩气。 她向同桌的人客套两句,提前退了席。 夜幕下的赤柱海湾景色分外迷人。也许是没出正月的缘故,岸上依然留有浓浓的节日气氛,不时有稀疏的爆竹声传来。中国银行大厦高高的尖顶和太平山上的灯塔都被霓虹灯衬饰得五彩斑斓,不远处的香港会展中心施工工地上灯火通明,当地媒体报道说,香港回归祖国的盛大庆典将在那里举行,工人们正抢着为工程收尾。大英帝国的米字旗很快就要从这一方天空飘落,但是香港生机勃勃的活力还是到处可见。 温熙的海风吹来,金洋子觉得有些头晕。今天酒席上摆的都是洋酒,洋酒喝着挺爽口,后劲却不小。刚才她被劝着与欧阳举喝了两杯白兰地,又在苏醒的怂恿下喝了一杯加了苏打水的威士忌,两种酒交替着在胃里起作用了。岸上的景色在她的眼里变得迷离恍惚。 一件风衣轻轻地被披上肩头,金洋子打个冷战,回头一看,是安东旭。她的眼光顿时柔和了许多。从下飞机到现在,安东旭的作派令她不太舒服,可是毕竟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她对他有些自然而然的依恋。 “晚上风大,当心着凉。”安东旭在她耳边说,“原谅我,一直抽不出空来陪伴你。等过两天忙完了公务,我带你去海洋公园散散心。那是世界上最大的海上乐园,很值得一去。” “你有公事在身,说什么原不原谅的。”金洋子提醒他说,“在香港,你这个联络处主任是主人,家里来的这些人可都是难侍候的,能不能当好东道主,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安东旭直言不讳地说,“上次肖副省长来,我也没下这么大的力气。你知道今天晚上这一顿饭花掉我多少钱?整整十五万港币!” “我还想问你呢,”金洋子说,“你摆出这么大的谱,经费怎么解决?” “我这个联络处,实际是个中资企业。我们在这儿注册了一个玉石经营公司,专作跨国生意,这段时间,少说也有五百多万的进项,不然的话,光靠市里给那点经费,连肚子也填不饱呵!” 金洋子明白了。仙峰市所辖的毓岚县有丰富的玉矿资源。安东旭肯定是把毓岚的璞玉低价购入,进行精加工后高价出售。 “你在香港有加工厂吗?” “我的工厂在内地,具体说还是在毓岚县内。那里的劳动力比香港廉价得多,在这里,我可雇不起工人哟!” “这些事,市领导知道吗?”金洋子关切地问。 “起初不知道,我给他们来了个先斩后奏。“安东旭得意地说,“后来我向欧阳副市长汇报了,他特别支持我。其实在毓岚县建的厂,基本上是他亲自抓的,我只派了个副手回去帮着张罗。” “苏市长……他知道吗?”金洋子迟疑着问。 “我没有向他直接汇报过,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道。我想,他不知道也好,上头不允许驻外政府机构直接经商,他若是知道了,一则不会同意,二则以后一旦有点什么麻烦,对他也不好。” “你倒挺为老领导着想。”金洋子半是嘉许半是嘲笑地说,“可是欧阳举为什么那么积极地支持你?” “小傻瓜!”安东旭看看左右无人,揽过金洋子吻了一下,“他能平白无故地为我担风险?每个月我要给他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食指。 “十万?”金洋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安东旭点点头。 金洋子胃里又是一阵难受,险些吐出来。 “东旭,你这是干的什么事?不算贪污,也算行贿呀!为公家的事,你值得这样吗?” 她焦虑地说。 “嘘!”安东旭示意她噤声,“别少见多怪的,在香港,这是很正常的事。我给他的那份,走的是‘中介费’的账,这在财务上是允许的。” “那么你呢?你在这里吃喝玩乐,是不是都从公司里花销?”金洋子追问。 “那当然。凭我自己的工资,我连顿早茶也吃不起呀!”安东旭笑嘻嘻地说。 “可别往自己兜里划拉啊!搞不好要掉脑袋的!”洋子警告他。 “我的事我自己有谱。洋子,你相信我,不出三年,我要让你住上宽敞的洋房,开上你喜欢的小跑车,让你真正过上贵夫人的生活。不然真是太亏了你了!”安东旭亲热地说。 金洋子心里猛地打起鼓来,脸上不由得飞上一片红云。她眼前顿时浮现出“水荇居”别致的倩影和苏云骋清晰的面容。 “我不想,东旭……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干满任期,早些回去。”她心虚地支吾着。 24 仙峰市驻香港招商联络处包租了新港酒店整整一层楼。一般情况下,从内地来的客人在这里就可以住得很舒适了。新港酒店属于三星级,服务水平比内地的五星级还要好。联络处的工作人员在这里真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欧阳举给代表团安排的七天日程是:抵港当天,拜访港英首脑;第二天,与联络处人员座谈,转达市委、市政府和全市人民的关怀和问候;第三天,考察香港、九龙和新界的经济状况,重点探讨发展仙峰市与香港地区经济合作的可能性;第四天,与香港工商界知名人士举行茶叙会;第五、六天,给代表团成员们用作自由活动时间;第七天早晨返回。其间还安排了三场时装模特表演,同时争取让“霓裳”模特团与香港主要娱乐团体建立必要的联系,协商定期来港演出事宜。 这份计划事先已经电传给安东旭了,他把这七天安排得严丝合缝,十分周密。在联络处的会议厅里,欧阳举给全体驻外人员作了一场精彩的形势报告,介绍了家乡的情况。虽然离开仙峰市时间不长,但联络处的人还是很关注家里的变化,所以,欧阳举的报告颇受欢迎。安东旭代表联络处人员在座谈会上对市委、市政府和代表团的各级领导表示感谢,并表态要更努力地做好驻外工作,为家乡人民争光。座谈会后,代表团成员和联络处人员在一起举行联欢,苏醒带去的模特队大出风头,摇曳生姿的台步让许多人如醉如痴,以至于在随后的舞会上,女模特们一下子就被抢得精光。 “苏醒呀,你应该多带几个姑娘来,瞧,还有这么多人没有舞伴哩!”欧阳举半开玩笑说。 “就是这十多个人,我老爸还不同意来哩!”苏醒奉承道,“他哪有欧阳叔叔这么开明呀!” 欧阳举和代表团的几位头头随安东旭来到他的办公室,听他汇报到港后的工作情况,其实这也是例行公事。按制度,联络处每月要给市政府一份书面汇报,欧阳举对他们在港期间的基本情况了如指掌,何况他还单线遥控着联络处下属的玉石开发经营公司。安东旭给了每人一份总结材料,然后提纲挈领地介绍了联络处目前正在开展的主要工作。欧阳举冠冕堂皇地讲了几点意见,不外是对联络处的前一段工作给予肯定,并对下一步如何拓宽工作领域、创造更好成绩提出要求。从头到尾,两个人都是在心照不宣地演戏。 “东旭,你这办公室可比我们阔气多啦!”汇报过后,欧阳举打量着房间里高档次的装修感叹道,“我那间屋子连你这一半的面积都不到。” “在香港就得这样,太寒酸了人家瞧不起你。” 安东旭笑着说:“不瞒各位领导,我这里也有不少假冒伪劣产品,骗那些外行而已。比如这个——” 他指着放在墙角那只一人高的景泰蓝花瓶说,“外人都以为是明朝正德年间的真货,实际上是我从江西景德镇地摊上花三百元买来的,只不过上面有‘大明正德年制’的款识,就让那些老外和港佬们眼馋不已。内地的造假水平真是了不起,足可以乱真了。” 众人都笑起来。安东旭的办公室的确很排场,正面墙上挂着一面鎏金国徽,下面是一排地图——世界地图、中国地图、香港地图、仙峰市地图……;与紫檀木老板台相对着的,是一圈沙发,这些办公家具都是从丹麦进口的,造价不菲;一台投影电视摆在屋角,从上面可以看见各个房间的工作情况,原来它也是一台监视仪;门口是一组落地屏风,造型别致,工艺精湛。 欧阳举半躺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望着神采飞扬的安东旭,赞许地说:“东旭,这半年来的磨炼,你可是大有长进呐!再也不是在市长身边那个见人脸就红的白面书生了。” 安东旭谦虚地说:“哪里,还不都是跟您,跟苏市长学习的。比起你们这些市领导来,我可差得远哩!” 这一刻,他又像回到了在市里做秘书时的感觉里。 其他几个人陆续又去联欢会会场了,房间里只剩下欧阳举和安东旭两人。欧阳举详细问了问经营玉石的收益情况,这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 “以后你不用再往维萨卡里为我存钱了,在那边的花销我还有办法解决。”他叮嘱道,“我想还是在香港开个账户好,存点港币,留个养老钱,以防不测。现在这个形势,说不准哪天就要有大变故,我不能不未雨绸缪啊!” “您放心,我会给您办得稳稳妥妥的。”安东旭心领神会地说。 “东旭,”欧阳举把身子向他这边靠了靠,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驻港联络处主任这个位子,不可干得时间太长,所以,你自己也要留点后手,不要忙来忙去都给他人做嫁衣裳了。” 安东旭感激地点点头。在市里时,他与欧阳举的关系只是工作层面上的,没有多少深交。但经过来港这段日子,尤其是在筹办玉石公司过程中,两人却成了莫逆之交。他知道,欧阳举是出于对自己关心才这样提醒的,但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不想多谈,况且,不用欧阳举暗示,他也是这么做的。 “谢谢老大哥,只有您才能这么替我着想。”他顺势问,“我正想向您讨教呢!听说栾副市长要退了?他今年年底达龄,听说省里已经找他谈过话了,让他有所准备。栾副市长主抓教科文卫工作,今年已是五十五岁。按现行标准,副市级干部要在五十五岁退居二线。市委提出后备人选了吗?”安东旭关切地问。 “还没有,不过听说冉欲飞活动得厉害,想接这个班。” “哦,他倒是个合适的角色。”安东旭沉吟道。 “是呵,不管怎么说,人家早些年就当过市级领导。怎么,老弟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精明的欧阳举一语中的。 安东旭笑了,“老大哥看我有没有可能再进一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能与不可能全在于主客观条件是否成熟。关键是老板的态度。”欧阳举故意显得莫测高深地说,“不过你从副处级提为正局级已是连登三个台阶,而且上任不到半年,再想往上走难度恐怕要大一些。” 私下里,他们都把苏云骋称作“老板”。 “那就要仰仗老大哥鼎力相助了。”安东旭笑着站起身,“让他们在这里玩吧,我领老大哥去开开资本主义的‘荤’怎么样?——不过这可得‘悄悄地干活’,让香港那些媒体记者知道了,可不是玩的!” 欧阳举顿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去处,也来了兴致,边随他往外走边打趣道,“你恐怕不光是怕香港记者,更怕本家的记者知道吧?” 25 铜锣湾一带是香港著名的商埠,繁华程度名冠东南亚,被誉为“东方的香舍丽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里永远是万商云集,冠盖如华,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大陆来港人员,鲜有不到这儿光顾的。香港总商会会长曾经不无自豪地夸耀说,世界上凡是已经投放市场的商品,在这条街上没有买不到的。 安东旭领着金洋子在几家知名的大商厦里逛了整整半天,两人都有些累了。他建议去吃麦当劳,金洋子同意了。 麦当劳在港岛开的分店有几十家,铜锣湾这家是规模最大的,内部装修也极为奢华。两人在扮成小丑的“麦当劳先生”引导下登上三楼雅间情人包房,里面只有两张舒适的安乐椅和一张小吧台,柔和的灯光下,若有若无的音乐声舒缓地轻轻敲击着耳鼓,令人感到周身的疲乏顿时了无踪影。 金洋子和安东旭相对而坐。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变幻迷离的霓虹灯把人来车往的大街映衬得多彩多姿,亮如白昼,一点儿也不像晚上六七点钟的样子。今天是代表团自由活动时间,几乎每个团员都出来逛街了。刚才金洋子还在“八佰伴”看到苏醒和她带来的那几个女模特。本来苏醒是要金洋子陪她一道出来的,可是看到安东旭一大早就到伊丽莎白皇后酒店去等候,她没好意思硬拉着金洋子同行,倒是金洋子让她与安东旭三人一起上街,却被她婉拒了。 “我哪能那么不知道好歹?你俩好容易有个亲热的机会,我再掺和进去,安大秘书背后不得骂死我呀!”她笑道。 上午,安东旭带着金洋子在海洋公园尽情地玩了半天,然后又去了“黄大仙”庙,每人给“黄大仙”进了一枝香。这“黄大仙”据说煞有神灵,尤其破解婚姻、求学、晋职、经商的签儿多有应验,所以不光香港本地人,连许多旅居海外的华人也专程前来求签,内地观光客来港更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金洋子求了一个婚姻签,安东旭则求了一个前程签,两人的签语都是“上上大吉”,所以都很开心。 金洋子叫了一杯加了柠檬的可乐,用吸管啜着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安东旭。来香港快一周了,今天两人才第一次这么放松地相聚在一起。好在采访任务基本上完成了,她的精神上也没有了前几天那样的压力。奔波了一整天,安东旭也有明显的倦意,可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然神采飞扬。当初金洋子看上他,很重要的一点是他那永不枯竭的精力和时而内敛、时而外向的表情。安东旭是中央民族学院国际贸易专业毕业的研究生。因为在家里是独生子,父母体弱多病,他才放弃留在京城的机会,回到仙峰市。当介绍人对金洋子谈到这些时,她被打动了,觉得这样的男人可能是有家庭观念、有责任心的,因而是可以依赖的。初次见面是在介绍人家里,安东旭那时还是外经贸委的一个小干事,而金洋子也刚刚到广播电视局报到不久。她的手刚伸给安东旭,就发现他的脸登时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交谈中也是问一句答一句,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虽然她多少感到对面这个男人缺少点阳刚之气,但从这短暂的接触中又确信,他在与女人交往的问题上肯定是个“新手”,而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就这样,两人几乎同时对对方有了好感,一处就是四年。如果不是事先有约在先,“不干出点名堂来不结婚”,两人的孩子恐怕都要有两三岁了。 “东旭,你好像比在家时胖了一些。”金洋子微笑着说。 “是吗?我可没感觉到。”安东旭笑道,“也许整天吃粤菜,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吧?” 平心而论,安东旭算得上是美男子,一米八五的个头,略带卷曲的头发,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宽肩阔背,性格上,既有鲜族人的细心,又有汉族人的义气。本来在仙峰当秘书时,他不是太注意修饰的人,但眼下,一身藏青色“皮尔-卡丹”西服,一条玫瑰色条纹领带,头发好像也焗过,在灯光下亮闪闪的,颇有些高级白领的气派。金洋子看着他气宇轩昂的的样子,心底涌上一丝淡淡的柔情。 “东旭,”她用娇嗔的语气说,“半年了,你都没想过回去看看我?” 安东旭把她的纤纤玉指攥在自己手里,轻轻摩挲着:“洋子,到一个新地方闯天下,你知道有多难吗?我几乎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天天要忙到后半夜,不瞒你说,真的没有时间想你。只是晚上没有人时,才能想到,如果你在身边陪着我该有多好!可是我却脱不开身,只能用电话和你聊聊天。你说我能不想你吗?” 他显得很诚实的样子说。 “相信你。”金洋子由衷地说,“我也想你。” 她拿起安东旭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可是刹那间,苏云骋温和的面容猛然出现在脑海里,她心头一跳,闪出一点点对安东旭的愧疚感。 她再一次感到自己变坏了。身边的包里,有一块她给苏云骋买的“依波路”名表。她想象,苏云骋戴上这块表,一定很有风度。在表店里,安东旭问她给谁买表,她回答说是给老爸买的。安东旭丝毫没怀疑,还帮助她与店主砍价。想到这些,她越发觉得对不起未婚夫。 “洋子……” “嗯?” “晚上……不回去了吧?”安东旭吞吞吐吐地说,“到我那儿住一宿,好吗?”尽管两人相处多年,可还从来没有过床笫之欢。安东旭生怕金洋子不高兴,所以试探着问。 金洋子的脸上忽地涌上一片红云,心头也火辣辣地热起来。与苏云骋交往这几个月,她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成熟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自然地升起强烈的渴望…… 安东旭住着新港酒店的一个大开间套房,外间是起居室,里间是寝室。两人回到房间里时,已近午夜。简单洗漱过后,安东旭早早就钻进被窝里。金洋子看了一会儿电视,也到洗浴间冲了冲。她用浴巾裹着自己的玲珑曲线,娇憨地要求安东旭把床前灯关掉。 “不要关灯嘛。”安东旭恳求道,“让我欣赏一个真实的美人儿,好吗?” 他的表情像个馋嘴的娃娃。金洋子拗不过他,只好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躺进他的怀抱。 “你坏。”她半闭着长长的睫毛,甜美的嘴唇微微张着,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多让人家难为情呀?” 安东旭猛地翻身坐起,将拉花毛毯推到床下,金洋子羞涩地双手捂住脸,侧过身去躺在床上。虽然女朋友是仙峰市出名的美女,可当安东旭亲眼看到这具姣好的玉体横陈在眼前时,仍然感到震惊不已。 “洋子……”他有些口吃了,“你,你真美,美极了!” 在极度的快乐中,两人完成了灵与肉的融合。安东旭有一种在天堂飞翔般的畅快,而金洋子也体会到一个与苏云骋截然不同的年轻生命和自己揉为一体在火中涅槃的全新感受…… 激情过后,睡意反倒消失了。金洋子拉亮壁灯,与安东旭喁喁交谈起来。安东旭问的多是仙峰市这半年来的变化,特别是市里人事方面的调整情况,金洋子则主要打听驻港联络处的运作前景。 “东旭,我最担心的是你在经济上会不会栽跟头。”她不无忧虑地问,“你这几天花钱如流水,能经得起检查吗?” “放心吧,不就是吃吃喝喝嘛!在香港的中资机构,哪家不是以吃见长?和他们比,我这才是小巫见大巫呢!”安东旭不以为然地说。 “正经事办得不多,吃喝倒挺大方,香港人不笑话你们哪?” “道理倒是这么回事,那些港佬是不会把钱往这方面乱花的。可是,我们是国有单位,挣了钱也不能往自己兜里搂,不吃点喝点,还有什么甜头可赚?” “我说呢,”金洋子点着安东旭的额头,“一见面我就看出你胖多了,原来都是公款吃喝‘喂’肥的哦。” 笑了一气,安东旭一本正经地问:“洋子,你是不是经常能见到苏市长?” “什么意思?”金洋子的头脑登时冷静下来,心里却紧张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要想办法在苏市长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栾副市长退下来后,我要争取接他的班!” “哦。”洋子松了口气,听安东旭讲下去。安东旭分析了仙峰市五大班子下一步的变化趋势,对某个人可能占据某个位置判断得头头是道。金洋子暗暗惊奇于他对市里情况了解的透彻程度,自己整天在市里各大局转,都没想得这么细。看来这小子真是个当秘书的料,心机果然不一般。过去还真是小看了他。 可是,安东旭下面的话却令金洋子恼了。他认为,接副市长的班,冉欲飞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不论年龄、资历、专业、水平和关系圈,自己都不如他,只有借助上头的力量,才能把劣势变为优势。这样,苏云骋的话就有“一言九鼎”的威力了。所以,他希望金洋子利用自身的长处对苏市长“攻攻关”。孰不知,这个要求恰恰触到金洋子的心病上。她不高兴地问:“我有什么能力能攻下市长的‘关’?”“你是苏醒的同学呀!”安东旭自信地说,“你有理由经常到苏市长家里去,有理由和他多接触。何况,你的工作性质也有利于你和他常打交道。见面多了,自然说话的机会就多嘛。” “我只是个记者,和市长、市委书记隔着那么远,他怎么会听我的?” “远和近都是相对的。你想和他套近乎,那还不容易?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金洋子很敏感。 “我观察,苏市长对你蛮有好感的。漂亮女人嘛,谁能不喜欢呢?”安东旭不加掩饰地说。 “你……” 金洋子霍地坐起,抓过自己的衣裳往身上穿。安东旭忙把她抱在怀里。 “你躲开!”金洋子挣脱出来,直盯盯地看着他的眼睛,“安东旭!为了当官,你可以把自己的老婆都献出去!亏你说得出口!” 她不顾安东旭一再赔不是,扭开门锁,冲下楼去。 26 柯援朝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回家了。东钢的年度审计出了点问题,冶金部和省财税部门揪着不放,搞得蓝盛戎焦头烂额。亏空的那笔资金是东钢在海南兴建圆钢轧制厂挪用的,属于违规操作。她作为东钢的总会计师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什么事都讲究“摆平”,可是摆平也有不同的“摆”法。像省、部一级的大员们就不是轻易能“摆”得“平”的,何况东钢确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好在蓝总资历、威望都有骄人之处,本人又是中央候补委员,加之柯援朝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渡过了这道难关。不过,这一周她也够紧张的了,不但要时时刻刻在那些查账的人面前保持笑脸,还要想方设法自圆其说。今天下午,各路客人刚离去,她就支持不住了,简单地向手下人交代了善后,就跑回家来想好好睡一觉。 摘下脖子、腕部零碎的装饰,柯援朝躬腰朝梳妆镜里瞄一眼,明显地看出自己的憔悴。她是上海人,在大学时,比苏云骋低两届。毕业后为了不与苏云骋分居两地,委委屈屈地来到仙峰市。好在二十多年过去,她已经适应了北方的生活。这几年,她在东钢的地位也日渐重要,由科长、处长直到总会计师,进入到东钢的决策层。当然,她心里清楚,这当中不能不说有苏云骋的影响在起作用,他和蓝总是老乡又是中学同窗,有些照顾是正常的。但柯援朝对自己的业务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十余年来,东钢在财务上还没有哪个人能超过她。东钢连续多年在全国十大钢铁企业中上交利税坐头把交椅,她作为总会计师自然功不可没。 上海人讲究穿着。来到这座以灰色调为主的钢铁城市,柯援朝依然像上学前在家时那样注重自己的形象。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鹅黄碎花直领的收腰中缕,黑色修身长裤,显得洋气而得体。虽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可还染了蓬松的烫发,嘴上涂着淡淡的唇膏。她本就长得面色白皙,容长脸儿略显丰腴,个头也不低,加上这样一身打扮,更给人年轻而活力充盈的感觉。在东钢机关,她是当然的衣饰表率,不但敢穿别人所不敢穿,还经常指点年轻姑娘们的时装搭配。不少人认为她是受当模特的女儿影响,孰不知苏醒恰是在她的影响和鼓励下才有勇气走上t型台的。 柯援朝喊张妈调好浴池,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回到卧室。倒在松软的席梦思上,她随手拣起一本《家庭》杂志,信手翻着。渐渐地,一丝睡意袭上来。她刚要眯上眼睛,床头的电话急遽地响起来。 “你好,找哪位?” 电话里是一口标准的京腔,女人轻婉的声音: “请问是云骋家吗?” “对不起,他不在。您是哪位?” 柯援朝一下子就想到了是谁,却故意问。 “我是天嘉,任天嘉。你是小柯吧?”电话里的声音很亲切。 柯援朝只得做出欣喜的姿态:“天嘉呀,你好吗?好久没有你的音讯了,你怎么也不来仙峰市玩儿呀?”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半个来钟头,大多是说些家庭、孩子方面的事。任天嘉说自己又找了个伴,是国务院某部一个退居二线的副部长,结婚手续还没办,只是在一起住着。 “还是要办个婚礼好,不然总是没有着落,另外,面子上也好看。”柯援朝诚心诚意地说。 “都这么大岁数了,要什么好不好看的。他的孩子一直在找我的毛病,我们两人能不能成,还两说着呢。”任天嘉有些伤感起来。 柯援朝宽慰她一气。末了,任天嘉告诉她,关于仙峰市升格为副省级一事,她得到点最新信息,给苏云骋往办公室挂电话不太方便,如果他回来,可以让他往北京回电话。 撂下电话,柯援朝再也没法入睡,满脑子都是任天嘉年轻时那又娇又俏的模样。自苏云骋毕业离校她就不曾再与任天嘉打过照面,印象中的任天嘉仍是那么年轻柔曼,像一支舒缓的小夜曲,令别人,尤其是男人见了就要动心。她竟然称自己是“小柯”,哦,对了,她与云骋是同届,大概比自己大两岁。柯援朝暗自掐算着。她刚结婚就知道丈夫曾与任天嘉“有一腿”,但苏云骋始终不承认与她有过过格的事。论姿色,年轻时的她并不比任天嘉差,而且从婚后第一天起两人就很少分开过,包括“*”中被强迫走“五七道路”,她也一直与苏云骋在一起,所以,如果说任天嘉“插足”,倒也确实没有什么机会。但凭着女人的敏感,她却能隐隐约约感觉出来,苏云骋从来没把任天嘉彻底忘掉。 想着任天嘉,柯援朝的思绪又转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任天嘉好像也有一个女儿,大概和苏醒年龄相仿,有二十多岁了吧?听说跟她爸爸去了国外。苏醒前两年也闹着要出洋,自己舍不得,后来动员她去了“霓裳”,扑腾了几年,现在在仙峰市多少也算有点名气了。只是这个女儿的观念过于超前,不但言谈上常常有惊人之论,感情方面似乎也颇招非议。孩子大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明显感觉出在女儿身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小。有时候你苦口婆心,她却似听非听,让你无可奈何,只能干生闷气。儿子也是一样。苏畅小时候从床上摔到地上,脑部多少受点刺激,思维方式更是与常人有异。他自小学习就不好,曾经两次降级重读,最终还是连高中都没念下来。苏云骋起初还想方设法给他请家教补课,甚至自己亲自辅导他,但最后还是满心悲哀地放弃了,承认这个宝贝儿子已经不可能像自己一样跨进大学的门槛。苏畅却不知道愁,成天在社会上追逐各种“新潮流”,替人宣传过“红茶菌疗法”,迷恋过“鹤翔桩健身术”,现在又成了仙峰市最年轻的天主教徒。柯援朝在单位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可是回到家中一想起两个儿女,烦恼就堵满心口。苏畅还好说,年纪小,将来大不了自己养着他就是了,可苏醒转眼就二十五岁,至今还没有个着落,眼瞅着往“大龄青年”的队伍里去了,搞不好真要像苏畅嘲笑的那样,要“臭”在自家窝里了。 柯援朝心里很清楚,虽然女儿是自己生的,可是,感情上却与父亲更亲一些。这一方面是苏醒小时候,正赶上苏云骋受“*”冲击,赋闲在家,与她有更多的交流机会,另一方面是苏云骋比自己处理事情更柔和一些,他很少疾言厉色,即使是命令儿女做什么事,也习惯于用一种商量的口气,而自己则在孩子们面前板着脸的时候居多。晚上难以入眠时,她也督促苏云骋过问过问女儿的婚事,可他却说,二十多岁的人,还用父母操这份心?你我当年走到一起,哪一方的父母过问过?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婚姻大事,做父母的哪能不过问?为此,柯援朝很生苏云骋的气。当爸爸的不开口,她这个当妈妈的可不能甩手不管。她要给女儿选个称心如意的“快婿”!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能给女儿太大的“自由度”。 27 苏云骋回家时,已是夜里十多点了。柯援朝斜倚在枕上正在煲电话粥。苏云骋听了不到两句,就知道她正在和别人探讨女儿的婚事。女人聊起这个话题来,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不为人察觉地摇摇头,进到洗浴间冲了个澡,披上睡衣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已经有一年多不和柯援朝同床而寝了。他没有这方面的激情,而柯援朝似乎对此也不在意。 扭开床头灯,苏云骋取出带回家来的一摞子文件,戴上花镜看起来。从当科长起,他就懂得文件对于他的前程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他从来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份文件,哪怕只是一个爱国卫生工作方面的通知。官当得越大,他越感觉到文件在官场的重要性。在这样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里,作为执政党的一级首脑,文件向他传达着上级的意图,描画着大政方针的轨迹,暗示着每一项举措的未来走向和命运。吃透文件精神,就能确保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一级党组织、一级政权不被上级挑剔,不被时代潮流抛弃。反之,就不会在政坛上当“长青树”“不倒翁”。有了这种认识,他不仅对上级文件研究得很认真,对由他签发或市各部委办局下发的文件审查得也很细。市委、市政府的笔杆子们都知道,苏市长是个难侍候的主儿。 新华社的一份内参稿引起他的注意。文中提到,目前一些地方的城市化进程存在严重误区,县改市、县级市改地级市、地级市争当副省级市,全国有近三分之一的县市卷入这股风潮当中,为此而无所不用其极,急功近利现象随处可见,在国内外都造成很坏的影响。记者为此建议严格控制城市升格,并通过立法规范城市化工作。苏云骋前后读了两遍,心里暗骂了一句,双手垫在脑后琢磨起来。他知道新华社记者的分量,他们的内参稿都是直达中央书记处甚至政治局的。中央能够转发这篇稿件,说明对其中的观点是赞同的。无疑,争取让仙峰市再“长”半格,看来不会像任天嘉说的那样容易。 正想着,柯援朝裹着睡衣推门进来,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他。 “回个话吧,你的老情人找你啦!”她不阴不阳地说罢,又回屋了。 “老情人!”苏云骋看看手里的纸条,苦笑着摇摇头,拿起电话机,拨通了任天嘉的号码。任天嘉显然正守在电话旁,马上就接上话了。两人寒喧一会儿,任天嘉告诉他,国务院最近专门开会研究了城市经济体制改革问题,对当前一些地区出现的突击升格、突击提干、超编制配备干部现象十分重视,责成国家体改委拿出下一步改革的总体方案,同时要求国务院研究室、国家计委和建设部共同制定城市化建设的五年规划。鉴于个别省、区、市在机构升格问题上严重弄虚作假,国务院要求国家体改委对各地上报的拟升格城市重新严格审查。她受命带一个工作组到东北三省,很可能还要到仙峰市来看看。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苏云骋问。 “各司局要先碰碰情况,估计不久就要离京。不过我得先到省里。” “那是自然。”苏云骋不想让任天嘉误解成自己对城市升格迫不及待,便用一种很轻松的口吻说,“你为我的事着急,我心里明白。可是我这个年龄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发展了,所以你也不要为仙峰市的事过于发愁。能成更好,不成也没有多大关系。我估摸着,这个市委书记还是要让我干的,再当一届市委书记,我也就满足了。”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如果对方不是信得过的人,连这种话他也是不会说的。 “该争取还是要争取。你们省对仙峰市评分很高,排名也靠前,所以你也不要轻易放弃。”任天嘉劝道。 “好吧!”苏云骋答应着放下电话,心里还是有些感动。到底是“老情人”,关键时刻便能看出远近来了。她所处的位置,说话会很有力度,如果省里态度明朗,再加上她从上面玉成其事,这出戏就好唱了。 只是,即使仙峰市真能变成计划单列市,自己真能变为副省级干部,对一个年届半百的人来说,又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呢? 28 第二天上班刚进办公室,郭斧就跟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什么事情?”苏云骋有些奇怪。平时不管是上面的文件还是下面的请示,都是秘书送来,很少由秘书长亲自交给他。 “很急的一件事。”郭斧开门见山地说,“地震台和气象局联合打来报告,仙人山风景区北山沟有一处山砬子有滑坡的危险。那一带有一些村民,需要搬迁。” “胡说八道!”苏云骋不加思考地说,“晴朗朗的大冬天,不打雷不下雨的,怎么可能滑坡?地震台的台长是不是吃错了药?” 郭斧笑笑,又正色说:“两家是几次碰头分析后正式行文的,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估计也不会贸然行事。所以这件事还是应当重视,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这种带有教训人的口气,只有郭斧这样的老资格才能在市长面前用。苏云骋似乎也习惯了他的语气,接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报告列举的现象确是怵目惊心,他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那处山砬子周围有多少户人家?” “那里是郊区岫丰镇的一个村,村民有八十户左右,大约四百来人。” “这么多人?”苏云骋睁大眼睛。如果处理不当,这四百多人都砸进去,可就是全国性的大新闻了。他真的不能掉以轻心。 “老郭,”他果断地吩咐道,“马上批复地震台和气象局,同意他们的意见,立即着手安排村民搬迁,同时要增加力量,加强对险情的监控,这是一;第二,十点钟,你召集建委、农委、民政局、公安局、财政局等有关部门开个紧急会议,研究搬迁后的安置问题,尽快拿出方案;第三,下午我去出险地区看一看,让地震、气象和民政等部门的头头跟我一道去。这恐怕又是个棘手的问题了。” 郭斧答应着回去做安排了。 “糟糕。”苏云骋自言自语道。真是越忙越添乱,老天爷也在这时候来凑热闹。市政工作中,旧城区改造一向是个老大难问题,这次若是把这四百多人都迁离原址,肯定比市内动迁还要麻烦。不光要为四百号人准备住处,还牵涉到他们的身份如何界定的问题——离开土地,进到城里,总不能还算农民吧?如果正常办“农转非”,他们每个人要交七千元钱,可是在那个穷山沟里,他们哪能掏出七千元来呀! 午饭刚过,不待休息,苏云骋就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岫丰镇而去。地震台的一辆震情监测车在前面引路,其他人都挤在一辆中巴里。地震台台长和气象局局长在车上分别向他介绍了相关情况。他越听心情越沉重。很明显,险情要比他估计的严重得多,村民搬迁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好端端的一座石砬子,怎么突然就要垮了?”他问。 地震台台长说:“主要是村民乱挖滥采造成的。这几年,市郊几座山上建起不少公墓,石碑、石棺、石牌坊、石围栏、石甬路需求量剧增。这座名叫鹰嘴子的石砬子下部是上好的打凿石碑的材料,村民们几乎家家都靠采石赚钱,硬是把这座石砬子挖空了,加上去年雨水大,山上的植被破坏严重,造成水土流失,加剧了山体坍塌。” “能不能在山里择地安置,不让村民们进城?”苏云骋问。 “这个……”气象局长摇摇头,“恐怕不行。您到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从仙人山北沟进去,又跑了十多公里,公路到了尽头。众人下车,徒步跋涉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到那座石砬子。说是石砬子,实际就是一座小山,冷丁望去,砬子顶部确是像一只鹰头,尖尖的鹰嘴是一块弯曲的巨石矗在山巅。只是这块巨石已经与山体裂开一条两米多宽的口子,整座砬子从根部被采剥得凹进去几十米,给人的印象是,这座方圆数公里的巨大石砬子摇摇欲坠。而它的下面不到一百米就是一片开阔地,几十幢农舍山墙顶着山墙顺着山沟坐落在石砬子周围,一条小溪潺潺唱着蜿蜒而下。 情势确是危险。即使对地质学不大明白,苏云骋也看出情况的严重性。这时,陪同前来的岫丰镇领导找来这个小山村的村长。村长是个转业兵,一身旧西服皱巴巴地胡乱裹在身上,外面穿着一件露出烂棉絮的军大衣。 市民政局长气恼地申斥他:“你这村长怎么当的?山都要塌下来了,为什么不早些报告?这好几百号人全砸进去,你还想要脑袋呀?” 话是对着村长说的,批评的却是镇领导,岫丰镇镇长肚里有气,冷冷地答道:“真要把四百多人全拍在里面,别说他一个小小村长,你我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好了,没有时间打嘴仗了!”苏云骋果断地对村长说,“马上回去动员,要求村民务必在两天内从山沟里搬出来,要讲清楚,这是党和政府对大家的关怀,不要抱着坛坛罐罐舍不得,政府会帮助大家建立新家的。” 