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胆小外室做夫郎》 第1章 像一条见了主人就紧张的狗 “大人…不记得我了吗……”砚安捏着衣角,无措的把目光投向床榻上的女子,内心的期待被打的细碎。 “我当然记得你。”女子带着灼热的气息靠近,用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 几个时辰前,砚安正准备洗漱歇下,却听院内吵吵嚷嚷一阵,房门就被“嘭”的一声踹开。 只见来人气势汹汹,一副吃人的架势。 砚安只晓得宅子闯进了歹人,脚堪堪跨过窗子,还来不及跳出去,就被领头的女使拎住衣领拖了回去。 那些人不顾他的求饶,推推搡搡的将他扭送进一顶乌蓬小轿。 “砚公子不用害怕,是我家大人叫。”轿子外传来女使的声音。 砚安惶惑到缩在颠簸的轿子里,只觉肩膀被那女使扭掐的生疼,不敢出声回话。 大人? 脑海中回忆起一张有些淡漠的脸,印象里那张脸的主人嘴巴开开合合,等回过神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赎了身,脱离了腌臢之地。 砚安捏紧了衣袖,心中升腾起些浮在半空中的期待。 两年前他被大人买下,那时候他狼狈的狠,甚至衣不蔽体,任谁看都不像是身子还在的男子。 还是大人给他披了一件外袍以作安慰,并且买下了自己。 他本以为是大人善心大发,收一个条儿顺的奴以做玩乐。 可他被送到城南宅子后,管事就连一个最低等的伙计都没有指派。 大人对他仅仅是买下,就再也没来过,当时混乱安慰他的大人似乎从来没存在过。 想到这,砚安心尖发酸,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一些。 轿子飞一样地行驶着,从城南偏远的地方,一路到内城才停下。 “下轿。” 轿帘被侍卫“哗”地掀开,砚安惊得一抖,谨慎地看了看女使的脸色,才小心翼翼的下了轿子。 宅子隐在漫天的雪花里,像一匹蛰伏的巨兽,灯火则是那巨兽亮晶晶的眼睛,没来由地让人胆寒。 砚安跟在领头女使的身后,乖顺地垂着头,这偌大的宅子仿佛是有吃人的魔力一般,逼得他不敢看上一草一木。 女使将他带到一个布局雅致的院落内,指了指正屋“快些进去,大人在屋里呢,小心伺候些。” 如今天色黑漆漆的,这个时间叫他前来,大约是要用他。 砚安想着将手搭在门上,只感觉心里没底,讷讷地站在那里神游,一时半会都没有推开。 领头侍卫瞧砚安的神情带了一些怜悯。 这人带来得迟,大人身上的药效约莫是到了巅峰,这可怜的人能不能活得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 “郎君快些进去吧。” 再次被催促,砚安注意力被拉回来,不敢抬头,只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 屋内放了几盆已经熄灭良久的炭盆,可热浪依旧扑面而来,冷热相冲,砚安不由得呼吸一滞。 扭曲的空气扰乱了视线,砚安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再抬头时,一眼就看到榻上人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砚安捏紧了袖子,拘禁不已。 “哦?你是何人?” 榻上女子眸色深沉,药物的原因声音有些暗哑,像是被磨搓过的琉璃,目光一顺不顺的瞧着不远处的人,带着股冷意。 屋内灯火被冷风侵袭得明灭闪烁,将砚安脸庞照得忽明忽暗,暴露了一些平静面容下,局促不安的情绪。 他攥着衣角,小心翼翼的看向榻上的女子,又怕被觉的冒犯,快速垂下了目光,不安的站在原地。 “大人,我是砚安,是您之前养在城南庄子的外室……”砚安被问的有几分手足无措,脸颊因为紧张有些发红,声音飘乎乎的。 “外室?”女子神色缓和了一些,跟着重复了一遍砚安的话,仔仔细细的瞧着他的眉眼,只隐约有熟悉的感觉。 “大人…不记得我了吗……”砚安无意识揪着袖口,把布料扯起一片褶皱,他话语之间带着淡淡的难堪,眼角迅速红了。 他刚被带到城南宅子住下的时候,总听宅子里的人说“你是大人唯一留下的男子。” 他还一直有所期待大人能记得自己,还天真的幻想自己是沾了点不一样的。 可如今听了大人带着疑问的话,一点点希冀被打的细碎,还有自以为是所带来的,无地自容的难堪。 原是早就不记得他这小小的外室。 门没有关严,门前的砚安被冷风吹的好似透明了一些。 他本就局促不安,此刻空气中的安静让他觉得沉重。 砚安就像是做了亏心事,懊恼地绞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想再唤声大人,又怕扰了大人清静,更加让人厌烦。 瞧着眼前小郎君一副心碎神伤的样子,岑漪只觉得熟悉。 细细回忆片刻,才在记忆的角落扣出来这么一个人。 是那个被发卖了的可怜虫啊。 记忆中这人身上沾满了脏污的泥土,总是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就算是问他叫什么都会被吓得发抖不断道歉,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吓得半死。 岑漪注意到砚安身上披了件薄薄的大氅,是许久没有更换,被时间生生拖薄的那种。 看来这几年他也没有过得多好。 岑漪依旧沉默着,忍着莫名翻涌的热气,从床榻上支起身子,向他走近了一些。 就感到这外室身上裹胁的凉气直直地冲上面门,不自觉地让人想凑近消一消身上的热气。 岑漪伸手扶上那段细弱的脖颈,微微用力拉向自己。 伴随着岑漪的力道,手下的人儿疼痛地轻呼了一声,便乖顺地靠向她。 砚安瑟缩地站在原地,岑漪抬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捏了捏,随后整个人靠在他的肩上,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潮湿的鼻息落在砚安颈窝处,他猛地一僵。 “我当然记得你。” 两年前她在谷城游历时,看这公子可怜一时兴起收了他做外室,可当天就因家中书信,立即回了京都。 这个外室连自己的第二面都没见到,只被草草安排在了城南购置的宅院中,如此一来就是两年。 若不是这次谷城之行意外中了药,兴许这外室要在城南的宅子里呆一辈子。 岑漪正想着,手下的人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刚刚被冷风侵袭的缘故还是被自己的体温灼得难受。 他只乖顺地垂着头,盯着岑漪缎面的鞋子,没有其他动作,一副任凭摆布的样子。 砚安眼睛还是垂着,长睫颤抖着把眼睛遮了个严实,仿若不敢抬眼和她对视。 虽然不是什么姿容绝艳的男子,但容貌清丽,五官组合在一起,偏偏让人看着心生亲近之意。 岑漪用手抬了他的下巴,让他冲着自己。 手中的下巴皮肉单薄,白皙地透露出一点病弱的颜色。 唇微抿着有种孱弱的意味。 像一条见了主人就紧张的狗。 第2章 大人…求您… 她总是记得他的。 岑漪指腹有些潮湿,轻轻拂过砚安不断抖动的眼睫。就见他不安的瞧了自己一眼,就乖顺的任由指腹在脸颊上流连。 两人距离如此近,近到岑漪可以清晰的闻到砚安身上,那掺杂梅香的、凛冽的雪气。 他如今这样子,是比刚遇见那天他狼狈求生的模样,好了不少。 许是药物的作用,盯着那张局促的脸,岑漪只觉得颇有残败、卑怯的美感,无端生出想要怜爱他一番的念头。 岑漪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药性似乎又上来了,下意识的用胳膊环住砚安的脖子,呼吸越发滚烫。 砚安再怎么愚钝也能感受到岑漪状态的不对,每一次呼在脖颈的热气,都让他忍不住的战栗。 砚安犹豫片刻,壮着胆子,把手轻轻的拂在岑漪的后背上,像是虚抱着。 岑漪拽上他的手。 砚安害怕一般瑟缩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举动被厌恶,讷讷地任由岑漪牵着到了榻前。 ………… 砚安大约是岑漪见过的最乖顺的男子,眼泪连珠子似的掉,就是哭的有点难看。 求饶的漂亮话也不会,只抱着岑漪的胳膊几句讨饶的话来回说着。 他几次想跑又被岑漪扯着脚踝拽了回来,双手合十像拜神一样拜着岑漪,哆哆嗦嗦的恳求。 “大人…求您……我受不住了。”他声音哽咽,带着担心会惹岑漪不悦的小心翼翼。 岑漪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就见他像是难受又或者是觉得羞赧,不自觉地嘤鸣出声。 可怜见儿的。 岑漪托住他细软的腰肢,收紧了捆缚在他手腕上的绸缎。 让两人贴的更紧,肌肤相触,把人儿冰凉的手脚温热起来。 砚安秀发散开了大半,被细微的汗黏贴在脸颊上,更显得耳根通红,乖顺的没在挣扎,只是窝在岑漪的怀里低声的啜泣。 今夜房里的蜡烛明显有些不够用,还未彻底歇下就已经燃尽,没有吩咐下人不敢进内室,只剩下房内低低的啜泣守着黑夜。 次日。 药效消退导致的头痛在岑漪醒来的时候尤为强烈。 “叶曲……”岑漪只觉口干舌燥,支起身子想叫人进来伺候。 忽觉身边床榻颠簸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身边听到声响一溜烟爬起来的人。 “大人有什么吩咐。”叶曲在门外应了声。 砚安在一旁慌张的笼起被子裹在身上,就算是勾栏里的男倌也是穿戴整齐后才叫人进来服侍,自己衣衫不整大人便要叫人来服侍,竟是还没有男倌的脸面全一些. 砚安哀求一样短促的叫了一声“大人……” 岑漪顺势瞧了一眼缩在角落的砚安,他颈间落了些痕迹,唇角也挂了些伤口,仿佛是开了一半就要枯萎的花。 岑漪反应过来砚安现下尴尬的处境,便又开口“无事,等一下再来服侍。”说罢下了床榻,几步走到小桌前,端了茶壶就要饮。 砚安看见岑漪的动作惊了一下,被子拌着腿脚,匆匆忙忙的下了塌。 倒好茶,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还是我伺候大人吧。” 岑漪垂眼瞧了瞧茶盏,又看了看带着些卑怯讨好的砚安。沉默下来。 她年幼时被人算计,把带毒的茶点亲自递到了父亲面前,药效猛烈当即中毒,喷了她一身的血。 自那之后她就留下了阴影,不喜接别人递过来的的吃食。 如今这外室小心翼翼地把茶递上来,接了心里泛膈应,不接瞧他那个胆怯的样子,恐怕会当即掉下眼泪。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的有些压人。 岑漪片刻的沉默让砚安没办法理解,他只知道自己的举动,惹了大人不高兴。 砚安只好默默的放下茶盏,手局促的在衣服上蹭了蹭,不知道大人是否在责怪他的自作主张,脸上控制不住流露出惊惶的神色,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岑漪眼疾手快,一手拽住了他,没让他跪下去。 在冬日没有地龙的地上一跪,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砚安不知所措的样子戳中了岑漪,有些不忍让他胡思乱想,索性端了茶盏一饮而尽。 茶汤入喉,有些凉涩。 倒是解渴。 “下次不要做我没有吩咐的事情。” 砚安不懂岑漪眼中的情绪,只能装作听懂的模样,喏喏的回应。 “是,砚安知错了。”那声音小小的几乎叫人听不到。 岑漪盯了他一眼,他低眉顺眼的立在那,认错倒是认得痛快,也不知道几分入了心。 “去把鞋子穿上,如今冬日,就算是燃了炭盆,这地上,还是凉的很。” 垂头准备听训的砚安愣了一下,听了岑漪的话似是刚反应过来,下意识蜷了蜷脚趾,慌慌张张地折回塌边穿上了鞋子。 那双脚,昨日也是如此绷紧了好多回。 岑漪眼神一时之间幽深了些,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又觉得有些荒诞。 匆匆穿好了外袍,回头瞧了一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砚安。 “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外面有伺候的人,随时可以叫。” “大人要走吗。”砚安下意识的向前一步,声音小小的像是担心惹岑漪不快。 明知故问。 岑漪没答话,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外袍。 “大人还回来吗……”这回他没再拐着弯问问题,只垂着头立在那,不敢抬头看岑漪的表情。 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狗。 知道这才是他想问的问题,岑漪走近些,从手上褪下一枚碧玉戒指,塞进他的手里“这戒指赏你带着。” 碧玉染了大人的体温,入手温热。 砚安不明所以的捏紧了戒指。 “大人是要打发我走吗?”砚安的声线像抽丝的锦缎,皱皱巴巴的,神情带了些委屈的惊惶。 砚安攥着手里的戒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巴巴的抬头去看岑漪,想在岑漪口中听到一些否定的话语。 他知道自己无趣,不会说那些哄人话听,房中之术习的也不精。 本奢望着大人垂怜一次,会将自己留下,如今看来总是抵不过被再次发卖吗… 砚安嗓子眼发紧,像是被人生扣着,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岑漪瞧出来他的紧张,抬手替他将衣领的褶皱压平,随后安抚性的拍了拍“只是赏你个戒指罢了。我留下叶曲,你听他的安排就好了。” 模棱两可的话,沉沉的落入耳中,砚安想扯住岑漪的衣角,却只抓住冷飕飕的风,踏入雪里的背影消失的也极快。 走的干净利索,丝毫不给他多说的余地。 从门缝钻进来些许冷风吹的砚安一个激灵,无端的生出一种淡淡的惶然。 等砚安穿戴整齐,就被女使带上了马车,一路街景越来越熟悉,显然是向城南宅子的方向。 砚安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如何安排,大人是对自己不满意吗?自己又要被送回宅子里关着吗? 他有心询问却不敢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加之身上酸疼的难受,一路如坐针毡的回到了宅子。 下了马车,瞧着那冷眼冷面的女使叶曲,嗫嚅了半天终是忍不住问了问。 “大人还会回来吗。” 却被叶曲不咸不淡的瞧了一眼,拿官样话噎了回去。 第3章 一种近乎冷淡的安抚 另一边,岑漪的亲信手下已经抓了昨日下药的人。 几乎是紧随着砚安一行人,入了城南宅子,一路将人秘密押送到地下牢房。 “大人。”叶曲迎上来。 “叫郎中了?”岑漪跨进宅子。大氅上落了一层雪,被光一照又化在上面,沾了水珠,有些晃眼睛。 “是,大人。都安排妥了,庄子上的人给砚公子重新安排了住处…” “重新安排了住处?”岑漪偏头看她一眼。 叶曲的话顿了顿“之前的住处很破烂,连冬日生火的碳都不够。” 也是,一个放在庄子上被遗忘了两年,并且没有丝毫背景的外室,能过得好才怪呢。 “他说什么没有?” “他问属下,大人还会不会回来。”她悄悄抬眼,觑了觑岑漪的神色“属下说大人的计划是做下人不该打探的事情,请砚公子好好休息。” 几人从暗门下去,扑面而来潮湿腥臭味道,呛的岑漪皱了皱眉。 “已经吩咐人点了香,这个味道一会就能排出去。” 边说着边为岑漪拉开椅子。 岑漪绕过污秽之物,在木桌旁落座,深蓝色的外袍有些沾地,卷起一些灰尘来。 “叫人灭了吧,这乱七八糟的味道掺在一起,更让人头疼。” “是。” 抓来的下毒之人被剥去了全部的衣裳,吊在对面。 岑漪挥了挥手,候在一边的人会意,一桶刚化开的雪水,兜头把那人浇了个精神。 “动手吧。” 晨间没有用早膳,肠胃是有些空落落的。这样想着岑漪拿了块小桌上新鲜的糕点,放入口中。 行刑的人拿了条牛筋材质的鞭子,沾了盐水,抡圆了胳膊重重挥的下去。 鞭声脆响,但是马上就被下毒人的尖叫盖了过去。那人是个没有骨气的,几鞭子下去就哭爹喊娘的。 岑漪觉得这糕点都变得不香甜起来。 “堵好了嘴巴,太过聒噪。” “大人不拷问幕后主使吗?”叶曲疑惑。 “有什么可拷问的,我来巡查岑家的不良产业,到这仅仅一顿宴请就有人想给我塞好处。” 岑漪给身后的叶曲递了一块糕点。 那人嘴里被塞了一块臭抹布,看见他似反胃一样痉挛了半晌。 牢房里聒噪的声响登时弱下去。 “还是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想逼我就范,也只有岑家的旁枝做得出来。” 岑家旁枝人员混杂愚蠢,曾经在女帝未登基之时,勾结过当今女帝的对头,伺机谋杀当初的女帝。 若不是当初岑家家主在朝堂之上没有站错队,鼎力相助把女帝推上凤椅,为她铲除心腹大患,将功补过,那些人有百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不过…”岑漪话锋一转“能想到将药下在观赏的植株上面,倒是不俗,也不知道是哪位的杰作。” 叶曲正处理着嘴里的糕点,腾不出空回话。 岑漪也不在意,欣赏一般,看着被鞭打到哀嚎不已的人。忽地想到什么。 “去把郎中叫来回话。” “是…” 可怜的郎中被几个比自己魁梧不少的女子架走,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带进了地牢。 见到血腥的场景和墙上带血的刑具,以为自己得罪了贵人,吓得噗通一声就行了个大礼。 结果面前主子打扮的女子所问,只是些寻常的问题。 回话结束后,郎中被赏了丰厚的银子,丢一样地丢出了宅子。 “大人,门外有公子想见大人。”有人来报。 岑漪吃糕点的动作一顿“带下来吧。” 片刻,牢房通向外面的门被推开,光亮陡然在昏暗的牢房开了个洞,一个身影从楼梯走下。 正在这时,受刑的人挨了一道狠厉的鞭子,惨哼一声晕了过去。 刚下了一半楼梯的砚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闷哼吓得停住了脚步,一时间不敢前进就那么直直的杵在那。 “不过来吗?”岑漪开口。 砚安迅着声音看去,不安的吞咽了下口水,迈开灌了铅的腿,快步向岑漪的方向走去。 脚步慌张,颇有几分寻求庇护的意思。 砚安不自觉地注意到岑漪身后那满墙的刑具。 “大人。” 砚安乖顺地站在岑漪的身侧,垂着眼睛不敢乱瞟,强迫自己不看那边吊着的人和血淋淋的刑具,瑟缩地行了个礼。 他刚才仅仅目光扫过,就看见墙面上千奇百怪的刑具,那些刑具已经被染上了鲜血,那浑浊的血腥味此刻就在鼻尖蔓延,让人忍不住作呕。 “见我什么事?”岑漪瞧见早上自己赏他的戒指被他穿了绳子挂在颈间,不禁抬起手摸了摸他脖子前的戒指。 脖子真细。 砚安被岑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岑漪淡淡的收回手看他,一幅“你怎么不回答”的表情。 砚安没来由的慌张。 他被人送回宅子,只觉得不安,不知道大人对自己是如何安排。 听人说大人来了这里,就急急忙忙的就赶了过来,却不曾想被带进这么个暗室。 砚安不敢说实话,怕被大人认为举止不端,便偷偷换了个理由。 “呃…我来和大人说,避子汤我已经服下了,没有偷偷倒掉。” 哈? 岑漪皱了一下眉头“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个的?” 虽说外室没有经过允许,是不能擅自留下子嗣,但他跑过来找自己,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砚安紧张的攥着指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只低低回了声是。 岑漪不耐烦的叩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大人,这人晕过去了,是浇醒,还是……”行刑人走了过来。 浓重的血腥气息裹挟着空气弥散开来。 砚安喉头一阵滚动,死死的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人沾了血的衣袍。 岑漪瞧了砚安一眼“继续打。” 行刑鞭子上有细微的倒钩,行刑的人第一鞭子落下去,那人就从昏迷中疼醒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第二鞭、第三鞭… 那人口齿被堵了个严实,像要死的鱼,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认命一般地挣扎。 鞭子雨点一般落在那人身上,不过片刻就血肉模糊。 行刑人没有吩咐不敢停手,那人的血液被甩起,直直地溅到砚安脚下。 “大人……”岑漪听到身侧传来微弱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干涩,仿佛被抓着嗓子说话。 回头就看到砚安瑟缩的站在那,面色发白有些惊慌的向后缩着身形。 岑漪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砚安却扑通一声跪在岑漪面前,垂着头浑身都打着哆嗦,仿佛下一个被打的是他一样。 岑漪抬手捏了捏砚安的脸颊,道“怕什么?又没有对你怎样。” 一种近乎冷淡的安抚。 第4章 他卑贱至此,理应顺从大人所有的安排 砚安猜不透岑漪让他看这血腥的一幕是什么意思,震慑他乖乖听话?还是告诉他,他的身份和被鞭打的人没什么区别。 “阿安。”岑漪灰扑扑的影子恰好撒在他的脸上。 砚安微微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对他的称呼。 “阿安为什么来找我?”岑漪开口再次询问,手指微微用力掐着砚安的下巴,将他拉近了几分。 指尖残留的甜点渣滓蹭到他的脸上,衬得他更白皙几分,仿佛被沾染了墨汁的宣纸。 此刻那宣纸仿佛被人拉扯,紧张得快要碎了。 砚安垂着眼,似乎不敢直视岑漪,手指不安的绞着衣角,像是做错了事情,紧张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如此拘谨做什么,我问的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好了。”岑漪瞧他都要把嘴咬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砚安的脸颊。 就见他眯着眼缩着脖子,就差把害怕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大人要打发我走吗…”砚安抓着衣袖,声音轻的像是一阵烟。 岑漪收回手,这话他晨间的时候也问过,只是自己还没有想好是否要留下这个外室。 于情,他在谷城等了自己许久,理应不再冷落他,应该对他加以照顾。 于理,未娶夫郎就有了一个外室,那些世家大族不免颇有微词,况且一旦娶了正夫,一个没有任何父族势力的外室,自己又能护他几时呢。 岑漪的沉默有些重,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砚安晨间的时候就以已经体会过了。 他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像是求饶一样,语气里掺杂了微妙的哭腔。 “我知道了大人…我会听从大人的安排的。” 砚安捏衣角的手指更用力了一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只能极力掩饰着近乎绝望的心情。 他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如同那个被鞭打的人,是生是死只是大人一句话所决定,如若惹了大人不悦,兴许自己会被打的更惨烈一些。 他卑贱至此,理应顺从大人所有的安排。 岑漪看着面前圆滚滚垂着的脑袋,那一头绸缎一样的秀发软趴趴的垂在颈间,隐隐约约遮住了一点痕迹。 她忽然想起他昨晚因为疼痛是挣扎了几下的。 莫名的掌心发痒,再次伸手托起他的脸却摸了一手湿漉漉的眼泪。 岑漪心头跳了跳,不禁皱眉询问“怎么哭了?” 砚安瞧见岑漪皱起来的眉头,下意识的绷紧神色,以为招致了厌恶,着急忙慌的去擦眼泪,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 岑漪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他捏住,索性直接牵住那双瑟缩的手。 砚安没想到岑漪会回握住自己的手,微微的吃惊了一下“大人…” 片刻,岑漪感受到他的手指微微的蜷缩了一下,反握住了自己的手。 岑漪觉得可爱,这外室就连牵手的动作都极其小心,像是怕惹自己不悦。 兴许留下这一个外室,也不是什么坏事。 …… 刑行手法极狠,破布也挡不住,惨叫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听着心惊胆战,那人本就意志不坚定,没过一会儿便哭着求饶。 岑漪觉得无趣,这样幽暗血腥的环境也不适合砚安呆着,索性牵着他的手一路出了地下牢房,做了一次甩手掌柜,把后续的事情交给属下处理。 出了地下牢房,光线骤然亮了起来,砚安下意识地偏头闭目,又觉得眼下落了一小片阴影,才小心翼翼的微睁开眼睛。 “慢慢适应一下,这下头还是太黑了些。”岑漪抬手替他遮着刺进来的阳光,余光注意到他片刻的失神,循着那一抹目光看去的时候,砚安已经迅速的垂下了头。 像是错觉一般。 “多谢大人体恤。”砚安情不自禁的攥紧了袖口,只觉得耳缘发烫,心脏也雷鼓一般的跳。 兴许是今日的天气太好了一些,光把大人照的像是天上的仙人。砚安想。 近几日雪下的格外大,偏偏这雪一停气温就开始回暖,雪水稀稀拉拉的化了一院子。 砚安跟着岑漪,正专心致志地躲避着积水。 想到方才那个惨叫的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出来的地方,只觉得心有余悸,从未想到…… “是不是从未想到院子里还会有这么一处秘密之地?” 砚安感觉到耳边被呼了热气,这句话几乎衔接了他心里所想,心头狠狠的跳了一下,震惊之余回头,和岑漪的脸对了个罩面。 他只感觉大人正认真的打量着自己,那双眸子深邃的要命,压的他呼吸几近停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陡然觉得害怕,那样的地方如若换成自己,怕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砚安的笑容就渐渐僵在脸上,终是挂不住牵强的微笑,被岑漪牵着的手也愈发的冰凉。 岑漪察觉到他的不安,轻轻的拍了拍那双发凉的手,牵着他绕过一处积水。 “大,大人…我断不会,不会将这秘密之地说出去的…我……”砚安说的磕巴,极力捋直自己的舌头却越说越是慌乱。 岑漪瞧他会错了意,便岔开话题不想他觉得不安。 “是我大意,竟然把你留在这里许久,想必这的日子不会有多好过。” “不……”他急急忙忙的摇头否认“这里的人都待我很好的。”生怕岑漪觉得他在不满被遗忘的这两年。 砚安不敢把手抽出来,但又怕岑漪发现他的颤抖。 所有的事情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把他的性子磨的更加沉默,心窝憋了一大口的苦水,他就快将这苦水咽进肚子里的时候,大人从天而降,给了这些许虚妄的甜头。 砚安偷偷的拿眼瞧了一眼岑漪,在刺眼的日光下,那侧脸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这口苦水被大人的甜头勾起来,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就那么不上不下的横亘在那里。 他几次想冲大人诉一诉这两年的苦,可又明白自己身份低微,恐怕只能招致厌恶。 …… 岑漪在宅子内暂时居住,虽然距离内城的路程远了一些,但也算是清净的好地方。 自从上次岑漪把砚安送回院子,因为事务繁忙,两人就鲜少碰面,这期间来访城南宅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砚安最开始还能在内外院中间的园子逛逛,期盼着能遇见岑漪,就算是问个安也是好的。 但屡次碰到生人,砚安干脆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免得惹来其他事端。 第5章 大人要赶奴侍走吗…… 谷城这几日分外的冷,宅子没有地龙,只在房间内燃了一盆炭火,堪堪抵挡着冬日夜晚的寒气。 砚安搬了小凳子坐得离炭盆近了一点,烘烤着身上的寒气。 “公子,向后一些,小心烧到衣袍。”一个相貌端正秀气的仆侍贴心的上前替砚安拢了拢衣袍,随后就敛眉垂目的立在砚安身后。 仆侍的举动令砚安无措的僵硬了一下,道了声谢略略离炭盆远了一点。 他从前作为外室子,能吃饱不遭受别人的拳脚与白眼,就算是好过的日子,何曾有过仆侍伺候的待遇。 砚安不禁想到自己最近吃穿用度上的改善,还有那个曾经多次欺负他,但是在前几日却被莫名发卖的刘管事。 是大人在默默的照顾他吧…不然这些平常地位很高的管事,怎么会被轻易发卖。 砚安抿了抿唇,一些甜滋滋的情绪不断在心尖上冒着泡。 他开心一瞬间,又觉得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砚安轻轻的把袖口上的褶皱捋平,暗道自己真是胆大,怎么敢猜测大人的心思呢。 正想着身后的仆侍忽然俯身行礼“见过大人。” 砚安愕然的看了一眼这名叫阿介的仆侍。 “在想什么?” 没有人提醒,耳边陡然之间转来大人的声音,惊得砚安抖了抖,随后猛然反应过来,从板凳上猛地站起“大,大人…见过大人。” 板凳被砚安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的翻倒在地,这样的噪音在冷空气里格外明显。 砚安咬着唇难堪至极,近乎艰难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他只觉得此刻自己如此慌乱的举动,还不如一个仆侍沉稳。 砚安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必定是难看极了,但他也只能窘迫的攥着衣角,无措的保持行礼的姿势。 不知道会被大人怎么想…他不自觉的捏紧指尖,或许会被认为上不得台面…… “我突然出声,吓到你了。”岑漪抬手扶起了砚安,盯了一眼那仆侍打扮的男子。 那仆侍也恰巧抬起了目光,瞧见岑漪瞧过来冰寒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慌忙地把头垂了下去再不敢抬头。他可不会愚蠢的认为那个眼神是大人看上了自己。 大人来访,作为仆侍却不提醒自己的主子,本就是错误。 “是奴侍出神,没有及时注意到大人到来……”砚安的手被岑漪牵住,克制不安任岑漪牵着,乖巧垂头立在那里。 岑漪看着他不断发颤的眼睫,莫名觉得他总是带了些卑怯讨好的气质。 她转身坐在椅子上,牵着砚安的手把他引到自己面前。 “管事叫人教了你规矩?”岑漪注意到砚安话语中自称的变化。 “是,阿介是管事派来的仆侍,教导了奴侍许多规矩,之前在大人面前自称我,实在是……太失礼了。” 岑漪倒也不在意,抬手挥退了仆侍。 感觉牵着的手因为紧张微微冒出细汗,岑漪安慰性的拍了拍他“这次我来是有东西想给你。” 从怀中掏出几份文书,岑漪展开辨认了一下,把其中一份递给砚安。 砚安不明所以的接过,文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排列着,虽然不识字,但他却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脸色唰的一白。 “这,这是奴侍的身契?”他指尖发抖死死捏着薄薄的文书,无意识的咬着唇畔,一时之间也记不起来什么规矩,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岑漪脚下。 他手抖得厉害,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手足无措,眼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大人,我……” 岑漪以为他要谢恩自己放了他的身契,抬起桌边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谁知他一开口就是哆嗦到破碎的声音。 “大人真…真的要赶奴侍走吗……”砚安神情惊慌,感觉此刻就连炭火噼啪爆裂的声音都被放大数倍在耳边轰隆作响。 “大人…奴侍这两年恪守本分,那夜服侍大人的时候,守宫砂是还在的…是清白之身,绝无…绝无行不干不净之事…奴,奴侍……” 砚安越说越撑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下,他不知道那日大人是否看清了自己胸口的朱砂痣,若是没看清…他不敢细想。 砚安望着岑漪思绪纷杂,不断猜测着大人是否听到了那些龌龊的谣言,觉得自己肮脏至极不肯再留下自己。 本以为管事派人教习自己礼仪,是大人要将自己留下的意思。 如今大人突然将身契还给了自己,分明是不再想与自己牵扯瓜葛…… 岑漪被砚安如此反应惊的一呛,连续咳嗽了几声才发现衣袍角被他狠命捏住,试图抽了几次都没成功。 砚安此刻慌乱不已,又像是觉得此刻狼狈的模样甚为难堪,不住的用手擦拭留下来的眼泪,将本就发红的眼角揉的更红,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再该解释些什么,只奴侍奴侍的认罪了半天。 岑漪没想到自己还他身契的善举,竟然把他吓成这样,明明自己是想让他知道,只要销了这身契便是良民,若是想离开,他还可以借助岑府重新指个好人家的。 地上寒凉,岑漪可是还记得那位郎中所说。 “这位公子身体亏空,像是之前寒气入体长期没有治愈所致,因此十分畏惧寒冷,也导致……导致很难受孕。” 那郎中躲躲闪闪的神色依旧在眼前闪现,她皱眉伸手去拽他“地上冷,先起来。” 他则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抓住岑漪的手臂不肯松开,眼泪扑簌簌的流着,在烛火下一映,亮晶晶一片。 岑漪瞧着梨花带雨的人不免心生怜惜,叹了口气出声安慰“阿安,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砚安啜泣止了大半,眼神希冀的看着岑漪。 岑漪微微和他错开目光才再次开口“这身契给你,从此就不是贱籍,还你良民的身份,日后有什么打算也方便一些。” “日后的……打算?”砚安神情落寞,自然是听出了这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话外之音,可他偏偏又庆幸着大人没有说出立即让自己离开的话。 第6章 今夜,奴侍一定好好服侍大人 岑漪把手中余下的几张文书递给他“这是岑家在谷城的几间铺子,掌事也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赠予你也算是你安身立命的保障。” “大人……”砚安觉得手里的文书像是烫手山芋“奴侍不想要这些铺子……奴侍,奴侍现在还是大人的人……” 砚安的语气讷讷地,趁着岑漪片刻出神没有注意他,小心翼翼的往岑漪的方向移了移。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铺子的价值,依靠岑府做背景足以嫁给富足的商户了,可是…… 砚安低头掐捏着自己的指尖,可自己已经被大人收用,又怎么能转而服侍其他人呢。 岑漪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只自顾自啜饮这那一小杯凉茶。 屋内安静半晌,岑漪瞧了瞧外面乌黑的天色,才站起了身道“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大,大人…今天在奴侍这里歇息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有些难以听清。 “今夜,奴侍一定好好服侍大人。求大人不要赶奴侍走。” 岑漪的脚步一顿,绣袍被人扯住,这近乎大胆的举动令岑漪颇感意外。 见岑漪停下脚步看他,砚安的指尖都在发颤,他知道,自己这样自荐枕席的行为很可笑,可是他真的不想被赶出去,所以…哪怕是自甘下贱,他也要努力留在大人身边。 砚安局促的目光和岑漪仅仅相接一瞬就胆怯的垂了头。 岑漪盯着他瞅了片刻,拂开了牵着自己衣袍的手,细细的端详了他骤然之间变得难看的面色。 砚安呆呆的站在原地,感觉指尖还残留着大人衣袖的余温,那被拂开的触感都感觉令人难堪不已,这样的情绪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的身份。 他勉强扯起一个笑,心里却是阵阵钝痛,他曾幻想着…大人会不会留下来,会不会和那天一样,怜惜的亲亲自己的眼皮…… 但是这一切的幻想,都在被拂开手的瞬间破灭了。 “大…大人,奴侍冒犯,请大人责罚……”砚安小声的请罚,发觉自己的行为就像是在自取其辱。 “好了。”岑漪打断他的话“好生歇着吧。” 他眼眸发红,嘴唇抿得死紧,身形轻轻发颤,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奴、奴侍恭送大人。” 门外漫天飞雪,岑漪一脚踏在雪上,雪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痛吟。 “大人,我们现在就去岑家吗?” 叶曲将手中大氅一甩精准的披在了岑漪的身上。 冷风飒飒,将岑漪的神思吹的飘忽不定。那外室惊慌流泪的模样,倒是十分讨喜。 走过回廊岑漪才回过神,想起那些愚蠢至极的家伙不免心中不悦,瞧着手心融化的雪,声音就冷了几分。 “嗯,夜闯。” …… 岑府白日里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生辰礼,据说是岑府嫡子生辰,谷城岑家极为重视,宴请了谷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员和富庶的商贾,贺礼成箱成箱的堆满了整个厅堂。 表面上看是庆贺谷城岑府嫡子的生辰,实际上就是趁机交好岑家甚至是有说媒求娶之意。任谁见了不感叹一句谷城岑家的势大。 岑家的客人离开的一干二净,数十个家仆收拾着宴请客人的大厅。 岑忠看着家仆将礼品一一清点之后的礼品单子,满意的勾了勾唇,手在身旁侍郎的腰上狠狠摸了一把调笑到“今天高兴,等会去夫郎那里讨个镯子带,就说是我的意思。” 那眉目尽显妩媚的侍郎娇嗔一声妻主,欢欢喜喜地领了命令讨赏去了。 岑忠瞧着那扭着腰离开的侍郎,心里暗自盘算着什么时候再纳一位回来解解闷,一路脚步虚浮的进了书房。 “啊……这鬼天气是真冷…嗯?你是何人!”岑忠刚刚转身关上书房的门,就看到自己办公的主位上做了一名青衫女子。 岑忠心里骇然,岑府雇佣了众多身手矫健的家丁,不成想竟然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这书房重地,想到这里当即就要呼喊出声,一把寒凉的长剑就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岑姨母在谷城经营的行当真是颇受欢迎啊。”岑漪开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账本,未曾看一眼进来的岑忠。 岑忠酒醒了大半,听见来人称呼自己为姨母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又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来人。 “原来是世女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吩咐。”岑忠笑得谄媚,十分忌惮的瞧了瞧拿剑挟持他的叶曲。 “本殿可不敢吩咐岑姨母,这贩卖良民的勾当姨母做的如此之大,笼络了不少地方官员和谷城的重要商户,若要谈及吩咐,恐怕本殿还不够这个资格呢。”岑漪放下账本,一脸戏谑的瞧着岑忠。 岑忠面色唰的一白,谄媚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世女这是什么意思,姨母可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吗?”岑漪将账本重重一甩“那姨母好好看看,这帐本上都记得是什么,若是这不够,本殿还可以叫人来给你证实一下!到时候可就不是你不知道,而是直接送官查办了。” 岑忠脸色煞白,那账本杂乱的丢在地上,那张本烧成灰她认得,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账本上写的是什么。 她当即膝盖一软,顾不得还横亘在脖子上的剑,直挺挺的一跪“世女殿下……我……” 岑漪打断她“不过姨母后手处理的倒是十分干净,可是让本殿好一番辛苦才找到证据,倒是好手段。” 岑漪一挥手,叶曲领命在房梁上悬挂了长长一条白绫。 岑忠看着那在空中飘飘荡荡如同鬼魅一般的白绫,面色变了几变惊怒道“我可是你的姨母!你怎敢不尊长辈擅自处置我!” “长辈?不过是侍郎生出来的庶女,本殿母亲宽宏大量不计较你以前的蠢事,还将王府下的商铺交由你保管,竟然还做出来这样的事情,还敢自称长辈?”岑漪几步走到她面前,扬手重重给了他一耳光。 岑忠被打的唇角流血,不甘的将口中的鲜血吐出,其中还混合了一两颗牙齿。 岑漪俯身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笑容和善,仿佛是在和长辈讨论哪个酒楼的菜品更好吃一样。 “今日姨母若乖乖去了,姨母那唯一的宝贝儿子,我们侯府也不会坐视不管,会将他接入府,做一个吃穿不愁的侯府表少爷,还可以许个好人家。若不然明日早上传出的消息就不是岑忠在家中悬梁,而是谷城岑家上下百余口人惨遭灭门了。” 第7章 三十两,买她一夜? 次日,岑家大门外和昨日的热闹不同,府门上挂上了几个瘆人的白灯笼,肃然站了许多查办案子的官兵,随后谷城岑家家主自缢的事情就传遍了谷城。 又因为岑忠膝下无女,无人继承家业,在一位神秘人的推举之下竟然由岑忠的一名岑姓亲信接手谷城岑家家主之位。 一时间众人都愤愤不平,而这位叫做岑遇的新家主用雷霆手段震慑打压,短短两日就再无不满之声。 这谷城岑家的新家主自然是岑漪的亲信手下,把谷城的事务交予她可以放十万个心。 岑漪翻身下了马,接连几日奔波于岑府之事,不仅要帮助岑遇掌握家主之位,还要亲自处理贩卖良民一事,简直忙的脚不沾地,连续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岑漪只想趁着刚天黑,回宅子好好睡上一觉。 “嗯?”岑漪刚刚回到靠近院子,就看见一个人立在院门旁,最开始她以为是砚安,等走的近了才发现是那名叫阿介的仆侍。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砚公子染了风寒高热不退,请了些大夫,吃了药还是不管用。”阿介面色难看,他被吩咐伺候这位公子起居,如今竟然把这位公子伺候得生了个大病,若是真的出了事情,自己恐怕只有被发卖的份。 “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伺候的?” 开口即责备,阿介惊的眉头直跳,不敢辩解,自顾自地说了些认罪的话。 岑漪不爱听,快走几步甩开了他。想起砚安那不好的体质,不免感到头疼。 刚入了院门,岑漪一眼就瞧见了主屋开了一扇窗,一张俏生生地脸在那向外望,不是砚安还是谁。 屋里的砚安也瞧见进院子的岑漪,似乎吃了一惊然后是欣喜,身影一闪离开了窗边。 岑漪推开门,里面的人也恰巧出来,一下子撞进了怀里。 岑漪掐住砚安单薄的双肩一下子将他推离自己,担心身上的寒气再次冻到他。 “冲,冲撞了大人……”砚安满脸惊慌,似是没想到岑漪会比他先到门口,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岑漪一把揽住他的腰没让他跪,另一只手就探上了她的额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在亵衣亵裤外竟然只披了单薄的外衫。 “你不是染了风寒高热?怎么还在窗前站着?”岑漪眉间紧紧的蹙起,太不妙了,这额头未免太烫了一些。 似乎被她责怪的语气吓到,砚安声音小小的“大人……奴侍,只是觉得头晕,在屋里坐不住…” “去请大夫,去最好的医馆请。”她对着身后的叶曲吩咐。 “不用了大人,阿介请过几次大夫了,已经开了药方。”砚安有意阻止,事实上这几次请大夫管事给的赏金,足以买当初的自己几次了,想到这砚安的面色一白,垂着头不敢去看岑漪。 岑漪把砚安安置到床榻上,高热的原因使得他脸颊通红,就连呼出的气体也灼热不已。 “不行……大人。”砚安声音沙哑,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觉得离岑漪太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别开头“病气会过给大人的……” 他缩在锦被里,这捂嘴的动作略显孩子气。 岑漪愣了一下,随后失笑出声“把病气过给我你也能早些好。” 兴许砚安烧的有些糊涂,只露着那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岑漪,根本想不起回答。 说话之间请的大夫已经到了,诊脉后,重新开了一幅药剂,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注意事项,看诊结束才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瞧见屋内没有其他人,砚安从床头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拖着高热的身子,把盒子打开送到岑漪面前。 “大人,奴侍近几年存了一些积蓄…” 岑漪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木盒里可怜巴巴的躺着三十两银子。 她诧异了一下,抬眼瞧了一眼砚安,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三,三十两,求大人今晚在奴侍这里歇息吧……” 砚安扣紧了木盒的边缘,因为紧张面色变得更加红润,他略带慌张的解释“大人睡在榻上,奴侍去睡外面的小榻就可以。” 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泄露了几分颤抖和乞求。 三十两,买她一夜? 岑漪有些哭笑不得,对于他所说的话感到了一丝丝的荒诞。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莫不是烧的糊涂了。”她探过身子又摸了摸砚安光滑的额头。 “奴,奴侍知道,奴侍只是想…想……” 说话间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大颗大颗的砸落。砚安捧起那可怜巴巴的银两,胆怯的放在岑漪手边。 抚在砚安额头上的手转而去擦掉落的眼泪,岑漪的声音幽幽的,心里的某一块忽然软了下来,带着提点的意味“这很冒失啊……阿安。” 岑漪见过的男子很多,不乏有心机深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自己看了都胆寒之辈,也有长在温室里不谙世事的花朵。 人心总是隔了肚皮,生在王府,处在权力斗争的漩涡内,难免会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别人。 ——你是否是看中了岑家的富贵,是否抱着搏一搏的心态。 ——你这几次的表达,是否言从于心。 岑漪的目光不自觉地发凉,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看清楚任何一个人。 砚安被岑漪目光盯的发抖,一骨碌从床榻上跪了起来,俯下身小心翼翼的用唇角触碰着岑漪放在榻上的手面。 “大,大人…奴侍失言,求大人责罚。” 他眼眶泛红,唇角颤抖,不敢和岑漪对视,只能埋着脑袋,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 “……只是……奴侍想要跟在您身边……只有跟在您身边,奴侍才能安心。” 他只是想留个念想而已,那一次的一晚实在是太疼了,他几乎哭的背过气去。 而大人的面孔在这空白的一段时间变得模糊,他几乎想不起来大人是什么样的眉眼。但总是记得那双拖着他腰的双手,温暖的手。 岑漪收了目光,瞧着砚安肩背发抖的样子,心里像有猫挠一样,各种安慰的话在嘴里转了又转,最后只说出一句“你还染着病,莫要再哭了。” 他依旧都瑟缩的跪在那,岑漪叹了口气抬手去扶他,他才敢起身。 第8章 奴侍昨夜做了噩梦… 岑漪重新把他按回被子里,瞧着他还不断流出的眼泪,思忖了一下。 “今日在你这里歇息,我去睡小榻。” “这…这怎么可以…让大人……”砚安惊愕出声。 “正好我有公务,在小榻那处理方便一些。”岑漪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砚安面露忐忑,还没等再次开口,阿介就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大人,大夫吩咐的药已经熬好了,温度适中已然可以服用了。”他走到岑漪面前,因为端着托盘的缘故,只深深的曲了曲膝盖。 “嗯。”岑漪略一颔首,看注视着砚安的一举一动。 就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仅仅喝了一口眉眼就皱在了一起,又因为岑漪注视的目光,他视死如归的一闭眼,直接将苦涩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这汤药好像太苦了一些,下次吃药之前让阿介准备一些蜜饯来吃。”岑漪自然的抬手擦掉挂在他唇边的药渍。 这举动十分亲昵,砚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抬头看向正收回手的岑漪。 岑漪收回手的动作在空气里微微凝滞了一瞬间,随后就若无其事的起身“这药有嗜睡的副作用,你快些歇息。” 她转身转的有些仓促,只感觉指尖还留着触碰到的体温,太灼人了些。 砚安窝在锦被里,那顺滑的锦缎贴着他的小腿,丝滑的触感让服药之后嗜睡的症状更为明显,他本来想去看看睡在小榻上的大人,结果这眼睛闭上就昏沉沉的睡去。 只是这一夜睡的不是很安稳。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鸟飞过扑棱棱的声音,砚安猛然睁开眼睛,一下从锦被里弹坐了起来。 “醒了?我把你吵醒了?” 一道声音遥遥的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温润,带着晨起之后的沙哑之感,却偏偏好像说话人距离很远,就像是存在于方才的梦境之中。 砚安回头,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刚刚那瘆人的梦境在这时陡然被想起,他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嗯……似乎已经不高热了。” 入目是已经穿戴整齐束好头发的大人。 砚安微微僵硬住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是了,这是大人,不是要伤害他的。 一种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砚安一下就望进了岑漪的眼睛里。 岑漪俯身探了探他的体温,随后掐上他的脸颊左右瞧了瞧。 “感觉你又瘦了一点。” 那双眼睛沉沉的看着自己,砚安无意识的咬了咬唇,低低的垂下了睫毛“大,大人……奴侍昨夜做了噩梦。” 话语之间还带着砚安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依赖的意味。 “噩梦?”岑漪察觉到砚安正在微微发抖,显然是被他口中的噩梦吓到了,索性微微将锦被掀起一角坐在榻边。 岑漪皱起眉,眸子里划过一丝怜惜,抬手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说来听听。” 砚安闻言,睫毛微颤,他看了一眼岑漪,却像是不敢与她对视,只是别开了目光。 “是…奴侍梦到自己要被……被杖杀。” 砚安垂着头,声音低低的,滑落的秀发遮挡了大半张面孔看不清表情。 他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梦到自己怀了大人的孩子,却被大人强硬的压在桌子上使用。 梦里自己怎么求饶大人都不予理睬,疼的狠了他扯拽着残破的衣衫拔腿就跑,可刚跑了两步就被人抓住。 他还瞧见方才还和自己云雨的大人,此刻正衣冠整齐的站在自己面前,眼睛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最后自己和另一个衣衫不整的陌生女人,被大人下达了杖毙的命令,罪名是私通。 那梦里的情节太过真实,仿佛梦醒之前的痛楚,现在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被我下令杖杀?”岑漪沉吟了一下,猜到了一点。毕竟昨夜的时,砚安惊恐求饶的梦话,她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砚安愕然的抬头,全然不知道自己昨夜狼狈的样子被人瞧了去。 他眉眼微红,眼里的水光漾了一下,没等落下来又被他自己生生逼了回去。 竟然是这样一副脆弱不设防的样子。 