民政局长叫苦道:“往哪儿搬?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呵!再说,人力物力,特别是交通工具,都需要一样样落实,两天时间恐怕来不及。” “来不及也要搬完,山神爷可不会给你留面子!”苏云骋毫不让步,把郭斧喊到身前,“你立刻给军分区挂电话,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向他们求援,请他们派点部队来,最好带一些帐篷等应急物资,至于搬到哪里嘛……”他一时没想好,不由得沉吟起来。 郭斧低声建议道:“可以让蓝总帮帮忙,他有几十幢独身职工宿舍,可以先借给市里用。” “对!”苏云骋以拳击掌,让郭斧挂通蓝盛戎的办公室,可是无人接,于是他又把电话打到柯援朝的手机里。 “郭秘书长,什么事?”柯援朝大概身边有人,声音很低。郭斧说要找蓝总说话,不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柯援朝说她现在正和蓝总在一起开会,如果事情不急,能不能会后再说,郭斧说很急,必须马上与蓝总联系上。于是柯援朝把电话递给了蓝盛戎。 “盛戎,这回可真是天要塌下来啦!”苏云骋走到一边,简单把这里的形势介绍了一遍,蓝盛戎没打折扣,当即问需要什么援助。 “我记得你有四十来所职工宿舍,能不能暂时腾出一所给我安置灾民?” “没问题。”蓝盛戎毫不迟疑地应允,并且表示,要把距离岫丰镇最近的那幢职工宿舍楼倒出来,还要派东钢汽车运输公司的一个车队前来听市政府调遣。 “那好,就这么定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谢谢你,谢谢东钢!” 29 小巧的“摩托罗拉”手机发出鸟鸣般悦耳的铃声,夏珊珊走出练功房,揿下接听键。里面是欧阳举浑厚的声音。 “珊珊,你好吗?” 不知为什么,每次接到他的电话,她都觉得面颊发烫,心头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有些不安,甚至害怕,也有些渴望,或许是激动。 “我挺好的,你——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天她还在推算,按行期,欧阳举该从香港返回了。 欧阳举告诉她,自己是昨天晚上到家的,现在他在仙峰大酒店,刘秘书要过来接她,他给她从香港带来点小礼物。 “我不想去。”她拒绝道,“剧团正在排练呢!” “没关系,我已经替你向老熊请假了。”欧阳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完,便挂了机。 他的武断令夏珊珊不舒服,可是想到他的体贴和周到,又让她有一种温馨感。想了想,她给小刘打电话,告诉他不要进院,她出去迎候。京剧团里已经有人对她说三道四了,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嚼舌头的由头。 枣红色的手机在阳光下闪着贵金属的光泽,雍容而典雅。这款手机上市不久,零售价八千多元,名义上是剧团为知名骨干演员配备的,实际是欧阳举送给她的。总是通过门卫找她,连听电话的老丁头都起疑心了。 “夏老师的电话真多。”有一天,他笑着对夏珊珊说。夏珊珊脸红了,她猜不透老丁头是什么意思。其实在京剧团里,比她电话多的演职员有的是,而她的电话,除了秋未寒偶尔找她一两次外,几乎都是欧阳举的。她把自己的不安告诉了欧阳举,第二天,团长老熊就“发”给她这部手机。 到了酒店,小刘说在车里等候,让夏珊珊自己上去。她走进1818号时,欧阳举正在与酒店总经理聊着什么。欧阳举在一张纸上签了字,总经理笑容可掬地与夏珊珊打个招呼,脚步轻轻地走出房间。 “真是奸商,去年房费四十万,今年一下子就涨到七十多万了。”欧阳举放下笔,笑骂道,“其实我才能来几次?” “那你何必长年包着这个套房?多浪费。”夏珊珊在沙发上坐下。算这次,她是第三次来这里,临去香港前,欧阳举带她来缠mian了整整一个白天,两人聊了许多,她知道了欧阳举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也正是从那次起,她才对这位副市长有点“感觉”了。 “七十万也好,八十万也好,都是必要的开支,你用不着心疼。”欧阳举说,“没有这个‘安乐窝’,我怎么能一亲芳泽呢?” 他拉起夏珊珊,揽着她的柳腰,狠狠地吻住她的香唇:“珊珊,你知道我在外面有多想你吗?” “我才不信你那套花言巧语呢!”夏珊珊动人的大眼睛忽闪着,推开他有力的臂膀,整整自己的羊绒外套,坐回到沙发上,故意气他。 欧阳举摇摇头,回身取出一个高级玻璃钢老板箱,啪地打开,推到夏珊珊面前。里面是各种款式的精致香水,大大小小,造型别致,令人眼花缭乱。 “哦!”夏珊珊惊讶得睁大眼睛,兴奋地叫出声来。 “香港市场上所有的名牌香水我都给你搞来了,看,伊丽莎白-雅顿的‘第五大道’、夏奈尔的‘n’5’、缱绻双鸽、cd‘真我’、gi、三宅一生、积架……” “你真是土包子!”夏珊珊拿起细长瓶颈的“积架”香水,讥笑他,“这是男士用的,你给我买来干什么?自己留着吧!” 欧阳举夺过来放回箱里,“你以为这是买给你用的?告诉你,我要你用它做大生意。” 见夏珊珊不明所以,欧阳举得意地笑了:“你不是一直想开个化妆品专卖店吗?在香港,我特意留心考察过,香水的销售利润大得惊人,一瓶三十毫升的‘第五大道’,要价四百多港币;一百毫升的yslopium女士香水卖到上千港币;cd的‘紫毒’女士香水,一百毫升也要七百多港币,这其中至少有三成利,多的甚至能有一半利。所以我想,你干脆就搞个香水专营店好了,别的不卖,专卖世界各国的著名品牌,特别是法国香水,搞市场垄断。香港那边,我已经和代理商说好了,由他们给你供货,也可以算是他们的连锁店。” 夏珊珊听得直咋舌。上次与欧阳举幽会时,她提到想买间门市房开个化妆品店,不想他却当成事办了,而且给她设计得如此周密。这份细心,真不是一般的男人所能做到的。她不能不为之心动。 “你的设想倒是不错,可是……” “可是没有钱,是吧?”欧阳举笑起来,“四五十万够了吧?好办,随便找哪个老板投资好了,那些土财主,乐不得有个机会巴结我呢!” 他的话里充满了自信。 两人又聊了一气,夏珊珊抬腕看表,见快到中午了,便起身告辞。欧阳举拦住她:“珊珊,陪我吃过午饭再回去呗!——我想要你。” 夏珊珊的脸红了:“不行,欧阳,团里正在排戏,再说,小刘还在楼下等着呢!” “好吧。”欧阳举无奈地让开路,想了想,回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维萨卡,“这个你收着——珊珊,不用整天为钱的事伤脑筋,这里面大概有二十来万,够你花一气的了,喜欢什么,你就买,别不舍得花。我说过,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我要保证你过上女皇一样的日子,相信我吧!” “不要,我手里还有钱呢!”夏珊珊不过意地说。 “听话!”欧阳阳举脸一板,硬塞到她手里。 夏珊珊接过去放进自己的手兜里,匆匆往外走,打开房间门,她迟疑一下,扭过头在欧阳举腮上迅速地吻了一口。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示好。 30 下班后,欧阳举直接去了苏云骋家。在市政府大楼里,他没看见苏云骋,姜秘书说,市长到市体改委听取机构改革方案汇报去了。 和张妈打过招呼,欧阳举径自走进客厅。他是这里的常客,张妈也不拿他当外人,只给他倒了一杯茶。 “柯阿姨回来了吗?” 张妈向楼上示意了一下:“回来了,正在和那个宝贝女儿拌嘴哩!” 听到欧阳举的声音,柯援朝走下楼来。这些日子,她的心气一直不顺。单位的事一件接一件,家里也不让她舒心。刚才苏醒又和她顶撞起来。欧阳举看了看她的脸色,笑着问:“柯阿姨,和谁生气呢?” “欧阳,你也是昨天回来的吧?”柯援朝恢复了雍容大度的神态,“这一趟香港之行,够紧张的吧?” “可不是呢,你问问醒儿就知道了。”欧阳举笑道,“她晕机晕得厉害,不知道补足了觉没有。” “从回到家就蒙头大睡,这不是,才起床就惹我生气。” 话音未落,苏醒尖刻的声音就传下楼来:“都是你自己找气生!我的事关你什么事?成天跟在我后面唠叨。” 欧阳举见柯援朝眼圈有些红了,忙劝解道:“啦好啦,柯阿姨,别跟她一般见识,醒儿这孩子从小任性惯了,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柯援朝还是为女儿的婚事着急上火。前些天,一个过去的邻居老太太在街上遇到她,两人亲热地唠了小半天。老太太问她:“听说醒儿和一个模特学校的校长成亲啦?那闺女从小就长得像花儿似的,肯定会有出息的。”老太太流露出的是一种羡慕和赞赏的口气,柯援朝听了却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霓裳”的校长她见过一次,长相倒说得过去,只是那副打扮,一头披肩长发,络腮胡子,说不出什么颜色的花格子衬衫,看上去就像美国街头的嬉皮士,堂堂市长家里,怎么能有这样的女婿?何况人家有家有室的。可听女儿的口气,还很欣赏她这位校长。人家那叫气质,艺术家的气质!每次提到他,苏醒都这样说。 尤其不能令柯援朝容忍的是,竟然有人传说苏醒与那个校长的事被校长妻子知道了,那女人到“霓裳”找苏醒好一通闹!尽管苏醒不承认有这档子事,但现在连街坊邻居都相信这样的流言,说明在老百姓当中,自己女儿的形象够糟糕的了。 “醒儿,你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五岁了,该找个本本分分的人成个家了。”刚才回到家,正赶上苏醒醒来,在床上喝咖啡,她便抓住机会开导她。 “烦不烦哪,老妈?”苏醒皱皱眉头,起身穿衣裳。太阳快落山了,按照她的作息时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柯援朝看着女儿在梳妆镜前抹鬓匀眉,忍了忍,还是接着说:“你看看人家金洋子,找了个多好的对象,年轻轻的就当上正局级了,听说在香港也是最年轻的中资代表,你和她同岁,现在还没个着落,妈能不急吗?” 苏醒冷笑一声:“你以为金洋子美满哪?切!” 她不想再说下去,不屑地顶了柯援朝一句:“安东旭的正局级怎么来的,谁不知道哇?她还以为光彩呢!” 柯援朝听不出苏醒说的是“她”还是“他”,但由衷地夸道:“光彩不光彩咱不说,洋子和安东旭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月下老还是有眼光的。” 苏醒不想再搭腔。她与金洋子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近一段时间以来,她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凭着年轻姑娘的敏感,她发现金洋子变得神秘起来。比如,爸爸与金洋子多年不曾见面,可现在两人处得像老熟人似的;爸爸一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连自己的儿女有事找他都不肯关心,然而金洋子找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她留心过,每当提起金洋子,爸爸的神情就显得很开朗,有时在金洋子主持的节目面前,他能一坐好半天,而以前他是很少看电视的;昨天晚上回到家,她一眼看见爸爸戴了一块“依波路”表,他解释说是安东旭托人带来的,苏醒却依稀记得金洋子在香港买了一块这个牌子的表;另外,这几个月来,金洋子的行踪很是有些令人难以捉摸,苏醒去过广播电视局宿舍几次,都找不到她,问她在哪儿住,她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 金洋子在香港与安东旭闹得不欢而散并且一个人提前回来,苏醒曾去安慰安东旭。安东旭情绪很低沉,含蓄地向她打听金洋子在仙峰市的交往情况。记得安东旭很突兀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洋子是个自立能力很强的人,天生是当公众人物的命,你爸爸不是也很赏识她吗?”尽管这句话说得比较委婉,聪明的苏醒还是明白,安东旭也在怀疑自己的女朋友与苏市长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从感情上说,苏醒不愿意相信爸爸会和自己的好朋友成为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如果自己是金洋子而这个市长不是自己的父亲,她也会乐于充当那个情人角色的。可是眼前的事实是,一个人是与自己有着亲如姐妹关系的好朋友,另一个人是自己一向很崇拜也很爱慕的爸爸,她没有勇气承受这种精神上的打击。当然,这么多年来,爸妈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就像大多数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说不上亲热,但也没有明显的裂痕,给外人留下的始终是一种“相敬如宾”的表相。只有她知道,正是这种不亲不疏、不即不离的关系,才会给外力的潜入留下空隙。就像一只看似光洁无瑕、实际上印有瘢痕的鸡蛋,稍稍受点触动,就会破裂一样。 不知是不是弗洛伊德学说中的“恋父情结”作怪,苏醒自小就对爸爸比对妈妈亲。爸爸在她心目中,是高山,是大树,是她人生信仰的支撑。尽管已经二十多岁了,但她仍会时不时地在爸爸面前撒撒娇,而在柯援朝面前却从来不这样。她无法想象爸爸的怀抱里会躺着另外一个女人。因此,想起金洋子,她就感到特别恼火。 “欧阳叔叔,你好。”苏醒礼貌地与欧阳举打个招呼,在他身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欧阳举称柯援朝“阿姨”,苏畅叫欧阳举“大哥”,苏醒却一直叫他“叔叔”。柯援朝几次让她改口,她却不听。欧阳举只好在这两姐弟中间既当“叔叔”又当“大哥”。 “‘霓裳’与香港‘英皇’签约的事,你和我老爸讲了吗?”苏醒问欧阳举。这次去香港,经安东旭牵线,她代表“霓裳”与“英皇娱乐”旗下的邵氏集团签订了联合培训时装模特的协议。北方佳丽的苗条、白皙与丰满令港方大为满意,承诺要每年为“霓裳”推出十名在国际上有影响的名模,双方还可以以“英皇”的名义联合举办商业性的时装表演。但这里的费用很大,靠“霓裳”自己根本负担不起。 “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惊动你爸爸!一年不就是几百万吗?”欧阳举爽快地包揽下来,“我让外经贸委介入,民营的事就变成政府的事了,不用你们‘霓裳’掏一分钱!” “那可太好啦!我代表我们校长谢谢你啦!”苏醒兴奋地起身,冷不防在欧阳举额上印了个热吻,刚才因为金洋子而带来的不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柯援朝在旁边,欧阳举多少有些尴尬,一扭头,苏醒低低的纱衣胸口两只雪白的rx房似乎要破壁而出,他不禁咽了口口水,在她鼻子上点一下,笑了:“这疯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 苏醒看看柯援朝一直冷嗖嗖的脸色,哄她道:“老妈,你别老是担心我和我们校长咋样咋样,实话告诉你,我压根儿就没看上他!只是我喜欢当模特,当初不是你把我送到‘霓裳’的吗?这回好啦,和全世界有名的‘英皇’拉上关系,我以后说不准也能成为国际名模呢!到那时呀,小小的‘霓裳’算得了什么呀?你说是吧,欧阳叔叔!” 31 苏云骋回到家时,脸上满是倦色。开了一下午会,他的神经始终处在紧张状态。代理市委书记和市长一身而二任,荣耀固是荣耀,压力也是难以想象的。一切决策都要自己拍板,没有人可以为自己分担责任,所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深思熟虑,这就要比其他人多熬许多心血。自从古书记病逝后这半年来,他每天都感到身心俱乏。 张妈把饭菜摆好,欧阳举不待主人相邀,自己便坐到餐台前。苏家的饭他没少吃,张妈最拿手的“豆瓣鲫鱼”,每次他吃过都意犹未尽。他知道,这也是苏云骋最中意的一道菜,今天桌上还有这道菜,所以他的兴致很高,主动斟满一杯“剑南春”。苏云骋只是象征性地倒了半杯。过去他烟酒的瘾都很大。这段时间听金洋子劝,烟基本上不抽了,但酒却无法彻底戒掉,在一些公或私的交往场合,觥筹交错的事是免不了的。但与以前相比,他的酒量还是小得多了。 苏醒早就出去了。张妈一般不与他们在一个桌上吃。柯援朝简单吃了两口便下了桌。苏云骋与欧阳举边喝边谈着。欧阳举把香港之行的情况扼要作了汇报,但他没提苏醒和“霓裳”与邵氏集团搭上关系的事。 苏云骋专注地听着,不发一声,只是不时地示意欧阳举喝酒。派团到香港去慰问,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他关心的是能不能通过安东旭建立的窗口,很快地把海外资金引进来。十个大项目陆续开工了,可是大多数还存在着巨额资金缺口。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个关键问题,人代会的决议就会泡汤,真就可能变成秋未寒说的“烂尾子工程”,这对他的形象和威望都是个打击。听欧阳举的语气,安东旭这头三脚踢得还不错,仙峰市在香港总算zhan有了一席之地,可是香港各大财团对到仙峰投资并没表现出太大的热情,这不免让他有些失望。 “安东旭在那儿干得怎么样?他怎么一次也不回来?”苏云骋问。 欧阳举把安东旭对自己介绍的联络处工作状况转述了一遍,同时没忘了替安东旭美言。当然他隐瞒了玉石开发公司的事。那个公司已经成为他和安东旭的私产,他不想让别人染指。苏醒在香港待了七天,对这件事也一无所知。 “欧阳,”苏云骋放下筷子,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虑,“对外招商还要加大力度,条件可以更优惠一些,明天你和外经贸委、财政局一起研究研究,提出个更大胆一些的方案来,另外向省里请示,还得往国外跑一跑。现在看,不打这张牌,今年的钱肯定是不够用的啦。” 两人回到客厅。欧阳举拿出从香港带回来的礼物,一一摆在沙发上。他给柯援朝买了一套在香港最流行的时装,是纯正的法国名牌;给苏畅买了一台学习语言用的复读机,这玩艺儿在内地刚刚走俏;连张妈他也给带了一双软底懒鞋。带给苏云骋的是一条“金利来”领带和一枚二十四k金领带夹。苏云骋从来不收钱,他也不敢公开给他送钱。但苏云骋一向很注重仪表,对名牌服饰还是很喜欢的。 苏云骋责怪他不该乱花钱,不过还是把领带在脖子上比量了一下。这条紫色白点领带用金灿灿的领带夹一衬托,果然效果不错。看得出,苏云骋很满意。 欧阳举又打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里面是一方造型古拙的端砚。 “这是个好东西。”苏云骋由衷地赞许道,“其实你给我带一份这个礼物比什么都强。”他爱不释手地抚mo着。 在沙发上坐下后,苏云骋把下午与体改委开会的事对欧阳举做了介绍。为了应对城市升格,他决定对市里的党政机构名称进行格式化,重新确定行政级别。主要的是,将市委、市政府办公室更名为办公厅,将各部委办局下面的科升格为处,另外又新设了几个业务主管局,归市政府直接领导;各县区所属机构也做相应调整。这样,市里各部门就与东钢的业务处室在身份上平等了,与省会城市也可以算得上是并肩兄弟。 “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只是,”欧阳举疑惑地问,“地级市的行政级别不是得由上头定吗?我们自己私下里升了格,省里能承认?” “哪能指望上头承认?权当是‘地方粮票’好了。”苏云骋苦笑着说,“这几年,市直机关人才积压严重,有的人熬得胡子都白了还是个科级、股级,工资收入又不见增加,拿什么调动积极性?省里不承认,我们自己承认就是了,反正工资待遇都是从市财政里出。对了,明天你们开会,也要把升格后各个岗位的薪酬研究一下,争取下个月就能按新定职级兑现。” “加薪……”欧阳举沉吟起来,“东钢连续两个月欠税,政府部门很快就要开不出薪了,这个时候加薪,恐怕……” “你怎么不早开口?放着‘财神爷’在家里,还怕发不出薪?” 苏云骋把柯援朝喊来,问她缘由。柯援朝说:“东钢的外部欠款已经超过百亿,维持正常生产的资金都周转不过来,哪顾得上地方官员的薪水能不能开得到。”苏云骋要通蓝盛戎的电话,他也是这个理由,一再要求老同学体谅。 “体谅不体谅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老兄总不能让堂堂市委、市政府给公务员们开白条子吧?”苏云骋半是玩笑半是不满地说。讨价还价半天,蓝盛戎才勉强答应先把地税交了,保证市政部门有钱发薪。 “想不到市场经济搞来搞去,我这个市长也要拿个破帽子到处乞讨了。”苏云骋感慨道,“钱、钱、钱,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有人堵在门口要钱,真要命!”欧阳举同情地望着苏云骋,突然发现他的头上似乎多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白发。 “欧阳。”苏云骋给他倒了杯茶,示意柯援朝回避,“市委那边长年空着不是个事,我估计,省委很快就能让我正式转过去;政府这边现在也缺少得力人手。你要有思想准备,我打算让你担更重一些的担子——我已经给省委打了报告,准备由你担任市委副书记。一旦我转过去,就不能再兼这个市长了,那时你就可以自然地接班了。” 欧阳举似乎感到吃惊,许久没能说出话。虽然自从古明帆去世,他就对仙峰市的官场格局作过谋划,也想到自己有当市长的可能,可是当苏云骋正式谈到这一点时,他仍然有些突然。 “苏市长,您还是一身兼着两职好一些。”他一脸诚恳,“我这个人,跑跑龙套还行,当一把手肯定拿不起来。我自己有多大本事,您还不清楚哇?” 苏云骋摇摇头:“一身二任是不可能的,全省都没有这个先例,况且中央一再强调要‘党政分开’。再说,我也不想受那个累。” 他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欧阳举:“坦荡地说,我推荐你出任副书记或市长,可是看援朝的面子,或者说是因为你跟了我多年,而是为党的事业,为仙峰市的大局着想。我确确实实认为你有一定的水平和能力,能干点事,魄力也够。你不要往亲亲疏疏那些庸俗的关系方面想。” 他叹口气:“何况,省委能不能批,还不好说哩。”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欧阳举也不好再客套,只能把惊喜藏在心底。 两人一时都没有话说。欧阳举打开电视机,里面正在播发仙峰新闻。画面上出现金洋子采访蓝盛戎的镜头。苏云骋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金洋子因为什么和安东旭拌嘴?你应当劝劝她嘛。她也太任性了,在那个地方,搞不好就会造成不良影响。” 欧阳举迟疑着说:“具体什么缘故我还真说不清楚。当时她的情绪很激动,我也给她讲了些道理,可她听不进去,坚持要提前回来。我一想,主要的活动项目都搞完了,要走就走吧,就没再拦她。” 苏云骋深思着说:“香港是个花花世界,你对安东旭要看得紧一些。咱们是头一次设立这一类驻外机构,搞好了是经验,搞不好,不光你我吃不了兜着走,丢脸也丢不起呀!” “您说得对。”欧阳举点头。他忽然想起安东旭委托自己的事,试探着问:“老栾的事,上头有准信儿吗?连驻港人员都听说他要退了。” “我说市政府这边人手不足,也正是为此。”苏云骋说,“肖远驰副省长来检查高速公路工程时,顺便代表省委与老栾谈了话,退二线是八成的事了。我为难的是,几十个局级干部中,竟然找不出中意的继任人选。这件事还真得抓紧,不然上头就可能给派个人来,到那时,你能说不要?” “我看安东旭倒是个不错的候选人。”欧阳举观察着苏云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他有这个念头?”苏云骋惊讶地问。 “他本人倒没提过,只是打听谁有可能接老栾。我觉得,他的自然条件比较好,年轻,正规大学毕业,在您身边干过,又是少数民族,这回经过驻外机构独当一面的锻炼,综合条件要比其他人强一些。” 苏云骋不容置疑地摇头,一连说了两声“不可能”:“他从秘书一步当到驻外办主任,就够让别人看不惯了,三十岁不到就当副市长?开玩笑嘛!我现在一直后悔,当初安排汪晋国下去就早了点,不光外界议论多,他自己也缺乏经验,到现在也没办成几件露脸的事,连我都跟着被动。” “那您考虑过由谁来接老栾吗?”欧阳举问。 苏云骋显然不想再谈这件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来,看看球吧,放松放松心情。” 32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早晨起来空气格外清新。何广慧的大福特轿车出了城关,一路向毓岚县驰去。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苏云骋和金洋子并排坐在后座。今天是周末,何老板邀请他们去锁龙湖水库钓鱼。 初春时节,天高云淡,车窗外,草长莺飞,不时有雁阵从长空掠过。金洋子喜欢这样的消遣。早些时候,每年春天她都要抽时间和安东旭出外踏青。可是自从安东旭当上市长秘书后,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就少了,她只好找苏醒或别的女伴陪着自己到野外去“疯”一通。虽然每次回家都疲惫不堪,她却兴致不减,用她的话说,“玩”的就是这份“心情”。 那天她开着夏利车回到绿云山庄,刚进大门,就看见何广慧在和一伙客人握别。何广慧彬彬有礼地叫住她,两人在大门口聊起来。金洋子放下当初采访他时公事公办的架子,很客气地与他应酬着。她已经从苏云骋那里得到证实,“水荇居”实际上是眼前这位何老板所赠,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不对他客客气气。 何广慧征求她对绿云山庄物业管理的意见。金洋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前些日子,外面风传她买了豪华别墅,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甚至有更难听的流言。为了洗白自己,她有十多天没来这里住了,下班后不是回宿舍,就是到市郊老妈那里凑和一宿。物业服务当然无可挑剔,对她这样的特殊住户,更是如此,她实在提不出什么意见。 何广慧拉开夏利车的车门,换了话题:“洋子小姐的身份开这种车未免那个、那个……不够‘酷’哇!在香港,像你这样的靓妹,开的都是保时捷啦、平治跑车啦,起码要开本田的。” “平治”就是奔驰车的港台名称。金洋子笑笑,说:“这小夏利,还是单位给我的工作用车哩。靠我自己,哪能买起那些好车哟!” “好说啦!洋子小姐如果赏面子,敝公司愿意送一台车给你开着玩儿。” “那我可不敢当。”金洋子听着何广慧生涩的普通话,一个劲地想笑。香港人说粤语很麻溜,可是说起普通话来总是把尾音抬得很高,而且句句拖着“啦、啦”的长声,这使他们不管怎样努力,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与内地人的不同来。 “没关系啦,敝公司今后还有很多事要仰仗洋子小姐哩!” 就是那天,何广慧提出要出来春游,但是建议她把苏市长请上。这倒很合金洋子的胃口,当即便应允了。苏云骋本来对这种年轻人爱好的时髦事不太感兴趣,架不住金洋子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下来。 因为苏云骋肯赏光,何广慧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虽然过去他在人前人后没少说自己与苏市长交情很“铁”,大多时候却是拉大旗做虎皮。欧阳举让他给安排一套“最好的房子”,并没明确告诉他是给谁用。他从拐弯抹角的渠道得知是仙峰市的一市之长亲自点名要的,心里顿时明白这处房子是“金屋藏娇”用的。在大陆闯荡这么多年,他对内地官场现状已经熟谙在心。实在说来,这种现象属于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这位苏市长还算说得过去,至少从来不曾向他狮子大开口,不像欧阳举,简直把他这个房地产公司当成了自己的小金库,天知道这小子的花销怎么会那么大,就连他这个在香港生活半辈子的人都有些吃惊。好在欧阳举在拨款上面大方得很,从来不曾让他吃亏,何况他也吃不了亏,花在欧阳举身上的钱,他都要加倍地从银行捞回来。 对何广慧的献殷勤,苏云骋只是礼节性地应酬着。他与何广慧虽然打过多次交道,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来往,大多时候是在一起喝喝茶或吃顿饭,而且每次都有他人在场。何广慧当年在仙峰市投资干第一处房地产项目时,总面积只有一万多平方米,而且也没有大事张扬。但这位何老板极有商业头脑,那个项目完工后,他把赚来的所有利润都捐给了仙峰市的民政福利事业,于是一夜之间,“何善人”名声雀起,从政府官员到平头百姓都对他感恩不尽。从此他成为仙峰市各级政府的座上宾,一笔又一笔利润丰厚的工程项目落到他手中,他本人也成为仙峰市政治圈里人人不敢小觑的红人。苏云骋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向市聋哑人学校捐赠“善款”的仪式上,后来他曾几次到市政府拜访,但两人不曾有过深谈。何广慧以各种冠冕堂皇理由宴请他,他也是能辞就辞。只是金洋子住进“水荇居”后,苏云骋才对何广慧表现得热情了一些。 这小子擅长“钓鱼”。苏云骋想到这里,对今天的活动多少有些后悔。焉知何广慧此举的目的不是为了“钓”更大的“鱼”?一万平房地产开发的利润他不要,可是他却“钓”到了上百万平的项目;绿云山庄说是市里一分钱没花,天知道他和欧阳举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汽车沿着逶迤的公路向山里开去。仙峰市所辖的五区六县,从地势上看东高西低,东部是山区,西部是沿海。毓岚县在东部山区算是比较贫困的,但它的自然风光好,而且蕴藏着丰富的玉矿资源。苏云骋正打算把毓岚开发成旅游大县,同时投资玉矿,建一座大型玉雕厂,让它的产品走出穷山沟,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可是,实现这个目标,仅靠市财政是力不从心的,他指示欧阳举和市外经贸局抓紧对外招商,争取能让外资打进来,实现“借鸡生蛋”的战略。 太阳刚刚爬上树梢头,锁龙湖到了。这里是仙峰市境内最大的一处淡水湖,更可贵的是,它远离人烟,丝毫未受污染,周围陡峭的群山拱卫着它,像一颗世所罕见的珍珠隐在深山之中。碧绿色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着缎子般的光,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似乎是在向前来垂钓的人挑逗。 司机从汽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三副玻璃钢制高级鱼竿。这是何广慧特地从香港带回来的,上面有提示鱼儿咬钩的电子感应器,既可钓淡水鱼,也可钓海鱼,还能钓虾,每一副的价钱都近万元。很显然,这个地方何广慧没少来,他轻车熟路地把苏云骋和金洋子领到一处绿树掩映的湖边岩石旁,给每个人支起一张折叠式躺椅,钓客可以在这把椅子上坐卧自如,减轻腰腿疲乏。司机又给每个人送来一大包饮料和各式点心。 三个人彼此相距十来米,把晴纶丝线甩进水里。金洋子是第一次钓鱼,起初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子,何广慧让司机帮助她调好钓竿,不一会儿,她也静下心来,专注地盯着湖面。 山里出奇地寂静,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似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有回音。何广慧很快就钓上一条草鱼,足有三斤多重;不大工夫,苏云骋一甩线,也有一条鲢鱼被拉到岸边。只有金洋子,每当电子感应器的红灯一闪,她就收竿,可不是鱼儿脱钩,就是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呀,苏伯伯?它怎么不咬我的钩呀!”金洋子叫起来。 “可能是洋子小姐太靓了,连湖里的鱼都不敢照面。”何广慧调侃道,“你没听说过‘沉鱼落雁’的故事吗?女孩子若是长得漂亮,鱼儿都要往深水里躲啦。” 金洋子气恼地一跺脚。苏云骋却被何广慧这个巧妙的解释逗笑了。他愈加感觉出他的精明。 “我不钓了,苏伯伯。”金洋子跑过来撒娇道,“你看这里的风景多美呀,在市里根本看不到,我要你陪我去转一转,好呗?” “何老板是请我们来钓鱼的,可不是让我们来游山玩水的,是吧,何老板?”苏云骋故意问。 “苏市长自便。”何广慧睁大眼睛说,“不过在我们香港,女士的意见是要受尊重的啦!” 几个人都放声笑起来,笑声惊得一群山雀掠过枝头,向远处飞去。 33 太阳升得很高了,山里的烟岚在不知不觉地散去,顺着山势长成的白桦树阵像一队队高高的士兵默默地环卫着偌大的湖面。这里的野生桦木长得很密,树下的一簇簇灌木丛间,不时有野兔和山鸡出没。多年积下的腐植作物厚厚地覆盖着地面,踩上去像走在松软的地毯上一样。一枝枝鹅黄色的草茎从树丛中、阳坡处生长出来,透露着春天的气息。放眼望去,山明草绿,水秀天青,令人心旷神怡。 苏云骋脱下夹克衫,搭在胳臂上,悠闲地在林中漫步。金洋子今天也穿了一件休闲衫,是在香港铜锣湾买的,大红颜色配着几处不经意的白色装饰,显得浪漫而别致。她还特意戴了一副宽大的淡茶色蛤蟆镜,衬着长及腰际的秀发和白皙无瑕的面庞,活脱脱一个“女罗宾汉”的打扮。她喜欢这样卓尔不群的衣饰,觉得很能体现自己的个性。 山林中没有路,可是两人却能在树丛间找到一条天然小径。金洋子见离湖边远了,便伸出手挽住苏云骋挎着衣服的左臂。 “洋子。”苏云骋声音散淡地叫道。 金洋子扭头看着他。现在她愈来愈把他看做是自己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男人,在她的心目中,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市长,不再是同学的爸爸,不再是她的“苏伯伯”,尽管她依然这样称呼他。她真正把他当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自己的喜怒哀乐各种情感的寄托。她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为他在公开场合的每一句话而上心,也惦记着他的冷暖和饥饱。苏云骋从来不在白天到“水荇居”去,可是她丝毫没有怨言。她理解他,不想为自己的“小女人”情调而断送他的前程。但是,在彼此这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交往中,她着实感受到他的关爱、体贴,他的全身心的投入。她相信,苏云骋对自己是真心的,在他那表面的深沉里蕴涵着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情意。 “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像在做梦。”苏云骋的声音很平缓,但很清晰。金洋子时常为他这种柔中有刚的声音而着迷。 苏云骋继续说:“洋子,记得你问过我,说是不是自己变坏了?其实我也经常在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变坏?现在社会上都说‘男人有钱就学坏’,我虽然不算有钱的人,但我有权,有权也能使男人变坏,是吧?” 金洋子没想到苏云骋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而这也是前些日子她一直在拷问自己心灵的问题。可是苏云骋并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说:“上大学之前一直到参加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过的都是很苦的日子,但我对金钱并没有很强的zhan有欲,当了市长以后,钱对我来说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货币符号,住宅、用车、各种生活花销,几乎都是国家供给,我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所以在经济问题上,我自信不会栽跟头。可是,在感情方面,我却是个自制力很差的人,从小学时起,我就对漂亮女孩儿有好感。中学、大学里,我都交过不少女朋友,像任天嘉,只差一步就成为我的妻子。但尽管交往的女孩子不少,彼此之间也只是互有好感而已,与柯援朝结婚之前,我与任何一个女性都没有过格的行为。” 他向金洋子详细谈了任天嘉。这是苏云骋第一次同别人谈到她,这些话连柯援朝也没听过。他讲了两人的恋爱经过和分手原因,讲了毕业后在北京的重逢,讲了她现在的处境和她对自己的关心。他讲得很动情,金洋子从中听出他的恋旧心情和似有似无的惆怅。 “那么柯阿姨……”金洋子挑选着词句问,“她不也是个很出色的女人吗?你和她不也是自由恋爱的吗?” 苏云骋笑笑:“你还年轻,有些事没有经历过就不会知道其中的奥秘。并不是所有的自由恋爱结成的姻缘都是完美的。婚姻好比一部大书,序篇写得好并不等于全书都有可读性。缺少激情的书是难以让人从头读到尾的。” 金洋子止住脚步,转到苏云骋面前,摘下茶镜,两只妩媚的大眼睛直盯盯地注视着他:“苏伯伯,我们俩这部书,你说,能从头读到尾吗?” 苏云骋柔软温暖的大手轻轻抚着金洋子丝一般光滑的长发:“洋子,你该让我怎么说呢?一个人,在他过了大半生后,最需要的就是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源泉。现在我每一天都在想,有洋子在我身边,我的生活是快乐的,有价值的。而你还年轻,正是如花的岁月,能不能把这部书读下去,主动权在你手里呵。” 金洋子的眼角溢出幸福的泪花,她猛地搂住苏云骋,发烫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腮上。“苏伯伯,我好感动,真的好感动,你给我讲了这么多心里话,连东旭都没给我讲过他的过去。今天我才知道,我是爱你的,真的爱你。以前我也问过自己,我盼望与你在一起,是爱吗?是不是贪图你的地位,或是你能给我带来的富贵生活?现在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苏伯伯,我会让你读完我们俩人这部大书,我会让你每读一次都感到有新意,我会让你快快乐乐地过个美满的后半生。你相信我,我会的,会的……”她的睫毛合得严严的,陶醉般靠在苏云骋身上,喃喃着。 突然,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怪笑,吓了他们一跳。 “真是一幅绝好的油画呀!我看就起个名字叫《春天的浪漫》好啦!” 随着话音,三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钻了出来。说话的那个颀长个头戴着黑黑墨镜,看得出他是领头的,另外两个,一个敦实矮胖,一个膀大腰圆。矮胖子手里握着一把类似枪刺样的利刃,玩耍般地削着一根树枝。 金洋子吃惊地抬起头,迅速擦拭去眼角的泪珠,又羞又恼地盯着这几位不速之客。苏云骋在最初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慌乱之后,很快镇静下来。 “不好意思,在各位面前丢丑了。”苏云骋不卑不亢地扶着金洋子的肩头,把她推到自己身后。他在脑子里很快估摸了一下,此处离何广慧钓鱼的地方至少有两公里远,喊他救驾是来不及的,何况,不能把眼前这几个家伙惹翻了,狗急跳墙,他们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犯不上把命丢在这样几个地痞无赖手上。于是他用温和的语气说:“既然有缘见面,大家就是朋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好,痛快!”还是黑墨镜接上腔,“我们弟兄也不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像兄弟我,还读过几天书,只是运气不好,工厂倒闭了,只好出来自谋生路——这位小姐不要怕,我们一不劫色,二不夺命,只想划拉几个活命钱。你也不用东张西望,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也救不了你。” “你们不能胡来,他是仙峰市的市长!”金洋子情急之下,指着苏云骋高声叫道。 三个人互相望了望,哈哈大笑起来:“他是市长,那我们大哥就是省长了!”矮胖子怪声道。 苏云骋止住金洋子,微笑着把手里的夹克衫递过去,“既是缺钱花,那好说,只是我们今天出来得匆忙,没带多少钱,喏,都在这里,拿去吧!” 他在心里责怪金洋子,到底是个孩子,跟他们这号人亮市长的身份有什么用?何况这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矮胖子一把夺过衣服,顺手抓住苏云骋的左手,要撸下他腕上的“依波路”表。 “对不起,”苏云骋挣出手来,“这块表是件有纪念意义的礼物,我不能给你们。” “你他妈的!”矮胖子粗鲁地骂道,扬了扬手里的刀,“看你全身行头也不值这块表的钱,还想自己留着?拿出来!” “你们不要无礼!”金洋子见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怕苏云骋受到伤害,忙厉声斥道。转过头,她劝苏云骋,“苏伯伯,你给他们吧!” 苏云骋苦笑着摘下手表递过去。 “多谢了。”黑墨镜接过表,贴在耳朵边听了听,打个唿哨,三个人很快消失了。 苏云骋和金洋子默默地伫立在原地,对视一眼,无奈地转身往回走。刚才的兴致被这个突发事件搅得无影无踪。不料没走上三五步,那个矮胖子突然又追上来,“喂,你们先别走!” 苏云骋慢慢转过身,看到矮胖子已经不是几分钟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变得卑琐胆怯,说话也口吃了,“对,对不起,我,我们不知道您真,真是市、市长,有眼、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该死!我们该死!” 他啪啪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双手把夺走的夹克衫、里面的钱夹和“依波路”表送上。苏云骋想起来,钱夹里有自己的工作证和名片,他们一定是分赃时看到了,才知道这个市长不是假冒的。 金洋子恨恨地接过矮胖子手里的东西。矮胖子狼狈地转身要走,苏云骋喊住他。他半躬着身站在苏云骋面前,显得很惶恐。 “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惯犯,”苏云骋的口吻很亲切,“现在下岗失业的人很多,不能靠拦路抢劫过日子啊。有困难找政府嘛。来——” 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叠钱,大约有两千多元,递给对方,“我手里只有这些,你们几个分一分吧。记着,别走歪门邪道,哪怕做点小买卖也比当强盗强呵!” 矮胖子呆呆地睁大眼睛,良久,“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起来:“市长,我们,我们不是人,不是人!您大人不见小人怪,我们怎么能要您的钱!市长,您把我们抓起来吧,宁可蹲监狱我们也不愿意当贼了!” 金洋子的眼圈红了。她接过苏云骋手里的钱,弯腰塞到矮胖子脏兮兮的衣兜里,抬头望望苏云骋。苏云骋无言地摇摇头,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去。两人走出很远了,还能听到矮胖子忽高忽低的哭声。 34 回到湖边,何广慧已经钓了小半桶鱼,正在默默地抽着烟,司机百无聊赖地也坐在那里望着湖面出神。看见他们走过来,何广慧忙起身相迎。他看出金洋子脸上像有泪痕,不便多问,把手里的钓竿往她手里塞,非要她再钓几竿。 “谢谢何老板,我有些累,不想钓了。”金洋子婉拒道。 “是呀,天不早了,往回赶吧。”苏云骋说。 何广慧望望两人的神色,猜不透一大早兴致勃勃的金洋子何以突然变得萎靡不振,只好边答应着边把一应钓具收拢起来。 大福特汽车顺着盘山公路向仙峰市开去。车上的几个人谁也不吭声,各自想着心事。苏云骋对今天的遭遇多少有些感慨。他倒不担心自己带着情人到山里幽会为人所知,生活上有失检点在今天的党内或政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过错,而是透过这次打劫事件,仙峰市严峻的经济形势从反面向他提出了警示。全市上百家国有中小企业,大多不景气,这是事实,不过他的确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连吃饭都有困难的家庭。看来市经委和总工会报来的下岗失业职工情况调查还是有水分的。无怪乎上次讨论落实市人代会报告时,仙峰日报的副总编辑秋未寒会说出那样的话——“政府应当把钱用在安排职工再就业上,首先让老百姓吃饱肚子。” 饥寒起盗心,真是这样。他微微地摇摇头。 金洋子悄悄握住苏云骋的手,摸到他腕上的“依波路”表,心里不自禁地涌上一股暖意。从香港回来的当天晚上,她就约苏云骋到绿云山庄,亲手把这块表给他戴上。买这块表,她花了六万多港币,这差不多是她两年半的全部收入,可是说也奇怪,她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本来安东旭要为她付这笔款,可她坚决拒绝了,她觉得那样的话是对安东旭的感情的亵渎。从住进“水荇居”至今,苏云骋陪她在一起过夜加起来不过四五次,可是她感到一次比一次留恋他,甚至是迷恋他,在心里,她已经把自己当做苏天骋名正言顺的妻子,给他花钱,她比给自己买东西还开心。如果说两人的第一次她还有些被动,有些报答他的成分,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对他动了真情。相比较之下,安东旭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反而越来越淡漠。有时她自己也奇怪,长达四年的恋情竟然抵不过半年的交往。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是难以说得清楚。 金洋子比代表团的其他人提前一天从香港回来。那天晚上,她是带着一丝忏悔的心理和安东旭上床的。她始终觉得,与苏云骋的关系对安东旭是个伤害。她拿不准安东旭如果知道了实情会怎么样发落自己。料想不到的是,安东旭竟然主动提出,让她多与苏市长接近,而目的只是为了讨市长的好感,从而为自己当上副市长做铺垫,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甚至暗示她不妨用色相做交易!虽然她与苏云骋的关系已经发展到目前这一步,却不能容忍任何人把自己视为一个人所不齿的“政治妓女”。何况从自己的未婚夫口中提出这种要求,更令她无法接受。 金洋子为安东旭灵魂的卑污而震惊。她连一天也不愿意多待下去。好在随团来香港的采访任务已经完成,于是,她不顾欧阳举的挽留和苏醒的劝说,第二天天一亮,就独自乘坐中国民航的班机回到仙峰市。后来安东旭几次来电话赔礼道歉,她都没给他面子。在她心里,与安东旭的感情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毫无瑕疵了。这里有安东旭的因素,但她承认,更多的是自己的缘故。 今天这一场虚惊,使金洋子真切地看到苏云骋在危机面前的风度。这样的男人正是她梦寐以求而求之难得的。这是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欧阳举也好,安东旭也好,都不会有这种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没有这种风度,这块“依波路”表可能就去而不得返了。虽然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当头,她劝苏云骋放弃这块表,但是如果歹徒真的把它抢走,她还是要伤心的,毕竟,那是她对自己心仪的男人的一片痴情。 临近中午时,汽车回到市内了。一直没多言语的何广慧扭过头来建议去吃点便饭。苏云骋笑着拒绝,称还有事要处理。何广慧明白他不想让熟人看到自己与港商打得火热,便没有勉强。把苏云骋送到家后,何广慧吩咐司机开车去宝利车行。 “洋子小姐,现在还不饿吧?咱们先去看看新款汽车吧,回头再吃饭。”他笑眯眯地说。 “客随主便。”金洋子说,“不过去看车也是饱个眼福而已,我又不想买。” 宝利车行是仙峰市最大的民营汽车经销商,车行老板与何广慧很熟,亲自陪着他们在展示大厅里边转边看。也许是因为时当中午,看车、买车的人不多,他们看得很从容。 在一辆宝石蓝色“法拉利”双门跑车面前,金洋子停住脚步。这款小巧的坤车造型流畅,从侧面看去,像一只向前伸出唇部的小海豚,整个车体做工极为精致,称得上美仑美奂,两只圆圆的大灯像童真未褪的小姑娘那双令人着迷的大眼睛,镀银门把手,黑桃木内饰板,六牒cd音响,浅米色真皮座套,无不显示出它的雍容华贵,在变幻迷离的聚光灯下,宛如一个静默的幽灵。金洋子在大街上,在杂志里没少看见各种各样的名车,但眼前这辆还是令她为之心动。 何广慧静静站在金洋子身后,不动声色地听着车行老板向她介绍这款车的性能。今天苏云骋并没在钓鱼上表现出太大的兴趣,这多少令他有些扫兴。但是半天的经历使他确信,金洋子在这位一市之长心目中的地位非他人可比,这就足够了。他并不奢望苏云骋成为自己的莫逆之交,在大陆官场上混长了的人对商界有着天然的戒心,何况自己又是来自资本主义世界。能把金洋子买动,就等于买动了苏云骋。这方面的本钱还是值得下的。 “小姐是喜欢‘法拉利’,还是喜欢‘保时捷’?”听车行老板讲完了,何广慧适时地指着不远处一辆阿尔卑斯白色女式小车问她,“我倒觉得,漂亮女士开白色汽车,也蛮标致的。” 金洋子扭头笑笑:“不论蓝色还是白色,都不是我能享受得起的。何老板,咱们走吧。” “不忙,上楼喝杯咖啡。”车行老板挽留道。几个人顺着旋转楼梯登上二楼,那里是客户与车行谈生意的地方。隔着茶色玻璃落地窗,可以看见下面的场景。何广慧从身上掏出支票夹,签了一张递给车行老板,“下面这辆法拉利,你给兄弟留着,明天我叫人来提车。” “好说好说,何老板用,本行给你打八折。”车行老板笑吟吟地下楼去。 金洋子笑而不语,看着两人的交易。何广慧给她的杯里放上咖啡伴侣,说:“前几天我答应给洋子小姐一台车,今天既然遇上金小姐喜欢的车型,就买下来算了。何某人向来说话是算数的。” “我可承受不起这样的大礼。”金洋子笑着推辞,“我开着那台夏利觉得挺好,再说也开顺手了。” “你是顾忌别人说你收礼受贿吧?”何广慧像是在开玩笑,“那好办,这台车算敝公司的,借给你开好啦。你愿意开到什么时候就开到什么时候,一切车的费用都由敝公司负担就是啦。” 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只是,你要帮助我干成一件大事。” 他端详着金洋子的表情,一脸笑意。 “你是要和我做交易吗?”金洋子俏皮地歪着头问,也是一脸笑。 “远东大酒店工程,我想拿下来。这件事我找过欧阳副市长,他说这十大工程都是苏市长一支笔审批,没有苏市长说话,谁也不敢定。因此嘛,我就想到洋子小姐您啦!”何广慧狡黠地盯着金洋子的眼睛。 金洋子两只素腕叠在一起,微笑着拒绝道:“看来我是没有福分开这辆法拉利啦!——这个忙我肯定是帮不上的。他是市长,怎么会听我的摆布?” “金小姐,”何广慧一副知心的样子,“你和我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需要拐弯抹角,更不需要把话说得太透。我相信你能办到这件事,在大陆闯荡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错人的时候。” “我肯定地告诉你,”金洋子果决地说,“我办不成这样的大事,而且我也不会为你去办。不过,我倒可以给你提供个信息——有个人可以帮你这个忙,而且她说话会比我有分量。” “是谁?” “苏市长的女儿,苏醒。” 她随手写下苏醒的手机号码,递给何广慧。 第四章 迷津 35 西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隐去,暮色很快就把四十里钢城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仙峰市在全国知名,并不是因为有仙人山风景区,而是因为东方钢铁集团公司坐落在这个城市里,城区内的百余万市民中,东钢职工及其家属占了近八成,所以多年来就有“东钢打雷,仙峰就要下雨”的说法。不仅城区的一半地盘被东钢占据,更让历届仙峰市领导气短的是,东钢一个月上缴的利税额比仙峰市地方企业全年创造的效益都要高,而这笔钱却不归地方财政支配。正因为如此,仙峰市的市委书记、市长们在东钢老总面前总是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话,就像年轻的继母面对已经长大成人、事业辉煌而且掌握着家庭经济命脉的长子一样,一言一行常常要看人家的脸色。仙峰市不被人称作“山城”却被尊为“钢城”“钢都”,正是缘于此。对这一点,苏云骋也毫无办法,虽然他多次在不同场合呼吁,仙峰市是个旅游名城,却仍然改变不了世人对这个城市的传统印象。 华灯初上,市委、市政府前面的东方广场突然热闹起来。市委宣传部和市文化局联合主办的首届社区文化建设成果展演活动在铿锵的锣鼓声中拉开了帷幕。这是年前市人代会上提出的“提高城市品位大行动”具体内容之一。苏云骋在做政府工作报告时强调,除了在基础建设上要全力抓好十件大事外,软环境的治理也要跟上;配合街道变社区的体制改革,对更好地发挥居委会的作用要有更大的力度。穆有仁和冉欲飞在一起一碰头,就搞出这样一个方案——选派一百名大学毕业生充实到各居委会任主任或副主任,由他们主抓社区文化建设,以迎接“五一”国际劳动节为契机,组织一场大型广场文艺晚会,展示各个居委会的新风貌。 由于是以市委宣传部的名义发起的活动,而且市、区文化部门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给了很大支持,所以各个社区的党的工作委员会表现得都很积极,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排练出许多过硬的节目。今天的展演,是在各城区调演的基础上优中选优最后确定的节目。 为了表示重视,苏云骋率领市级领导成员全部出席了展演开幕式。万余平方米的广场上人头攒动,丝竹幽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穆有仁坐在苏云骋身边,不时向他介绍节目的情况。冉欲飞作为展演活动的总指挥,在舞台后面坐镇,忙得嗓子都嘶哑了。 “去年您在全市宣传工作会议上提出要大抓‘主旋律’作品,真是太重要了。”穆有仁说,“会后这段时间,宣传部和文化局联手搞了个‘精品工程’,确定了几出打炮的大戏,试演以来,反响非常热烈,特别是京剧团的五幕现代戏《弄潮人》,更是大受欢迎。您若有兴趣,可不可以亲自看一场汇报演出,给他们把把关?” “文艺方面我是外行,谈不上把关。”苏天骋笑着说,“不过京剧嘛,我还是喜欢的。也好,你和冉欲飞安排一下,哪天把市委、市政府负责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和部门找到一起,大家一起去欣赏欣赏嘛!还有,最好再请几位戏剧界的老前辈或者专家,他们是可以把关的。” 穆有仁高兴地连连点头。 姜秘书穿过人群走到苏云骋面前,告诉他省里肖副省长来电话。苏云骋起身往外走,同时示意穆有仁跟着。穆有仁越发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跑在前面为苏云骋引路。三个人一道往几步开外的市政府大楼走去。 穆有仁今年快四十岁了。上学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没读过几天书就到“广阔天地”去接受“再教育”了。后来恢复高考,由于底子薄,只考上仙峰市属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委委屈屈地当了个小学老师,专教美术。但他头脑灵活,嘴巴也甜,而且还能画两刷子,很快就被区教育局一位喜爱画画的副局长相中,抽调上去做了干事,一年多后又通过关系进仙峰日报社搞版面设计。在报社,他知道自己学历、资历、能力都算不上上乘,所以就本着“夹着尾巴做人”的原则,兢兢业业地埋头苦干了十年,终于从一个普通编辑一步步上台阶,最终成为报社的最高领导——社长、总编辑兼机关党委书记。古明帆来仙峰就职后,他得知新市委书记是秋未寒当年的老师,便把秋未寒硬生生地从一个文化部记者直接提为主抓采访工作的副总编辑。此举不仅令秋未寒很尴尬,也在报社内引起很大议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穆社长是拿着秋未寒当礼物,给市委书记暗送秋波。穆有仁听罢却是一笑了之,他的处世原则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要牌坊能立起来,即使当过婊子又能怎样! 在苏云骋的办公室里,穆有仁喝着姜秘书倒的茶水,侧耳听着市长和副省长的谈话。肖副省长显然是对高速公路的施工进度不满,苏云骋在解释资金啊,勘测啊,动迁啊,工程队啊,等等等等,口气也挺强硬。这倒是个有个性的主儿。穆有仁暗想,若是自己,绝对不敢对上司用这种口气说话。 放下电话,苏云骋坐到穆有仁身旁,拿着一张名单问他:“宣传部报上来的下派科技副县、区长的人选,组织部有什么意见?” “事先我和他们沟通过,他们认为可以。” 穆有仁斟酌着回答,不明白苏云骋的心思。 年前,省委从培养后备干部的角度出发,要求各地、市选拔一批优秀人才充实到县、区担任主抓科技工作的副职,市委组织部根据苏云骋的意见,给各部委办局分配了指标,市委宣传部也应当选派两人。穆有仁报上来的名单中有秋未寒。 “这个秋未寒是怎么回事?他不已经是副局级了吗?”苏云骋问。 “这个嘛……”穆有仁踌躇起来。他没想到苏云骋会对每个人选“过筛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提出这个人选,穆有仁的确是在搞小动作,原因在于他对秋未寒的不满。当初破格提拔秋未寒,本是想借他的力量增加一些在市委书记这杆“秤”上的砝码,至少能让他在关键时刻给自己说两句好话,不料,这秋未寒就是不识抬举,不仅一点实质性的忙都不肯帮,时不时地还要在工作上出自己的丑。那时他正在活动着要当宣传部的副部长,按惯例,市委机关报的社长兼总编辑晋升为宣传部副部长是水到渠成的事,他的目的不在于当副部长,而是要坐那把属于市委常委身份的部长交椅。古书记调来仙峰市时,家属没跟来,一个人住在市委招待所里。一天晚上,他请秋未寒陪自己去招待所看望尚未打过交道的古书记,起初秋未寒百般推托,最后虽然勉强去了,可是把他介绍给古书记后便在一边鼓着脸一声不吭,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古书记倒是平易近人,仔细打听了报社的情况,对舆论宣传也讲了一些很中肯的意见。善于察言观色的穆有仁看出来,古书记对秋未寒这个弟子很是喜爱,言谈中流露出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的感情,这愈加让他认识到自己手中这枚“棋子”的分量。时隔不久,市委机构调整,他自然而然地成为宣传部的副部长,不久部长上调省里,他又受命“牵头”,成为宣传部事实上的“一把手”,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副部长一当好几年,古书记就是不肯给他“扶正”,市委常委也因此而迟迟当不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左打听右打听,有知情人告诉他,说是古书记私下里认为他“人品欠佳”,这令他心寒了好长时间,认定在古书记手下自己不会有出头之日了。为了挽回上司这个不良印象,他在古书记面前拼命表现自己,也或明或暗地拜托秋未寒在老师面前做做工作,可直到古书记在省城病故,他的目的也没能达到。这使他一方面对古书记心有嫌隙,一方面暗恨秋未寒不肯成全,始终对他耿耿于怀。 下派科技县、区长,按组织部的文件要求,基本上应当从拟晋级的现任正科级干部中选人,这样,当上副县、区长就等于提拔了一格。秋未寒已经与副县长或副区长同级,不应在选择范围之内,穆有仁却单单选中他,而且计划让他到仙峰市所辖最偏僻、最落后的后洼县去。这个安排过于扎眼,所以苏云骋一问,穆有仁感到难以解释了。 “对有培养前途的干部,也不一定囿于什么级别。”他字斟句酌地说,“未寒同志出了家门进校门,出了校门进机关门,是那种所谓的‘三门干部’,缺少基层工作的经验,我想借这个机会把他放下去锻炼锻炼。” 苏云骋不置可否。 “未寒这个同志呀,书生气太浓,总喜欢与上级唱反调,比如上次讨论贯彻市人代会精神时,他的态度就很偏激,我没少批评他。” “他肯讲别人不敢讲的话,未必不是个优点。”苏云骋抬眼道,“我倒挺欣赏他这点书生气。” “那是,现在我们缺的就是肯讲真话的人。”穆有仁小心翼翼地附和了一句,又说,“他是古书记的学生。想必古书记也挺欣赏他。” 苏云骋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快。作为市长,他与古明帆配合得并不是很融洽,在市里局以上干部当中已是公开的秘密。穆有仁此言显然有提醒自己的用意,而这是他所反感的。他与古明帆在工作上的分歧并没有导致感情上的隔膜,相反,在任何场合他都很注意维护古明帆的“一班之长”的威望,古明帆英年早逝,他也着实感到难过。对于秋未寒,他只把他看做是一个不太成熟、社会经验欠缺但才华横溢、为人正派的年轻干部,并没有刻意将他划入自己的“政治对手”旗下。一个政治家,不应当是小肚鸡肠的庞涓,而应当是心胸能包容天下的蔺相如。他自信自己在这方面是站得住脚的。 苏云骋当然明白自己手下这位宣传部副部长是在借公事而泄私怨,但他不想让穆有仁难堪,便建议道:“用人要用得其所,秋未寒是个文人,又不是理工科毕业,派他去那么个远县抓科技,不是难为他吗?我看还是让他去文化局吧,当局长,这个行当他应该是能拿得起来的,何况,冉欲飞干了四五年,也该换换地方了。” 穆有仁大吃一惊,本想冠冕堂皇地“踩”秋未寒一脚,不料却成全他由副局级变为正局级了。他忙问:“那冉欲飞怎么办?” “冉欲飞今年三十三四了吧?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以考虑换个环境嘛!” 穆有仁不禁目瞪口呆,他的脑海里倏地闪过外界流传的关于栾副市长退位的说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36 下班的铃声刚响过,秋未寒接到冉欲飞的电话,约他到茶寮小坐。秋未寒有些迟疑,晚上他一般不太喜欢在外面参加一些交际,况且夏珊珊也不高兴他与冉欲飞交往过多。冉欲飞猜出他的心思,笑着说:“你是怕回去后珊珊不让你上床呀?告诉她,今天晚上可是有正经事谈,欧阳副市长也去,他很想和你这个未来的文化局长交个朋友哩!” “你瞎说什么哪?”秋未寒莫名其妙。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蒙在鼓里呢!”冉欲飞开心地说,“苏市长钦点让你当局长,你小子偷着乐去吧!——瞧,我这当老兄的还得给你让位,你看你多有面子!” 冉欲飞简单介绍了穆有仁向他透露的情况。秋未寒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便答应去茶寮。他住的地方不远有一处名叫“芜茗斋”的茶吧,过去两人常去品茗聊天,于是约好依旧到那里见面。 “欧阳副市长可能也去,你到时可要热情一点,不要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态。”冉欲飞特意叮嘱道。 大楼里的采编人员陆陆续续回家了,秋未寒拨通家里的电话。夏珊珊一听他提冉欲飞,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理他干什么?不去!” 秋未寒吞吞吐吐地把冉欲飞传递的信息告诉她。 “真的?”夏珊珊突然叫起来,吓了秋未寒一跳。可是紧接着她又表示怀疑了,“不太可能吧?你顶了他的位子,他还有心情请你去喝茶?” 秋未寒也是半信半疑,他告诉妻子,自己去看看,冉欲飞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秋未寒谢绝司机相送,信步走出报社大院。冉欲飞那俊朗的面庞在他眼前浮现出来。说起来,冉欲飞只比他大三岁,可他却觉得,这个老大哥在为人处事上像比自己年长几十年似的,经验极为丰富。从心里说,他感觉冉欲飞虽然圆滑一些,但对他秋未寒还是很诚心的,每到节骨眼上都能善意地给他一些提醒和帮助。他自信,冉欲飞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当然这里面有多方面的因素,一则当初冉欲飞狂追夏珊珊时,秋未寒忠心耿耿地给他当了几年义务通信员,后来他抛弃夏珊珊弄得满城风雨时,又是秋未寒义不容辞地“替”他做新郎,使他避免了身败名裂的下场;二则秋未寒是个不谙世事、没有野心而又与人无争的书呆子,不论在哪个方面都不会对他构成威胁。这几方面的缘故,双方都心知肚明,所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相互交心。 “芜茗斋”是个不大的茶社,主人把它装饰得古色古香,令人一进门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受。秋未寒挑了个小间,叫了一壶“铁观音”和两盘小点心,刚刚坐下,门帘一挑,冉欲飞陪着欧阳举走进来。 “到底是文人作派,比我们这些俗客雅得多。”欧阳举与秋未寒握手,笑着打趣道,“换了我请客,肯定是要到‘醉八仙’去喝一通,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地方来!” 秋未寒与欧阳举也打过交道,彼此相识,只是没有深交。他客套着让两人入座,听着冉欲飞一口一声地称欧阳举“大哥”,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了。 冉欲飞今天很兴奋。早晨一进办公室,穆有仁的电话就过来了。虽然消息未经证实,而且还需要市委常委会讨论和市人大表决通过,但苏云骋作为市长和代理市委书记,他的意见必然有强烈的导向作用,被否决的可能性不大。秋未寒不仅没有被“发配”到乡下去,反而获得提升,这固然令人高兴,但冉欲飞更高兴的是苏云骋准备让自己也“换个环境”。当了多年的局长,如果不是干得太孬,那么只能换更高一层的“环境”了。栾副市长马上要“到站”,由文化局长接任主抓教科文卫的副市长是顺理成章的事,何况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活动这件事。他也风闻穆有仁、安东旭等人都在觊觎这个位置,但如果苏云骋有明显的倾向性,这个事也就板上钉钉了。穆有仁主动打电话示好,就表明他已经断了这个念头,也是,他还有当市委常委的机会呢。 “瞧你这寒酸劲儿,欧阳大哥来了,这些东西怎么能拿得出手!”冉欲飞半开玩笑说着,把欧阳举让到主座,解释道,“我这位小老弟不喜欢去酒楼,他对茶道有些研究,所以我让他到这里见面,可是也不能灌一肚子茶水呵!” 他一口气点了好多样卤味小吃,又要了一瓶“人头马”。欧阳举笑了:“你是来品茶还是来喝酒哇?” “欧阳副市长……”秋未寒刚开口,就被欧阳举打断了:“八小时之外没有市长不市长的,你要瞧得起我,就照欲飞的样子叫我大哥好啦!” “对对对,党内一律称同志嘛,未寒,你何必那么拘谨。”冉欲飞调侃地说。 三个人边喝着酒边闲聊,秋未寒听得多说得少,他在这种场合一向不爱出风头,另外,这两个人都比他年纪大,阅历广。但他明白,欧阳举与冉欲飞的交情不一般,冉欲飞表现得很随便,欧阳举也十分放松,甚至不时开一两个带点“荤”味的玩笑。现在的官场就是这样,很容易形成小圈子,一个领导者,如果没有一伙捧场的人,他连一天也干不下去。进到小圈子的就是“自己人”,在自己人当中是没有原则、政策、道义可言的,用欧阳举的话说,咱是党的人,党的事要办,可是哥们的事也要办,即使党的事不办,哥们的事也要办。这句大实话道出了小圈子的利益关系。 话题说到秋未寒的任职问题,欧阳举向他祝贺:“未寒,有了这一步,你就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展示你的抱负了。别看只是升了半格,可是关键性的半格哟!多少人当了一辈子副局级,也扶不了正呀!我也高兴,我又多了一个好哥们。” 秋未寒明白,欧阳举是在暗示,要把自己拉进他的小圈子里。他客气道:“其实我不适合做领导,尤其不适合当一把手,欲飞在文化局经营多年,我的能力,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他的水平啊!” “你这话就不是实事求是了。”欧阳举笑道,“仙峰市还有谁能比得上你的笔头子?获创作大奖的不就你秋未寒一人嘛!对了,上次苏市长向我介绍你那部长篇小说,什么时候你送我一本?别以为我这粗人就不爱读书,跟着你这样的文人附庸风雅也是好的。” “过奖了。”秋未寒嘴里客套,心里却很受用,毕竟自己的作品为人看重是件开心的事,“按说搞点创作我还不犯愁,可是当领导摆弄人,就打怵了。文化口都是知识分子,难呐!” “不用愁,以后可能还是欲飞领导你,搞好了,他就是主管文教事业的副市长,他不会看你的笑话。”欧阳举慷慨地说,“有什么难处你可以直接去找我,大哥舍出命去也要帮助你。” “未寒,大哥有这个态度,你还不喝一大口?”冉欲飞劝说道。虽然欧阳举说的“副市长”还没有成为事实,他还是有些飘飘然。 喝着聊着,一瓶洋酒见了底,见欧阳举兴致正高,冉欲飞又要了一瓶,边斟酒边说:“珊珊在家没有?把她找来好吗?欧阳大哥可是有名的票友呵!” “好呵,”欧阳举高兴地说,“我在来的路上才知道你和珊珊是一家。我看过珊珊的戏,真棒。不过她今天晚上肯赏光吗?” 他的眼中流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 见欧阳举说到这个份上,秋未寒只好给夏珊珊打了电话,夏珊珊不肯出来,秋未寒笑着说:“你要不来,我这当老公可就太没面子了。——你给我带一本《日落煤山》来。” 十分钟不到,夏珊珊就来了,一眼看见欧阳举,她显然很意外,在门口怔住了。她没想到他也在这儿。忽地一下子,她的脸变得绯红。 “认识欧阳副市长吧?”秋未寒给她让了个座,接过她手里的书。 “市长好。”夏珊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机械地点点头。她心里很乱,这个场面是她最害怕出现的,何况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与她有这样那样的瓜葛。 “珊珊,好长时间没看过你的演出了,真有些想了。”欧阳举笑得很自然,可是夏珊珊总觉得他的话里别有用意,“你肯不肯收我做徒弟呀?我的清唱水平够不上专业,在业余爱好者当中还能排上号的。” 说起京剧,在座的都不算外行,所以聊得还算融洽。秋未寒打开书的扉页,想写几个字。他琢磨着写什么好,“赠欧阳副市长”?容易被人认作巴结领导;称“欧阳大哥”?又容易让人看作是套近乎。想来想去,他写了“欧阳举同志覆瓿”几个字,既文雅又显得不卑不亢。 冉欲飞提起京剧团正排练的《弄潮人》,说:“珊珊,这台戏你可得下力气演好呵,这是今年文化局抓的重头戏,等着到省里拿奖呢,苏市长都很重视。” “你写的剧本,团里还敢不上心?熊团长一天到晚念叨的就是《弄潮人》《弄潮人》,烦死了。”夏珊珊不打正眼看他,嘲讽地说。 第二瓶酒也光了,欧阳举建议散席,冉欲飞抢着买了单。走出茶寮,几个人分手作别。夏珊珊挽着秋未寒的胳臂往家走,听他介绍文化局的人事变化一事。她有一种满足感,觉得丈夫给自己争得了面子。京剧团也归文化局领导,从此,她就成为文化局里的“第一夫人”了,这份荣耀是她过去不曾想过的。 “可是夫子,”她突然显得心事很重,“今天晚上你不该叫我来。” “为什么?”秋未寒不解地问。 “我不愿意见他们。”她简单地回答。 37 从“芜茗斋”出来,欧阳举仍有余兴,便要去洗温泉。他亲自开着车奔“华清池”而去。凡是属于八小时之外的业余活动,他一般都不用司机。司机和秘书跟在身边,好多事不方便。秘书小刘和他的司机也很知趣,从来不过问他的去向。 “华清池”的老板见副市长驾到,亲自安排他们到贵宾房洗浴。欧阳举是这里的常客,他谢绝老板陪伴,和冉欲飞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按摩椅上,各自召来一个小姐,让她们做足部保健按摩。 “喂,欲飞,听说当初你和夏珊珊处过对象?后来她怎么跟秋未寒了?”欧阳举饶有兴致地问。 “一言难尽。”冉欲飞不想多说,便换了话题,“你若是喜欢她,倒是可以多和她接触——你是京剧票友嘛。” 欧阳举只是笑,却不接话。 “珊珊这个人哪,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虚荣心太强。”冉欲飞感慨道,“不过女人的韵味嘛,还是有的。” “不假,的确有味儿。”欧阳举不自禁地应道,却没注意冉欲飞略带异样的目光。洋酒多是后返劲儿,他的大脑开始变得迟钝,自己在说些什么也没有印象了。恍惚间,似乎又是在和夏珊珊缠绵着。从在东钢当处长时起,欧阳举身边就没少过女孩子,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逢场作戏。那些女孩子,或妖艳,或娇媚,或酸味儿十足,或辣性逼人,他都能应付裕如,周旋得当,可是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却不多。只有夏珊珊,她的雍容,她的冰清玉洁,她的雅致,她的柔媚温婉,真正让他动了心。她是使他下本钱最大的一个女人。他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再对其他女人动心,但从夏珊珊身上体会到的女人的成熟却是他终生难忘的。每次和她在一起,他都有这样的感受。这种成熟是什么?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他认为,这就是男人常说的女人的“韵味”。男人们常常为此而痴迷。 