岑漪暗叫不好,移开了目光,如今如此温香软玉在你面前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昨夜做噩梦了,任谁都会升起怜惜之情。 她端了一杯凉茶一口饮尽,才感觉头脑清醒起来,为自己刚才浑浊的念头感到尴尬。 目光再次转回砚安的脸上“这样的事情…断然不会发生的。” 生涩干瘪的安慰说出口,岑漪忽然觉得哽住,因为砚安像得到了什么承诺一样忽然的安心下来,仅仅因为这一句什么都算不上的话。 岑漪觉得心里泛酸,想起叶曲调查的砚安的信息,商户的外室子后又被发卖为奴,从小就小心翼翼的活着。被自己买下以后,又不巧被自己忘了两年,如此讨好卑怯的性格,近乎成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大人……奴侍的日子突然好过起来,奴侍总是会觉得这好来的太过不切实际……” 砚安的声音飘乎乎的,回想起自己和大人初见的模样,面孔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不堪的表情。 自己被发卖的日子,多次逃跑都被抓了回去打的遍体鳞伤,就连一件像样蔽体的衣物都不曾有。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用几十文的价格卖给怡香苑,做最下等的男倌。若不是大人怜悯买下自己,自己还不知道会横尸在哪条巷子里。 那段阴暗无望的日子,砚安每每想到都遍体生寒。 两人相对沉默的坐了一会,家仆就上了早膳,砚安诚惶诚恐的立在岑漪身侧就要伺候她吃着早膳。 岑漪看的好笑,拽着他坐好。 对于自己身为外室竟然和大人同桌而食,砚安感到格外的不安,只虚虚的坐了半个屁股,一碗粥喝的也不安心,不断偷瞄着岑漪是否有不悦地表情。 岑漪瞧了一眼他小半碗的粥,将盛了满满一碗的银耳莲子羹推到他面前“我昨夜特意吩咐人请了天香楼的厨子,这银耳莲子羹是她最拿手的,你多用一些。” 饭量猫食一样。 第9章 我很想见到大人…… “多谢大人关心。”砚安小心翼翼的把碗移的近了一些,用勺子舀了一颗饱满的莲子,送入口中。 岑漪瞧着他细细的咀嚼那一粒莲子,目光不自觉地注意到他舔舐嘴角的舌头。 “唔……” 砚安被这直白的目光看的不自在,紧张的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大人……,是奴侍失,失态了。” 都说大户人家很注重规矩,砚安虽然不知道大人的真实身份,但大人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并非平常人家可以养育出来的,就连自己没有被发卖之前见到的长姐,也没有如此矜贵气度。 “哪有那么多规矩。”岑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砚安的皮肤算不上又多么的滑嫩,兴许是很瘦的缘故,能清晰的看见他微微跳动的脉搏。 砚安不明所以地伸着手腕,感觉到微微干燥的指腹在手腕上轻轻的摩挲着。 “大人?” 岑漪从走神里抽离思绪,感觉砚安的手腕像是一折就会断的竹管,自己一只手就可以牵制住将他提起来。 “没什么,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砚安应了一声,乖巧地垂下头去喝那碗羹汤,他抿唇笑了笑,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大人亲昵的摩挲。 “大人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一个十分照顾奴侍的人。” 砚安的声音小小的,若不是岑漪仔细的注意着他,恐怕还会错过这么一句带着窃喜的回话。 …… 冬日里每每一下雪砚安就不喜欢在院子里走动,那莹白的雪被阳光一映,生生地晃眼睛。 可拗不过阿介整日里劝他出去走动,一来二去砚安也就顺了他的意在宅子的花园内随意走动一二。 只是这冬日里的花园子也没有什么好瞧的,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干,只有那一两颗松树还勉勉强强地挂着绿色。 砚安将脸埋进大氅的毛领子里,丝丝缕缕的热气透过毛领子吹过去,形成一小片的雾气。 \"那,那是谁?\"砚安一眼瞧见了花园入口处的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那男子面生的很,也不是仆侍打扮,立在花园入口打量着花园内。 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注视他,陡然之间眼神隔着不近的距离和砚安对上,随后那男子勾唇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笑容明媚,但又隐含着几分蔑视。 砚安心中莫名升起惴惴不安之感,根据管事说,这宅子是大人在谷城置办的私宅,断然不可能出现陌生男子。 是大人新纳的侍郎吗? “是前几日被大人带回来的……似乎是刚弱冠的男子,公子不常出院子,自然是不知道。” 阿介垂眼站立,通过这段时间的伺候,这位公子与大人的关系,他倒是看清楚一二。 大人没有确认留下公子的意思十分明显,自己如今跟着的主子是砚公子,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看来大人带公子走的可能性少之又少,自然是要为自己考量,如何从主之事。 花园入口忽然出现了一件熟悉的大氅,随即大人的身影也出现在视野里。 砚安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就见远处那名男子笑着冲着大人施了一礼。 两人说着什么,从砚安的角度看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那距离偏偏十分亲近的样子。 冬日里的风分外刺骨,砚安觉得眼前雾气弥漫,扭曲了眼前的景象。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该留在此地,想迈开腿离开,可腿就像是生了钉子一般,纹丝不动。 另一边岑逾白带着迟疑,抬起素手朝着花园子里点了点,目光里带着好奇。 “表姐,那位是……宅子里的仆侍吗?” 岑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花园里站了一位素白的人,外袍颜色寡淡近乎融进了雪里。 她眉间蹙了蹙,转头对着岑逾白沉声道“你先跟着管事去瞧一瞧院子吧,住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吩咐仆侍置办就是了。过些日子会给你安排马车,和本殿一起回京都。” “是,那逾白就先走了。”岑逾白略一施礼,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公子,大人朝咱们这来了。”阿介悄声提醒。 砚安愣了愣,微微睁大眼睛分辨着面前的人影,只感觉来人带来了一阵风,随后就有一双手拂上了自己的面颊。 “怎么哭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前景象骤然清晰起来。那温暖的手掌将自己微微冻僵的脸颊捂的热了一些,他这才感觉到脸颊上湿漉漉的眼泪。 “啊…”砚安想说话,却发现喉头哽咽的不行,只要开口就能察觉到异常,于是他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唾液。“奴侍……眼睛一吹风就容易流眼泪。” 岑漪回头看了一下刚刚岑逾白站的位置,若有所悟的将砚安脸上的泪擦掉。 “那是我姨母家的公子,姨母家生了变故无人照料,暂且来宅子小住。” 一句像极了解释的话。 岑漪牵起垂在他身侧的手,冰凉凉的“怎么没灌一个汤婆子出来,手很凉。” 砚安回过神,手被温暖暖的捂着,在冷风中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打算和阿介在花园里逛一逛就回去的,没成想碰到了大人。” “风寒好的怎么样了,最近还有咳嗽吗?” 砚安急忙摇了摇头“没有了,奴侍已经大好了。” 随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岑漪进了长廊,凛冽的寒风一下子就被隔绝掉了一半。 砚安察觉到身旁的人靠的微微近了一些,打破了两人之间“客气”的距离。 在凛冽的风声里,近的他几乎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你面对我总是很局促,是我哪里让你觉得不安吗?”岑漪瞧着身边垂着脑袋的人。 他近乎仓皇的抬头,带的耳边头发晃了晃。 “不,没有,我很想见到大人……啊。” 他被自己的话惊了一下,意识到自称上的失礼“奴,奴侍。” 砚安心虚地改口,担心岑漪会因此不悦。一阵风袭来,眼睛里蓄了一点点泪水。 第10章 大人再亲亲奴侍吧…… “奴侍……很,很想见到大人。” 这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但一字一句说的格外小心,像是怕无法准确的表达心绪,砚安被握着的手微微发抖,面皮上也泛着紧张的薄红。 “阿安以后就自称我吧,不用管那些繁缛的礼节,总是显得人生分。”岑漪栖身靠近,一记眼刀看向身后跟着的阿介,阿介就知趣的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可,可以吗?”砚安眼睛里冒出欣喜,下意识的回握住了岑漪的手。 那手用软软的力道回握着自己的手。 岑漪觉得脊背上窜起莫名的感觉,一把牵制住砚安的手腕向拐角带去。 等松开钳制砚安腰身的手时,砚安原本淡淡的唇色已经被蹂躏的有些发红,整个人气喘吁吁的靠在墙壁上,发髻也微微散乱,贴在沁了汗水的额头。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鬼迷了心窍。 “大,大人……”砚安心神紊乱,无意识的攥着岑漪的衣角,错愕胆怯的望着岑漪。 那吻落的突然,几乎让他软了腿跌坐下去,如今还以这种羞耻的姿势跨坐在大人的膝盖上。 砚安不安的缩在岑漪圈起来的狭小空间里,唇瓣被岑漪的指腹狠狠的碾压而过,脆弱的软肉和牙齿相互挤压,片刻他就尝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 “疼……” 这略带动作略带了些羞辱的意味。砚安难受极了,偏开头想躲,想推拒却又不敢太大动作惹了岑漪不高兴。 最后哆哆嗦嗦半天只溢出来几句哽咽的求饶声,眼角盛着的湿漉漉水光也在这时掉下来,映在岑漪的眼睛里。 岑漪抬手摸上他的脖颈,手下人儿这才小心地啜泣出声,耳朵和脸都泛起了红晕。 大庭广众之下做如此亲密的举动,欣喜之后不免让人想到任人欺辱的男倌。 巨大的羞耻感和难堪一下一下冲击着砚安,使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哆嗦。 砚安不敢挣扎出岑漪的禁锢,尽管岑漪在他面前都算得上很温和,但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在注视和沉默的时候,都会有所泄露,压的他就连喘息都小心翼翼。 伴随着砚安的啜泣,泪水一滴一滴地砸碎在衣料上“大人……这,这里会有人来……” 岑漪意识到了自己此举的不妥,安抚性地亲了亲砚安颤抖的眼皮,把他从自己的腿上放下。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砚安抵着墙壁站立,些许的碎发经过岑漪的摩挲之后,惨兮兮地贴挂在脸颊之上。 岑漪抬手把那几簇扰人的碎发,端端正正的捋在砚安耳后,随后那张泛着红晕垂泪的脸颊就毫无遮挡地露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衬他,一时之间思量不出什么合适安慰的话。 砚安的啜泣声愈发的小了,最后几近无声。 “大人……奴侍不应该,不应该忤逆大人的……” 砚安低下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恐慌与不安,他害怕大人会因此生气,更害怕大人会因此嫌弃自己。 说话时候的鼻音很重,砚安感觉喉头哽咽,大人的沉默让他又重新审视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外室,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大人的财产,是一个也许会被用到,但永远也不会摆上厅堂的物件。 如今自己表达的这样不甚重要的“矜持”,在大人看来恐怕只是扭捏作态罢了。 他眨了眨眼睛,逼退了眼眶不断翻涌的酸涩,扯了一个在岑漪看来难看至极的笑容。 “大人再亲亲奴侍吧……”他说。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像是在确认岑漪有没有因为他的推拒不悦。 砚安似乎认为这是留下岑漪的唯一途径,他的唯一用途。 砚安谨慎地拽着岑漪胸前的衣襟,踮起脚尖迎合的去找她的唇。 如此卑怯讨好的样子,莫名戳中了岑漪,但又觉得不该如此。 便伸手拢紧了砚安凌乱的外袍,顺势把他推离开自己“外头太凉了,叫阿介带你回院子。” 岑漪这番举动在砚安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拒绝。 他不懂也想不明白,明明上一秒还把自己按在墙上轻薄,怎么下一瞬就拒绝自己搁下矜持的献吻。 还是自己的用途就是这样肆意的任人戏耍…… 砚安的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纷杂杂乱的想法在脑海中乱窜,他就连抬起头看岑漪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垂下手臂,心中有着了然的难堪,僵硬的行了个礼,努力不去看岑漪的神色,匆匆的脱离了这令人窒息的环境。 “阿介我们回院子。” 拐角的另一端,砚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故作镇定的颤抖,随后是一连串逃一样的脚步声。 岑漪血气翻涌的立在原地,近乎懊恼的扶了扶额头。 她向来喜欢将别人绞得自乱阵脚,然后欣赏那一副惶惶不安急切的模样。 她一直隐忍着这方面的性格,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砚安可怜兮兮地说很想见自己,就骤然失去了理智,竟然在外面就轻薄了他。 岑漪向来自诩定力非凡,对于男色也有自控力,但如今做了这样轻浮的举动,除了懊恼反思以外,还要好好考虑一下该怎赔罪才是。 此刻叶曲正在花园外候着,瞧见那名外室神色慌张的快步离开。不久,自家大人也面色明暗不定的大步走了出来,不免心里暗自嘀咕。不知道那位可怜的外室怎么惹了这今天心情不好的煞神。 “吩咐你备的礼物可给岑逾白送去了?” 叶曲急忙一躬身以示尊敬“送去了。” 岑漪轻轻勾了勾唇,不知道那岑逾白见到下药那人的头颅,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那可是他亲自选的人,总不会认不出来吧。 常常听人说,杀孽过重是要折寿的。可那又怎么样,总不能人活一世,还要忍让那些让自己不快,甚至是算计自己的小人。 岑漪摩挲着手指上的一枚白玉戒指“叶曲你成婚有数载了,你说,男子……都喜欢什么样的赔罪礼物呢。” 第11章 姐弟情深 话题转得有点快,叶曲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谨慎地开口“这……虽说每个男子喜好不同,但想来男子都是喜欢精美漂亮的礼物。” 叶曲想了想又开口补充“或者让郎君挑选自己喜欢的物件,也省去了大人思考。” “嗯……”岑漪觉得叶曲说得颇有道理,自己对砚安不甚了解,甚至对于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吃食也不知道,他也未曾向自己讨要过什么礼物,倒不如带他出宅子去铺子看一看。 “回头把谷城好的成衣铺子还有首饰铺子,整理出来一份名册给我。” “是,大人。”叶曲瞧了瞧天色“大人,马上要到吃午膳的时候了,今日还不在宅子里用膳吗。” “告诉小厨房,我的午膳不用做了,我要处理公务。” 岑漪进了书房,瞧着手里的几本需要核对的账本,不免感觉头疼。 这些活大可以放给信任的人去做,但偏偏岑忠惹出的贩卖良民的事情闹得不小,朝堂上已经有好几本参母亲的奏折,只不过他们的证据不够确切,只是捕风捉影罢了。 自己如今亲力亲为的做只是想把账本核对好,解决后顾之忧,毕竟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虽说这个事情到最后就算被抓住了小辫子,落到母亲身上的惩罚也不过是罚点俸禄加上几个月的禁足,不会伤及根本。 但是如此脏污的罪名落下来,不免让家族蒙羞,让世家大族戳上几年的脊梁骨。 岑漪没让小厨房做午膳,但还有人用亲手做的糕点当幌子,惦记着来见自己。 就见岑逾白袅袅婷婷挑了帘子,端着食盒进来“殿下。” 岑逾白规矩礼仪十分标准,可以比肩京城的公子,完全看不出来是谷城这小地方出来的人。头发只简单地散在后背,穿着淡蓝色的袍子,衬得他眉目更加温和。 “表弟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岑漪开口。 岑逾白瞧见坐在桌前的岑漪,她头戴玉冠,眉目柔和中却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一双幽深的眸子正望着自己,不免觉得脸红心跳。 京城的世家小姐果然与谷城的土包子不一样,气度和穿着哪一点不甩那些人十条街。 他缓步上前,将食盒搁在岑漪书桌的一角,打开后一股香甜的气味争先恐后的从盒子里冒出来。 “刚刚我去小厨房听说殿下忙于公务还没有用午膳,想着殿下不按时用午膳,恐怕会对肠胃不好,就做了自己最拿手的小食。” 难不成小厨房没有告诉你,是我亲自下的命令不用做午膳?岑漪心中嘲弄,面上却丝毫不显。 岑逾白把碟子端出来,瞧着岑漪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异常,长舒了一口气后,才大着胆把碟子推近。 岑漪瞧着他的一举一动,最后目光落到了那叠小食上,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唇“多谢表弟费心了,不过我不爱吃甜食,恐怕要辜负表弟的一番好意了。” 岑逾白被那抹笑刺了眼睛,略带尴尬的收回手,却没端走碟子。 “表姐。”他声音讷讷地改了称呼,也不叫那略显生分的殿下了. “表姐也知道,我的母亲死的蹊跷,明显是被人所害,今日我刚刚在表姐的宅子上安顿下来,我就收到了那凶手的恐吓。”他猛然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岑漪。 可岑漪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叠糕点上,神色淡淡的丝毫没有去接那眼神的意思。 见岑漪不搭腔,他咬了咬唇接着说“在我刚到表姐为我安排的院子里,那凶手竟然把我母亲的一位亲信手下的头颅,明晃晃的摆在院门外。” “哦?”听到此处岑漪也感兴趣抬头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那个人我绝对不会认错,是跟随我母亲许久的手下,前些日子不知道母亲派他去做了什么事情,突然失踪了,就再也没回来,这如今再见竟然只剩一个头颅了……” 岑逾白声情并茂的陈述着,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痕。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岑漪支起身子微微向前倾着,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心里却感叹了一下这位表弟的演技如此精湛,若自己心思单纯不知道事情原委,恐怕真的会被他蒙骗过去。 “我本来想报官,不想让那贼人逍遥法外。可是我又想到,以母亲的性格,定然是吩咐了什么损人利己的任务,他被抓才有了如此惨的下场…可如今母亲已经走了,我身边只有表姐一位可以信任的人,有这样的腌臜事我也不想给表姐惹麻烦,便叫得力的亲信将那骇人的头颅偷偷的处理掉了。”岑逾白抽抽噎的把事情讲述完。 “处理掉了?” 岑漪上下打量了一下低头看似垂泪的岑逾白,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随后也了然,平常跟在他身侧的仆侍步履轻快,恐怕是练家子,处理一个头颅,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岑漪不禁目光淡淡的看着他,这位表弟比自己预计的要聪明许多,看这样子他是已经猜到头颅之事是自己所为。 短短的几句话,就将他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一股脑把谷城岑家的所有脏事,全倒在了不能说话的死人身上,还顺便表明了忠心。 “那表弟要多加小心,这贼人竟然能随意出入本殿的宅子,想来是本事不小。” 岑逾白像是被这句话吓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面色苍白“表姐……我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惶恐,我担心那贼人若是有心加害于我……” 岑漪没接话,瞧着他想听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期期艾艾道“求表姐借我几个能干的护院,我夜里入睡也能不被噩梦缠扰,安心许多。” 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可以在他身边安插眼线喽?怕自己不放心?岑漪觉得有意思,一口应了下来。 岑逾白一脸的惊喜,好些个道谢的话不要钱似的脱口而出。 岑漪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叫叶曲拨了几个手下给他。最后二人的谈话在一场表姐弟情深中结束了。 岑逾白挂着欣喜的笑容,挑了帘子退出去,跟随的仆侍瞧着他的神色,不禁小心翼翼的问“公子,世女殿下是相信了公子的说辞吗?” 第12章 还想看他哭哭啼啼地求饶。 二人走过回廊岑逾白的笑脸才陡然落下去,变成了一副阴沉的样子。 “相信?”他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面上露出自嘲的神色。 “她可和平日里那些愚蠢的世家小姐不同,分明是早就猜到了我的来意,看我表演把我当猴耍罢了,我演戏他就好整以暇地配合我。” 岑逾白不自觉地捏紧手里的帕子,盯着前方的空气“怎么办,暂时看来,她没有追究我,可我也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 “公子也不用心急,如今公子住在世女殿下的宅子里,若要出事可就是她逃不开的责任,她定然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岑逾白侧身瞪了一眼那仆侍“这还用你提醒?” “是奴多,多言了…”那仆侍急急忙忙地拱手告罪。 “哼。”岑逾白冷哼一声。 “收一收你的江湖气息,如今母亲不在,你唯一的主子可是我,小心行事,别暴露了你会武的事情。你可是我在这宅子里唯一信任的人了。” “是,奴谨记。” …… 岑逾白离开之后,岑漪瞧着那一碟色香味俱全的小食犯膈应,抬手赏给了伺候在一旁的仆侍。 片刻后,叶曲拿了几张名册上来。 “大人,这是谷城内数一数二的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的名册,另外我还找了十分出名的酒楼,用岑家的名义都有相应的雅间。我已经找好了熟悉城内的马车夫,随时可以进内城。” 岑漪接过名册,颇为满意的看着。叶曲办事总是十分的妥当,这名册上不仅列举了各大铺子的名字,还详细的分类了每个铺子有什么,什么最好。 “去通知砚安,让他一会随我进内城。” “是。” 叶曲领命就要退出去,岑漪忽然觉得不妥,若是叶曲去通知,还不知道砚安会怎么想,兴许会觉得自己打算把他卖了也不一定。 于是开口拦下了他的脚步“还是我亲自去吧。”说着就披了袍子向外走去。 岑漪忽然觉得砚安的院子离书房怎么这么远,她左左右右的穿过了好些个回廊才到那一方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伺候的人很少,只有一个洒扫的仆侍,看见岑漪来,急急忙忙地行了一礼就要进去通报。 岑漪挥手不让他通报,仆侍也懂事地止住了脚步立在院子里。 岑漪挑了帘子进主屋,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注意到她的到来,正背对着岑漪而坐,对这一盆花草发呆。 站在砚安身后的阿介瞧见了岑漪,悄声提醒了一句“公子,大人来了。” 砚安一怔,急急忙忙的从椅子上离开,面露局促的整理了一下衣袍“大人。” 岑漪抬手一拂,没让他把这个礼行下去“今日听说云兮楼新出的醋鱼十分爽口,我刚刚叫人去定了雅间,今日晚膳陪我去怎么样。” 砚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面孔上露出隐隐的欣喜,但很快被担忧所取代。 “大人带着奴侍出门…不会给大人招惹麻烦吗……若是遇到大人相熟之人,恐,恐怕会有损大人声誉。”他偏着头,指尖扣着衣角。 有损声誉?岑漪的嘴角抽了抽,他倒是会为自己考虑。 岑漪带着身上凉寒的雪水,微微靠近砚安。 那凉气就顺着空气笼罩在砚安身上,砚安感觉把神智都凉得迟缓,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这略带推拒的一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砚安神情紧绷,自己是不想和大人一同出去吗,明明是想的,可偏偏口不对心的说着话。 岑漪察觉到他别扭的情绪,示意阿介退下,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人。 “阿安是不愿意和我去吗。”岑漪的话像是一句沉沉的叹息,尾音被拖的很长。 她上前两步,和砚安靠的更近,摩挲着他泛凉的脸颊。 她虽然经历的男子不多,但是也能理解砚安此刻的心情。 岑漪微微弯腰宽大的外袍伴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地向下垂着,几乎把砚安围了起来。 她语调变得有些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想阿安陪同我去吃一次云兮楼的酒菜,遇到相熟之人又怎么样,和阿安在一起何谈丢人有损声誉一说,又有谁能置喙。” 话语间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抚在砚安脸上的手也改为掐,岑漪捏着他的脸颊拉向自己。 砚安脸颊生疼,胆怯的目光被迫和岑漪对上,看到了她眼里没有掩饰的平淡,忽然打了个激灵,心里莫名生出惧意。 “大人……”砚安轻轻牵上岑漪的衣角“奴侍失言了…奴……” “我不是说在我跟前不用遵从这些繁复的礼节吗?怎么还自称奴侍?”岑漪松开掐着他的脸颊的手,面色稍稍显示出不愉。 “啊……”砚安难堪地咬着唇,对于岑漪突然恶劣的态度显得手足无措,半天他才颤着嗓子开口“大人……我说错了话,请大人责罚……” 砚安瞧着神色淡淡的岑漪怕极了,捏着衣角面露哀求之色“大人不要生气,我知错了……” 也许岑漪从生下来就是恶劣的,砚安这样的神色让他有一种卑劣的情绪。 还想看他哭哭啼啼地求饶。 她抬手撩了一下砚安耳后的头发,砚安却以为她要赏赐他耳光,眯着眼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不敢躲,逼着自己向前凑了凑。 “我没有要打你的意思。”岑漪指尖感受到他耳后的细汗,缓声宽慰着。 瞧着砚安正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冲自己展开了一个谨慎的笑。 ………… 乌篷马车内的空间不大,砚安僵硬地坐在岑漪身边,二人之间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外袍的部分衣料缠缠叠叠地交织在一起。 马车里的气氛过于安静,砚安拿眼睛悄悄地瞧闭目养神的岑漪,想开口的想法一下子在嘴边哑了火,只好盯着马车内壁的花纹。 砚安捏着手指尖,刚刚他说错了话,惹了大人不高兴。 “阿安。” 声音突然响起,砚安浑身一震,条件反射的坐直了身子“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岑漪却又沉默下来,只盯着砚安的脸瞧。 他不明所以,在这样直白的目光有些胆怯。 “大人……别,别恼我…”砚安的声音软软的,正纠结地垂着头,承认着他莫须有的错误。 第13章 阿安真是乖啊…… “我一定会改正的。”砚安怕岑漪不信,又信誓旦旦地重复一遍。 岑漪被他的样子逗笑“阿安要改正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 “我…”他被问得磕巴“我不应该记不住大人吩咐的事情。” 他是指自己吩咐他不用遵从礼节的事。 岑漪没有回话,看到砚安因为自己沉默,渐渐变得惊慌,坐不住一般,从座位上滑下,垂下头跪在自己脚边。 她岑漪收敛神情,眼睛一遍一遍描摹着此刻砚安的模样,一种别样的感觉在脊背上乱窜,让她微微兴奋地战栗。 “阿安真是乖啊……”岑漪音色暗哑,伸手掐了他的脖颈向自己膝前拽。 砚安也顺从的靠近了一些。 却见他短短的时间,睫毛上已经垂了泪珠,扑闪扑闪的泛着光,眸子里带着战战兢兢的情绪,生怕惹的岑漪不高兴。 “阿安今年十九了吧?”岑漪开口询问,内心确实暗自感叹他像是水做的人儿一样。 “是…大人,我今年有十九岁马上二十了。” 在本朝,若不是本身有疾病或者家中有重大变故,男子最迟在十八岁就会嫁出去。 十九岁,在男子中无疑是偏大的年龄。 “大人…我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一些。” 砚安知道年纪对男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作为外室,他既没有好的相貌身段,年纪也不占优势,砚安只觉得自己虚虚的飘在空中,没有着落。 砚安耳垂上的饰品随着马车的晃动也跟着摇曳,那摇摇欲坠的泪珠也掉了下来,砸到衣服上碎成了数瓣。 砚按脸上残留的泪痕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割裂了岑漪平静的情绪。 此刻内心有无数个近乎蛊惑的声音响起,纷纷高呼着留下砚安在自己身边,就像是像圈养小动物一样。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下,车帘外传来叶曲的声音“大人,到地方了。”没有吩咐不敢挑帘子,她只恭恭敬敬地候在外面。 砚安跪在马车内,神色惊惶地看着岑漪,不知所措地嗫嚅了几下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岑漪拿袖口擦了擦他的眼泪,用着不会惊扰到他的语调轻声说着“阿安在想什么呢?细算下来阿安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跟了我,哪里年岁大了。” 岑漪把砚安拉了起来,拍了拍沾在他膝盖上的灰尘“阿安的衣裳都是几年前时兴的样式了,我们去选几匹好的料子,做几身衣裳。” 这样像是在嘱咐胆小孩童的语气,让砚安不自觉地红了耳尖,讷讷地说着是,跟随岑漪下了马车。 这店铺是叶曲提前打点好的,店掌柜亲自在外面迎接,恭恭敬敬的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屋内生了暖炉,刚刚下马车侵袭的寒气被一扫而光。 铺子一楼有几位客人已经在挑选布匹,瞧见岑漪一行人竟然由掌柜亲自迎接进来,不由得侧目望了过来。 谷城不大,有头有脸的人物就那么几个,几人看见为首的岑漪是个生面孔,不禁交头接耳的嘀咕起来。 “父亲,这位小姐是谁,我怎么不记得城里有这么一号人物?”说话的人富家小姐的打扮,正歪着头和一位穿戴贵气的男子咬着耳朵。 那男子也摇了摇头,瞧着岑漪身上掐了金丝的深蓝色外袍咂了咂舌“兴许是经过这里的贵人,看他们来坐的马车,想来是不想引人注意。” “母亲!”那位富家小姐盯着岑漪身侧的男子细细的瞧着,忽然压低声音略带兴奋的用下巴点了点砚安的方向。 “你看那是不是萧家长女看上过的那个砚家外室子?” 她最开始觉得那眉目熟悉,一下就想到那即将垮台靠嫁儿子支撑的砚家。 因为砚家家主相貌不俗,是出了名的浪荡女,小侍奴仆是一个又一个地往家里接,甚至有一年砚家同时降生了四位男婴。 之所以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是砚家的人,这还要归功于那砚家家主四处嫁儿子的壮举,让谷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能分辨出砚家人相似的相貌,可以提前的绕路走,因为谁也不愿意帮衬那个什么也不是的砚家。 富家小姐唇角勾出一个阴险的笑,想到母亲那个从砚家抬进来的伶牙俐齿的小侍“不能惹家里那个贱人,就找一找这外室子的晦气。” …… 岑漪一行人跟着掌柜上了招待贵客的二楼,就见二楼整整齐齐摆了几排的现下时兴的布匹。 男子向来喜欢漂亮的衣裳,砚安也不例外。 那些绸缎精美,砚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锦缎勾去,看了一眼又快速的收回目光。 “大人,这些都是本店里卖得最好的,还有从京城传过来的。”掌柜取了一匹淡蓝色绣有白色花朵暗纹的布匹,在岑漪面前展开。 岑漪用下巴点了点一侧的砚安“让这位公子挑,选一些适合他的料子,不用在乎价格。” 掌柜的愣了愣,目光从岑漪移到砚安身上。他打量着这位眉目低垂的公子,原本以为这位公子只是位无足轻重的仆侍,却没想到是对这位大人如此重要的人吗?不用在乎价格? 掌柜只是走神一瞬间,便笑吟吟地拉着砚安看起了料子。这可是个大主顾,他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个是京城时兴的翠纹织妆花缎,公子眉目素雅,配这样的绸缎,就更显得公子气质过人……” 这掌柜讲的卖力,砚安被拉着左一个料子比量,右一个料子比量。 “大人……”他多次把目光无措地投向岑漪,他何时这么挑选过料子,往常都是在过时料子里,挑一个最便宜的做一身衣裳,如今这些料子的价格贵的他心尖发颤。 岑漪瞧着砚安眸色里盛着笑意,走到他面前,抬手挑了一匹浅蓝色绣有飞鸟的料子在砚安身上比了比。 “诶呦大人真识货,这个料子算是本店最好的了,虽然和云锦相比差了一点,但是这料子是一顶一的好货。” “阿安喜欢哪些料子?” “大人…这些料子会不会太贵了一些,我从未,从未穿过这么贵的料子……”砚安离岑漪近了一些,仰着头悄声说着,神色里带着惴惴不安“我穿楼下那些普通的料子就可以了。” 岑漪迎上他的目光,他呼吸凝滞了一下,羞赧的别开了脸“大人……真的,太贵重了一些。” 第14章 我给大人绣个荷包吧 岑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谷城的料子和京城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些很一般的料子,价格也称不上贵重。她倒是觉得给他用这些料子裁衣裳有些说不过去。 “掌柜的,没有更好一点的料子了吗?”岑漪安抚地拍了拍砚安的脊背,转头冲着掌柜道。 “诶呦……”掌柜歉意的哈了哈腰“大人真是为难小的了,咱们家的料子,已经是谷城最好的了……” 岑漪沉吟一下,抬手指了几匹刚刚砚安看到露出喜爱之色的料子,又点了这几匹这里最好的料子。 “这些都要了,这些做春夏的成衣。”岑漪又点了点那匹还算是不错的浅蓝绣有飞鸟的料子“这匹做一件厚一点的大氅。” “欸,大人放心,本店定然会做得让大人满意的。”掌柜听从吩咐,把岑漪指过的料子依次放进托盘内。 叶曲上前一步,将一个不小的荷包递到掌柜手里“这些是大人赏的,衣裳最好在七日之内做好。” 掌柜掂了掂荷包的重量,随即喜笑颜开地点头“本店肯定会尽快做好的,您放心…啊,公子,这边给你量尺寸。” 岑漪从铺子里出来,砚安则紧紧的跟在身后上了马车。 “大人…我们还去哪里?” “去云兮楼吃酒菜。” 马车摇摇晃晃又行驶起来,速度远比进内城之前慢了不少。 “大人,砚安收了大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却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大人的……”砚安抿着唇勾了一点腼腆的笑“我给大人绣个荷包吧。” “好,正巧我腰间没有东西挂,感觉空落落的。” 有时候岑漪觉得,砚安的心思太好猜了一些。当一个处境艰难的人忽然接受了来自别人的好,难免觉得惴惴不安,总想做点什么以表回报。 可她岑漪其实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回报,况且自己把他忘在这里两年,缺少了应有的照拂,是自己对他有所亏欠。可他这两年来所经历的事情丝毫没算在自己的身上。 “大人没有收到过男子送的荷包吗。” 岑漪一怔,没想到以砚安的性格会询问试探之意如此明显的问题。 正小心翼翼观察岑漪脸色的砚安一下子改了口“对,对不起大人,我不该这么问。” 岑漪一阵安静,砚安内心焦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流露出懊恼的神色,偷偷地看了一眼岑漪,却一下跌进岑漪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阿安这么在意我有没有收到过其他男子的荷包?” “啊……因,因为大人待人很好,感觉会有很多男子喜欢……”砚安的声音越说越小。 岑漪伸手捏上他泛红的耳缘,轻轻地打着圈。 “待人很好?” 岑漪指尖用力,就听砚安小小的痛呼一声“阿安对我的了解太表面了,我可不是什么谦谦有礼的世家小姐。” 砚安觉得耳尖被捏的很疼,瑟缩着朝岑漪的方向凑想减轻疼痛。 “在京城那些小郎君见到我,可都是绕路走的,生怕和我扯上关系。”岑漪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有些冷,像是一道冷了许久的菜,让人难以下咽。 “大人明明很好……大人这样做是想赶我走吗?”砚安泪眼汪汪地捂着生疼的耳朵。 岑漪失笑不置可否地松开他“也就你往我跟前凑。” 岑漪的目光落在那枚自己赏给他的戒指上“我看你经常带着,很喜欢碧玉的饰品吗。” 砚安低头瞧了一眼戴在胸前的戒指上,下意识地摸了摸“这是大人第一次赏赐我东西,是十分喜欢的。” 还没等岑漪回话,马车外被咚咚地敲了两声。 “大人。”在马车外随行的叶曲开口“有人在跟着我们的马车。” 岑漪皱了皱眉头“多少人?” “只是一个人,应该是来探大人的行踪的。” 砚安自然能听出来两人说话中谨慎的语气,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也跟着紧张。 手被温暖覆盖住,熟悉的手掌让他一下安心下来。 “照常去云兮楼。” …… 马车在一处喧闹至极的地方停下,还未曾进入酒楼就能闻到阵阵的饭菜香飘入鼻尖。 岑漪率先下了马车,伸出手去扶后面的砚安。 砚安表情羞赧,垂着脑袋乖巧的跟在岑漪身后,忽然想起大人口中那名“跟着马车”的人,在即将踏入云兮楼大门的时候,疑惑地向身后看去。 “不要到处乱看。”岑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将那颗不安分的脑袋重新扳了回来。 “是……大人。” 门口迎宾的小二恭敬地朝岑漪作了一礼“几位贵客可有预定包房?” 叶曲上前一步亮出令牌,小二一弯腰“几位贵客三楼请。天字一号房。” 云兮楼的一楼中央搭了一个两米高的戏台子,戏台子周围做了一圈鱼池做隔断,戏台外摆了数十个圆桌,供普通百姓用餐,远远望去人头攒动,交谈声站在三楼都清能清晰地听见。 “好多人啊……”砚安双手攀在栏杆上,不自觉地感叹。 “小心掉下去。”岑漪瞥了一眼好奇宝宝一样的砚安“跟进来。” 砚安急忙跟着岑漪的脚步进了雅间,入目是用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镂空屏风,屏风后放置了一张如意圆桌,在窗边燃放了淡淡的熏香,因为是半开窗的缘故,寒气把雅间内的香气和热气中和,整个雅间内都充斥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砚安一只脚踏入屏风之后,那兽皮做的地毯触感绵软,让他的脚下陷一寸。 叶曲上前几步将窗户关上,不一会室内的温度就恢复到正常水平,如同暖春一般。 几人落座,店小二陆陆续续地将云兮楼的招牌菜依次端了上来。 芙蓉肉、千里脯、蓬糕、雪霞羹……各种砚安从没吃过、摆盘精致的吃食糕点在圆桌上摆开,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酒菜,便把云兮楼受欢迎的菜都点了些。”岑漪将一块芙蓉肉夹入砚安面前的碟子里。 砚安从未来过如此富丽堂皇的酒楼,面前碟子都是镶了金边的。 “多谢大人。”砚安拿着银筷子踌躇了一下,这云兮楼的酒菜闻着实在太香了,自己晚膳平日里经常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可现在只是闻了闻那香气,肚子就已经开始打鼓。 岑漪也不着急吃面前各色的菜品,只一手拄着头细细端详着砚安。 这些美食对砚安的吸引力过于大了一些,连岑漪这明晃晃的注视也没发现。 第15章 一个贵女什么都不缺,偏偏买仆侍做什么 就见他用筷子谨慎的夹起芙蓉肉放进嘴里,伴随着咀嚼的动作,长长的眼睫毛也跟着打颤,芙蓉肉的汁水沾在他的唇角被他的舌头重新卷入口中。 小二再次推门而入“这道醋鱼是本楼特色的菜品,鱼是和熙湖特产的鱼,从良城运过来十条鱼只有十之二三能活下来,而且必须当日就制作本店秘制的醋鱼,否则口感会大打折扣。并且每日只特供三楼的贵客。” 小儿正说着将一道云兮楼特色的醋鱼呈到如意圆桌之上,提一把长嘴壶,将壶身由低到高快速的拉起,里的汤汁从鱼头到鱼尾淋透,没有一滴汤汁溅出碟子,醋鱼的香味登时飘散开来。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小儿提着壶退出了雅间。 砚安觉得刚刚咽下去的芙蓉肉突然不香了,盯着那盘醋鱼瞅。 “阿安怎么不吃,这醋鱼可是云兮楼招牌菜。” 砚安看见岑漪面前空空如也的碟子,略带紧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我给大人布菜。” 岑漪一个用力又把他按回椅子上“这次你我出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何必还要遵循那些劳什子的规矩。” 她挑了醋鱼肚子上的一块肉,夹给砚安“尝尝,这醋鱼据说广受好评。” “多谢大人。” 岑漪笑出声“阿安就会说这一种谢谢吗?” 砚安呆愣愣的转头,看见岑漪眉眼带笑正瞧着自己,感觉脸颊噌的热了起来。 他是知道自己的,不会哄人开心,说的话也没有其他公子讨趣。 “大人,我说话是不是太无聊了” 岑漪又往他面前推了一碗汤,汤的热气扭曲了一片空气,砚安的脸隐在热气后面,委屈担忧的神色这么看去,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总是用“狗”这个字来形容砚安。可能太喜欢砚安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了,总是不自觉地去逗一逗瞧他是什么反应。 岑漪认真地安慰他几句,他才放下心来吃碟子里的鱼。 砚安吃饭很慢,喝汤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而平常不甚耐心的岑漪,也乐得陪他慢慢的吃,瞧他一口一口的咬着挂了汤汁的鱼肉,一边吃还一边谨慎地眯起眼睛,生怕汁水会溅到身上。 “唔……”砚安忽然呜咽一声,一只手轻轻地捂住嘴巴。 “吃到鱼骨了?”岑漪眉间蹙了蹙。 “鱼骨扎在嘴里了……” 岑漪伸手把砚安坐着的椅子向自己的方向拉近。他一个猝不及防,身形晃悠了一下,被岑漪伸手扶住。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砚安十分局促“大,大人……”他口齿不清地开口。 “张嘴,让你给我看看。”岑漪掰下砚安捂着嘴的手。 “大人,我,我自己……唔。”这样近距离地挨着,砚安心脏怦怦地跳着,只感觉脸突然的烧了起来,都有些顾不上嘴里的疼痛。 岑漪掐上他的双颊,手上用力,牙齿和脸颊挤压带来的疼痛迫使砚安张开了嘴。 砚安的唇齿间蔓延了一点点血迹,一根鱼骨扎在他牙齿内侧的软肉上。 他不自在地眯着眼睛,感受到岑漪的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嘴里,局促到自己的舌头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对,轻微的刺痛之后,脸上的力道一轻。 岑漪取出了那一根细细的鱼骨,指尖上沾了一些晶莹口水。 砚安脸颊绯红,急忙掏出帕子替岑漪擦手,根本不好意思去抬头看此刻岑漪的神情。 …… 兴许是这一小插曲促使砚安飞快地吃完。他把银筷子规规矩矩地摆好“大人,我吃好了。” 岑漪看了看窗外已经变黑的天,起身把外袍递给砚安“我们回宅子。” 雅间的温度比酒楼内高了许多,砚安感受到一阵凉风吹在额头,他四下看了看,尽管过了晚膳的时间,但来酒楼的人数不见减少,甚至有更多的趋势。 “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吗?” 正望着楼下出神的砚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岑漪站在身后正学着自己的样子向楼下看。 “是…我很少来这么热闹的地方,感觉很有趣。”砚安有些出神,想起在砚府的日子,他被关在距离下人院子最近的地方,每个人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 “谷城过几天似乎有一场庙会,可以去祈福,想去吗?” “想去!”砚安急忙点头,眼里藏着遏制不住的开心。 “你可要好好跟紧我,别走丢。”岑漪笑着拍了一下砚安的后背,向楼梯走去。 砚安在原地呆了两秒,在岑漪回头再次招呼他的时候,才重新跟上岑漪的步伐。 三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人很少,可再向下人陡然就多了起来。 砚安被几个人挤在后面,原本和岑漪只隔了一步的距离,现在生生被挤出数十步开外。 “大人……”砚安有些慌张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人,想快走跟上岑漪的步伐,却被人挤的更靠后。 他急切的想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却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向后栽倒过去,砚安心头发紧,要是摔倒恐怕脚踝是避免不了受伤了。 ………… 萧玉容最初听到仆侍通报,有了砚安的踪迹时,是不可置信的。 两年前自己本打算联系砚家家主,用丰厚的价钱来买砚安做自己的侍郎,可偏偏自己却晚了一步,当时砚安已经被砚家家主的正夫找了个借口发卖,而且已经发卖了有好几日了。 她十分恼怒地派人去找砚安的下落,得到的却是,砚安被卖成了最下等的仆侍入了贱籍,据说已经被一位贵女买走了。 仆侍,贵女。 一个贵女什么都不缺,偏偏买仆侍做什么,分明是不言而喻。 第16章 砚安?你怎么在这里? 萧玉容十分恼怒地去找这位贵女的线索却什么也找不到,本来就要到手的羔羊硬生生的插了翅膀飞走,只得暗自恨得牙齿痒痒,寻找了几个月也没有砚安的下落,只好悻悻作罢。 她称不上有多么喜爱砚安,只是砚安那谨小慎微和怯怯的样子十分合她的胃口,就像不论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情,他也只会哭哭啼啼地讨饶。 如今突然来了消息,自然是激动万分。 萧玉容根据消息,他一路从城东赶到城西的云兮楼,在上楼时,一眼就瞧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一种近乎兴奋的情绪充斥着脑海,快速地迈上台阶。 “砚安?你怎么在这里?”萧玉容瞧见砚安的身影一晃,就要直直地栽倒,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挽救了砚安即将摔倒的趋势。 砚安只感觉眼前晃了一下,等回过神,自己没有狠命的摔倒,只是手腕被人提了起来,勉强地跌坐在台阶之上。 手腕被攥得生疼,砚安下意识地想道谢,却听到略带熟悉的声音。 他抬头去看,一人身穿张扬的红衣,一双桃花眼死死的盯着自己,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下有一小节的疤痕,显得整个人都狠厉几分。 砚安登时觉得冷汗沁透的全身,他太清楚了,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他太清楚了。 “放…放开我。”砚安面色忽然变得惨白,就去掰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奈何力气相差的过于悬殊,反而被那人一个大力提了起来。 “啊!”砚安重心不稳,却还极力地向后退着。 “可算是让我找到你了,藏这么久,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躲。”萧玉容笑容里略带一种癫狂的欣喜,另一只手就要去拽砚安的衣领。 忽然手掌一阵剧痛传来,她痛呼一声,另一只手也失去了对砚安的控制。 砚安跌进一个怀抱里,熟悉的气息让他一下安了神。 他慌忙地抓住岑漪“大人,走……我们快走……” 他几乎哭出来,拽着岑漪就向楼下跑,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只想带着岑漪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 “怎么了?”岑漪一把揽回要跑的砚安,淡淡地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红衣女子,想先安抚下他。 “大人,我们快走,求求你了……这是萧家长女,我以前伤过他……” 砚安急得直跺脚,看见已经恢复过来的萧玉容已经朝这个方向走来,整个人被不好的记忆吞噬,身体不自主的颤栗,生理性的恐惧不断冲击着大脑,眼泪噼里啪啦地流。 “拦住他们!”随即一队护卫模样的人从云兮楼鱼贯而入。 如此大的动静,不少云兮楼的客人纷纷惊叫着躲开,几个小二见状不妙急急忙忙地去后面请掌柜。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外的凝重。 砚安瞧着这么多的护卫心生绝望,类似的手段几年之前萧玉容也曾使在自己的身上,在反抗中划伤了她的脸,最后自己以死相逼才勉强保住了清白。 可自己后来也是因为惹怒萧玉容的事情被母亲知道,母亲不想惹麻烦,没等萧家来要人,就吩咐正夫草草的将自己发卖了。 砚安实在是被萧家逼怕了,曾经不好的记忆一幕幕地在脑子里回放。 “大人……快走……” 岑漪像是看不到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兀自的握住砚安发抖的手“嗯,我们这就回去。” 萧玉荣光看见岑漪如此忽视的态度,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又是一个生面孔,不禁毫无顾虑地冷笑一声“你又是何人?给你一炷香的思考时间,把这小郎君给了我,我们萧家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岑漪面色冷凝,眉间弥漫上一层化不开的冷意“不必考虑了,现在从我面前离开,我可以不做计较。” 萧玉容怒极反笑,手一挥一个护卫就噌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刀,大步向岑漪走过去。 岑漪感受到怀里的砚安陡然拽紧了自己的衣袖,身体也因为恐惧僵硬地发抖。 砚安脑袋飞快地转着,着萧家长女无非是对几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只要自己顺从地跟她走,就不会为难大人了。 砚安忽然下定了决心,脱离了岑漪的怀抱,一下挡在她前面“萧小姐……我愿意和你走,但是你不能为难其他人。” 他分明是害怕的,岑元清晰地看到砚安不断发抖的手指。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只是不巧叶曲被自己派出去买果酒,否则就不用自己出手了。 萧玉容面露喜色,快步掠过拔刀迟疑的护卫,走到砚安面前伸手拉他的手臂,语气中带着诱哄的味道。 “这才对嘛,我们萧家也不愿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你乖乖地跟我走,以前的事情我就不做计较……” 话音未落,萧玉容只感觉站在砚安身后的女子身形一闪,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臂就传来剧痛,随后感觉整个人被大力提了起来,天旋地转之间后背被重重的甩在地面之上。 “呃啊!”萧玉容被甩得七荤八素,后背火辣辣的生疼,感觉肋骨都断了几根,眼前发黑的想爬起来,四肢却被摔得不听使唤。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谁都未曾想到萧家长女会被一招制服。 岑漪抖了抖衣袍上沾染的灰尘,面露轻蔑之色,一脚狠狠地踩在不断哀嚎的萧玉容的胸膛之上,将一枚令牌甩了出去。 距离最近的护卫条件反射地接住。 “去给你们家的家主,让他一个时辰之内来这里见我,否则她宝贝女儿的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岑漪脚下用力,萧玉容发出声凄厉的惨叫,还想翻身起来还击不断地去扭打踩在他身上的腿。 这样的小打小闹岑漪觉得太过无趣,猛然一抬脚快速地踢上她的下巴,就听咚的一声,萧玉容的脑袋反射的弹到地板上,直接晕了过去。 “还不快去?”岑漪冷冷地瞧着那个手拿令牌的护卫。 等叶曲捧着一坛果酒回来的时候瞧见这诡异的一幕,云兮楼一楼的客人走得一干二净,只有一部分的人在二楼三楼看热闹。 偌大的一楼里,一队护卫装扮的人缩头缩脑的互相看着,岑漪和砚安坐在中央的椅子之上,一红衣女子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一旁,看样子是昏迷着。 第17章 他哭得实在是难受,不断地抽噎着 “大人。”叶曲迟疑地走到岑漪跟前,将果酒放在桌子上,扫视着这一片混乱的景象“要不要让岑家出面,在谷城处理事情也方便一些。” “已经派人去叫了。” “是属下失职,没有及时赶回来保护大人。” 岑漪不在意地摆摆手“你被我吩咐了去做事,有什么可怪罪的。” 随后目光转向那一脸尴尬殷勤笑容的掌柜,这掌柜在闹剧开始的时候不及时出来解决,在旁边看着渔翁得利,现在闹剧结束她才假惺惺的出来调和。 “掌柜倒是好算盘,想着两边都不得罪地在旁边看着,现下看着萧家吃亏才出来说情?”岑漪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一双眼只冷冷的盯着掌柜,周身的气场骤然阴冷下来。 那肥胖的掌柜自然是瞧出了岑漪的不同之处,也多多少少猜到岑漪会是什么大人物,肥胖的脸上着急的直冒冷汗,点头哈腰的解释。 “这位大人……小的自然是不敢的,只是小的刚赶到,大人就把这萧家长女绑了起来,本店是小本生意,哪有什么家族给本店撑腰,若是把萧家得罪了,这云兮楼当真是开不下去了……” 说话之间就有一人骑着骏马停在了云兮楼外,一玄色长袍的女子翻身下马,大踏步的迈进了云兮楼的大门。 此人样貌周正,头发干净利落地束起,走路之间带起飒飒的风声。 有人率先认出了此人,惊讶出声“这不是岑家新任家主岑遇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岑漪的身上,快走几步,上前低声道“大人,此事由我来解决吧。” 云兮楼掌柜露出吃惊的神色,惊疑不定地看向不动声色的岑漪,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能请来岑家新任家主,而且这位家主还称呼她为大人。此刻她再去看岑漪的装束就莫名地多出了些神秘感。 岑漪略一颔首“嗯,你将这里处理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是,大人。”岑遇犹豫了一下“大人要不要去岑府暂住?这个时间回宅子。未免太晚了一些。” “不必了。”岑漪起身,顺手也把坐在一旁的砚安拉起来,话却是对岑遇说的“萧家长女我不希望再见到她,废了双手,萧家也略作惩戒。” “是,大人放心。” 岑漪拽着砚安向云兮楼外走去,叶曲也抱起果酒坛子紧随其后,经过岑遇身边时候略一提点“岑家主,此人对大人不敬,事情处理不必有所顾虑,这件事大人全权交给岑家主处理。” 经过此事,马车上的气氛有些凝重。 岑漪笼罩在马车的阴影里“阿安不应该解释一下,怎么会与那位小姐扯上的关系吗。” 砚安背脊一僵,面色不怎么好的看向岑漪,却见她正闭着眼睛,和往日里有些不一样,竟然是一个眼神也没给自己。 “萧家小姐……是我还没被发卖的时候结识的,因为一些事情我不小心……伤到了她……” “只是结识伤到了她?” 砚安感觉岑漪目光冷冷地刺向他。 “听他的口气是找了你许久,若只是伤到了这么简单,至于苦苦寻找你?” 砚安被问得噎住,被盯的面色发白,十指向掌心蜷缩,不自觉用力的握紧了拳头,眼泪将落未落的挂在眼睛里,好不楚楚可怜。 “阿安……”岑漪耐下性子,觉得不能用如此生硬的语气对他说话,便放轻了声音,微微弯腰靠近他,把他那紧张的手指一一掰开,一手贴上他的脸颊微微用了些力道。 “我不该这么问。那萧家长女看起来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你见到她如此惧怕,想来他是对你做过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 岑漪话还没说完,砚安就掉下眼泪,砸到岑漪的手背上,灼得她生疼。 像是一下子戳中了砚安内心隐秘的悲伤,他哭得实在是难受,不断地抽噎着,一声接着一声,根本抽不出空来回答岑漪。 他哭,岑漪就听着她哭,用袖子轻轻擦拭着他滑落的眼泪。 最后砚安抽抽噎噎地叙述了,萧家长女是怎么在见到他几面之后,就想强行收用他,是如何逼迫他,最后又因为母亲不想惹上麻烦,他无论怎么恳求都将他发卖为奴。 “没想到当时你是这种情况被我买了下来。”岑漪用拇指摩挲着他微微发凉的脸颊,眼底沉沉地落下些不可言状的情绪。 “早知道我当时不应该那么着急地回京都。” 若是那样砚安兴许还能更加依赖自己一些。岑漪有些遗憾地想,瞧着砚安这副脆弱可欺的模样就心尖打颤。 “若是当时我错过了大人,兴许…我早已死在不知名的巷子里了。”砚安也像是寻求安慰一样轻轻蹭着岑漪的手掌,温暖的感觉让他安心不已。 砚安凑得很近,叙述这样难堪的过往,让他没有注意到这如此贴近的距离。 男子身上裹胁的香气,笼罩了岑漪的四周,她记得今日自己明明没有饮酒,可现在她却觉得周身发起烫来。 岑漪头一次觉得这马车行驶得太慢了一些。 男子哭起来岑漪是真的招架不住,她从前面对那些哭哭啼啼的男子不免觉得做作麻烦。 但如今没有这种想法,只想着他哭得有点多,是不是对眼睛不好。 将砚安送回院子,岑漪也就早早的歇下,并且再次拒绝了砚安提出的留宿的建议,顺理成章地欣赏了因为自己拒绝,他一下就委屈难过的表情。 真是乖啊。她想 第二日岑漪独自对着书案出神,思考着近些日子的事情。 书案上放着一小叠资料,那些本来是为了砚安以后,她亲自挑选的人家,最近瞧着那些资料却生出些许碍眼的感觉。 第18章 他总是怯生生的 自从和砚安重遇之后,岑漪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处理好岑忠之后就立刻返回京都,不在谷城逗留。 可当她看到砚安那张怯生生的脸时,莫名激起了些别样的情绪,鬼使神差地借着处理岑忠之事,留在了这里。 如今母亲已经来信催促回京,他也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在半月之内赶回京城,参加一年一度的草原围猎。 谷城到京城需要快马两天的时间,也就是她还能在这里呆上十多日,就必须起程回京。 在回京城之前,还要将砚安去留的问题处理妥当才行。 岑漪略有烦躁地敲打着书案上的纸张,瞧着这一个个商户越发的不耐烦, 瞧瞧谷城有些头脸的都是什么家族,不是主夫刻薄,就是家风不正,挑来挑去最后竟然只有一家符合岑漪的眼光。 谷城商户于家,据说于家二小姐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到了娶夫郎的年纪,也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小侍,是谷城数一数二受欢迎的小姐。 只不过因为生父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侍郎,正夫当家,在于府虽然不受宠,拿了一个生意红火的酒楼的经营权,分府别住不参与斗争,日子过得倒也算是顺风顺水。 岑漪抬手拟了一封信,刷刷地写了起来,半晌后顺畅的笔锋突然顿住。 砚安要是嫁过去,当真不会受欺负?她又捏着于家二小姐的资料前前后后地仔细读了一遍。 再也没有继续写的兴致,索性撂下笔靠在椅背上。 岑漪对着空气沉思。若是…将砚安留在自己身边呢? 处在京城权力斗争的中心,最忌讳的就是有一个极其明显的软肋,属于是亲手递了一把刀给自己的敌人。 如果好好地藏起来呢? 让那些狗屁的世家大族查无可查。 这样的假设一经出现,就在内心滋长着各种的可能。 岑漪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掌,仿佛手下还有抚摸砚安流泪脸庞时残存的触感。 正想着,叶曲进来禀报“大人,砚公子拿了食盒过来。” “让他进来吧。”岑漪撂下在手中纠结的信,看了看明晃晃的资料,略一沉吟没有将它们规整起来。 “多谢。”砚安端着食盒走了进来,对给他挑帘子的叶曲略略一曲膝道谢。 叶曲诚惶诚恐地回一礼,知趣地退了出去。 岑漪挂上温和的笑,招了招手示意砚安走得近了一些“怎么过来了?” “昨日和大人去云兮楼的时候,看见大人很喜欢吃那里的桂花红枣糕,今日早上我特意叫人去排队买的。” 砚安眼角的笑意荡漾开,端着食盒小心翼翼地想放到岑漪的书案之上,却瞧见书案上摆放了很多纸张,丝毫没有地方放食盒。 他局促地啊了一声,笑盈盈的眼睛一下就渗透出了胆怯“打,打扰了大人办公……” 岑漪本来是有意让砚安瞧见资料上面的内容,没曾想砚安的目光只是轻轻地略过。 她将资料收拢到一块,“不经意之间”把资料放得离砚安更近了一些。 “无碍,近几日的事情已经忙完了。” 砚安这才放心地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碟子糕点,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摞资料明晃晃地择亲人选四个大字。 “未曾想你还注意到我喜欢吃桂花红枣糕。” 砚安心里跳了一下感觉岑漪态度冷冷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事,只轻轻试探着问。 “大人……不喜欢吗?” 许是因为在外冷风侵袭,屋内又暖如初春,砚安的面颊红红的,不是染了胭脂劣质的红,是衬托出几分诱人色彩的红。 砚安给岑漪的感觉,就像是明明不怎么闪光,却十分吸引自己的璞玉,这样的璞玉不适合招摇地镶嵌在头顶发冠之处,而适合穿了绳子,贴身挂在胸口,时刻保护着这瞧起来十分脆弱的璞玉。 而且他总是怯生生的,只要自己稍加沉默他就会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 “喜欢,只是最近事情多,已经好久没有吃个痛快了。”说着,岑漪极为配合的捻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去。 糕点甜糯,入口仅仅咀嚼几下就化作了糖水进入腹中。 砚安则像是得到了夸奖,眯着眼睛就是笑,看岑漪吃,仿佛他也吃到了一样。 “阿安手中积蓄可还够用?” 上次砚安说三十两买自己一夜,虽然自己没有收,但是第二天那三十两和那数张自己送给他的田产铺子的文书。就被他悄悄送回到她的书案之上。 本来她想着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却又想到这样做的话,砚安难免再次多想,还不如断干净的时候一次性多给些银两和田产铺子。 “够,够用的。”砚安没想到岑漪会突然发问,急忙点头。 “我记得阿安头上,原本是有一支翡翠簪子的。”岑漪目光落在砚安发髻上,那个簪子她印象很清楚,是个质地下成的料子,与其说是翡翠,倒不如说是一块漂亮的石头。 岑漪看着砚安发髻上只有一根素银簪子,这打扮还不如京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仆侍。 砚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尴尬地摸了摸发髻的银簪,低头嗫嚅着说“我,我把簪子当掉了……” “是我欠考虑,这每个月的月钱还没到发放的时候,竟忘记你手中积蓄不多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以为砚安在宅子里应该是吃穿不愁,却忘了他艰苦的出身和如今尴尬的处境。自己没有把砚安当自己人看,宅子里的仆侍自然是持不冷不热的态度。 砚安却吓了一跳“不是的大人……奴,奴侍没有抱怨的意思,奴……” “怎么又自称上奴侍了?”岑漪一把扶住就要跪下的身影,一个用力把他拽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 “大,大人,奴…我只是看见大人昨日很喜欢这个糕点,绝对没有……”砚安有些不安地揪着衣角 “阿安识字吗?”话头一下子被岑漪截住,转移着话题。 岑漪牵过那只不安分的手,砚安似乎一紧张就会有类似的小动作。 “字?”砚安怔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识字……就会写自己的名字。” 岑漪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我可以学的大人,我学东西很快的。”他殷切地说,像是怕岑漪失望,一股脑地列举着他这些年独自学会的东西。 等砚安回过神才发现,他自顾自地说了好多,却没想岑漪是不是喜欢听。 “啊……”他又下意识的住嘴“我多言了” 第19章 想识字? 岑漪在书案上摊开纸张,将一只毛笔放进砚安的手里“阿安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是,大人。”砚安踌躇着,沾了沾砚台里的墨,小心翼翼地落笔。 能看出来砚安是极其不熟悉写字的,岑漪瞧他手腕僵硬,极其认真地控制着手中的毛笔,无意识地咬着唇畔,脸颊也因为专注微微泛起红晕。 “大人……” 岑漪正盯着他出神,砚安已经撂了笔瞧过来。 讲实话,这是一张令人极为舒适的面孔,颇有小家碧玉的柔美之感,杏仁眼乌黑,盈盈润润的,带着一种傻气的娇憨。 若是平常,有一个男子如此看自己,自己定要疑心是否心思不纯,有所图谋。 而偏偏对他升不起太多这样的猜疑之感,兴许是他情绪总是表现的很明显,一点点的波动都会被他表现在脸上,那种可以轻易掌控的感觉,让岑漪放下了大部分的戒心,甚至于有一种,想彻底掌控的冲动。 岑漪把目光投向砚安写的字。丑兮兮的两个字躺在纸张上,很少写字,导致他的字横不平竖不直,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 “大人的名字怎么写?”砚安小声地问。 “我的名字不太好写。岑漪” 她勾唇一笑,换了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几笔落下自己的名讳。 “岑…漪。”砚安跟着岑漪的话重复了一下她的名字,声音小小的呢喃,像是要把这个名字记进心里。 窗外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在此刻突然被放大在岑漪的耳边,她心中莫名地动了一下。 很少会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就连母亲都不会,其余人更不会了。她甚至有一瞬间的凝滞,后脑勺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砚安又拿起毛笔,在岑漪的字下面,专心致志地临摹着她的名字。 岑漪也不做打扰,就那么瞧着。 他临摹得极为谨慎,写完将纸张捻起来吹了吹,喜滋滋地递给岑漪看。 岑漪的字迹师承大家,笔锋冷厉,而在它下方临摹的字,却像是孩童初次拿笔,带着幼稚的气息。 岑漪勾唇笑着,觉得那字迹幼稚的有些可爱“写的不错,阿安可要记好我的名字” “大人的字就赏给我吧,我也好多临摹几遍。” “想识字?” 砚安静了一瞬,他知道一些世家大族是不喜欢小侍识字的,感觉说错了话,小心地看着岑漪半晌也没有点头。 岑漪瞧出了他的顾虑,不以为意道“那我这几日寻一些适合男子临摹的字帖,送到你院子。” 砚安一下子笑开“我想临摹大人的字。” “我的字?”岑漪有点诧异“好,正巧这几日我也闲着,写几张字帖给你临摹。” “多谢大人。” “对了。”岑漪将砚安耳边杂乱的碎发摆正,动作之间砚安的身形被岑漪的影子笼罩,带着他未曾察觉的侵略性隐藏亲昵之中。 “三日之后有庙会,带你一起去求个签。” …… 砚安高高兴兴的为三日之后庙会之行做准备,新做的衣裳还没好,便将压箱底的衣裳簪子一并拿了出来,这天也难得清闲下来,和阿介在花园子里乱逛。 “公子。” 砚安听见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见到是大人的表弟。 岑逾白从不远处走来,到近前款款施了一礼。 “表公子客气了。”砚安也急忙回了一礼,这才看清楚这位表公子的面孔。 他暗暗吃惊,这表公子可称得上姿容艳丽,眼尾微微挑着,明明没有笑意,认真瞧人的时候,却会让人觉得对你发自内心的存有善意。 “我还未曾和你见过,本来想着哪日去见你,未曾想今日就遇到了。”岑逾白眉眼弯弯的笑着,拉住砚安的手。 砚安觉得不自在,只感觉那双眼睛的笑意未达眼底,明明是亲切的举动,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布,看不真切。 “听说公子是表姐两年前收的外室?” “是的表公子,我两年前……” “呀!”岑逾白听到砚安的话,吃惊打断。 “公子可能不太懂京城的规矩,以公子的身份是要时时刻刻自称奴侍的,不然会被主人家认为不尊受罚的。” 岑逾白像是自家体恤的大哥,在指责自家不懂事的小弟,边说着边拉着砚安的手向前走着。 “是,是奴侍不懂礼节。”砚安面皮薄,被表公子提点了难堪的身份,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酸涩。 他想收回手,刚一用力,岑逾白就有所察觉,用了更大的力气抓住砚安。 “唔……”砚安吃痛,脸色霎时间有些发白,不可置信地望向岑逾白,不明白男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身后阿介瞧见这一幕,犹豫了一下,重新垂下头装作没看见。 岑逾白像是不知道砚安想抽手的举动,依旧笑盈盈地对上砚安不安的眼神“听说公子在为明日的庙会发愁?” 砚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察觉到他来者不善,又不敢得罪这位表公子,只能默默忍受着手腕上的疼痛。 岑逾白一路将砚安拉到凉亭,他身后脚步轻盈的仆侍适时地在石凳上放了个垫子,岑逾白一边按着砚安坐下,一边一屁股坐在软垫之上。 冬日的石凳刺骨的凉,砚安没有软垫,被冰的生生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刷一下覆盖了半个身体。 “听说公子没有好看的首饰衣裳,正好……”岑逾白说着,从仆侍捧着的匣子里取出一个极为显眼的翡翠宝石簪子,转而插进砚安的头发里。 砚安再傻也能瞧得出那簪子价值不菲,吃了一惊,急忙想将簪子取下来。 “表公子,这怎么行……”手还未曾碰到头上的簪子,却被岑逾白大力按住,硬生生地掰回膝盖之上。砚安心中骇然,竟然是丝毫挣脱不开。 岑逾白端详着那根翡翠宝石簪子,像是极为满意,言语之间,耳鬓的珍珠坠子也跟着不停地晃动。 “这簪子是我父亲生前送给我的簪子,第一次在花园见到公子的时候,就觉得公子比我适合这簪子,如今一瞧还真是,就送给公子了。” 第20章 如今心里怀揣着的微乎其微的期待也落了空。 砚安心脏不安地跳动着,不明白岑逾白此举何意,这时手腕间的力道消失了,砚安急忙地将那簪子取下来。 “表公子,这是您生父送给您的礼物,怎么可以赠送给奴侍?” 那簪子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砚安轻手轻脚地放进原本盛着它的匣子里。 岑逾白只是瞧着砚安的动作也没再做阻止,只是暗含嘲讽地瞧了他一眼,垂了垂眼睛,这抹嘲讽之意就看不见了。 就听他不好意思的开口“唉,公子这般我也不好说什么。”随后抬手替砚安扶了扶身上落下的雪花。 “只是表姐对公子也太不上心了些,这件大氅的料子是几年前时兴的吧,就连乡下农夫都不穿这个料子了,公子过得未免也太清苦了一些。” 分明是在挖苦自己不受大人喜爱,大人就连最基本的赏赐也没有给,就连乡下的农夫也不如。 这样明显的挖苦,砚安再听不明白就白活这十几年了。 砚安沉默了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要说大人对自己好吗?大人确实带着自己去买了很贵的料子,也允许自己不用自称奴侍。 可是……可是大人并没有说留下自己,也没有告诉自己未来的去处,只是给了些虚妄的甜头,他拥着这微弱的温暖,希望大人幻想着可以留下自己。 砚安的沉默在岑逾白看来就是被他戳中了心事,正在暗自伤神。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岑逾白将胸前的头发拨弄到身后,扶着仆侍的手施施然地站起身“公子要是没有合适的衣裳,可以去我的院子里挑几件,我就先不陪公子在这里坐着了,先走一步。” 砚安急忙起身施了一礼“多谢表公子的好意。” 岑逾白的身影走远,砚安才渐渐的放松下来,只感觉周身的空气更寒冷了一些。 手腕刺痛,抬手一看,皓白的腕子上,一道被掐出来的红印分外明显。 “公子!”阿介吃了一惊,那狰狞的红色印子,分明是有些瘀血了。 “无碍……”砚安摇了摇头,后背涔涔地冒着冷汗。他不明白这位表公子是什么意思,先是和自己假意亲近,随后就是提点一番自己难堪的身份。 砚安绞紧了袖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在警告自己什么吗,又或是对自己有些不满?可是自己也没有得罪过他啊…… 本来砚安的体质就畏惧寒,又在花园子里呆了这么久,再进入温暖房间里,体内的寒气聚了又聚,化成一个喷嚏打了出去。 “公子奴为您打点热水回来暖暖手。”阿介安置好砚安就端了盆子出去。 一盏茶的时间,阿介抱着腾腾冒热气的水盆进来。 “今日用热水的地方多,等了好半天才打到热水。”阿介质放下水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砚安的神色,见他丝毫没有深究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唔……好暖…”砚安眯着眼睛,感受着温暖从手上不断传输给四肢百骸骨。 “公子,今日表公子拿出来的簪子实在是好看,明日的庙会,咱们确实没有合适的簪子带,要不要去表公子那里借个别的簪子?”阿介站在衣架旁,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挂在上面的大氅,状似无意道。 “表公子的簪子确实是贵重至极。但是去庙会求签,心诚则灵,也不用带过于琐碎的头饰。” “可戴个好看的簪子也能让大人眼前一亮不是?表公子今天拿的那根翡翠宝石簪子甚是好看,估计庙会也会和大人一起去呢。” 砚安一愣,觉得阿介话里有话,收回泡在盒子里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水珠。 “阿介想说什么?” 阿介神色凝固了一下,走到砚安跟前“公子,奴知道公子心思单纯,如今奴是公子的仆侍,自然事事为公子着想。” 他犹豫了一下“今日那表公子明显是刻意为难,奴可是听说,那表公子是要嫁给大人做侍郎的,又与大人十分亲近所以才想打压公子……” “表公子是要嫁给大人做侍郎的?”砚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是啊,整个宅子的人都知道,表公子是大人亲自派人接回宅子的,听说……听说过些日子大人回京城是要带着他的。” 砚安心头一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只抖着声音问“大人要回京城了?” 阿介的表情一滞,面孔上显现出了些许疑惑“公子不知道大人不日就要起程回京城了吗?听说是大人本来就没有留在谷城的打算,不知道什么原因滞留了许久,现下已经开始准备回京城的东西了。” 砚安一时之间消化不过来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头哽咽,一张嘴就会暴露此刻的纷乱的情绪。 砚安眼眶酸涩胀痛得厉害,眼前的景象忽然一片模糊,他扶了扶滚烫的眼睛,刚一触及泪水就顺势流了下来。 “公子?”阿介瞧着砚安神色不对,略微担忧地上前一步。 直到阿介拿了帕子,替他把眼泪擦掉,砚安才回过神来。 太狼狈了。 砚安不自觉地回忆起偶尔会听到的闲言碎语,无非是嘲弄自己痴心妄想,与自己不堪的来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没事,你下去吧。” 阿介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人要回京城了?竟然只有自己不知道吗……这几日的带着自己去买料子、去云兮楼、送字帖,只是给自己的补偿吗…… 可是自己不需要这样的补偿,只要大人说需要自己离开,又或者要自己在这个宅子里再呆上几个两年,自己也是愿意的。 如今心里怀揣着的微乎其微的期待也落了空。 砚安忽然感觉手上的温度褪了个干净,耳朵边也嗡鸣不断。 砚安哭得发抖,只将所有的呜咽都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安静的掉着眼泪。 是了。他又想到那位表公子姣好的容貌、不凡的气度以及满头摇曳的珠翠,他砚安又有什么值得大人驻足呢? 第21章 大人可以搜身…还,还有奴侍的住处 砚安渐渐地停止了啜泣,感觉头脑昏沉沉的,他摸了摸放在枕头下还未绣完的荷包,摩挲着上面凸起图案。 这几日为了庙会做准备,这香囊只堪堪绣了一点点,想来现在也是送不出去了。 大人那日答应了自己绣荷包送给她的话,想来也是怕自己太过于难堪吧…… 未完成的香囊上还有着松散垂下的线头,砚安将香囊折了几折重新塞进了枕头下面。 他现在只觉得半个脑袋昏沉的不行,眼皮也跟着发沉,最后索性斜斜地躺在床榻上,拽了锦被的一角堪堪盖在身上。 没有地龙的屋子燃了炭盆还是会觉得有丝丝凉气侵袭着发胀的头脑。 …… 阿介退出之后,下意识地摸上腰间那折叠起来的票据,扫了一眼只有一个仆侍洒扫的院子。 “我们家主子,还是要哥哥的帮忙的。”想起那表公子身边的那位仆侍所说的话。 “只要哥哥把这个簪子藏在自己的房间内,再将这些票据随身带在身上,时机到了,就只需说是按照这位砚公子的吩咐当掉宅子内的财物就可以了,我们家主子自然会保公子安全。” 屋内隐约传出压抑的啜泣声,阿介闭了闭眼安慰着自己,自己投诚表公子无可厚非,他总不能一直留在这荒僻的城南宅子里。 …… 意识模糊之间,砚安感觉有人重重地摇了他一下,他神思一晃,听清楚了来人说话。 “公子!” 是阿介,他神色有些奇怪,就见他略带紧张地指了指身后的陌生仆侍。 “公子,大人叫公子去书房一趟。” “大人叫我去书房是有什么事情吗?”砚安不自觉地开口询问,现在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往日这个时间段,大人都是不让人打扰要专心办公的。 带路的仆侍神色古怪地瞧了一眼砚安,犹豫了一下“奴也不知道。” 走得匆忙,砚安仅仅披了一件不是很厚的外袍就跟在仆侍身后,一路穿过回廊来到了岑漪书房外面。 挑了帘子进去,周身的凉气被一冲,暖洋洋起来。 “大人。”砚安朝屋里望去,却见那位表公子也在,换了个方向又施一礼“表公子。”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众人就连仆侍都算上,都在注视着进来的砚安,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 砚安被盯得紧张,无措的站在原地,瞧着主位上的岑漪一时之间有些局促“大人……” 还没等他说完话,话头就被岑逾白截了过去“砚公子。”他开口极为生分的说着,面上还挂着极为有礼的微笑。 “我知道公子在为明天去庙会做准备,公子没有像样的首饰衣裳,我也拿出一些想送给公子,可公子都拒绝了。”岑逾白眼睛蓄上泪水 “纵然喜欢我父亲送我的翡翠宝石簪子,公子只要开口,我大不了忍痛割爱送给公子,何苦悄悄偷走呢……”岑逾白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花,有些嗔怪地道。 “什,什么?”砚安脑袋一蒙,没有听懂岑逾白的意思。 “公子……那个簪子毕竟是我父亲遗物,今日在花园给公子佩戴了一下,回到院子就发现簪子不见了。我担心是我手下仆侍手脚不干净,将院子里仆侍都搜查了个遍,可……都没有,触碰过那根簪子的人……就…” 岑逾白像是担心说的话会让砚安感到不愉快,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他的脸色,才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 “就只有公子碰过那根簪子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可以让书房内的所有人听到,霎时之间书房仆侍之间就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砚安可算是听明白了岑逾白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刷的一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摊上这么一个罪名。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着“表,表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没有拿表公子的簪子,况且表公子的簪子不是放在盒子里拿回去了吗?” 这个解释略显苍白,岑逾白为难地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岑漪“表姐……”眼中泪水盈盈,仿佛下一秒委屈地就要掉下来。 岑漪瞧了一眼就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慌张的砚安。 “阿安怎么解释。” 她可不会愚蠢地认为簪子真的是砚安偷的,一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会去做那种事情吗?更何况自己宅子里的暗卫可不是白养的。 砚安自然是没办法知道岑漪的内心想法,看到大人真的质问自己,目光中隐隐透露着审视,只感觉心头被人用尖刀戳了个口子嗖嗖冒着风,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人,奴侍真的没有,表公子的簪子纵然华丽非常,奴侍又怎么会去行偷盗之事……” 砚安神色仓皇,下意识地自称起奴侍。也知道自己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再次开口补充。 “大人可以搜身…还,还有奴侍的住处。” 岑逾白神色闪了闪,附和着“表姐搜身就不必了,传出去有损公子的名誉,不如…去公子的院子里搜上一搜,我思来想去觉得公子不像是这样的人……兴许是有上不得台面的仆侍手脚不干净。” 岑漪颔首,点了几个人下去搜了。 书房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砚安局促地跪在地上,紧张的攥着布料。 “阿安起来吧,不要跪在地上。”岑漪蹙眉,担心地上寒凉,暗道这砚安也真是实诚,诚惶诚恐地就跪下了,于是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奴侍……”砚安想说跪在这里没事的,可对上岑漪平静的目光,话被生生地憋了回去。只好胆怯地站起身,虚虚地坐了半个椅子。 身边一暗,砚安感觉到有人坐在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他下意识的抬头,一下子看到岑逾白笑眯眯的神情,下一秒手被一下子攥住。 好疼…… 砚安神色扭曲了一下,手骨骼之间被攥得相互挤压,疼痛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表,表公子……”砚安额头冒出冷汗,想抽出手却被攥得更紧。 “公子不用担心,只是那个簪子对我很重要,找回来就好了,不会为难公子的。”岑逾白和善的笑着,不知情的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大度不计较的翩翩公子,根本看不出来袖袍之下用力的手。 砚安疼得太阳穴直跳“放,放开我……” 他用力抽手,在这时岑逾白手上的力气陡然小了下来,抽手时候的大力导致砚安自己在座位上一个趔趄,险些栽在身后的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公子小心,公子如此不喜欢我…那我不碰公子就是,何必这么大反应。”岑逾白有些沮丧地垂头揉着手,像是被人伤心了的样子。 砚安一慌“我没有…明明是……” 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主位上坐着的岑漪,却正好对上她瞧过来的目光。 砚安的喉咙突然哽住,那样淡淡的眼神瞧得他遍体生寒,大人的眼神一直都是这么冷淡的吗… 第22章 砚安感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 砚安默默的垂下眼睛,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暗暗用指尖搓揉着生疼的骨节。 是了。表公子只是牵了自己的手就被自己一下甩开,任谁看都是自己小肚鸡肠记恨于表公子。 表公子是要嫁给大人做侍郎的,又是大人的表弟,大人又怎么会听自己一个外人辩解呢…还不如少说少错。 砚安感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紧紧地捏着袖子不再开口了。 岑漪拄着脑袋,瞧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目光在砚安袖子处转了转,若有所思地别开目光。 她倒是懒得参与后宅男子之间的这些明争暗斗,那些争斗过于阴损,她向来不喜欢,在侯府的时,母亲的那些侍郎争斗偶尔会牵扯到自己,她与母亲的反应一样,那些手段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看谁分出胜负,不出人命就草草的处理一下罢了。 想到这里,岑漪略微有些不悦的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心理不禁冷笑。 也是,她再怎么厌恶自己的母亲,可终究血浓于水,这样冷心冷肺的性情终究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正在这时,被派出去的仆侍挑了帘子进来“大人。” 仆侍迈进屋子,砚安不自觉地期待地去看,却瞧见仆侍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面色霎时一变。 托盘之上放着一根翡翠宝石簪子,赫然是岑逾白的那根。 “怎,怎么会……”砚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只是目光呆愣地跟随着仆侍移动的脚步。 岑逾白见此情况,笑意险些压不住,及时地用帕子掩了掩唇角。 “大人。”仆侍上前冲着岑漪行了一礼,将托盘呈到岑漪面前恭敬道“确实在砚公子的院子里搜到了簪子……” 那仆侍顿了顿“只不过,这簪子不是在公子的房内搜到的,而是在公子仆侍的床榻下搜到的。” “公子的仆侍?”岑逾白疑惑一般歪了歪脑袋,将目光投向面色难看的阿介“是你吗?砚公子似乎只有这一个贴身伺候的仆侍吧……” 此刻站在砚安身后的阿介已经冷汗直冒,一下子跪在了砚安的脚边“公子…公子不是奴呀,奴怎么会去偷表公子的簪子,况且就算奴偷了表公子的簪子也没办法佩戴出来……”说着,他膝行几步,朝着岑漪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请,请大人明鉴,” 阿介声音颤抖,不断地打着哆嗦,见岑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就换了个方向,朝着砚安砰砰地磕起头来。 “公子……公子您替奴解释一下啊,奴今天是一直和公子在一起的,从未离开过半步啊!”他声音凄惨得不行,拿一双绝望的眼睛向砚安求助。 砚安也被变故惊得不行,怎么也没想到真的会从自己的院子里搜出簪子来,还是在阿介的房间里。 砚安心有不忍,就像阿介自己所说,从花园回来,阿介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也未曾离开,这簪子又是什么时候到了阿介的房间里了呢。 “大人……”砚安斟酌着开口,不知道该怎么替阿介辩解,毕竟这簪子确实是从阿介床榻下搜出来的“今日和表公子在花园分开之后,阿介确实一直在奴侍的身边未曾离开,兴许…兴许这中间有些误会……” “误会?莫不是我家公子将簪子给这一不知名的仆侍保管,自己忘了不成?砚公子不要是天色太晚困得糊涂了!” 一直垂首立在岑逾白身后的仆侍突然开口,眼里带着轻蔑“怕不是你这个主子有歪心思,指使仆侍去偷簪子,怕露陷特意放在了仆侍的房间里?” “青桂!”岑逾白及时的呵斥一声“怎么和砚公子说话呢!砚公子可是表姐的人,怎们轮得到你一下人置喙!” 被叫做青桂的仆侍瘪瘪嘴,愤愤不平的垂下眼睛,暗暗嘟囔着“不就是一个物件,威风什么。” 这话说的饱含恶意和尖酸,两人分明是一唱一和,将莫须有的罪名拎出来告诉所有人,这位砚公子有指使仆侍偷窃的嫌疑。 砚安想开口辩驳,声音还没发出就被岑逾白的声音盖了过去。 “公子只是不会教导仆侍罢了,明明是这仆侍心术不正。”岑逾白义正言辞的为砚安解释。 这不解释不要紧,这一解释,屋子内其他的仆侍不禁都露出鄙夷的笑声。 哪个有钱人家不会教导仆侍,分明是那砚公子见识浅薄,不懂得驭下之道,乡野土包子一个。 屋里的风向一时之间都吹向了岑逾白,大多数人或打量或讽刺地看着红了眼眶的砚安。 砚安抖着指尖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阿介的身边,和他并肩跪下,微微抬着头颅,仰视着座位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岑漪。 “大人…阿介真的不曾离开奴侍,也没有时间去偷窃簪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家公子故意诬陷一个小小的仆侍了?”青桂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紧跟其后的是岑逾白恰到好处的呵斥声。 岑逾白瞧着跪在地上的砚安,低头抿了一口茶,内心不禁暗自腹诽。 什么嘛,表姐的外室竟然是这等蠢笨的家伙,本来以为不是狐媚功夫了得就是头脑算计过人,自己只不过一个小小的计量,就将这颗软柿子捏的不成样子。 砚安被仆侍诘问的无话可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为阿介辩解。 他是知道的,阿介的身份和曾经的自己相差不多,若是安上这么一个罪名,不是被主人家打杀就是被卖到腌臜之地,他不想看着一个好好的男子最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第23章 杖毙 “表姐。”岑逾白款款地从位置上站起身,拂了一礼开口道“既然这偷盗簪子的贼人已经找到了,还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仆侍,那不如将他打二十大板丢出宅子吧,免得传出去有损表姐驭下有方的声名。” 跪在地上的阿介整个人随之一抖,不可置信一般回头朝岑逾白看去。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之间碰上,就见岑逾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岑漪瞧着场上分出了胜负,装作没有看到那两人的小动作一般,点了点头“来人……” “大人!奴要是受了这二十大板必定是丢了性命!看在奴尽心尽力照顾砚公子的份上,大人给奴一个机会吧!”阿介的声音凄厉,透露着绝望,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带下去,二十板子。”岑漪的声音冰寒,反正和她也不在乎这一小小的仆侍有没有其他的花招,或者是否会因此丢掉性命。 砚安紧张地抓住阿介的衣袖“阿介……”却和阿介的目光对上,就听到阿介用着低不可闻的声音在砚安身旁说了一句。 “对不住了公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话音刚落,阿介就被几个推门而入的护卫大力提了起来。 几人也不顾阿介的挣扎,只拽了他的衣衫以作牵制,用力地向外拖去。 原本抓着阿介的砚安被带得一个趔趄,眼睁睁地看着阿介被拖了出去。 “大人!奴冤枉啊!奴愿意全部说出来,大人留奴条性命吧!”他声音凄厉,一口一句地冤枉。 “慢着!”岑逾白忽然上前几步,拦住了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瘦弱的身形立在那里,竟然是丝毫不畏惧的样子。 护卫也不敢多做冒犯,面面相觑地停下脚步,看向主位上的岑漪等待时下。 岑漪被扰的心烦,后宅男子之间的争斗也无非是那些劳什子的把戏,明里暗里,置身事外的人谁又看不明白。 “表姐,这……似乎……”岑逾白犹豫得开口,一副想替他求情的样子。 “大人,这中间肯定是有隐情,不要把阿介发卖,容他分辨一二吧。”砚安趁着空隙急忙再次求情。 岑漪的目光转向还跪在地上的砚安,估计今日的把戏,这小可怜还没看出端倪,还一心想救下那个已经背主的仆侍, 砚安膝行的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牵住岑漪的袍角,目光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岑漪本想着尽快结束这闹剧,可是这小可怜还什么也不知道,想让这个闹剧持续到结局,那自己就让这把火烧到他身上好了。 随即,岑漪轻一抬手护卫也就放开人,立在一旁。 阿介连滚带爬地从护卫脚边离开“大人!奴也是受人指使,砚公子毕竟是奴的主子,没办法违背……” 砚安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不可置信地看向阿介。 “阿介?你…你在说什么?” 他像是极其的愧疚,眼泪鼻涕哭了满脸“砚公子,虽然您是奴的主子,可奴实在是于心不安,公子之前命奴偷盗贩卖的财物,奴还留有证据……” “哦?留有证据?”岑漪瞧了一眼震惊到还没回过神的砚安,轻笑了一下。 “是的大人。”正说着,阿介就匆忙地在怀内摸索,片刻就掏出了几页纸张“奴时时刻刻害怕东窗事发,证据奴都随身携带。” 纸呈到岑漪面前,上面大大小小的各个当行的明细,林林总总算下来有将近百两。 岑逾白紧张的看着岑漪的表情,可那张脸上始终都是淡淡的,没有过多的表情。 “阿安,好好看看吧。”岑漪甩手,将那几页纸丢在砚安的脸上。 那几页纸薄薄的,可砸在脸上的重量仿若千金,只感觉面颊被剐蹭得火辣。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审视、鄙夷、嫌弃。 各种各样的情绪仿佛实质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几页纸张很薄,薄得能透过纸张看见自己因为紧张发白的指尖。 他是不识字的,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只能求助地看向岑漪,见大人没有什么反应,面色发白了几分。 “这……”岑逾白迟疑地开口,目光里带了些怜悯“表姐,砚公子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 这看似替砚安辩解的话一出口,就将砚安指使仆侍偷盗财物的事情,一下子坐实。 砚安跪在地上不住地摇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纸张上,晕开一片字迹。 “大人,求您相信我,我没有偷表公子的簪子……我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安说冤枉,总要有证据来证明清白才是。” 岑漪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证据?砚安反复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纷乱的脑海里根本理不出一点思绪。 砚安拼命忍着眼睛里的泪水,肩膀因为啜泣不断耸动,生冷的地砖冻得他直打哆嗦,手里那所谓的证据也被攥得扭曲变形。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得过分,只有砚安抽噎的声音。 岑逾白瞧这罪名钉死了,唇角笑意控制不住地向上扬了扬。 随后岑逾白像是惋惜一样,长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和砚安并排跪在了一起。 “表姐,我想砚公子一定是有难处,才出此下策。”说着,岑毓白从砚安手中抽走那几张证据,仔细瞧了瞧数额。 像是被这百两的数额惊到,他略微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下定决心一样,将纸张撕了个粉碎。 “我母亲曾经给过我一对翡翠的镯子,拿去当铺当掉,足够补上这百两的窟窿。” 岑逾白脊背挺的笔直,有些不忍地道“不过表姐,砚公子犯的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就不要将公子发卖出去了,放了公子的奴籍,让公子去过平民的生活。” 岑漪心里发笑,想着这表弟的心思倒是灵活,直接为自己想好了处置方式。 目光随即落在砚安身上,他就那么垂头缩在地上,尽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竟然是不再多加辩解吗。 “好了,这件事我自然会处理。”岑漪搁下手中的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两位侍从。 “岑府不需要背主的奴才,把他带下去,杖毙。” 第24章 "大人,求您相信奴侍… 阿介还来不及求饶,就被堵上了嘴巴拖了出去。 竟然不是将那外室处置掉?这一瞬间,岑逾白觉得心里没有底,眼神犹疑观察着岑漪的表情。 “表弟先回去休息吧。”岑漪脸上流露出一丝丝微笑,和岑逾白试探的目光直直地对上。 岑逾白一惊,结巴了一瞬“是,是……表姐不要生气,我就先回去了。” 片刻,屋子里就剩下岑漪和砚安两人。 屋内安静得很,只有炭火燃烧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砚安将头垂得很低,只用力地咬着唇,防止啜泣的声音泄露出来。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大人是什么表情?要厌弃自己了吗,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做这些事情,他要做些什么证明才好…… 视线内出现了一双缎面的鞋子。 砚安抖了一下,将身形压得更低,伸手去碰那鞋,用袖子拂掉了上面为数不多的灰尘。 “大,大人……” 砚安声音哽咽,仅仅两个字都说走了调。 “奴侍,奴侍没有……” 他不知道该如何辩驳,那阿介的证据又是实打实的存在。 岑漪掐了他的下巴,迫使砚安抬起脸。 “……” 砚安的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眼中满是惊惶的神情。 “没有偷盗表公子的簪子,奴侍没有……” \"大人,求您相信奴侍…” 真是一张惹人怜惜的脸,岑漪一时之间沉默住,用指尖蹭了蹭他落下来的眼泪,濡湿一片。 “阿安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呃……” 砚安哆嗦着,听到如此的质问,知道大人定然是不相信自己的,哀求一样拽上岑漪的袖袍。 “大人别……别送我走……” 岑漪勾了勾唇,想必他是怕得狠了,平时被他谨记的“奴侍”现在也想不起来叫了。 岑漪松开手,看着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又问道:“阿安觉得自己该如何?” 被冷冷的眼神瞧着,砚安身体颤抖,他声音沙哑,绝望地闭了闭眼,回答道“该任由大人处置。” “阿安回院子好好反省吧,过两日的庙会就不要去了。” 砚安身体一震,前不久大人答应要带自己去庙会,还为自己定制了衣裳,如今却不行了。 他心里越想越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他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砚安:“……是,大人。” 他深深地垂着头,不敢瞧岑漪一眼,行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礼,逃一样地离开了岑漪的视线范围。 ……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岑漪对着书案上的信件出神,拿着信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只堪堪读进去了一半。 不自觉地想起,砚安噙着眼泪仓皇逃走的样子。 过去一天,这外室受了污蔑,竟然是一次也不来找自己求情解释吗。 岑漪不自觉地冷哼了一声,那名义上的表弟倒是来得勤快,多次打探自己对砚安的处置结果。 “大人……”叶曲再次犹豫的出声,将岑漪的思绪唤回“看守砚安公子的人来报,砚公子从昨夜到现在,已经一天没有出院子,送去的饭也都放在门外,没有动过…” “我知道了。”岑漪回神,将手里的信随意扔在桌上。 “我去看看他。” …… 冬日没有地龙,屋里只燃了一盆堪堪熄灭的炭火,绸缎庄送来的成衣盒子草草地摆在地上。 岑漪蹙眉,大约是这些下人,瞧着砚安被处罚,见送来成衣都懒散怠慢不及时整理。 岑漪上前撩开床幔,砚安蜷缩在床的边,指尖在发丝间穿插,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他面色苍白,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什么噩梦,睡得极不安稳。 砚安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那日命人赶制的新衣,只是紧紧地裹着,缎面上绣的浅蓝色飞鸟褶皱不已。 只是,太瘦了些,那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大了一截,衬得他越发瘦削。 岑漪脚步放轻,走到砚安身旁,伸手摸了摸他那苍白的脸颊。 很冷。 睡梦中的砚安蹙了蹙眉,难受一样嘤鸣了一声,蜷缩得更紧,似乎是被岑漪扰醒,片刻砚安就迷茫地睁开眼睛。 “……大人。” 砚安有些慌乱的支起身子,面色拘谨地在床榻上跪好。 窗外月光映在他的脸上,能看到砚安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岑漪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冰凉一片。 “叶曲。”岑漪没有看向砚安,而是对着门外的叶曲吩咐。 叶曲推开了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砚安慌了神,以为岑漪现在就要将他处理掉,恐惧地向床榻内侧缩了缩,放低了身形,眸子里满是哀求。 “大,大人……” 他知道,大人对自己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自然不会有多少怜惜心软。 而这个偷窃的罪名是牢牢地扣在了他的头上,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如今大人回京在即,恐怕打发自己离开的想法愈发的难以动摇。 现下他能做的,也只有就着这个罪名,好好地认错。 “奴侍好好的反省过了…绝对不会再犯错了,别,别赶奴侍走…” 砚安声音闷闷地响着,眼睫垂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一低头,落下泪来。 竟然把这个污蔑认下了吗。 岑漪呼吸一滞,伸手覆上砚安紧绷的脸庞,眸色暗沉。 