冉欲飞从欧阳举暧昧的表情里猜到点什么,想到文化局里不少人说,刘秘书隔个三五天就接夏珊珊出去一趟,心里不免有些拈酸。自己和夏珊珊恋爱多年,始终没能碰她一下,这花心市长很可能早就把这朵人人垂涎的名葩“摘”到手了,瞧他那得意的样儿! 他不禁为秋未寒打起抱不平来。无论从哪方面说,秋未寒在仙峰市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了,才学、气质、人品,冉欲飞自认他都要居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市里这些局级干部之上,只是他在当今官场里过于稚嫩。他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学者、专家,却肯定当不好这个文化局长。按说以他和古书记的关系,早就应该出息了,可是古书记在仙峰主政五六年,他居然毫无长进,仅此一点,就证明这个人政治上的“弱智”程度。而夏珊珊崇尚的是出人头地,万人瞩目,追求的是鹤立鸡群,一鸣惊人,也难怪,愈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女人,愈是有强烈的成功欲,不仅自己盼望成功,也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人人羡慕的成功者。从小在县城里长大的夏珊珊这种虚荣感,从与她相识之初,冉欲飞就感觉到了。在县城里是人人仰慕的公主,到了仙峰市却变得默默无闻,这种落差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欧阳举略施小计,再清纯的女孩子也抵御不了金钱、权力和荣华富贵的诱惑的,何况夏珊珊这种看上去很冷,而内心里却包着一团火一样的女人。 所以,冉欲飞断定,欧阳举大概早就把夏珊珊当成自己的“俎上之肉”了。 正在胡思乱想,欧阳举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从半睡半醒间睁开眼睛:“哎,晋国,正好正好,我正要找你哩,在华清池!来吧来吧,你小子捅大漏子啦。” 时间不长,汪晋国就到了,显然也是刚从酒桌上下来,脸红得像关公。与冉欲飞打个招呼,直截了当地对欧阳举说:“大哥,我听说市里正组团去西欧四国考察,你能不能跟老板说说,让我也跟着去开开洋荤?” “嘿,你小子的耳朵够长的了。”欧阳举笑道,“省外事办的批复今天才到,你就知道啦?谁告诉你的?” “常言道,秦桧还有两个好朋友哩!”汪晋国说,“我不敢去跟老板提,怕他骂我,只好拜托你啦!” 欧阳举没表示帮不帮这个忙,而是突然正色道:“我从今天的‘市情通报’上看到,你那里有个乡派出所下去收提留款,打死人了?” 汪晋国紧张地问:“这事老板也知道了?” “他大概还不知道,今天他去省里开会,过几天才能回来。” “拜托,大哥千万帮我圆了这件事,可不能让老板知道呀!”汪晋国着急地恳求道。 “你呀,净让别人给你揩屁股,还想出国呢!”欧阳举不屑地觑了他一眼,“你赶快去找栾副市长吧,可能他已经批示市公安局立案了。另外,明天你抓紧把死者家里安抚好,别让他们到处闹。有什么办法?花钱消灾呗!” 汪晋国真有些慌了手脚,顾不上再提出国的事,急匆匆告辞而去。 “瞧瞧,欲飞,就是这么副德性还当县委书记呢。你以后可别像他这样,净给大哥添麻烦。”欧阳举品评着汪晋国,话里话外却不无自得。 冉欲飞连连点头,表示心悦诚服。 38 这天是周一。早晨刚上班,秘书长郭斧就把打印得工工整整的本周重点工作提示放在苏云骋案前。他大略扫了一眼,告诉郭斧通知市委常委们都过来,同时请非常委的副市长也参加。他要召开一次常委扩大会。接着,他亲自打电话把穆有仁叫过来。 “有仁,这个讲话稿我看了。”苏云骋从公文包里取出宣传部为他起草的在市文联大会上的讲话,在手上掂了掂,“基本思路还可以,但是我的意见是,最好能提出点带有鼓动性的、能起到指引方向作用的观点或者口号来。” “请苏市长指示。”穆有仁谦恭地取出本子和笔,在沙发上坐下来。 “咱们一起来探讨一下。”苏云骋摆摆手,意思是不要急着记录,“仙峰市是个重工业城市,历来是以东钢而在全国出名,可是仙峰还有丰富的旅游资源,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这些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掘,这就使外界一提起仙峰,脑子里就是个‘傻大黑粗’的形象。说到底,原因在于我们过去对‘文化兴市’重视不够。这几年,除了秋未寒的《日落煤山》之外,还有什么像样的作品在全国打炮了?” 穆有仁说了几出戏剧的名字。 “那些戏的影响都不大,算不上上乘之作。”苏云骋摇头,“何况我们也缺少在省内,在全国文化界有影响的领军人物。所以嘛,我想借这次文代会的东风,正式打出建设‘文化型城市’的旗号。文代会是五年开一次吧?那好,你们和市文联、文化局一起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提出个具体目标,比如在未来的五年内,我们要培养出多少名在省内外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诗人或者戏剧家、画家等,要拿出几台能够产生轰动效应的舞台剧,出几部长篇小说或者诗集……总之吧,五年后,仙峰市的文化地位在全省能不能进入前三名?这次大会要敢下决心。” “您的意见真是高瞻远瞩,非常重要,我马上回去落实。”穆有仁显出一副大受启发的样子表态说。 “具体开会日期定了吗?” “文联建议五月二十三日正式开幕,会期两天半。” “五月二十三日是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的日子,文联选择这一天开幕显然是有纪念之意。”苏云骋点头表示同意,又补充道,“通知市领导,那天尽量都出席;另外,可以请中央和省里一些文化界名人到会,借他们的嘴为我们作宣传嘛!” 穆有仁连声喏喏,接过苏云骋递过的讲话稿,临出门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欲言又止:“苏市长……” “你还有什么事要讲?”苏云骋说,“我要去开常委会了。” 穆有仁踌蹰片刻,赔着笑脸说:“您先开会去吧,什么时候您方便,希望能给我点时间,我有点个人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苏云骋送走穆有仁,走进小会议厅。这里本是他召开市长办公会的地方。过去的市委常委会都是在市委大厦的常委会议室里开,自他代理市委书记后,就挪在这里开了。今天的议题比较简单,进程也很顺利,两件事,一是就市、区、县机构升格方案形成决议,然后以市委建议方式提交市人大表决通过。二是提名冉欲飞为市长助理,协助栾副市长主抓全市教科文卫工作。让他先当助理只是一个过渡,一则栾副市长尚未正式退下来,二则提任副市长需要市人大批准,苏云骋对市人大会是什么态度心里没有把握,而任市长助理则不需要过人大那一关。 与会者无人表示异议,两件事都是满票通过。这个结果在苏云骋意料之中。当今中国的政治体制,说是先民主后集中,其实民主也好,集中也好,都是一把手意志的体现。就拿提拔干部来说,市委书记如果执意要用张三,十个常委有九个反对也没有用;反之,市委书记铁了心不想用李四,十个常委有九个拥护也是白忙。说是书记的一票和常委的一票分量相同,可是谁都知道,书记那一票的“含金量”就是和其他常委的票不一样!你说他搞“一言堂”?也未必,提不提拔某个人,书记自会讲出道理,就像有人开玩笑说的那样,总结一个人的优点,可以把他树为劳模;而同一个人,你若专挑他身上的毛病归纳起来,把他投进监狱也不过分。“权大嘴就大。”这就是官场民主的现状。何况苏云骋现在是党政一把手集于一身,无论是常委会还是市长办公会,都是他来拍板,更是名副其实的“一言堂”,有哪个部下那么不识趣,会去拂主要领导的心意。 苏云骋很满意。把冉欲飞提起来,除了通过这两年的观察,他认为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一定能力之外,还有一条不能拿到桌面上的理由。冉欲飞的父亲从当仙峰市副市长到当人大常委会主任,对苏云骋一直很赏识,自苏云骋在轻工业局工作时起,他就给过不少或明或暗的关照。春节期间,苏云骋去给他拜年,退下去多年的老主任很关心地打听自己儿子干得如何。当然,老爷子并没有让苏云骋重用冉欲飞以报答自己之意,但从那时起苏云骋就暗自动了这个心思。他认为自己是个重感情的人,无论是在政坛上还是在生活里。 39 秋未寒没想到穆有仁会不约而至。当秋叶在门口喊“哥,来客了”时,他仍埋头读着手里的书,根本没往心里去。家里的客人多是夏珊珊那几个要好的姐妹,他是个不喜交际的人,很少到别人家里去,他的同事或朋友也少有人来。 “哟!副部长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敬请恕罪。”秋未寒放下手头的书,接过穆有仁脱下的风衣,半开玩笑地把他请到自己的客厅兼书房里。 “饭后信步南山,偶然路过宝地,故而登门造访,不速之客,有失礼貌吧?”有仁也学着京剧里的道白戏谑道。 两人都笑起来。秋未寒把夏珊珊叫出来。夏珊珊显得很高兴,亲手给客人泡了一杯黄山毛尖茶:“部长难得来我家一趟,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只好‘清茶一杯敬亲人’。”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秋未寒自嘲似地说,“当年曹琨当上‘大总统’,冯玉祥给他送的贺礼就是一坛清水。” 穆有仁托起茶杯,上面仿佛印着夏珊珊手上淡淡的脂香。他好似无意地瞄了坐在身边的女主人一眼,暗地里着实为她的标致和风韵而惊叹。夏珊珊今晚一副家居打扮,穿着嫩黄色体形衫,婀娜的身姿如春柳临风,凸乳蜂腰,曲线毕露;柔亮的长发用一根紫色发带随意束着,薄施粉黛的脸颊像剥壳的蛋青般细腻光洁;婴儿似的睫毛和细长的眼角总像是含着笑意,小巧的鼻翼和豆蔻色的芳唇搭配得精美绝伦,让人不能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秋未寒这小子真是“痴儿自有艳福”,天知道冉欲飞当初为什么娶进那个俗不可耐的“河东狮子”,却舍了这么个人人见了都要垂涎的尤物!只是听说欧阳举明里暗里地总带着她在一些交际场合出现,甚至有人说那位副市长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在会场上打瞌睡都念叨她的名字,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不过话说回来,哪个男人在这样绝色的女人面前能不动心?何况欧阳举那样出了名的情场老手!恐怕只有秋未寒这个呆子还蒙在鼓里吧! “最近读点什么?”穆有仁拉回自己的思绪,拣起秋未寒放在茶几上的书,那是美国人保罗·福塞尔写的《恶俗》。 穆有仁有个特殊嗜好,就是藏书。前年省青年联合会树立“十大青年藏书家”,他荣膺其名,一时成为读书界的名人。平心而论,在这方面,他也可以算得上半个专家,对什么孤本、缮本,宋版、明版,都明白一些。秋未寒对他的许多作派看不大上,唯独与他能谈到一起的,就是评书、品书。在购书上,穆有仁还是肯花钱的,在学校时就舍得自己掏腰包买一些大部头;到报社和市委宣传部后,有了花公款的条件,买起书来更是不在话下。秋未寒书架上那套精装中国十大古典名著就是他送的。 秋未寒说:“报纸上正在讨论什么是时尚,七嘴八舌的怎么说的都有,可没有人能给时尚下个准确定义。我想试试写篇文章参与讨论,找了几本书开通开通思路,这个福塞尔倒是个研究时尚的专家,像她们这号人读过了,肯定会扫兴不少。”他指指妻子。 夏珊珊白他一眼,“我们这号人怎么啦?谁还不兴许时尚一点儿?有几个像你一样,年轻轻的打扮得像个老头子似的!” “所谓时尚,也就是街面上说的时髦而已。”穆有仁的兴致被调动起来,摩挲着手里的书,“珊珊说得对,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们有理由追求时髦,特别是年轻一代,总不能再像‘文化大革命’年代全国上下都是黄军装、蓝工装那种样子吧?” “时髦也好,时尚也罢,我都不反对。”一进入辩论状态,秋未寒就亢奋起来,思路变得格外清楚,话也说得流畅多了,“关键是要搞明白,时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求时尚?时尚应当是什么品位?” 穆有仁禁不住笑起来:“未寒,你提的问题理论色彩太浓,大街上的帅哥靓妹们感兴趣的是标新立异,或者领导潮流,可不关心你讲这一、二、三、四的大道理。是吧,珊珊?” “就是哩,等你把这些理论搞明白了,外面的时尚早就过去了。”夏珊珊撇嘴。 “这正是问题所在。”秋未寒不但没被说服,反而愈加理直气壮,起身取出福塞尔的另一本《格调》,“你们看,大众都在那儿谈论时尚,福塞尔就写了这本书,以‘格调’来诱惑人们去追逐时尚。于是全世界的人都把这本书当成‘摩登指南’,如何穿衣、如何用餐、如何说话、如何处事……好家伙,前两年这本书译成几十种文字,一版再版,畅销全世界。可是当人们捧着《格调》孜孜不倦地学习、模仿时,还是这家伙,又写了一本《恶俗》,嘿,他倒转枪口对着受他鼓动拼命崇拜时尚的信徒们开了火,你瞧他怎么说——‘将本来糟糕的东西扮成优雅精致、有格调有品位,并把它当成时髦或时尚去追求,就是恶俗’!哈,那些照着他的书去学去做,去亦步亦趋地追崇时尚的傻瓜蛋,这下子又被他打入恶俗之列了。你说,谁还敢自称是时尚中人?” “你赞成福塞尔的观点?”穆有仁欣赏着这两本书,他的藏书里还真没有福塞尔的作品,这个美国人对他来说很生疏。 “不能说完全赞成,我倒是受了点启发。”秋未寒得意地站起身,“在我看来,时尚是什么?时尚是流行感冒,是一个温柔的、甜蜜的骗子。” 夏珊珊不屑地笑了笑。 “说下去!”穆有仁鼓励他。同在文人圈子里混,对耸人听闻的观点总是感兴趣,这是他和秋未寒、冉欲飞等人共同的特点。 “从理论上说,现代时尚来自大众的自觉认同,可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时尚的形成主要源于商家的主观引诱,一方面他们要对某种商品或行为方式的定位进行精心策划,另一方面,他们要对公众认同这种商品或行为方式的程度进行揣摩和评估。这两方面的操作达到和谐一致时,时尚就露头了。而时尚一旦产生,就会像感冒病毒一样迅速传播,导致越来越多的人‘中毒’,社会成员的百分之十染上这种‘病’,便意味着时尚的形成。” “妙论!”穆有仁击掌叫好,“这是‘感冒’说,为什么又说它是骗子呢?” “制造时尚的人就像在栽树,他先在树上挂上一些果实,然后告诉公众这就是时尚之果。当人们争着去采摘时,他却跑到前面又栽了一棵树,挂上不同的果实,然后告诉公众,这是新的时尚,引得人们再次蜂拥而上。他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哄着你去摘取永远摘不完的时尚果实,使树下的人以为自己永远没有达到真正的时尚程度。最后的获利者是谁?只有那个栽树的人,受害者则永远是崇尚和追求时尚的人,首先是女人。时尚不仅掏空了她们的钱包,有时甚至要伤害她们的身体,使她们迷失在浅薄的向往之中不能自拔。因此我的结论是,时尚是个最大的骗子,它骗走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人的精神世界。” 秋未寒庄严地结论道。 穆有仁表示赞同说:“你的观点在理论上是站得住脚的。”他把福塞尔的书递给秋未寒,“可是理论总是苍白的,公众并不会因为你的理论而拒绝时尚,这一点,你总该能想到吧?” “算了,夫子。”夏珊珊给两人换了杯热茶,“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时尚,就把时尚贬得一钱不值。还是谈点正事吧!穆部长来,肯定有事要和你说呢!” 她礼貌地对穆有仁点点头,关上客厅门退了出去。 穆有仁盯着她的妙曼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身子往前凑了凑,“未寒,老大哥还真有点事想借助你的力量。” 穆有仁当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偶然来到秋未寒家里。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半年多来,他一直处在兴奋与苦恼的纠缠当中。古书记突然病逝,使他看到自己在官场上有了新的希望,好比一只误入城市下水管道里的青蛙,忍饥受饿苦苦挣扎着眼看就要气息奄奄了,忽然看到前方透出一丝亮光,虽然跳到跟前才发现那是个高高的井口,要蹦出去还需付出很大努力,但毕竟给它带来了盼头。如果说心里话,他对古书记的为人、魄力和水平都很佩服,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当了几年副部长,古书记始终不肯将他“扶正”,而且还对他有那样恶劣的印象。所以,古书记去世,对仙峰市无疑是个不小的损失,但对他穆有仁来说,却是极大的机遇。对仙峰市当前的政治格局,穆有仁做过深入分析。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市委书记出缺,市长接任是必然的;市长转作市委书记,一般情况下常务副市长会升为市长。苏云骋在仙峰市经营这么多年,工作业绩也说得过去,转任市委书记大概不成问题;欧阳举在常务副市长任上也干得有声有色,年龄好,有文凭,并且很受苏云骋赏识,极有可能当市长。这样,算上栾副市长退居二线,就有了宣传部长和两个副市长总共三个市级领导的位子。在这样的形势面前,如果自己还提不上去,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可是,难以捉摸的是苏云骋的态度。眼下的仙峰市,他可说是“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的人物。然而他却始终不肯对自己的事做出明确承诺。能正式担任市委宣传部长固然好,那样就是市委常委了;退一步说,先当个副市长也行呵,总比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要好。令人不解的是,苏云骋好象并没往这上面想,反而是冉欲飞突如其来地被列为副市长的人选。相比较而言,他冉欲飞哪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早晨在苏云骋办公室,穆有仁就想郑重其事地和苏云骋谈谈自己的想法。虽然这种方式有“跑官”“要官”之嫌,可是,现在的风气逼着你不得不主动去“跑”去“要”。社会上流传着“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的说法,说的是想当大官,既要多往上级面前“跑”,还要经常给上级“送”。苏云骋轻易不收礼,这在仙峰市是有名的,但往他跟前勤跑着点,从感情上让他觉得近一些,还是必要的。何况目前已是关键时刻。 市委常委会正式提名冉欲飞做市长助理,愈加刺激了穆有仁的神经。他感到自己需要抓紧做工作了。他来找秋未寒,就是想让他找机会在苏云骋面前为自己敲敲边鼓。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苏市长对这个才子型的小子颇有好感,并不因为他曾是古书记的学生而有意冷落他。 秋未寒从刚才的兴奋中慢慢冷静下来。与穆有仁交往有年,他对这个一直做自己上司的人还算了解。单论才学,即使算不上出类拔萃,穆有仁在仙峰这个小地方也说得过去,除去藏书外,他对文学艺术、历史掌故、美术音乐都有所涉猎,发表点见解时有过人之处。但是秋未寒对他的为人的确不敢恭维,这倒不是受他老师古明帆的影响,而是有亲身感受。一次,市作家协会举行某作家新作研讨会,一位市领导为附庸风雅,特地亲笔写了一幅贺幛,上面大书“祝贺某某大作梓付”几个字,挂在会场最显眼处。秋未寒走进会场抬头看见,惊讶地说,错了,应该是“付梓”,不是“梓付”。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接话,唯有在主席台前张罗的穆有仁反驳他道,不算错,“付梓”也可以说“梓付”。秋未寒不相信以穆有仁的知识积累会不明白其中的舛误,只能把他的举动看做是为领导打溜须。自此以后,对他的好印象就大打折扣了。 可是秋未寒是个脸面窄的人,不好意思硬生生地拒绝别人的请求。穆有仁的要求虽然令他不快甚至反感,委婉地推辞不过,他只好答应瞧机会为他帮帮忙。 “不过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哟。”他无奈地说,“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办这种大事的人。” “那是那是。”穆有仁善解人意地点头,他也明白,即使秋未寒去找苏云骋,也未必就能立竿见影,但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有人为自己造舆论总是好事。 起身告辞时,穆有仁打量了秋未寒这套房子一眼,体贴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还住着这两室一厅呀?看,连个像样的书房都没有。这事我得过问一下,咱们市有名的大作家,哪能没有搞创作的地方!” 秋未寒这套小居室,还是刚到报社时分得的,本来原先有个屋作书房,秋叶来后没地方住,他就给她腾出来了。 “这点事哪用得着你操心!”秋未寒不以为意地说,“我觉得在客厅里写点东西也挺好,累了还可以看看电视解解乏。” 40 仙人峰的海拔高度并不算太高,但因为山上古松蓊郁,怪石嶙峋,猿啼鹤鸣,人烟罕至,所以自唐朝以来,就为释家道界所看好,前前后后建了不处庙观庵寺。无极观是其间最大的一所道观,自黄道长入主以来,更是香火日盛,信客盈门,相比之下,其它几处比丘宅院就显得冷清多了。 穆有仁特意选了这个周三的下午专程前来拜访黄道长。他把司机留在山下,独自一人信步走上山来。市直机关每周三固定要集中学习,自古书记时留下的规矩,这种学习要“雷打不动”,轻易不许请假,因此,这个时间上山不容易遇到熟人。他给部里安排了学习《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的任务,指定另一位副部长在家主持,自己找个借口悄悄跑了出来。 他需要求助仙家为自己卜卜前程。 从山门到无极观这段路不短,崎岖不平的青石小道也不太好走,走不长时间,穆有仁就觉得身上发热了。好在山路上松荫蔽日,沟壑间终日雾霭不散,随处可找歇脚落汗的地方。他在一块突兀的巨石边停住脚步,仰起脸辨析着上面红漆斑驳的摩刻,喃喃念道: 海为龙世界; 云是鹤家乡。 是呵,龙之为龙,是因为有大海做它施展神威的天地;鹤能一飞冲天,绝不是困在笼子里可以做到的。龙、鹤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我堂堂穆某,空有一身才学,竟然找不到能够大展身手的舞台!穆有仁想到这里,愈加感到心理上的不平衡。 黄道长与穆有仁打过几次交道,虽然不像与欧阳举那般熟,也算旧相识。听道童报讯,忙从老君堂匆匆迎出门来:“贵客到访,敝观蓬荜生辉,请到客舍用茶。” 穆有仁逊谢着随黄道长走进专门用来待客的茅舍。从外表上看,这是一间不起眼的草堂,里面却很现代化,不仅有隐在屏风后的空调,角落里还有一台电话机。只是正面墙上那幅古朴的“无欲则刚”条幅,与屋子里的陈设不大协调。穆有仁端起道童送上的精美茶盅,暗骂:“这老道,还挺会享受的。” “部长拨冗光临,必是有以见教。”黄道长试探着问。他对熟识的市里头面人物从来不称施主,都是呼以官衔。 “道长客气啦!”穆有仁笑笑,应酬道。他忽然有些后悔,如果传出去自己为了升官而求卜问卦,未免太难听了。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也不能空跑一趟。 “最近这段日子,政事繁冗,俗务缠身,搞得我夜眠多梦,三餐不香,颇有些心绪不佳。找了几个医生,也没说出什么子午卯酉来。想到道长擅察天人之变,洞悉前生后世,故而专程造访,盼能指点迷津,拨云见日。” 他这几句话说得含蓄,却又把来意表述得很清楚。精明的黄道长一听就明白了。 “可否先容贫道为部长悬丝诊脉?” 穆有仁欣然应允。黄道长取出一条亮闪闪的细铜线,将铜线一端的环状圆箍扣在穆有仁左手腕上,自己隔着紫檀色八仙桌,用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捺住丝线的另一端,双目微合,进入半眠状态。良久,又把穆有仁的右手套进圆箍里,如法炮制一番。 穆有仁目不转睛盯着黄道长施法,暗里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他不想说破,做出一副极为虔诚的样子。 黄道长自穆有仁进门之时起,就对他的来意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混迹于官场上这些人之间这么多年,对他们关心的是什么,他早就洞若观火了。何况仙峰市处在目前这样一个非常时期,这些天,来他这里讨取“灵丹妙药”的局长处长们几乎不绝于山道,每个人,不管他们怎样隐晦,怎样羞羞答答,最后要求得的答案都是一个——下一步还能不能往上升?穆有仁所说“天人之变”也好,“前生后世”也罢,所隐含的无非也是这样一个问题。但黄道长不急着点到对方痛处。 约半柱香工夫,黄道长收了线,双手捋捋两道长寿眉,睁眼微微露出笑意,“从脉象上看,部长政躬略有违和,但无大碍。贫道忖度,部长是日理万机,焦思过度,肝火郁积,食欲不振。肠胃不通则郁闷难消,心有淤结则夜难安眠。可是这种症状?” 穆有仁不表态,但略略颔首。 “既是贫道所说不差,便可对症下药。治病须治本,部长的病症是心中发堵,贫道便以‘通’为行医之要,配一付‘六味通心散’如何?” 不长时间,黄道长的药方开好了。穆有仁道过谢,接到手里。 “这里都是些不起眼的药,市里各家药房都能抓到。部长切勿迷信人参鹿茸那些名贵药材,需知‘偏方治大病’,要害在于医家怎样用!”黄道长叮嘱道。 话说得固然有道理,可是穆有仁的心病却不是这个方子所能医得了的。见黄老道就是不往自己关心的地方说,穆有仁沉不住气了。 “道长近来没到市里走走?” 黄道长摇头。 穆有仁呷口茶,起身往窗外看去,一群小道士正在为观院四周栽种的一畦畦青菜浇水,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你这山里的菜长得比外面还好。” “春夏转季,草木葱茏,本是万物争荣的时候。花者草者,倘能窃得知时甘露,定会独秀群芳,笑傲众生;但是如果霪雨过多,气候无常,则可能淹杀于狂风暴雨之中。山里固是比山外冷,但只要莳弄得法,未必不能比山外长得好。”说到这里,黄道长觉得该点“题”了,“部长从政多年,定有心得,政坛之事,何尝不是如此呢?” “是呵,人的升迁陟黜也要取决于政治气候,关键是你能不能独得甘露,而且在官场这块园圃中,你还要善于莳弄!” 想到这里,穆有仁突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么浅显的道理哪还用这老道来指教!他起身告辞。黄道长把他领到老君堂,让他在卦筒里拈个签。他随意抽出一张,黄道长接过展开,连声道贺:“恭喜部长,红运当头!部长前程无量,贫道也为部长高兴。” 果然,那张签上印着四个铜钱大的篆字:“红运当头。” “部长仔细看,是‘红运’而不是‘鸿运’,‘红运当头’意味着什么,部长自是比贫道明白。” 穆有仁变得开心起来,把签纸折好放进口袋里,抱拳与黄道长道别。他不知道,这个签筒是黄道长专为他这样的人物准备的。走到观院门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止步问道:“道长候选市政协委员的事,有进展吗?” 黄道长本已委托欧阳举帮助操办这件事,听穆有仁问起,忙顺水推舟道:“部长若能垂问政协有关部门,贫道自是感激不尽。” “好说,我记着就是了。” 41 汽车往山下开去。穆有仁取出黄老道开的药方,笑笑,从车窗扔出去。躺在座位上,他回味着老道的每一句话,心里又增添了不少信心。 昨天午后,苏云骋把他找去谈了小半天。他没想到提出要求后苏云骋这么快就找他,好在他已做了充分准备,所以谈得还算透彻。在苏云骋面前,他没加隐瞒,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工作问题。令他高兴的是,苏云骋并没有表现出反感,反而对他的坦率给予肯定。不过对下一步准备怎么样安排自己,他却始终没做明确表态。虽然对宣传部的工作颇多赞许,但那些话多是大而空洞,不值得当回事的。穆有仁很清楚官场上的游戏规则,上司对你嘉许过头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想踢开你的时候,相反,如果他真的要重用你,反倒不必对你说那么多好话。但是他从苏云骋的态度看,这位仙峰市的最高领导对自己和宣传部的工作还是由衷满意的,不像是拿甜言蜜语哄弄人。 苏云骋透露说,市委准备让欧阳举兼任副书记。关于他的工作一事,可以多与市里其他几位领导沟通沟通,尤其是打算转到政府方面的话,要多征求欧阳举的意见。这实际上是在给他指路。虽然苏云骋的意见可以左右局面,但是如果市委、市政府班子里每一个人都给自己说话,那不是更好吗?看来苏云骋越来越倚重欧阳举了,让他兼任市委副书记,等于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就是未来市长的人选。这样的话,欧阳举的门路是不能不走的了。 想到欧阳举,穆有仁多少有些心里没底。他知道欧阳举在市里有个不小的圈子,可自己却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冉欲飞这小子有眼力,早早就和欧阳举“摽”上了,这次他能顺利地当上市长助理,说不定就是借了欧阳举的力。而自己,不仅一直与欧阳举走动得不多,那年还惹得欧阳举好一气不满,天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把那件事记在心里! 但是穆有仁不想轻易罢休。苏云骋的态度是令人鼓舞的,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副部长,上上下下也交了不少人,包括市一级领导,活动好了,到时候,这些人都会给自己帮腔的。何况,“红运当头”,如果这是命里注定的话,随随便便放弃,不也是傻瓜吗?事在人为,他是相信这句话的。人生之路虽然很长,关键处却只有几步,这几步万万不能走错了! 42 仙峰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代表大会开得隆重而热烈。开幕式上,代理市委书记、市长苏云骋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辞,正式提出“既要建设工业大市,也要建设旅游大市,更要建设文化大市”的口号。仙峰大礼堂高高的拱顶下,回荡着苏云骋那高亢洪亮、庄重激昂的声音,与会代表拍红了巴掌,短短十几分钟的讲话,竟然数十次被掌声打断。也难怪,自仙峰市解放以来,没有哪一届市委、市政府对文学艺术事业如此重视,把它的重要性提到如此的高度,只要看看今天到会领导的阵容就足以令各界代表们骄傲和自豪的了——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市纪委五大班子成员和市公检法、各县、区、各部委办局、总工会、妇联、团市委等群众团体以及军分区、武警部队的主要领导都亲自出席了开幕式,连一向很少露面的几位前任市领导也上了主席台;来宾的规格更高,中国文联和下属各协会,省文联,各兄弟市、地文联的领导也到会祝贺。省作家协会创联部部长东方亦晨代表与会的来宾单位发表了祝贺讲话。他在讲话中高度评价了仙峰市这几年在文化事业上的建树,还把秋未寒作为例子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这让坐在下面的夏珊珊很是得意。 仙峰市文化圈子里凡是有点名声、有点影响的人物都在这次文代会的代表之列。冉欲飞作为前任文化局长和现任主抓文化工作的市长助理、文联主席,不但与会而且还上了主席台;市委宣传部是文联的主管部门,穆有仁和其他几位部领导当然要到会;秋未寒是作家界代表,老熊和夏珊珊是戏剧界代表,苏醒是演艺界代表,老郑和金洋子则是广播电视界代表,他们分在不同的界别小组里参加讨论,但大会是在一起开的。会议原定要开两天半,苏云骋建议用两天时间完成大会议程,第三天,与会代表集体到“引泉济仙”工地去做现场慰问演出。大会接受了他的建议,第三天早饭刚过,代表们就分乘几辆大巴离开市区朝泉灵县奔去。 欧阳举放下手头的杂务,也兴致勃勃地上了夏珊珊坐的那辆车。凡是苏云骋倡议的事,他一般都积极响应。跟住“一把手”不掉队,这是他从在东钢受蓝盛戎处分后得到的主要教训。那时就是因为不懂这个,才险些栽了跟头。 一溜五六辆崭新的豪华黄海大客车顺着国道一路南行,煞是壮观,路人都驻足观望,以为是哪儿来的重要宾客。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天高云淡,和风拂面,浅蓝色的窗纱柔柔地摩挲在脸上,令人感到非常惬意。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高粱和玉米已经长到半人高,公路边的水渠旁,不时有抽水机在转动,清冽冽的渠水扬着优美的弧线喷洒到地里,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晕。蓝得叫人陶醉的天空中,一片片白云悠悠地移动着。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梢间啁啾鸣唱,给大自然增添了几只美妙的音符。 欧阳举坐在司机后面第二排的位置,两个人的座位由他一人坐着。老熊坐在他身后,夏珊珊则坐在中部。刚上车时,老熊让夏珊珊陪副市长坐在一起,夏珊珊拒绝了。欧阳举却没在意。这辆车上的代表多是各个剧团的演员,平时这些人都是能疯能闹能侃的主儿,也许是因为有市领导在车上,大伙儿都表现得很端庄。跑了二十多分钟,车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熊团长,别这么闷着呵。”欧阳举扭头笑道,“弄点节目呀,让大伙开开心,到泉灵还得一个小时呢!” “对对对,谁来给大伙儿出个节目?”老熊站起身动员,可是没有响应。看他有点尴尬,夏珊珊幽幽地说:“团长,你带个头嘛!” 车上人齐声应和。 老熊抓抓头发:“好吧,我给各位讲个小品,不过听后就罢,不要外传。”他咳嗽一声,讲道,“说是某市长——欧阳市长,我这故事可不是讲的你哎!——某市长有一天在大会上作报告,号召各级干部要做人民群众的公仆。晚上回到家吃饭时,电视里播放他的讲话,七岁的小孙子问他:‘爷爷,公仆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大一点的孙女抢着说:‘真笨,连这都不知道!公仆就是一等人呗。’爷爷奇怪,问孙女:‘公仆怎么是一等人?’孙女答:‘你没听说嘛,“一等人是公仆,全家老少都享福。”’爷爷愈发好奇,又问:‘那还有二等人、三等人吗?’孙女说:‘当然有,听我给你背—— 一等人是公仆,全家老少都享福; 二等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 三等人玩租赁,游山玩水带小姘; 四等人大盖帽,吃完被告吃原告; 五等人手术刀,剖开肚子讨红包; 六等人是记者,骗吃骗喝瞎胡扯; 七等人开小车,跟着领导混吃喝……’ 没等她背诵完,爷爷火了,教训她说:‘小小的孩子怎么这么胡说!爷爷就是公仆,哪像你说的那样?’孙女委屈地哭了,奶奶忙过来哄道:‘孙女乖,爷爷是公仆,咱们就是一等人嘛,瞧,全家哪个不是跟你爷爷享福呀?’当市长的爷爷虎起脸说:‘全市上百万人,你还能人人都给划上等?老百姓算几等?’孙女眼里带着泪花叫道:‘十等人老百姓,学习雷锋干革命!’” 车上的人轰然大笑。欧阳举笑毕说:“老熊呀老熊,你这是公然挑拨党群干群关系呀!那老百姓只能是‘学习雷锋干革命’吗?” 老熊辩解道:“欧阳市长可别给我戴这么大的帽子。不过话说回来,有点甜头的事儿都让有头有脸的人做了,老百姓不去学雷锋不去干革命又怎么办呢?” 43 泉灵河从毓岚山区逶迤流出,横贯泉灵县境,东入大海。在泉灵与毓岚交界的丘陵地带形成一个很大的天然水库。“引泉济仙”工程就是以水库为起点,挖一道近百公里的人工渠,将泉灵河水牵到仙峰市郊,通过一个加压泵站,输入市区以解决工业和民用急需。仙峰市是全国一百个极度缺水的城市之一。这项工程可谓“民心工程”,所以上上下下都很重视,在今年的十大工程中,它是资金最充足的,也是开工最早、进度最快的。 文代会代表们的车队到达水库工地时,看到的是一片多年难得一见的热烈场面。水库的叠水坝高程已过百米,扬水站的雏形也出来了。数千名施工人员正干得热火朝天。到处是彩旗招展,歌声嘹亮,大大小小的标语写满了激动人心的口号。县委书记汪晋国身穿一件和民工相同的草绿色旧军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在指挥部门口迎接市里来的艺术家们。不远处的一块旷地上,早已经搭好了演出舞台。看到车队停下,民工们自发地拥上来,掌声响成一片。 欧阳举和栾副市长依次与汪晋国握手。本届文联选举栾副市长任主席,这也是苏云骋的意见,为的是日后他退下去后有点事儿干。好在栾副市长对摄影颇有研究,是市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当这个文联主席也不算牵强。