手下的人紧张地瑟缩了一瞬间,以为要挨巴掌,直到岑漪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砚安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去再端一盆炭火来。” “大人,属下这就去。”说完,叶曲就出了屋子。 砚安愣神了片刻,才意识到,大人不是要叫侍卫赶自己走。 砚安揪着床榻上的锦缎,讨好一样,胆怯地蹭了蹭岑漪的手心,隐晦地撒了个娇。 第25章 奴侍以后只在大人面前掉眼泪 屋内多添了一盆炭火,片刻就温暖起来。 砚安喝着仆侍端上来的芙蓉莲子粥,垂着头颅,生怕岑漪想起他的“罪过”。 他喝得很安静,细细抿着每一勺的粥,尽量地不发出声音。 “多用一点,你身子弱,一天没吃东西,吃些清淡的。”岑漪支着脑袋瞧他,声音和平常一样,仿佛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 砚安有些紧张地停止了喝粥的动作,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脊背弯了下去。 “大人垂爱,免了奴侍的惩罚” 他从前在砚府的日子,只要犯了错,就算是莫须有的罪过,被罚禁食都是最轻的责罚,主君看他快饿死了才会施舍一个风干到硬的馒头。代价是再挨一顿打,说是“长记性”。 所以,就连如此简单的施舍,也会让他感到害怕。 “我只是让你好好呆在院子里。” 岑漪敲了敲砚安面前瓷白的碗。 “吃,停什么。” 砚安拿起勺子,犹豫了一下,抬头小心翼翼的拿眼睛瞧岑漪。 “奴侍吃饱了……”声音弱弱的。 “可算是看我了?”岑漪挑眉,将砚安细碎的头发别在耳后“那个叫阿介的,已经叫人打死了。” 耳朵的主人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头又垂了下去。 “是…是奴侍害了……”砚安下意识地开始认错。 “那奴侍背主陷害你,你就这么认下来?”没有等他说完,岑漪就截断了他的话头。 砚安猛地抬头,声音陡然哽咽起来。 “大人信,信我?” “自然是信的,这样拙劣的陷害,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岑漪理了理砚安褶皱的袖口“只不过,那人联合你的仆侍冤枉你,你就这么默默地受着?” “那、那大人为何…” 手被砚安握住,那指尖凉凉的,却生生灼着岑漪的皮肤。 砚安话说一半突然止住,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去诘问大人任何问题,大人信他或者罚他,他都只能受着。 凉凉的指腹从手掌上悄然挪开,岑漪轻轻蜷了蜷手掌,还残留着被牵住的触觉。 “奴侍说错了话,没有,没有埋怨大人的意思……”他说得很慢,尾音拖得有些长,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却含着浓浓的委屈。 “抬头?” 椅子被拽动,砚安一时之间有些失去重心,下意识地拽上岑漪的衣袖。 “有长进,这次没掉眼泪。”她抚了抚砚安略微湿润的眼角,将睫毛上沁透的水意拭了个干净。 砚安不明所以,偏头蹭着岑漪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不喜见眼泪吗…” 岑漪摇了摇头,见他误解了意思,接着说到“瞧你这眼泪对谁都落,我倒是醋得很。” 砚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岑漪的意思,只怯怯地窥着岑漪的脸色,隐约知道大人是没生他气的,才略略舒心。 于是他顺着话说“奴侍…以后会尽力忍住的,眼泪。”末了,像是觉得这话不够,接着补充了一句“只在大人面前掉眼泪。” 岑漪看他十分认真的样子,失笑出声,这小人儿竟是连调笑他的话都听不懂。 砚安被笑得局促,看了岑漪促狭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但他向来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岑漪,睫毛接着一点水雾。 岑漪错开眼睛,瞧了瞧外面黑黝黝的天色“好好休息吧,我让管事再拨两个人过来伺候。” 砚安看岑漪要离开,急吼吼地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岑漪身后,直至屋门口才停住脚步。 “大人小心,雪天路滑得很。” 他垂着脑袋,伸手替岑漪整理着大氅的褶皱。 经过上次自荐枕席被难堪的拒绝,砚安就不再敢做那些出格的举动。 又或者说他懂得自己外室的身份,只有安静等待垂怜地份。 岑漪感觉到砚安情绪有稍许的低落,便回头看他,砚安身上衣服有些宽大,几乎将他淹没在衣服里。 岑漪托起砚安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 “岑逾白诬陷你一事,原本是该替你主持公道的。” 她顿了一下,手在砚安耳廓上打着圈。 “只不过最近有些事情,不是很太平,也就顺着他的局,让你在院子里呆着。” 砚安没想过有这一层的关系,不知道大人口中的“不太平”是不是由自己招惹而来,不然怎么不会让自己好好呆着呢。 “奴侍懂了,会…呃……” 耳廓被岑漪搔得发痒,痒得砚安打了个哆嗦,本来正常的声音一下走了调。 “大人…” 像是在对自己讨饶。岑漪勾了勾唇,对砚安小狗一样的反应感觉有趣。 “委屈你了。”说着,岑漪从手腕上褪下一支镯子,顺势带在砚安的手腕上。 镯子在他手腕上晃了晃,像是随时会滑下去。碧绿的镯子将那皓腕衬得更加白皙纤弱。 砚安盯着那碧绿的镯子,一时之间有些难受,将镯子取下捧在手里。 “大人,这么贵重的东西赏给奴侍,于礼不合。” 他不想要这些,他的委屈不用、也不值得用这样贵重的镯子补偿。 岑漪系着大氅上的绑带,没看砚安“我戴着不甚方便,就送给你带着,这有什么于礼不合。” “大人就当欠奴侍一次庙会之行,奴侍……” 砚安的话没说完,就被岑漪蹙眉转头的动作吓到,禁了声。 “赏你就是赏你,如此推拒,难不成是嫌弃这镯子不够分量?”岑漪倚在门上,语气不重,只是淡淡的从上而下地逡巡着砚安。 这话分明是申斥砚安不识抬举,砚安惊得心头直跳,无措地看着手中的镯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奴…” 兴许是以前日子跪得多,砚安不自觉地就双膝发软。 “不许跪。”岑漪开口。 砚安动作生生僵在那,也不敢抬头。 “我有让你跪吗?” “没,没有…” “那你跪什么?” “奴、是奴侍不识抬举……” “动不动就跪的毛病改一改,这么软骨头怎么行,岂不是谁都能欺一欺你?” 软骨头?可砚安不晓得怎么才不是软骨头。 他只知道惹了其他人生气,自己立刻跪下,才能让惩罚落得轻一些。 第26章 谁来了都能啐一口下贱 砚安这边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镯子,一副犯错任凭惩罚的样子。 瞧着砚安这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岑漪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抬手摸了摸砚安沁了冷汗的额角,语气软下来:“欠你一次庙会之行,镯子,就当替我存着了。” “是…奴侍替大人存着。”砚安将手中的镯子护好,讷讷的应着。 岑漪头一次与男子相处时感到束手束脚,似乎她无意的话,也会让面前的人感到惶恐,更别提她故意说的那些,欺负他的话了。 虽然岑漪喜欢看砚安胆怯小心的样子,但每次真的看到,又觉得别扭。 她又没生吃了他,至于这么怕吗。 “天色也不早,你先歇着吧。”岑漪瞧了一眼地上随意摆放的成衣盒子“若是还有下人如此怠慢,你就过来找我。” “是,多谢大人关心。”砚安站在那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看着岑漪扬起一个紧巴巴的笑。 岑漪推门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伸出空闲的手,揉了一把砚安的脸颊,将那紧巴巴的笑从那张脸上驱逐掉。 “我脾气不怎么好,但也称不上待人苛责,别总小心翼翼的。” 门外的凉风吹进来,但被岑漪的身形挡去大半,只有一点落在砚安的脸上。 还没等砚安反应过来,脸上的触感就已经消失,随后是房门关上带起的凉气。 砚安有些迷茫,从未有人这么教过他,觉得这词陌生的很,不知道如何做才能符合大人的说法。 ………… 第二日 庙会之行岑漪走的颇早,原本带着砚安的计划,更改成了带着岑逾白。 零星的护院被带出去一大半,宅子一下安静不少。 经过岑漪吩咐,管事亲自挑了几个仆侍,来到砚安院子的时候,砚安还没起。 唯一洒扫的仆侍慌慌张张的通报了,砚安才匆匆忙忙地起。 日上三竿,管事指不定如何瞧低他,毕竟一个还没有名分的公子,就这么在女人的羽翼下过活,谁来了都能啐一口下贱。 “公子,”管事对着砚安深施一礼,将身后的一列人露出来。 “这些是宅子里十分伶俐的仆侍,听大人吩咐,来给公子挑选。” 砚安垂眸坐在那有几分局促,只好扯了一抹客气的笑“管事觉得哪些人办事麻利,就替我留下哪些好了,您总比我懂得多一些。” “谢公子信任了。”管事礼数周全,又深施一礼才转身点了几人留下 “公子,这些都是宅子里老人的儿子,对宅子都十分熟悉。”管事拽着一个身段轻盈的仆侍来到砚安面前“这个是管小厨房孙氏的儿子,会算账处事也麻利。” “给公子请安,奴叫孙桉。”孙桉上前一步,双膝触地行了个大礼“奴会尽心照顾公子的起居。” “这名字犯了公子的安字吧……”之前剩下的洒扫仆侍站在砚安身后,用着不高不低的音量嘀咕。 这话自然是被众人听到,孙桉的脸色凝滞,不满地瞪了一下,抬脸对着砚安“奴的名字取自‘暮雪初晴入桉林,清香悠悠远山阴’,不知公子名字是哪个桉?” 一个仆侍的名字竟然还有些来历,砚安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两下,干巴巴的吐了几个字“平安的安。” “那不打紧,奴的名字和公子不相同。”孙桉笑开,从地上站起身,端了茶壶上前,殷勤的将砚安桌子上的茶杯斟上热茶。 “公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就好,这些人也全都听着公子吩咐。”管事分配好留下几人的具体工作后,才轻轻的退出去。 另一边 岑漪撩开马车的帘子,让风透进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才有所缓解——这男子身上的胭脂味,太浓了一些。 岑逾白窥着岑漪的神色,轻声开口:“表姐,昨日休息的不好吗?” 岑漪将帘子搁下,微微摒住了呼吸,头疼一般的扶了扶额角“还好。” “表姐是有烦心事?”岑逾白顿了顿,斟酌着开口“关于砚公子的事?” 岑漪蹙了蹙眉,岑逾白主动向她提起砚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无非是见惩罚迟迟落不下去,有些心急。 “表弟觉得如何?” “砚公子身世苦,若是因为一次错误就被发卖,就有些太过可怜了。” 岑漪勾了勾唇,笑掺杂了一些隐晦的凉意“表弟倒是和我心有灵犀,他出身苦不忍心苛责于他。” 岑逾白噎了一下,本来想装作心善怜悯那外室一下,却被岑漪话堵住一时之间回不上话。 …… 马车沿着小路行驶,最终在静慈寺不远处停下。 今日庙会,不少百姓、富家小姐、郎君都前来参拜还愿。 岑漪两人先后下了马车,街边小贩和行人的嘈杂声就传了过来。 “表姐是京城人,不了解,这静慈寺的庙会最是热闹。”岑逾白与其他前来参拜的郎君不同,他没有佩戴遮盖容颜的面纱。 岑逾白挽着耳边的碎发,一边向岑漪靠近,一边笑着说“表姐,我们快些进去求个签。” 察觉到那股香气扑面而来,岑漪不易察觉地蹙眉,退开半步的同时,看向一旁的叶曲,就见她轻微点了下头。 下一瞬,一个手拿糖人的幼童靠近,许是这幼童玩得太过忘我,没看到站在路中间的岑逾白一头撞了上去。 “啊!”岑逾白猝不及防,脚下踉跄被身后仆侍扶住。 幼童没人搀扶,撞到岑逾白后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哇哇哭泣起来,手里粘腻的糖人还沾着岑逾白浅色的衣角。 “阿喜!”一个面覆白纱的郎君扑上来,手忙脚乱扶起幼童,见弄脏了贵人衣摆吓得面容失色。 “这位郎君…实在是失礼,我家孩子……”郎君吓得当即双膝触地, 岑逾白看着被沾了糖浆的衣摆,面色难看。 为了今天的庙会,他可是刻意打扮了的,这衣裳的料子看着普通,可触摸柔软,刺绣精美,是在谷城少有的料子。 现在却被弄脏,他可怎么继续逛庙会。 “你们……”岑逾白从嘴里勉强挤出几个字,心中憋闷的火气几乎喷薄而出,但余光看见身侧的岑漪,又只能僵硬地勾勾唇角。 “哥哥…不用担心,只是件衣裳罢了。”随即他挤了一个难看的笑“孩子没事就好……”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叶曲和岑漪交换了个眼神,视线扫向不远处树上隐匿的几个人影。 “表公子。”叶曲上前一步,巧妙地挡住树上的视线“听说寺里有专门为香客备用的衣裳,我带您去换身衣裳吧。” 第27章 大人、大人受伤了…… 见换好衣衫的岑逾白从厢房出来,在门口等候的叶曲手捧着小托盘上前一步。 “表公子,大人为公子准备了面纱。” 岑逾白皱着眉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表姐呢?” 叶曲没答话,依旧双手捧着托盘,一副你不戴上我就不动的架势。 岑逾白咬咬牙,暗道一个女使竟然对他这么不尊敬,气咻咻的抽走托盘上的面纱。 “好了。”岑逾白带上面纱“这次能带我去找表姐了吧?” \"表公子这边请,大人在梅园,正等着表公子一起赏梅呢。\" …… 冬季日头落的早,砚安看着已经黑下去的天,莫名有些担忧。 他转过头询问孙桉“门房那边还没有消息?大人还没回来吗?” 孙桉擦拭花瓶的动作一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公子不必担心,许是下雪路滑,大人耽搁了行程,若是雪大封山,静慈寺也有供香客留宿的厢房。” 砚安不自觉用指尖揉搓着袖口的布料,看着窗外蒙蒙的白色,神色隐约透露出一些焦虑。 “公子!公、公子!不好了,大人回来了。”之前院子里洒扫的仆侍,也不等通报,急匆匆地闯进屋子。 “你这是干什么?”孙桉不满的呵斥出声“大人回来自然会叫公子去,你在这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那仆侍连忙用手去擦落在地上的雪,磕磕巴巴地道:“大人、大人受伤了……” 砚安看见这仆侍闯进来就感觉不妙。 现在听到这句话,只感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只是参加个庙会,大人怎么会受伤呢?有人要害大人,像那次大人中药一样? 等砚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连大氅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寒凉风夹杂着雪吹进领口,砚安才发觉手脚冰凉,在这冬天里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公子,您、您穿一件大氅啊,再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身后那仆侍追过来,手脚麻利地将手中大氅一甩,披在了砚安身上系好绑带。 “公子走这边,是条近路,听门房说还叫了好几位郎中。” “多、多谢。”砚安指尖发抖,顾不得这些天学的劳什子礼仪,跟着仆侍一路小跑。 远远的,砚安就能看见岑漪的院子一片灯火通明。 他正想进去,却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几个黑衣护卫,个个手持长剑,站在院门前一副不让人进出的架势。 “你是谁?主子吩咐了,这个院子不允许外人进入。” “我是…” “这是你们主子的小郎君!竟然敢拿剑指着,不要命了?”那仆侍上前一步挡在砚安身前,直直地对着锋利的长剑。 几个黑衣护卫面面相觑奇怪道:“主子的小郎君?屋里不是有一个,今天主子不就是为了救那小郎君才受伤的吗?” 恰巧这时,院子内一个男声的哭泣一下传出屋子,随即是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声。 砚安面色发白,他不知道黑衣护卫嘴里的“小郎君”是哪位,他只知道现在大人受伤,他想进去看看大人伤势如何。 砚安心头一阵剧烈的恐慌,内心的焦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咬紧了下唇,眼神带着哀求地看着那些黑衣护卫。 “请诸位通融,我只是想知道大人是否安然无恙,我愿意远离窗户,只是远远地看一看...求诸位了...” “麻烦通报一下,大人一定会传我进去的。” 黑衣护卫摇头,依旧拿剑指着砚安两人“不行,主子说……” “榆木脑袋!”叶曲的身影出现,瞧见眼前的架势,不禁头疼,呵斥一声,随后说话的黑衣护卫就被踢了一脚。 “砚公子,快跟我进来吧,大人就在屋内。” 见主子亲信都说话了,那些护卫顿时不敢言语,收了剑站在叶曲身后。 刚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砚安脚步一僵,就要急吼吼地冲进去,却被叶曲一拦。 “公子。大人吩咐有话带给你。” “话?” “大人说,伤势不重仅仅是擦伤,希望公子是不要在屋内过多停留,尽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公子自然会见到大人。” “什…”砚安没听懂话里的深意,见叶曲垂眼沉默的样子,也聪明地闭上了嘴,不再发问。 屋内站了好几位郎中,个个眉头深锁,互相交流着如何用药。 砚安上前几步,一眼看见面色苍白躺在榻上的岑漪。 “大人…” 岑漪浅色衣衫上染了鲜艳的红色,左肩处被一支箭贯穿而过,那箭还横亘在岑漪肩膀处。 岑逾白站在床边,不断拿手帕擦着眼泪。“表姐都是因为我受伤的,原本在梅园好好地赏梅,却突然出现了歹人……” “咳,咳……”床榻上的岑漪突然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 “大人!”砚安急忙扑到榻前,看着那鲜红的血液心底里直打怵,急忙拿帕子去擦拭岑漪咳出的血。 砚安手上突然被岑漪握住,浅蓝色大氅上霎时染了刺目的红。 砚安惶惑抬眼,却一下看进岑漪满是清明的眸子。 哪有重伤失血,痛苦不堪的样子。 岑漪微微支起身体,瞧见砚安满脸焦急不安的样子,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调。 “回院子去。” 手被安慰地握了握,砚安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理解,就被一个郎中一下推开,踉跄的站直身子。 “诶呀这位公子,大人伤势严重,万不可轻易移动。” “砚公子难道是想表姐的伤势加重?”岑逾白上前一步,把砚安隔开。 “公子。” 耳边传来叶曲的声音,砚安一震,手上还残留着岑漪唇角血液的温度。 “我送公子回院子。” ——大人说,伤势不重仅仅是擦伤,希望公子是不要在屋内过多停留。 ——尽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公子自然会见到大人。 联想到叶曲带的话,砚安有些迷茫,看看床榻上因为失血面色苍白的岑漪,又看看叶曲。 今夜意外来得太突然,明明是参加庙会,大人却突然受伤,大人却让叶侍卫带了这些含糊的话。 “我…该,回去?” “公子放心,大人无碍,等下公子就能见到大人。” 第28章 大、大人这般…是要用我吗? 砚安听从吩咐,惶惑的回到院子,吹熄蜡烛后就独自歇下。 今夜发生的事情让砚安觉得奇怪,大人突然受了重伤,叶侍卫含义不清的传话,每一处都透露着矛盾的感觉。 他靠着墙蜷缩在床榻内侧,黑暗中双眼依旧睁得大大的,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砚安不喜欢冬天,冬季的夜晚太安静了,窗外雪花从屋脊滑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每到这样的夜晚他就能想起父亲去世的日子、还有在砚府每个难熬的夜晚。 突然,屋外传来雪花被踩踏所发出的痛吟声,随即就是窗户被人撬动的声音。 原本正发呆的砚安一下紧张起来,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透过床幔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身手矫健地从窗户翻到屋内。 那人影越靠越近,砚安也愈发不安,手摸到枕头下防身用的匕首,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是谁闯了进来?是今日那些没得手的歹人? ………… 天色暗得吓人,下了一天的大雪在此刻才有要停止的迹象。 躺在床榻上的岑漪长舒一口气“叶曲,拿帕子过来。” 岑漪接过帕子,将特制的药水倒在上面,用帕子轻轻擦拭肩上被箭贯穿出的狰狞伤口。 “大人,今天这出戏演得是否有些冒险,若是被那些钉子看出破绽……”叶曲一边开口,一边将药水撒在伤口上。 “这有什么冒险的,只不过是让那些人知道,我对这位表弟十分上心,甚至愿意舍命相救罢了。” 岑漪手上用力,肩膀上的伤口在药水作用下泛起褶皱、不断软化,随后被帕子完整地擦掉,露出毫无损伤的肩膀。 叶曲收好伪造伤口的部分,将那团像极了血肉的东西丢进火盆,不过片刻就烧的剩一堆白灰。 “大人,今日我瞧那位砚公子可是受惊不小,咱们这变戏法的伤口,普通人看来可是相当真实。” “嗯……”岑漪沉默一瞬,想起砚安抖着手给他擦拭鲜血的样子。 “我这就去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套了件黑色的外袍。 “可那些钉子还没走。”叶曲有意阻止。 “凭那些人三脚猫的功夫,还能发现我?”岑漪冷哼一声从窗户翻了出去。 岑漪一边躲过几个在宅子附近监视的钉子,一边腹诽他们两人院子距离太远,等回了京都,她非要把他天天拴在腰间不可。 到了砚安的院子,见窗户处没有一点烛火透出来,岑漪便挑了一处窗户翻进去。 今日砚安确实是吓坏了,岑漪瞧他整个人像是摇摇欲坠的花。 她要不是显露出两分清明叫砚安回去,砚安非要一边哆嗦着一边照顾她不可。 “阿安。” 岑漪刚掀开床幔,就见眼前寒光一闪。 她心心念念想来看望安慰的人儿,正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她刺过来。 这匕首刺的自然极慢,岑漪只是略微侧身就躲开了匕首。 “阿安,是我。”岑漪再次开口,同时伸手握住砚安的手腕,微一用力,砚安就痛呼着松开了手,匕首就哐啷一声掉到地上。 “呃……大、大人?” 昏暗中,砚安微微战栗着,整个人被莫名的恐惧笼罩,见到岑漪像是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从床榻上跪坐起来。 “奴、奴侍不知道是大人…以为是进了歹人,不、不是有意……” 砚安弯着脊背,有些慌乱的摇头解释,微弱的月光一映,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睛里一片朦胧的水雾。 “是我吓到你。”岑漪伸手摸了摸砚安沁了冷汗的额头“原是想从院子进来的,怕你睡下会把你吵醒。” 砚安下意识攥住岑漪的袖口“大人伤势怎么样了,奴侍看来了好多郎中……” “阿安在我面前,应该自称什么?” 岑漪打断砚安的话,转身坐在榻边,向砚安靠近了一些。 砚安呼吸一滞,黑暗中大人的面容一下清晰起来,分明是精神矍铄,一丝一毫的病弱之气都没有。 “我,我看宅子里来了好多郎中……”砚安声音有些弱,忽然想起叶侍卫的传话。 “但,但叶侍卫说,说大人只是擦伤,难道大人没有……” 岑漪松了松衣领,随后抓住砚安的手,朝衣领处探去“阿安既然担心我,就自己摸摸看好了。” 砚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被拽着手,等手指触及到岑漪的皮肤才回过神。 手下肌肤平滑,没有一丝一毫受了箭伤的样子。 “啊……大、大人…” 砚安脸颊腾地红起来,想抽回手,手却被牢牢地固定住。 肌肤灼灼的烫着手指,他感觉这手指怎么放都不对,只好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岑漪栖身靠近,甚至能感受到砚安披散的发丝划过脸颊。 她轻声开口“阿安可摸到伤口了?” “奴…不,我没摸到伤口…大、大人没受伤就好……” 岑漪不再钳制着砚安,砚安就像是触电一般迅速地收回了手,也不敢抬头看岑漪揶揄的表情,局促不安的捏着手指。 “大、大人这般…是要用我吗?”那声音小心翼翼的,像是不确定岑漪的心意。 岑漪调笑的动作一顿,她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她原本只是瞧着砚安着急的模样分外有趣,起了调笑的念头,借着插科打诨也能让砚安焦虑的情绪消散得快一些。 见岑漪没有回答,砚安无措地啊了一声。 “我、我又擅自揣测大人的心思了,请大人责罚。” 说着,砚安身形矮下去,用嘴唇轻轻碰着岑漪放在床榻上的手。 岑漪瞧见砚安垂下去的那节莹白的脖颈,只觉得分外恰合她手掌的弧度,仿佛她的手能十分贴合地桎梏住那纤细的脖颈。 “你这些勾人的手段,都是和谁学的?” 砚安身体一震,慌张的抬头,却看见岑漪眼神幽暗,正盯着他,一副等他回答的样子。 “不、不是勾人的手段……”砚安有些惊惶,咬着唇,不知道岑漪突如其来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引男子去触摸女子的肌肤,不是要用他的意思吗? 深夜翻窗探访,不是想暗中垂怜,怕让其他人知晓后失了颜面的意思吗? 第29章 明日宅子来贵客,要人作陪,我指了你去 砚安静静地跪在榻上,整个人因为局促不安,身形缩的更小。 乍一看他几乎要淹没在锦被里。 砚安年幼时常听父亲念叨:“做外室,要么有天仙似的样貌能留住女人,要么有姣好的身段会伺候人,最差也要懂个眉眼高低,隐忍性情,就算是巴掌落在脸上,也要夸妻主打的好打得妙。” 如今他阴差阳错的做了外室,俨然属于最差的那一类,没有天仙的样貌,没有姣好的身段,只有个隐忍沉默的性子。 “我、我只是想在大人需要的时候,能做个有用的人……”砚安嗫嚅着。 “需要的时候?”岑漪跟着重复一句。 见砚安白着一张脸儿,明显是被她那句话吓到,心底里又升了吓唬人的兴致。 岑漪索性伸手抓了砚安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都拽到跟前,手指穿插进砚安的头发内,迫使着他和她对视。 “那明日宅子来贵客,要人作陪,我指了你去,你可去?” “啊……?”砚安面色唰地一白,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他下意识地摇头。 “大人…我、我……” 砚安看着岑漪昏暗中的轮廓,心里发怵,想说不愿意,可嗓子眼发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怎么能说不愿意,外室作为主人家的财产,时常作为礼物相互赠予戏耍,甚至还会借给大户人家,借腹生子,生下孩子后再被退回。 外室在这转手期间不落个身死的下场,已经算是幸运的。 砚安手指发颤,脑海里不自觉胡思乱想起来,尝试拽上岑漪的衣袖,仿佛从上面汲取了什么勇气,正要开口应答,却听见岑漪低低的笑声。 “让我看看。”岑漪抬了砚安的脸颊,见他睫毛处接了点晶莹的眼泪,隐忍的咬着唇,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吓到了?”岑漪松了手上的力道,拿指腹去擦砚安眼角湿漉漉的泪水,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与你玩笑呢,怎么当真了。”岑漪揽了砚安的腰,将他整个圈在怀里。 怀里的砚安也不挣扎,顺着岑漪的力道,过分乖顺地靠着。 岑漪用手抚了抚砚安的后背,才发觉他正微微地颤抖。 “大人要是不喜欢,需要我出去陪客…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求、只求留在大人身边……” 那声音闷闷的,下一瞬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岑漪暗道不好,忙将砚安揽得更近一些,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皂荚的香气。 “是玩笑话,别当真,吓到你了,这样的话我以后不再说。” 砚安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他啜泣得过分安静,一点声响也不发出,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岑漪。 屋内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砚安像是察觉到这不好的气氛,轻轻挣了挣,从岑漪怀里离开,伸手就要去解岑漪的腰带。 “夜深了,大人,我替大人更衣…” 砚安手指笨拙,在岑漪注视的目光下更加局促。 上次大人用他是在药物的驱使下,如今大人神智清明,砚安都做好了被推拒的准备,毕竟自荐枕席被拒的难堪还历历在目。 岑漪依靠在引枕上,嘴角含笑,任由砚安解开腰带等物。 一束月光自窗外照射进来,正好打在砚安的脸上,那脸儿紧张得发白,就差把怕被拒绝写在脸上了。 “怎么不继续了。”岑漪衣衫松散,伸手摩挲着砚安的脸颊。 “啊…我,大人喜欢我怎么做……还请、还请大人指示……” 砚安脸皮薄,主动为岑漪褪衣的举动已经用了他大半的勇气,见岑漪没有什么反应,只以为是他努力搁下矜持的举动并不讨喜。 岑漪手指摸上砚安的唇角,指腹微微用力,手下砚安就红着脸低呼出声。 这样明显的暗示,砚安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 砚安主动捧起岑漪的手掌,胆怯地亲了亲岑漪的手心,目光一直锁着岑漪。 “大人…” 也不知道是触到了岑漪哪根弦,岑漪心底像被猫抓轻轻地挠了一把,猛地把砚安拽近,低头吻上去。 砚安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被岑漪半抱着推到锦被上。 他有些慌乱,下意识想拢起凌乱的衣衫,却反应过来这是大人要用自己,手只好无措地僵住。 “别怕,嗯?” 岑漪看出他的不安,也不心急,只细细地吻着砚安的脸颊脖颈。 砚安肩背控制不住的发抖,体温被岑漪的体温带的升高,在冬日的屋子里出了一层薄汗。 ——外室要有姣好的身段会伺候人,最差也要懂个眉眼高低。 砚安耳边不自觉回想起这句话。 “大人,等等……”砚安声音灼热,抱着岑漪的手臂,有几分哀求掺杂在里面。 岑漪撑起身形,将砚安脸颊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拨开,轻声道:“怎么了?” 砚安黑发铺陈在榻上,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瓷白,眼皮因为紧张泛起红色。 “大人,我曾经听说,女君们喜欢在行房时,对小侍施以鞭打来…增加兴致,若是、若是大人喜欢……” “施以鞭打?” 岑漪目光一冷,这砚安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以他的身体,一鞭子下去非要在床榻上修养个把月。 “阿安的意思是,我怎样来都愿意承受?” “是…只要大人尽兴,呃…” 砚安话说到一半,就见岑漪突然冷下脸,一只手高高地扬起向他的脸颊抽来。 要挨打了。 他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却还是逼迫自己把脸颊向前凑了凑,保持着一种方便岑漪掌掴的姿势。 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砚安感觉脸颊上一暖,被人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随即岑漪的声音再次响起。 “仅仅是耳光都怕成这样,我如果在行房时有鞭打人的喜好,你不出半月就要被打死。” 砚安试探地睁开眼睛,却见岑漪已经直起了身形,正整理着凌乱的衣服,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大人,不、不继续了吗?”砚安心头一慌,急忙拽住岑漪的衣袖,也顾不上他这副凌乱的样子是否会冲撞岑漪,哀求起来。 “大人,我说错话,败了大人兴致,大人怎么罚我都行,别走……” 第30章 腰疼? 岑漪被砚安拽住,便停了离开的动作,安慰的捏了捏砚安的脸颊。 “若今晚这巴掌落到你的脸上,往后我再抬手,你恐怕都要以为我要赏你耳光。”岑漪将砚安凌乱的衣衫拢在一起。 砚安不知道怎么接话,只紧紧攥着岑漪的衣袖不肯放开。 岑漪目光在他微张的唇上掠过,随后是脖颈,锁骨,一路向下。 “大人还要继续吗……” 这露骨的目光看得砚安局促不已,胆怯地勾上岑漪的手指。 岑漪后脑一麻,被掌心的痒意惹得心思烦乱。 “继续?” 她今日没想用他的,原本她思想清明的来,谁知道见了砚安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浑浊的想法就不断从脑海里滋生。 岑漪拔下发上一根簪子,用簪子的尖端掠过砚安的眉眼、下巴,拨开砚安垂落遮挡脸颊的发丝,挑开那勉强避体的中衣。 砚安跪在榻上不敢动,只感觉簪子划过皮肤,带来半痒半痛的感觉。 好冷。 冷空气紧贴着皮肤,砚安身体微微发颤,眼睛也不自主积蓄了眼泪。 砚安恍惚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任人赏玩的礼物,正被大人一层层拆开。 他不应该说那些让大人扫兴的话,刚刚大人还会怜惜地亲亲他,现在就冷冰冰的拿簪子剥他的衣服。 空气里传来轻微的啜泣声,岑漪看着肩头一耸一耸的砚安,无奈开口。 “不喜欢?” “不。”砚安急切地摇头“喜欢、是喜欢的。” 昏暗的夜里砚安白生生的身子跪在那,明明委屈的直掉眼泪,还要说喜欢。 岑漪叹了口气,俯身抱住砚安。 “你性子这样软可怎么行,不喜欢便说,我又不是那种心情不顺就伸手打人的主。” “呃……”砚安把头埋在岑漪的颈窝处,刚想开口,才发现喉咙哽咽,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再次出声。 “怕、怕大人觉得我扫兴。” 岑漪被砚安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给软得一塌糊涂,一手轻轻搂着他,一手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 不知道今晚砚安吃了什么,唇齿间莫名有种蜂蜜的清香。 直到怀中砚安因为呼吸不顺,红着眼角推拒,岑漪才餍足地松开他,在他的唇角轻吻着。 砚安喘息着,忍不住抬头去看岑漪的表情,却被岑漪有些露骨的神色烫到,慌乱地颤了颤眼睫。 “大人。”砚安动了动,踌躇地坐到岑漪的腿上,伸手尝试去推,岑漪却纹丝不动。 “嗯……阿安想做什么?”岑漪失笑,顺着砚安的力气躺倒在榻上,双手扶住砚安的腰以防他失去重心栽倒。 “我来,服侍大人……” 砚安红着脸,去解岑漪刚整理好不久的衣衫。 “阿安弄乱了衣衫,明早可要为我更衣。” …… 砚安的主动有些力不从心,他双手被岑漪反剪在背后,跪伏在榻上,像一条无助的狗。 岑漪故意使坏地靠近砚安,砚安则像是觉得羞赧,咬着唇不肯出声,直到岑漪捏着他下巴让他张开嘴,才听见几声隐忍的啜泣。 砚安墨色的黑发沁了汗水,丝丝缕缕地沾在他身上。 从岑漪的角度看,就像是原本在宣纸上做红梅,却不小心打翻了黑色的墨,沁染的宣纸愈发脆弱。 岑漪把砚安从床榻上捞起,紧紧地抱着他,两人披散的头发就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 “呃…大、大人…饶了我吧……”砚安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求饶起来。 砚安抱着岑漪的脖颈,生怕从岑漪身上掉下去,他感觉自己仿若一脚踏入了云端,飘忽的难受,只能哑着嗓子哭求。 岑漪伸手擦了一把砚安的眼泪,呼吸愈发灼热,在朦胧的暗色里瞧着砚安。 “腰疼?” 砚安似乎困累的精神恍惚,听见岑漪的问话,点点头又摇摇头,拽着岑漪不断的小声抽泣着。 岑漪也不是什么不知节制的人,抱着他轻言细语安慰了一会,才把砚安重新安置在榻上。 …… 砚安许久没睡得这么安稳。 他只隐约中记得在天亮不久时,岑漪穿戴整齐离开了。 那时候他还记得要为岑漪更衣,却全身酸乏得难受,半天也没爬起来。 最后还是被岑漪安慰半晌,才再次迷迷糊糊睡去。 “公子醒了?” 床幔外,孙桉听到声响,小声地询问。 砚安动了动,发现衣衫整齐,身体干爽,显然是被岑漪清理过了。 他支起身体,下意识看了看衣衫下的身体,只觉得脸腾的热起来,连忙拢紧了衣服,把那些凌乱的痕迹全部盖好,回过神只觉得腰酸软的难受。 见床幔内的砚安起身,孙桉端了净脸盆过来。 “公子不舒服吗?面色不怎么好看。” 砚安摇摇头“没事。”声音却沙哑不已。 孙桉狐疑地看了一眼砚安。 昨夜这宅子内乱得不像话,大人突然受伤,这砚公子去了趟大人的院子,原本以为会彻夜照顾,谁知道砚公子回到院子,就散了仆侍歇下。 孙桉半夜如厕,又听见这砚公子房内传出了些女子的声音。 最开始孙桉以为自己困糊涂了,连声音都能听错,可从如厕完,再次经过砚公子的房门,那声音更清楚了,甚至还夹杂着砚公子的呜咽。 “公子昨日可是累着了?”孙桉仿若没有瞧见砚安诧异的神情,接着道“大人受伤,公子难免忧心,奴要不要去厨房熬碗鸡汤,公子给大人送去。” 砚安咳嗽了一声,嗓音恢复正常了一些“好,等下我去给大人送鸡汤。” 看着砚安的反应,孙桉有些奇怪,按理说,大人受伤,最心焦的应该是这砚公子。 毕竟身为外室,仰仗大人鼻息过活,一个不小心没了依仗,后半生是否会流落暗娼巷都不一定,这砚公子怎么半分焦虑都没有。 孙桉边想着,边为砚安束发,不经意垂眸,却一下瞧见了中衣遮盖下的斑驳红痕。 孙桉心中猛地一跳。他发现了个大秘密。 这外室,竟然趁着大人受伤,在院子里偷人! 第31章 阿安愿意喝避子汤? 小厨房的鸡汤在午膳的时间炖好,砚安便端了食盒往岑漪的院子去。 许是砚安体力太弱,此刻他捧着食盒子的手臂都生理性地打颤,嗓子也沙哑的难受。 “公子,大人已经醒了。” 见砚安从不远处走来,叶曲急忙上前几步,接过砚安手中的食盒,犹豫着开口。 “表公子…也在。” 砚安的动作一顿,昨晚被他忽略的信息突然被想起——大人是为了救表公子才受伤的。 “啊…那大人用过午膳了吗?”砚安面容上显露出一丝尴尬,不自觉摩挲着手指。 叶曲急忙摇头“公子快进去吧,这会儿刚传了午膳。” 昨日下了雪,今日阳光洒下来白荧荧一片。 砚安进了屋子才感觉眼睛的刺痛有所缓和。 “咦?砚公子来了。”岑逾白瞧见砚安进来,唇角带了似有似无的笑意。 还不等砚安行礼问好,岑逾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表姐正喝着郎中开的药,嘴里定是苦涩,劳烦公子把圆桌上的蜜饯端过来。” 岑逾白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蜜饯,随后抬了下手中的药碗,歉意道“我正给表姐喂药,走不开,砚公子这时候来想必是用了午膳,也该动一动,伺候表姐。” 这是拿砚安当仆侍使唤。 依靠在引枕上装病的岑漪睁开眼,瞧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岑逾白,又看了看乖顺的去端蜜饯的砚安。 他倒是听话。 “大人…蜜饯。”砚安行至榻前,屈膝行礼,低头垂目的把蜜饯碟子向前递了递。 岑漪冷哼一声,拿了颗蜜饯,就在砚安低了碟子的瞬间,猛的一扬手,碟子连同蜜饯哐啷一声全跌在地上,蜜饯咕噜噜地滚了老远。 砚安被吓得一抖,下意识抬头去看岑漪的脸色,见到那丝隐忍的愠怒,以为做错了什么,顿时小腿发软就要跪下去。 “不准跪。” 砚安动作僵住,俯身又要去捡地上散落的蜜饯,手臂却被一扯,整个人失去重心,一下栽倒在榻上。 “怎么办呢,逾白表弟。” 岑漪用蜜饯碰了碰砚安的唇间,见他茫然乖顺的吃了进去,才满意的抬头。 “这蜜饯果子可是云兮楼特供,掉到地上有些可惜。” 岑漪收敛了笑容,不咸不淡的看着岑逾白。 “地上的蜜饯,赏给你吃了。” 端着药碗的岑逾白正高兴着砚安触怒了岑漪,可这一转脸儿的功夫,不知怎么的这怒气就冲着他来了。 地上的蜜饯,赏给他吃? 岑逾白一时间呆住,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表姐……” 岑漪没看他,安慰似的牵起砚安的手“不知道表弟在姨母家中如何学的规矩,竟然敢使唤起我房里的人了。” 屋内安静的吓人,在边上候着的仆侍也不敢大声喘气,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垂头站着。 “你们几个没点眼力见儿?帮表公子吃下去。”岑漪沉了脸呵斥一声。 岑漪在宅子里住的这些日子,对待仆侍算得上宽和亲厚,从未苛责打骂。 几个被点名的仆侍哪见过岑漪发怒,登时一哆嗦,相互对视一眼,就朝着岑逾白围了过去。 不过片刻,大人赏脏果子给表公子吃的消息就在宅子里传开,就连大人舍命救表公子的传言,也变成了大人受表公子的连累受伤。 原本向表公子示好,企图跟着表公子服侍,能沾光进京的人都作鸟兽散。 屋内经过一阵嘈杂安静下来。 砚安心有余悸的坐在岑漪榻边,刚刚岑逾白挣扎呕吐的场景仿若还在眼前。 “想什么呢?”岑漪挥退了屋内的仆侍,整个屋子就剩下他们两人。 “啊…”砚安有些紧张,不自觉挺直了脊背,蜷了蜷被岑漪牵住的手指。 “多谢大人为我出头…” 砚安不是没察觉岑逾白拿他当仆侍使唤,只是那岑逾白即是表公子,又是要给大人做侍郎的,他充其量只是个外室、高级仆役,没那个资格不去听从命令。 “下回不是我的吩咐就不要做,不是我亲口和你说的话也不要信,知道了?” “是…我记下了,只听大人的。” 岑漪将砚安拽得近了一些,手掌抚在他的脖颈处,伸进砚安规规矩矩的衣领里。 砚安吃了一惊,急忙按住岑漪不规矩的手。 “脖子上,有、有痕迹,要遮起来…” 岑漪见他慌张便也不在动作,指腹接触着砚安的皮肤,岑漪忍不住想到昨晚砚安垂泪啜泣的样子。 她倒是想拉着砚安白日宣淫,可那样砚安定然会吓得魂不守舍,还要大着胆子夸她精神矍铄。 “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昨夜你可是说腰疼的难受,需不需要看郎中?” “不需要。”砚安赶紧摇头,瞧岑漪脸色不错,才大着胆子开口“大人…还没赏我避子汤喝。” “避子汤?”岑漪从榻上起身,不易察觉地沉默了一瞬“等你回去,自会有人给你端过去。” 岑漪喝了口凉茶,转身坐在椅子上和砚安对视。 “阿安愿意喝避子汤?” 砚安被问得绷紧神经。 养外室最大的忌讳,就是外室会偷偷倒掉避子汤,等怀了孩子就又哭又闹地想进府要个名分。 “自然是愿意的。”砚安生怕岑漪会觉得他在说谎“还请大人监督……” 这不是岑漪想听的答案。 见岑漪安静下来,砚安莫名觉得慌张,在榻上也坐不住了,小心翼翼走到岑漪面前跪下,用脸颊贴着岑漪的人膝头。 “大人可是生气了?还是我昨晚……太过生涩…大人不喜欢?”砚安轻声询问。 “生气?”岑漪诧异的重复了一下,见砚安这样胆怯讨好地看着自己,就伸手抬了他的下巴,没有什么杂念的亲了亲砚安的唇角。 “阿安昨晚已经够顺应我的意思了。” 岑漪勾起个漫不经心的笑,拿手指顺了顺砚安微微凌乱的碎发,将一根翡翠簪子插在砚安发间。 “赏你根簪子。” 砚安一愣,下意识抬手去摸,却听岑漪接着道。 “是昨晚那根。” 砚安脸一下泛了红晕,想起岑漪拿簪子剥他衣裳的场景。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大人来说是什么。 是一个关在笼子里的雀儿,还是可以随意攀折的花儿。 砚安跪直了身子,拿手指去勾岑漪的手掌。 “大人,我想一直呆在大人身边……” 第32章 没有任何一个女君,腰间会挂着外室绣的荷包 日子过得很快,距离岑漪为砚安出头已经过了五日。 岑漪一行人回京的行程也提了上来。 宅子里的人都被调动,平日在院子里,也只能见到几个行色匆匆的仆侍。 如今闲下来的也就是叶曲,背了一个监督砚安喝药的使命。 “叶侍卫,大人回京定在哪日。” 砚安放下手中的药碗,嘴里苦涩难忍,赶紧喝了一杯凉茶以做缓解。 “明日天亮就出发。” “啊…明日……”砚安失神的喃喃一句,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这几日砚安再也没见到岑漪,仿若那晚的亲密,以及出头维护,就是最后的温存。 大人没有要带他回去的意思。 “那,叶侍卫,大人可还会来宅子?多、多久才能再来呢……” 看到叶曲为难的神色,砚安才意识到语气中的急迫,尴尬道“叶、叶侍卫当作没听见就好,是、是我失言了。” 叶曲瞧着这砚公子惶惶不安的模样,内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有时候也搞不懂主子是怎么想的,明明是有所安排,偏偏瞒着,惹得砚公子这般心焦。 叶曲不禁摇了摇头,想到自家和煦体贴的小夫郎,她可是一点难过都不舍得让夫郎受,怎得主子这般喜欢看砚公子难过。 正想着,眼前人影一闪,不得不停下脚步,随后就是扑鼻的香气。 “叶侍卫请等等。”岑逾白从拐角处走出,拦住了叶曲的去路。 “表姐吩咐下来收拾行囊,我不知道马车可以装下多少的东西,特来询问叶侍卫。” 叶曲扬起假笑“表公子,大人吩咐了,所携带的物品尽量精简,等到了王府,一切衣裳首饰,自然由王府置办。” 不知道马车能装多少去问车夫啊,来问她整个侍卫算怎么回事。叶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还着急回去复命呢。 “表姐这次回京,不知砚公子可一同回去?” 岑逾白身后的仆侍得到示意,上前一步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到叶曲手里。 叶曲不动声色地收起荷包,笑道“表公子,如今宅子里准备回京的,可就您与大人两人而已,这宅子里也没有其他主子不是?” 岑逾白满意地笑起来。 这意思就是砚安不会跟着回京了? “好,我知道了,叶侍卫去忙吧。” ……… 砚安不知道是怎么度过今天的,只是绣着手中的护膝,一转眼就天黑了下去。 没人通知他收拾行囊,也没人叫他去见大人。 宅子里众人在忙碌中似乎都忘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砚安对自己的身份有自知之明,本不该痴心妄想,可大人对他的温柔,却让他有些贪心,忍不住幻想以后。 砚安手中刺绣的针脚乱了,思绪也跟着乱。 “这么晚还在绣?也不怕伤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砚安一抖。 抬眼看去确是岑漪挑了屋内的帘子进来。 “大人。”砚安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放下护膝,上前接过岑漪脱下的大氅。 “大人可用过晚膳?我听叶侍卫说,大人今日格外忙碌。” 砚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岑漪身后,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头脑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岑漪来这,是要和他说些什么。 通知他离开?还是要他继续呆在这个宅子里? 见岑漪坐在椅子上,砚安急忙上前把茶杯倒满。 “大、大人喝茶。” “大人,这有一碟子小食,很是清甜。“ 砚安又端了碟子到岑漪跟前,只觉得片刻的静谧都分外难熬。 “阿安,明日我…” “大人…”砚安头一次打断岑漪说话,声线像是被抽丝的锦缎,手指也抖得厉害。 砚安拿起一旁的护膝,小心翼翼捧给岑漪。 “我给大人绣了护膝,马、马上就可以绣好了…” ——别赶我走,我想留下。 “今晚就能将护膝封边…大、大人要不要试试护膝尺寸是否合适…?” ——就算是再等上几个两年我也愿意。 砚安想说,可这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原本还自视甚高,以为自己算得上是大人喜爱的一条“狗”,可经过上次,他突然发现,他砚安不过是大人旅途中,拿来消遣的物件儿。 砚安眼睛里转出了泪水,那泪水经过烛光一照,莹莹泛着光。 “阿安不是说给我绣荷包吗?”岑漪轻叹一口气,接过尚未完成的护膝,摸了摸上面凹凸不平的刺绣。 “大人若是骑马回去,冬日的风定然伤身,我便改了荷包,绣了护膝…” ——我马上要回京了,阿安暂时没办法留在我身边。 那日岑漪用极淡口吻回绝了他的请求,当时他握着岑漪刚赏的翡翠簪子手脚冰凉,勉强撑着笑,磕磕巴巴地回应。 当天他就将荷包改成了护膝。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女君,腰间会挂着外室绣的荷包。 现在砚安换成护膝,他还能祈祷一下这护膝能代替他留在岑漪身边,哪怕作为包桌角的布都值得。 “明日大家便动身回京。”岑漪开口。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鞭子,生生抽在砚安身上。 眼睫终究是挡不住泪水,任由其扑簌簌地掉下来。 “那、那大人还会回来吗……”还是就此厌弃我了。 砚安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哽咽起来,他觉得有些难堪,就不断地用袖口去擦泪水。 从记事起,砚安似乎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他本以为已经习惯这种毫不留情的舍弃,但真面对岑漪说要离开,还是觉得心里抽痛。 一串串泪水没入地面。 岑漪瞧砚安哭的难受,便拽着他引到身前。 “我当时只说,阿安暂时没办法留在我身边,可说了不带阿安回京?” 砚安啜泣声一顿,疑惑的抬起眼睛,就看见岑漪轻浅的笑。 “阿安皮肤白,身上我的印子还没消完吧?我怎么能把你独自留在这?” 第33章 我身子贱,大人不用有所顾忌…… 砚安被岑漪调笑的脸颊泛红,不住的去擦眼泪。 “阿安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但凡不是我亲口告诉你,就不要信。” 砚安哽咽声渐消,只讷讷的点头“是…以后,我只听大人说的话。” 岑漪说要留宿的时,砚安以为是暗示与他行房事,慌慌张张的就去解前襟的扣子,却被岑漪拦住。 最后岑漪只是躺在榻上瞧砚安绣护膝。 屋内灯光昏暗暗的映下来,砚安将手中线头打了个结,这护膝算是彻底绣好了。 砚安回头正想给岑漪看,却瞧见岑漪呼吸均匀,已然是睡的熟了。 砚安探身将护膝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轻手轻脚地钻进锦被里。 他今日也是有些急糊涂了,若大人是个严厉的女君,恐怕要给他治上一个不知礼数的罪。 放在从前在砚府,估计是要跪上两天两夜的祠堂,然后再挨十下鞭子。 想到这,砚安禁不住朝岑漪身边蹭了蹭,谨慎地用脸颊去贴岑漪放在枕头上的手。 “大人还没罚过我…若做错了事,不知道会不会赏我鞭子……”砚安不自觉低声喃喃。 脸颊旁的手突然一动。 “阿安做错了什么事,要我赏你鞭子?” 岑漪依旧闭着眼,一手把砚安往自个儿身前拢了拢,一手托起砚安的脸颊亲在上面。 她自幼习武,睡眠浅,恍惚间感觉砚安靠过来,随即就听见他那句掺杂了不安的话。 砚安原以为岑漪睡熟了,被岑漪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便乖顺地靠在岑漪怀里。 “没、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嗯……”岑漪语气中夹杂了慵懒的困意,低头嗅了嗅砚安颈间的香气,复又开口道“就算阿安做错了事,我也不会赏你鞭子。” 说着,岑漪捏了捏砚安没有几两肉的腰“你这一鞭子下去,恐怕就要卧病一个月了。” “呃……”砚安被捏的发痒,向岑漪怀里躲了躲。 “我身子贱,大人不用有所顾忌……” 砚安话说一半,却瞧见岑漪睁开了眼睛看他,就不安的止住了话头。 “阿安怎么总说这些自轻自贱的话?” 砚安以为讨了岑漪不喜,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见吓到他,岑漪又软了语气,摸小猫儿一样摸着砚安的头发。 “好端端的说那些话做什么,若哪天我真要罚你,阿安也应该仗着在我身边久,多哭求一下,让我免了你的惩罚。” “恃宠而骄还学不会?” 听闻此话,砚安抿了抿唇,不敢应答。 恃宠而骄? 这种词砚安从未想过能和他有关联。往日砚安见到恃宠而骄的郎君,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岑漪见砚安沉默,知道他不敢那样行事,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昏暗中把砚安揽得更紧。 “明日我走得早,你只管睡着,不用来送。” “书房里有个匣子,里面给你留了些银子,记得去取。” “这几日若是有人怠慢你,或者有麻烦,就给谷城岑家去信,解决的及时。” 砚安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心尖泛酸。 他已经得了大人的承诺会带他回京,只是大人没给具体的时间。 砚安不敢询问,生怕问出口后,会发现这是句推诿的空话。 砚安眼睛又蓄起泪来,又怕被岑漪发现,只忍着抽泣任由眼泪默默流着。 一夜无话。 等砚安被窗外鸟儿叫声吵醒,才发觉身边位置冰凉一片,早就空了。 ——明日我走得早,你只管睡着,不用来送。 “孙桉,孙桉。” 砚安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急忙叫着孙桉的名字。 “公子醒了,要传早膳吗?今日小厨房备了银耳莲子粥。” “大人可走了?怎么不叫我起身?”砚安匆忙的去穿鞋子。 “大人这会儿应该要出发走了,正在大门清点物品。”孙桉顿了顿又回砚安的另一个问题“是大人说让公子好好休息不用叫。” 砚安也顾不上什么矜持礼仪,披了大氅就匆匆往屋外跑去。 “东西齐了?”岑漪骑在马上,瞧了瞧身后两台马车以及几口箱子。 “清点过,已经齐了。” “嗯,那就……”岑漪正想说出发,却看见大门处人影一闪,砚安披了件浅蓝色大氅出现在门柱后。 许是见外女过多,踌躇在原地不敢上前,只抬着净白的脸儿往这边望。 “你们先走,我这就跟上。” “是。” 车队缓缓行远,岑漪才朝门柱后的砚安招了招手。 “大人…”砚安气喘的小跑过来。 岑漪没下马,只勒着马缰绳让马停在原地。 “怎么来送我了?不是说让你好好睡。” 砚安抬着脸,奔跑造成的喘息还没有平复,一团一团的白雾从嘴里呼出,让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模糊了一些。 “被鸟儿吵醒了,它提醒我送送大人。” “鸟儿?”岑漪失笑出声“这鸟儿倒是懂事。” 晨间的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枝丫,明明暗暗的映在岑漪脸上。 此刻岑漪扬了暖融融的笑意,和刚刚在门柱后见到冷言冷面的岑漪仿若两个人。 “大人,我可以给您写信吗?”砚安知道不能耽误大人太久,能说的话有限,便将昨晚忘问的话问了出来。 “自然,阿安若明日给我写信送出,三天后,我们到京城附近,正好能收到。”岑漪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 砚安抬手接过,却发现这玉佩温热,是他从未见过的料子。 “这玉佩你带着,别像其他我赏给你的东西一样锁在匣子里,以后这玉佩给我天天挂在腰间,知道了?” “是,阿安知道了,天天挂在腰间。”砚安忙不迭的点头,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岑漪的话。 “好了,我要走了。”岑漪在马上俯下身。 砚安不懂岑漪要做什么,只感觉岑漪的手伸向他的后脑,砚安顺着力道下意识的踮起脚尖。 唇上触感温热。 瞧着岑漪的脸颊在他眼前放大,片刻后又缩小。 “大人…我……” 砚安回过神,没来由的心慌,想抓住岑漪的衣袖时,岑漪早已重新坐直了身子,打马离去。 第34章 完全没有料想到京城是这样凶险的地方。 岑漪一队人出了谷城,一路往京城方向赶路。 在谷城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王府已经来信催了几次,其中岑母峥西王对于岑漪滞留在谷城的行为十分不满。 临近年关,宫里、各个世家的宴会一场接着一场举办。 作为峥西王,岑母既然无法推拒皇家的帖子,世家的宴请就一概不去,由岑漪去应付那些个酸腐味儿严重的世家。 如今岑漪滞留谷城,她不仅要参加宫宴会,还要舍去家中腰肢细软的小郎君,在世家帖子里拣出一两个去参加宴会。 “哼,这崽子在谷城滞留这么久,莫不是被美艳的蹄子绊住了脚?” 岑母看着手中的信纸。 信纸上寥寥几个字“勿催,已回。” “可查清楚了?” “回峥西王,已经查清了。是岑忠的长子,世女殿下还在二皇女的刺杀中,冒险救了这位表公子,估摸着时间,两人已经在反京的路上了。” “嗯…岑忠的儿子。”岑母对这个妹妹有些印象,庶出、有些头脑却实在蠢笨。 曾经捅出不小的篓子,要不是她对这个妹妹心慈手软,还要在前女帝那表演姐妹情深的戏码,这个妹妹绝不会活到娶夫郎有孩子的年纪。 不过,这蠢笨妹妹留下的孩子,她倒是有兴趣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叫人收拾出一个距离‘漪安院‘最近的院子,若是那表公子能平安回来,就给那位表公子住下。” “是,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 另一边,岑漪众人行驶数日,到了傍晚才,不得已停好马车开始扎简易的帐篷。 从谷城回京的路线基本都是官道,只有良城到京都的这段路需要绕山而行。 队伍里有男眷的缘故,行进的速度有些缓慢。 如今已是傍晚时分,还没有赶到计划中京都附近的驿站,只好在山中停留一晚的休息整顿。 冬日山林气温格外刺骨,众人吃完所带干粮,都围在火堆前在一起取暖。 马车里的岑逾白就要好过一些,马车内置炭盆,热气暖洋洋地溢着,就连马车外三寸的位置都比其他地方暖和数倍。 青桂将提前准备好的点心盒子打开。 “公子用一些吧,奴瞧着公子一路上被颠簸的难受。” 岑逾白面色难堪,依靠着身后的软枕摇摇头。 他哪受过这样的劳累,要坐马车坐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冬日无法挑帘子通风。 如今不只是头疼欲裂,就连肠胃也是翻江倒海,一口甜腻的东西都吃不下去了。 “青桂,你替我去马车后拿一包清爽的果子来。” “是,奴这就去。”青桂收了点心盒子,挑了帘子就要下马车。 就在这时,青桂突觉一股凛冽的杀意朝他胸口袭来。 他是习武之人,虽然武功称不上多么精湛,但以一敌二,杀伤几个岑府侍卫可是绰绰有余。 可如今这道杀意来的迅速,青桂只惊呼一声“公子小心!”,甚至来不及侧身避开,就被一支闪着寒光的箭穿胸而过。 青桂感觉胸口灼热,被洞穿出个血淋淋的窟窿,口中一甜,不受控制地咳出血来,双腿一软,直直地倒下。 射箭的人定是臂力惊人之辈,箭穿过青桂的身体没有停下,只是略微减速,将岑逾白头上束发的玉冠射的稀碎,随后“咚”的一声,深深的钉在马车内壁上。 西北风呼啸,数十支箭雨从幽暗的树林中射来,正在休息的侍卫纷纷警觉,各个都抽出长剑抵挡。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东边树上四人!” “西面草丛六人!” 岑逾白惊惧地跌在马车里,眼前青桂正抽搐的吐着血,挣扎地朝他爬过来,不过片刻便没了声息。 马车外一阵兵器碰撞厮杀的声音,岑逾白不敢出去,马车内还时不时有箭羽穿透车壁扎进来,惊得他更是不敢乱动分毫。 这青桂原本是母亲留下的亲信,不仅武艺高超还精通药理,岑逾白原本想着,若是做了岑漪的侍郎,这仆侍还能作为他的一个有力臂膀。 下毒、杀人、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是手到擒来。 可现在,马车还没有靠近京都,青桂就被人一箭射死,甚至没有躲避的能力。 这种情况简直超出了岑逾白的认知,他先前过于理想的假设轰然化成齑粉。 完全没有料想到京城是这样凶险的地方。 不知何时,马车外渐渐安静下来。 “表公子,贼人已经逃了,现在安全了。” 马车外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岑逾白绕过青桂的尸体,抖着手掀开马车帘子。 却见一个侍卫满身满脸的鲜血站在那。 “啊!”岑逾白忍不住惊叫一声,向后跌去,却又碰到青桂的尸体,大骇之下弹开,噗通一声栽下马车。 “表公子没事吧?”那侍卫急忙来扶。 “表、表姐呢?” “殿下在刺杀中受了伤,由叶侍卫骑马送去最近的驿站了。” “我等受命保护表公子,表公子快上马离开这里,贼人必然有第二波。” 岑逾白感觉大脑都不会思考了,看着满地的鲜血尸体,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 他随着几个侍卫奔波到驿站,那已然有几个郎中在候着。 见又有伤员前来,那些郎中急忙迎上来,诊脉开药一刻都不敢停。 ………… “大人放心,我制作的这张面具,可是天衣无缝。” 驿站三层的一个房间,叶曲衣衫整洁,洋洋得意的看着面前的人。 “大人,你看这鼻子,看这伤口,多逼真,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岑漪叶看着另一个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抬手在另一个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嗯,确实不错。可记住了,接下来几天你的任务就是要装作是受重伤的我。” “是,属下记住了,只是殿下答应属下的……” “你放心,这次事情过后,你便不用在影堂做事了。” 另一个岑漪闻言,血迹斑斑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生硬的喜色。 “多谢殿下,属下绝不会露出破绽。” 第35章 大人…我如此,可会觉得我举止轻浮放浪? 趁着众人手忙脚乱地给伤员诊治,岑漪换了身侍卫服沿着山路返回。 车队从谷城到良城用了四日,岑漪一个人日夜兼程,只用一日半就回到了谷城。 “大人!”门房瞧见去而复返的岑漪大吃一惊,急忙开了大门迎接。 岑漪瞧了瞧黑黝黝的天色。 时间赶得不巧,这时砚安估摸着是歇下了。 “叫小厨房的人,做些夜宵端上来,别惊扰太多人。” 宅子内管小厨房仆侍被人从榻上揭起来,听闻是大人回来要吃夜宵皆是瞪圆了眼睛,一溜烟的去做。 岑漪先是将身上的衣裳换了,在暖融融的炭盆烘走身上的凉气,才往砚安的院子去。 院子里安静,岑漪四处看了看,不禁蹙起眉头,怎么连个值夜的仆侍都没有。 考虑着砚安许是睡了,岑漪不好发脾气,只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撩起床幔。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安全感的缘故,砚安睡的时候总是侧着半边身子,用手拢了半边的被子抱在怀里。 “唔……” 睡梦中的砚安嘤鸣一声,将怀中的被子推开翻了个身,仰面平躺在榻上。 瓷白的脸颊压了些头发,留下些细微的红痕。 “睡得倒是熟。”岑漪勾了勾唇,伸手去整理砚安胸前松散衣襟。 “啊…!” 手还没碰到砚安,却听身后哐啷一声响。 岑漪不悦地回头,却见一个仆侍打扮的人站在门口,手中茶壶在地上砸了稀碎。 “你是谁?怎么在公子的房里。” 孙桉原本睡得好好的,突然听见有人叫她母亲去小厨房做夜宵。 他原本还吐槽一个外室抽什么疯要吃夜宵。 结果传话的人说,是大人去而复返,现下要吃夜宵充饥。 他便着急忙慌地套了衣裳,扑了胭脂往院子去,想着没准儿运气好能在院子碰到大人。若是得了青眼,像现在这个外室一样,也算是过上烧高香的好日子了。 当时他刚进院子,就瞧见一个人影进了屋内,用头发丝想都能猜到是谁,便跟着进去,故意跌了茶壶。 “大、大人?” 砚安被声音吵醒,睁开眼就见榻边站了个女子,仔细一瞧却是岑漪。 “大人怎么回来了,不是回京…”砚安急忙支起身体,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我先前不是说带你回京。计划比预想的要快一些,就想着早点来接你。”岑漪挑了抹笑,将砚安碎发捋顺,就低头用唇轻轻碰了碰砚安的唇。 砚安脸皮薄,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孙桉,脸颊就烫起来。 岑漪瞧见砚安的目光,也回头瞧了眼门口那个冒失的仆侍。 “把打碎的茶壶收拾了下去,这没你的事了。” 夜宵在岑漪两人说话间就端了上来,点心刚出锅还冒着热气。 岑漪日夜兼程的骑马,没怎么休息,现在一闻到点心的香气才觉得肚子空空。 “大人,奴给您倒茶。”孙桉从门口进来,为岑漪倒茶。 岑漪抬眼打量了一下孙桉。 这仆侍穿了件翠青色翻毛领的袄子,经冬日的冷风一吹,脸颊红扑扑一片,衬得整个人像是个打了霜的葡萄。 “今晚你值夜?” 见岑漪盯着自己瞅,孙桉不由得紧张起来,放下茶壶福了福身。 “回大人,今夜不是奴值夜,砚公子心善,让我们无需值夜好好休息。” “那你刚刚不歇着来屋里做什么。”岑漪收了目光,只拿筷子去夹面前软糯的点心。 “奴半夜醒来担心砚公子口渴没人伺候,想着为砚公子添上壶新茶…”孙桉正说着,余光瞧见砚安披了件衣服从里间走出来,声音就弱了下去。 岑漪听这话好笑,担心砚安没人伺候,所以半夜涂了胭脂出来伺候? 岑漪居高临下地瞧了孙桉,见砚安过来,便不再理会,任由他跪在那。 “明日坐岑府的马车走,这次行程紧,三日左右就能回到京都。阿安可想好要带的东西了?” 砚安闻言点点头“奴东西少,只将大人赏的物件、衣裳带着,就没有其他了。” “衣裳就带两套,等回京再给你置办好的。” 孙桉听着两人对话,跪地难受,悄悄地挪动了下膝盖。 “你叫什么名字。” 孙桉吃了一惊,抬头见岑漪正盯着他,半是欢喜半是恐惧的情绪就涌上来。 “回大人,奴、奴贱名孙桉。” “桉?”岑漪眉毛一挑“你是宅子里哪家的儿子?” “是小厨房孙家的。” 怪不得能这么及时的到屋子里,看来是小厨房的人给他递了消息。 “名字和你主子相冲,回头叫管家改了名字。” 这话在孙桉的意料之外,情绪不上不下地梗在那,只能讷讷应了一声退下。 见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岑漪瞧着砚安垂目乖巧的样子,就又起了混想法。 岑漪的手指缓缓滑过砚安的面颊,微微用力按压了一下下巴,听见砚安吃痛的呜咽,才满意收手。 “快去睡吧,今夜是我扰了你。”明日还要坐马车,岑漪总不能今晚再拉着砚安胡来几次了。 “大人要回院子吗?” 见岑漪起身要走,砚安下意识跟在岑漪身后,眼巴巴地瞧着,披着的衣服也有些滑落,中衣领子微乱,露出一截白莹莹的皮肤。 砚安这副模样惹得岑漪火起。 岑漪之前已经数年没有开过荤,近些日子碰了砚安,可算是让她知道了食髓知味的意思。 但岑漪顾及着砚安身体单薄,总拉着砚安行鱼水之欢,恐怕砚安身上都会是她留下的印子。 想到这岑漪抬手摸上砚安腰肢,故意用力掐了掐,从中衣衣摆伸手进去。 “呃…”砚安一抖,眯着眼睛往岑漪怀里躲。 “我知道你前几次事后要给那处上药膏子,明日起就要连坐三天的马车,不怕难受?” 听闻此话,砚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脸颊耳朵一并红了,磕磕巴巴的张嘴,也只是大人、大人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岑漪被砚安的反应逗得笑出声音,拽着他往榻里去。 砚安亦步亦趋的跟着,脸颊羞臊的发烫,直到被按坐在榻上,他才仰着脖子询问。 “大人…我如此,可会觉得我举止轻浮放浪?” 第36章 大人,我很擅长忍耐疼痛 “轻浮放浪?”岑漪诧异地重复了一遍,将砚安塞进被子里。 “阿安听到我调笑的话都会脸红,轻浮放浪这四个字和阿安可是挨都挨不上。” 岑漪身着中衣,和砚安一同躺在榻上,用手指搅砚安散下来的头发。 “就算阿安真的‘轻浮放浪’又如何,左不过阿安骄纵任性一些,比如现在会拽着我求我用你了。” “啊……”阿安无措的靠近了岑漪一些,感觉岑漪手中交缠的不是头发,而是他的理智,砚安吞了下口水,大着胆子去抱岑漪的腰。 “那、那大人今晚,要、要用奴侍吗……” 岑漪一怔,只感觉砚安温软地靠上来,眼睛里蒙着似有似无的雾气,半是青涩半是引诱。 岑漪松开手,掐着砚安的肩膀把他往外推。 “大人…错、我错了……” 砚安以为岑漪不喜欢他这样,急急忙忙地道歉、收回手,不敢再逾矩,却听岑漪咬牙开口。 “阿安这段时间可是学了些了不起的本事啊?”说着岑漪翻身压在砚安身上,一手抬着他的下巴吻上去。 这次的吻和之前几次不同,带着些压迫侵略的味道,腰侧的皮肤也被手掌紧紧的贴着。 腰间的手似乎像是块烧红的烙铁,热热的贴着皮肤,有向下的趋势。 砚安有些惊慌的缩着身子,感觉唇畔被岑漪刻意咬了一口,吃痛之下不敢躲,只能讨好的迎合岑漪落下的吻。 “阿安…记得呼吸啊。”岑漪退开,掐上砚安的脸颊,就见砚安仰着下巴被吻的脸颊通红,呼吸都因为这一吻灼热起来。 “呃……”砚安用手捂上脸颊,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发抖。 “阿安今晚还要服侍我吗?”岑漪抓了砚安的脚踝,将他的一条腿架在肩上。 “啊!大人…这……”砚安察觉裤腿被岑漪整个儿的撩起,微凉的空气侵袭上来。 这样大胆的姿势让砚安不习惯,用力想抽回脚踝,却怕败了岑漪的兴致,只能抖着手去压住不断滑落的裤腿。 “都听大人处置……” 砚安依旧捂着脸,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偷看岑漪。 岑漪不是临行前一夜,还馋这一两口的温香软玉。 她本意是借着出格的举动,听砚安向她讨饶,然后告诉他,他虽然是外室,却不需要刻意逢迎。 现在这架势,反而成了她故意逼迫砚安迎合她一样。 岑漪突然有种自己是纨绔子弟,正在逼良为娼的错觉。 “阿安。”岑漪缓缓松开手,去擦砚安落下来的眼泪。 “既然这么怕,还说什么任由我处置的话。” 砚安缩着脖子,看岑漪伸手过来,才发觉自己落了眼泪。 “不是怕…只是觉得疼。”砚安拽上岑漪的衣袖,从床榻上支起身体,主动去找岑漪的唇。 “大人,我很擅长忍耐疼痛,是大人对我太好…我有些娇气了。”砚安眼睫轻颤着,就像是在表达主人的不安。 岑漪没躲,她能感觉出砚安对讨好女人并不熟练,任由砚安生涩的吻印上来。 见岑漪没有回应,砚安无措的停下,胆怯的观察岑漪的脸色。 “嗯……大人,是不是我太无趣了,那大人喜欢男子唱曲儿吗,我可以去学。” “或者跳舞,下棋?只是我愚笨,下棋恐怕会学的很慢。” 砚安笑的有些僵硬,脸颊被岑漪抬手抚摸,才略微放松。 “学那些劳什子玩意儿做什么。”岑漪将砚安抱紧怀里,揉了一下砚安的脸颊“这么怕我不喜欢你?” 砚安牵上岑漪的手掌,无意识地用指尖在上面打圈。 “只是想讨大人开心。” 说这话时,砚安垂着脑袋,没让岑漪瞧见他的表情,岑漪只能闻到砚安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开心?”岑漪抱着砚安躺下,有一瞬间的失神。 想讨她开心,这还是岑漪第一次听人这么对他说,往日都是别人对她说要讨她母亲开心,才能牢牢的把握住家中财产。 “阿安好好休息,就算是讨我开心了。” …… 谷城岑府的马车一早就来接了。 “带这个仆侍上路?”岑漪瞧着因为昨夜自己的命令,被改名为孙顺的孙桉。 “这是管事拨给我,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的。”砚安点点头,却见岑漪有些不喜的样子有些疑惑。 “最初负责这个院子的仆侍是哪个?”岑漪开口。 人群中一个圆脸的仆侍慌慌张张的走出来,也不抬头看岑漪,噗通一下就是大礼。 “回大人,奴一直在负责院子清扫。” “抬头。” 圆脸仆侍垂眼抬头。 岑漪记得这张脸,那次砚安被诬陷偷盗岑逾白的簪子,整个院子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干活。 最近一次岑漪佯装受伤,根据暗卫来报,给砚安拿大氅找小路、对峙护卫的,也是这个仆侍。 砚安也认出了这仆侍的面貌:“大人,他是七喜。” “何时入的宅子?” “回大人,奴幼时便被卖进了宅子。” “家中还有哪些亲人?” “家中父母早些年过世,没有兄弟姐妹。” 闻言岑漪满意的点点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包裹,从今天开始跟在砚公子旁伺候。” 院中仆侍一阵嘈杂,这意思是让七喜跟着回京都?不禁都咬着耳朵说七喜命好。 七喜也是手脚麻利,钻进屋子不过片刻就收拾了个小包裹出来,亦步亦趋的跟在砚安身后。 岑遇早就在大门外等候,见岑漪一行人出来,便上前拱手一礼。 “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一路上所需物品在马车后箱子里都有配备。” 岑漪微一点头“做得不错。” 砚安见到外女,下意识往岑漪身后藏了藏,跟着岑漪上了马车。 与乌篷马车不同,这辆马车内空间极大,内侧甚至还有一方供人休息的小榻。 “这马车内有小榻,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容下我们两人在上面。” 第37章 快去休息吧,我的小夫郎? 砚安听见岑漪这么说,便当了真,看看小榻,又看看岑漪,嗫嚅着开口。 “大人…若是在马车上,恐怕会让其余人知道……” 瞧砚安红着脸,一副听了浑话不好意思的模样,岑漪笑着摸了一把砚安的脸儿。 “若我在马车上犯浑,阿安也依我?” “自然是依大人的。” 岑漪低低笑了起来,伸手把玩着砚安胸前那个碧玉戒指。 “阿安是好脾性的,若是换作其他世家公子,非要啐我一口。” 砚安愣住,赶紧垂下眼睛,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难过。 他怎么能和世家公子比,世家公子都是端庄沉稳的,个个儿都是挂在月亮上的人物,娶做夫郎,是要敬着捧着的。 砚安想起岑漪那日开的玩笑话——明日宅子来贵客,要人作陪,我指了你去,你可去? 他一个贱籍出身,虽说现在在官府勾了名字盖了章,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大人就算说再怎么出格的玩笑话,他也只能受着,哪有什么脸面矜持可言,若是连听浑话调笑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砚安恐怕要被赶出去乞讨了。 见砚安低头垂目,抿着唇规规矩矩坐着,岑漪只当他被说的羞赧,却不曾想是听了这话觉得心里难受。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行驶出谷城,午间时候马车停了一遭,休息整顿,不过片刻就继续出发。 出发的第一日为了赶路程,是要彻夜兼程的。 岑漪坐在马车内,硬是按了砚安在榻上,砚安才敢躺下睡着。 出了谷城三十里便进了官道,道路也平坦,马车行驶也快了起来。 马车内无聊,岑漪时不时挑开帘子看窗外风景,又召了那圆脸的七喜上马车陪砚安聊天凑趣儿, 因为良城那边岑漪还假装重伤,这边行程又是坐岑府的马车秘密回京。 途经客栈休息时,只要有人打听,便说是岑家手下得脸的管事带着夫郎领命上京。 岑漪揽了砚安的腰,朝客栈二楼走去,抬手挑开砚安的面纱,趁着没人注意,迅速的在砚安唇上亲了一口。 “快去休息吧,我的小夫郎?” 砚安被岑漪的玩笑吓到,他不敢应,赶忙从岑漪手中夺下被挑起的面纱,红着脸快岑漪几步进了房间。 一路劳顿,虽说也在客栈休整过,但都是歇上几个时辰,就要重新启程。 如今临近了京都,行程也缓慢下来,可以在客栈休息上一夜。 打热水洗过身子,砚安才觉得浑身清凉,见已经闭目躺在榻上的岑漪,便蹑手蹑脚的溜到榻边,掀开被子钻进去。 听见响动岑漪睁开眼,正好瞧见砚安冲着她躺下,刚洗过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头发散在枕上,倒显出几分媚态。 “啊,吵醒大人了。”刚躺下得砚安又支起身子“大人可要喝茶?” “躺下。”岑漪按住砚安,顺势把砚安拽进怀里。 坐马车辛苦,砚安在岑漪怀里躺着,不一会就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天亮。 “公子,要起了,大人已经再楼下等着了”孙顺推了推榻上的砚安。 他前些日子讨了大人嫌改了名字,这路上没得一次脸儿上马车伺候,如今七喜在马车那收拾,他才算能挤到主子跟前儿。 砚安迷迷糊糊醒了,洗脸束发,带好面纱,一刻钟左右就收拾好上了马车。 “刚刚叫七喜打包了吃食,趁着这会儿吃了。”岑漪将油纸包推给砚安,瞧他安安静静吃了才再次开口。 “等会马车会到良城附近,叶曲来接应。到时候我们分开走,你去我京城置办的宅子。” 砚安点点头,嘴里还塞着糕点,着急忙慌地咽了:“嗯,我在宅子里等大人。” “我给你的玉佩挂好,在京城里这玉佩总能替你挡些麻烦。” 砚安听着岑漪的嘱咐,乖巧的点头,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 京城什么样子?他在谷城都没见过几次繁华的街道,唯一一次在谷城热闹的街上,还是那次他被买进勾栏,拼了命的想逃。 “大人…到了京城,我能否出宅子?” “自然能。”岑漪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 忽然觉得不对,抬头看砚安解释道:“我不是把你拘禁在宅子里,你想去哪便去哪,到时候有宅子护卫跟着保护你安全。” 她怎么忘了,外室出门都是要请示主家的,若不经主家同意,擅自外出,可是会被扣一个寡廉鲜耻的罪名。 “多谢大人…” 砚安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握岑漪的手掌,片刻就缩回手,只能瞧见红了的耳尖。 ………… 马车到良城附近,岑漪就瞧见前来接应的叶曲,骑上叶曲带来的马,简单安慰下砚安,就朝着驿站方向去了。 经过几日的救治,在刺杀中受伤的护卫都有所恢复。 整队人见“重伤”的岑漪无大碍的领队回京,便也都放下心来,赶在城门下钥前回到了峥西王府。 “哦?回来了?” 岑母搂着怀中秀气的仆侍,听见门房的消息,不禁大笑起来“看来你们世女对着表弟是情深意重,重伤下都要把他带回来,我可要见见是怎样的妙人儿。” “母亲倒是对我十分挂念。”岑母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内一阵吵嚷声。 下一瞬岑漪就挑了帘子闯进书房来,也不行礼,端了岑母书案上的茶杯就喝。 “只是这次刺杀母亲安排的甚是巧妙,帮女儿出去了几个奸细。”岑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锦囊,解开将里面血淋淋的东西尽数倒在书案上。 “啊!”岑母怀里的仆侍原本好奇,伸直了脖子瞧,却见掉出来的东西是一块块带着刺青的人皮,不由得惊叫出声。 岑母被震得耳朵疼,随手捡了个玉石坠子丢给仆侍“下去吧。” 屋里一时之间就剩下母女两人。 岑母将其中一块人皮拿起,仔细瞧了瞧上面得刺青,正色道:“三皇女的暗卫?” “我这次带了十个护卫的人离开,走时折损两个,回来时折损四个。母亲这训练护卫的手段是愈发退步了,还让这里混进了三皇女的人。” 岑母被岑漪挖苦的眉毛直跳,冷哼一声也不接话反倒是转了话题。 “把那个岑逾白带来给我见见,收小侍总要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掌掌眼,可别再弄一个谢离那样的在身边。” 第38章 竟是把她当作了半夜翻窗采花的淫贼 听见岑母提到谢离,岑漪忍不住拧了眉毛“提他做什么,不过一白眼狼。” “白眼狼?还不是你识人不清。”岑母靠着椅背,将手中人皮丢进炭盆里,复又道“我倒是欣赏这样的人,能让你心甘情愿被骗,也是有手段,只是可惜…可惜他是三皇女的人。” 岑漪被戳了痛处,面色难看,转身出了屋子。 岑母瞧岑漪吃瘪,得意的冷哼一声,又重新召了仆侍进来。 岑漪阴着脸出了岑母院子,转身往漪安院去了。 院子内伺候的仆侍得了消息是世女大人回来了,都在侯门口。 岑漪身边伺候的仆侍只有甘白一人得脸。 甘白瞧见岑漪阴沉着脸进屋,急忙上前替岑漪脱了大氅。 “殿下,舟车劳顿,小厨房已经备下了吃食,要奴给大人端上来吗?” 甘白原先是和谢离一道在岑漪身边伺候。 岑漪刚刚被岑母的话通了心窝子,现下又瞧见甘白往面前凑,不免想到谢离心中不悦,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下去,本殿一会还走。” 甘白讨了个没趣,应了一声退下去,刚出屋就见有仆侍要进屋伺候,便拉住那人摇摇头“殿下是又想起谢离了。” 被拉住的仆侍听闻此话,吃了一惊,忙止了脚步。 另一边,砚安在天黑时候才到了岑漪备下的宅院。 这是栋二进院落,虽不如谷城城南的宅子大,但也格外雅致。 砚安跟着叶曲一路进去,原以为自己要住在西厢,却不曾想到被安排在了正房。 “叶侍卫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能住正房呢。”砚安踌躇的站在院子里,瞧着几个仆侍进进出出,把所需东西搬到正房,有意阻止。 “诶哟砚公子,这宅子里可就您一个主子,您不住正房还谁住正房。”叶曲陪笑道。 笑话,在这个宅子里,这小郎君要是住在厢房,她家殿下非要扒了她的皮,说她怠慢不可。 叶曲心中腹诽,见几个仆侍都将东西收拾好,便向砚安告辞回去复命去了。 砚安坐在屋内,刚刚沐浴过后整个人都蒸腾着热气。 砚安目光落到房内的八宝格上,那上面摆了好些个精美的物件,不是镶了宝石的,就是掐了金丝的。 可能怕只有精美的器具显得过于俗气,墙上还挂了好几副画,就连砚安这不懂的,也能看出是出自名家。 甚至于刚刚他沐浴用的木桶都不知是什么材质,比谷城那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宅子虽没有谷城的大,却比那气派了不止一点。 这可能就是人们口中富贵迷人眼,怪不得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给大户人家做小。 直到现在砚安才切实的有种做了外室的感觉。 先前在谷城只有他和岑漪两人,岑漪也日日要回宅子,这种感觉不强烈。 现下砚安见到了和他身份不相符的富贵,莫名恐慌起来,心头虚虚的飘着,怎么都不踏实。 “公子,天色也晚了,大人今晚估计是不会来的。”孙顺重新上了壶茶,看着出神的砚安忍不住开口劝道。 砚安回过神“嗯,你和七喜都下去休息吧,这一路也是辛苦你了。” 孙顺道了几句不辛苦便退下了。 吹熄了烛火,砚安脱掉鞋袜蜷缩在榻上,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盯着床幔的绣花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几日辛苦,砚安侧身朝着床内躺着,不一会儿便神思混沌,半只脚进了梦乡。 砚安只隐约感到腰间发沉,皮肤被中衣料子摩的发烫,整个人也热起来。 腰间的重量逐渐转移,忽然就压在他大腿内侧。 砚安一个激灵,一下从梦中惊醒,发觉榻上坐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腿侧正压着一只手掌,似乎欲脱他的亵裤。 砚安心头一跳,不妙的感觉窜上来,正要惊叫,身后那人像是预料到,手猛地捂上来,把他的惊呼尽数压回去,只剩下闷闷无助的呜咽。 砚安整个人被面孔朝下的压在榻上,双手不断的挥舞企图挣扎。 可不论砚安怎么挣扎踢打,只感觉那人巍然不动,全然不在乎砚安的挣扎。 砚安怕死了,全身忍不住的发抖,嘴却被死死地捂住,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腰间的衣服被掀开,砚安心头一凉,不断挣扎企图躲避触碰上来的手掌。 那人手轻轻几下就剥去了他的中衣服,只余下单薄的亵衣。 砚安惊恐的呜咽出声,眼睛不自觉落下泪,挣扎也变得弱了,整个人因为啜泣肩背一抖一抖的。 身上人动作一顿,手掌停了下来,捂着他嘴巴的手也松开。 砚安不知道歹人长什么样,只能颤着嗓子开口威胁。 “妻、妻主…我妻主马上就会回来……呃,你、你这个歹人定会被抓住……” “妻主?” 砚安啜泣一滞,猛地回头,却见这人是岑漪。 “啊…大、大人……”砚安结巴起来,一时之间没从这混乱的状况中回过神,就听岑漪再次开口。 “我竟不知道砚安什么时候叫我妻主。”岑漪不再压着砚安,将他从床榻上捞起来。 岑漪趁着夜色来宅子,却见砚安已经躺下睡了,便想绕过砚安睡到床榻内侧去,谁曾想她仅仅是手碰到砚安,他就惊醒、要叫出声音。 她今夜原本心情郁郁,捂了砚安的嘴,就去脱他的中衣,谁知他挣扎的厉害,不过片刻竟然抖着身子哭起来。 岑漪只道是他不喜欢这样粗暴的举动松了手,哪知砚安开口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威胁。 ——竟是把她当作了半夜翻窗采花的淫贼。 砚安被岑漪抱起放在榻上,还没回过神,神色惊恐满脸的泪水,哆嗦着双手去拢凌乱不堪的亵衣。 “不、不是…我口误了……不是妻主…” 第39章 我、我一直想叫大人妻主…可…可我是外室… “是我不好,来得突然,吓到你了。”岑漪瞧着砚安这副不安的模样,心底软下去一块,托了砚安的脸颊,不断擦拭着上面的眼泪。 砚安讷讷的垂着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抬着脸任由岑漪给他拭泪。 “大人…喜欢这样?”砚安感觉心脏嗖嗖露着风,他不知道岑漪有这样的喜好。 前些日子砚安还庆幸岑漪床笫间没有吓人的喜好,经过这么一遭,砚安已经做好在榻上被折腾得浑身青紫的准备。 见砚安缩在床榻内侧,浅蓝色亵衣上的细绳挂在脖颈,刚刚被捂嘴脸颊也红了一块,愈发显得砚安单薄无措。 岑漪俯下身,吻在砚安落了泪珠的下巴上,顺着泪痕亲到眼角。 “今日我心情不好,不小心下手重了。”砚安用指腹揉着砚安脸颊上的红色,等砚安情绪略微平稳,才再次开口:“我也没这样的喜好,惹了你哭……” 岑漪话头一顿“虽然你哭起来好看,但总归是伤眼睛。” 砚安止了哭泣,又见岑漪给他道歉,心里的恐惧就一溜烟儿的飞走了。 “你刚刚说妻主,可是叫的我?”岑漪将中衣重新套在砚安身上,细细系了中衣带子,亲昵笑道“我先前未想,如今你叫了妻主,我才发现‘大人’这两个字太生疏了些。” 砚安不说话,怔了好一会儿,壮起胆子,蹭着膝盖靠近。 “妻主…大人愿意让我叫妻主?” “我、我一直想叫大人妻主…可…可我是外室……” 砚安话说出口才发现有歧义,生怕岑漪误会“我不是想求别的,大人没允…我便不敢提,怕惹了大人厌烦……” 砚安手指交缠在一起,垂着白玉似的脸儿,像是条怕不讨主人喜欢的家犬。 岑漪抬手覆上砚安的脖颈,将他拉近,半拥在怀里。 “就叫妻主,别家小郎君可都上赶着和妻主亲近,怎么阿安就这么怕我?” 砚安先是吓了一跳,见岑漪带着笑意看他,才确信是在和他玩笑。 “妻主…”砚安喃喃,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我是敬着妻主。” 岑漪略一挑眉。敬着? 如今砚安事事瞧她脸色,被欺负也不敢生气,不出三句话就要屈膝认错。 仿佛岑漪是什么阎罗殿的使者,对岑漪的话言听计从,她不说砚安便不做,逆来顺受,只尽力勾着唇笑,生怕岑漪哪次发了脾气,套走他的性命。 岑漪牵了砚安冰凉的手在掌心暖着。 岑漪是见过叶曲的夫郎,会撒娇会瞪人,恼起来甚至要踢叶曲一脚。 可眼前的砚安,像是个没有生气儿的玩偶,就算岑漪刁难,让他脱了鞋袜,在众宾客面前作舞,他也会眼睛含泪的照着做。 “恐怕你不是敬着我,是怕我。”岑漪把砚安拢到身前躺下。 “不是的妻主…阿安不怕妻主,阿安喜欢妻主。”砚安忙拉住岑漪的衣襟,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靠在岑漪怀里,拿脸颊去蹭岑漪的脖颈。 岑漪有心机的男子见多了,反而对砚安这样小狗一样的示好十分受用。 “最近我得了件金镶玉的压襟,明天我叫叶曲送来给你。” 砚安动作一顿“大人赏了我好多东西了,就…” 砚安正想说不用,却感觉腰间一紧,岑漪不轻不重的捏了捏砚安腰间的软肉。 “呃……”砚安身体一颤,抬头去看岑漪的脸色。 “赏你好东西就收着,这些也都是单独赏给你的,不用登记造册,有财产傍身还不喜欢?” 岑漪已经闭了眼睛,只兀自低头嗅闻着砚安头发的香气。 “那阿安多谢妻主赏…” 岑漪困意袭来,但脸颊上触感一软,再睁开眼睛,砚安已经红着脸退开。 “阿安身上好香,用了什么香料?” 砚安摇摇头:“兴许是皂荚的香味。” “那阿安给我绣个荷包,我配一个一样的香料带在身上。” “嗯……妻主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子?” “我对绣品不太了解,随便绣点什么情意绵绵的,或者祝我节节高升的,阿安绣的都是好的。” 今夜又下了雪,整个院子都分外安静。 岑漪两人有的没的聊了一会,都被困意席卷睡了过去。 第二日孙顺进来伺候,瞧见榻上多出来的人影又是一惊。 岑漪穿上外袍,替砚安压了压被角。 “大人。”孙顺见岑漪的目光冷冷瞥了过来,连忙行礼。 “出去,等叫在进来伺候。” “是。”孙顺额头冒了冷汗,门房也没来消息,这大人怎么就从正房出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岑漪披上鹤氅,轻手轻脚关了门,对候在外面的孙顺吩咐。 “现在宅子里唯一的主人就是砚安,也没有安要请,就不必叫醒他,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进去伺候。” “是,奴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在砚公子睡觉的时候警醒着点。” 岑漪见孙顺一副仆侍打扮,也不像那日扑脂粉穿鲜亮颜色的衣服,有些满意。 她可不想砚安身边有个心思不正的仆侍伺候, 依照砚安那单纯的心眼,非要被教唆。 出了宅子,岑漪一路打马回府。 峥西王府护卫见岑漪回来,急忙上去迎接。 “世女殿下,峥西王让属下传话,殿下回来去书房,峥西王有事要见。” “嗯,退下吧。” 岑漪未用早膳,肚子还空着,一路大踏步的进了书房。 刚挑了帘子,岑漪就听见岑母一阵爽快的笑声。 岑漪正想着是哪个会凑趣儿的小侍逗的岑母这样开心,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 “表姐回来了。”岑逾白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朝着岑漪福了福身。 岑漪表情一变,诧异地瞧了一眼在坐在主位上的岑母。 “母亲叫女儿来有什么事。” 岑母一挥手,几个仆侍就端着早膳上来。 “姨母刚刚和我说起,表姐小时候的趣事,正等着表姐一起用早膳。” 见岑漪岑母落座,岑逾白一副已婚郎君的模样为岑漪布菜。 岑漪对岑逾白殷勤的举动感到不适,候在一边的仆侍见了,急忙上前一步,抢过岑逾白手中的筷子,陪笑着。 “怎么好让表公子来做这些粗活,奴来就可以了。” 第40章 甘白在我身边照顾多久了? “逾白快坐,到了王府就安心做你的表公子,这些活儿就丢给下人们干。” 岑逾白不好意思的将碎发别在耳后,施了一礼,在岑漪旁边落座。 这一顿饭吃的岑漪心情烦闷,岑逾白和岑母叽叽喳喳聊个没完。 一会儿说谷城趣事,一会儿说路上见闻,一会儿又哭哭啼啼地说起刺杀的事情。 “先前表姐就因救我受伤,这次表姐同我回京时又被刺客所伤,我…我真是……” 岑逾白满脸愧疚,眼泪就掉下来,不断地用帕子擦拭着眼泪。 岑母听闻此话,连忙出声安慰。 岑漪在一旁听得牙酸,只优雅的吃着,对岑逾白的话不做丝毫回应。 “只是不知表姐,对砚公子是如何安置的?” 岑漪目光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 “表弟竟然开始探究起姐姐我的房中事了。” “砚公子?”岑母似笑非笑地扬起脸,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是我前几年在谷城时收的外室,怎么。”岑漪放下筷子,与岑母目光对上“母亲和表弟一样,对女儿房里人这么感兴趣?” “只不过要让母亲失望了,那小郎君仅仅称得上小家碧玉,与母亲房里那些买回家里的小侍相比,姿色可是远远不如。” 这话说的带刺,岑母的表情僵了僵,脸上隐隐含了丝怒气。 早膳不欢而散,岑漪也懒得和岑母维持那虚假的母女情谊,快步回了院子。 “殿下,林家二小姐递了拜帖,今日下午要来拜会呢。”叶曲见岑漪从书房出来,便紧紧跟着。 “盼竹?”岑漪进了屋,找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叶曲“去把这个送到宅子,赏给砚安的。” 叶曲接过木匣子,听闻此话一愣,不明白上一秒还在说林家二小姐,怎么这一秒就说到砚公子了。 她只能低头应道“是,属下这就快马送去。只是……殿下…” “讲。” “殿下请用茶。” 甘白进屋上了茶,便上前松了岑漪的发髻,重新为岑漪束发。 “之前假借避子汤的名义,给砚公子喝调理身体的药,如今可要继续送到砚公子那?” “今日不用假借避子汤的名目,就说是调养身体的药,吩咐好郎中,避子汤之类伤身的,一律不准给他用。” 甘白手脚麻利的束好发,屈膝行了一礼,就要出去,却听叶曲惊雷一般的话。 “若是砚公子有孕…可……” 甘白惊的脚下一个踉跄,绊倒在门槛处,摔得嘭一声响。 屋内岑漪两人的目光俱看向他。 “殿下、殿下奴失礼,请殿下责罚…”甘白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哆嗦的跪在地上。 瞧瞧他都听到了什么,殿下时隔三年有了新欢?昨天不还因为谢离心情不悦,今儿怎么突然多了个砚公子。 岑漪瞥了一眼甘白,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却没理会,盯向叶曲。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讲究本殿的房中之事?”岑漪目光寒凉,周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叶曲忙单膝跪下,额间一下冒出冷汗。 她怎么忘了,殿下有那谢离的时候就护短的紧,仅仅是有人碎嘴了一句,‘谢离是罪臣之子应该充军做男倌’,殿下便将那人活活打死,牵连了那人双亲一并发卖。 如今这砚公子瞧着风头更盛,定是更加维护。 “是属下多嘴,属下愿意领罚,再领一则甲等刺杀任务。” 见岑漪不语,叶曲更是紧张,正要开口再加上点惩罚,就被岑漪打断。 “滚下去,把那匣子好好送过去。” 这便是不追究了。 叶曲拿紧了盒子,迅速下去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甘白跪在地上紧张的面色发白。 “甘白在我身边照顾多久了?” “回、回殿下,奴伺候殿下六年有余。” “三年前我看在你伺候时间久,对你给谢离送信的事从宽处理,依旧留你在身边。” 岑漪用鞋尖挑起甘白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瞧着甘白。 “你是王府的家生奴才,又在我身边得力,等到了年纪,我定然给你许个好人家。” “是,是…奴铭记大人恩典。”甘白抖着睫毛,整个人簌簌发抖。 “但再犯一次错事,王府内无声无息的少一户家生奴才,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殿下,奴和奴的家人身家性命都在殿下手里…奴知道奴先前做错事,但奴日后定然忠心耿耿……” 甘白承受不住的哭起来,说话也断断续续,拼了命地把额头往地上砸。 “好了。”岑漪呵斥出声“下去给本殿端一叠子桂花糕,在这磕头,平白脏了屋子。” 甘白如释重负,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出了屋子。 屋外众仆侍见甘白从正屋出来,挂了泪,额头也是磕头的红印子,便都吓得白了脸,噤若寒蝉的相互对视了半晌,都低下头忙手里的活计。 另一边,叶曲领了命令,快马疾驰到砚安所在的宅子,却发现这砚公子根本没起,只好站在院子里枯等。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正房门一响,砚安推了门出来,见到叶曲急忙歉意的屈膝行礼。 “叶侍卫,叫你久等了,实在是失礼。” “砚公子不敢。”叶曲将手中的木匣子递上去“这是大人吩咐我来送的,说是给公子的礼物。” 站在一旁的七喜替砚安接过,又塞了一个荷包给叶曲。 “我家公子手头紧,这些只供叶侍卫路上打壶酒喝,还请叶侍卫见谅。” 这七喜说话语气生冷,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连余光都不瞧叶曲。 叶曲觉得新奇,多瞧了这圆脸仆侍一眼,便回去复命。 …… “不错。” 岑漪拿着那塞给叶曲的荷包,仔细瞧了瞧,又回想了一下护膝上的花样子。 虽然不是砚安亲自绣的,但总是他的物件。 随后丢了个首饰给叶曲。 “这头面赏你,当掉或者回去讨夫郎开心。这砚安给你的赏,我就留下来,以后凡是砚安赏你的都交上来。” 叶曲吃惊的瞪了瞪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岑漪宝贝一样收起那平平无奇的荷包,只得垂下眼睛应了。 “殿下,林家二小姐已在小花厅候着了。” 第41章 你我两家感情深厚,可否与我弟弟结下婚约? 岑漪刚进了小花厅,就瞧见一袭青衣的林盼竹快步走来,随即就被抱了个满怀。 “映之!” 映之,是岑漪的字。 “诶呀映之,你这去谷城小半个月,各个宴会与我熟络的人甚少,都没人和我一起吃酒了。” 林盼竹松开岑漪,将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嬉笑着凑近。 “我刚刚路过花园,可是见到府上来了位岑表弟。” 岑漪是顶了解林盼竹的,只当作没听懂她话中打趣的意味。 “盼竹可是看上了我那表弟?但现在林大人恐怕不会允你娶夫郎。” 岑漪与林盼竹师出同门,但林盼竹自幼身体不好,林家便托峥西王引荐武学师傅。 学习武艺强身健体,林家不但请了有名的神医照料林盼竹的饮食,身边更是一个通房的小侍都不让留,如今身体才算是大有好转。 “好呀!如今映之都会这么挖苦我了,本小姐只是听说,咱们世女殿下为救心上人身受重伤。” “这又是哪里的谣传?”岑漪在花厅内落座。 “谣传?恐怕满京城的世家,都知道你峥西王的嫡女,要未娶夫郎先纳侍了。” 岑漪听闻此言,不自觉想到被他藏在宅子里的砚安。 “整个京城的世家公子,可没有一个想嫁给我做夫郎的,传出这样的谣言,可是没有一点妨碍。” 林盼竹闻言笑起来,手拿着扇子扇起来,一副儒雅文士的模样。 “如今瞧你生龙活虎的模样,看来这消息十之八九都是虚假的。” 岑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消息应该是三皇女散播的,兴许是听闻女帝有意给我赐婚,有些着急了。” 林盼竹无奈地摇摇头“她日日盯着太女之位,上蹿下跳地搞事情,女帝未必不知道他的那些手段。” 岑漪环顾了一下无人的花厅,随后提醒道“这是在我的小花厅,绝对安全,若是有外人,你非要被抓了小辫子。” 林盼竹讪讪一笑。 “今日我来原是有其他的事情想要拜托你……”林盼竹顿了顿,掏出个信纸“这是由林家探子截下来的消息。” 岑漪将信纸展开,却是一幅画像。 画中男子手持长笛放在唇边,衣袂发丝俱被风吹得飘扬起来,相貌儒雅,竟是与林盼竹有几分相似。 “这是?” “马上就要年关,按照以往的惯例,草原就要派遣使者来进贡草原特产,但今年有所不同,女帝要在众世家公子中挑选出一位,去嫁草原王的女儿。” 林盼竹面色难看极了:“在我截获的三皇女信件中…三皇女暗中联络了草原王女儿,推荐其娶我的弟弟…” 岑漪心头一惊,草原女子素来举止粗鲁,对待夫郎夫侍就如同对待牛羊一般,动辄打骂。甚至还有姐妹间相互转赠侍郎的习惯。 “她倒是一刻都不闲着,竟然联络上了草原王的女儿。” 要是林家温润如玉的公子嫁过去,恐怕不出三个月便会折损了性命。 林盼竹忽地离开座位,对着岑漪深鞠一礼。 “映之,你我两家感情深厚,可否与我弟弟结下婚约,避过此劫?”林盼竹生怕岑漪拒绝,身形又低了低。 “我知道你与我弟弟仅仅是姐弟之情,此事过后,我林家便寻个借口,绝不影响你的名誉,我林家定会重礼相谢。” 岑漪一时之间沉默,若是等草原使团来此,三皇子父君再一施压,这事恐怕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如果与林家公子有婚约之人,是个地位普通,身世平平的,为了与草原的和睦,皇家定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一个女子。 所以与林家结亲的,必须是身份显赫,家族有功,逼得皇家不得不更换和亲人选的世家。 显然峥西王嫡女,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映之,我知道此事与你为难,我母亲这几日就要拜访峥西王,我提前来了一是求情,二是提前与你说一声,你若不愿,尽早想出推诿的法子。” “殿下!殿下!” 还不等岑漪回答,花房外突然传来叶曲的声音。 “峥西王亲信的仆侍前来传话,说林大人到,让殿下一同去前厅待客。” “什么?母亲,母亲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林盼竹诧异地直起身,愣了片刻,意识到什么,急忙看向岑漪。 原本她是前来打个提前量,以防岑漪日后听闻消息后恼怒,让两家人闹得不愉快。 谁知她前脚刚说完,后脚母亲就到了,一副逼迫的架势。 “映之,这件事情我绝不知情,我是在母亲书房外偷听到母亲和父亲商量拜访峥西王,绝不是……” “盼竹,不必紧张,想必林大人是故意让你听到对话,把消息泄露给我。算算时间,林大人应该是在你到王府以后,紧跟着来了。” 岑漪从位置上站起身,笑拍了拍满脸紧张的林盼竹。 “紧张什么,你我两家世交,我对林大人也是敬重有加,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见岑漪面色正常,林盼竹才略略放下心,紧跟着岑漪往前厅去了。 ………… 砚安瞧着手中岑漪的字帖,拿着毛笔的手迟迟没有动,直到墨水滴下将纸染花一片,砚安才回过神。 “公子不舒服?”候在一旁的七喜,忙将脏了的纸收起,给砚安重新铺了张新地。 砚安摇摇头,笑得勉强,担心再次糟践了这上好的纸,便放下笔不再写了。 接连三日,妻主都没有来宅子。 “可能是我对书法实在是没有天赋,还是收起来吧。” 七喜依照吩咐将毛笔净了收起,转头见砚安一副落寞失神的神情,忍不住开口。 “公子,奴前两日听那个叶侍卫说,大人近几日有公务处理,许是忙得紧了。” 砚安意识到七喜在安慰自己,不禁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 “妻主繁忙,不过三日没来,我正好可以将荷包绣完。” 都说人在心情繁乱的时候,最干不得细致的活计。 这一朵花还没刺上去,砚安晃神间就被针扎了手指。 ——外室最难熬的,便是日子。 砚安想起父亲因为生下他被母亲冷落,就曾这么和他诉苦。 砚安原先还不理解话中具体的含义,如今算是明白了。 岑漪三日不来,他便将这几日的行为举止细细地回想了,是否有逾矩的行为,是否惹了妻主不高兴,还是没让妻主尽兴。 最后一种可能砚安越想越觉得正确,那晚他挣扎得厉害,妻主最后只是抱着他睡了,其余的什么都没做,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扫了兴,便不再来了。 第42章 妻主身边有位未过门儿夫郎。 “公子若是心情不好,要不要出宅子逛逛?” 七喜正打扫着花瓶上的灰尘,没瞧见砚安刺到手指的一幕,只一门儿心思的想法子让砚安缓解情绪。 “出去?”砚安目光透过院墙瞧着外面。 冬日的景枯,外面树枝光秃秃一片,偶尔在两颗松树上才能看见点绿色。 “西街有很多首饰衣裳的店铺,距离咱们宅子最近,公子就算不买,逛逛也是疏解心情。” 砚安被说的心动。 他很少出门,来京城时天已经黑了,他只能透过马车车窗瞧了几眼京城的街道。 “七喜你去门房,让他们给大人传话…问问我能否出去走走。” “公子。”七喜嗔道:“您是大人的房里人,又不是犯人。”虽是这么说,七喜还是快速去传话。 门房很快去了,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锦盒。 “公子,大人那边传话说,公子想去哪就去哪。这些是大人赏下来的银子,说全由公子支配。” …… 京城的繁华是砚安从未见过的,就连商铺的门头都比砚府的大门好上个千百倍,街上行走的公子女君,皆是珠光宝气的打扮。 砚安不敢进那些珠宝的店铺,站在外面瞧了瞧,只感觉里面珠光宝气,冬日的阳光一照,竟是比白荧荧的雪还要刺眼几分。 砚安一路走着,时不时在街边小贩的摊位边停留,买了些从未吃过的香甜糕点。 走了不远又见到拉着小猴卖艺的人,砚安瞧着新奇,在卖艺人过来讨赏时,照着众人给的银钱的模样赏了。 “让开让开,峥西王王府的马车!” 就在这时,一声断呵从街边传来,一个侍卫打扮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开路。 路上百姓行人纷纷避让。 “啧,这峥西王王府最近这几日太高调了,即将与林家结亲,就这么想昭告天下?” 砚安与七喜被人群挤到角落,就听见有不少百姓的抱怨声传来。 “那峥西王嫡女性格恶劣,传闻在男女之事上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喜好,如今有了婚约,自然要昭告天下,让这件事板上钉钉,别让到嘴的夫郎,转头去了别人家。” “这位女君说得在理,这林家的公子也是命苦,听说当今女帝听闻这个婚事也是长叹一口气呢。” 众人窃窃私语中,一辆极其华贵的马车从道路尽头驶来,马车顶甚至垂挂了宝石以作装饰。 宝石随着马车上人挑开帘子下车的动作不断摇晃,细碎的光不断在人群中闪动。 砚安离得远,只瞧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他极其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下了马车,转身抬手,去搀扶在后面下车,面覆白纱的男子。 男子像是觉得羞赧,站稳后迅速的抽了手,向那身影屈膝行礼,似乎是在道谢。 “天呐……”七喜见到这个场景,忍不住惊呼出声,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拿眼睛去看砚安的反应。 却见砚安浑身微微发抖,面纱下的脸色也难看极了。 “这是那世女殿下前日取得了一块十分难得的鸽子血,似乎要给林家公子打首饰用。” “打首饰?