秋未寒以文化局长的身份兼任文联副主席,他和另外几位副主席一道陪着市领导走进指挥部里。 “这才几天不见,你小子又胖了。”欧阳举拿汪晋国开心道,“肯定是县太爷当得够腐败了吧?” “市长大人这么说,还想不想让下官坐稳这个位子了?”汪晋国边给客人倒茶,边笑着辩解,“我这个人不学无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喝白开水也长肉,有什么办法?” 他扭头看看身材颀长的秋未寒,打趣道:“我倒希望像秋局长这样精明干练,做不到呀!” 秋未寒与他不熟,便笑笑没接腔。 汪晋国在仙峰市局一级干部当中的确是个没有多大本事的人。泉灵县直机关的人都叫他是“二十三书记”,原因是有一次开全县干部大会,他做报告,秘书给他起草的讲稿里有“大干苦干加巧干”这句话,那个“巧”字,秘书写得过于潦草,冷眼看去,像是阿拉伯数字“23”,这老兄就理直气壮地念成“大干苦干加二十三干”,会场上的人正纳闷,他自己还嘟囔一句:“这个秘书,真是马虎,到底哪二十三干,也不列出来。”与会者醒过腔来,不由得哄堂大笑,自此他就得了这么个雅号。其实这一类的洋相他还出过一些。另一次是在春节团拜会上致辞,秘书在他的讲稿中间加了个括号:“此处请停顿,底下可能有掌声”意在提醒他。他居然把这句题外话也琅琅念了出来,弄得县委办的人哭笑不得。但由于是从苏云骋身边派下去的,市委组织部明知他无法胜任,碍于市长的面子也不好轻易处置,因此他的县委书记交椅便一直坐得很安逸。不过他与欧阳举走动很勤,几乎每天都要通电话,彼此说起话来也很随便。欧阳举始终把他看做是自己圈子里的“铁哥们”。 栾副市长与汪晋国也没有过多交往,找不出搭讪的话,便提议道:“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抓紧时间开锣吧?” 为了给这场慰问演出造势,汪晋国昨天就通知指挥部,让民工们放下手里的活看戏,中午还要搞一次大会餐。所以,高音喇叭一宣布,黑压压的民工就“忽拉”一下子涌到舞台前。市、县领导和没有演出任务的慰问团成员都在舞台下边前排就座。金洋子再次展示出自己的拿手戏,担任演出主持人;代表中的演艺界成员轮流登台,评剧,歌舞,小品,相声,口技,魔术……差不多所有的艺术种类都亮了相。夏珊珊清唱京剧《白蛇传》中《断桥》一折时,全场气氛达到了高xdx潮,真个是欢声如潮,山呼海啸。也是,这些民工大多来自本县和邻县贫乡瘠壤,以往只能在电视机和收音机里看到、听到的名角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哪个不是激动万分! 夏珊珊唱毕,躬身施礼,可是观众不让她下台,“再来一个”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汪晋国跳上舞台,对着麦克风向台下双手下压,高声说:“咱们欧阳市长也是京剧名票友,欢迎他给大家来一段,好不好?” “好——” 文联代表们与民工一样,巴掌都拍红了。欧阳举笑骂道:“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会把我卖出来。”他却没推辞,大大方方地走上台,说:“我邀请市京剧团的熊团长、著名青衣夏珊珊,我们三个人合唱一场京剧《沙家浜》选段《智斗》,请二位赏光!” 老熊与夏珊珊一起走上前,欧阳举饰刁德一,矮胖的老熊天生就是饰胡传魁的坯子,阿庆嫂自然由夏珊珊扮了。京胡一响,欧阳举抑扬顿挫地唱了第一句: 这个女人哪, ——不寻常! 夏珊珊莺啼鹂啭般的嗓音格外醉人: 刁德一—— 有什么鬼心肠?! 老熊的花脸唱腔雄浑高亢: 这小刁—— 一点面子也不讲! 欧阳举猿腰宽肩,身材长大,比老熊高出一头,活脱脱是个刁德一站在那里。唱完第一句,他有意无意地向夏珊珊挤挤眼。夏珊珊唱完第一句,则恨恨地白了他一眼。三个人一接一送,起承转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当“阿庆嫂”婉啭悠长地唱罢最后一句“有什么周详不周详”之后,全场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 慰问演出的压轴节目是时装表演。苏醒自己没上台,她带来的四个学员把简陋的舞台权当t型台,演示了名为《霓裳羽衣舞》的新排节目。这四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但台步走得很标准,一看就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其中一个身材窈窕、肤色粉嫩的女孩子引起欧阳举的注意。她披着一袭豆绿色的蝉衣,若隐若现的曲线像流水一样舒畅,毛嘟嘟的大眼睛风情四溢,走到欧阳举台前时总是似嗔似笑地一抿嘴。欧阳举像被猫抓了心似的一阵阵发痒。他把苏醒叫到自己身边。 “那个绿纱衣叫什么名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她。“他悄声问。 “哦,”苏醒马上明白他的用意,“她是才招来的学员,艺名莎翎。怎么,欧阳叔叔,你看上她了?”她不怀好意地坏笑着,声音很低地说。 “鬼丫头,别胡说八道。”欧阳举嗔道,却在苏醒手背上拍了拍。 44 午餐是在工地食堂吃的。虽说是伙食饭,但因为头一天做了准备,桌面上还算丰盛。民工们也跟着打了顿牙祭,从上到下皆大欢喜。饭后,文代会代表们乘原车回市里,欧阳举想与汪晋国商量有关岫丰镇灾民搬迁的事,便坐他的车一道奔泉灵县而去。 汪晋国径直把欧阳举领到竣工不久的国际大厦。这是一座造型前卫的十层建筑,只是矗在四周两三层高的低矮楼群中间,活像乌鸦堆里耸立着一只凤凰,显得极不协调。当初苏云骋听说泉灵县搞了这样一幢“政绩工程”,很不以为然,汪晋国几次请他来看一看,他都没答应。 略带醺意的欧阳举走进大厦高大宽敞的大堂,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果然有点“国际”的味道,这里的装修全部用的是进口材料,可见造价不菲。当初本来是县里一个工程公司揽下的活儿,可是刚刚干完五层,那家公司的经理就犯事了,被判了十五年。何广慧听知此信,提出要续包这个工程,他倒是有点本事,拳打脚踢地扑腾了半年,如期交了工。县政府为此还专门为他在大厦门前立了块“功德碑”。 “何广慧在这个工程上捞了不少吧?”欧阳举在电梯里问。 “别提他了,那小子太黑!”汪晋国气不打一处来,“他捞得钵满罐流,把我这县的财政可坑苦了——欠银行的账十年也还不清。” “不是他自筹资金吗?” “哪里呀,名义上是他投资,其实他用的全是贷款!这小子黑就黑在对县里一毛不拔。” 欧阳举不动声色地笑笑,大概汪晋国从何广慧身上没得到什么好处,不然他不会对何老板如此深恶痛绝。对县里一毛不拔,说穿了就是对他汪晋国一毛不拔。如果当初知道何广慧这么个德性,汪晋国说死也不会把这么大块肥肉给他的。 “好在八层以上是何广慧承包后对外转租,每年他还要给县里交上一块。”汪晋国补充说。 秘书早就在六楼给两人准备好了房间。这是个两间的套房。汪晋国进卫生间试试水温,觉得合适,让欧阳举先洗个热水澡。待欧阳举出来,他草草冲冲,便到外间陪客人说话。 一杯香茗落肚,欧阳举的酒劲过去不少。他披着浴衣踱到窗前,放眼向楼下看去。尽管是县城,与仙峰市的豪华与繁荣却是不能比,不怪汪晋国三番五次求他帮忙要调回市里去。 “老大哥,”汪晋国果然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了,“冉欲飞怎么那么得老板赏识,居然当上市长助理?他有什么超人之处?”话语里流露出忿忿不平。 “老板想用他,必是有他的超人之处呗。”欧阳举淡淡地说。 “这小子倒是有本事,居然能把老板哄住。”汪晋国说,“我汪晋国虽然当过几年市长秘书,可没借着老板什么光!副县长,常务县长,县长,我是一步一个台阶上来的,再说,在这个穷地方受的那个累,谁能体谅到?” “冉欲飞年富力强,名牌大学毕业,这都是他的优势。”欧阳举分析道,“老板当然愿意用这样的人,听话又顺手。” “那么安东旭呢?”汪晋国叫道,“一下子就由副处级升到正局级,还是那样一个肥缺!我从副县长到当上这个县委书记,足足用了五年时间,他倒好,噌地就上去了,坐火箭似的。” 欧阳举知道他钻进牛角尖里,怎么解释都不行,便宽慰他,“有人走官运,有人走财运。当官为了啥?不就是图个开心嘛!你这一方诸侯,人财物大权在握,几十万上百万大笔一挥就能花出去,不比当那个空有其名的市长助理强?” 他提醒说:“高速公路那个工程不是给你了吗?那不也是个肥缺?我这次来,还想再给你点甜头。这样的好事,不是好兄弟,我才不能大老远地给你送上门来呢!” 汪晋国期待地望着欧阳举。 “岫丰镇的滑坡灾害你知道吧?八十多户灾民,四百来号人,这些天总是上访,要求‘乡进城’,完全不是当初对政府感恩戴德那个样子了,老板为这件事也直挠头。我想把他们易地移迁到你这里来安置,怎么样?” “算了吧老大哥,”汪晋国一口回绝,“这些刁民过来,还有我的好日子过呀?” “上午我看了看泉灵水库,那么大一片坡地都荒着,安置四百人根本不成问题。”欧阳举给他出主意,“成年劳动力可以转为库工或者河道工嘛,每人再给几分地,栽上林果,既绿化了荒坡,又能带来收益,一举两得,另外还能给市里解决个大难题,多合算的买卖。” 汪晋国刚要争辩,欧阳举止住他,“得了得了,我知道,你就是差钱,对吧?八十户,我每户给你三万元,不,四万元安置费,行了吧?” 四八三百二十万,汪晋国暗中算了笔账,按每户盖三间房计,有一万元足够了,再给点其他费用,剩下的钱不会少于一百万,划得来。但他还想多勒这个“财神爷”一笔。 “这点钱哪儿够!”他说,“你干脆按人头算好了,每人给三万元,由县里自己支配。” “你好大胃口,我上哪儿去讨这一千二百万。”欧阳举哭笑不得,凑近他耳边说,“市财政早就是红字了,老板还不知道哩!你是不想让我这个副市长干下去了吧?” “那至少也要按每户五万元给我。”汪晋国讨价还价道。 “行行行,依了你,谁让你是我兄弟呢,四百万。”欧阳举爽快地答应,“不过你可要马上就落实,不能再让那伙人整天围着市委、市政府大院闹腾。” 45 谈完公事,两人倚着床头把话题转到彼此都感兴趣的方面。欧阳举兴致勃勃地提起去香港跟安东旭逛“红灯区”的经过。那天,安东旭先陪他在成人影院看了一部“三级片”,而后进一家日本人开的妓院风流了整整一个通宵。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至今意犹未尽,不住咂舌。汪晋国骂道,安东旭这回是如鱼得水,掉进安乐窝了,官运、财运、色运占全了。 正说着,“笃笃笃”,传来敲门声。汪晋国拉开房门,一个娇巧可人的女孩子羞怯地站在门口。 “我找欧阳市长。”话刚出口,她的脸就红了。 汪晋国还没反应过来,欧阳举已经认出她了,“莎翎,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莎瓴怯怯地在沙发上坐下,半垂着脸,声音柔软得像刚睡醒的猫咪一样腻人:“苏校长派车把我送来的,她说欧阳市长找我有事。” 早就惦记在心的妙人儿出人意料地投入自己怀抱,欧阳举半边身子酥了似的几乎难以自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汪晋国善解人意,笑着打趣道:“真是‘想见娘家人,外甥就上门’呀!好啦,你们两人有什么公务该办就办,我先回去处理点事,晚上我来接你们去吃饭。” 汪晋国走了不长时间,欧阳举就软硬兼施地把莎翎抱上了床,这时他才知道,这个令他垂涎的姑娘才十七岁,来到“霓裳”学校还不到三个月。 46 苏醒决定与爸爸摊牌了。 一则是为这个家。这个家虽然算不上其乐融融,苏醒却不愿意让它在外力的冲击下瓦解。爸爸和妈妈多年来隔膜很深,作为女儿,她是一清二楚的,但在外界眼中,仙峰市的“第一家庭”始终是彼此恩爱、欢乐温馨的,她不能让这个美好形象受破坏,何况,如果破坏力来自自己的老同学、好朋友,更是她接受不了的。 苏醒的聪明之处在于她对每一个蛛丝马迹的敏感。由一块“依波路”表,她准确地按住了爸爸的心路轨迹。其后有一天,苏云骋在浴室洗澡,苏醒偷偷拿出他的手机,翻到“通话记录”的菜单下,见上面留下的来往电话号码,除了自己的外,余下七八个全是金洋子的,另外还有一个很陌生的住宅号码。她留心记下来,第二天起,有机会就往这个号码挂一次,但一直无人接听;终于在一个晚上,电话挂通了,里面果然是金洋子那略带点沙拉拉韵味的嗓音。苏醒始终没开腔,可是不知为什么,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她轻轻放下耳机,呆呆地站了半晌。尽管早有预料,可是当自己的担心真正得到证实时,她依然感到心头剧痛。后来,她通过查号台得知,这个号码在绿云山庄内,由此她猜测金洋子肯定在那里有了住处。绿云山庄是何广慧的产业。何广慧主动找到自己头上,焉知不是他和金洋子一起做的“扣”?想到这里,苏醒多少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 可是她又不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好处。这也是她要和爸爸摊牌的第二个原因。有了金洋子的因素,她认为完全可以和爸爸做一个交易。她自信能在这场交易中大获全胜。 47 记得是“五一”国际劳动节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苏醒正在办公室里,何广慧挂通了她的手机,邀请她出去吃午饭。她只是听说过何广慧这个名字,却没打过照面,所以想都没想便婉言拒绝了。何广慧表示想登门拜访,不到一个钟头,锃亮的大福特就开进了“霓裳”的院里。 风度翩翩的何老板给苏醒的第一印象很好。他不像有些暴发户那样言谈粗俗,不可一世,而是温文尔雅,幽默风趣。一身笔挺的“柒”牌西装,名贵的“金利来”领带,精工制作的“恺撒大帝”皮鞋,处处标志着他的不凡身价。只是他的面容却依然是岭南人那种骨相,口音也带着明显的粤语腔。不过,苏醒对他并不反感。 何广慧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请苏醒帮助“搞惦”五洲大酒店工程。他把几张投标材料放在她桌上,详细地介绍了招标进度情况。 他说:“敝公司目前是进入投标最后一轮的三家竞争者之一。我们的标书条件与那两家不相上下。最终哪一家能够中标,就是苏市长一锤定音的事了。因此,在这个关头,苏小姐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的话干脆利落,直击要害。 苏醒对标书不太感兴趣,也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条条文文,略略瞄一眼,笑了:“何老板从哪里得到的我的手机号哇?”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进行友好的合作。”何广慧郑重地说,“五洲大酒店项目是个大工程,如果能如期拿到手,敝公司愿意付给苏小姐一定的中介费。他竖起两个指头,这个数!” “二十万?” “二百万!” 苏醒再矜持,也不由得暗里吸了口气。虽然终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二百万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天文数字了。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经验老到的何广慧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及时换了话题。他四处打量一眼,诚恳地说:“‘霓裳’的名气这么大,教学条件可不算好。如果贵校不弃,本公司愿意捐赠一百万元,帮助建一幢现代化的专业培训大楼,怎么样?”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苏醒身为副校长,主抓教学业务,有一处高标准的模特排练场所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何广慧的这个建议甚至比给她个人二百万好处都令她兴奋。 “那太好啦!我马上向校长报告,我们可以聘请何老板担任‘霓裳’的名誉校长。”她兴奋地说。 这笔一百万元的捐款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苏醒答应为何广慧到父亲面前“试一试”。临上车时,何广慧有意无意地提到,自己与欧阳副市长是好朋友,他说:“当然从今天起,苏小姐也是我的朋友了,希望苏小姐不要折我的面子。” 到泉灵水库慰问演出回来,苏醒专门跑到欧阳举办公室向他请教。把莎翎作为礼物献给欧阳举后,她觉得自己与欧阳举的关系更密了一层。欧阳举真是个脸皮够厚的家伙,见了苏醒的面居然丝毫没有难堪的样子,令她隐约有一点失望。苏醒刚认识欧阳举时,自己还在读初中。那时她就很喜欢这个“欧阳叔叔”,她知道,欧阳举也对自己很有好感,只是碍于这样那样的关系,他才不敢过于放肆。苏醒有什么事找到欧阳举,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忙,有些不该让家里人知道的事,他也绝对不与苏云骋或柯援朝说。正是因为这样,苏醒很信任欧阳举。欧阳举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的美男子,长相也说得过去,除了偶尔讲点“荤”段子外,气质、风度都不错,更何况在仙峰市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重权在握,倘若不是苏云骋的女儿,自己或许也能爱上他,至少也能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有时候一人独处时,苏醒曾这样想过。但是她不想走到那一步,“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她与男人交往的原则之一。 “怎么样,欧阳叔叔,小莎翎挺可心吧?”她玩笑般问欧阳举,“我真作孽,人家还是个娃娃哩!不过,你为我们给外经贸委牵线一起去香港培训模特的情,我可是报答你啦!” “你这丫头,给你帮点忙谈什么报答!”欧阳举嗔道,“邵氏集团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护照批下来了,下个月我们先过去一批学员,我带队。对了,莎翎先不去吧,嗯?”苏醒笑嘻嘻地问。 欧阳举点点她,笑着没吭声。 苏醒把何广慧的事向欧阳举叙述一遍,征求他的意见。何广慧想吃到五洲大酒店这块肥肉,欧阳举早就知道,所以他当即表态让苏醒成全他。 “我怀疑,”苏醒迟迟疑疑地说,“他到底有多大把握能赚出三百万?如果赚不到,那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你呀,真是小孩子。”欧阳举告诉她,“这个工程如果真能拿到手,他的油水能有三个五个二三百万,给你那点儿还不是九牛一毛?这些奸商,个个都是人精,亏本的事才不会干呢!” “听说这个工程要几千万的投资,他何广慧哪有那么大的实力?” “他当然不会自己掏腰包,他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欧阳举说,“你知道泉灵县国际大厦吧?那就是何广慧承包的工程。那个工程,他一分钱没投。他先与县政府签合同买下这个工号,然后请房地产评估所进行评估,负责具体评估的人被喂饱了,本来这座大厦价值一千万,评估书上硬说它价值两千万!拿着评估书到银行,他就可以用大厦作抵押贷出两千万来。这样的话,即使到时无力还贷,他也能用大厦抵债,里里外外一算账,吃亏的是谁?是银行,是国家!况且,他还把大厦上面几层包租给那些开公司的人,收的租金也够偿还银行利息了。至于欠县里买工号的钱,慢慢还呗,一年给县里甩个几十万,那些县太爷们还不高兴得要死!你说他还不是干赚?我估摸着,五洲大酒店,他也是想玩这一手。” 苏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决心帮何广慧一把。 “不过你爸爸未必能答应你。”欧阳举补充道,“何广慧事先找过我,我都不敢和你爸爸说。” 苏醒笑笑,起身告辞。她不想告诉欧阳举,自己有什么把握。看着她娉婷袅娜的身姿往外走,欧阳举忽然叫住她。 “什么事?”苏醒不解地站在门口。 欧阳举慢慢走到她身前,声音柔和地夸道:“醒儿,今天你真美!”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色色的。 “你别臭美呵,吃着碗里还惦着锅里,欧阳叔叔!”苏醒笑着一仰脸,骂了一句。她故意把“欧阳叔叔”几个字咬得很重。 然后,她拉开门,翩然而去。 第五章 救赎 48 一连几个星期不得休息,苏云骋感到身心俱疲。这个周六,他打算好好歇歇。这一个时期,人事上的,企业里的,工程方面的,民生方面的,诸多矛盾一个接一个,搞得他真有些心力交瘁了。好在欧阳举干了件漂亮事,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就把几百个灾民安置好了,虽然花了点钱,却一劳永逸,他很满意,在市长办公会上着实把欧阳举表扬了一气。欧阳举虽然有时给人目空一切的印象,关键时刻还是能拿出点真本事的,这也是他一直很偏爱这位常务副市长的主要原因。 东钢一位副总的孩子结婚,柯援朝喝喜酒去了。苏云骋从浴间出来,披着浴袍走进书房,想写几个字放松放松心情。 说是书房,这间屋子更像个书画家的创作室。墙边有两个书柜,里面的书并不多,各种字帖倒很全。门后一个高可及膝的景泰蓝宽腹窄口瓮里,胡乱地放着几卷书画作品,里面不乏名家手迹。写字台上方是茅盾的一幅字,上书“澹泊明志”,这是从诸葛亮的名言“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里化来的,据说是诸葛亮《戒子书》里的一句话。窗边的陈列架上,大大小小的砚台摆了好几列,旁边是粗细长短不等的各种笔。大概是从“文化大革命”期间受冷落时起,苏云骋就爱好上书法了,二十多年来,虽无名家指点,自己潜心揣摩也是收获不小。现在他的字不仅在仙峰市小有名气,在省内书界也颇为方家所看重。起初他研究过一气汉隶,后来转攻楷书,对唐人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的字下过不小工夫,尤其是宋末元初人赵孟頫的“赵体”,他琢磨得更到家,写出来足可以乱真。楷书与篆、隶、行、草不同,法度严谨,结体方整,笔画舒展,重心安稳,看上去端庄大方。苏云骋认为,只有写这种字,才符合自己的政府官员身份。 苏云骋活动活动腕子,在欧阳举送来的那块砚台里缓缓地研着墨。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文房四宝中的这几样极品,他收藏的不少。手下人不敢给他送大礼,一般年年节节的都给他送这些东西,其中有不少够品位的,他多是笑纳不拒。有人说这是一种“雅贿”,雅贿就雅贿吧,他想,总比成百上千万地捞钱要好得多。 他从书架上抽出赵孟頫的《胆巴碑》拓本。这是赵体代表作之一,也是他最喜欢的楷书范本。帖子里的字笔意流动,丰腴华丽,温润清秀,神藏不露,孤立地欣赏,活像一个个丰满脱俗的妙龄少女。 他落笔写了一个繁体的“兴”字。这是赵体临帖中比较难仿的一个字。写罢,他不满意地摇摇头,团起来扔掉,又写第二遍。 “老爸!”苏醒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在身后幽幽地叫道,吓了苏云骋一跳。回头一看,这个宝贝女儿一副慵懒的样子,披着睡衣,里面裹着一件薄薄的吊带衫,半只rx房若隐若现地露在外面,显然是刚刚睡醒。 “怎么头不梳脸不洗地就跑出来了?”苏云骋边运腕落笔边责怪道,“你们马上就要到香港去,可得注意形象,不要让那些资本家瞧笑话。” “老爸,人家有事呢,你不会先别忙着研究你那赵体呀?”苏醒娇嗲地说着,把手里的几张纸递过来。 苏云骋一看是关于何广慧公司投标五洲大酒店的标书,眉头皱起来,“这个东西怎么会跑到你的手里?” 何广慧进入竞标的前三名,这个情况苏云骋已经从招标领导小组那里知道了。现在的形势对何广慧并不太有利,主要是他现在拿不出两千万的先期垫付资金,银行又不给他开实有资金证明,而另外两家都拿到了这份至关重要的证明。苏醒说:“何广慧的钱都在绿云山庄和泉灵县国际大厦上压着,他可以以那两处房产作抵押从银行取得贷款,所以垫付资金是不成问题的。”她没透露自己能从何广慧手上得到多少好处 苏云骋冷笑一声:“这次就是为了防备有人玩这种‘空手道’,才要求投标方必须先把资金打进来。手头没有钱就不要抢这个活嘛。这么重要的工程,可不是儿戏。你告诉他,如果他根本没有资金,就不要再想这件事;如果资金能到位,不需要我说话,他完全可以竞争到手。” 苏醒把睡衣往身上拽拽,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老爸,你是不肯给女儿这点面子喽?” 不等苏云骋答话,她接着说:“看来还得金洋子出面哪!我记得,你从来不曾驳过她的面子。” “胡说!这种事,谁的面子我也不会给!”苏云骋决绝地说。 “不一定吧?”苏醒像是在自言自语,“真不知道,我那老同学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让那么多有品位、有地位的人着迷。我是真的没看好她,瞧她那傻咧咧的样儿,个子高得像个野骆驼,嗓音那么粗,走起路来一摇三晃,要容貌没容貌,要体形没体形,仙峰市真是可怜到家了,这样的人竟然能成为电视台的红人!哼!男人哪,真奇怪,不知道看好她哪儿了?” 苏云骋真的动气了,隐约觉得女儿这番话是在含沙射影。他重重地把笔放在案上,想斥责她一通,可是忽然感到心里有些发虚,竟然没说出话来。 苏醒却不管不顾,依旧说下去:“我怎么就不会利用女人的优势呢?老爸,你说我不比金洋子强得多?除了文凭不如她,哪方面我在她之下?可是现在人家,法拉利开着,绿云山庄住着,真正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也不知道她借的是谁的光,她的爹妈不就是个穷教员嘛!” 苏云骋被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女儿这几句话明白地在向自己挑衅,可是对金洋子的特殊情感所带来的心里自责,又使他无力反击。尽管他与金洋子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没有超越行为底线,但他在精神上已经出离了正常的轨道。 “唉,”苏醒把那几张纸往写字台上一扔,双手拉着睡衣领口往楼下走,边走边感慨般地说,“只是我那老妈真是傻瓜,还蒙在鼓里呢!” “混账!”苏云骋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猛地在案上击了一掌,浓黑的墨汁溅出来,洇湿了那份标书。 苏醒却不在乎这一套,哼着小曲儿到餐厅吃饭去了。 49 让苏醒这么一闹,苏云骋的雅兴一点儿也没有了。他坐在转椅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为女儿,也为自己。好长时间他都不曾这样动真气了。 与金洋子的关系,苏云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他也明白这是根本做不到的,至少欧阳举就心知肚明,只是那小子鬼得很,从来不提这件事,好像连金洋子是谁都不知道似的。还有何广慧,他肯定也清楚这里的猫腻,但他和欧阳举一样,有着“守口如瓶”的天然本事。为党兢兢业业地奉献了半辈子,现在老了,生活小节上疏乎一点,也算人之常情,省里也好,中央也好,不见得就会为这点事把自己怎么样。但是苏云骋却不想为家庭埋下“炸弹”。他需要在儿子、女儿面前维持父亲的庄严形象,需要让妻子始终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完美的丈夫,尽管几十年来,老夫老妻间已经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保持夫妻名分只是一种道义上的责任。年轻时,柯援朝曾怀疑过他与任天嘉的关系,苦于没有什么确凿证据,只能在拌嘴时指桑骂槐地发发牢骚;后来随着年纪增大,华发渐生,他对与异性交往本来已经淡漠。可是金洋子的出现,重新勾起他对一份新感情的追求和向往。早已处于冬眠状态的情愫居然再度萌发出新的叶芽,这是他所不曾料到的。难道是报上整天渲染的当官的或有钱人包“二奶”一类的事例刺激了自己?他还不承认,因为他觉得,自己与那些玩弄女性的恶棍不一样,对金洋子,他是真的喜欢她,希望能长久的拥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没有肉欲和金钱的关系,而是保持着一种精神上的相互愉悦,感情因素是起决定作用的,正因为如此他也觉得这份感情格外珍贵。 女儿今天提的问题,金洋子也问过他:“苏伯伯,你能告诉我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当时他不想说,也确实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可是金洋子不依,非要让他给个回答。是呵,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市长,接触过的年轻女人多了,其中不乏比金洋子姿色更出众的,可是为什么会单单看上她呢? “洋子,你知道你是靠什么打动我的吗?”苏云骋贴在金洋子耳边问,“是你的优雅。” “可是,我并不算特别美丽呀!”金洋子颇有自知之明。 “是的,在年轻姑娘当中,你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可是你的气质却是上等的。优雅的气质不是每个姑娘都能有的。而优雅的女人是最美丽的。” “优雅!这个词儿好听,我喜欢。”金洋子那美丽的双目露出温柔妩媚的光亮,“优雅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怎么感觉不到我的优雅?” “优雅嘛,”苏云骋双手抱膝,带有一种向往诠释着自己理解的优雅,“说到底,优雅本身应当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更多地来源于女人丰富的内心世界,或者说,它是女人智慧、博爱、理性与感性的完美结合。” “哇,太高深了,我怎么觉得你像一个哲人!”金洋子幸福地向后仰着脸,痴情地盯着苏云骋闪烁着激情的眼睛。 “不高深,一点儿也不高深。”苏云骋忽然被自己的感悟所激动,接着说下去,“一个容貌美丽的女人未必优雅,而优雅的女人一定美丽。这里的区别主要在于,优雅的女人有充实的内涵和丰富的文化底蕴,而只有美丽外表的女人除了名贵的包装之外绝对不会有这种境界。你看那些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她们无论多么美丽,都体现不出优雅来,她们就像钢琴在轰鸣,也许会成为音乐会的主角,却不能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而优雅的女人更像十七世纪的苏格兰风笛,柔和清淡却又回味悠长。” “苏伯伯,你说得太好了。”金洋子简直陶醉了,喃喃地道,“我优雅吗?我像苏格兰风笛吗?” “你像,洋子,你像苏格兰风笛,”苏云骋扶着她的肩头,“你更像一棵竹,你的气质更像竹,亭亭玉立,高贵脱俗。真的,我从来没看到过你穿那种追逐潮流的时髦衣裳,可是从你最喜欢穿的牛仔服里,我仍然能感受到你的优雅。” 他叹口气,“在这方面,醒儿不如你。” “可是苏醒比我漂亮呀!”金洋子撒娇说。 “所以我说,做一个漂亮女人容易,做一个有味道的优雅女人却需要人格的魅力和高贵的内涵。”苏云骋抚着她的秀发说。 的确,从金洋子身上,苏云骋体会到在其他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慰藉。也许正是金洋子的不同凡响,才是令他倾心的地方。 可是,这些话能告诉女儿吗?能对她说,这就是爸爸喜欢你的同学和朋友,并愿意与她发展成这种不伦感情的原因吗? 苏云骋深深叹了一口气。女儿的性情他是知道的。她的愤怒也有不容其他女人分享父爱的因素在内。他不能让她过于失望,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十分疼爱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伤心过。同时,他也不希望让她拿着这件事在家庭里搅混水。 50 苏醒在外面玩了一天,晚上回到家时,只有张妈一人在。她急匆匆地跑上楼,在爸爸的书房里看到那几张标书。不出她所料,上面端端正正地签着“苏云骋”三个大字。 苏醒并没感到多么兴奋,眼泪反而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金洋子,你真行呵!” 她恨恨地说。 51 由市委宣传部和市文化局联合主办的“弘扬主旋律戏曲大汇演”今天晚上举行首场演出,演出的剧目是现代京剧《弄潮人》。为了造势,也为了让领导对自己张罗的这件事有个好评,穆有仁把苏云骋和市里所有的头面人物都请来了,只有欧阳举没到,他陪同肖副省长检查高速公路工程,去了泉灵县。根据苏云骋的意见,还特地从省艺术剧院邀请了几位颇有影响的京剧专家。各县区文化口的负责人和各剧团编导人员也悉数前来捧场,可容纳上千人的仙峰大礼堂里坐得满满的。 冉欲飞、穆有仁和秋未寒陪同苏云骋等主要领导坐在台下正中央。这是一出五幕剧,主人公是一位锐意改革的市长,由京剧团团长老熊饰演,夏珊珊饰演其中的女一号,是市长的女儿。公平地说,剧本编得有一定水准,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唱腔设计也很有新意,观众基本上能被抓住,只是塑造的主要人物过于高大,令人看罢难于置信。 京剧团从去年底起就把这出戏当成“重大政治任务”来排练,夏珊珊接受任务之初,不太喜欢自己饰演的角色,但还是很尽心,毕竟这位市长女儿也是主要人物之一,在京剧不景气的今天,能有这样规模的大戏可演,已经是不错的了,何况这出戏全部由市财政补贴,不存在亏损的问题。她想起当初与熊团长到欧阳举办公室请款的情景,暗地里红了脸,就是那次,自己中了那小子的圈套,以至到今天还无法自拔。 秋未寒就任文化局长后,夏珊珊参加排练的热情高涨起来。现在这出戏已经不单纯是冉欲飞个人的作品,而是秋未寒上任后推出的第一个“形象工程”。它是给市长树碑立传的,市长如果满意了,秋未寒不就有更光明的前景吗? 她料想不到的是,秋未寒反倒对《弄潮人》不太感兴趣。老熊专门请他来看了一场彩排,本想听听他的夸奖,不料他却提出许多令人扫兴的意见,为此,回家后夏珊珊好一通和他发脾气。 “这个剧分明是‘拍马文学’一类的东西,那个市长活像‘四人帮’时代的‘高、大、全’人物,不会有生命力。”他讥诮道。 “你那个校友本身就是靠拍马上去的,你能指望他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巨作?”夏珊珊争辩道,“可是市长高兴,你干嘛不能顺坡上驴呢?” “市长高兴?你怎么知道市长肯定会高兴?”秋未寒说,“如果我是市长,就不会让它公演!只会给市民凭添笑料。” 夏珊珊知道秋未寒说得有道理,但她劝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前任文化局长亲自抓的剧目,市委宣传部也下了很大本钱,你刚上任就说三道四,总是不好吧?夫子,听我的,还得给剧团一个面子,其实这也是给上头的面子。” “好啦好啦,二姐,我不反对就是了。”秋未寒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可是要我像冉欲飞、穆有仁那样去吹喇叭、抬轿子,我是不会干的。” 整场剧演完已是晚上八点多钟。观看演出的有关领导和专家,主要演职人员,部分观众代表被请到小会议室参加观后座谈会。省城的专家们从专业角度对该剧作了评价,肯定了演员的唱、念、做、打功夫,舞台上的布景和灯光设计,特别是声、光、电技术手段的运用,对唱腔方面的创新也颇多赞许。观众代表则多从剧情方面发言,大多数人认为,故事情节的构思融城市改革与刑事侦破于一炉,在现代京剧中堪称独竖一帜,营造的气氛紧张而热烈,能够吸引观众的“聚焦力”,但不足的是,有些情节过于离奇,主人公也仿佛是高居凡人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救世主”,使人觉得缺少亲近感和可信度。 秋未寒始终没搭腔。本来这个座谈会应当由他来主持,但穆有仁一开场就当仁不让地把麦克风把在手里,所以他也没去争。观众代表的意见与他的想法很吻合,他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些普通群众的鉴赏力。 冉欲飞的表情一忽儿晴一忽儿阴。作为剧作者,他当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广泛认同,可是专家的意见只是肯定了该剧的技术层面,观众的意见则是贬多于褒。他瞅了秋未寒几次,盼望他能出来为自己美言几句。作为省内外知名的编剧和作家,他的评价无疑将是权威性的。可这家伙楞是装傻,闷在那里不肯吭声。正在暗中生气,一个自报门号叫荀英雄的人接过话筒发言,这个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花格子衬衫,狮鬃般的长发,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一看就是个落拓文人。