那鸽子血如此贵重,打一个家族印章代代传下去不好?非要讨那林公子喜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讨未过门儿的夫郎开心呢。” 砚安只感觉冷风瞬间吹透了全身,耳朵里像是塞了团湿冷的棉花,所有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那熟悉的身影和面覆白纱的男子走在一起,言笑晏晏的交谈,由一个店铺掌柜亲自迎接。 “妻主……”砚安不自觉喃喃出口,看着岑漪与那林公子面容和煦的谈话,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岑漪似有所感的转过头。 砚安心里一惊,来不及回避,目光直直的和岑漪对上。 “啊!公子。”七喜忍不住低呼一声“我们、我们去另一边逛逛吧,这边人多……” 砚安感觉对视那一瞬间,脖子像是被人掐住,呼吸都停止了。 瞧见岑漪似是不悦的蹙起了眉头,砚安下意识后退一步,惊惶地低下了头。 砚安从没想到会遇见岑漪,还是岑漪身边有未过门儿夫郎,这样难堪的情况。 他也不知道妻主的身份如此贵重。 峥西王的嫡女。 那是什么天上的太阳,他砚安打了快马也贴不上一点边儿。 …… 为了解决林家公子的问题,岑漪岑母与林家人交谈完就放出‘两家有意结亲’的消息。 两家又在一宴会上放出若有若无的信号,不过一日京城中消息就传遍了。 今日再与林家公子高调的外出,坐实消息。 原本是两个时辰就能解决的任务,岑漪在这边扮演情意绵绵的未婚女君,林家公子在那边扮演羞涩的未过门儿夫郎,两厢配合的默契非常。 正一切顺利呢,岑漪转眼就瞧见人群里的砚安。 明明街上那么多带着面纱的男子,岑漪却一眼就看见了砚安。 她怎么大意了,几个时辰前砚安才派人来问她能否出宅子。 可现在众目睽睽,岑漪不好动作,正犹豫一瞬间,人群里的砚安就低头跑了。 坏了。 岑漪眉头蹙的更紧。 “世女殿下,为何看人群这么久?”林宁拂了下被风吹起的面纱,提醒道“世女殿下该进去了。” “林公子,这遭本殿可是需要你的帮忙了。” “帮忙?”林宁奇怪的看了一眼岑漪。 “殿下有什么要林家帮忙的,林家一定竭尽全力。” “公子今晚再与我和盼竹吃酒如何?” “殿下有请,林宁怎敢不去呢。” 第43章 砚安一点也不敢把这当作岑漪对他的喜爱之情 峥西王嫡女与林家公子相约出游,举止亲密,大概是好事将近。 岑漪回到王府的时候,这则消息经过林家的推波助澜,早已在京城大街小巷传开了。 “殿下,峥西王派人来问,晚膳是否一家人一起吃。”甘白一边挂岑漪的鹤氅,一边开口询问。 一家人? 岑漪听着恶心,淡淡道:“不去” 最近虽然传出与林家有婚约的事情,但岑母见过岑逾白后,话里话外都是把岑逾白当作岑漪房里人的样子,日日叫了岑逾白和岑漪一起用膳。 全府上下,虽然没有明说,也都把他当作半个王府主子来敬着。 “是,奴这就回了峥西王。” “对了,你现在去小仓库,把我那个人琉璃质地的首饰盒拿出来。” 岑漪把玩着手中镶嵌了鸽子血的金簪。 那块鸽子血原本是岑漪几年前收到的,一直也没有心思打造成其他的物件。 经过林府引荐的一位手艺绝佳的师傅,便将这块宝石送去打了一块玉佩。 只是这玉佩雕刻的时间长,岑漪从谷城回来还没有完工。 仅仅是用余料做了根金簪。 岑漪命甘白将琉璃匣子交给叶曲,便出了王府往宅子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砚安慌从西街慌张的离开,脚步飞快,逃一样地回到宅子里,也不传饭,只愣神地坐在椅子上。 砚安不知道怎么的,这一路上关于岑漪婚事的议论,不断的钻入他的耳朵里。 砚安惶惶的等着,今日撞见了妻主带着未过门儿的夫郎购置首饰 往好处想妻主会认为是无意间撞见,往坏处想妻主会觉得是他故意打探了妻主的身份,想搅黄了这门亲事。 毕竟他这个外室的存在,可是上不得台面,甚至是有损声誉。 七喜瞧着砚安的状态担心,不好违抗砚安的命令,只能在外面等着砚安的吩咐。 七喜正胡思乱想,却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就看见岑漪大步走过来。 “大人。”七喜心中紧张。 岑漪挑了挑眉,这七喜瞧见她就像是瞧见活阎王,膝盖一弯就是下跪,欲言又止的模样。 岑漪停住脚步“有什么要说的?” 七喜犹豫着,只感觉头顶寒凉的目光刺过来,越发紧张“今日是我劝公子去西街走走,没想到遇见了大人……” 七喜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瞟着岑漪的表情,可岑漪面上平静,一点情绪都窥探不出来。 “求大人别怪罪公子,公子从西街回来一直情绪低落,想必是怕大人怪罪。” 屋内的砚安听见动静,急忙推开房门,猝不及防的迎面和岑漪对上。 “啧。”岑漪不满的啧了一声,伸手把砚安推进屋内,关上门。 岑漪没怎么用力,因砚安这几日清瘦了些,这力道却是把砚安推的一个踉跄。 “门外自然有仆侍开门,你穿这么少,不怕再惹上风寒?”说着,岑漪脱下满是凉气的鹤氅,挂在一旁。 砚安惦记着白天的事,总以为岑漪生气会发落他,讷讷半天不敢回话。 岑漪把琉璃首饰盒放在桌子上,见半天没人应答,回头砚安一副不安的样子。 将砚安牵到身前,引着他瞧琉璃的首饰盒。 “怎么哭丧着一张脸儿?赏你的,喜欢吗?” 砚安掌心出汗,伸手碰了碰那金贵的首饰盒,清浅的笑了笑。 “妻、妻主赏的阿安都喜欢。” 岑漪知道他因为白天的事情不安,伸手用力将他拽坐在自己怀里。 砚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下意识低低的叫了一声,坐在岑漪腿上不安极了,就要挣脱下去。 “别动。” 箍在腰间的手臂加大了力气,砚安侧头去瞧岑漪的脸色,见容色淡淡,就乖顺的坐着不敢挣扎了。 岑漪宽大的衣袖几乎将怀里的人儿都包裹起来。 砚安动了动,小声小声的叫岑漪“妻主…这是要做什么……” “这簪子赏你。” 就见岑漪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金簪,在他面前晃了晃。 金簪做工委实精细贵重,由金丝掐成牡丹花的形状,叶片花瓣具是栩栩如生,更是在最大的牡丹花花蕊上,镶嵌了一颗鲜红欲滴的鸽子血宝石以做花蕊。 ——世女殿下前日取得了一块十分难得的鸽子血,似乎要给林家公子打首饰用。 砚安被这鲜红宝石刺了眼睛,顿时觉得如鲠在喉。 这是那鸽子血边角料做的簪子? 见砚安轻轻接过打量,岑漪满意的亲了亲砚安白净的脖颈,丝毫没察觉到砚安不对劲的情绪。 “妻主…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砚安艰难的开口,努力的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心里半是难过半是喜悦的情绪交织着,一时之间让砚安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上次岑漪赏簪子,赏的是行房时以增情趣的簪子,算是对他的奖励。 如今簪子和琉璃首饰盒赏的没有源头,是安慰他不要因为岑漪成亲闹脾气吗? 男女之间送簪子有定情的用意,可这两次的送簪子,砚安一点也不敢把这当作岑漪对他的喜爱之情。 “阿安肤色白,戴上这鸽子血的簪子,更衬肤色。” 说着岑漪伸手掐住砚安的下巴,让他扭过脸,顺手将金簪插在他的发间。 今日砚安身上穿了件鹅黄色的袄子,显得砚安像是颗多汁的梨。 岑漪瞧他低眉垂目的安静模样喜欢的紧,凑近了去亲砚安。 砚安则顺着岑漪的力道扭着脸,受着岑漪的亲吻。 莫名想到白天那位面覆白纱的林公子,砚安一瞬间羞耻不已,不自觉去推岑漪。 感受到肩膀推拒的力道,岑漪诧异的停下。 许是因为亲吻砚安情绪不受控制的表现在脸上,低落、难过、羞赧,各种情绪交杂在上面,平白让这张净白的脸儿填了几分愁容。 “啊,妻主…”砚安反应过来,察觉到推拒的不妥,急忙补救一般用唇贴了贴岑漪的脸颊。 “妻主一路过来,定是口渴,阿安给妻主倒茶。”说着就从岑漪怀里挣脱出来,倒好茶送到岑漪手边,盯着地上的小花砖看。 岑漪接过轻抿一口,搁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砚安立在岑漪膝侧,被这声响震的身体一颤,就听岑漪冷了声音开口。 “白天的时候,我在西街瞧见了你。” 第44章 身上除了行房的痕迹,可没有被我责打的痕迹 砚安只觉得岑漪的话犹如实质得到压下来,心里惴惴不安,觉得头上那宝石金簪也一并沉重起来。 “妻主…我不知妻主身份,是无意遇见……” 砚安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甚至不敢去看岑漪的脸色。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外室不过以色视人,高级的仆侍。 主人家心情好了赏些物件,不过是打扮娃娃一样的心情。 外室行为举止僭越可是大罪过,就在砚安以为岑漪要怪罪下来的时候,额头一疼被岑漪拿手指敲了一记。 砚安吃痛地捂着额头,不安焦虑的情绪一下被打散,看着岑漪不知该如何反应。 岑漪扬起笑,拿手揉了揉砚安的脸。 “如此苦大仇深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阿安是以为我会责打你?” 岑漪说着,手掌顺着砚安的脊背滑下。 “阿安身上除了行房的痕迹,可没有被我责打的痕迹,如此怕我作甚。” 砚安被闹得脸红,感觉腰间的手烫极了,可怜巴巴地制止岑漪作乱的手,心中的想法不断在口中翻涌欲冲破而出。 “妻主…我,我只是觉得不安……”砚安斟酌了个最稳妥的说法。 听闻砚安有些表露心绪的话,岑漪觉得满意,继续引导。 “阿安心中的想法,有什么担心,都要与我说,我是阿安在京城唯一亲近之人,便是阿安有千万个错误,千万个不妥,我也是要护着你的。” “护着我……?” 砚安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神色中透露出几分茫然。 随后感觉心里仿佛踏实一块,大着胆子抱住岑漪的腰靠了上去。 “谢妻主怜爱…” ………… 安抚好砚安的情绪,岑漪便命七喜替砚安重新挽发,换了衣裳。 “妻主,我们这是去哪?” 马车里,砚安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次出行与往日不同,砚安被吩咐套了一件黑色的外袍。 外袍帽子宽大,布料垂下来,甚至能充当面纱,将面容遮挡得一干二净。 “吃酒菜。”岑漪摩挲着砚安的手腕,轻声道:“阿安又清瘦了些,可是宅里的厨子做饭不喜欢?” 砚安急忙摇头:“宅子的厨郎对我都极好,我想吃什么便做,还会做些我从没吃过的糕点。”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下,岑漪服了砚安下马车,酒楼里布景雅致,经由酒楼小厮引路,二人上了天字一号房。 进了包厢,迎面是一个山水屏风做隔断,屏风后才是摆满了酒菜的圆桌。 岑漪伸手将砚安黑色的外袍脱下,又亲手摘下砚安脸上的白纱。 “映之!” “见过殿下。” 屏风后,林盼竹大步走出,依旧是一身青衣,身后是同样一身竹青色的林宁。 林盼竹还没来得及像以往一样去拥岑漪,目光就被一旁的砚安吸引过去。 “这是?” 砚安吃了一惊,未曾想这里会有陌生的女君,紧张地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想从岑漪手里抽出面纱戴上。 目光看见静静站在那的林宁,更是不安的垂下头。 那是妻主未过门儿的夫郎,妻主是要他来,是要他对林公子表示做外室的本分与忠心吗? “可不要吓了我的小郎君。”岑漪笑着一拦,不让林盼竹好奇地贴上去。 “小郎君?你又有亲近的男子了?” 又有?岑漪眉头一蹙。 意识到长姐说错话,林宁上前一步“这位郎君,可是殿下要给我们介绍的那位?” 砚安被眼前两人好奇的眼光定住,无措的抓着岑漪手中的面纱,往岑漪身后缩。 岑漪牵上砚安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这是我一爱侍,砚安,跟随我从谷城回来的。” “阿安,这是我的好友,林家嫡女、林家公子。” 这是要他问好的意思。 砚安抬眼迅速的看了眼两人,上前一步,福了福。 “阿安见过林小姐,林公子。” 林宁打量着自己名义上未婚妻主的房里人,见其行礼生疏僵硬,明显是刚学习礼仪的样子,却被岑漪带来亲自介绍,如此抬举,定然是十分受宠了? “砚郎君,客气了。”林宁轻一回礼。 林盼竹觉得稀奇,不断盯着砚安瞧,直到被林宁提醒的横了一眼,才讪讪的收回目光。 岑漪拉着砚安入座。林盼竹、林宁两人也依次入座。 砚安有些混乱的坐在椅子上,直到面前被推了杯粉红的酒液才回过神。 “这是天香居的桃花酿,虽是酒,但度数极低,最适合男子。”林宁微笑着看向砚安。 “多谢林公子。”砚安有些局促,勾起笑,忙应了,抬起酒杯喝了一口。 酒液入口清甜,带了桃花的香味,酒液被喝下去才略微散出酒的辛辣味。 林宁轻抚耳边的碎发,带着几分好奇的询问“砚郎君是谷城人士?” “回林公子,我从小就生在谷城。” “世女殿下去谷城时日短,公子与殿下相遇,也是缘分。” 这是说他在短短时日就勾引了妻主吗? 砚安没听明白,只捏着衣角尽力表现出乖顺的模样。 “回林公子,我是两年前机缘巧合被妻主买下,在妻主去谷城时才有幸伺候。” “妻主?”林宁诧异的重复了一下“看来殿下十分宠爱你呢。” 砚安一惊,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紧张的看着似笑非笑的林宁。 “林宁,你何必吓他。”一旁和林盼竹交谈的岑漪转过头。 林宁呵呵笑起来,这一笑全然没了先前的清冷矜持,俨然一副肆意欢脱的样子。 “殿下,我只是好奇,能让你给我们介绍的是怎么样的妙人儿。”林宁一边说,一边掏出宝石坠子的见面礼。 “砚公子,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砚安接过那宝石坠子,看看笑容亲昵的林宁,不禁放松下来。 “殿下这次请我们吃酒,就是要我来解释这场误会呢。” 第45章 阿安没办法侍弄风月,房中之术也不精… 林盼竹促狭地看着岑漪,见岑漪装作若无其事地夹菜,不禁觉得有些新奇。 岑漪之前身边的谢离,还是在谢离背叛岑漪向三皇子递消息事情败露,与岑漪亲近的人才知道谢离的存在。 “今日映之回到王府就来信一封,与我们说今日外出,遇到了她的爱侍,因为情况不允许走开,估计是误会了,特意叫我们前来解释。” 看岑漪来信意思,一是不想这位外室产生误会难过,二是介绍几人相识,话里话外皆是抬举维护的意思。 林盼竹又将目光看向砚安头上的红宝石簪子。 她可是记得,岑漪送去的鸽子血大部分用去雕刻玉佩,余料可是打磨成珠子做首饰头面,怎么这外室这么快就得了一根镶嵌了鸽子血的簪子。 林盼竹目光不由自主带了些趣味,这外室要么是有过人的心机能够掌握岑漪的喜好,要么就是性格纯良,恰巧应了岑漪的心意。 林宁将事情原委大概讲述,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仆侍就上前给砚安布菜。 “殿下与我仅仅是假意订婚,是没请官媒的,不作数。” 怕砚安不知道怎么作答,林宁干脆岔开了话题“砚公子快尝一下这道玉笋蕨菜,这虽然是道素菜,却是天香居的招牌菜之一。” 砚安刚收回瞧岑漪的目光,听闻这话,晚上没吃饭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用筷子夹了根笋尖送进口中。 这一话题很快就被带了过去,林家姐弟也象征性的吃了一会儿,就告退走了。 岑漪命砚安留在包厢,起身去送林家姐妹。 “殿下。”林宁停下上马车的脚步,转头认真的瞧着岑漪。 “殿下的这位小郎君,相处起来似乎是位心地纯良的,只不过许是他出身不高,对我、对殿下、对长姐……” 林宁正斟酌着怎么用词才好,话头就被林盼竹接过去 “这小郎君对我们太小心翼翼了些,可是你对他严厉让他怕了?” 这话问住了岑漪,她是有些恶劣的,莫名喜欢欺负欺负砚安,看他啜泣着不敢哭出声,那模样岑漪每每想起来就想瞧他落眼泪,再好言好语的安慰他一番。 岑漪原先是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男子,只感觉他们麻烦虚假得很,现在换成砚安,他就喜欢的紧了。 见岑漪沉默,林宁有些了然地垂了垂眼睛,提议道:“不如,我给殿下介绍一位男教习?想必宅子里的生活无趣,砚郎君若是愿意,也可以当作一种消遣时间的法子。” 这话点醒了岑漪,想到在谷城时砚安对识字很感兴趣的表现。 那时候她认为赏砚安些字帖便是恩赐了,如今却觉得那太过怠慢,与以前的想法全然不一样了。 “那我先多谢林公子。” “殿下不必客气,砚郎君想必还等着殿下,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砚郎君定是想殿下想的紧。”林宁打趣的笑起来,引得鬓边珠翠摇晃发出碰撞的声音。 包厢内。 砚安的座位不靠近窗边,无法瞧见岑漪是否回了酒楼,他有些坐立不安,听着包厢外人的脚步声音,几次以为是岑漪,期待却都落了空。 犹豫半晌砚安才从座位上站起,推开窗子,踮起脚尖向外望。 天香居外的雪被清扫的十分干净,就连门口的迎客松都被摇晃掉了雪花,在素白的冬日里显示出别样的绿色。 没有妻主的身影,是没看到吗? 砚安正想着再向外探出一点身子,却感觉身后一灼热的身体靠过来,一双手也将他圈禁在窗户旁边。 “谁……?” 砚安惊的一抖,卯足了劲儿就去推身后的人。 “瞧阿安看得入神,我也来瞧瞧你在看什么。”岑漪手臂收紧,不再撑着窗框,转而搂住砚安,顺手关上呼呼吹凉风的窗户。 “啊,妻主。” 砚安见是岑漪,力气缓下来,被岑漪暧昧的半压在窗框上,也不反抗。 “现在心情好,不再愁着张脸儿了?”岑漪捏了捏砚安泛红的脸颊,一边说着,一边去松砚安的衣领。 砚安颤栗着身子,也不敢躲,只眼巴巴的任由岑漪吻在他锁骨处。 不知道是不是岑漪的错觉,今日砚安格外的乖顺,她都将他剥的衣衫凌乱也没有一句反抗的话。 心知不能在这种地方作贱他,岑漪用指腹揉了揉砚安被她咬红的肩头,忍住兴致去整理砚安的衣服。 “怎么不说不愿意?难不成你真任由我在这胡作非为?” “妻主特意请林家公子安慰我,我定然要让妻主尽兴…” “尽兴?那过会小厮收拾包厢,便要议论着天字一号房来了位‘兴致高昂’的客人了。” 砚安听了岑漪的浑话,登时面红耳赤,在岑漪怀里垂下头不去看她。 岑漪低低笑出声音,好性子的托起砚安的脸颊,询问道:“这几日我给你请一位教习怎么样?” “教习?”砚安吃惊的睁大眼,下意识抓住岑漪的手臂,激动道:“妻主要给我请教习?” 见砚安这个反应,便知道他是喜欢“嗯,你又想识字,不论是礼仪、历史、诗词,教习都会一一教你,怎样?” 砚安心中欢喜,忙不迭的点头,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情绪,将小心翼翼和胆怯全代替了。 “谢妻主,阿安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由教习教授……”那兴奋的情绪不过片刻就变为了感激。 “我还没被发卖的时候,家中姐弟都有教习,我还是央求了其中一个心软的教习,才认得了自己的名字…” 砚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砚府被人瞧不起的日子。 “被发卖后,也因为不会诗词歌赋,当不了清倌,只能被迫当红倌,我……” 说着说着,砚安眼中迅速聚集了泪水,不过片刻那泪水就顺着脸儿淌了下来。 “怎么说到以前?”岑漪去擦砚安的泪水,急忙制止砚安的话,拉着砚安到座位上安慰。 “妻主…是我说错话,妻主能给阿安请教习,是阿安天大的福分。” 过了半晌,砚安才从失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意识到失态小心翼翼地去牵岑漪的手。 岑漪安慰地反握住砚安的手,抬起来亲了亲。 “往后阿安有喜欢的,便和我说,以我的人脉,请一些教习,总是能为阿安办到。” 岑漪的话顿了顿:“只是阿安不必为了讨我喜欢去学自己不感兴趣的事东西。” 砚安的心思被说中,禁不住有些落寞。 “妻主…阿安没办法侍弄风月,房中之术也习的不精…阿安只是想……” 想留住妻主。 第46章 妻主,请怜惜…… 看着砚安胆怯地眼神,岑漪大概知道他的心思,有些怜惜的用手指摩挲着砚安的脸颊。 包厢内一时安静下来,片刻,空气中掺杂了点旖旎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砚安席间喝了桃花酿的缘故,砚安神色间有了几分醉意。 竟然趁着岑漪沉默的片刻,靠近岑漪,主动吻在岑漪的唇角。 像是在学岑漪平时吻他的模样,积极的去亲吻岑漪的唇角,尽力模仿着岑漪。 岑漪动作一顿,被砚安突如其来的主动惊讶的愣住,却见砚安整个人染上了醉意,眼皮都微微泛红。 仅仅一瞬,便将砚安拽到腿上亲吻起来。 平日里胆小害羞的砚安,在桃花酿的酒劲儿上来后,整个人有些不一样。 “妻主……” 砚安小声呢喃,呼吸沉热,不仅主动的环住岑漪的脖子,还抖着手去解岑漪衣襟的扣子。 怎么能在包厢里继续。 岑漪即时的退开,砚安却委屈的呜咽一声,眼睛弥漫水雾,收了作乱的手,一副怕岑漪讨厌的样子。 岑漪时至今日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男子。 回宅子的一路,岑漪怀里砚安香香软软的靠着,岑漪只感觉这考验未免太煎熬了一些。 火急火燎的抱着砚安进了屋,剥去大氅,再将要进来伺候的孙顺赶出去,才将砚安丢在榻上。 砚安今日梳的发髻早就散了,墨色的头发铺陈在榻上,凌乱的衣衫露出一角水蓝色的亵衣。 那亵衣单薄,仅仅由几根绳子箍在砚安身上。 “妻主…阿安侍奉妻主睡下。” 砚安还记着伺候岑漪更衣,费力地从榻上撑起身体,正想站起来,却被岑漪再次按在榻上。 “早知道阿安酒量这么差,我就多灌阿安一些酒了。” 岑漪被砚安此刻任君采撷的模样勾的神思混沌。 但她不想再伤到砚安,那处上药膏子,可不是那么舒服的。 只好压着冲动,一步步来。 砚安两腮泛起红霞,轻咬着唇,看着岑漪将他中衣褪了个干净。 “妻主…”砚安忍不住拽上岑漪的手臂,企图获取一点安全感。 他隐约是有点怕的,可他又想亲近妻主,矛盾之下,砚安只双眼含泪的簌簌发抖。 “妻主,请怜惜……” 岑漪手掌抚摸在砚安的脖颈上,引的他一阵颤栗。 岑漪只感觉面前砚安是水做的。 岑漪瞧见砚安咬着唇一声不发,埋头在被子里,手也因为紧张攥着被子。 不仅眼泪多。 其他的也一样。 岑漪从床上捞起砚安,稳稳的托在怀里,就见他脸颊红扑扑的,眼泪淌了满脸,睁大了眼睛满脸的委屈。 “妻主…为何如此戏弄我?”砚安抽噎着开口,一副伤心的模样。 “妻主不直接…可是对阿安不满意……?”砚安泪水流的更多,不甘心的环抱住岑漪的脖子,毫无章法的落下细碎的吻。 “阿安酒后竟然是这么个状态,往后我可要多带一些桃花酿来。” 岑漪伸手整理了下砚安的碎发,将那张红扑扑的脸儿完整的露出来。 “别哭。”说着,岑漪靠近,吻在砚安的眼睛上。 岑漪抬高了砚安的身形,让他靠在软枕头上,靠近了吻他。 砚安哆嗦的更厉害,不受控制的昂起头,嘴里呜咽的哭起来。 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脊背上,像被染指了的白布。 虽然哭的难受,砚安却没推拒,尽力抱紧了岑漪。 轻微的刺痛让砚安的理智回归,只感觉羞赧异常,岑漪调笑的话也愈发烫耳朵。 “妻主…不要说,不要……” 砚安正羞的不可抑制,忽地被岑漪抵在床柱上。 他浑身剧烈一颤,哭出声音,拼了命的摇头。 “妻、妻主,求您……” 岑漪咬着后槽牙,贴紧砚安的后背,愈发控制不住,只感觉砚安的哭声比谷城那晚的药剂还要管用。 砚安咬着唇,泪水涟涟,哆嗦的扶着床柱,醉意尽消了,半是怕半是喜的情绪充盈在心脏,他也分不清什么了,只模模糊糊的叫着妻主。 岑漪结束时砚安早就昏睡过去了,眼角还挂着泪,梦中还在无意识的啜泣。 感觉今晚有些失控,岑漪懊恼的拿帕子擦去砚安脸上的泪水,替他盖上被子,放下床幔。 “孙顺。” “大人,可需要热水?”门外候着的孙顺急忙应答。 孙顺作为今晚伺候的仆侍,一直守在门外,屋内哭泣求饶的声音全听进了耳朵,羞臊极了。 “端进来。” 孙顺推门进屋,被屋内糜糜之气冲到面门,只感觉脸都烫起来。 放下热水盆,孙顺踌躇在原地,瞧着只披了件外跑的岑漪,犹豫着开口。 “大人…后半夜,可需要奴侍来伺候?” 岑漪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阴寒的盯向孙顺。 是有主子侍奉完仆侍接上的惯例,可那都是被收做通房的仆侍,孙顺一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仆侍自荐什么枕席。 岑漪不禁厌恶起来,垂下眼睛,吐出几个字。 “滚出去。” 屋内安静了,岑漪才将帕子沁过热水为砚安擦身。 砚安睡得不安稳,又或是帕子擦过青紫痕迹得时候疼了,砚安模糊中不断躲避呜咽着,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 岑漪不想吵醒砚安,动作轻柔,用了半个时辰才将他身上擦干。 原本岑漪是想回到王府,但考虑到砚安明天醒来,看见身侧空荡荡的床榻,恐怕会不安焦虑,就重新躺回了榻上。 第47章 果然,耳光落在你脸上,衬你。 砚安一觉睡到日头高悬,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醒了?” 岑漪的声音从床幔外传来,砚安就瞧见熟悉的身影靠近,随后床幔被一只手掀开。 “妻主,呃…” 砚安下意识的想给岑漪行礼,可浑身酸痛的难受,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刺痛。 “不舒服?可是还疼?” 岑漪坐在榻边,拿手去揉砚安的后腰:“昨夜你睡的不安稳,和我哭诉腰疼来着。” 这话挑起砚安昨晚的记忆,想起他昨晚主动的种种,不禁觉得面红耳热,都有些不敢抬眼睛去看岑漪。 “不疼了妻主,估计是昨晚桃花酿喝的有些多。”砚安动了动,只觉身体干爽,又是被清洗过的。 “多谢妻主怜爱,昨日我醉的有些狠,妻主还为我擦身……” 砚安声音弱弱的,探过身子迅速在岑漪脸颊上亲了一口,急忙若无其事的去穿鞋袜。 砚安原先觉得,外室以色侍人,他的感受是不重要的,他前些次真是又怕又疼,妻主也是按着他来。 他那时候想着,只要妻主喜欢了,下次还会来,就是尽了外室的本分。 但昨夜砚安尝出些不一样的滋味,妻主轻声细语的询问、亲吻,像细雨淋在他身上。 砚安不禁觉得某一瞬间,他就是妻主明媒正娶的夫郎。 可能是当时醉酒胆子大,丝毫没觉得这想法有什么僭越,如今神思清醒了才觉得有些后怕。 要是他当时疏忽,将那话说出口,外室僭越,还不知道会受妻主怎样的责打。 “公子。”七喜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一小碟子的蜂蜜山楂。 “大人,这是小厨房熬好的药。”七喜低眉垂目,规矩的行了个礼,将托盘抬高。 砚安抬手端了碗,只感觉这避子汤苦涩的味道直冲脑门,闭着眼睛一口喝了。 岑漪及时拿了颗山楂送到砚安嘴里,瞧他乖顺地吃了才满意开口。 “今日会有绸缎庄的人来给你量身形,叶曲也已经送来了做衣服的绸缎,到时候只管按照喜好裁衣服。” 砚安点头应下,在七喜的伺候下换了衣服束了头发,绸缎庄的人就来了。 砚安本想和岑漪说说话,却被绸缎庄的人拉去量身量尺寸,心中莫名有些焦虑,伸着脖子,眼巴巴的朝岑漪的方向望。 岑漪这会儿正看着砚安的小腹出神,那避子汤早就换成了调理砚安身体的良药,只是不知以砚安畏寒的身体,是否能怀上子嗣。 若是真怀上孩子,就把他接进王府,先当个通房养在身边,起码孩子出生了不是外室子。 等她娶个性格良善的夫郎,砚安便抬了做侍郎,孩子记在正房名下,倒也是好安排。 砚安不知道岑漪所想,随意指了几匹料子就让绸缎庄的人走了。 “妻主,妻主今日可还会来?” 屋里没人,砚安屈膝跪在岑漪的脚边,用脸颊去贴岑漪的膝盖。 “来?”岑漪瞧见砚安胸前那金镶玉的压襟,伸手把玩起来。 “那阿安今晚还像昨日一样?” 这话说的露骨,砚安就连脖颈都烫起来,身上昨日岑漪留下的痕迹也跟着烫起来。 砚安也不敢躲,咬着唇看岑漪手中被把玩的物件,仿佛岑漪把玩的不是金镶玉的压襟,而是他砚安的理智。 见砚安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回答,岑漪也不好调笑过头,拽起砚安笑着亲了亲。 “我开玩笑呢。若我今晚还来,阿安可受的住?” 砚安抬头,想说受的住却被岑漪打断。 “只是今日我要回王府,不能陪阿安太久。” 砚安乖乖的点头,轻轻摩挲着岑漪的衣袖上的花纹“妻主偶尔来,阿安就心满意足了。” …… “这是就是岑漪近几日的行程?” 一名全身夜行衣的暗卫跪在地上,听到女人问话急忙地的点头回应。 “回殿下,属下已经探查过了,这个宅子里只有一名男子是主子打扮,昨夜峥西王嫡女还宿在那一晚,今日下午才离开。” 三皇女南有仪将画像丢到火盆,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抬高了手中的茶杯,一双桃花目含了几分讥讽的笑,斜睨着垂眼倒茶的谢离。 “看来你的旧情人是有新欢了。” 谢离手不易察觉的一颤,放下茶杯敛目垂头,像是没听见南有仪的讽刺的话。 南有仪对谢离的反应不满,手一扬,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谢离身上,将脖颈处的皮肤烫的通红一片。 谢离下意识到退一步,却还是被泼了一身的水,裸露的皮肤灼烧的疼着,忍不住痛呼出声。 一旁的暗卫见情况不妙,有眼力见的退出屋子,刚推上门,就听见屋内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随后就是南有仪的怒斥。 “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去当了几个月的奸细,就忘了谁是主子了?” 谢离被南有仪这又重又急的巴掌扇的一个趔趄,身形不稳的撞到书架上跌倒,被落下的书册砸的不断闷哼。 “殿下…”谢离捂着脸,只感觉半边脸颊被抽的发麻,活动了下巴,才再次开口。 “奴永远记得,是殿下救奴于水火之中。” 谢离相当了解怎么平息南有仪的愤怒。 果然,经过谢离的话,南有仪就平息了不满。 南有仪步行到谢离面前,掐住谢离下巴,像是观赏一件货物,左右扭着谢离的脸。 谢离长相于林宁砚安两人不同,眼长眉细,一副清冷淡漠的长相,偏又是罪臣之子,军倌出身,仿佛天上月亮被摘下来踩进泥巴里。 就连责打的耳光落在他脸上都有种莫名的残破的美感。 谢离知道南有仪最喜欢他这副样子,也不去整理落下来的碎发,顺着南有仪的力道转脸。 “果然,耳光落在你脸上,衬你。”说罢,南有仪抓起谢离就将他按在案几上。 上面的茶杯书册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外面仆侍也不敢进来伺候,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守在外面。 谢离吃痛的闷哼出声,淡漠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受伤,发髻被大力扯乱。 谢离费力地昂起头,只能任由南有仪撕扯他的衣衫。 屋外的仆侍面面相觑,知道那位谢公子又要受罪了。 不过片刻,屋内就传出男子半是压抑半是呜咽的声音,皮鞭抽打而下的破空声。 第48章 本殿对你如何? 几个仆侍屏息凝神的准备了止血的药膏、纱布。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屋内的声音逐渐平息。 屋门处人影一闪,仆侍就瞧见谢离捂着被扯坏的衣衫,发丝散乱,脸上也有被扇了耳光的痕迹。 “公子可要上药膏子?”一仆侍上前关心,眼里带了几分不忍。 “不必了,多谢。”谢离忍着刺痛,向那仆侍扯了个宽慰的笑,也没穿大氅,顶着寒风就要走,却听一个仆侍尖酸的开口。 “切,哥哥何必贴上去服侍,他的身份可还不如我们。”一鹅蛋脸的仆侍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 “不过是下贱的军倌…啊,殿下!” 话说一半,鹅蛋脸的仆侍才发觉三皇女已经走到了身后,惊的浑身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门口几个仆侍皆惊惶的跪下,齐声道:“殿下。” 南有仪扫视了一下几人,看了看面色难堪立在原地的谢离,目光又落在那鹅蛋脸的仆侍身上。 “你是什么时候来伺候的?怎么瞧着眼生?”南有仪手执扇子,挑起那仆侍的脸颊。 “回殿下,奴是最近几日才调到书房来伺候的。”仆侍笑得花容灿烂,只以为南有仪对他感兴趣,蹭着膝盖跪得近了一些。 “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样。”南有仪控制着扇子,从仆侍眉眼缓缓滑下。 “殿下……”谢离察觉到南有仪隐藏的怒气,忍不住开口阻止,却见南有仪目光冷冷扫来,只能住了口。 那扇子在仆侍说话期间已经滑到脖子处,鹅蛋脸仆侍正红着脸倾诉相思之情。 “奴一直仰慕殿下,想伺候……” 那仆侍话语停住,忽觉喉间一凉,嘴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随即不受控制的呛咳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 “啊!”其余几个仆侍惊叫着退开。 谢离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南有仪已经擦拭着从扇面伸出的匕首,缓步走了过来。 那仆侍喉咙被割,正吐血的倒地抽搐。 “本殿对你如何?见到有说你闲话的人,就立刻为你出气。”南有仪伸手拍了拍谢离的脸颊,将自己的大氅接下来,披到谢离身上“滚回去歇着吧。” …… 岑漪回到王府,路过书房时就听见岑母愤怒的呵斥声。 “这点小事派你去做,你就做成这个样子?怎么处理的!” 随即,书房内一阵摔砸的声音。 “三皇女好不容易出了纰漏,本王想着你年岁也大了,该有所历练,去找些切实的证据,你都做的漏洞百出?被三皇女察觉了?” 岑漪挑了帘子进去,只见自己的庶妹正跪在地上,在众多仆侍面前被训斥的好没脸。 “母亲因为何事生这么大的脾气?” 见是岑漪,岑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一块砚台劈手扔了过去:“你昨晚去哪了?派人去找,你那个好手下也只说不知道。” 岑漪侧身轻轻躲开,也不管岑母的愤怒,自顾自拉了椅子坐下。 “自然是学母亲去找男子彻夜享乐。” “你!” “不过母亲怎得这样生气?二妹妹不是最得母亲喜爱,今日怎么舍得如此打骂。”岑漪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叶曲就上前一步去扶跪在地上的岑婧雪。 “天呐,二小姐,您的脸怎么了,可是今日在训练场受了伤?”叶曲对着岑婧雪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故作惊讶。 “哼!”岑婧雪咬牙,用力甩开叶曲的手,依旧笔直的跪在地上。 叶曲还要去扶,岑漪阻止道:“叶曲,兴许二妹妹是犯了错,正给母亲诚心认错,你这样岂不是耽误了二妹妹负荆请罪?” 岑母、岑婧雪被挤兑的恼怒,却又被岑漪句句在理的话憋的脸红。 正当屋内仆侍屏息凝神时,岑漪取出一打信件。 “听说监造大坝的崔御史被人弹劾私吞公款,压榨百姓,且大坝偷工减料,仅仅建成一年不到,就有了裂隙,几欲坍塌。” 信件被送到岑母面前,岑母将信将疑的打开,就听岑漪继续道。 “崔御史被弹劾当晚就自尽家中,并且在崔御史良城住宅中搜出大量信件,被三皇女获得,即将呈给女帝。” 岑漪端起茶杯,用茶杯盖轻抚着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 “但是不巧,三皇女亲信官员,在运送信件途中,经过一个暗娼巷,寻欢作乐,一时兴奋,竟然死在男子的肚皮上。” 岑漪似乎是被这一离谱的情况逗笑,抬眼看向岑母。 “不知道母亲,可认得这些信件?” 岑母瞧着手中信件,越看越是心惊,随即面上的情绪就被愤怒取代。 “好,好,好啊!”岑母勃然变色,劈手将信件扬在岑婧雪的脸上,怒斥道:“竟然是你篡夺崔御史贪污朝廷的银子?三千三百两,好啊你,也是胆子肥了!” 崔靖雪面色一变,抓起其中几张纸看起来,脸色一点点从青变成了紫,最后只能恶狠狠的盯着岑漪。 “母亲,这不可能,我分明……” “二妹妹分明设计死了三皇女亲信官员,也亲手烧掉了信,可这些信又怎么会出现在我手里?”岑漪戏谑的看着岑婧雪。 “三皇女不是白痴,放了那么大个鱼,难道特意等着你去吃?若不是姐姐我替你处理了杀人的把柄,那你杀死朝廷命官的事情,明日就会捅到御前。” 岑漪说的平静,岑婧雪却是一脸震惊,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岑漪瞧着岑母怒火中烧的脸色,也不继续在书房呆着了。 “母亲,还是好好管教二妹妹,二妹妹那些勾栏相好还怀了孩子,等二妹妹赎身负责,抬他做侍郎呢。” “什么?” 岑漪出了书房,身后是岑母怒不可遏的吼声。 第49章 竟然叫外室绣荷包,收着也不觉得跌份儿。 岑婧雪这次设计杀害朝廷命官,又扯出些丢脸的事情。 岑母最重家族名誉,就算她再怎么玩小侍,也都把消息捂得紧紧的,每年还会给慈幼局捐款,灾情捐款捐粮,总之各种的好事她几乎张扬的做了个遍。 京城百姓人人都道:“峥西王虽然行事跋扈张扬,却是一难得的大好人。” 因此峥西王府平常再怎么张扬,那些文官也没几个抓住错处把柄的。 岑母浪迹花丛,虽不对美男动手,可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杀美男。 岑婧雪再怎么苦苦哀求,漂亮话都说出千百种花样,岑母还是立刻处理掉了岑婧雪勾栏中的相好。 毕竟此事传出,往好处想,属于世家女子的风流韵事,往坏了想,就是峥西王府家风不正家教不严,任由家中女儿流连花丛。 经过这一遭,岑婧雪算是恨透了岑漪。 所以在收到一封匿名信件时,岑婧雪也来不及去思考这信件是谁人所送,是否有其他意图。 她只想着抓到了岑漪的把柄,兴奋的带着几个亲信护卫,直奔信中的宅子。 她看着面前二进院落,冷笑一声。 “这就是那岑漪养外室的地方?也不怎么样嘛。”说罢一挥手,几个护卫一齐抱了腰粗的树干,猛地朝大门撞去。 门房听见响动,刚要出来查看情况,就瞧见大门被哐当一声撞开,尘土飞扬间,几个身材高大的护卫一窝蜂涌进院子。 \"你们是谁,怎么敢私闯民宅?\" 门房呵斥刚出口,就被护卫重重一脚踹在身上,狼狈的跌倒。 “给我进去找!”岑婧雪步入院子,四下张望着:“姐姐对外室竟然如此的吝啬,就住这样的破院子。” 片刻,院子内就传来打斗的声音。 岑婧雪面色一变,快走几步,却见一暗卫打扮的人,已经被岑婧雪所带的护卫按在倒地上。 那暗卫双拳不敌四手,仅仅反抗为屋内拖延一会,就被打中要害栽倒在地。 看样子是岑漪安排,暗中保护这房中主人的。 “哈,竟然还安排了暗卫保护?”她不屑的踹了一脚地上的暗卫。 “我倒是好奇了,姐姐护的这么紧的小郎君,该是怎样一副样貌。” 屋内听见打斗声的仆侍,不敢出面,全都瑟缩的躲在屋里,透过窗户偷看。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来人闯宅子?” “莫不是大人家正房发现这外室,找了亲人前来训诫?” 几个仆侍咬着耳朵交流,面上具是好奇打听的模样。 “二小姐,属下刚刚搜查了东西厢房,均没有人住,想必这人实在正房居住。” 闻言,岑婧雪大步迈过院中的积雪,霍的推开正房门进去。 可屋内空荡荡,只有一个仆侍打扮的人跪在屋内。 七喜见一女子面目凶狠的推门进来,不免心中忐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岑婧雪揪了衣襟提起来。 “那外室呢?” 七喜平常虽然胆子大,可终究是男子,被岑婧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结巴的说了几个不知道。 岑婧雪瞧这仆侍没用,恼怒的把他甩开,环视起屋内的摆设,越看越是惊讶。 八宝琉璃的屏风,前朝张大师的画作,就连那不起眼的暖炉,都是掐丝珐琅的工艺。 随便一件拿出去,都能买下好几间这二进的宅院。 岑婧雪走到内室床榻旁,却见上面放了个绣到一半的荷包,还是情意缱绻的花样子。 “竟然叫外室绣荷包,收着也不觉得跌份儿。” 她不禁嗤笑一声,只感觉岑漪哄男子有一套,左右搓揉了下荷包的刺绣,扯了针收在衣袖中。 “二小姐,所有屋子、就连柴房都搜查过了,没有主子打扮的男子,皆是仆侍门房。” 岑婧雪眉头蹙起来,正要转身逼问地上的七喜,却忽觉脖颈处冷风一吹,转头才发现没有关严的窗户。 “给我去搜后院。” 岑婧雪审视着跪在院子里的众人,见一个个相貌普通,跟本不可能成为岑漪的仆侍。 “二小姐,后院…后院也没有……”派出去的侍卫折返,战战兢兢的靠近回话。 岑婧雪脸色阴沉,不耐烦的抽出腰间的配件,抬手随意刺在一门房的肩上。 门房惨叫一声,血汩汩的从伤口中流出。 “说,这宅子可有暗室、地道?” 门房一边哆嗦一边摇头“贵人明鉴,我、我们只是最下等的仆侍,哪能知道主人家秘密的暗室地道。” 一连伤了几个仆侍,院中仆侍受伤的鲜血流了一地,染化了一片的雪水,满院子的空气中都弥漫了仆侍哭泣和血腥味。 没有想要的答案,又迟迟无法抓到一个普通的外室,岑婧雪想到怀着她孩子死去的相好,心中愈发焦躁。 “这、这位小姐,奴有话要说……” 见这寒光凛冽滴着血的刀剑伸向自己,孙顺吓得头皮发麻,忙膝行几步,哆哆嗦嗦的磕起头来。 岑婧雪见有人回话,将剑一横,落在说话的人脖颈处“说,要是说的本小姐不满意,便削了你的脑袋。” 这话虽然是威胁意味浓厚,可剑实打实落在孙顺的脖子上,哪有不怕的道理。 “回小姐,这,这院墙高大,小姐想找之人定然跑不出去……” “废话!还用你来提醒我?” 岑婧雪火气上来,原本冒险抓岑漪的外室是一时冲动,闹成这个样子,不抓了岑漪的把柄,她哪能回去。 孙顺吓得一哆嗦,急忙加快了语速。 “宅子东西厢一直没人住,陈设也不齐全,下人房窄小一览无遗,后院刚刚小姐也派人搜过了,没人,只能…只能在……” 只能在正屋。 “孙顺,你疯了?公子把你带到京城,你这么报答?”七喜惊叫出声,也顾不得趴伏下跪,一下支起身形。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一侍卫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七喜心窝处。 七喜被踹的滑出去两三米踩堪堪停下,吃了窝心脚,七喜只感觉口中腥甜,浑身疼的难受,竟是吐了一口血出来。 “正屋,是啊。” 岑婧雪被点醒,喃喃的重复着,向正屋走去。 “能藏的只有正屋了。” 第50章 虐男,自行避雷…其实我感觉这个剧情还好 岑婧雪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屋内的陈设,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有哪暗藏玄机,最后只能停在衣橱前。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靠近衣橱,猛地将门打开。 岑婧雪应该怎么形容面前的场景,衣橱中躲藏的男子,虽不是姿容绝艳,但也长得眉目秀丽。 兴许是怕的狠了,泪水淌了满脸,正捂着嘴巴防止发出声音,见被她发现,更是惊的浑身发抖。 “这、这是妻主留下的玉佩,妻主是王府的人…你、你若是……” 岑婧雪听不见砚安说些什么,只上下扫视窝在衣服堆里的砚安,内心感慨:岑漪竟藏了这么个妙人。 “你便是姐姐藏着的外室?”岑婧雪劈手夺过玉佩,仔细瞧了瞧,还真是岑漪爱佩戴的那块。 砚安玉佩被抢,哆嗦的收回手,闻言一蒙:是妻主的家人? 还不等砚安反应,只觉得手臂一疼,整个人被拽的跌在地上,摔的肩背抽痛。 “虽长得一般,但也有些味道。”岑婧雪说着,拽紧了砚安的手臂,向屋外托去。 砚安挣扎着,不断扣着岑婧雪的手臂,抗拒的向后退。 “放开我…小姐既是妻主的姐妹,怎能…” 岑婧雪听的心烦,猛然回身,恶狠狠的抽了砚安一耳光。 “将嘴巴闭好了,就因为你是岑漪外室我才抓的你。” 砚安只觉眼前一花,不受控制的跌倒,耳光仿若抽进了骨头里,就连耳朵都嗡嗡的响着。 砚安倒在地上,净白的脸儿上落了鲜红的巴掌印,头发也散乱下来,浑身颤抖已然是吓坏了。 正瑟缩的向屋内躲避,却见岑婧雪栖身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大力之下竟将最贴身的亵衣绳儿扯断了。 砚安大惊失色,眼泪滚瓜似的落下,不断抓挠着岑婧雪的手臂挣扎。 “你不是岑漪喜爱的外室?她杀了我相好,我便作贱她外室,这可算是一报还一报?” 岑婧雪掐了砚安的脸颊,强迫他和她对视。 却见砚安被打的神色恍惚,显然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副受惊慌张的模样,惹得岑婧雪一阵火起。 她在勾栏和什么样的男子没好过,容色娇艳,在床上也嬉笑唱曲儿助兴的,或者是刚进去还自守清白的,哭着说不要的。 什么样的男子她岑婧雪没驯服,不过几天就求着她去垂怜。 但面前这外室这一款,岑婧雪倒是头一次遇见。 像是一只被人按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猫儿。 岑婧雪掐了砚安的腰肢,心中欲念更是旺盛,盈盈一握,纤弱极了。 见岑婧雪一张淫欲满脸的状态,砚安吓得不住颤抖,泪水也不受控制的流。 砚安只能尽力保持冷静,去伸手去抓距离最近的小暖炉,趁着岑婧雪不注意,抡圆了胳膊用力砸向岑婧雪的头颅。 岑婧雪惨叫一声,院子内的护卫也进来一两个,见岑婧雪满头满脸鲜血,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拿帕子去给她止血。 巨痛之下,岑婧雪倒抽了几口凉气,才晃晃悠悠的站直身体,大步走向砚安。 “妈的,不就是个低贱的货色,竟然敢和我动手?” 砚安手脚发软的向后缩,直至后背靠上了墙壁才退无可退。 好怕… 砚安看着岑婧雪的嘴巴一张一合,耳朵嗡鸣的听不到声音,只能恐惧的护住头脸,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去。 这次岑婧雪没用耳光,想到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反而一脚踢在砚安的肚子上。 砚安惨叫出声,整个人生理性的颤抖起来,疼痛自小腹炸开,砚安有种内脏都被掏出来的错觉。 “把他捆到马上,带回王府。” 混乱中,砚安感觉手脚被粗粝的麻绳捆缚,随后就是一阵剧烈的颠簸。 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衣服,冬日的风尽数吹到身上。 他多久没受到这样的虐打了?自从跟着妻主便都是好日子,新鲜的食物,温暖的住处,华丽的衣服,一切好的都像是做梦一样。 如今妻主的家人前来斥责,是不是代表他没办法继续留在妻主身边了? “不呃…咳咳……”他想求饶,却难受的呛咳不断,只觉得半只脚都要踏进阎罗殿去。 …… 岑漪今日入了宫与女帝谈话,棋局还没下到一半,叶曲就慌慌张张地递了消息过来。 岑婧雪找到宅子去了。 岑漪当即停了棋局和女帝告罪,迅速地出了宫。 那岑婧雪是什么货色,她那些个草包手下,怎么能查到宅子的位置。 岑漪一路快马疾驰,依照消息迅速回了峥西王府。 “殿下!”甘白面色焦虑的守在王府门口,见到岑漪下马,急急忙忙的迎上去“二小姐押了位男子去峥西王书房了。” 天知道他听说二小姐声称押了殿下的外室,要正家风的举动有多惊骇,在他看到那衣衫单薄虚弱的男子,更是心脏都要吓出来了。 那估计就是殿下最近宠爱的外室,那二小姐疯了不成? “回头重赏你。”岑漪丢下一句话,三步并作两步往书房的方向去。 “母亲不管一管?岑漪私自养外室,有损峥西王府声誉!” 岑漪走到书房门外,听见岑婧雪义正言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她猛地挑了帘子进屋,却见地上哆嗦趴伏着一个人儿,头发衣衫俱是凌乱的。 “今日就打死这外室,以正家风!” “以、正、家风?你是什么东西,还以正家风?”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岑漪只感觉气的七窍生烟,抡圆了胳膊一拳揍在岑婧雪的面门上。 岑婧雪这厢还义愤填膺的说话,一回头见岑漪满脸戾气的打过来,只来得及抬手挡一下,那一拳就结结实实的落到他脸上。 岑婧雪仰倒在地,被揍得鼻孔窜血,脑袋晕眩得厉害。 岑漪这些年武功不是白学的,与岑婧雪花拳绣腿不同,一双拳头砰砰得落在岑婧雪身上,打得他满脸的鲜血,已经是晕死过去。 这些只是片刻就发生的事情,岑母回过神,已经来不及阻止,岑漪已经挥下去数次拳头。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妻主……” 第51章 他愿不再嫁人,也算是不糟蹋岑漪用过的身子 岑漪回过头,就见趴伏在地上的砚安摇摇晃晃撑起身子,一身衣裳凌乱不堪,脸儿上还有几个鲜红得巴掌印儿,整个人哆嗦的不成样子。 见此场景,岑漪愈发恼恨,手摸向腰间软剑。 岑母见状就要上前阻止,可已经来不及。 岑漪手持软剑,迅速刺入岑婧雪手臂,顺势一挑。 也不知道是扎在了哪,鲜血噗噗的向外喷,原本在晕迷中的岑婧雪惨呼出声,嗷嗷叫着想拔出被钉在地面的手臂。 “岑漪!她可是你妹妹!”岑母怒呵出声。 “妹妹?”鲜红的血液喷溅在岑漪的脸颊上,她微微眯起眼睛,额角的青筋因为愤怒一跳一跳的鼓起。 “我父亲的肚子,可从没爬出这么个蠢货。”岑漪眼神阴冷,心口的愤怒几乎要冲到头顶。 “看在母亲的份儿上,废了她的右手,她再挑衅一次,我便剜了她的心脏给母亲下酒。” 岑母咬着牙,那边岑婧雪还哭嚎着流血,再顾不上训斥岑漪,大声吩咐下人请府医过来。 砚安头脑昏沉的跪着,被眼前场景吓得浑身发冷,只见面孔染血的岑漪大步朝他走来。 生理性的恐惧让砚安不受控制的瑟缩,等岑漪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面颊,巨大的委屈才涌上来。 “妻、妻主……”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好疼……” 岑漪发觉砚安浑身冰冷,正扯了鹤氅要给他披上,却发现砚安身下趴跪的地方一片鲜红。 岑漪以为是砚安腿上受了伤,等她把砚安整个人抱起来,才发觉那鲜红的血液是从砚安胯下流出。 心里陡然升起一个猜想,却击的岑漪无法深思。 砚安哆嗦的蜷缩在砚安怀里,脸儿上泪痕半干,浑身也分不清哪里痛,只疲乏的动都不想动。 “妻主…我是不是惹妻主家人不喜,若是……” 砚安想说若是日后没办法留在岑漪身边,他愿意进寺庙不再嫁人,也算是不糟蹋了岑漪用过的身子。 “胡说些什么。”岑漪打断,瞧砚安发丝凌乱的缩在她怀里,岑漪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不该这么大意,宅子就留一个暗卫守护,就应该给他捆在身边儿,日日看着。 岑漪抱着砚安刚出书房院子,就瞧见府医跌跌撞撞地进来,要去书房诊治。 “薛郎中,书房内没有病患,且随本殿来,为本殿的爱侍医治。” 薛郎中见岑漪面孔带血,怀中男子衣衫下摆也鲜血一片,正信以为真要跟随,却听书房内一阵惨叫。 “这……殿下…”薛郎中额头见汗,望望岑漪,又瞧瞧书房,脚步就这么踌躇在那。 “薛郎中,我们家殿下又不会扯谎话虎您,您只管跟着,一切有殿下顶着。” 叶曲上前一步,拽起薛郎中的后衣襟,将身材瘦小的薛郎中一提,往漪安院去了。 甘白这边等的焦躁,见岑漪怀中抱着人风风火火的往正房来,立刻打开屋门,热水帕子一并端上去。 砚安被放到榻上,依旧被吓得发抖神思恍惚,眉头紧紧蹙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岑漪的衣袖。 见岑漪要抽走衣袖,瞧着满屋子陌生人,心中愈发惶惶不安,泪水就滚滚落下,不断叫着妻主。 “妻主…妻主去、去哪……?” 岑漪本想着用热水净面,看砚安一副受惊没法离人的模样,只挥挥手让甘白浸了帕子,也不擦自己,轻手轻脚的去擦砚安脸上的脏污。 “我哪也不去。”说着坐在榻边,摸了摸砚安满是冷汗的额头“可困了?睡一会罢。” 砚安一侧脸颊红肿,这边甘白递了冰块,由岑漪拿着凉敷。 薛郎中正隔纱号脉,瞧见榻上小郎君一口一个妻主叫,已是汗流浃背。 她在峥西王府坐诊多年,也没见世女殿下有哪个通房能叫上一句妻主,这外面来的又是进正房,又是叫妻主,显然是世女殿下心尖尖上的人物。 于是薛郎中斟酌半晌才说出一句。 “这位…这位小郎君身体虚弱,营养不佳,又是刚刚受到惊吓,已是……”薛郎中眼睛一闭豁出去了。 “已是小产。” 床榻上原本惊吓过度,昏昏欲睡的砚安猛然清醒了。 “不,怎么会。” 砚安慌慌张张的支起身子,只感觉小腹一阵抽痛。 砚安闷哼一声,下意识去看岑漪的脸色,却瞧见岑漪面色阴沉,恐惧的打了个哆嗦,就要从床上跪起来。 岑漪压住砚安要起来的身形,目光落在薛郎中身上。 薛郎中心领神会,忙说:“殿下不必担心,这郎君怀的月份小,对身体伤害不大,我开一副清理体内残余以及温养身体的药就行了。” “劳烦薛郎中了。” 薛郎中忙一行礼,快步退了出去开药方。 见屋内没有其他人,砚安挣扎着从榻上坐起。 “妻主……”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岑漪的表情,也不敢抓岑漪的衣袖了,瑟缩的垂着脑袋。 “妻主…我、我避子汤都是喝了的……从没耍过小心思,都喝、喝了。” 砚安的泪水砸落在岑漪的手上,岑漪只感觉那泪水烫的吓人,生生烙在她心里。 见岑漪看着他沉默,砚安更加害怕,泪水经肿起的脸颊滑落,正要开口请罚。 “是我的错,只留一个暗卫,自信到以为没人能查到你。” 岑漪将冰袋子贴上砚安的脸颊,自己也愧疚的去亲砚安。 砚安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试探的抓上岑漪的手臂。 “我来得晚了,竟让岑婧雪那浑蛋抓了你去见母亲。” 