他口气很大,也很健谈,从斯坦尼斯拉夫到莎士比亚,从老舍到曹禺,拉拉杂杂谈了二十分钟,中心意思是夸赞《弄潮人》继承中外戏剧优良传统,开创二十世纪中国京剧一代新风,将成为现代戏剧史上的不朽之作,云云。 秋未寒皱皱眉头,依稀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便问身边的一个副局长,“这是什么人?” 副局长说:“他是后洼县文联主席,写过一些短剧和小品。” 秋未寒想起来,当初《日落煤山》获奖后,这个荀英雄曾来信索取,自己还给他寄过书。早知道是这样一个满口谀词的家伙,真不应该理他。 冉欲飞也觉得荀英雄的话过于言过其实,刚想谦逊几句,一直没表态的苏云骋说话了:“咱们的演员同志们劳苦功高呵,熊团长,你谈谈感想吧?” 老熊半躬着腰,赔着笑脸说:“我这个市长角色演得不到位,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批评指正。” “夏珊珊,”苏云骋点名道,“你那个女记者的角色倒是诠释得不错,尤其那段‘西皮流水’唱得舒缓酣畅,很见功力,在家里是不是受过秋未寒的指点哪?”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夏珊珊脸红了:“他只会爬格子,哪像市长您懂得这么多?他才分不清什么‘西皮流水’‘二黄慢板’呢。” 苏云骋见时间不早,便清清嗓子,讲了几点带有总结性的意见。他肯定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大抓“主旋律”作品、树立本市各行各业“十面旗帜”的总体思路,对《弄潮人》的编、导、演人员表示慰问;就文化局所属各演出团体的下一步改革方向也讲了一些意见;针对今天这出剧,他具体提到:“不能把领导者写成高高在上、脱离群众的‘先知先觉’,也不能为突出领导者而有意无意地把老百姓写成群氓;领导者的贡献应当体现在依靠群众披荆斩棘走向改革成功,而不是‘高、大、全’式的或者孤家寡人一样独自和风车作战,像中世纪的唐·吉诃德。”说到这里,他扭头对穆有仁说,“今天的报纸我看了就很不舒服,‘市长昨日视察厕所工程’,何其荒唐!动辄‘视察’,老百姓烦不烦啊?宣传部应当搞个规定,今后市领导到基层去,一律不许用‘视察’‘重要讲话’一类字眼。不能人为地把领导与群众对立起来。” 秋未寒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今天报纸的报道他也看到了。去年底市人代会定的新建和改建二百个星级公厕的任务提前完成,昨天市环卫处举行一个仪式向全市人民报捷。为示重视,苏云骋亲自到会讲话,今天的仙峰日报便用赫然大标题将它上了头版。如果还是由他在报社抓采访,是断不会这么丢人现眼的,可是穆有仁显然是为博市长欢心,不惜版面造势,却不料马屁拍到马蹄上,没讨到口彩不说,还被“踢”了一脚。 苏云骋最后提出来,党中央一直很强调抓好文化、医疗、科技“三下乡”活动,文化局要争取把更多的演出时间用到农村,他认为,十多个剧种都困在城里,没有戏演,没有观众看,剧团人浮于事,死气沉沉,收不抵支,全靠政府养着,不如彻底转变观念,用最好的剧目占领农村舞台,既能锻炼演员,扩大影响,带动乡村文艺上水平,又可以创造效益。他希望京剧团在这方面带个头,每年能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时间沉到农村去。 座谈会结束后,众人纷纷往外走。冉欲飞叫住荀英雄,问他住在哪里,听说是在一个区属小旅馆里时,连忙说:“那怎么行?那些地方,脏乱差不说,也不安全哪。我给你安排到仙峰大酒店去住吧,正好宣传部要在那里款待你们。明天有时间,我还想和你好好切磋切磋呢,听说你的‘二人转’写得不错?” 秋未寒在他们身后听到两人对话,暗自笑了。这个老校友在社会交际方面,真是一般人都比不上,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分”吧! 52 市委宣传部为答谢省城专家和各区县文化部门的头头们,在仙峰大酒店订了几桌。因为座谈会占用不少时间,晚餐变成了夜宵。苏云骋没参加。秋未寒要赶午夜时分的火车去北京参加签约作家选题会议,需要做些准备,也回家了。剩下的人由冉欲飞和穆有仁率领,浩浩荡荡分乘几辆大巴奔仙峰大酒店而来。 宴会厅里一片喜气洋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主桌就座,其他人分坐在另外几张桌子周围。穆有仁见老熊混在演职员桌上,便招呼他到主桌去: “你可不能往后躲,你是一号功臣!对了,夏珊珊呢?‘女一号’也得到这个桌上来呀!” 他四处寻找,却不见夏珊珊的影子。老熊说:“她和我一道下车,能去哪儿?也许是方便去了。” 冉欲飞悄悄对穆有仁掩耳道:“欧阳市长刚刚回来,正在楼上,何不把他请来一起热闹热闹?” “好呀!”穆有仁正想找机会多与欧阳举接近,连忙问,“他在哪个房间?” 冉欲飞告诉了他。 穆有仁让手下人安排大伙坐好,吩咐领班小姐布菜,自己则兴冲冲地乘电梯来到楼上,找到1818号房门,揿响门铃。 “进来吧!”传出欧阳举浑厚的声音。 门虚掩着,穆有仁径直走进去。欧阳举看到是他,多少有些惊讶;而更令穆有仁吃惊的是,他竟然看见夏珊珊斜倚在床上。 “哦,珊珊,你在这儿,大伙儿还到处找你呢!”穆有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竟然忘了先和欧阳举打招呼。 “我以为是服务员来送夜宵。”欧阳举淡淡地说,“你是来找珊珊?” “呵……不不,”穆有仁忙赔笑说,“今天《弄潮人》首演,请示苏市长后,在这里招待招待省里的专家。您没去看戏,我想请您下楼同客人们见见面,一道用个晚餐。——我告诉餐厅,把您叫的夜宵退了吧?” 他去抓桌上的电话,欧阳举止住他。 “不必了吧?文化方面的事有栾市长和欲飞分管,他们去就行了。再说,我已经吃过了。”欧阳举脸上浮出公事公办的笑容。 “您是常务市长,您能光临更能显得市里对文化事业的重视。”穆有仁不死心,恳求道。 欧阳举摇头,“算了吧,穆部长,今天在工地跑了一天,我也有些累了。很抱歉,我就不去了。” 穆有仁望望夏珊珊,欧阳举明白他的用意,说:“珊珊,你跟穆部长去吧!” 穆有仁刚闯进去时,夏珊珊猝不及防,有点难为情,但很快就自然了。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也无所谓影响不影响的,自己只是在副市长的办公处坐一坐,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这个副市长一直对外说是京剧票友。但她还是从床边挪到沙发上坐下。见欧阳举对自己说话,她笑着回绝道:“我也不想去了,演了小半天,浑身筋骨都软了,再说啦——” 话音未落,又是门响,一个白衣白帽侍者托着一份夜宵走进来。 “瞧,市长大人请我客,我不吃也失礼呀!” 她开玩笑说。 穆有仁这才知道欧阳举是给夏珊珊叫的夜宵,只好讪讪地告辞。出得大门,他看走廊里无人,啐了一口,暗骂道:“果真外面传言不假,这贱货肯定早就和他有一腿了。秋未寒,可惜你这一肚子才气了,竟然还拿这个戏子老婆当成宝贝呢!” 第六章 双簧 53 看穆有仁怏怏的神情,夏珊珊突然有些不忍。她是个软心肠的人,想想这位大部长在众人面前潇洒自如的风度,特别是前些时去自己家里与丈夫聊天时谈笑风生的样子,真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唯唯喏喏、笑容委琐的人就是他,也真切体会到“官大一品压死人”的旧话。 夜宵是一碗黑芝麻袖珍汤圆。在家时,夏珊珊也常吃它,为的是有养颜功能。“欧阳,你何必不给他好脸子呢!”她边吃边说,“穆有仁诚心想讨好你,你却是这种态度,多让他下不来台!” 欧阳举用鼻子哼一声,“他也有让别人下不来台的时候呢!” “听说他一直想当副市长……” 欧阳举不客气地打断她:“珊珊,我不希望你替别人挣口袋,好吗?” 他用的是商量的口气,态度却很武断。夏珊珊生气地把碗一推,起身进浴室去了。 欧阳举没睬她,点燃一支烟沉思起来。穆有仁最近一段时间往他办公室跑得异乎寻常地勤,个中缘由他比谁都明白。苏云骋曾侧面征询过他的意见,似乎有意让穆有仁转到政府这边任职,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当然他也知道,苏云骋的态度并不坚决,倘若一把手打定主意想重用穆有仁,根本不必和他这个当副手的打招呼,冉欲飞的提拔不就说明问题了吗?他不明白的是,苏云骋为什么不在市委那边把穆有仁提起来,副部长升任部长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也许苏云骋另有人选?也许他对穆有仁的为人有所了解,不想让这样一个人掌控全市的舆论大权?不过,如果听取他的意见,让穆有仁当宣传部长他也不会投赞成票,因为那个位置是市委常委,不次于他这个常务副市长。 欧阳举与穆有仁的隔阂由来已久——岂止是隔阂,甚至可以说是宿怨。几年前,他在东钢当财务处副处长,为那个女老板挪用大笔资金导致无法按期归还,蓝盛戎要收拾他时,经旁人指点,他半夜找到穆有仁,请其代为缓颊。那时穆有仁还在报社当头头,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是市反贪局直接经办此案的检察员。欧阳举一要求他不将此案见报,二要求穆夫人在案子定性方面给予关照。堂堂市报社长当然不会把东钢一个小处长放在眼里,穆有仁不但没给他面子,还引经据典地给他上了一堂革命导师关于廉洁从政和中国先贤洁身自好的道德教育课,恨得欧阳举牙根发痒。后来若不是柯援朝出面保他,那次他可能就躲不过牢狱之灾,更不用说当常务副市长了。世事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穆有仁做梦也没想到,当初拎着茅台酒上门拜访他都不待见的这个主儿,摇身一变竟然成为自己的上司。想必这小子会为自己的短视而不止一次地自扇耳光!想到这些,欧阳举暗自得意地笑了。 夏珊珊用毛巾裹着头发,披着薄薄的浴衣坐到梳妆镜前,旁若无人地化着晚妆。欧阳举放下思绪,坐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那张姣好的面容。夏珊珊白他一眼,不理他。 男人和女人对美的认同不一样。仙峰市名流圈子里公认的“三大美女”,苏醒热烈奔放,像冬天里烧得旺旺的炭火,时时给人以灼人的炙热;金洋子含蓄理性,像西欧的古典风景油画,更适合从远处欣赏,越品越有韵味;夏珊珊温和淑雅,像山间淙淙的小溪,一看就知清澈见底,既可跳入小浴,又能掬而饮之。男人们往往期望将这三种类型的“精品”都纳入自己的收藏架,他们喜欢不同风格的女人。而女人对美的理解则存在很大的差异,许多男人认同的美,反倒不被她们所看好。她们大多对自身的美更为自信,却不屑于承认别人的美,更不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更美。无论其他女人多么美,女人总能找出她的瑕疵。在美的认知上,女人更缺少公允和清醒。欧阳举属于男人中的“泛爱主义者”,仙峰市三个出了名的美女,他都认识。对金洋子他不敢有非分之想。虽然苏云骋从来没在他面前流露过什么,但以他的聪明过人,早就知道仙峰市这位最高领导心事所在,也正因为这样,“水荇居”是他亲自安排的,他却一次也不去过问究竟谁住在里面。对苏醒他固然垂涎已久,但只要苏云骋在位一天,他就不敢有任何草率举动,何况那丫头刁蛮得很,弄不好就会让他身败名裂,再说,他也实在畏惧柯援朝,所以只能以叔叔的名义撩拨撩拨她,吃吃豆腐而已。夏珊珊不一样,把这个貌似精明实际上却毫无心计的女人拢在自己怀里,他没有任何顾虑,也没费太大的工夫。夏珊珊带给他的快乐和刺激让他骄傲。对于一个爱慕虚荣、情愫浪漫的女人来说,让她得到所需要的感情慰藉,手头有宽裕的花销,在名流圈里能够经常亮相,就是最大的满足了。而他,完全有条件做到这些。 只是,欧阳举近来渐渐觉得夏珊珊也不像最初那么令他爱不释手了。他知道自己喜新厌旧的禀性,可是,哪个男人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呢?小巧玲珑的莎翎让他痴迷,苏醒身边那几个女模特都让他动心。比较起来,夏珊珊毕竟已经三十岁了,瞧,镜子里面的鱼尾纹不论怎么遮掩都若有若无地盖不住。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一点不假。 欧阳举心里感叹着,伸手摩挲夏珊珊的脸庞。一道红晕慢慢浮上来,她款款地转过身,握住他的手,眼里流露出渴望的光泽: “欧阳……” 欧阳举低下头,狠狠地吻着她,许久,又把她托起放在床上,关掉电灯。 他突然觉得很亢奋,身体内有一种激情在澎湃,屋子里的一片漆黑给他以想象的空间,朦胧中,他似乎是在搂着苏醒,搂着莎翎,搂着虚幻中的一个个玉人儿…… 54 苏云骋听着市劳动局长的介绍,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两个月前他就交代过,要尽快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广开就业门路,安排下岗职工再就业,尽量把全市的失业率控制在全省平均线以下,可是直到今天,他带着欧阳举、穆有仁和市里有关部委办局亲自来劳动局听汇报,这位局长还是满口困难,拿不出一点新招法。 锁龙湖遇劫虽然有惊无险,却使苏云骋深受触动。尤其那几个抢劫者自言是因为没有工作吃不饱肚子才出来做这种事,更令他这个市长觉得脸上无光。回来第二天,他就在市长办公会上提出,不能对企业流失人员不闻不问,更不能允许各企业任意裁减员工。他要求市劳动局下个文件,对市属企业各种名目的“减员增效”进行规范。自从上头提出提高劳动生产率以和国际接轨以来,不少企业如获至宝,纷纷打着“接轨”的旗号开展所谓的“国有企业改革”,而这种改革形式大同小异,都是尽量把人员减到最少。现在和计划经济时代不同了,企业规模不再按员工数量多少来确定,企业领导人的级别也不再看他管理着多少人,这就使“人多力量大”这句名言成为背时话,人均创效水平、综合利润率和上缴税额才是衡量企业高下的硬指标。在这种情况下,不少企业无原则地大幅度裁员,造成大批职工下岗。来开会之前,民政部门送给苏云骋的统计报表是,截至上月底,全市失业人员已经突破十万。对此,苏云骋想起前不久看过的一位劳动力学专家写的文章,按照那位专家的观点,这个数字与全市劳动人口的比例已经接近危险线,很容易变成社会动荡的导火索。想起锁龙湖的遭遇,苏云骋对此确信不疑。 其实,与周围几个市比起来,仙峰市的情况还不算最坏的。北邻那个市,市委、市政府公开号召拍卖国有企业,据说全市中型以下市属企业都已经被私人买断,那个姓程的市长在省里参加会议时,被人们戏称为“程卖光”。许多原来的厂长或经理摇身一变成为私营企业主后,更是一手遮天,有些上千人的厂子,竟然只留用二三百人。这样看来,那个市的失业率肯定要大大高于仙峰市。但尽管如此,苏云骋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想在自己眼皮底下再出个波兰的“瓦文萨”。 “你讲了这么多,我没听到一句建设性的意见!”见劳动局长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苏云骋实在忍不住了,不客气地打断他,“今天我来这里,不是听你摆困难的。全省甚至全国都面临着怎么样抓好再就业问题,人人都知道难在哪里,用得着你来说吗?我要的是办法,是点子,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劳动局长头上见汗了,但显然不大服气,分辩道:“市委和市政府也没有个明确思路,让我们职能部门怎么办?” 苏云骋火了,厉声训斥道:“这是你这个局长说的话?都要市委、市政府拿主意,还要劳动局干什么?” 劳动局长嗫嚅着说:“我们正在分析形势,研究对策哩!” 两个月前就交代给你们的任务,到现在你还没研究出名堂!苏云骋更是怒不可遏,扭头问:“欧阳,你看今天应当如何收场?” 这句话明显是对劳动局去的,在场的人大眼瞪小眼,吓得不敢出大气。欧阳举是劳动局的分管领导,市长对劳动局不满,令他大丢面子,可他又不能不为部下圆场。刚才他就暗地里责怪自己忽略了苏云骋交代的这项工作,他一向跟随苏云骋的思路跟得很紧,唯独这次掉了队。 “市长不要生气,”他委婉地劝解说,“您的批评很中肯,对劳动局的工作是极大的鞭策。不过,”他用自责的口气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劳动局一个多月前就提出了方案,因为涉及到资金问题,报到我这里就被我压下了。” 苏云骋看着他,全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他身上。欧阳举不慌不忙地说:“他们建议市政府拿出一两千万来,按每个岗位一千元计算,可以在第三产业领域里买下一两万个岗位,优先把特殊困难家庭有劳动能力的人员安排就业,这样就可以起到一定的稳定人心作用。我考虑到眼下市里资金比较困难,所以迟迟没答复他们。” 看着劳动局长递过来的感激目光,欧阳举不动声色地笑笑。其实这是他临时想起的一个点子,只是为了让苏云骋消消火,也为了替部下开脱,他才说成是劳动局的建议。 见大家不明所以,欧阳举进一步解释说:“市劳动局要求各用工单位优先安排下岗职工再就业,每安排一名下岗职工,市里每月补贴用工单位八十至一百元钱,全年约一千元左右。按一万五千个岗位计算,需要一千五百万。” “很好嘛!”苏云骋果然表示满意,责问劳动局长,“这么好的主意你为什么不说?” 不待对方回答,他表态道:“一两千万虽然不少,财政上还能拿得起的。我看可以办。劳动局搞个具体方案,欧阳,你和他们一起研究研究,然后提到市长办公会议决定。” 欧阳举笑着允诺,要在本周内做完这件事。 一场暴风雨眼见着平息了。苏云骋又从稳定方面讲了讲做好下岗职工再就业工作的重要性,对劳动、民政等部门提了几点要求。正讲着,秘书小姜进来,把一张纸放在他面前,他低头一看,是省政府办公厅发来的明传电报,上面写着:国家体改委政策条规司司长率领城市体制改革工作检查组到仙峰市听取汇报,将在今天下午抵达。 55 仙峰大酒店十楼的会客厅里灯火辉煌。本市的几家媒体记者们环侍在门外,苏云骋随和地与他们打着招呼。走进大厅,从围坐成一圈的十多个人当中,他一眼就看见了任天嘉,略略加快步频朝她走去,任天嘉也看见他,起身迎上前来。 一直陪坐在侧的郭斧要给两人互相介绍,任天嘉笑着说:“不必了吧?我们三十年前就认识了!” 苏云骋也笑了,握着任天嘉的手对郭斧说:“我们是老同学——大学同班同学,算来真有三十多年啦!” 两人互致问候,任天嘉把陪同她前来仙峰市的省体改委主任和她带来的六七个部下一一向苏云骋做了介绍,苏云骋也把跟自己一起上楼的欧阳举、栾副市长、冉欲飞、穆有仁以及市里相关部委办局的头头们向客人做了介绍。 寒喧过后,宾主落座,照例先打官腔。任天嘉介绍检查组此来的目的,说:“国务院对各地城市体制改革问题十分重视,几次听取国家体改委汇报,并提出了具体要求。这次来仙峰市是到本省后的第二站。省政府认为仙峰市在这方面的工作有一定创意,代表了本省的水平。检查组希望通过与仙峰市各方面广泛接触,围绕有关城市建制、历史沿革、人文风俗、经济规模、中直企业与地方企业的关系、县区建设、农村规划、市政发展、远景展望等各方面的综合情况进行调查研究,最终能够从中总结出一些有规律性的东西。” 不过,对于城市升格这样的敏感问题,任天嘉丝毫没有涉及,似乎检查组这次来只是例行公事。 在任天嘉讲话当中,苏云骋留意看了她几眼。两人肩傍肩坐在沙发上,离得很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茉莉花香。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用同一种牌子的香水,两人相恋时,他曾到王府井为她买过这种香水。这种久违了的气息多少有些令他动心。在从市里赶来的车上,他无端地激动过一阵子,可是奇怪的是,当真正与任天嘉面对面时,那种孩子般急于见到她的心情突然淡漠了。而此刻,三十年前他就熟悉的茉莉花香又惹得他心旌摇动了。任天嘉今天穿着一套乳白色西式套装,是那种常见的职业女性喜欢穿的服饰,脖子上松松地系着一条豆绿色带白点的纱巾。北京风沙大,女人一年四季离不开纱巾,她也把纱巾当成自己不可或缺的饰物。尽管仍然娴雅,可是,苏云骋却在她脸上看到岁月的沧桑。他暗自掐指计算,从上次在北京相会,又是十多年过去了,怎么能幻想她的容貌一成不变呢? 接上任天嘉的话,省体改委主任也讲了几句,无非是感谢任司长一行对本省城市体改工作的关心支持,希望仙峰市抓住机遇,充分展示自身优势,配合检查组做好调研工作,云云。 苏云骋作为东道主讲话,对任天嘉一行光临仙峰市表示欢迎,同时表示要按省体改委要求,实事求是地向检查组做好汇报。接着,他概括地介绍了仙峰市的基本情况,前后讲了大约二十分钟。这种介绍只是一种铺垫,也是一种礼节上的需要。因为检查组正式开展工作要在第二天,而详细汇报也用不着他这位市里的最高首长亲自作。看看大体过场走得差不多了,郭斧适时提出到餐厅用餐。众人逊让着鱼贯走出会客厅。 在“香格里拉”厅落座后,主宾们开始内容轻松的随意闲聊。苏云骋右首是任天嘉,左首是省体改委主任。他基本上是与任天嘉交谈。任天嘉告诉他,女儿在意大利已经取得硕士学位,并与当地一位第三代移民的儿子结了婚;她自己正和那个老干部在一起过,以后也打算到女儿那里去。她打听柯援朝和苏醒、苏畅姐弟俩的情况,苏云骋简单地向她做了介绍。 56 任天嘉计划在仙峰市活动一周。她把检查组成员分成不同专业,分别与有关行业接触,或座谈,或实地考察,或调阅档案文件,日程安排得很紧张。第三天,市电视台请求采访她,她不想过于招摇,因此婉言谢绝。金洋子便找到苏云骋。正好这天中午任天嘉回到酒店用餐,苏天骋带着金洋子一道陪着她吃了饭。 听到“金洋子”这个名字,任天嘉脸上浮现出亲切柔和的笑容。金洋子今天也穿了一件台里发的西服裙装,这使她看上去愈发显得亭亭玉立,站在一起,比任天嘉高出许多。任天嘉欣喜地拉着她的手,夸奖她的身材标致,皮肤光洁,气质高雅,说得金洋子既不好意思又有几分得意。 “任司长!” 金洋子刚一开口,就被任天嘉止住了:“不许这样称呼我哦,洋子。”她亲热地说,“你叫我任阿姨不吃亏吧?比如苏市长,你完全可以管他叫叔叔的。”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苏云骋一眼。 苏云骋有些尴尬地应和着。 “如果早晨知道是你来采访我,我肯定要答应的。”任天嘉爽朗地笑道,“吃过饭到我房间里,咱们可以聊一聊。——对了,你还需要摄像吧?” 金洋子告诉她,一会儿就通知摄像记者赶来。 检查组刚到仙峰市,金洋子就知道是任天嘉带队来的,顿时有一种想见见这位苏云骋一直心仪难忘的女人一面的冲动。究竟是为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任天嘉的雍容大方、开朗亲切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极好,尽管她已韶华不再,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隐约可见焗染的痕迹,脸上也不像年轻人那样有着天然的光泽,但与她的实际年龄相比,看上去还是要年轻十岁多。金洋子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任天嘉,忽然,苏云骋说过的“优雅”两字跳入脑海,不错,她就属于那种气质,是真正的优雅,而且优雅当中隐含着高贵,这是她远远强于自己的地方。想必苏云骋念念不忘的也是她身上这份特有的气质。这么想着,金洋子心头油然升上一丝淡淡的妒意。 午后,任天嘉在自己下榻的房间接受了仙峰电视台的专访。金洋子主持的这篇访问记在当天晚上的“都市传真”节目里播了出去。 57 除了在市里广泛考察外,检查组还分别去了泉灵、毓岚、后洼三个县。主要任务完成之后,苏云骋建议客人们到仙人山风景区玩一天,任天嘉同意了。 这天午后,苏云骋独自坐车到仙峰大酒店看望任天嘉。从她到仙峰市,两人还不曾单独见过面。事先他用电话和她打过招呼,她答应在房间里等候他。 任天嘉住在十八层,是一套外间会客、里间休息的高级套房。按响门铃,她拉开门,微笑着把他让到里面。 “这层楼有几间总统套房,听说你不同意去住?”苏云骋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提起话头。 “我也不是总统,哪敢住你的‘总统套房‘?”任天嘉给他斟一杯茶,开玩笑说。她换了一件黑白格的半袖衫,脸上淡淡地施点脂粉,显得朴素而娴淑。苏云骋上下端详着她,没说话。 “你看什么呀?像不认识似的。”任天嘉面露微红,笑问。 “天嘉,你比以前丰满了。”苏云骋压低声音说,“更动人了。” “你呀,不知道女人最怕别人说自己胖吗?”任天嘉自嘲地说,“该不是讽刺我吧?现在流行的是‘骨感美人’,对了,那个金洋子如果再瘦一点儿,可是符合当今的审美时尚。” “真快呵,从毕业后我们只见了一次面,而且那次见面也是十几年前了。”苏云骋的语气里透出些许伤感。 “是呵,我们真是老了。”任天嘉也动了感情,用另一只手轻轻捋着苏云骋保养得很好的头发,“只是你还显得很帅气,可我们女人就不行,经不起时间的摧残。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苏云骋的脸上露出激情:“天嘉,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惦记着你,放不下你,多少次想找机会去北京看你,可是一直没能如愿。你来了,真好,我真高兴。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任天嘉握着他的一只手,柔声说:“云骋,谢谢你一直没有忘记我。其实,这十多年来,我也没断了思念你,我还托人打听过你的情况,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为你高兴。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咱们俩没有白白同窗一场,这份情意我到死也不会忘记。” “天嘉……” “这次能看到你,我就特别高兴。本来,我可以不下来的,即使下来也可以不到你这个省来,就是为了要看看你,我才主动提出带一个组来东北。原先定的是春节后就来,后来国务院领导指示往后放一放,你知道当时我是多么失望。现在好了,看到你仍然这么健康,这么有作为,我真比自己受器重都高兴。相信我,云骋,我说的是心里话。” 苏云骋长吁一口气。任天嘉的话像汩汩的温泉流过心头,熨得他周身舒服。他也很感激她的温情。 沉默了一会儿,任天嘉把话题转到城市升格上来。她告诉苏云骋,由于国务院始终对这件事不看好,至少在短期内进入实际操作的可能性不大。她这次来,主要任务还是做调查研究,为下一步决策收集材料。她劝苏云骋不要过于看重这件事,还是着眼于往省里发展更好一些。 苏云骋苦笑:“省里?到我这个年纪还想往省里发展?玩笑话!” “对了,”任天嘉坐直身子,伸出一个指头点着他的额头,用警告的口吻问:“我在省里可听到一点对你不太有利的传言——当然不是什么要害人物讲的——说是你和一个叫什么洋子的女记者打得火热!肯定是那个金洋子吧?” 苏云骋心中暗惊,嘴里却说:“哪有的事!她是醒儿的同学,常跑市委、市政府机关,当然和我接触多一些。怎么会有这些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而且还传到省里了?” 任天嘉笑了:“秀色可餐,倒是一件佳话。——金洋子嘛,年轻漂亮,举止言谈都够品位,别说你,我如果是男人,也不会不动心。” 见苏云骋要分辩,她止住他:“哎哎,你也别嘴硬,三十年前我就知道你有什么毛病,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我?那天采访我时,我就看出那女孩子瞧你的眼神不对劲,绝对不止是下级对上级那种敬畏和崇拜。云骋,事业有成的男人受女人喜爱不是坏事,也很正常,只是不能让她们毁了你的前程。我劝你处理好这件事。” 苏云骋脸红了,不再争辩,但也没承认。任天嘉善解人意地换了话题,说要跟苏云骋去家里看看柯援朝。 “三十年了,我怕连她长得什么样都忘记了!”她不无戏谑地说。 苏云骋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晚上派车来接她。 第七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58 苏云骋住的二层小楼是日本人占领仙峰时期建造的旧式单体别墅,足有六十年历史了。这一带历来是仙峰市上层人物聚居区,市里的要员们几乎都在这儿住,此外就是东钢的头头脑脑及文艺界的一些知名人士。照时下那些设计新颖、造型前卫的欧式、美式住宅来说,这些花甲老楼房间狭小,低矮昏暗,确实算不上什么好房子,前几年,蓝盛戎出资将这一片六十多幢旧楼彻底翻修一遍,又为每家修了铁艺围栏,加植了花草树木,才使这处被老百姓戏称为“仙峰市的中南海”的小区像了点样。 夜幕初垂时分,苏云骋的司机把任天嘉接来了。听到汽车鸣笛,苏云骋和柯援朝一同走出来,在大门口迎候。汽车在院里停下,苏云骋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任天嘉从容走下来,笑盈盈地与他打个招呼,径直过去握住柯援朝的手:“小柯!”她爽朗地大笑着,“我们俩通了那么多次电话,却是难得见面。我在车上还在猜测现在你会是什么样子,真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 柯援朝也热情地摇着她的手笑道:“五十来岁的人了,哪还说得上年轻!天嘉,你倒是很有韵味的,一看就是从大地方来的人。” “是吗?你是从口音上听出来的吧?”任天嘉戏言说。 苏云骋往屋里让着两位女士。任天嘉打量着花团锦簇的小院,玩笑道:“云骋,你这市长当得够腐败的啦!——在北京,副部长也住不上这么气派的别墅呀!” “若说我政治上犯错误倒有可能,腐败嘛,我还真承受不起。”苏云骋也半真半假地说,“地方诸侯在地位上赶不上京官,只好在待遇上找找平衡了。各地都是这样的。” 说笑着进到客厅,宾主分别坐下,张妈送上茶点,任天嘉礼貌地点头致谢。 柯援朝不为人注意地悄悄打量着任天嘉。像任天嘉一样,这一下午,她都在猜测今天的任天嘉会不会像早些年那样丰采依旧。任天嘉好听的京味儿一如电话里,妩媚中带着端庄;她今天的打扮也很有个性,雅而不俗。按年龄她大概比自己大两三岁,可从面相上看不出来,只是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告诉别人,这个女人已不年轻。相比较而言,柯援朝觉得自己并不在任天嘉之下,无论容貌、衣着、风度、年纪,似乎自己更占上风。接到苏云骋电话说任天嘉要来,她就精心妆扮自己。在这个不是情敌的“情敌”面前,她不能示弱。此刻,她忽然有一种占尽优势的心理,脸上的笑意也自然多了。 “畅儿,来见见任阿姨。” 柯援朝朝楼上喊道。 一阵沓沓的脚步声,身材颀长的苏畅慢慢走下楼来。也许是天太热,他没穿那件又肥又厚的“圣袍”,一件湖蓝色t恤衫,显得他清秀而俊朗。 “任阿姨好!”走到任天嘉面前,他微微躬身施礼。 “你应该叫姑妈才是。”苏云骋含笑更正道。 “叫什么都一样。”任天嘉慈爱地拉苏畅在身边坐下,脸上溢出浓浓的温情,“畅儿长得个子可真不矮,比你爸高吧?对了,云骋,在学校时,你也是这么瘦,这么精神的。” 任天嘉打听苏畅在上什么学,看些什么书,突然,她发现在他领口里挂着一只精巧的小十字架,惊讶地拿在手里,问道:“怎么,你信这个?” 苏畅脸上泛出兴奋的红晕,自豪地说:“是啊,我是上帝的使者。” 苏云骋的脸色沉下来:“别听他胡说!——这孩子,成天不务正业。” “看你说的,”不待苏畅反驳,任天嘉先替他打抱不平了,“信教也不是什么坏事嘛,何况宪法允许。你这一市之长也不能违反宗教政策呀!是不是,畅儿?” 苏畅遇到知音,眼中流露出兴奋的光彩。任天嘉对柯援朝建议道:“我女儿在意大利留学时就来信说过,想抽时间研究研究天主教。我看有条件的话,可以让畅儿去那里开开眼界。孩子有这方面的兴趣,说不定能研究出点什么名堂哩!” 她扭头对苏畅说:“等回到北京,我给我女儿,哦,你得管她叫姐姐,我给你姐姐打个电话,让她帮你联系个神学院,去读上几年,回国后当个宗教学专家也不错嘛!” “那可太好啦!”苏畅看也不看爸爸的脸色,激动地站起身,一反刚才的腼腆,口若悬河般说,“意大利是我最向往的地方,那里有梵蒂冈,有圣·彼得大教堂,有米兰杜奥莫大教堂,有威尼斯大教堂……都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圣地,我真盼望着到那里接受教皇和红衣主教的亲自洗礼!” 柯援朝把儿子拉到沙发上坐下,端详着他的神情,笑眯眯地问:“畅儿,你真是有志于从事宗教了?那我就拜托任阿姨给你联系个学校,正儿八经地学一学,不要再跟市里那些半瓶子醋教士在一起混了,好吗?” 苏畅听话地点头。 看儿子上楼去了,苏云骋不满地瞄了柯援朝一眼:“这孩子就是让你惯坏了。” 柯援朝叹口气,对任天嘉说起苏畅的情况,话到伤心处,眼圈不禁红了。任天嘉开导她,说既是这样,让他按自己的爱好发展未尝不是好事。她答应设法为苏畅联系个条件好一点的寄宿学校,好在她女儿在意大利,多少能照料他一些。 任天嘉拿出从北京带来的几份礼物,其中有给苏云骋买的一套名牌西服和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她知道他是个很注意仪表的人;给柯援朝的是一件黑色纱质长袖上衣和一条黑色车线中裙,灯光下,纱衣上一团团暗花隐约可见,很是新潮,从包装上看价值不菲;给苏畅的是北京的男孩子们都喜欢的电子吉它。 “醒儿不在家,我就没给她带什么东西。”任天嘉解释道。 苏云骋虽然隐约有些不安,但看柯援朝一副很真诚的不过意模样,也很是感动。他明白,任天嘉的这份情意,已经远远超出了和他的“恋人加情人”的关系,而是对他的全家的一份殷切关爱。 那天的晚饭,任天嘉是在苏云骋家吃的,这顿饭,她觉得是来东北后吃得最开心的一餐,甚至超过十多年前在北京大栅栏与苏云骋两人在一起吃的那一次…… 59 下班铃声刚刚响过,台长老郑把金洋子叫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递给她一份复印材料。 “什么东西呀,台长?”金洋子狐疑地翻开看了看,不禁吓一跳,原来是一封来自香港的举报信,反映安东旭在香港贪占公款、挥霍无度、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劣迹。写信的人是仙峰市驻香港招商联络处的一个成员,具的是真实姓名,可金洋子不认识他。信并不长,只有两页半,但内容翔实,数据例证充分,一看就知道有很大的可信度。 “我是偷着复印了一份拿给你,”老郑鬼头鬼脑地扫了门口一眼,“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啊!” “这种事……台里能往上头送吗?”金洋子也有些紧张。 “按规定,这类举报信要编成内参送给市领导的,所以我才提前告诉你,你得尽快与安主任联系,让他早做准备,采取补救措施。” “市报能不能收到?他们会不会给登出去?”金洋子担心地问。 “既然寄给了我们,大概也会给市报和另几家新闻单位寄。”老郑分析道,“公开见报的可能性并不大,批评局一级领导,必须市委批准,但是我担心他会把这封信寄到市委、市纪委,那样就捂不住盖子了。如果他再给省里、中央寄去,那就更糟糕了。” 金洋子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从晚饭后她就开始给安东旭挂电话,但是一直到半夜了,安东旭才接听,显然他是刚刚回到寝室。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舌头发硬,金洋子气不打一处来。 “洋子,是……是你,你快过,过来……” 金洋子打听他的近况,他始终懵懵懂懂,语无伦次,直到告诉他有人写信到市里举报他,才一点点清醒过来。 “是谁写的?” 金洋子把名字告诉他。 “这个狗东西!”安东旭在电话里恨恨地说,“你知道他是谁?穆有仁的内弟!这家伙一直想当副主任,我不同意,他就背地里下黑手,记我的黑账。” “你还是有账让人记吧?”金洋子生气地说,“在香港时我就一再告诫你,千万不要在钱上摔跟头,想不到你到底栽在这上面了。” “没关系,洋子,这点事我能摆平。这一两天我就回仙峰,正好我也想你想得不行了!”安东旭甜言蜜语地说。 60 果然,相同内容的举报信也寄给了市纪委。当纪委书记把它送到代理市委书记桌上时,苏云骋的表情经历了惊讶、失望、悲哀、愤怒的急遽变化。 “苏市长,先别生气。”纪委书记见他额头青筋直跳,忙劝说道,“这只是举报方一家之言,是否属实还需要调查落实。” “落实?”苏云骋一拍桌子,“这上面每一笔账都有时间、地点、过程,如此详细,还需要落实什么?” 纪委书记刚要接言,秘书小姜从外面拉开门,欧阳举走进来。在市政府几位领导当中,只有他可以不经通报便能径直进到这间办公室。 “你来得正好,欧阳,看看安东旭干的好事!”苏云骋怒不可遏地把举报信扔给他。 欧阳举很少看到苏云骋这般动怒,诧异地看看纪委书记,拣起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顿时,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苏云骋在屋里转了两圈,站在纪委书记面前,大声说:“你马上组织纪委和监察局查办!要抽调得力人员,直接接触举报人,必要时可以派专人去香港。还有,欧阳,通知安东旭回来一趟,一个驻外机构负责人,长时间在我们监督之外,哪能不出事?” 正说着,小姜进来报告说,安东旭自香港来电话,请求回仙峰汇报工作,希望市长能安排时间接见。苏云骋马上应允,厉声道:“告诉他,把驻港联络处开办以来的整个情况详细准备一下,我安排市长办公会议听他的汇报。” “那么这封信……?”纪委书记试探着问。苏云骋说:“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他回来以后,让他当面把这上头的事讲清楚。” “我看没有必要搞得满城风雨的。”欧阳举不以为然地说,“写信的人我了解,一直想当联络处的副主任,安东旭对此不太积极,焉知这里没有个人恩怨的成分?” 纪委书记本来要表态赞同苏云骋的意见,听了欧阳举的话,猛然意识到驻港联络处是在这位权势炙手可热的常务副市长领导下,便不再吭声,只是望着苏云骋。 “不要顾虑那么多。”苏云骋态度坚决地说:“如果确实没有问题,查清楚了也是个解脱嘛!有问题就处理,没有问题,他还可以照样当他的主任,我们这也是对干部负责任。” 纪委书记把举报信收进公文包,告辞而去。 苏云骋在转椅上坐下,头仰在靠背上,苦恼地说:“欧阳,你看看我这两个秘书,那个不成才,这个不成器,让下边知道了,不是在打我的脸吗?你说,香港那地方,真的就是个大染缸?安东旭是个多么本分、多么内向的小伙子,怎么一年不到就变成这个样子啦?” 欧阳举在他身后坐下,轻轻地给他捏着肩膀。他做得很自然,话也说得很体贴:“您不必为这些事上火,自己的孩子有时都不一定事事遂心呢,何况这些年轻人!” 这封举报信对欧阳举的震动丝毫不次于苏云骋。里面列举的事例,几乎都能与他挂上勾,去向不明的几百万资金,至少一半进了他的腰包。如果真要查下去,安东旭固然要吃不了兜着走,他欧阳举也脱不了干系。好在信里并没提到玉石经营公司,更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他想,不能让市纪委再插手,得想办法控制住局面。 “香港的事我有责任,”欧阳举斟酌着说,“我是联络处的主管领导呀!” 这句话,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有责任也不过是领导责任,对部下失察的责任。”苏云骋说,“我是市长,我就没有责任?联络处是我批准设立的,安东旭这个主任是我力排众议起用的,要说责任,我是第一位的。” “所以嘛,还是我来收拾这个局面好。”欧阳举顺水推舟,“我可以尽可能地把影响限制在最小范围内。” “不然,”苏云骋摇头,“信是市纪委收到的,还得让他们去办。如果安东旭真是那么混账,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谁让他年轻轻的就腐败到这种程度。只是,唉!” 欧阳举不语,听着苏云骋伤感地自言自语道:“但愿安东旭不会让我失望。” 61 夏日天长,金洋子的法拉利跑车到机场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却依然高高地挂在西天边,只是浓重的晚霞把天幕渲染得五彩斑斓,像她此刻错综复杂的心绪。 安东旭告诉她自己的航班号,并没有让她来接机,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临从仙峰市出来,她给苏云骋打手机,告诉他安东旭回来了,她要去机场。苏云骋淡淡地说:“很好,你要和他多谈谈。”随即就挂了机。她不明白苏云骋说的“多谈谈”是什么意思,只是为他波澜不惊的态度多少有些失望。原本她以为,苏云骋会为安东旭回来或是为她亲自到机场接机而不快。 半年多过去了,金洋子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苏云骋了。当初和他好,虽然是在半推半就之间,但她并不是完全情愿的。苏云骋说喜欢她的优雅,这令她很高兴,至少这表明对方不是那种单纯贪恋女色的男人。那么自己喜欢苏云骋什么呢?夜难成寐时,她不止一次这样追问自己。是他的职位,还是他能给自己带来的荣华富贵?是他的风度气质,还是他那与众不同的成熟男人所特有的魅力?金洋子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奔着前者而投入苏云骋怀抱的,尽管“水荇居”带给她的满足、自豪与欢乐是她梦寐以求的。她更愿意说是苏云骋异于他人的人格魅力吸引了自己。从事新闻工作这些年来,她接触过的各级领导不算少,屈指算来,还没有哪个当官的会像苏云骋一样能在她心目中占据那样牢固的地位。他就是与众不同,他身居高位,却没有其他当官的那种浮躁与虚伪;他大权在握,却能够把权力运用得公正、得体而磊落;他学识渊博,却处处表现得虚怀若谷;他风度翩翩,却从来不在女人面前油腔滑调、甜言蜜语。如果他不是苏醒的父亲,自己会不会主动爱上他呢? 金洋子觉得自己很难解开心理上这个“结”。与安东旭相处这几年,她看到的都是他身上的优点,女友们对她艳羡不已,她也曾为自己找了这样一个终身伴侣而骄傲。安东旭当然是男人堆里的佼佼者,苏醒就曾开玩笑说:“洋子,什么时候你厌倦小安子了,可要告诉我一声,我宁愿拣你扔下的‘破烂’。”可与苏云骋一比较,两人高下立现。除了年纪,安东旭几乎没有可以与苏云骋相匹敌的方面。特别是苏云骋表现出来的年长男人对“小女子”那种体贴、关爱,那种善解人意,令金洋子总有一种受到父亲宠爱般的幸福感。金洋子有时也在苏云骋面前耍耍刁蛮,弄弄小孩子脾气,可是她温柔也罢,耍刁也罢,火一样热烈也罢,水一样平淡也罢,苏云骋总能轻而易举地使她就范,而她最终也乐于做一个“乖乖女”,心甘情愿地受他摆布。金洋子渐渐感到,在苏云骋身上得到的快乐与温馨是安东旭无法带给自己的。她忽然明白了,其实自己在心底早就把苏云骋当成崇拜的偶像,当成心目中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和他走到一起是最终的必然。 从香港飞来的班机落地了,很快,安东旭出现在出港大厅。他还是那样俊朗,那样神采飞扬,似乎丝毫没受什么影响,一身藏青色西服和玫瑰紫色领带衬托得那张年轻的面庞愈发英气勃勃,手里的老板包,脚上的意大利皮鞋,无处不展示着一个高级白领应有风度。 “洋子!”安东旭惊喜地迎上前,放下皮包,把她揽在怀里就想吻她。金洋子挣脱身,不温不火地说:“先上车吧。” “嘿,几个月不见,你居然开上法拉利了!”安东旭赞叹道,“看来人是每时每刻都在进步的哟。” “哪儿呀!”金洋子有些心虚,“是个老板的车,借给我开着玩的。” 好在安东旭并没有刨根问底,坐进车里,他说:“去省城吧,有人在‘香车宝马’等我哩!” “香车宝马”是省城有名的五星级酒店。金洋子没多言语,把车开上奔省城去的道,油门一踩,法拉利箭一般向前射去。 “我们今天先不回仙峰,在省城住一晚上。”安东旭说,“苏市长和你说过有人举报我的事吗?” “没有。”金洋子淡淡地说着,抽出那份举报信,“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东旭,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安东旭仔细看下去,脊背一阵阵发凉。这小子掌握的情况也太多了,这些问题,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得到落实,自己也够掉脑袋的罪了。怪不得在电话里,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欧阳举都有些紧张。 “洋子,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安东旭心里有鬼,嘴却挺硬,“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62 香车宝马大酒店十五层,服务员敲开房门,令金洋子意外的是,居然是欧阳举坐在里面。 “洋子可真是多情的女孩子啊。”欧阳举赞叹着对安东旭道,“跑这么远的路来专程接你。东旭,你以后要对金洋子不好,老大哥可饶不了你!” 欧阳举刚刚洗过澡,酒店的浴衣小了些,披在他粗壮的身躯上,显得很滑稽。 “浴池里水不错,洋子,你先洗个澡吧,落落乏,我和东旭还有事要谈。” 金洋子明白欧阳举不想让自己听到他们之间的事,也知道他神神秘秘地跑到省城来肯定是和安东旭的事有关系,于是答应着进到浴室,把门关死。 “你怎么搞的,让后院起火?”欧阳举直奔主题,语气里流露出不满。 “有什么办法?他想当副主任,你不是不同意吗?”安东旭有些委屈地说,“在联络处,他分管经营业务,想完全瞒着他也是做不到的。” “让他当副主任,够不够条件?” 安东旭苦笑道:“条件?什么叫够不够?还不是你一句话!当初你是因为他是穆有仁的小舅子,所以不想用他;现在能用也不能用了,别让他认为一告状我们就怕他,让他抓鼻子上脸。” “也是这个理儿。”欧阳举沉吟着,“不过眼下得把这一关先渡过去。这小子的信写得有根有据,老板很生气,责令纪委和监察局立案查办。现在得想办法不让纪委插手,纪委书记和我没什么交情,搞不好,咱俩就会栽在他手上。” “我做了准备。”安东旭拍拍自己的老板包,“这里都是些值钱的东西,我打算用它来摆平这件事。纪委书记和我还算可以,拉络好了,他不见得会和我过不去。” 欧阳举想了想:“也行,市里那几位有点影响的人,你逐一去拜访拜访,免得到时候他们乱说话。可是……” “可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能由我来查办这件事,不让纪委和监察局介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我们越不利。” “联络处由你分管,你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接过来呀?” 欧阳举摇头:“我提了,老板不同意。” “那怎么办?”安东旭忧虑道,“他可不是送点礼就能打动的人。” “老板不收礼,但老板重情分。”欧阳举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就看你会不会利用他这一点喽!” 两人不语,各想着心事。忽然,欧阳举问:“那个玉石公司能不能换个名头?” “怎么换法?” “不能再让它顶着国有的牌子,你回去后,抓紧找个外资公司与它联营,或许干脆把它迁到境外,变成与仙峰市脱钩的法人实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东旭点头,欧阳举这个点子的确不错,迁到境外,就可以变成他两人自己的买卖,挣多少钱都与仙峰市没关系,也不用再担心上头查了。 晚饭是省城的一位市长招待的,他与欧阳举是大学同学。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又去歌厅玩了一会,可是几个客人都心里有事,所以时间不长就散局了。 回到酒店,金洋子想自己开间房,欧阳举不同意,她也不想让安东旭过于尴尬,便随他一道进了屋。上床后,她半倚在床头,轻轻抚摸着安东旭的头发,柔声说:“东旭,我有点心里话,想了很长时间了,你想不想听?” “说吧。”安东旭握着她的素腕,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金洋子下了很大决心,觉得应该对安东旭把话说明白了,再拖下去,对自己是不负责任,对安东旭也不公平。这一天迟早要来到,与其那样,长痛不如短痛。 “东旭,你说,我们的缘分是不是快要到头了?” 安东旭惊诧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不是突然。”金洋子摇摇头,“从你到香港后,我就有这种预感;这半年多来,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或许命里注定,我们不会走到一起去。” 安东旭猛地捧起她的脸,直盯盯地注视着:“你是不是对我有厌倦感了?你说!” “不是厌倦,东旭。”金洋子缓缓道,“和你在一起,我缺少以前那种激情;你不在身边时,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思念难忍。说穿了,你在我的感情天平上,分量在变轻。” 安东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重重叹口气,仰面躺下,双手垫在脑后,突然问:“那辆法拉利,是谁给你买的?” “你别想得那么多。”金洋子说,“那是何广慧的车,只是我去他那儿采访,借着玩几天而已。” “何广慧?那个香港大老板吧?”安东旭说,“这小子在香港还有个很大的地产公司呢,听说去年光是卖楼花,他就赚了上千万。” “他现在在仙峰市也很红,连苏市长都很高看他。” “不奇怪,有了经济实力,政治上就有地位,历来如此。”安东旭说,“我以后发达了,会给你买一辆你喜欢的车,不让你跟别人借车开。只是,你不能离开我。” 金洋子笑了:“东旭,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感情的事是可以勉强的吗?” 安东旭侧过身望着金洋子:“我宁愿让你甩掉我,也不会从我口中说出分手的话!洋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但我希望你三思。我需要你。” “你在香港,整天花天酒地,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我是那种花花公子吗?”安东旭负气地问。 拌了一气嘴,安东旭转而恳求金洋子:“不管怎么说,这回我遇到的难题你还要帮助我解决。” “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我怎么能帮助你?”金洋子不屑地说。安东旭提出来,希望金洋去找苏云骋,把查办举报信的事交给欧阳举去办。他说欧阳举跟自己是“铁交”,他去查办,多少会手下留情,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堪。 “这里的事,是不是也牵涉到他了?”金洋子敏感地问。 “有些事你不一定要知道得太多。”安东旭诚恳地说,“知道多了没什么好处,真的,洋子,我是为你着想。你如果能成全我,就为我在苏市长面前美言几句,那样不仅我感谢你,欧阳也会感谢你的。” “好吧。”金洋子答应,“我也不能经常见到市长,有机会的话,我会说的。” 谈到分手,安东旭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震惊和想象中的痛苦,三言两语之后,他关心的还是举报信的事,这使金洋子着实心灰意冷,更坚定了自己与他“缘分已尽”的感觉。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地隐瞒自己与苏云骋的关系了。何况,他一再要求自己给苏云骋讲情,说明他对自己与苏云骋的关系也是有所察觉的。 这样也好,免得终日在这种搅不清的感情旋涡里苦恼。金洋子想。 但是,眼下安东旭正处在危难关头,也不好逼他明确答应分手,好在他也明白自己的心事了,暂且顺其自然吧! 熄灯后,安东旭搂住金洋子想亲热亲热,她以身上不方便为由委婉地拒绝了。 63 手机响了,金洋子一看,是苏醒发来的短信息:晚上六点,仙峰大酒店,不见不散。 苏醒好长时间没主动与金洋子联系了。有一次,金洋子打电话问候她,她表现得不冷不热,说话也带搭不理的,请她一道去喝茶,也被她拒绝。金洋子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冷淡,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于是索性也不再理她。这年头,谁离了谁活不下去! 可是,这条短信息还是让金洋子很高兴,她马上按了回拨键。 “死丫头,我以为你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呢!”她叫道,“你干嘛不直接打电话?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还说我呢!”苏醒反诘道,“我都要走了,你也不想着送送我呀?明天我就动身去香港,今天晚上有人在仙峰大酒店为我送行。这一走哇,没有半年一载的回不来,所以想和你告个别。” “这么快?我以为你办手续还得一两个月哩!”金洋子爽快地说,“那好吧,今天晚上算我请客,你有什么朋友都找去好啦!” “买单的事,哪敢劳你这著名电视明星的大驾!”苏醒的话不知是奉承还是嘲讽,“有人作东,你只要肯光临,我就感激不尽了。” 64 从电视台出来,正是下班时间,马路上车如流水,几乎每个路口都是红灯。金洋子左突右冲,好不容易才转上通往市郊的公路,才算松了口气。想到一会儿要见到安东旭,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安东旭这次回来,一晃七八天过去了。除了在省城相聚那一夜,金洋子再也没和他单独见过面。回到仙峰市的第二天,安东旭央她陪着去苏云骋家。她百般推托不过,勉强和他一道去了,坐了不长时间便借故告辞。苏醒不在家,与柯援朝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另外,同时置身于这两个男人之间,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安东旭大概忙于他所说的“摆平”一事,也没主动约她见面。临下班前,她给安东旭打电话,才知道他也要回香港了,今天晚上的活动是冉欲飞为他们饯行。 二十多分钟后,小巧的“法拉利”拐进仙峰大酒店院内。迎宾小姐把金洋子引到宴会大厅。冉欲飞订的是“香格里拉”包房。这间豪华餐厅有一张两米多宽的转台,足可以坐下二十人。市里来重要客人大多在这里款待。冉欲飞早就到了。当上市长助理后,派头果然和以前不一样,精心修剪过的发型油黑光亮,很有些阳刚气的脸庞丰采奕奕,大热的天,却依然系着领带,白得一尘不染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裤显得整个人气度不凡。他把荀英雄带来了。从《弄潮人》首演式之后,他对荀英雄倍添好感,认为知音。荀英雄邀请他得暇到后洼县文联去“光临指导”,他也慨然应允。苏醒和另外三个准备一同去香港参加培训的模特依次坐在冉欲飞身边。秋未寒也来了,只是他没坐在桌旁,而是独自一人倚在沙发上悠闲地品着茶。还有一个人金洋子不认识,他伫立在一幅山水立轴前正专心欣赏着,像是很入迷的样子。金洋子估摸着他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 见金洋子走进来,苏醒轻轻拍两下巴掌,止住冉欲飞的高谈阔论:“我们的洋子小姐来了,冉助理,还不起立致敬!这可是仙峰市最有本事的女人之一呀,我提醒你,宁可得罪市长,也不要得罪这位电视花旦哟!” 金洋子听出苏醒的话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可又不晓得她何以如此,只好装作听不明白,应酬着与在座的人逐个点头致意。经苏醒介绍,她才知道那个中年人是苏醒的顶头上司、霓裳模特艺术学校的校长。 不一会儿,穆有仁、安东旭、欧阳举、栾副市长相继赶到,几个人前后没差十分钟,其中欧阳举是和安东旭一个车来的。冉欲飞让欧阳举坐主位,欧阳举不干:“是你请客还是我请客?明天我和东旭也要去香港,你只为苏醒送行,我们不挑你的礼就不错了,怎么,还想抓我的大头?” 众人说笑着各找座位坐下,欧阳举忽然问:“汪晋国这小子怎么还没来?席上少了他可就没热闹了!” 话音未落,身着旗袍的服务小姐引导着汪晋国走进来。看到桌前宾客都已就座,他连连抱拳请罪:“对不起对不起,兄弟来晚了,兄弟知罪,兄弟知罪!欲飞,今天晚上这顿饭,兄弟买单。” “买单倒不必了,”冉欲飞笑着与他握手,“让他坐在安东旭身边,趁着现在酒菜都没上来,你给我们讲个段子吧,也算将功补过。” “行行行,这是本人的强项。”汪晋国毫不推辞,顺口就来,“说的是一位书记,手下的女宣传部长年轻而漂亮。年终时,要给上级写总结材料,书记把任务交给她。女部长花费不少心血写出来。书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把女部长找到办公室,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个‘材料’啊,我仔仔细细地看了,总的看来,是个好坯子,长短适宜,粗略得当,尤其是上面两点比较突出;但是呢,中间部位显得平淡,再往下看,毛草一些,还有个不小的漏洞。这样吧,今天晚上你留下来,我亲自给你压一压,堵堵漏洞……” 他说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在场的男士们都开心地大笑起来。冉欲飞看秋未寒声色不动,在他背上擂一拳:“我拉你来你还不想来,不来哪能开这个眼界!” 苏醒虽然装作没听出里面的“荤”味,脸却也变得绯红,在汪晋国额头弹了一下,骂道:“那个缺德书记就是你吧?” 只有天真的莎翎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大伙儿笑什么。 “我给各位领导讲一个。”荀英雄自告奋勇道,“说是有个傻子,有一天晚上在公园里看见一对恋人躲在树后做爱。傻子从来没看过这种节目,所以一直猫在树杆后面直勾勾地瞅着。两个恋人走了,傻子还恋恋不舍地不想回家。第二天天还不亮,傻子又来到老地方,这回是个汉子在做俯卧撑,傻子大喜,又凑上前去看。这个锻炼身体的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便骂了一句:‘你个傻x,有什么好看的?’傻子回骂道:‘你才傻x哩,下边的人都走了,你还干呀?’”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回连几位女宾也忍俊不禁,以手掩口偷着乐。冉欲飞边笑边批评荀英雄道:“你这个段子可不如晋国的含蓄,过于‘色’了。” 一直没大开腔的秋未寒看不惯荀英雄在领导面前卖弄,便接上话茬敲打道:“瞧瞧他的名字就是色中之人,‘英雄本色’嘛!” “‘英雄本色’,‘英雄本色’,‘英雄’本来就‘色’!好,未寒,不愧是学究,能言人所不能言,有水平!”欧阳举大笑着竖起大姆指,走过去亲自给秋未寒把酒斟满。 不太喜欢玩笑的栾副市长听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逗哏打趣,心里暗生感慨。这些年,这种“黄段子”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插科打诨的最好调料,不仅在酒桌上、电脑网络里、手机短信息里,甚至小学生们都会讲几个,虽说无碍大局,毕竟不能算是“精神文明”,他作为主抓文教事业的副市长,说不忧虑是假,可是,谁又有什么办法彻底禁绝它呢?就像有些干部发牢骚说的那样,讲真话领导不爱听,讲假话老百姓不爱听,怎么办?只好讲点“黄”的东西消遣呗,上上下下都开心。 金洋子矜持地挂着平和的微笑,不想插言。她从席间的言谈中知道,欧阳举、安东旭和苏醒她们几个模特明天将一同离开仙峰市。显然苏云骋已经同意由欧阳举代替市纪委书记去香港处理举报信的事情了。只是她不明白穆有仁为什么也来到这个场合,看他喝得那个兴奋劲儿,大概还不清楚举报信这件事吧? 安东旭此次回到仙峰,使金洋子对他愈加感到陌生。过去那个温文尔雅、腼腆内向、怯于和生人打交道,甚至见了年轻姑娘就脸红的鲜族小伙子不见了。如今的安东旭,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公关场合都表现得游刃有余,应对自如,风流倜傥自不必说,言谈举止也恰到好处,可是金洋子更喜欢从前那个一脸书卷气的安东旭,而不是现在这个隐隐约约带着市侩味道的驻港联络处主任。尽管安东旭矢口否认,金洋子猜测,举报信上所列举的事实八成是存在的,否则他就不会匆匆忙忙赶回来,而且恳求自己去向苏云骋求情开脱。不情愿归不情愿,金洋子还是为他救了这个场,她把这件事当做自己与安东旭四年恋情终结的一个休止符,也算是化解自己内心歉疚的一味药剂。 前天晚上,金洋子一直在“水荇居”等着苏云骋。下午时她就约了他。苏云骋忙于率团出国考察的筹备事宜,一开始不想过来,后来还是答应了。只是快到九点了才赶到。细算来,两人有一个月没在一起了。金洋子给他冲了一杯麦片羹。苏云骋边听着唱机,边用调羹慢慢啜着麦片羹,让金洋子给他讲讲市里最近有些什么新闻。作为电视台的记者,金洋子总能听到一些在机关里不易听到的市井杂闻。 “市教委主任出车祸死了,你听说了吗?” 金洋子两手支颐,趴在床上问。 苏云骋点点头。白天他还委托栾副市长和冉欲飞代表自己去丧主家中去吊唁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到北京开会,在高速公路上出的车祸吗?”苏云骋说,“这属于因公殉职。” “看来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好骗!”金洋子撇撇嘴,“他哪儿是去北京开会!他女儿膝盖上长个肿块,市里医院确诊后认为是良性肌肉瘤,建议切除。这本来是个小手术,一般的区级医院就能做。原先定在上周六开刀,可是他手下那帮溜须拍马之徒都说不能在仙峰做,还是去北京手术把握大。这么一来,这个大主任也没了主意,亲自带着女儿到北京去。不料北京的专家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仙峰的大夫怎么连这样的小毛病也治不了哇?于是他们又乘车往回赶,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主任和司机当场送了命,小女儿虽然没死,也截了肢。这样的事居然能算公伤,真是滑稽!不怪老百姓骂街呢!” “他不是带着下边的校长一起去北京开会吗?”苏云骋不解地问,“说是那个校长去介绍校办企业的经验。” “哪儿呀,”金洋子说,“那个校长是主任的亲信,就是他一个劲儿地撺掇主任去北京看病。他这次是专门陪主任去的,为的是给主任花钱呀。不成想,马屁拍到阎王爷那儿去了,不但让主任白白送了命,还连带着无辜的小姑娘丢了一条腿。” “竟然是这样!”苏云骋放下杯,皱起眉头。 “还没完呐!”金洋子接着说,“出殡那天,主任灵堂前打出不少索债的灵幡,都是向死者讨钱的。原来主任活着的时候收了人家不少钱,结果没来得及给人办事,自己先‘拜拜’了,送礼的人气不忿,就搞了这样的恶作剧。其实他们也知道,人死了,送去的钱也就‘烂’了,阎王爷管不了小鬼的债,闹腾闹腾不过是为了出出心中的恶气罢了!” “一个教委主任能收几个钱?”苏云骋摇头道。 “你可真官僚!现在当家长的,谁不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找个好学校、好班级、好老师,哪一步不要花钱!这里的说道大着哩!别小看教委,看似清水衙门,一年捞个百八十万的,是公开的秘密。” “如果真是像你说的这样,我明天就让他们彻底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弄虚作假欺骗我!”苏云骋生气地一拍茶几,“真要给他命名个烈士,不是给市政府丢脸吗?” “苏伯伯,看你生的哪门子气哟!”金洋子起身给他收拾起杯盏,宽慰道,“官当大了,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你往下一追查,不光受牵连的干部要恨你,死者家属更要恨死你了。况且,这件事一曝光,你这市长脸上光彩呀?” “这句话说得倒是有道理。”苏云骋正在沉吟,金洋子又说,“所以我说呀,东旭的事你也不要过分认真了,就让欧阳举去查办算了。那里面的恩恩怨怨、鸡争鹅斗,根本不值得你去花费心血。” 苏云骋警觉地注视着金洋子,郑重地说:“洋子,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单纯朴素而不谙世事,你不要让我失望!我的公事,你最好不要介入。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他是你的秘书,你忍心让他栽跟头?”苏云骋的决绝使金洋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眼泪不由得盈上来。 “他就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不能姑息!”苏云骋严厉地说,“当初让他去香港,不也是你力荐的吗?你想过没有,他给你争脸了吗?我不能让外人说,几个秘书都是混蛋!必要时,我是能挥泪斩马谡的!” 苏云骋那天的火气很大,不顾金洋子趴在床上呜呜哭泣,自己在浴池里泡了个痛快。当然最终还是金洋子胜利了,尽管她一晚上都给他一个后脊梁,苏云骋对抽抽噎噎的她也没大理睬。天亮出门时,却依然友好地拍拍她的脸颊:“好了娃娃,起来收拾收拾,准备上班吧。——没办法,谁让我跪倒在石榴裙下边了呢!” 于是有了后来的结果:正好省委给仙峰市一个名额,派一名市级领导到北京参加中央党校地市干部培训班学习,苏云骋决定让市纪委书记去,顺理成章地,香港的案子就由主管驻港联络处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欧阳举接过来。 想到这些,金洋子感到一阵温馨,苏云骋为自己真是屡屡破格,做了许多不情愿做的事。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暗下决心,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让他为难了! 酒阑人散时,苏醒走到金洋子面前,夸张地拥抱她:“洋子,你羡慕我吗?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金洋子友好地与她贴贴脸:“苏醒,希望你能早日成为世界级名模,那时我才会真正感到惊喜。” 65 几个人去香港分成两路:安东旭独自乘飞机先行回去;欧阳举本想和两个办案人员与安东旭同机,但晕机晕怕了的苏醒坚持要坐火车,并且要从上海走,欧阳举只好陪着她。好在他在上海也有点公务,五洲大酒店建起来后,准备完全按国际化标准管理。上海的浦江大厦是希尔顿集团控股的五星级酒店,苏云骋前不久与来访的上海市旅游局局长交谈时,建议由浦江把五洲大酒店的业务完全接管过去,一包十年,为仙峰市培养一批涉外酒店管理人才。欧阳举想借这次上海之行的机会与浦江的决策层把双方联合的事敲定下来。 安东旭的飞机是上午从省城起飞的。金洋子没去送他,欧阳举派市政府的车把他送到机场。两个办案人员分别来自市纪委和市监察局,欧阳举让两人在市里待命,他到香港后再通知他们坐飞机赶去。去上海的火车晚九点发车,金洋子、外经贸委主任都去车站送行,令金洋子没想到的是,何广慧也来了。他交给苏醒一张名片,告诉她可以到他在香港的公司做客。看着他热情洋溢的样子,金洋子知道,他与苏醒的交易八成是做成了。 欧阳举领着四个美女模特坐了一夜火车,第二天早晨到了上海,住进外滩一家豪华宾馆里。在车上,苏醒央求道:“欧阳叔叔,让我们在上海多玩几天吧,好不容易来一次,得让大伙儿玩得开心哪!”欧阳举说:“你们开心了,我怎么办?我又不愿意逛商店,还能天天躺在宾馆里等着你们呀?”苏醒打趣道:“你不好自己寻开心嘛!” 欧阳举给每个姑娘都开了一个单间,他自己住在上一层楼。简单休息一会儿,几个人到餐厅用饭。午后,上海市旅游局来车接上欧阳举去浦江大厦,苏醒则领着三个姑娘去逛南京路。 自从在爸爸手里“讨”来五洲大酒店的投标批示之后,苏醒一直开心得很。她把苏云骋的签字在手里压了很长时间,迟迟不给何广慧。起初那位何老板很是沉得住气,几次见面都不曾追问她办得怎么样了。五月底,“霓裳”学校体操房奠基,作为一百万元投资的赞助商,何广慧和栾副市长、冉欲飞等一起参加了开工仪式。在其后的酒会上,他举着杯对苏醒笑道:“苏小姐,我的承诺都要一一兑现了,您可不要让我失望哟!现在正是基建施工的黄金季节,我可等不及呀!” 苏醒知道他有些急不可耐了,便笑着说:“何先生一诺千金,我哪敢食言呵!” 第二天,苏醒把何广慧约出来,亲手把招标书交给他。何广慧小心翼翼地审视一遍,装进老板包,又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苏醒: “这份小礼物请苏小姐笑纳,密码写在信封上。不过我建议苏小姐不一定要动用这上面的资金,除非你想在哪个领域投资。平时的日常花销,敝公司可以为你支付。另外,希望我们以后能有更进一步的合作。” 苏醒没伸手接信封,而是拿起何广慧的烟盒,取出一支点燃,悠悠地吐出一串烟圈。 “谢谢何先生美意。不过我想问一个题外的问题——您与金洋子一定很熟吧?” 何广慧稍一迟疑,点点头。 “听说她在绿云山庄买了房子?” “是的,”何广慧没否认,“怎么,苏小姐也有此意?何某愿意成全。” 苏醒摇摇头,笑了,“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而已。金洋子是仙峰市知名人士,完全有理由住在那里。我为她高兴。” 回来后,苏醒按信封上提供的密码用电话做了查询,里面果然是二百万元。 对金洋子的嫉恨和对爸爸的怨气,随着这二百万的进账慢慢淡化了。苏醒想,何苦要和爸爸过不去?他也是个男人,他也需要异性的安慰,谁让妈妈无法占据他的心灵呢!自己之所以想不通,不就是因为金洋子是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吗?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自己还能有这么大的仇视心理吗?恐怕不一定。从心底说,爸爸还是值得同情的,何况,官做得这么大,又是一个儒雅倜傥、大权在握的成熟男人,谁能担保除了金洋子外,别的女人不对他动心?换了自己,就做不到,只不过因为他是自己的爸爸,自己才不往这上面想就是了。 理解了苏云骋,苏醒却不想轻易放过金洋子。哼,你想让我难堪,须知苏家的女公子从来没吃过哑巴亏,走着瞧吧! 四个姑娘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宾馆。在仙峰市,这个钟点,街上早就没有多少人了,可上海人的夜生活似乎刚刚开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若不是莎翎一个劲儿地叫累,苏醒她们本来还想接着逛下去。回到自己房间,苏醒冲了个澡,在穿衣镜前一件件试着刚买来的时装。能够体现当代中国衣着潮流的大概只有上海了,在那些有名的大商场里,苏醒简直目不暇接,觉着每一款衣服都合自己的意,真恨不得把它们都搬到自己的衣橱里。 叮咚! 门铃响了,苏醒以为是哪个女伴,半裸着身子去开门,不料站在外面的却是喝得红头赤面的欧阳举。她急忙关门,欧阳举却硬挤进来。 “欧阳叔叔,你还没睡呀?人家没穿衣裳呀!”她娇嗔地说着,胡乱找了件衣服披上。 欧阳举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苏醒。仙峰市几个出名的美人风格各不相同,单就夏珊珊与苏醒比起来,苏醒属于那种妖艳型,修长丰腴,珠圆玉润;而夏珊珊属于古典型,娇小柔媚,苗条俏丽。眼下的苏醒,平时挽得紧紧的长发随便地散在脑后,淡淡的眼影和微微上挑的睫毛把两只眼睛衬得更大,像她爸爸一样的鼻梁高挺而秀气,半遮半掩的酥胸像雾中远山一样朦朦胧胧,灯光下,皮肤白得令人眩目。欧阳举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焦渴,也许是意识到是在上海,胆子也大了不少。 “醒儿,”他仰起脸,一副乞求的样子,“我喜欢你……” “呸!”不等他说出口,苏醒笑着骂道,“你歇气吧!让我老妈知道了,不剥你的皮才怪!” “真的,”欧阳举依然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你小时候我就喜欢你,还记得我驮着你去看焰火的事吗?那是你才几岁呀?七八岁吧……” “说正经的吧,欧阳叔叔,”苏醒看出他真有些醉了,有意坐得离他远一些,换了话题,“人家都说你和夏珊珊好,是真的吗? “夏珊珊……她不如你,你好比出水芙蓉,她不行……” “行啦行啦!我看这次真应该带上你的夏珊珊,可惜现在是远水不解近渴哟!”苏醒灵机一动,“欧阳叔叔,你还是回房休息吧。我让莎翎上楼服侍你。” “莎翎……”欧阳举含糊不清地喃喃着摇摇头,“她不行,太小了,不懂事儿……” “好了,”苏醒揿动唤人铃,边往外推欧阳举,边对赶来的服务员说,“劳驾您把他送回房——欧阳叔叔,我给你另换个人,能不能遂你心思,就看你的本事啦!” …… 66 欧阳举一行到达香港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写举报信的那个人遭遇事故——两天前乘电梯时,电梯莫名其妙地突然从十三层失控坠下,虽然经抢救拣回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除了有口气外,什么生理体征都消失了。 “家里知道吗?”欧阳举颇感意外地问。 “已经告诉家里了。他的家属要求把他送回仙峰市救治。”安东旭悲伤地说。欧阳举没作声,后背却升起一股凉气:这小子,真能下得了手! 第八章 梦醒时分 67 欧阳举这次赴香港办案停留的时间不长,先是用半天时间听安东旭就举报信上提到的问题做出解释,又让两个办案人员查了两天账,其间还分别找有关人员谈话,第三天下午,他代表市委、市纪委针对调查结论与安东旭和驻港联络处领导班子成员见面,他说,从实际情况看,举报信失实的内容较多。个别工作中的失误联络处也已经认识到,要抓紧时间完善制度,建立必要的监督机制。他还说,市委、市政府对联络处的工作是满意的,尤其对安东旭在白手起家的情况下很快在香港站住脚,并使工作有所开拓给予了充分肯定。最后,两个办案人员以市纪委、市监察局的名义给联络处下发一张《整改通知书》,整个查办过程宣告结束。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专程从内地赶来的纪委、监察局的两个人对欧阳举的态度心知肚明,根本不想拿这件案子做什么大文章,所谓查办,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何况从下飞机那一刻起,安东旭就使出浑身解数赚得他们的欢心,每天花天酒地地供奉着,纵然查出问题,哪还能张得开口? 第四天上午,安东旭送欧阳举一行离港。他亲自开着卡迪莱克往机场去。香港回归的热烈气氛还没淡化,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在卖紫荆花区旗,街上的气氛与年初时大不一样,到处能看到与内地的亲和力。苏醒和另外三个模特也跟来为欧阳举他们送行。她们坐在另一辆车里。 在候机大厅,欧阳举与安东旭亲热拥抱,意味深长地鼓励他:“好好干,东旭,家里都在看着你呢,别让我们失望哟!” 他又与苏醒等人一一握手。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身份所限,加之苏云骋给他规定了时间,他真不想这么快就离去,尤其是有这几个漂亮的尤物在身边,更让他感到恋恋不舍。除了莎翎,在上海,苏醒怂恿另两个女孩子分别陪他一晚上,令他有醉入大观园般的感受。看着瓷娃娃般的莎翎撅起的红唇,他忍不住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来,小朋友,和叔叔再见吧!” “我才不想和你‘再见’哩!”莎翎稚气地一扬脸,“你坏!” 她还在因为欧阳举这几天冷落自己而生气。 “这孩子。”欧阳举略微有些难堪,但很快又谈笑风生起来。 苏醒让欧阳举给妈妈带回去一条藏羚羊毛织出的披肩,这是香港名流人人都喜爱的一种饰品,极其昂贵,有“软黄金”之誉,在内地根本见不到。欧阳举夸奖道:“醒儿知道疼妈妈了,真不简单。” “是呵,现在只能由我来关心我那可怜的老妈了。”苏醒半开玩笑地说,唯独欧阳举听得懂她话里的深意。 大家在一起说着惜别的话,直到广播里通知开始登机。 欧阳举没想到,安东旭也没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告别。 68 送走欧阳举的次日,安东旭开车送苏醒四人到邵氏集团去报到,邵氏的公关小姐说,老板去英国了,要下周回来才能安排正式开课。这样,她们就有了几天自由活动的时间。这天,安东旭抽出时间陪着苏醒去逛街,在香港最豪华的港九商厦里,她看到自己钟情已久的詹尼·范思哲的一套名牌时装,兴奋不已,尽管售价高达九千港元,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了下来。 在苏醒的心目中,范思哲绝对是国际时装界神灵式的人物,他演绎了从一贫如洗的穷小子到拥有五亿英镑资产的时装王国“国王”的传奇经历,他能够把布料变成娱乐,而这一点恰恰是他的杰出所在。他的作品风格大胆而时尚,独出心裁的配色,浓墨重彩地使用充满诱惑力的深色调,辅以鲜亮的布料,在世界时装领域造成巨大的冲击力。苏醒喜欢范思哲时装强烈的黑白色反差,对他能够用匠心独运的设计而造就当红模特的能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娜奥米·坎贝尔、琳达·埃温杰莉斯塔、克劳迪亚·西弗、珍尼弗·洛佩斯,这些国际顶尖的美女名模,都是身着范思哲的作品走红世界的。苏醒暗恨自己生不逢时,无法被范思哲的慧眼看中。她自信,遇到范思哲这样的“伯乐”,她也会在t型台上刮起一股强劲的“苏氏旋风”的。只是遗憾的是,听说前不久这位享誉世界的超级时装设计师竟然在迈阿密州自己的家门前遭人暗杀!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苏醒真的如丧考妣一样想大哭一场。 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安东旭对逛商店兴致并不大,刚开始,他还陪她一起上楼,后来,每到一处,他都让她一人去转,自己则坐在商家专给男士们准备的茶座里品着咖啡看报纸,等着她下来。中午,他领她品尝有名的“麦氏叉烧包”,也许是走累了,苏醒吃了整整一小笸箩。 安东旭看她的吃相,不禁笑了。苏醒停嘴,奇怪地盯着他。 “你当模特,还这么放量吃,真想不到。” 苏醒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啦,不吃了。唉,到你这里,吃顿饱饭都要看人家白眼。” “可别这么说,大小姐。”安东旭忙又给她夹过去一个,“让你老爸知道了,不骂死我才是哩!” “算了,我也吃不下去了。小安子,咱们下午去看一场电影吧?我还没看过那些‘狠’片呢!” 苏醒说的“狠”片,就是所谓的“成人电影”,在香港又叫“三级片”。 “那种片子你也敢看?”虽然知道苏醒的观念比较开放,安东旭还是有些吃惊。 “那有什么?没有人规定只能你们男人看吧?” 安东旭心虚地说:“别胡说,我也没看过。” “嘘——”苏醒一撇嘴,“别在我面前装童真了,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在香港这个花花世界里,哪会有纯洁的男人!” 安东旭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盯着她细细打量起来。从给苏云骋当秘书那天起,他就认识苏醒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有个性、思想前卫、不顾忌人言、喜欢我行我素的女孩子,父母的话,外人的话,都不足以对她产生影响。从性格上说,她比他外向得多,在苏家,她经常找由头戏弄他,看他讷讷地红着脸而捧腹不已,为此,苏云骋没少训斥她。她喜欢叫他“小安子”而从来不称他“安秘书”,安东旭不太高兴听这个称呼,因为这容易使人联想到清末慈禧太后那个坏得出名的大太监安德海,私下里和她商量两次,她说:“那我叫你什么?叫安副处长好啦!”吓得安东旭忙摆手:“别别别,你还是叫我小安子吧!” 在安东旭眼里,苏醒是一种与金洋子截然不同的美,是一种野性的、带着妖艳感的美,安东旭曾暗地里将她们两人做过比较,如果说金洋子的爱像温泉一样舒缓流畅,那么苏醒的爱迸发出来,就一定像火山岩浆一样,炽热而烫人。这种爱能很快融化别人,但也会给人带来致命的伤害。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说,安东旭不是没想过与苏醒搭讪,他看出这个大小姐对自己也怀有好感,但他始终没敢,一来自己的父母坚持要找个朝鲜族儿媳,二来他也畏于苏云骋的威严。倘若不是给他当秘书,或许他还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但是此刻,这个自己一直喜欢的女人就坐在对面,安东旭甚至能从她低开胸的纱衣里看见半个精粉面包一样的rx房,他不禁真有些心猿意马了。 “我是个大男人,没什么可怕的,你若敢看,我就陪你去!”安东旭挑逗地说。 “去就去!”苏醒毫不打怵。 午饭后,安东旭果然领着苏醒去“白金汉宫”影视中心看了一场电影,是一部台湾片,名字叫《在室土鸡》。安东旭也说不清楚这个片名是什么含义,但全片从头到尾都是做爱的场面。起初他还有些发怯,不敢正眼看银幕,后来见苏醒看得津津有味,才集中精神头看下去。 从电影院出来,天色尚早,安东旭问苏醒还逛不逛了。苏醒大概也有些累,便提议回去。 为了节省经费,安东旭把苏醒四个人安排在驻港联络处包租的新港酒店里,每人一个房间。回到酒店,两人一道上到寝室那一层,安东旭坏笑着问:“到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小安子,别没事找事,”苏醒笑着点他的额头,“你不要引火烧身哪!” 说完,打开自己的房间进去了。她的房间与安东旭的寝室相距不远。 69 在苏醒近乎疯狂的攻势面前,安东旭几乎注定要打败仗,尽管他也有意挑起这场战事。 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把安东旭从蒙眬中惊醒,他睁眼一看,天已经黑透了。电话是苏醒打来的,要他陪她下楼喝酒。 安东旭看看表,八点了,这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他起床换了件休闲装,对着镜子理理发型,又从皮包里取出一迭钞票,开门走出去。到苏醒门前,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 “死小安子,动作真快!”苏醒娇嗔地在里面骂道,“你先到楼下等我吧,我还没化妆呢!” 酒店地下一层是个很大的酒吧。安东旭选了个靠角落的餐台坐下,侍应生送来一杯蒸馏水,并把菜单放在桌上。他示意要等客人,独自拿起高脚杯品着,琢磨该怎么应付下一个场面。 约摸半个点后,苏醒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尽管酒巴里灯光很暗,安东旭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她的头发像星云爆炸般蓬松着,暗蓝色眼影把睫毛衬得很长,上身只系着件粉红、桔黄、天蓝各色条纹交错的吊带衫,下面还露着圆圆的肚脐,一条短不及膝的靛色皮裙用细细的白带子束在腰际,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两条修长的玉臂毫不遮掩地挥洒着,套着肉色丝袜的长腿上,只趿着一双牛皮绳编织的拖鞋。 “我的天!”安东旭压低声音夸张道,“我以为是才出道的艳舞女郎来了。” “你要找死呀?”苏醒骂道。餐台上部硕大的灯罩悬得很低,灯光由上往下照射,使她眼睑下、鼻翼下都是阴影,安东旭看不出她是笑还是生气。 “点菜吧。”安东旭把菜单推给她。她熟练地点了一客煎双蛋,一份法国牛尾汤,一份奶油沙拉;安东旭则叫了一份意大利通心粉,一份罗宋汤。略想了想,他又要了一瓶杜松子酒。 “一瓶哪够!”苏醒叫住侍应生,“不要杜松子,来两瓶‘马爹利’。” “两瓶?”安东旭大吃一惊,“能喝得了吗?” “今天我要和你喝个痛快,不醉不许走!”苏醒伸出小手指,弯着要和他拉勾,“我还有事情要对你讲哪,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侍应生在布菜,安东旭取出一迭港币塞在苏醒手里:“今天你花了不少吧?拿着,算是大哥给你买的礼物。” 他头一次在她面前以“大哥”自称。 苏醒没推辞,接过去放进随身手袋里。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起来。中午吃得太多,菜和蛋都吃不下去多少,只好不停地喝酒,不一会儿,苏醒的眼光就有些迷蒙了。 安东旭看一瓶见底,便不让苏醒再倒:“醒儿,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说吧?” “我不想说,”苏醒头脑还明白,笑道,“我怕你听了受不了,从楼下跳下去,那仙峰市损失可就大啦!” “看你说的,”安东旭笑说,“我的承受力大着呢,比如这酒,我自己喝干两瓶都没有事,你不知道朝鲜族汉子能喝酒呀?” “酒不醉人人自醉嘛!”苏醒揶揄道,“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么什么事能让我伤心呀?” “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装傻?” “告诉我吧,醒儿。” “好,那我就告诉你。”苏醒两手支腮,一双略带醉意的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安东旭,“我那老同学、仙峰市的电视明星、你的未婚妻金洋子小姐已经投入别人的怀抱!怎么样,这个消息够刺激吧?” 安东旭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爆炸性消息呢。醒儿,你真迟钝。——春节前后我就料到了,你现在才告诉我,已经不能算是独家新闻了。” 看苏醒似信非信的样子,他直截了当地说:“她现在不是你爸爸心目中的红人吗?” “哦!”这下子苏醒相信了,但她无法理解安东旭对这件事的无动于衷和反常的冷静,“可她是你的恋人呀?” “不是了,在我心中,她早已经不是了。”安东旭独自呷口酒,声音低下去,“她已经向我提出分手要求,虽然我还没答应,但我心里明白,那只是迟早的事。一个市长宠爱的女人,还能归我所有吗?” “你恨我爸爸吗?” 安东旭摇摇头:“我丝毫没有这种念头,真的,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你爸爸是个优秀的男人,他应当有崇拜者、追随者,他也应当有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果是我,也会有这样的事的。” “那你恨金洋子吗?”苏醒急切地问。 安东旭还是摇头:“她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在那么巨大的诱惑面前,哪个女人能够抵御得了呢?” “可是我恨她!”苏醒突然大叫起来,吓了安东旭一跳,忙伸手掩住她的口。 苏醒不顾旁边的客人惊疑的目光,伏在桌上痛哭起来。几个月来的委屈、苦恼、气愤、羞耻,一霎时都涌上心头。在仙峰市,她找不到一个可以一吐心曲的人,在安东旭面前,她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尽情发泄了。她哭得很畅快,心里的郁结随着哭声在渐渐化解。 安东旭默默擎着杯,眼光停留在苏醒抽搐的脊背上。他理解此刻这个姑娘的心境,毕竟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直生活在一帆风顺中,无法承受这种意外的打击。一刹间,他也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他说不恨苏云骋,也理解金洋子,那不过是壮自己的男子汉门面而已,有哪个男人能对自己所爱的女人投入他人怀抱而无动于衷?他从小性格内向,内向的性格造成他的多疑,早在苏云骋破格同意他出任驻港联络处主任时起,他就意识到金洋子在市长心中的位置不同寻常;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印证了他的猜测。说不痛苦是假的。最初他也曾夜不能眠。但后来他想开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那就尽量让自己做出的牺牲获得最大的回报吧!他没有条件去与市长竞争,但他完全可以抓住用女朋友换来的机遇,谋取尽可能大的利益。他的野心很大,他要争取混得远远超过苏云骋,或者是政治地位上,或者是经济上实力。到那时,天下还怕没有第二个金洋子吗? 70 两个人都记不得是怎样上楼的。剩下那多半瓶酒也被他们喝得净光。摸索着打开房门,安东旭把趴在自己肩上的苏醒往床上一放,进到卫生间就放满浴缸,每次喝酒过量,他都要洗个热水澡,桑拿浴会帮助他很快清醒过来。 半躺在浴缸里,安东旭依稀回想起苏醒说过的话。看来自己与金洋子的缘分真的到头了。想想四年多来的恋情,终究还是有些遗憾。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分儿上,挽回是不大可能了。而且,即使金洋子不想与自己分手,从心理上他也不能毫不犹豫地接受她了。 算了,别想这些了。安东旭挥挥手,似乎要把心中的烦恼驱走。 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安东旭裹着浴巾走出卫生间,他突然呆住了—— 苏醒一丝不挂地仰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窄小的吊袋衫和皮裙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甩在地毯上,壁灯柔和的光线下,白得眩目的胴体像大理石雕就的一样,丰乳、柳腰、肥臀一览无余。连裤袜也被她蹬掉了,秀美的脚趾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发出血一样的光泽。 安东旭大脑里一片空白,手一松,腰里围着的浴巾落下来。他是有心要与苏醒成就好事,可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向自己出击。 他走到床边坐下,小心地抚着苏醒鲜艳的乳头。小巧的乳豆像两粒熟透的红玛瑙,令他心醉。他轻轻噙住它们,逐个啮着。半昏睡中的苏醒似乎感到一丝疼痛,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小安子……” 她喃喃道: “东旭……我要你……” 她睁开眼睛,猛地翻身搂住安东旭,把他按倒在床,两个丰腴的rx房紧紧贴在他胸前,令他一阵阵心跳。 安东旭自从来香港后,没少找女人,但是每次也没有今天这样令他激动。虽然在潜意识里,身边这个姑娘是他梦寐以求的,但当她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怀里时,他突然有一种报复苏云骋的心理。 他不再说话,恶虎扑食般翻身跃上去,顺势关掉了壁灯…… 夏珊珊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出租车里出来,摇摇晃晃地走进仙峰大酒店的自动门,梦游般径直往电梯里去。两个熟悉的服务员和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反应。究竟是如何打开1818号房门的,她自己毫无意识,只是往床上一倒,才感到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动弹不得。 这一个星期,对夏珊珊来说真像做了一场噩梦。 欧阳举突然了无踪迹。那天她参加“三下乡”到各县演出回到这里,百无聊赖中拨通他的手机,可是传来的是“这个用户已关机”的语音提示。她很奇怪,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欧阳举是一刻也离不开手机的,即使在自己家里或是出国、到香港,他的手机也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夏珊珊挂了小半夜仍无法挂通。本来她并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要找他,可是这种状况却令她不安起来。她不敢挂他家里的电话,想来想去,只好找小刘。不料,电话里的小刘显得非常紧张,连声说副市长去省里开会还没回来,自己也联系不上他,临挂机前,匆匆忙忙地让她早些从仙峰大酒店搬出去另找住处。不等夏珊珊问为什么,便收了线。夏珊珊再挂过去,连他也关机了。 夏珊珊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头脑。那一夜,她辗转反侧,不得入睡。从与秋未寒分居以来,在这套装饰奢华的总统套房里,大多时候是她一个人睡,欧阳举只是隔三差五地过来,用他的话说是来“找找心情”。她觉着一人独处也是一种难得的意境,让服务员送杯热奶慢慢品着,听听梨园名家的段子,看看时尚杂志,真是惬意得很。在这种环境里,她很快就忘掉了与秋未寒分手带来的痛苦。可是,欧阳举的离奇失踪完全搅乱了她的心情。她无法入睡,左思右想地猜测着他可能去什么地方,在干什么。不管怎么分析,都感到凶多吉少。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晚上这样盼望着马上见到欧阳举。 第二天早晨,夏珊珊一反平时晚起的习惯,很早就来到剧团。上午还没有什么异常的信息,团里的人还和往日一样和她说说笑笑。她也努力压着心头的不安和大家应酬。只是她依然联系不上欧阳举,小刘也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没有音讯。可是刚吃过午饭,团长老熊神神秘秘地来到练功房,招手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她一进门,老熊急忙把门关上,一脸紧张神色: 珊珊,听说了吗?欧阳举出事啦! 夏珊珊大吃一惊,但脑子里还没反应出他说的“出事”是什么概念,只是大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 听说他让省纪委给“双规”了! “双规”是什么意思,夏珊珊还是知道的,就是“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讲清问题”,这两年,这个词频频出现在报端,每次都能引起读者极大关注。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词会和自己的生活发生关系,所以她一时呆住了。 渐渐地,眼泪一点点盈上来,夏珊珊抽噎着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犯了什么错误? 老熊本想说“他犯了啥事你还不清楚”?一看夏珊珊凄楚无助的样子不忍说出口,也是,欧阳举做的那些事,虽然全市上下不少人心知肚明,这个可怜的傻女人还真就未必了解多少。 从那天下午起,剧团里的人看夏珊珊的眼光就与早先大不一样了,或许是欧阳举的事已经广为人知。那几个平时与她来往很密切、甚至对她受欧阳举宠爱倍觉羡慕的女人,终于也可以仰起脸在她面前冷言冷语地敲打她了。更可恶的是,再往后,连老熊也不想跟她接触,她去团长办公室找他,竟然没被允许进门。 三天前,一辆黑色红旗轿车开到京剧团。不一会儿,老熊领着两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来到演员休息室,把夏珊珊叫出去。老熊对她说,这两位是省纪委的同志,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你现在就跟他们去吧。 夏珊珊临上车时,往楼里瞥了一眼,看到往常和自己在一起说笑打闹的伙伴们都拥在玻璃窗前看光景,有几个人还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后来的三天,是在省城一座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大宾馆里度过的。那里的吃住条件都很好,夏珊珊独自睡一个房间。第一天晚上,她几乎没能合眼,两个女办案人员从她下车时起就问她许多问题,一直问到后半夜。最后虽然允许她眯一会儿,那两个女人还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夏珊珊从来没有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同室共寝的经历,所以虽然困乏已极,却无法入眠,只是默默地流泪。第二天,也许办案人员发现她不过是欧阳举供养的一只“花瓶”,确实对欧阳举的犯罪事实毫不知情,才放松对她的监管,晚上准许她独自回房间睡觉了,但还是不允许她自由活动,至于手机,从她到宾馆起就被办案人员没收了。 今天中午,夏珊珊被领到宾馆的一个小会议室里,带她离开剧团的那两个中年人在里面。与初次见面时相比,他俩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这时她才知道,其中一位是处长。处长语态亲切地告诉她,欧阳举严重违法乱纪,道德败坏,已经涉嫌犯罪,省纪委很快就要把他移送司法机关。至于她夏珊珊,经审查并未过多涉入其中,所以决定让她回仙峰市照常工作,在工作中反省自己与欧阳举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的道德问题。 不过,处长口气变得严肃起来,欧阳举在你身上花费的大笔金钱都属于非法所得,按规定要收缴上来。我们已经通知仙峰市纪委和监察部门,以你名义开办的“枫丹白露”香水店,欧阳举送你的消费卡以及存在银行里的全部现金,还有手机、时装等等,都要查封并上交国库,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做好这项工作,这也是看你能否正确对待自己的错误。 夏珊珊心慌意乱,泪流满面地只知道连连点头。她耳边轰鸣着处长说的“不正当男女关系”这几个字,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完全黑了,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昏暗。夏珊珊足足躺了两个小时,思绪像缠绕成团的乱麻,忽儿东忽儿西,理不清楚。身上的酸痛似乎有些缓解,可是心灵上的创伤却难以愈合,她觉得周身一阵阵发冷,泪水一直在悄悄淌着。 忽然,“叮咚!”门铃响了。夏珊珊激泠一下,努力压住啜泣声。此刻,她不想见任何人。她觉得自己像被人无情剥去身上一丝一缕后,赤裸裸地展示在众人面前的荡妇,终于获准躲进一个黑屋子里,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世人。黑夜是她最好的隐身衣。 可是,门铃却固执地响个不停。门外的人好象知道房间里有人,不见面誓不罢休。足足三分钟过去了,夏珊珊的神经到底承受不住了,只好起身应道,对不起,请稍等。 她打开灯,匆匆坐到梳妆柜前,对着镜子理鬓匀眉。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要以最具丰采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这是从艺以来她一直坚持的原则,即使眼下这般落魄,她也不想毁掉自己留在别人眼里的美好印象。只是略显浮肿的眼睑和失去光泽的头发一时无法改变,她只好叹口气,起身拉开房门。 站在门外的是酒店的总经理。 您好,夏……,可能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夏珊珊,多少有点尴尬,不过,温文尔雅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夏珊珊并未介意,把他让到会客间,您请坐吧。 他在沙发上坐下,四处看了看,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请您尽管说,不必客气。夏珊珊语气平和地说。 是这样的,总经理露出带有歉意的表情,期期艾艾地说,下周有个重要的外宾访问团要来仙峰,外宾的头儿是位下野的国会议长,市里的意见,想把他安置在这间总统套房下榻,所以,只好请您另换个住处。真是抱歉得很,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请您理解了。 哦,夏珊珊淡淡一笑,好办,您不必为难,我明天就不会在这里住了。 如果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住处,酒店可以在别的楼层临时给您找个房间,总经理似乎为自己的失礼而心有歉疚,补充道,不过,费用需要您自己预付。 谢谢您为我想得这样周到。夏珊珊忽然很开心似的笑出声来,做出送客的手势。 这就是今天的世道,真正是“人走茶凉”。看着酒店总经理关上房门,夏珊珊再也压抑不住,仰在沙发上,变调的笑声裹着汹涌的泪水哗哗地顺着耳际淌到肩上。说什么有重要外宾,欧阳举入住这套房间几年了,何曾安排过外人进来?再说,酒店的总统套房也不止这一套!还不是变着法儿撵自己出去? 欧阳举呵欧阳举,你果真是坑了我!夏珊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倏地想起第一次被欧阳举骗上床时她骂他的话。那时她是真的恨他,觉得他无端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实在是个小人。后来,她与他磨合得逐渐对了脾气,两人在一起时,坦然代替了忸怩,欢娱代替了内疚,她感觉到,欧阳举真是很喜欢自己,尤其是从香港回来张罗着帮她建香水店的事,更令她感动不已。这种婚外恋情令夏珊珊觉得刺激,觉得新鲜,觉得回味隽永,那种感受是在秋未寒那里无法得到的。可是现在,她分明意识到,欧阳举奉献给自己的分明是一束罂粟花,在娇艳醉人的花蕾下面,却是黑色的罪恶果实。花开只是一瞬间,而这枚恶之果却要她用一生的代价来消化。 夏珊珊觉得面颊有些火辣辣的疼,也许是泪水刺激的。这几天里,她的眼泪一直没止过,好象从生下来起,一辈子的泪水都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流尽了。省纪委的人说让自己回去照常工作,可是谁还有脸去面对那些领导或同事?在戏迷眼中的夏珊珊一向是清纯可爱,当他们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竟然是副市长掌心里的玩物,他们会怎么想? 红颜薄命!夏珊珊脑海里突然跳出这几个字,自己也吓了一跳。二十年的梨园生涯,她演过数不清的各式女性,此刻,这些人物一一浮上心头:李慧娘、杨玉环、王昭君、孟姜女、祝英台、谢瑶环、杜十娘……,她们的下场都那样可悲,难道受到男人宠爱的女人都要走着一条相同的道路,奔向一个相同的结局? 可是,除此之外,自己还能有其它的选择吗? 她长叹一声,取出从家里带来的皮箱,里面是她最喜欢的几件衣裳。卧室的大衣橱里挂着不少名贵时装,但那些已经不属于她了,明天或许后天,就要被收缴上去,只有这个皮箱里还保留着自己过去生活的痕迹。 夏珊珊翻出一年前与秋叶上街买的红色旗袍,秋未寒曾很欣赏她穿这件民族服饰照的生活照,说是有一种古典美。那时候,虽说生活拮据一点,可是很温馨。遗憾的是,这种温馨是被自己一手葬送的。 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转身找手机,找了半天,才想起手机已经被人没收了。无奈,她只好抓起写字台上的电话,拨通家里的号码。 很快就通了,里面传出秋未寒清朗而永远像童真未褪的声音,您好,找哪位? 夏珊珊的眼泪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涌出来,她用力握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俏丽的柳肩剧烈颤抖着,心里如刀绞一般发痛。 秋未寒“喂!喂!”两声,挂了机。耳机里传出“嘀――!嘀――!”的蜂鸣音。夏珊珊不忍心放下电话。可是,她能向秋未寒说什么呢?乞求他的宽恕?告诉他自己不想和他离婚了,让他再把自己收回家去?真要那样的话,她夏珊珊在秋未寒眼里可就永远也抬不起头了,而且,即使秋未寒能原谅自己,秋叶还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下贱的女人看待? 夏珊珊哭着整理皮箱里的衣服,箱底掖着一条大红色的丝巾,这是当初与秋未寒订情时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丝巾本身并不值几个钱,可是却见证了两人纯洁的初恋。夏珊珊耳边又响起秋未寒那孩子气的许诺:二姐,你放心!林哥若是不要你了,我就娶你。 未寒,我的小夫子,二姐对不起你。 夏珊珊把丝巾捂在脸上,任泪水把它浸得透湿…… 仙峰大酒店与仙人山风景区的山门近在咫尺。天色微明,夏珊珊就一个人走进景区里。虽然一夜没合眼,此刻的她却收拾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她自信,每一个在这一刻见到自己的人都会惊为天人,只是眼下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她的装束雅而不俗,艳而不妖,精心盘过的发髻别着一枚银光闪闪的凤钗,凤钗上半掩着柔润的珍珠,还有几条细细的金链向下垂着,配着玉一般嫩白的脸颊,还有细细勾画过的眉毛,暗黛色的唇线,使整个人看上去既古典又现代,真如画中人一样。她要留给世人一个最美好的印象,尽管她的人生休止符是在一个不大光彩的音阶上停滞的。 冬日的早晨,曙色暗淡,浓重的雾气像一匹匹半透明的纱帘遮在眼前,走过去,再走过去,好像天女浣纱后不肯自人间收回,一层层的让人总也走不出去。夏珊珊每一步走得都很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的表情也异常的端庄。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到了一处名叫“小西天”的景区,迎面突兀而立的山石上有四个醒目的摩崖石刻:“极乐世界。” 夏珊珊驻足观赏许久,自己也奇怪竟然还有心情琢磨这种古迹。西天真的是极乐世界吗?她暗问自己,但愿如此啊! 山路变得崎岖逶迤,衰败的枯草不时牵动她的衣襟。夏珊珊义无返顾地攀上一个高坡,眼前是一组青灰色高脊院落,间或夹着几幢茅屋。四五个小道士正在门前打扫。她的到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冬天里还不曾有游客这么早光顾的。 无极观。夏珊珊大口喘着气,默念着观门上的巨匾,感到极其虚弱。稍稍轻松一些,她向小道士们笑笑,招呼其中一个七八岁的道童,小师父,去仙人峰是从这条道走吗? 几个年轻些的道士显然把夏珊珊当成了仙人下凡,个个直勾勾地盯着她说不出话来。只有那个小道童天真无邪,蹦蹦跳跳地指给她看,我不知道,你问我师父吧。喏,他来了! 夏珊珊回头一看,黄道长手执拂尘,从山里走过来。她依稀觉得这老道有些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也许是自己的观众? 敢问女施主来自何方?见夏珊珊躬身为礼,黄道长忙合掌稽首。 我是远道而来,想登仙人峰观日出,不识路径,恳请道长指点。 黄道长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他和夏珊珊都是后来补选的市政协委员,在会上有一面之交,但互相间并不熟悉。欧阳举的事他昨天才听说,而且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在欧阳举案子里占有不小的份量。但他不愿点破,所以装作与她不认识的样子。 大千世界,路径千条,不知女施主是想走阳关道,还是想走独木桥? 夏珊珊苦笑道,阳关道再宽阔,于我也走不通了。 不然。黄道长说,道家崇尚清静无为,清静以求无为,无为乃能清静。女施主若能清心寡欲,抛却人世烦恼,通天大道,自然极度光明,何来走不通之理? 此去仙人峰,可算阳关大道? 千条大道,在乎一心。心阔路自宽,天下一理。黄道长用拂尘向通往仙人峰的小路指去。 谢谢道长。夏珊珊娴雅一笑,点头致礼,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隐在山岚中的小路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雾霭里,黄道长轻轻合掌,善哉!善哉! 一个年轻道人急得叫起来,师父,她分明有寻死之意,您为什么不劝阻她? 黄道长竖起食指止住他的话,生亦死,死亦生,生生死死,循环往复,永无尽也。凡尘俗子,少有能熟谙个中道理者。果断看轻生死之人,定是敢于斩断尘缘之人,未尝不是自我解脱吧? 爬上仙人峰顶,夏珊珊几乎站不住了,脸色纸一般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扶着山上那棵著名的“仙人伞”松树,大口喘息着。树下,是一方石刻棋枰,传说曾有两个仙人在这里对弈,后来人们就把这座山峰称为仙人峰了。 仙人峰顶只有十平方米大小,四周是粗大的安全护链。站在这上面,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周围的连绵群山似乎都在俯首拱卫着这座最高峰。陡峭的山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流动的云雾在半山腰铺成一道白色幔幛,人在顶峰上像立在云端一样。山风很大,牵动夏珊珊的衣袂,早晨盘好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可是现在,她已经无心去梳理它了。 头上的云层忽然间裂开一条缝隙,清冷的阳光照射下来,更显得山巅上的人形单影孤。夏珊珊留恋地朝着仙峰市方向望了一眼,怔怔地紧紧咬住嘴唇。在那座二十公里外的大都市里,曾经有过她的爱,她的恨,她的绚丽,她的堕落,这一切,马上就要与她一道成为后人永远的回忆了。 夏珊珊解下系在颈上的红丝巾,深情地吻着: 小夫子! 一个轻盈的身影随着山风飘然而下,像一道美丽的弧线划过冬日的天空。 仙人峰依旧默默矗立着,只是在半山腰的树丛间,挂着一方火一样红的丝巾,像晚霞一样耀人眼目。 又下雪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晚,这是头一场雪。飘飘洒洒的雪花像鹅毛一样无拘无束地随风四处飞舞,很快就把莽莽苍苍的仙人山掩藏在一片白皑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