岑漪顺着砚安的头发,看他因哭泣红肿的眼圈,仿若有人拽扯着岑漪的心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妻主,今日、今日我好怕,我以为要…要被赶走以为不能呆在妻主身边……” 砚安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呜咽起来。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怀上孩子……避子汤…避子汤我都喝了,妻主,信我……” 脸颊好疼,身上也疼。 砚安哆嗦的靠在岑漪怀里,对于他还不知道就已经没办法留住的孩子感到迷茫。 他只想,兴许这小产是好的。 他一出身低贱的外室,生下孩子也是外室子,难道要让他的孩子步他的后尘? 第52章 若是妻主以后娶了夫郎,别将我丢在别院…… 岑漪环着砚安,只感觉他肩背哆嗦的厉害,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砚安身子虚弱的原因,他哭了一会儿,便昏睡过去,头发沁了汗水泪水,可怜兮兮的贴在脸上。 “殿下,奴打了热水,给小郎君擦擦身上吧。”甘白端了热水,蹑手蹑脚的进来。 岑漪伸手,甘白就知趣儿地把帕子沁湿,递到岑漪手里。 岑漪放下床幔,阻隔掉甘白好奇的目光,趁着砚安熟睡,解开他的外袍衣衫,轻轻擦拭起来。 砚安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得变形,就连亵衣绳子都断了,小腹被踢打得红肿一片,定然是会青紫的。 岑漪瞧着恼怒,定然是那岑婧雪色胆包天,对砚安动了歪心思。 她擦到砚安双腿中间,那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 砚安难受地呜咽,昏睡中手脚微弱地踢打着,似是在挣扎。 “阿安,没事了。”岑漪放轻手下的动作,手掌安慰地抚在砚安的脸颊上。 迷蒙中,砚安只感觉脸颊一暖,熟悉的气息源源不断地钻进鼻尖,挣扎才停止下来。 岑漪帕子换了又换,才将血污擦干净。 虽然是月份小,但砚安本身就虚弱,这一流产,身体估计要亏损得厉害。 岑漪挑开床幔出去,拿了套干净衣衫给砚安换上。 不知砚安做了什么梦,眉头一直紧紧皱了,脸上也尽是不安恐惧的神情。 砚安只知道身边有人正贴心的照顾他,被冷风吹透了的身子也渐渐回暖,便紧紧抱了那温暖贴心的手臂,不肯放开。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他又梦到在谷城时就做过的梦。 梦里他明显是怀孕月份大了,腿脚浮肿难看,原本称得上纤细的身子更加瘦弱,仿佛所有的营养都被腹中孩子吸收过去。 梦里妻主有了正夫,他容颜未老恩先断,被丢在荒芜的别院里,孕中害喜难受,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 想要妻主。他想 他费力走到妻主家门前,哀求着希望能通过这样获得一点怜悯。 而他也如愿以偿,只是妻主提的要求让他实在害怕,妻主竟让他自己拿一根玉石质地的东西要他自己弄,以供妻主玩乐。 他怕极了,哭嚎着说不要,妻主便不耐烦甩了一耳光给他,丢了那东西就栖身上来,也不顾他正怀孕,将他按在冰冷的木桌子上就乱来。 梦里他出血不止,甚至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怕的浑身颤抖地叫妻主,妻主却只搂了一面容模糊不清的男子走了。 “阿安!醒醒。” 砚安只感觉身体重重一晃,再睁开眼睛,却是陌生的床幔,陌生的被褥。 “瞧你哭的难受,做什么梦了?”岑漪将砚安挣扎时散乱的发丝摆正,将他半拥再怀里。 “妻、妻主……” 砚安有些惊惶的喃喃出口,神智沉浸在刚刚的梦中无法抽离。 “那些都是假的,别怕?嗯?” 岑漪轻抚砚安颤栗的背脊,抬了他的脸,安慰的轻吻在上面。 砚安睫毛微颤,看着岑漪的面孔神色恍惚,梦中种种让他愈发惶惑。 “妻主…若是妻主以后娶了夫郎,别将我丢在别院……” 这话放在砚安清醒的时候,他断然无法说出口,那些个规矩,那些个僭越被他谨记得比什么都重。 岑漪心头有些酸楚,不断摩挲着砚安掉下来的眼泪。 “阿安永远留在这,这次阿安就不回去了,就住在我房里。” 砚安眼睛肿烫得厉害,仅仅是睁眼睛让他也感觉疲累。 得了岑漪的应承,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靠着岑漪再次昏睡过去。 经过这次,砚安直接昏睡了两日,甚至还没怎么恢复,就发起了高热。 砚安小产后身体虚弱,又没办法开大补的药,薛郎中在岑漪的威逼下,几乎日日在药房煎药。 “不方便见?她就算是世女怎么样!怎么能把我女儿伤成这个样子!” 漪安院外一阵喧哗,几个仆侍手忙脚乱的阻拦着。 “侧王夫,侧王夫,殿下真的不方便见您,您如此,我们也没办法交代啊。” 峥西王侧王夫——卢氏一脚踢开阻拦的仆侍,提着衣摆快速进了院子。 “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庶父!怎么能如此……” “庶父?” 岑漪关上屋门,盯着闯进院子的卢氏。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峥西王府的侧王夫,可不是这样刁蛮无礼的男子。” 卢氏被岑漪的目光瞧的周身发寒,刚刚嚣张的气焰一下退了一半。 可想到还躺在床上,无法提剑的女儿,不禁悲愤交加。 “我这几日,日日等着你来给我赔罪,可你倒装作没事人一样,竟然伤害姐妹,这消息传出去,你就不怕坏了名声、黄了亲事?” “怎么,想了这几日,只想到这些威胁的话吗。”岑漪一步一步靠近卢氏,瞧着他与岑婧雪七分相似的脸,更是心中厌恶。 “你倒是可以试试,看是我先恼怒发难,还是母亲因为你败坏王府名声将你休弃。” 卢氏一噎,想到极为重视名誉的岑母,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见卢氏如此表情,岑漪突然笑出声音,几步靠近了卢氏,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你最好看住了我的二妹妹,别哪天一不小心摔了磕了丢掉性命。” 卢氏吓得后退一步,质问的气焰全然消了,只能挽尊的冷哼一声,气咻咻的离开。 院子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殿下。”一黑衣暗卫从树上落下。 “属下已经查清楚,二小姐几日之前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这信件是来自…三皇女。” “哦?如何确认的。” “属下拿特殊药水泡过,却没有特殊的图案显现,所以属下追查了纸张质地的来源,那纸是束州分销到京城的,价格昂贵,只流入京城世家。” “但世家中普遍不喜欢用束州的纸,大量采购的,只有三皇女。” 岑漪挥手,黑衣暗卫悄无声息的退下。 “呀!小郎君,你身体还没好,不能下榻活动。” 屋内,甘白不自觉惊呼出声,放下手中的茶壶,急急忙忙的去扶砚安。 砚安脸颊的红肿已经消了,双颊却因为高热依旧通红,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却感觉腿间一热。 小产后遗流的血迹,顺着大腿滴落。 “血……妻主、想见妻主。” 第53章 妻主若为难,可以处置掉我。 岑漪听见声响迅速地进了屋子,一眼看见砚安裤子染了鲜血,正光着双脚站在地上。 “怎么能让他下床。” 这训斥冲着甘白去,吓得甘白缩了缩脖子,急忙去准备干净裤子。 岑漪抱起砚安放在榻上,砚安却挣扎起来。 “会弄脏被子……” “无碍,叫下人换一套就是了。”岑漪摸摸砚安滚烫的额头,心中不免焦虑。 伸手脱了砚安染血污的裤子,又接过帕子将砚安双腿间的血迹擦净。 整个过程砚安安静的过分,任由岑漪动作。 “妻主…”砚安喃喃,神色中带了几分压抑的凄然,去抓岑漪的手臂。 “妻主可有被为难?我刚醒来的时候,好像听见有吵闹的声音。” 想起那个自称岑漪妹妹的女君,以及书房内威严的峥西王,身份上巨大的差异,这些都让砚安感到无措。 因为一个不起眼儿的财物和家族里的人闹不愉快,难做的只有岑漪。 “妻主若为难,可以处置掉我。” 见砚安低眉垂目,又恢复了那种听话懂事的模样,岑漪却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他在说什么,让岑漪在他刚小产之后处置掉他? 她岑漪就这么像冷心冷肺的人? 岑漪冷着脸将干净的裤子塞进砚安手里,砚安接过,哆哆嗦嗦的就要自己换,岑漪又是一阵火气,猛地伸手抢了,给他换上。 砚安被岑漪的力道带得踉跄一下,可怜巴巴的看了眼岑漪又低垂下眼睛。 他本想笑一笑、装作和平常没有分别的样子,毕竟在妻主房间里小产,是顶不吉利的事情,总要笑一笑讨妻主欢心。 可砚安不知道怎的,许是高热,也许是那种小产后茫然的钝痛,让他嘴角沉的不像话,一点笑容也抬不起来。 岑漪将砚安塞进被子里,只感觉砚安这几日身上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整个人清苦不少。 “要接着睡一会吗?” 砚安依言点头,闭上了眼睛,却担心岑漪生气般舍不得放开手里薄薄的衣袖。 “你便多睡一会,醒了我总是在的。” 砚安嗯了一小声,眼皮泛起些红色,像是要掉眼泪。 屋内炉火很旺,砚安皮肤微微沁了汗水,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 峥西王王府的人最近一个月,一连推拒数张帖子,就连林家的公子会出场的宴会,那峥西王世女都没露面。 那婚约的传闻不禁风向改变,迅速变成了两家婚事告吹。 这样的情景可不是林家想看见的,派了林盼竹风风火火的前来打探。 前厅内,林盼竹满脸疑惑,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映之,可是我们林家怠慢了你,让你连我弟弟参加的宴会都不露面?” 岑漪有几分无语的瞧了林盼竹一眼,靠在椅背上叹出一口气。 “是家中妹妹受伤,我照顾一二。” “妹妹?”林盼竹诧异道:“岑婧雪?你什么时候承认她是你妹妹了,怕不是那伤,就是你弄的。” 林盼竹猜的倒也准确,岑漪一时半刻也没给出回复。 “映之,能耐了啊,伤害手足?不怕那些个酸腐文官写诗骂你?” 岑漪无语更甚,林盼竹这一句酸腐文官,竟是将林大人一并骂了。 林盼竹也反应过来,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瞧我,脑袋不灵光。” 她赶紧转移话题:“我弟弟特来让我同你说,过两日宫里有一场由凤君举行的赏梅宴,帖子这两日就要发放到各个府邸,到时候可要来参加。” 岑漪点头应下,也不做出那些虚礼送客,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砚安身体早就有所恢复,日日喝着温补的药方,脸色也从最初惨白,恢复到面有血色的模样。 小产这件事砚安也绝口不提 他每天都带着清浅的笑,小心翼翼、时不时拿话给岑漪凑趣儿,仿若将小产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岑漪半夜发现他暗自垂泪,砚安兴许还要扮一些日子的‘乖巧贴心外室’了。 想到那晚砚安眼睛哭的血红,却还要强压抑着哭声不吵醒她的模样,岑漪不免心疼。 回想砚安跟着她的这段日子,岑漪不仅多次吓他,瞧他掉眼泪,委屈的事情也一件接着一件。 短短的日子,哭泣掉眼泪,竟然比笑着叫她妻主的次数要多得多。 岑漪虽然知道砚安不想要那些簪子宝石以作安慰,但岑漪在这一个月,还是单独赏了他不少好东西。 砚安每次见那些贵重物件赏下来,只左右看看,就巴巴的去给岑漪献吻。 导致岑漪有种成为嫖客,她赏砚安东西,就是为了得到砚安献吻以至身子的错觉。 那边,林盼竹一路出了峥西王府,上了自家马车。 “姐姐可问明白,世女殿下怎么说?” 马车内,林宁端坐其内,目光探寻的落在林盼竹身上。 “问好了,这几日映之的妹妹受伤,她照顾一二。” 听闻此话,林宁忍不住皱眉,奇怪的看着林盼竹。 “你也觉得奇怪对吧,咱们与映之一起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她与妹妹不和。” “姐姐可打听到了什么?” 林盼竹嘿嘿一笑,目光中尽是得意之色。 “你姐姐我拽了王府中仆侍打听,可是废了好一番口舌,那仆侍才愿意透露……”说着,林盼竹卖关子的停了停,拿眼睛斜睨着林宁。 “姐姐快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想听,拿你屋里那套南阳城的文房四宝来换。” 林宁一愣,没想到林盼竹打的这个主意,生气的打了林盼竹一掌。 “你快说,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个月前,岑漪与峥西王起了争执,据说是因为拿岑婧雪绑了岑漪的外室告到峥西王面前,岑漪泄愤废了岑婧雪的右手,从此无法提剑无法写字,而那外室却意外小产了,这一个月岑漪正是照顾那外室恢复身子呢。” 林宁身体一僵,满面的不可置信,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幸亏你不是真的要嫁给岑漪,不然岑漪这么抬举这个外室,外室偷偷怀孕都不做惩戒,成亲后可怎么了得?那外室岂不闹出花来。” 林盼竹感慨摇摇头,转眼去看林宁,正想讨要那文房四宝,却见林宁面色不对,不由得心头一惊。 “不是吧?难不成,你真想嫁进峥西王府?” 第54章 阿安,我不喜欢你这样。 林盼竹吃惊地挺直了脊背,想到最初提议与峥西王府假意订婚的是林宁,说要与岑漪一同出行四散谣言的也是林宁,心头更是暗叫不好。 林宁神色则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沉默了一会,摇头开口。 “姐姐,我原先是这么想的,世女殿下与我虽差了些年岁,但也算是与我一同长大,我本以为等这件事情过后,两家相谈,没准儿真能促就一段姻缘……” 见林盼竹勃然变色,林宁接着说道:“可母亲父亲感情要好,身边甚至连通房的小侍都没有,我怎么能允许我未来妻主有其他的心思?” “世女殿下第一次与我们介绍那位时,我本以为殿下是一时兴起,但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样。” 林盼竹顿了顿,转头看向车窗外。 “不论那外室是否用心机怀孕,都闹到峥西王面前了,峥西王又最重规矩体统,但殿下对那外室没有丝毫的惩戒,就证明分量非同小可。” 林宁对着林盼竹安慰的摇头。 “我的妻主,绝对不可以有二心。” “我作为林家的儿子,也不是非世女殿下不可。” 林盼竹听闻此言,才算是放松身体靠在马车内,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 “弟弟,幸亏你不是那等非某人不嫁的男子。”她忽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与映之一同习武,师傅就曾说过,映之脾性阴沉恶劣,睚眦必报,几经她点拨训诫才进退有度,以映之的脾性,未来必定会有劫难等着,她的亲眷也不免担心受怕,你与她并非良配。” 马车内一时安静下来,林家姐弟两人俱想着自己的心事。 …… 岑漪从前厅回到院子,却见甘白守在院子门口,满脸的焦虑,见岑漪回来就如同见到了救世主。 “殿下,峥西王院子来了人,强行带砚郎君去请安了。” 这不是早上,请哪门子的安,人好好的在她院子里呆了一个多月都不曾过问,怎么她刚离开院子一会儿,就抽风叫人过去。 峥西王院子摆设奢华,就连走廊都摆了好几个暖炉,让整个廊间暖融融的。 岑漪快步错开准备进去通报的仆侍,直接掀了帘子进去。 屋内岑母做在主位,岑逾白则坐在下手,端着盘葡萄给岑母挑拣。 被叫来的砚安,则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抬高一副敬茶的礼数,膝盖下连一块薄垫子都没放。 “怎么进来也不经通报。” 岑母掀了掀眼皮只看一眼岑漪,目光又落到面前的葡萄上。 “你我母女情深,通报了岂不是生分。” 岑漪走到砚安面前,发觉砚安举着茶杯的手都已经发颤,察觉岑漪来了也不敢抬头,依旧规矩的拿着茶杯。 “表姐。”岑逾白从位子上站起身,走到岑漪身侧盈盈行礼。 “前些日子表姐与姨母生气,这砚公子听闻是从他身上惹起来的,这不,亲自来给姨母敬茶赔罪呢。” “敬茶赔罪?” 岑漪低头瞧砚安,与砚安的眼神对上,只见砚安眼神闪躲地垂下眼睛。 “是,妻…殿下,奴侍是来赔罪的…殿下因为奴侍和……” 奴侍?殿下? 这是什么狗屁称呼,她的砚安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生疏了。 岑漪心中不悦,夺过砚安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拽起砚安,笑道:“阿安规矩学的这样好,还请哪门子的罪。” 岑母见那外室就这么被拽起来,蹙眉正要呵斥岑漪。 “母亲向来大度,在内善待下人,在外捐款施粥,也是鼎鼎有名的善人,定然不忍心治你莫须有的过错。” 这顶帽子够高够重,虽是噎岑母的话,却莫名奉承到岑母的心里。 就见岑母勾勾唇,也不再为难:“只要你在我女儿身边,安心做一个通房,日后总是有好日子过的。” 砚安身体一震,慌张的屈膝跪下:“是,奴侍定然谨遵本分。” 也不知这一时半刻砚安被敲打了些什么,称呼变了,规矩也行了下人的规矩。 好端端的花,偏给折成枯草。 “站起来,走了。” 砚安心头发慌,听见岑漪语气不好,急忙从地上站起来,紧跟着岑漪出去了。 砚安瞧岑漪在前面走的健步如飞,不禁小跑起来跟上。 “殿下……” 岑漪没回应。 转过一段回廊,砚安瞧着四下无人,去牵岑漪的衣袖,小跑着靠近。 “奴侍错了…不该擅自跟随那些仆侍走。” 岑漪停下脚步,一手掐了砚安的脸颊,将他提到面前,半拥在怀里。 “阿安叫我什么?殿下?” 砚安被抵在墙面上,后背则垫着岑漪的手臂,凉气丝毫没有侵袭到身上。 “妻主,奴…我应该叫妻主……”他脸颊红了,知道岑漪因为称呼不痛快,温柔小意的在岑漪脸颊亲了一口。 岑漪将他圈禁在怀里,也不松手,只看着他松散的衣领子 “穿的也这么薄,怎么不披一件大氅出来?” 砚安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袄子,刚想说很暖和,话到嘴边又变了变。 他脸色红润,前些日子高热干瘪的嘴唇现在也饱满起来,就见砚安嘴唇微动,不好意思一般小声求着。 “妻主…我手凉,妻主给我暖暖手吧……” 经过小产一事,砚安突然会撒娇起来,偶尔跑过来献吻,偶尔牵着岑漪的手说喜欢。 虽然是撒娇,但砚安神色中难免掺杂了些紧张与讨好的意味。 岑漪不喜欢他这种类似卖笑的举动。 他不是娼楼里的男倌,她也不是他的恩客,怎么就如此害怕讨好。 是她赏的物件金银不够多,让砚安觉得对他的喜爱虚假。 还是砚安觉得只有用这种自降身价的方式,才能留在她身边。 岑漪手掌抚上砚安的脸颊。 砚安猫儿似的讨好的蹭了蹭,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瞧岑漪的脸色。 “阿安,我不喜欢你这样。” 第55章 呃…妻主,回、回房里不行吗? 砚安僵住动作,脸上显现出尴尬无措。 他只以为岑漪不喜欢这亲近的行为,讨好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见砚安脸上露出这种胆怯的神情,岑漪心中横亘着一股不愉快的情绪,却缓和了语气。 “阿安总这么刻意的讨好我做什么?”说着,低头去吻砚安的唇。 砚安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这回廊仆侍来往频繁,甚至能听到不远处一些仆侍交谈路过、鞋踩雪花的声音。 砚安不敢躲,脸颊被岑漪掐的有些疼,小小的呜咽一声。 见岑漪不退开,他只能顺从的张开嘴巴。 砚安有些怕,他不知道要是这副样子被其他人撞见,会传出多不好听的话来。 砚安住在岑漪房里这段时间,虽然周围人都和善,但是闲话还是像风一样钻进他的耳朵里。 世女殿下婚约在身,房里还藏了个小产的小郎君。 虽然峥西王下了封口令,可架不住府里人嚼舌根的嘴巴,都在谣传岑漪不注重规矩体统,这么做有失体面。 “妻主…”砚安扭头,趁着和岑漪短暂分开的间隙出声:“会有人来这。” 那些仆侍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仿若就要转弯来到这节回廊。 岑漪不理会,用力掐了砚安下巴,迫使他扭过头。 见砚安已经双眼噙泪,羞怕的瑟瑟发抖,却只是忍耐、体贴的说些不轻不重的‘会有人来这’。 若岑漪针不管不顾的继续,砚安也说不出、做不出其他的。 和砚安是外室子的出身有关,他没学会什么叫表达喜恶,他学会的只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忍耐顺从。 可岑漪不想砚安压抑着性情,最起码要能说出口‘不喜欢’、‘讨厌’。 既然砚安这些年的脾气性格都基本定形,无法改变,那就由她打碎那讨好顺从的一部分,重新塑造。 这么想着,岑漪抓了砚安推拒的手臂,细碎的吻从砚安唇畔吻到脖颈。 回廊窝风,倒也不怎么寒冷。 砚安只感觉衣襟一松,岑漪的手就探进来。 “妻主,这样若是被人瞧见,会有损妻主声誉。”砚安双手挣扎不出来,只感觉身前皮肤上的手烫的吓人,让他止不住的发抖。 “我的声誉?”岑漪手指灵活的挑开砚安的腰带,却悄悄将鹤氅围住砚安以阻隔凉风。 “阿安倒是为我考虑,我叫人守着不过来,就能继续了?” 说着,岑漪的行为更加过分,拿手指勾了勾砚安单薄的亵裤。 裤子滑落在膝盖处,巨大的羞耻感笼罩了砚安,他觉得眼睫几乎无法阻挡眼泪落下的趋势,委屈和恐惧几乎充斥了砚安的心脏。 “呃…妻主,回、回房里不行吗?”砚安声音里有些哽咽,被岑漪抵在墙上无处可逃。 岑漪从上向下俯视着砚安,淡淡开口:“为什么想回房里?” 附近仆侍踩雪而过的声音又频繁响起。 仿若砚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岑漪收用。 砚安眼泪落的没有声音,他低头看看松散几乎掉下去的衣裳,又看看冷着脸的岑漪。 “妻主…我怕,我不、不喜欢这样……” 可算勉强得到想要的回复。 岑漪松了钳制砚安的手,拿衣袖去擦砚安的眼泪。 砚安得到自由却不敢拿手去拢衣服,只垂手哆哆嗦嗦的站着。 “阿安不喜欢,就说出来,我刚才要是继续,难道你要忍着害怕接受?” 岑漪放轻了语气,拢着砚安的衣衫,却见砚安含着泪点头。 意思是他会忍着害怕接受。 岑漪气得笑了一声,又亲亲砚安垂泪得眼睛,诱导着。 “阿安就是我的脸面,待人不能太过胆怯,不喜欢便直说,不论对象是我,还是今天书房峥西王。” “妻主…!”砚安吃惊的抬头看岑漪,见她一脸认真,又慌忙去看四周是否有人听见了这惊世骇俗的话。 “今日我母亲让你捧着热茶,借此敲打你,你可喜欢?” “妻主,这都是我应该受的。” 岑漪挑眉,将砚安笼在鹤氅里往自己院子走。 “应该受?那就是喜欢、愿意接受了?等回房里,我拿铜茶杯灌了热水让你端着。” 岑漪低头见砚安惨白着一张脸瞅她,又有些好笑。 “那我再问你一次,今日我母亲让你捧热茶,阿安可喜欢?” 砚安犹豫着,见岑漪不似玩笑逗他,才缓缓的摇头。 “不喜欢……手烫的很疼。” “我送阿安的物件,可有不喜欢的?” 砚安一愣,鹤氅下的手慌忙去牵岑漪的手,抬着脸儿,满脸的认真。 “喜欢,妻主送的,阿安真的喜欢。” 岑漪看砚安睫毛长长,被泪水沁的湿了一块,阳光照射下,晶莹一片。 甘白原本正心惊胆战守在院门处,见岑漪鹤氅下裹着砚安回来,又见砚安好模好样只是双眼微红,没有损伤,这才放下心。 “殿下,宅子那边来人,说砚郎君之前定的衣裳做好,送到这来了。” “把衣裳端进屋里。” “是。” 几人进了屋内,砚安在甘白的伺候下,将做好的几套衣衫挨个试过。 “妻主…觉得如何?” 砚安站在岑漪面前,尽力站的笔直,想让这昂贵得料子穿在他身上,显得物有所值。 这料子比在谷城做衣裳的料子,不知道好上几倍,握在手里像触摸了滑溜溜的东西,柔顺的贴在皮肤上。 “阿安身段好,穿什么都好看。”岑漪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随口夸了一句。 这话夸赞的有些敷衍。 站在一旁的甘白瞧着心急,看看岑漪又看看砚安身上浅绿色绣花朵暗纹的衣衫。 “小郎君穿这料子衬得有活力,如今冬日,郎君往那一站,像是翠生生的竹子。” 甘白形容的贴切,岑漪不由得又细细看着砚安。 只见砚安发丝垂顺,墨一样落在肩上,肩膀因为紧张微微耸起,像等待主人审视的小狗。 这副模样乖觉听话,岑漪不由得靠近了,将手中玉佩挂在砚安腰间。 “玉佩带好了,这次可别被人抢去。” 砚安点头,珍惜的来回摸着。 “过几日宫里有场赏梅宴,阿安就穿这身,做我贴身仆侍,一同去。” 听见此话,正想夸赞话术得甘白,一下闪了舌头,惊诧得看了眼岑漪。 宫里得宴会,让这个没名分得外室去? 砚安虽然不太懂,但宫里得宴会,他还是懂得轻重的,忙摇头。 “妻主,阿安身份地位,也不懂宫里的规矩,会给妻主惹麻烦的。” 第56章 你乖一点,是不是就不用被如此对待了? 砚安小产一个月来,日日被圈在这屋子里,就算甘白再怎么努力凑趣儿聊天,也是顶无聊的。 王府内,岑逾白尚算不上什么厉害的角色,但那个侧王夫卢氏,可日日派人盯着砚安的一举一动,想钻空子将岑婧雪废右手的仇,报在砚安身上。 岑母则是在各种关系内和稀泥将水搅浑。 左一个阴损的耗子,右一个张牙舞爪的老猫。 过两日岑漪又要去参加赏梅宴,留砚安一个人在王府,她怎么放心。 岑漪亲昵的捏捏砚安耳垂:“不必担心,阿安只跟在我身后就好,这次是赏梅宴,就是给各个府的公子小姐一个相识的机会,不会有那么多规矩。” 砚安点点头,拿脸去贴岑漪的手掌,却想起岑漪先前说不喜欢他如此刻意讨好。 “妻主,我这不是刻意讨好,是想亲近妻主。”砚安忙为自己澄清,扶着岑漪的手掌,用嘴唇亲了亲。 甘白原眼观鼻鼻观心站着,见岑漪目光横过来。 他知道是殿下要和小郎君亲近,嫌他碍事,忙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子,带上房门。 “甘白哥哥,殿下那外室,从今往后是要住在正房里了?”一眉目清丽的仆侍凑到甘白面前,小心翼翼的询问。 甘白瞧他一眼,认出是峥西王塞在岑漪院子里,想让岑漪收了做小侍的那个,不由得开口提醒。 “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真的把你当作弟弟,好心提醒你一句。” “你之前也得脸在殿下跟前伺候,可都没得殿下青眼,如今殿下有了一外室,满心满眼都铺在那外室身上,这可不是殿下有心纳侍,你不要觉得有机会做一做殿下的身边人,而是更没机会了。” 那仆侍显然不赞同,瘪着嘴捏着帕子。 甘白见状拿手敲了敲仆侍的头。 “别犯糊涂了,我听说,之前在宅子照顾小郎君的仆侍有不忠诚的,前些日子逃跑被殿下抓到了,现下不知道在关着呢,你难道要做下一个?” “殿下才不是那狠心的人,之前那谢离公子……” 仆侍想说那谢离公子几次给殿下惹麻烦,殿下不都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放过了,就连谢离公子给殿下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伤害,殿下也没做追究。 “我的祖宗,你说这个是想牵连我一并被发卖?”甘白脸色忽的变了,只呵斥一声,再也不和这仆侍争辩,转身去备热水了。 …… “将热水端进来。” 三皇女房内,谢离撑起身子叫了一声,门外候着的仆侍就像是没听见,半天也不做回应。 榻上凌乱,谢离躺在上面难堪的咬了咬唇,转头去看整理衣衫的南有仪。 “殿下是让我带着脏污回去?” 南有仪瞧他一眼,目光在谢离受伤的唇畔停留片刻,才将一件干净的衣衫丢给他。 “用亵衣擦擦就好了,你穿上后回去,你院子里总不会没有热水吧?” 这是叫他连亵衣亵裤都不穿? 谢离脸色更是难看,僵硬半晌才妥协的将长发系在身后,身上麻绳束缚的红色勒痕没了遮挡,全部显示出来。 与谢离皮肤一陈,显得那痕迹狰狞可怖起来。 南有仪站在榻边,瞧他这副模样,不禁抬手去触碰谢离有些红肿的皮肤。 “我不是岑漪,你乖一点,是不是就不用被如此对待了?” 谢离体力透支,抖着手捡南有仪丢过来的衣衫。 “殿下喜欢折辱于我,我一军倌出身的贱东西,自然要顺应殿下的心意,能让殿下折辱的称心如意。” 南有仪拿话刺谢离,谢离也拿话刺她。 谢离也不管南有仪一下冷凝的神色,亵衣也不穿了,依照南有仪的心意,直接去套衣衫。 “只是还请殿下不要再克扣我院子的饭食,若我哪天一不小心饿死了,殿下可能会因为没人供殿下作贱感到无聊。” 谢离穿好不合身的衣衫,眼睛一顺不顺的望着南有仪。 仿佛和谢家初遇时那次对视一样。 不同的是,南有仪从毫无竞争力的三皇女,摇身一变,成为了足以威胁太女之位的三皇女。 而他谢离,变成被三皇女买回家的军倌,而不是拒绝三皇女求娶的太傅之子。 南有仪似乎注意到谢离片刻的失神,抬手想去触碰谢离的脸,谢离却率先回过神,侧头避开。 “两日后的赏梅宴,殿下可要赏我套合身避体的衣裳。”谢离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那些漏腰漏背的衣裳,殿下喜欢看我穿,可宫里不允许,恐怕会直接将我以扰乱宫闱的理由处死。” “殿下,我回去了。” 谢离抱着肩膀,南有仪没赐他大氅,他自然没有那个脸去要,快速出了房门。 ………… 赏梅宴此时尚未开始,各个世家的适龄公子小姐由各家长辈带领入席。 这举行宴会的庆圆殿是凤君特意建造以用设宴,殿中的树木会依照季节种植不同的品种。 如今冬季,自然是种了众人最喜欢的梅花。 岑漪走在前头,砚安则寸步不离的跟着,也不敢抬头乱看,只盯着岑漪的裙摆,生怕走散了。 “别紧张,这庆圆殿的梅花是全京城开的最好的,你不瞧瞧?”岑漪回头,见砚安一副紧张怕出错的模样,不禁出声安慰。 砚安抬头,见青石路上梅花花瓣铺了满地,似乎是特意吩咐了不要清扫。 行走踏步间,花瓣被风带起,在脚步间环绕像极了——步步生花。 “殿下,我从没来过这样美的地方。” 砚安四下看了看,虽然四处都是美景。 但宫中仆侍打扮的人皆是低头静步而走,规矩森严,莫名就带来一丝严肃的氛围。 第57章 他若是会作画多个用处,就不仅是身子有用 前来宴会的世家公子与小姐,皆由仆侍引领搀扶。 或是相互轻声交谈,或是欣赏宫殿中的梅花。 宾客逐渐入席,不过片刻就听宫中管事高喊凤君到。 就见从殿门外缓步走进一位气质娴雅的男子,男子头戴了一套翡翠宝石的头面,耳鬓颈间也都佩戴了成套的翡翠饰品,一身凤君服侍将他衬得更加雍容华贵。 殿内众人安静下来,纷纷起身行礼。 凤君在首位落座,依照惯例,让众人平身、说吉祥话,一套流程下来就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随着丝竹声响起,说吉祥话的环节结束,表演歌舞的仆侍身着花花绿绿的衣裙上来,席间才缓缓热闹起来。 砚安做岑漪身边仆侍的模样,有些紧张的跪坐在岑漪身后垂头伺候。 “阿安。”岑漪开口,手持酒杯朝砚安招了招手。 砚安先是一愣,小心翼翼的去看四周,见席间众人酒酣耳热,无人注意他这边,才蹭着膝盖跪的近了一些。 “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砚安这句殿下叫的生疏,可如今再宫中参加宴会没若是叫妻主,恐怕会给岑漪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宫中的菜品尽是些新鲜玩意儿。” 岑漪指了指席面上各色的菜肴甜点“像这道糖蒸酥酪,和平常做法不一样,吃起来甚是香甜可口。” “再像这道菜,看着虽是荤菜,却是用素菜切出肉的形状,再将鸡汤熬的浓稠,裹上面粉以作烹炸。” “宴席上的点心也是讲究,那个绣球糕,色泽鲜艳,是用各种果子的汁水以作染色,并且吃上去绵软香甜。” “再有就是那些酿制的果脯,每一口都带着果香,又恰似蜜饯一般甜腻。” 见砚安的眼睛像被席上的美食黏住,岑漪轻轻笑了,乐此不疲的讲解着每道菜的做法。 直到砚安回过神,瘪着嘴,带了些撒娇的意味说道:“殿下是欺负我晨间没吃些小吃解馋吗?” 说话间,丝竹声由舒缓婉转的节奏变的逐渐紧凑,舞者的动作也变得铿锵有力,每一步都是踩在鼓点上。 席间有人发出惊呼,就见一彩衣舞者云袖翻舞,将一个绣了仙鹤得圆球托举得老高,随后抛出,另一边得彩衣舞者亦是相同动作。 圆球相撞,咔哒一声从中间裂开,各种颜色的花瓣从圆球中飘出四散。 中心的舞者此时更是接连做了几个杂耍的动作,引得席间众人叫好不断。 岑漪收回目光,将碟子推到砚安面前。 “这样热闹,也无人注意,夹一块糕点尝尝。” 砚安被说的心动,迅速从碟子里拿了块糖蒸酥酪塞进嘴里。 奈何那酥酪个头不小,整个儿吃进去,砚安还来不及咀嚼,两腮就被酥捞撑起。 “唔…” 砚安迅速拿手捂嘴,眼睛左右瞧着,生怕有人注意到他偷吃的一幕。 “噗……”岑漪瞧砚安小老鼠心虚的模样,不禁失笑出声,一手撑着席面,歪着头看砚安尽力咀嚼的模样。 与平日低调穿着不同,今日岑漪穿了一件浅蓝色绣有金色花纹的衣衫,梳了当下时兴的发髻,佩戴宝石头面。 动作间宝石耳坠子轻轻摇晃,在殿内烛光的映衬下,整个人都闪着光。 砚安被瞧得双颊通红,将嘴里糕点费力咽下去。 “琥珀酒。” 岑漪又递了酒杯给砚安。 正被酥酪噎住得砚安忙接过酒杯,也忘记自己酒量不好,一口喝了那琥珀酒。 酒液辛辣,砚安只感觉那酒像是燃烧得火,一路流进肚子里,难受不适得呛咳起来。 “映之怎么逗你的小郎君喝琥珀酒。” 林盼竹手持酒杯嬉笑着过来,瞧见砚安先是诧异一瞬间,下意识回头去看附近席位的林宁。 那边林宁生神色如常的和交好的公子交谈,察觉到林盼竹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在看见难受咳嗽的砚安时,也是神色微讶。 “小郎君,这琥珀酒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烈酒,你家殿下都喝不了太多。” 砚安咳嗽渐缓,听见林盼竹的搭话,有些慌张的垂下眼睛。 “回女君,殿下赏的,我总是要喝的。” 闻言林盼竹嘻嘻笑起来,打趣的拍了拍岑漪。 “你倒是运气好,身边有这么个乖顺的人儿,这岂不是回被你欺负的日日流眼泪?” 这话说的不好听,有些轻贱砚安的意思。 砚安倒是没觉出什么,岑漪率先蹙眉。 “盼竹怎么日日盯着我揶揄。” 林盼竹有些醉意,嬉笑着讨饶。 “凤君殿下,今日赏梅宴热闹非凡,不如由我家小弟为凤君抚琴助兴如何。”礼部侍郎嫡次女上前,唯一拱手朗声说道。 “哦?那便请小公子为诸位表演一二了,我殿内还有一把前朝古琴,正好借小公子表演所用。”凤君带着端庄的微笑,一挥手亲近的仆侍就下去准备了。 这是赏梅宴的惯例,赏梅宴也是变相的给世家公子小姐互相熟识的宴会。 各位公子在宴上或是作舞或是抚琴,若是做的好了在宴会上大出风采,没准儿会在京城中落下个才子的美名。 女子则是射箭、投壶,毕竟宫殿内场地有限,总不能让各位女君骑马比试一番。 不一会儿,仆侍就将那古琴抬上来,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则上前与凤君见礼,随后款款坐在古琴前。 就见这小公子指尖微动,琴声缓缓从指尖流出。 虽是京城人公子间,人人都会的《高山流水》,一曲结束各个世家的人都给面子的鼓掌叫好。 紧接着,其余世家的公子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要表演才艺。 文官家的公子跳舞、演奏,甚至是当场做画,各有所精各有所长,无一不引得大家喝彩,甚至一将军府的小公子当众表演了舞剑,与寻常世家公子区别开,舞姿凌厉洒脱、恣意张扬。 岑漪回头,见砚安痴痴瞧着场上各位公子的表演,满脸的羡慕。 岑漪便伸手牵住砚安的手,用宽大的袖袍盖住,让外人瞧不出来。 “前些日子教习的事情耽搁了,现在砚安看各位公子的才艺,可有喜欢想学的?” 砚安有些紧张挺直脊背,手指缠绕住岑漪的,低声开口。 “殿下…我看那位公子所作的画十分好看,宅子里也挂了很多名家的画,我瞧着十分感兴趣,想学习一二。” 其实他还有一个原因没说。 若是他会研磨作画,或许还能再岑漪房里研磨填香,也是多一重用处,就不仅是身子有用。 第58章 你来伺候我如何?保你富贵一生。 各个公子小姐表演比试的环节过去,众人都离席在宫殿内四处赏花。 谢离宴会中席位被南有仪安排在后面,但一直注意着岑漪的方向,自然将岑漪与砚安的各种互动,都看在了眼里。 砚安的身份就再好猜不过了。 “殿下,岑漪身边跟着的仆侍,估计就是那个外室。”谢离从人群中找到南有仪。 南有仪穿了件朱红的锦袍,染了红色的唇脂,此时正在殿内赏花,听闻此言顺着谢离的目光望过去。 就见岑漪身侧站着一浅绿色衣衫的仆侍,圆眼细眉,打扮朴素,笑起来面孔才生动些。 “有些寻常啊,不过小家碧玉长相,竟然被岑漪如此抬举,还带进宫?”南有仪转着手上的镯子,用下巴点了点岑漪耳朵方向。 “你去引开岑漪,我见见那外室。” 谢离面色一变,抗拒的神色几乎摆在脸上。 “今日不用来我房伺候。”南有仪开出条件。 谢离先是一愣,随即咬着唇垂下眼睛,转身去了。 …… 岑漪率先注意到走进的谢离,原本对砚安含笑的脸也冷了下去。 砚安只瞧见岑漪忽然冷脸,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正下意识的想开口认错,却发现岑漪目光不对。 “世女殿下,许久未见。”谢离走到岑漪跟前,屈膝见礼。 “不跟在三皇女身边,找本殿做什么。”岑漪将砚安拽到身后,也不叫谢离起身,就让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可否与世女殿下单独谈谈?” 岑漪不悦,正想错身带着砚安拒绝离开。 “是关于殿下的生父。”擦肩而过的瞬间,谢离用着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 父亲的? 岑漪脚步猛地停住,目光直直的盯向谢离,犹豫了一瞬。 “阿安,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砚安发觉两人的气氛不对,见岑漪吩咐下来,就乖乖的点头。 “我在这里等,殿…妻主……” 砚安殿下刚叫出一个字,脑海中莫名想起王府仆侍嚼舌根说的‘谢离公子’,出口的殿下就叫不出来了,硬生生的改成了妻主。 原本砚安是担心岑漪会因为突然改变称呼不高兴,但岑漪原本阴沉的脸色却在一瞬晴了天,促狭地瞧着他。 岑漪和谢离进了梅园内的亭子,砚安则在原地等着。 这会儿宫殿里搭了戏台子,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唱戏,云板震天响,所有参加宴会的宾客几乎都在那边看戏,梅园这的人少之又少。 砚安有些百无聊赖的踩着地上一小块儿的积雪。 那位公子会和妻主说什么呢? 那位应该是谢离公子吧? 在自己之前,谢离公子闯祸,妻主都没做惩罚,定然是十分喜爱那位公子吧? 砚安胡思乱想着,回想起谢离清冷淡漠的眉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与谢离公子棱角分明的脸有着明显的分别。 砚安知道自己相貌并不出众,从前被买到勾栏,也只是七两银子。 “我只七两银子…”砚安不禁喃喃。 “小郎君说什么,七两银子?” 突然,距离耳畔非常近的地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砚安一个激灵,几乎从原地跳开,捂着耳朵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见身后是一个陌生的女君,急忙生疏的行了个礼。 “女君。” 南有仪直起身,上下打量着砚安,最后目光落在砚安腰间的玉佩上。 “原以为是哪位小郎君在梅园迷路,原来是峥西王世女的人。” 砚安规矩的垂着头“回女君,我在等我家殿下。” “哦?世女殿下在里面赏梅?正巧许久没有拜访映之,我去拜访一二。” 见南有仪称岑漪为映之,砚安下意识以为是岑漪亲近之人,放松了警惕,但还是上前几步阻拦。 “这位女君,我、我去给殿下传话吧,殿下现在不太舒服,在里面亭子休息。” “哦~看来映之收了忠心的外室。” 砚安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南有仪,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妻主的外室。 “你也不必疑惑,我与映之交好,经常她提起小郎君呢。”南有仪勾唇轻笑,拿手掩盖了下不怀好意的表情。 “映之可是与我说,她收了一个房中术十分讨喜的外室。” 闻言,砚安如同被雷击中,慌张的垂下眼睛,喉咙像是被人扣着,一时半刻没说出回应的话。 妻主说了这样的话? 砚安咬着唇,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下意识蓄了委屈的泪水,抬头去看南有仪。 却见南有仪目光具有侵略性的看着他,心头一跳。 “不是,妻主才不会说……” “妻主?你倒是受宠。”说着,南有仪一步一步靠近砚安。 砚安只感觉南有仪那身朱红色的锦袍红的刺眼,她身上莫名的威压也朝他身上压过来,逼的他不能后退,双腿如同钉了钉子,无法动弹。 南有仪在砚安面前一步远站定,伸手抓了砚安腰间的玉佩。 “映之向来喜新厌旧,这玉佩,她也赏别人佩戴过,你不过是这玉佩的新主人。” “谁……谢离公子吗?” 南有仪动作一顿,捏着玉佩的手指用力的泛白。 “你竟然知道谢离?也是,映之被谢离伤了心,三年不曾亲近过任何男子,你倒是巧,被映之收用了。” 这话戳中了砚安的伤痛。 谷城的第一次,是他在岑漪中药时趁虚而入,若不是他苦苦哀求,岑漪无论如何都不愿留下他的。 这赤裸裸的事实有些揪心,砚安只感觉眼泪下一瞬就要掉下去,却依旧忍了。 “我能伺候妻主,已然是荣幸……” 砚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南有仪突然的靠近打断,艳红的嘴一张一合,犹如一张吃人的嘴巴。 “荣幸?那你来伺候我如何?保你富贵一生。” 第59章 这是在宫中,女君怎、怎能如此无礼…… 砚安被南有仪的话惊的面色大变,不明白在宫中,一个世家打扮的女君、又是岑漪的好友,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见砚安白着一张脸儿后退,南有仪面上的表情渐渐阴寒了。 南有仪又是逼迫的上前一步,抓上砚安的手腕,用力向自己的方向拽着。 “不愿意?我身边可是连侍郎都没有,你来了就不用做那无名无分的外室,也可捞个侍郎坐坐。” 南有仪一边说着,一边掰开砚安的手指,将掌心那块玉佩按在砚安手里,随后紧紧握住。 砚安手被握住一阵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上南有仪皮肤的触感让他本能的排斥。 砚安挣扎不得,殿中云板声让他愈发焦躁,不断用手去掰南有仪的手。 “放开我…这是在宫中,女君怎、怎能如此无礼……” 就在这时,南有仪力道微松,两人掌心的玉佩滑落,砸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裂成数瓣。 这声音一下定住砚安,他惊恐的看着地上破碎的玉佩,低呼出声。 “玉佩!” “映之赏你戴的玉佩可碎了,这玉佩可是峥西王赏给她的生辰礼,你猜映之会不会责罚你?” 南有仪见砚安眼睛里的泪水掉下来,起了戏弄的性质,正想更加过分的靠近,但听身后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习武之人的危机感。 “殿下小心!” 随着谢离的惊呼,南有仪不得不松开砚安,迅速的侧身避开。 可还是晚了一步,一镶嵌了宝石的金簪裹挟着猎猎的寒风,猛地从她脸颊擦过,“咚”的一声钉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上。 若是再晚一步,那金簪恐怕就要刺进她的脖颈处,她南有仪就要以这种荒唐的方式送了性命。 “世女殿下。”南有仪咬牙切齿的出声,恶狠狠的盯向岑漪,只觉脸颊刺痛不已。 “殿下,可有伤到别处?”谢离从岑漪身后快步上前,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去擦拭南有仪脸上伤口流出的血迹。 “不愧是贵君教导出的皇女,三皇女心底善良,在此好心帮扶我的外室?” 岑漪掠过两人,扶住浑身颤抖的砚安,安慰的揉了揉他被掐红的手腕。 “妻主…玉、玉佩……”砚安咬着唇,眼泪坠下来一两颗,紧张的攥住岑漪的手臂,若不是在宫中不能给岑漪丢脸,砚安早就跪下请罚了。 岑漪瞧瞧地上玉佩的残骸,也不在意。 她也不知这砚安脑袋里装的什么,明明是他自己被南有仪欺负,却担心那一块破石头。 “别怕,只不过是个石头物件,碎了就碎了,回头我再赏你一件。” 方才岑漪正和谢离交谈打太极,却听清脆一声响,也不想去听谢离口中的线索。 出了亭子范围,就瞧见南有仪拽着砚安,砚安挣脱又挣脱不了的可怜模样,岑漪火从心起,拔了发间一根簪子,猛地掷出去。 岑漪掐了砚安下巴,让砚安扭脸,左右瞧了瞧,见没其他的损伤,才算是放下心。 “说起来,我也算三皇女的长辈,见到殿下如此古道热肠,也不禁想与女帝夸赞殿下一番。” 岑漪比当今女帝小了三岁,幼时就被拽去做女帝的伴读,感情甚笃,女帝还是皇女时,还会在岑漪被峥西王训斥责骂时亲自维护。 听闻此言,南有仪面色微变,缓步走到梅花树下,拔下那还沾着血迹的簪子,恭敬的簪子递到岑漪面前。 “世女殿下还是收好您的簪子,这金簪华丽,若是再沾了血迹,可就不好了。” 岑漪也不接,只是淡淡开口。 “这簪子与三皇女有缘,沾了三皇女,便是三皇女的东西。”说着,岑漪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安静站立的谢离。 “便赠与三皇女了”说罢,岑漪带着砚安,出了庆圆殿。 岑漪并不打算留下继续参加晚上的宴席,她名义上也有婚约,在这与什么其他世家公子相识也没有意义。 岑漪出了宫门,峥西王府的马车已经等着了,四周也零星有几家公子小姐离宫回去的。 “世女殿下!” 岑漪正要扶着砚安上马车,就见身后谢离气喘吁吁的追出来。 “妻主……”砚安声音小小的。 岑漪回头瞧他,却见砚安眼睛依旧湿润,带着些许胆怯和难过,显然是猜出了谢离的身份。 岑漪拍了拍砚安的手,随即弯腰亲在砚安耳畔。 “你先上马车,外头冷,我等下就回来。” 砚安心中恐慌,他今日摔了玉佩,又被迫与那位三皇女拉拉扯扯。 怕岑漪不高兴,砚安不敢违抗岑漪的吩咐,只能点头乖顺的上了马车。 砚安坐在马车内,揉搓着有些红肿的手腕,耳朵只隐约听到马车外的风声。 他不想让妻主见谢离公子。 砚安失神的将手指按在手腕上,沉闷的刺痛在手腕上扩散开。 这算是善妒吗? 砚安暗道自己大意,竟然滋生了这些个不该的心思。 不说他没有名分,就算是正头夫郎,也断不能这么想,如此善妒。 “阿安。” 砚安回过神,见岑漪挑了马车帘子,裹挟着冬日的凉风坐在他身侧。 “走吧,回府。” 马车缓缓动起来,砚安只隐约闻到岑漪身上男子脂粉的味道,不由得心头堵堵的有些窒息。 “今日可吓到了?” 岑漪拨弄了一下砚安脸颊的碎发。 “头发有些乱了。” 砚安摇摇头,将袖中用帕子包裹的玉佩残骸取出,摊平搁在腿上拼凑成玉佩原本的模样。 “妻主,这玉佩,我听那位女君说,是妻主的生辰礼……” “妻主将玉佩赏给我短短时日,我没保护好,却是碎了。” “这玉佩碎了就换一块,我生辰礼多了,少一个玉佩也无所谓。”岑漪瞧砚安手腕相较之前更红了,也不在意那玉佩,抓了砚安的手腕。 “还有其他地方被伤到?那三皇女武功不俗,若是用了十分的力气,你这手腕怕是要断掉。” “没有,没被碰到其他地方,只是手腕很疼。” 砚安这样乖乖坐着,微微垂着眼帘,明明没有诉被欺负惊吓的委屈,却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阿安闷葫芦一个,怎的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和我诉苦?没有委屈和我诉?” 砚安抬脸瞧岑漪,询问的话在嘴里转了好几个圈,就要说出口。 “殿下,到王府了。” 马车忽然停下,已是回到峥西王府了。 岑漪将那碎玉佩收在怀里,去牵砚安的手。 “先回房里,我拜托凤君殿下,从御膳房带了些糖蒸乳酪回来,可要叫小厨房热上?” 岑漪踩着仆侍下马车,回头将砚安扶下来。 砚安想询问的话哽在喉咙里,有些难受,但想到那香甜的乳酪,又有些馋嘴。 两种情绪相互纠缠下,砚安一开口,这话竟然变成了。 “谢离公子可喜欢吃这糖蒸乳酪?” 第60章 以为这是岑漪的惩罚,瑟缩着躲了躲 岑漪诧异极了,没想到砚安会说这样的话。 “不、不是。”砚安话一出口才察觉不对劲,忙摇头解释“我不是想说这个……” 这话没什么说服力,砚安尴尬的脸颊微热起来,看岑漪没有不悦的表情才略微放松的跟在岑漪身后。 峥西王府院子内有小厨房的,只有岑母的院子和岑漪的漪安院。 小厨房做任何菜,都是由院子的主子拿银子补贴,还要打赏聘请厨娘,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府上其余主子可没有这个财力。 糖蒸乳酪被端上来,香气比宴会上微微冷掉时香了不止一倍。 砚安将乳酪吹凉了放进嘴里,也不用像在宴会上有所顾忌,小口慢慢吃了起来。 岑漪则在内室松了发髻,靠在榻上休息。 今日谢离说的那些线索不过是捕风捉影,没什么实质的用处。 岑漪父亲崔氏,原是户部尚书崔家的长子,但崔家在前朝站队前朝四皇女,甚至舍弃了岑漪的父亲。 后来崔氏一家参与四皇女的谋反,带兵逼宫。 当今女帝救驾及时,与峥西王、岑漪以及一众武将射杀崔家家主,逼退叛军。 事后崔家人被抄家,女子流放南蛮,男子为奴或充入军中做军倌儿。 只有部分嫁出去的崔家男子幸免于难。 岑漪父亲崔氏就是幸免遇难那批崔家男子。 但在妻家没有了父族的依仗,岑母又是个极看重利益冷心冷肺的人。 崔氏很快失去了岑母的宠爱,不仅丢了管家的权利,被侧王夫夺了去,还落了一个善妒寡恩的名声。 崔氏是个很传统的世家公子,与岑母之间虽说没有多少爱情,却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作为正房的夫郎,会主动为岑母身边增添美貌小侍,或者岑母相中了那个小官家的儿子,也会主动为其牵线搭桥。 甚至岑母看上了哪个戏院的名角儿,崔氏还会以自己的名义请那名角儿前来家中唱戏。 尽管种种岑母都非常满意,但对于失去父家的崔氏,岑母就将他看作了仕途上的绊脚石。 岑母主动且隐晦的参与了后宅的斗争,将崔氏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轻易打破。 狂妄的侧王夫、侍郎,不管算计崔氏,崔氏也不得不回击。 直到崔氏棋差一招,心腹被人买通,茶中被人下了剧毒。 那次,岑漪去看望形容憔悴,可依旧保持王夫气派的崔氏。 岑漪是想让父亲心情缓和,便亲自为崔氏倒了杯茶。 谁知崔氏茶汤入口,不过低头抬头的间隙,崔氏就一口黑红的鲜血猛地喷出。 府医甚至来不及赶到,崔氏就七窍流血而死。 岑母震怒,倒不是对崔氏的死,而是对下毒的人竟然想连同岑漪一起害死。 岑母当即处死了崔氏所有服侍的下人,并且杖毙了一个不起眼的侍郎。 那一夜府中风云色变,下人都被岑母的亲信按在地上,一刀毙命。 满院子的哀嚎,满院子的猩红鲜血。 与其说是为崔氏报仇,不如说是灭口。 “母亲,你就这么不喜欢父亲,甚至想让他去死,想让我去死?” 岑漪当时看着满院子的仆侍尸体,开口问她。 那一刻,表演了近二十年的母女情深轰然崩塌。 岑母恼羞成怒的甩了岑漪一个耳光,又当着她的面杖毙了一个比窦娥还冤枉的侍郎,告诉她,那侍郎就是凶手。 夫郎死了,女子可以为夫郎守丧三年不娶,但也可以第一年就迎娶新夫。 岑母自然是第一年就迎娶新夫。 给峥西王府做续弦,各个世家大族,都想将自己适龄的庶子塞进峥西王府。 但岑漪不同意。 在某次一个世家大族带着庶子前来给岑母相看时,岑漪杀了府中曾经设计陷害崔氏的一个侍郎,拽着那侍郎几乎断掉脖子的尸体去前厅见客。 从此,岑漪的名声,从京城炙手可热的骁勇救驾的女君,变成了手段残忍杀害庶父的女君。 京城中再无人敢把儿子嫁给峥西王做续弦,也无人敢把儿子嫁给岑漪做夫郎。 “妻主?你不舒服吗?” 岑漪正闭眼回想着过往种种,忽觉脸上落了一只柔软的手。 再睁眼,就看见吃饱喝足,过来关心询问的砚安。 砚安被岑漪充满戾气的眼神吓到,缩了缩手“妻主……” 岑漪抓住砚安,一个用力,将他拽倒再榻上,伸手搂住,只感觉怀中人儿温暖柔软,抱在怀里那不愉快的过去都暂时被遗忘在脑后。 “阿安刚刚怎么问谢离?” 怀里的人动作僵硬片刻,像是纠结了一会,才开口说。 “妻主还、还倾心谢离公子吗……” 砚安说着,更加紧张的抱着岑漪,生怕被不悦的推开。 岑漪失笑出声,低头轻轻咬在砚安的耳朵上。 砚安嘤鸣一声,以为这是岑漪的惩罚,瑟缩着躲了躲,半边身子都麻了。 “妻主…是呃……是我不该询问……” 阿安眼皮漾上红色,讨好的抬头吻岑漪的下巴。 “妻主,阿安错了…” 岑漪瞧砚安脸颊红红,耳朵上也落了属于她的牙印,心中莫名涌现出一点满足,促狭开口。 “阿安这样询问倒是第一次,我看着也有趣,只是闻道点酸味儿。” 第61章 妻主,蜡烛,吹熄蜡烛,好亮…… 岑漪见砚安抬头眨眼瞧她,便仔仔细细地摸过砚安的眉眼。 砚安则微微眯着眼睛,细微的痒意惹得他微微颤栗,任由岑漪的手指在他脸颊上流连。 “妻主?可是要阿安伺候妻主歇下?” 砚安被岑漪扰的完全忘记谢离那一茬,满心满眼瞧着岑漪。 岑漪摇摇头,从榻上起身,也不叫砚安伺候更衣,解了腰带将衣衫尽数丢在衣架上,又去脱砚安的。 “妻主,我、我自己来。” 砚安被岑漪直白的目光看的皮肤发烫,手忙脚乱的就要去解腰带。 可手指刚碰到腰带,砚安的双手手腕就被岑漪扣住,高举过头顶压着。 烛光穿过床幔,明明灭灭的映照在砚安脸上。 岑漪只觉得砚安生的五官秀丽端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讨喜得很。 砚安微微吃惊,挣脱几下没成功,腰带松散解开,中衣绳子也一并解了。 “妻主……” 砚安红着脸喃喃,看着垂落的床幔,将双腿并紧了,没来由的紧张羞臊。 “妻主,蜡烛,吹熄蜡烛,好亮……”砚安低声哀求着 岑漪依言熄了蜡烛。 昏暗似乎给砚安带来些勇气,也不哼哼唧唧的说不要了。 只听他含糊说着:“妻主,亲亲我吧。” 两人肌肤相触,砚安只感觉被摩挲过的皮肤都滚烫的难受,咬着嘴唇儿,整个人因为岑漪的手指微微打颤。 唇角、脖颈、锁骨,细密的吻逐渐向下移动。 砚安紧张的绷紧了身子,被钳制的双手也挣扎起来。 “妻主……想抱着妻主。” 岑漪对砚安的撒娇没辙,松了手,只把身形压得更近,让砚安攀着她的脖颈。 砚安软了身子被岑漪禁锢着腰肢,眼泪在夜里折射出一丝光亮。 又将砚安的一条腿搁在臂弯处架着,岑漪对着他白生生的身子,只感觉欲火燃烧的愈发旺盛。 对于这出格的举动,砚安显然是又怕又羞。 随着岑漪突然的靠近,倒抽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啜泣起来。 岑漪最顶不住砚安哭,不断吻了砚安落下的眼泪。 “别哭啊,怎么做我欺负你你哭,做这事你也哭。” 砚安抱着岑漪,明明呼吸、气味、触碰的俱是岑漪,却莫名感觉心底惶惶,主动的将脸颊蹭到岑漪唇边。 “我、我怕妻主将我当作小倌儿……”砚安声音低落,到最后岑漪险些听不见。 岑漪动作停滞了一瞬间,荒谬道。 “这是哪来的话儿?” 岑漪放缓了动作,强势的掐了砚安的下巴,迫使其张开嘴巴,砚安则配合的嘤鸣出声。 “舌头伸出来。” 砚安乖乖照做,小狗一样,泪水却流的更汹涌。 “不喜欢?” 砚安点头,表示不喜欢。 岑漪却是对砚安这副模样喜欢的紧,但砚安不喜欢她怎么继续。 松开手,压抑片刻的体内沸腾的血液,岑漪复又开口。 “若是小倌儿,我让他趴在地上学狗叫,他再怎么不愿意,我或是银子或是鞭子甩下去,他都要给我乖乖照做。” “但阿安不喜欢,我便不做。”说着珍惜地吻在砚安的唇上。 夜晚长得很,在外值夜的甘白感触尤其深刻,耳边尽是房内绣床吱呀晃动的声音,只好点了一个小蜡烛,兀自绣着花样子。 屋内声响渐渐小了,甘白竖起耳朵,听见屋内传来微弱倒茶的声音。 正要将热水备好,听见吩咐就端进去,院子外却进来个峥西王的贴身仆侍。 “甘白哥哥,峥西王叫世女殿下去书房见。” 甘白诧异道:“现在去?这殿下已经休息了,现下可是半夜。” 那仆侍露出为难的表情“甘白哥哥还是通报一下,峥西王半夜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让殿下立刻去见呢。” “甘白,什么事?” 屋内岑漪声音传出,甘白忙上前几步贴着窗户回话:“殿下,峥西王请您去书房见。” 屋内沉默片刻。 “回了母亲,我这就过去。打水进来。” 甘白应一声,回了那仆侍,端热水进屋。 屋内燃烧一个小蜡烛,只有为微弱的灯光。 甘白眼睛不敢四处乱看,沁湿了帕子递给岑漪。 岑漪简单擦洗束发就出了房屋。 甘白重新换盆热水,搁在小花几上。 “小郎君,是重新沐浴还是奴给您擦洗一下。” 砚安原本有些困了,可这次岑漪离开的急,身上粘腻的难受,重新振奋了精神。 “重新沐浴一下吧。”说着,砚安披了衣服下榻。 穿上鞋袜,脚刚站在地上,小腿就是一阵酸软。 “诶呦,小郎君小心。”甘白从砚安披衣服开始就注意着,现下眼疾手快的扶住砚安,见砚安眉宇间隐约露出疼痛之色又开口询问。 “小郎君可需要上药?” 砚安脸红了,也不敢看甘白是什么表情,只摇摇头说不用。 浴桶里的水温热,热气蒸腾着上升。 甘白那帕子擦拭着砚安的手臂、脖颈,对那斑斑的红痕视若不见,尽力找了话头给砚安解闷儿。 “殿下对小郎君的喜爱可是头一份儿,又是住殿下房里,又是单独赏物件不用登记名册,这可都是小郎君自己的财产。” “头一份儿?”砚安捏着水下的手掌,眼睛被热气熏得发热 “可我没有名分的,只怕妻主没了兴趣就什么都不是了。” 甘白与砚安都是男子,一些事情上看的自然格外清楚,比如这小郎君在宠爱下的不安,再比如小郎君从来不敢佩戴的贵重首饰。 这小郎君不过是怕容颜未老恩先断,这些赏,未来会变成治他罪的证据,最后落得一个奢靡淫贱的罪名。 甘白原自小伺候在岑漪身边,见世女殿下长相优越,待人亲近,身份高贵,也起过心思,那谢离公子来时他还好一番记恨。 但后来看谢离公子被世女殿下几次训斥,又经父亲好一番劝说,才算是彻底歇了爬床的心思。 甘白峥西王府这么多年,峥西王身边那些被冷落的侍郎都什么下场他不是没看见。 他甘白没那个心机、也没那个富贵命。 自从歇了心思,世女殿下似乎也看出来,对他愈发放心,他在殿下面前也越来越得脸,时不时殿下赏一些首饰金银绸缎,也让他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照顾着小郎君,世女殿下是特意关照了的,也只放心交给他,还赏了好些东西。 甘白将砚安身上水珠擦净,又服侍砚安换上干净的中衣。 “小郎君宽心,殿下可是十分重情重诺的,对小郎君好,便是真心实意,以后都要为小郎君安排好的。”甘白说着,尽力为岑漪说着好话。 “那……谢离公子呢?” 第62章 一味拿身子讨岑漪欢心,却不知岑漪喜欢什么 “小郎君,在殿下面前可不能提谢离公子。”甘白面色一变,忙阻止砚安说下去。 “那谢离公子原本和我一同伺候殿下,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背叛殿下,导致殿下被刺杀重伤……” 甘白说着,将砚安扶回榻上。 “小郎君可见到殿下后心处的箭伤疤?” 砚安被问的一愣,床笫之间,岑漪一直是带着他动作,他经常不好意思的闭上眼睛,只是抱着岑漪手臂或者脖颈。 后心处的伤疤,砚安还真的没有注意到。 砚安忽然不是滋味,感觉对岑漪知之甚少。 他一味的拿身子讨岑漪欢心,岑漪却不曾透露出喜欢什么。 就连吃食上岑漪都是各个菜点心都用一点。 只在谷城放松时,砚安才观察到岑漪喜欢吃桂花红枣糕。 …… 另一边,岑漪穿过重重的回廊到了岑母的书房外。 此刻伺候的仆侍都哆嗦的匍匐在院子角落,院子中则跪了一排峥西王府的护卫,众人皆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发。 “这就是你们的警觉性?峥西王府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岑母满脸的愤怒,披了个外袍,将手中鞭子甩在其中护卫首领打扮的人身上。 那护卫身上已经挨了几鞭子,暗色的护卫服染了血,颜色变的更深。 “母亲,发生什么事情,竟然这样恼怒。”岑漪淡淡打量着一众战战兢兢的护卫。 来的一路上,他安排在府中影堂的人已经传来消息。 有人半夜潜入书房,准备偷取东西,但峥西王却半夜突然前去书房,与那盗窃者撞了个罩面。 那人趁着峥西王没反应过来,一剑刺伤了峥西王的手臂,逃之夭夭。 府中护卫不但没有丝毫察觉,甚至在峥西王遇刺之后半晌后,姗姗来迟。 峥西王大怒,当即杀了负责巡夜的护卫首领,整个院子的仆侍护卫都吓破了胆。 “瞧瞧,若不是我半夜去书房,书房内就要丢了重宝。”说着,岑母亮出缠绕了纱布的手臂。 岑漪瞧了一眼,血迹渗透了纱布,这个出血范围,伤口大概率是划伤,伤口长且浅。 “这些护卫……母亲该换一批了。”岑漪开口“偷奸耍滑,倒是都学了十成十,仗着在王府任职多年,不会将你们赶出去?” “世女殿下明鉴!属下等人绝对不是轻慢工作,峥西王遇刺时,正是我们巡逻到后院附近,赶来的才晚了一些。” “才来晚了一些?”岑母正想喝茶缓一口气,听闻此话更是怒火中烧,将茶杯猛地砸了出去。 岑漪若有所思的坐在仆侍拿出的椅子上。 岑母大半夜如此愤怒,那贼人想偷取的绝对不是简单的‘重宝’。 院子里一排的侍卫被按在地上,施以杖刑。 登时惨叫声一片,行刑的是岑母亲信,各个几乎往死里打。 那刑杖可不是普通的木杖,上面可是钉了一寸长的铁钉。 刑杖被用力挥下,钉子就重重的刺进皮肉里,又被快速的抬起,血液和剐蹭下的皮肉,都挂在钉子上,再次打在身上。 二十杖下去,就有三个昏死过去,衣料和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屁股粘在一起,血肉横飞。 岑母依旧没有解气,直到岑漪拦了,岑母才命令把那些护卫抬下去,算是留下一条性命。 “所以那贼人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岑漪岑母两人进了书房,待仆侍倒茶退出去,岑漪才开口询问。 岑母面色阴沉,凝重道:“是战船的图纸。” 岑漪心头一跳,猛地坐直了。 “不过还好,那贼人偷的是假的图纸,就算被偷了图纸,那船造出来,无法扬帆,入水即沉。” 要说女帝还是皇女时,为何主动拉拢峥西王,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峥西王独特的能力。 会造船的人有没有,有。 但是会造战船,能装载火药炮筒、并且能画出详细图纸、演变更多船形的人,只有峥西王。 如今南华国西方与文宣国隔着一条汹涌的江水,文宣国人不善水战,水上战斗力匮乏,女帝正秘密谋划吞并攻打文宣国。 女帝正派了峥西王建造战船,并且给予了大量的支持。 可今晚一个不入流的偷窃刺客,不免让人觉得造船的事情被泄露。 岑漪面露沉吟之色,两人相对沉默半晌,岑漪率先开口。 “母亲与那贼人打过照面,可有线索?” “应当不是什么组织的人,毕竟有哪个组织会派一个武功一般的男子来偷取这么重要的东西?” “男子?”岑漪诧异。 就如岑母所说,偷取这样重要的东西,一般会几人一起出发,就算是有组织培养的男刺客,也绝不会用在这。 拿岑漪控制的影堂举例,那些被培养的男刺客,都是安插在秦楼楚馆中,与各个达官贵人周转以获取情报。 “那刺客就撕走了半张假图,打斗中我也伤了他,伤在右腿。” 岑母拿出那半张残破的假图,抖了抖,从上面落下些半透明的粉末。 岑母将假图放在书房内,用各种手段遮掩隐藏,就是要让人误会是真的图纸,甚至上面的末隐粉,也是特意撒上去。 摸到不及时用水清洗,就会缓慢腐蚀皮肤,而被腐蚀掉的皮肤,会在黑暗中呈现绿色。 而且末隐粉质地特殊,一点微风就会飘散而落,落在人皮以外的地方,不会有任何显示,只有撒上特殊的药粉,才会显现出绿色。 “我已经派了人去寻找末隐粉的去向,只等结果。” 第63章 谢离曾经可是能随意进出自己的暗室 京城醉香楼中,岑漪躺在顶层的房间中休息。 房间内四处挂满了桃粉色的纱幔,点了个沁人心脾的熏香。 按照岑漪以前的习惯,醉香楼负责人没叫姿态柔美的小倌儿上来献舞助兴,单单叫了京城有名的清倌初词来献曲。 这首曲子音律婉转迂回,由于房中格局设置的特殊,初词演奏间,乐曲自顶棚与外面相连的孔洞传出,又顺着管道传回屋内。 隐约有一种山中回音、空灵动听之感,音律传播回转间,反将曲子的忧愁削弱了一些。 一曲结束,初词双膝触地,行了个楼里的规矩。 “大人,奴去换一把乐器。” 初词乌发被一根简单的绳子系在身后,微微躬着身体退出。 岑漪半眯着眼,被倦意侵袭,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靠在榻上。 昨晚从岑母去追查的亲信直至天亮才回来。 “末隐粉只在一处丛宅子消失,我们暗中潜入宅子找了,再没想寻找到末隐粉的踪迹。” 岑母手中最忠心的一批人,一半心思灵活的被安插在各个势力中做钉子,另一半或是在府中做幕僚,或是以属下的身份守在岑母身边。 那些人是前朝就跟随岑母,虽然忠心耿耿,但办事死板遵循旧制,最是不懂变通。 气了一个晚上的岑母听到这个回复,肺子都要气炸了,瞪着眼睛半天也只能挥手让那几个亲信退下。 初词抱着一把琵琶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倌儿模样的男子。 “大人,奴为大人献曲一首。”初词抱着琵琶眉眼低垂,任由发丝垂落在肩上,手指一动,琵琶弦震颤中发出一声凛冽的鸣叫。 这是一首描绘战争的曲子,一会是士兵集结出发斗志昂扬的曲调,一会初词手指动作加快,将战场上两军厮杀,战鼓敲响鲜血四溅的场景描绘的淋漓尽致。 乐曲经过管道传音,将声音放大了不止一倍。 “大人。”跟随初词进来的一黑面男子,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岑漪面前。 “昨晚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岑漪开口询问。 “那边传来消息,影侍在昨晚在大人所说的地点蹲守,那宅子前门无人出入,只有在今早天刚亮的时候出来了一个仆侍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说着,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岑漪。 岑漪缓缓打开,却见纸上是一个男子的画像,画上人细眉细眼,可脸上却长满了黄豆大的麻子,身形佝偻,眼神歪斜。 “直至今晚,那宅子正门进出三人,小门进出二十六人,其中正门进出的人没有异常,可小门回来的,只有二十五人,没回来的就是画上的人。” “影侍分头跟着,画上的人在市集闲逛了几个时辰,进了一个绸缎铺子,又换了一身行装出来,直奔……三皇女府。” 岑漪又打开第二张信纸,上面的人脸上也没了麻子,身形挺拔,眼神正常。 “也不知道谢离什么时候学了这易容的本事…”岑漪低声喃喃,忽然想到什么,苦笑出声,她怎么忘了,谢离曾经可是能随意进出自己的暗室的。 “退下吧。”岑漪闭了闭眼睛,只感觉疲惫。 谢离偷战船图纸做什么?三皇女指使的? 这个想法出现片刻,岑漪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三皇女没地方知道这个消息,女帝战船的事情都是亲口吩咐,所派之人也都是明面上已经死去的人。 岑漪摩挲着手中谢离的画像。 或者他不是偷图纸,而是想找证据,为谢家平反? 岑漪面色古怪一瞬间,想起谢离在她身边,屡次表达谢家冤枉求她帮助寻找证据的事。 可谢家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前朝女帝被逼宫后,抄了谋反的四皇女的府邸,谢家与四皇女互通书信,暗中资助其招兵买马并且为四皇女提供了多个官员的把柄。 这些证据可都是实打实的,岑漪对谢离求助的事情屡次拒绝并且说明原因。 她也不知谢离怎么想的,一直认为谢家是被人陷害,说他母亲是正直清白的人。 “我定会为谢家平反,查出真相。” 回忆里,在岑漪又一次拒绝了谢离时,谢离红着眼睛说。 …… 天色黑了,岑漪派叶曲前来知会一声。 “砚郎君,今晚殿下有要事在身,就不用等殿下回来了。” “啊…”砚安坐在圆桌前,看着面前已经不再散发热气儿的饭菜,有些失落的点点头“麻烦叶侍卫了。” 一旁甘白将赏银塞进叶曲的手里“叶侍卫慢走。” 回头见砚安拿了筷子就要去吃冷了的饭菜,忙上前阻止。 “小郎君,我端下去热一热吧,生冷的饭菜吃着对身体不好。” 砚安一口笋尖吃进嘴里,他在砚府风干了几天的馒头也吃过,现在只是饭菜略冷了,倒没觉得哪里不好。 “不用,帮我备上热水,一会儿我想沐浴。” 甘白点头,出门吩咐给二等的仆侍。 “麻烦通报,我要见表姐。”岑逾白站在漪安院门口,白手上抱着个汤婆子,肩上披着峥西王赏的兔毛披肩。 门口候着的仆侍有点为难。 “表公子,我们殿下今早便出去了,还没回来。” 府里最刁钻的,就是这位表公子了,不禁经常以世女殿下的准侍郎自居,遇见对他不满的仆侍,非打即骂。 还越过执掌后院的侧王夫卢氏,几次闹到峥西王那里,让还沉浸在女儿受伤的卢氏恼怒不已,想加以惩戒,却被峥西王拦住,训斥他刻薄待人。 卢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峥西王院子里发了好一通脾气,甚至不让峥西王进院子。 可峥西王不是哄人的主,当即将几个俊俏的仆侍抬举了做侍郎,那些个侍郎也接受到峥西王的示意,请安不来喝茶不去,堵得卢氏只好向峥西王服软认错。 想到这,仆侍见岑逾白瞪眼看过来,忙陪笑找补“等殿下回来,奴便立刻去告诉表公子,如何?” 岑逾白蹙眉,正想离开,却瞧见院子内正房开了。 房门开关间,岑逾白瞧见砚安那张脸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那仆侍厉声开口。 “我要见砚安。” 谷城的时候,那偷簪子的事情没对砚安造成影响。 回京城后,他还庆幸岑漪没有带砚安回来。 谁知不过一个月,那府里的二小姐就拽着砚安到峥西王书房里,口口声声是岑漪的外室。 天知道到从岑逾白瞧见砚安时有多惊讶,原来岑漪早就将砚安接到了京城,只有他还在沾沾自喜,以为岑漪侧室的位置掌握在手中。 所幸的是,不久就传出砚安流产,未娶夫郎,外室偷偷怀孕,这么有损颜面的事情,峥西王当即下了封口令。 岑逾白幸灾乐祸地等了好几天,那砚安还平平安安的呆在岑漪的房里。 又是没有惩罚。 岑逾白都有些不明白了,京城重规矩的世家,这重规矩怎么还分人? “见,见砚郎君?”仆侍诧异出声,回头看看关上的正房门,又看看岑逾白不好的脸色。 “那奴去通报一声。”说着,慌忙往正房那去了。 第64章 没有表姐你什么都不是 “砚安公子。”岑逾白进屋,也不瞧一旁的甘白,只拉了圆桌边的椅子坐下。 “怎么这个时间才吃上晚饭?饭菜都凉了吧?”岑逾白笑的明媚,上下打量了一下砚安,目光着重停留在砚安那红宝石金簪上。 “原是等妻主,妻主有要事在身……”砚安放下筷子,觉得和岑逾白边说话边吃饭有些失礼,示意甘白撤了饭菜。 岑逾白听见砚安的话,眼皮一跳,以为砚安是刻意炫耀。 “妻主?表姐也是大度,砚安公子犯错这么多次,竟然允许你叫妻主。” 砚安面色一变,想起岑逾白污蔑他偷盗簪子的事情,心中不免觉得生气。 “表公子,我从未偷过你的簪子。” “是,砚公子从未偷窃,是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岑逾白深感认同的点头,将手中茶碗搁下。 “可我不是说那谷城时候的事情,而是……” 说着,岑逾白目光从砚安的脸颊向下,最后定格在小腹,目光中掺杂着几分鄙夷的怜悯。 “砚公子可知道,你可是王府里的名人,谁不知道表姐房里藏了个水滴一般的人儿,勾的表姐竟然将没有名分的人,一直带在身边。” 砚安手掌下意识摸在小腹上,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视的小产,被岑逾白提起,心头顿时一疼。 见砚安脸色不好,甘白忙给砚安倒上一杯茶。 “小郎君,前几日殿下去了京城有名的寺庙,听殿下提起,是捐了钱,供了灯。” 这话说的隐晦,但砚安还是听明白了。 妻主给他未出世的孩子,供了灯,捐钱积福。 砚安眼睫微颤,从椅子上站起身。 “妻主名誉清白,是我出身低贱,累了妻主的名声,但表公子为了中伤于我,将这些事情大肆宣扬,可有顾及妻主的名誉?” 岑逾白面色微怒,谷城里只会哭哭啼啼求饶隐忍的外室,怎么到这,还会拿岑漪来压他。 这就是富贵养人? 岑逾白冷笑一声,一手掐了花瓶里插的清梅。 “我今日本想来见表姐,看你在这好心慰问一番,你就这样待客?连通房都不是,就拿起主子的款儿了?” 那梅花被岑逾白揉捏的花瓣破碎,他却突然笑出声音,亲昵的把那碎梅花放在砚安的发间。 “表姐给你脸儿抬举你,你才能在这和我平起平坐的说话,没有表姐你什么都不是。” “砚公子可要尽好外室的本分,别哪天惹恼了表姐,就连做奴才的脸面都没有了。” 岑逾白黝黑的眼睛直直盯着砚安,忽地想起什么,嬉笑着开口。 “听说砚家半个月前出了事,家里的仆侍都跑光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的光景。” “什么……?” 砚安身体一震,砚家? 虽然在砚家没有好的回忆,但那毕竟是他血亲在的地方,他被卖出府的时候,砚家就岌岌可危,硬是靠嫁儿子撑了三年,怎么他到京城不久,砚家就出事了?他父亲的灵位还在砚家呢。 情急之下,砚安上前一步,想要询问,岑逾白却转身就走。 头上那破碎的梅花从发间坠落,砚安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梅花却从手指间掉了下去。 “砚郎君,你还好吧?这表公子仗着得峥西王得喜欢,在府里连侧王夫都不放在眼里。” 砚安满脑子想着父亲灵位得到事情,见甘白嘴巴一张一合,有些愣神。 “我、我应该在离开谷城的时候就应该求妻主,从砚家要出我父亲的灵位……” 砚安脸色发白,他不应该一味想着跟妻主来到京城,他不应该…… “小郎君!” 甘白瞧着他面色不对,一把握住砚安因为情绪激动而发抖的手。 “小郎君别心急,表公子的话不可全信,谷城距离这么远,表公子哪来的消息,多半是唬人的。” 砚安咬唇,忍了眼中的泪水,强自镇定下来。 “那我…那我等妻主回来,我求妻主查查砚家出了什么事……” 甘白附和的连连点头,也不提沐浴的事情,只想把砚安安抚睡下。 甘白点了安神香,砚安闻着只觉得神思倦怠,那左左右右的事情也没办法在脑袋里转了。 夜里,岑漪从外面回来。 今日她一直在查证谢家参与谋反的事情,影堂内关于谢家的卷宗少之又少。 她又亲自携带两名甲等影侍,进了几个与谢家一事牵扯颇深的朝中大臣的书房。 根据找到的信件,谢家谋反依旧是铁一样的事实。 “殿下。”甘白轻声上前,伺候着岑漪脱了外袍。 “怎么点了安神香?”岑漪皱眉询问,她是最不喜欢点香的,尽管是安神香,依旧是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晚饭的时候,表公子来了。” “岑逾白?她同砚安说什么了?” “表公子说砚家出了事情,砚郎君吓坏了,几乎哭着说离开谷城时,应该求殿下帮忙要出他父亲的灵位……” 甘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岑漪的脸色,见其不悦不是冲着这事来,低声继续说。 “砚郎君点了安神香睡得也不安稳,经常醒来,白日里还问了避子汤什么时候送。” 第65章 妻主,我怕我以后…也会如此…… 打完岑逾白的小报告,甘白躬身退出正房。 岑漪在炭盆烤了烤火,将身上侵袭的凉气去除,才放轻动作撩开窗幔。 砚安睡在床榻内侧,双手紧紧环抱着锦被,明明是熟睡的模样,眉毛却紧紧的皱着。 “睡的这么不安稳?” 岑漪呢喃了一句,上了榻,用手轻轻按在砚安皱起来的眉毛上。 睡梦中的砚安像是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重重震了一下,睁开眼睛。 “妻主。” 见触碰他的人是岑漪,砚安表情才放松下来。 “吓到你了。”岑漪躺下,拿手指归拢着砚安碎乱的头发。 砚安眼睛里的光晕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岑漪将砚安拽到身前,托起他的脸颊,细细看着。 “要哭?” “听甘白说,岑逾白来找你麻烦了?” “啊…”砚安喉咙哽了哽,头歪着蹭砚安的掌心“没有,表公子只是……” 砚安忽然想起岑逾白讽刺的话,一下顿住。 “表公子说妻主抬举我……要我尽好外室的本分…” 砚安眼睛中的光亮滑落,声音哽咽了起来。 “今天妻主还没赏我避子汤……若是再次怀孕,会有损妻主声誉……” 砚安觉得落泪会让岑漪难堪,挣脱开岑漪的手掌,有些慌乱的去擦脸上的泪水。 “不用在意他说什么。”岑漪开口,牵了砚安的手在掌心。 “岑逾白在府里上蹿下跳的事情有目共睹,一直以我未来房里人自居。”岑漪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拉着砚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偏过头,轻轻的亲在砚安的手掌心。 “那只是他以为,他以后的用处可大了,所以母亲与我才纵容与他,甚至对他伤了侧王夫的面子,视若无睹。” 砚安抽着鼻子感觉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秘密消息。 “妻主,这些话我不会说出去的。” 岑漪失笑,又把话题扯回去。 “避子汤,你以后不用再喝,郎中给你配的都是调养身子的药。” 见砚安诧异的睁大眼睛,岑漪继续说着。 “阿安若是再次怀孕,便生下来。” 岑漪拥砚安在怀里,亲着砚安因为流眼泪发烫的眼皮。 砚安觉得于理不合,刚要开口,就被岑漪打断。 “一切都有我呢,阿安不用害怕。” “阿安还有事情和我说吗?” 砚安被问的内心纠结。 他要提砚家的事情吗。 按道理说,他被妻主从勾栏里救出来,就是妻主的人。 妻主待他温柔从不打骂,还给他干净的屋子住,赏他值钱好看的首饰。 他不能也不应该再提砚家。 若是再因为砚家的事情求妻主,反倒像是一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见砚安在那犹豫,岑漪也不着急,一下一下摸小狗一样顺着砚安的头发。 “阿安有什么请求,我都会帮阿安去做,不用有什么顾虑。” “妻主,能不能…”砚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岑漪的表情。 “能不能帮我从砚家要出……我父亲的遗骸和灵位。” 砚家家主外室就有好几个,砚安父亲命不好,风寒拖了很久,生生托成了大病,砚安父亲因为生了儿子不受宠,没有银子看病,日子久了,在砚安六岁的时候过世了。 外室不能进砚家的祖坟,那些拿钱办事的仆侍克扣了大笔的殓葬费,只在砚家祖坟附近寻了块空地,点了个穴,一口薄棺,草草下葬。 砚安纠结的捏着岑漪衣襟处的刺绣,结结巴巴的继续说。 “只、只将我父亲从砚家那移出来就行…我还有一点银子,绝对不会花妻主的钱……” 见岑漪没有回复,砚安心一点点沉下去,难堪的手指发颤。 “啊…若是、若是妻主觉得不吉利,我便去请人帮忙,还请、还请妻主允我出府……” 岑漪看砚安胆怯的样子,心中觉得可怜,也没办法想砚安是怎么熬过在砚家的苦日子的。 打骂挨饿,估计都会是稀松平常的。 “明日我带你出府一趟,阿安的父亲,在我回到京城的时候,就叫人妥善安排了。” “葬在了京城郊外,前些日子我还去庙里为你父亲供了灯。” 砚安彻底愣住,惦记的事情有了着落,心头不禁一阵酸涩,激动的眼泪直掉,一下子哭出声音。 “唔……妻主,阿安、阿安多谢妻主……呃…我、我……” 砚安一时之间感动和感激的情绪相互交织,他捋不清现在是什么情绪,抱住岑漪,眼泪像是不受了控制,噼里啪啦的打湿了岑漪的衣襟。 岑漪搂着砚安,怀里的他肩背哆嗦的厉害,啜泣一声接着一声,紧紧的抓着岑漪。 与砚安相处的这些日子,砚安虽然总是哭,却都是隐忍的、安静的,只会默默的掉眼泪,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只是拽着她的衣袖哀求哭泣。 鲜少有哭的如此恣意。 岑漪觉得砚安跟在她身边委屈受了不少,也借着这次的难过,将以前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妻主……我父亲、父亲是被母亲的正夫抓住责打,在雨中跪了一晚,染了风寒高热不退…他们、他们还不允许我去请郎中……” 砚安身子发抖,尽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 “我冲那些护卫磕头,哀求他们,可他们……都、都不允许我出去,父亲热的意识不清,他们却嬉笑骂我和父亲是低贱的小倌儿,不配让郎中诊治……” “我父亲病情一天天加重,我从狗洞爬出去哀求郎中……却被正好出门的正夫瞧见,他却将我毒打一顿关进、关进柴房…” “我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被放出去的时候,父亲因为病情加重,已然走了……” 砚安眼神失焦,仿佛掉入了什么恐怖的回忆里,愤怒悲伤充斥着他的眉眼。 “父亲被下葬时我在旁边,砚家祖宅附近,已经葬了三四个…外室的遗骸。” “后来被接进砚府,我,我才知道,那些护卫之所以不让我出门,是正夫下了死命令,要病死父亲……” “父亲从不主动争宠,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宅子里。” 砚安语速越来越快,眼泪无声的滴落着,他颤抖的也更加剧烈,抬头去看岑漪。 “妻主……我父亲是被母亲正夫逼死的……” 砚安双眼中的悲伤几乎要凝结成实质掉出来。 就听见砚安声音破碎,像是匹被撕裂的锦缎。 “妻主,我怕我以后…也会如此……” 第66章 妻主,我除了这副身子,没有其他的了…… 看着砚安因为哭泣布满血丝的双眼,淌了泪痕的脸颊,哆嗦的手指。 岑漪心头重重一震,只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丝丝缕缕地疼起来。 “阿安……” “妻主,我、我胡乱说话了……”砚安仓促地垂下眼睛,眼睫快速的眨了眨,将上面的泪水尽数抖落了。 “阿安遇见妻主已是三生有幸。”说着,砚安抬起脸儿,主动吻上岑漪的唇。 岑漪感觉砚安舌头主动的探出来,她莫名尝到了砚安苦涩的泪水。 岑漪一时之间心绪复杂,按着砚安的脑袋,将他搂的更紧。 唇齿间,砚安的泪滑落下来,又是一片苦涩。 岑漪松了手,夜里砚安唇被啮咬的红肿,微弱的月光一映照,上面沾了莹莹的口水。 砚安眼睑翻红,喘息深重,泪水缓缓止住了,却一瘪嘴。 “妻主,亲亲我……再亲亲我吧…?” “妻主怎样我都行的。” 砚安手指依旧发抖,边说边去解腰带。 岑漪蹙眉按住砚安的动作,瞧出了砚安眼中极力隐藏的不安。 “阿安,你不需要拿身体留住我,你在我身边,我总是会护着你的。” 岑漪语气沉沉,怜惜的摸上砚安的脸,细细的抚摸着。 “可是…妻主,我除了这副身子,没有其他的了……” 砚安主动捧起岑漪的手,细碎的吻在上面,一副勾栏小倌儿勾引客人的做派。 岑漪瞧着心头泛酸,用力掐住砚安的下巴,把他拉向自己。 岑漪的发丝垂在砚安的耳侧,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她落下的阴影里。 双唇相碰的前一秒,岑漪再次开口。 “阿安,不必如此放低身段,通过作贱自己取悦我。” 岑漪不想再听他妄自菲薄的话,主动解开了砚安亵衣的绳子。 岑漪知道砚安担心某一天失了宠爱,会从天上落到地下。 在砚安的观念里,似乎只能用身子作为留下岑漪的代价,认为这是他唯一的作用。 就像砚安认为他目不识丁,不会抚琴作画,无法磨墨,无法附庸风雅,就哀求了岑漪想学作画,想在未来某一天,他还能剩下一个附庸风雅的用途。 岑漪宠爱越盛,砚安心底的种种不安就越浓厚。 说话时就会左顾虑右考量,一直拘束着真正的性子,尽力保持着岑漪喜欢的乖巧听话的模样。 这几乎是个死循环。 岑漪手指扣进砚安手指的缝隙里,紧紧握住。 砚安正喊着眼泪嘤鸣,神思恍惚了片刻,才缓缓回握住岑漪的手掌。 兴许是今日砚安情绪决堤,此刻的他格外脆弱,耸着肩膀,侧过头去贴与岑漪相扣的手掌。 砚安随着岑漪的动作哼唧着,头发被汗水沁湿,贴着脸颊脖子。 “妻主…阿安仰慕妻主……” 他喃喃,眼睛穿过两人间蒸腾的热气,直白的落在岑漪的眼睛里。 “仰慕妻主……” 砚安的双腿自锦被里伸出,主动的攀上岑漪的腰。 岑漪猝不及防的闷哼一声,砚安也倒抽一口凉气。 …… 事毕,砚安已经疲惫的睡过去。 今晚的亲近与前几次不一样。 砚安哭的更厉害。 岑漪知道他是心里难受,也不拘束着他哭,最后几乎是哭着睡着的。 岑漪简单的给砚安擦了身体,又重新点燃了一根安神香,环抱着砚安睡了。 第二日岑漪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在榻上陪着砚安一直睡到午饭时间过了才起床。 “……妻主,我好丑……” 砚安坐在梳妆台前面,摸着肿起的眼皮,感觉都有些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 岑漪已经换好了衣衫,靠着桌子瞧甘白给砚安束发。 “小郎君不必在意,这眼睛一会就能消肿。” 甘白给砚安带了个样式简单的小冠,又搭配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衫。 “今日外头下了雪,小郎君穿这身浅色的衣衫,站在雪里,活脱脱一位小仙君呢。” “小仙君?”砚安被甘白逗笑,肿着眼睛转身,给岑漪看今天的衣裳。 岑漪被砚安的样子逗笑。 “是啊,小仙君,青蛙仙君。” 砚安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双手急急得捂住眼睛。 “妻主别看眼睛。” 屋子里笑作一团。 岑漪叫人套了马车,没叫甘白跟着,只他们两人上马车往京郊去了。 马车内七分有些压抑,老天爷就像是知道岑漪两人去看砚安父亲安葬得地方,雪是越下越大,下了京城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这雪下的奇妙,雪花片片都如鹅毛,可一丝风都没有,落在大氅上雪花相互交织的模样都看的一清二楚。 砚安出神的望着天上簌簌飘落的雪,有些恍惚。 “阿安父亲是知道你来看他,变作雪花也与你相见呢。” 听闻此话,砚安心中压抑的酸楚涌上来,瘪着嘴看岑漪。 “去看看你的父亲吧。” 这是一个平民下葬的郊区,雪地里数个墓碑立在那。 砚安一个一个辨认着上面的字,直到瞧见一个墓碑上一个熟悉的名字,不是谁谁谁的外室,写的就是砚安父亲本人的名字——孟望。 砚安触碰了下上面的名字,他印象中,母亲来宅子叫父亲,只是称呼其“孟氏”,母亲正房人进来责打,叫的是“贱人”,那些仆侍叫的是“那小倌儿一样的外室”。 就好像他父亲活了这么多年,连名字都不配拥有一样。 砚安跪在地上,也不管地上雪花寒凉,双手触地对着父亲的墓碑磕了头。 “父亲,我已经送砚家离开了,您尽可以放心了,我跟随了一个和善的女君,虽然只是外室,但我妻主待我很好……” 雪花不断飘落在他的脸上融化,隐约有一种有人触碰脸颊的错觉。 “妻主很照顾我,此次也是妻主将父亲好好的安葬了,只是我身份低微,恐怕妻主成亲后…会如父亲一般失去宠爱,没有立锥之地。” “我已经想过,若是日后妻主觉得我碍事,影响了妻主与她夫郎的感情,我便剃了头发,独自去寺庙过活……远远的走开,不再打扰妻主。” 第67章 有种下一瞬间就要同雪花一起融化的错觉。 岑漪在马车边站着,看着砚安缓步走回来的身影。 只感觉他像是水墨画中一个浅淡的人影,隐在白茫茫的雪里,有种下一瞬间就要同雪花一起融化的错觉。 这种莫名要失去砚安的感觉笼罩了岑漪,她上前几步迎上去。 “好了?双腿可觉得冷?”岑漪俯身,拍了拍砚安因为下跪而沾上的雪花。 “不冷,大氅很暖和。”砚安声音闷闷的,眼睫的泪水凝固在上面,形成一小个冰块。 岑漪扶砚安上马车,拿手指摸了摸砚安冻上的睫毛,小冰块就又化作了泪水打湿岑漪的手指。 “阿安若是想念父亲,随时叫府中仆侍套马车来看望,我不拘着你,你可以随意出府。” “多谢妻主。”砚安情绪低落,却还是扬起笑容回应岑漪。 “你父亲的灵位供在了宅子里,上次岑婧雪去宅子闹,七喜和其他几个仆侍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岑漪拿出马车里准备的点心,打开盒子递给砚安。 “这些日子应该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我瞧着七喜伺候的忠心,他也与你熟悉,这次就将七喜一并带回王府。” 砚安小产的那一个月里,不止一次提到七喜以及宅子里的仆侍,岑漪都以砚安身体没恢复好不宜担心驳了回去。 如今那宅子里所有仆侍也都恢复的好了,砚安见到起码不会生出太多自责的情绪来。 马车一路行驶到砚安居住的宅子门前。 想起那日险些被岑婧雪强迫的事,砚安不自觉心底里打怵,悄悄牵上岑漪的手指。 岑漪也发现砚安的情绪,安抚的把砚安拽到身侧,将他冰凉的手放在掌心温着。 门房早就得知了岑漪要来的消息,迅速上前见了礼,又打开宅子的大门。 宅子里所有仆侍都站在院子内等候,等岑漪砚安两人进到院子,都整整齐齐的跪下见礼。 七喜跪在众人前面,砚安一眼瞧见,把手从岑漪掌心抽出,快步上前。 砚安隐约记得,那时他被岑婧雪拖出正房,瞧见了院子里满地的鲜血。 “七喜!你的伤可好了?” “劳郎君挂念,大人叫了有名的郎中给我们诊治,已然大好了。” 七喜被砚安扶起,在岑漪的示意下其余的仆侍也都纷纷站起身,行礼后都去忙自己负责的伙计了。 “孙顺呢?” 砚安四下看看,没见到孙顺的身影随即开口询问。 “小郎君,孙顺他就是个白眼狼!”七喜的圆脸都皱了起来,面上流露出藏不住的厌恶。 “那日若非孙顺告密提醒,那贼人都不会想到再去搜查正屋。” 七喜情绪愤愤,拉着砚安诉说着那天的情形。 什么贼人刺伤仆侍问下落,满地的血,满院子的惨叫。 见七喜说的眉飞色舞,丝毫没发现砚安脸色不好,岑漪不悦的上前隔开七喜。 “你去把热茶倒上。” 七喜一愣,对上岑漪不悦的目光,一下反应过来,刚刚他有些失礼了,讪讪的行礼进屋去了。 …… 距离上次来房里伺候,谢离已经接连三天推拒去南有仪房里。 “身子不适?” 听到仆侍禀报,南有仪将手中毛笔重重撂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谢家儿子谢离,从小叛经离道,学习武艺身体比那个病秧子林盼竹还要好,甚至几次女装扮相在长街与人比试。 她南有仪都不知道,谢离什么时候生过病,如今却接连几次推脱身子不适? “我倒要去看看他耍什么心思。”南有仪面色阴沉的出了书房,大踏步的往谢离住处走。 谢离住的地方在三皇女府几乎是最荒芜偏僻的地方,和下人房就隔了一道薄薄的院墙。 “谢离!”南有仪哐的推开谢离的房门四下看着。 房内狭小布局简单,一个圆桌,一个下人都不会用的梳妆台,还有轻微翻身都会咯吱作响的绣床。 “身子不适?我倒来看看你身子哪门子不适。” 见榻上躺着个人,南有仪上前一步猛的掀开被子。 “你…” 训斥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南有仪却被眼前的场景哽住。 谢离蜷缩在床榻上,面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正生理性的发抖着。 “啊…殿下。”谢离费力地睁开眼,似乎是想从榻上撑起身子,却双手脱力又栽倒回去。 “你怎么回事?”南有仪眉头深锁,拿手摸了摸谢离的额头。 “如殿下所见…我现在的状态,恐怕不能承欢…” 她南有仪是什么被下半身夺舍了的人吗,谢离高热虚弱到快要死过去,她怎么还能拉着他做那事。 南有仪忍着心底莫名的情绪,把谢离从床榻上捞起来抱着。 “呃…”谢离重重的一哆嗦“好冷。” 南有仪发现谢离身上的衣衫全被汗水打湿,扯了被子裹着。 “都这副样子了,还硬挺着?怎么不来找我叫郎中?” 谢离像粽子一样被南有仪抱在怀里,往南有仪房里去。 “殿下会给我请郎中…?真是稀奇,我以为殿下巴不得我死呢…”谢离闷在被子里虚弱开口。 “哼,折辱之仇,本殿下还没疯癫到要人性命的程度。” 感受到怀里谢离哆嗦的逐渐剧烈,南有仪不自觉将他搂紧了,试图把自己的体温渡一点给谢离。 郎中来的很快,先是号脉,发现谢离身体虚弱,询问身上是否带伤。 “他整日在府里呆着,哪来的……” 南有仪觉得奇怪,正不耐烦的反驳,却听谢离断断续续的回答了。 “有…在,右腿…” 右腿? 郎中还来不及伸手去查看,南有仪快郎中一步,迅速划开谢离右腿的的裤子。 见上面缠了纱布,那纱布却是血红的。 “殿下,还是我来吧,看样子伤口不小,血痂若是和纱布粘连,必然十分痛苦…” 南有仪忍住动作,只看郎中一点点揭开纱布。 “呃…”谢离疼的满头大汗,忍不住呜咽出声,整张脸都皱起来。 南有仪轻而缓的握住谢离的手掌,安慰的摸着谢离的脸颊。 “嘶……这伤口…”郎中倒吸一口气。 一道深深的剑伤横亘在谢离腿上,从小腿一直到脚腕。 伤口红肿,鲜红的肉已经翻了出来,隐约可见白骨,经过拆纱布的撕扯,又是流出血液来。 南有仪没那个心思再训斥谢离,那样子的伤口落在她身上,她都不一定受得住,谢离竟然挺了整整三日? 郎中取了一把小巧的刀,经火淬过,才一点点将谢离伤口处的烂肉挂掉。 就算灌了止疼的汤药,谢离攥着南有仪的手愈发用力,却依旧疼的直痉挛。 一直到伤口处理完,又是一身的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昏睡过去了。 南有仪瞧着脸色苍白的谢离,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定是去查谢家的事情了。 南有仪咬牙,看着昏迷中的谢离气不打一处来。 天知道她把谢离从处死改成冲入军倌儿,再从军倌儿把他捞出来有多难。 第68章 来人,给我打。 地牢阴暗潮湿,隐隐透露着一股血腥味。 峥西王王府的私牢比谷城的好了太多。 最起码刑具算得上干净,牢房里也都铺了整洁的干草。 这样的环境让砚安忍不住想起在谷城时,那个血腥暴力的地下室。 “妻主…这是?” 砚安瑟缩了肩膀,牵着岑漪的衣袖往地牢深处去。 岑漪冲砚安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 “别怕,这里没什么血葫芦似的人。” 两人走到最深处的牢房,血腥味和恶臭味逐渐浓烈起来。 牢房内蜷缩在草席上的人听见声响,迷迷糊糊的动了动。 “是…咳咳,是来送饭的吗。” 这男子声音沙哑,在草席上如同虫子一般蠕动着,拖着一条被钉了木板的腿往牢房门口挪动。 孙顺从阴暗处挪到牢房门前,正如从前一样抬起头看送饭的仆侍。 却猛然瞧见砚安一身蓝色锦缎外袍,头上的簪子耀目的吓人。 “孙顺…” 砚安被孙顺瘦到脱相的模样吓住,下意识的俯身,想去触碰牢房内的孙顺。 岑漪挡在砚安身前,对着错愕回不过神的孙顺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吧?” 孙顺浑身颤抖,满脸尽是惊恐的神情。 他被一伙侍卫打扮的人抓住,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板子打下来,那些侍卫都往死里下手,甚至打折了他一条腿,他当下就失去意识晕倒。 醒来时就被关在这阴暗的地牢,这里甚至没有阳光,每七日只送两次饭,其余的时候都用清水充饥。 孙顺原本以为自己被人遗忘在这里,就在他庆幸自己起码性命无忧的时候,大人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 来处死他? “妻主,我能理解孙顺是不想受伤,才……可我并没受太大的伤不是吗,不要伤孙顺的性命。” 砚安说的着急,见岑漪神情尽是阴寒不悦,一下想起自己那个小产的孩子,面色顿时苍白了。 “就当是…就当是为那个孩子积德,孩子也不想轮回转世中背负一个人的性命。” 岑漪面色稍稍缓和,有些怜惜的摸着砚安的脸颊。 “孙顺,我从不要求仆侍拼死护主,宅子里那些躲藏起来,甚至是逃跑的仆侍我都没做惩罚,怕死想保命人之常情,但不要背主。” 岑漪话语间一顿,伸手打开牢房的门,里面孙顺就吓得惊叫躲避。 “峥西王王府的仆侍,有背主的,会被当场打死,然后丢去喂狗,那些狗可是专门吃人肉的,你原本也会是这个下场。” “大人…大人饶命,我、我当时是太怕死了,一时糊涂…我……” “主子有允许你说话吗?” 岑漪声音淡淡,却让孙顺一个激灵。 “念你伺候砚安也算是尽心尽力,又是从谷城宅子跟来的,我赏你些盘缠,给我滚回谷城去!” 此次事件,孙顺算是逃过一劫,原本他听了岑漪的话,拿着盘缠往谷城赶,中途却被一个自称文元王卿的人拦了去路。 再次出现在岑漪两人面前,已是污蔑砚安不守男德应该沉塘了。 这边岑漪带着砚安回王府,正如往常一样,岑漪扶了砚安下马车,却不知从哪冲出几个人。 “砚安!砚安!我是母亲啊!” 那几人中打扮略微整洁的女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想靠近撕扯砚安的衣袖,却被眼疾手快的王府侍卫拦住。 砚母瞧着侍卫手中尖锐的枪尖正对着自己,先是一阵慌乱,余光撇见岑漪身旁的砚安又是一阵理直气壮。 就见砚母挺直了脊背,昂着头。 “我可是你们世女殿下的岳母!你们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终究是祖上富过,尽管现在穷困潦倒,装一装还是能做出一番姿态。 几个侍卫迟疑起来,回头看看岑漪“殿下,这……” 看这人和砚安过分神似的长相,又自称岳母的狂妄模样,一下便猜到此人是谁。 “妻、妻主…母亲、母亲怎么会……” 看见那张略显刻薄的面孔,砚安大脑一片空白,脸色变的惊恐起来。 ——一个儿子能有什么用处,若是叫我母亲就能来银子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哦?不尊正夫,关去柴房饿三天,顺便撤了他身边所有的仆侍。 ——偷了你哥哥的首饰?真是手脚不干净,家法伺候。 ——砚安啊,那萧家小姐相中了你,有意纳你做侍。 ——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伤了萧家小姐?打死你去赔罪萧家都不一定能放过我们! ——找人牙子,卖了去勾栏,希望能减轻萧家的怒火。 ——求我?我不打死你,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砚安初入砚家时,还期待过母爱,可一次次的冷漠,甚至不听他被污蔑的辩解,直接顶罪。 母亲,这个词对砚安来说没有任何亲切感。 砚安甚至大逆不道的认为,他的大多数悲剧,都拜母亲所赐。 只因为他是儿子。 “这是哪里来的流民,竟然敢自称本殿的岳母。” 岑漪环着砚安颤抖的身子,冷声笑道。 “竟敢造谣污蔑,损毁峥西王王府声誉。” “来人,给我打。” 第69章 你父亲是外室,你做一个侍郎已经是抬举你了 砚母原本倨傲的神色,在听见岑漪的话倏然变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身为世女,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动手,这可是峥西王府门前,也不怕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声。 砚母侍卫打地抱头躲闪,她身后那几个砚家的人也都纷纷散开,没有一个帮忙的。 “我,我是砚安的生母!你怎能如此……!砚安!砚安!” 她只好大声喊叫,不断地冲砚安使眼色。 砚安看着砚母狼狈的眉眼,不受控制地就回想起砚母劝他给人做侍的模样。 ——你父亲是外室,你做一个侍郎已经是抬举你了。 砚安陡然觉得心底发凉,喉咙发紧,有种深陷泥潭的感觉。 他不想见母亲,不想和母亲有任何牵连。 砚安僵硬地转动眼珠,见岑漪的目光投过来,似乎正等他的反应。 砚安嗫嚅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妻主……这位是、是我母亲……” 他不能在这大街上给妻主丢脸,虽然他是一个没什么名分的外室,但他也不能传出不认母亲、不尊不孝的名声,他不想拖累妻主。 岑漪知道了砚安的意思,一抬手,那几个侍卫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砚母被打的浑身脏污,滚了满身的沙土雪水,那些躲开的砚家人见情况安全,也都颤颤巍巍的凑过来。 “原来是砚府的人,阿安不介绍这是砚家家主,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民。” 岑漪微微一笑,不带什么感情的看了眼狼狈的砚母。 “您跟着进来吧,既然来做客,峥西王王府自然不会让你没地方住。” 说罢,岑漪看都不看那几人,牵着砚安进府。 “啧,这没规矩的竟然不和我见礼,果然,一离开砚家,规矩就坏成这样。” 砚母愤愤的拍着身上的脏污,昂起头轻蔑的掠过侍卫,跟着进去了。 …… 王府里来了客人,一进来就闹着要住最好的院子,要见峥西王。 仆侍只按照吩咐,把这些人领进王府最差的院子。 砚母就跟什么似的,捧着一个最为普通的瓷器,左瞧着新奇右看着羡慕。 峥西王也当作不知道府里来了这些人,没有相迎的意思。 一伙人在府里观赏走动,直至天色逐渐变暗,才消停下来。 砚母见到了晚饭的时辰,这王府中仆侍也迟迟没有端饭上来的意思,就拦住一个仆侍询问。 “我们院子的晚饭什么时候送上来?” 原本去下人院子挑选三等仆侍的甘白被拦住,上下扫视了这陌生的面孔,当即就猜出这位是谁,却还是明知故问。 “您是?” “我是你们世女殿下的岳母。” 甘白看砚母一身打扮还不如府里得脸的管事,却眼高于顶的模样,笑眯眯的仰起脸,歉意道: “我们世女殿下可没有什么岳母,女君慎言,既然您是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若是想用晚膳,是需要自己补贴银子给厨房的。” 一通话快速说完了,甘白转身就走,只留下砚母一阵迷茫。 瞧着甘白走远的身影,砚母不禁恼羞成怒起来。 她儿子给世女殿下做外室,她可不就是侍女殿下的岳母。 入了府却不给上饭,这京城的富贵人家,就是这么待客的? 砚母越想越愤怒,丝毫没有礼仪体态的快步而去,一路边走边打听,到了漪安院。 砚母先是被这院子中的富贵迷了眼睛,什么假山池塘,游廊仆侍,就连正房门口处作为装饰的瓷器都价值不菲。 下一瞬又被低头走路、身姿曼妙的仆侍勾住了眼珠子。 “若是我在这王府住下,这些俊美的仆侍,岂不是都能供我收用?” “我应当也算得上一个主子,要几个人的身契,玩腻了卖掉还能换些银钱花花,京城的花楼,我可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砚母正盘算着,却见正房的门忽地被人推开,几个仆侍端着托盘撤菜。 有人注意到砚母穿着寒酸面容猥琐,奇怪询问:“这位女君,您来这里是要见我们殿下?” 砚母不理,伸长了脖子往房内望,一眼瞧见砚安和那位世女殿下正在说话。 “咳咳,我是来见你们殿下的。” “女君容我们通报一声。”仆侍行礼又进了正屋,片刻就推门出来:“我们殿下说,院子借您暂住一晚,请明早尽快离开。” “不让我见?峥西王王府的待客之道就是……” 砚母的话一半,被忽然打开的正房门吓了一跳。 岑漪头戴宝石发簪,身穿藏青色的衣衫,站在门口,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砚母。 “不知道砚家主,对我们岑家待客之道,有什么指教?” “我只是玩笑哈哈…玩笑。”砚母尴尬的搓手,笑得心虚:“我想见一见我的儿子。” “儿子?”岑漪靠在门框上,打趣地看着砚母“我怎么不知道,王府里,有砚家的儿子?砚家主在府门前大闹也自称本殿的岳母,也是十分奇怪。” “那砚安……” “哦~原来砚家主说的是我那房里人。”岑漪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砚母见岑漪如此搭话,以为是认同了她岳母的身份,急忙提出要求。 “是是是,而且我们住的那个院子也没有仆侍送饭……” “可我那房里人并不是从砚家出来的,而是我在谷城买下来的,和砚家,有什么关系?” 砚母表情一滞,似乎是没想到岑漪会如此抵赖。 “他是犯错被我卖出府去。” 岑漪闻言点点头,手象征性的遮盖了上扬的嘴角,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和嘲讽。 “那砚家主,就是到被舍弃的儿子这,打、秋、风、了?” “什么!”砚母面色难堪。 她最是怕别人看低她、丢面子。 当初砚家一下落魄,嫁出去的儿子没有一个能指望的上,又听人传信说,那个砚安傍上了京城的大人做外室,就火急火燎的拿银钱入京。 现在那上不得台面的儿子不仅不见他,就连这京城的贵人也不承认她岳母的身份。 还将他打秋风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 砚母正要摆出长辈的架子,却见岑漪忽然拱手行礼。 “京兆尹大人,晚辈唐突叫您前来抓捕罪犯,实在是唐突。” 第70章 砚安越来越会撒娇了 “哈哈哈世女殿下不必多礼,殿下提供罪犯的线索,应该是我谢殿下才是。” 随着声音,京兆尹身着官服,自院门处大步走了进来。 “如今天色已暗,我就不和殿下过多寒暄,这犯人…现在身处何地啊?”京兆尹环视了下院子,除了岑漪只瞧见几名仆侍以及一个打扮寒酸的女子。 “正是这位了。” 岑漪抬手示意,京兆尹的目光就落在砚母身上。 砚母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开口:“犯人?我不是什么犯人,我是谷城砚家家主!” 就在这时,院门处一阵嘈杂,数十个侍卫押着跟随砚家其余的家眷进了院子。 “妻主,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人突然把我们抓了,说是犯人。”其中一男子对着砚母哭嚎出声。 这一哭,连带着被押着的几个男子女子都哭哭啼啼起来。 “都闭嘴!” 京兆尹断喝一声,将侍卫换成他手下的衙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岑漪。 “殿下…这是……?” 岑漪点头示意,早就候在一旁的叶曲快步上前,将手中厚厚一沓纸递给京兆尹。 “京兆尹大人,这是受砚家迫害之人所写的状书,其中欺女霸男、强压为奴、逼良为娼的诉状有数十个,证人皆在府中下人房暂住,随时可以带走讯问。” 京兆尹接过,见状书写的标准,还都按了手印,一桩桩一件件写得详细至极、有理有据。 “大人…大人!我愿意作证!”忽然,砚母所带来的家眷中,一名十几岁的男童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趁着衙役不备,一下扑到京兆尹脚下。 “我父亲是谷城良民,是砚家伙同谷城萧家强横占地,还杀了我母亲,将我父亲强制接入府中做侍郎……” 那男童浑身颤抖,说了几句已经是涕泪横流。 “我父亲以死相逼,这狗日砚家家主才没伤我性命,我父亲被她强行卖进了勾栏,只求大人能救出我父亲,我愿意做证!” “竟然有此等事情。”京兆尹面色一素,一双鹰眼看向惊恐到发抖的砚母。 “来人,将她拿下,带回去审问!” 京兆尹挥手,几个衙役就上前按住砚母,随意拿了块烂布将所有嚎叫争辩的人都堵上了嘴巴,把人迅速地带了下去。 “多谢京兆尹大人了。”岑漪拱手相谢。 “听闻京兆尹家公子酷爱前朝谢太傅的画,我恰有一幅谢太傅未署名的作品,改日送到大人府上。” 听到前朝谢太傅,京兆尹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听见未署名,又略略放心。 满京都的达官贵人都知道,京兆尹大人老来得子,最是喜爱这位小儿子,处处宠爱娇惯。 京兆尹见岑漪提起儿子喜爱的东西,又没有风险,她也不好拒绝,又是一礼谢过。 “只是殿下,怎么会对谷城的案子感兴趣呢?”京兆尹有些好奇,便压低了声音试探询问。 岑漪轻笑一声回答:“原是我一爱侍,在砚家受尽欺压苦楚,我将他从火坑里救出,查到砚家为非作歹,正巧这砚家却又找上门,我觉得还是除去这一国家蛀虫为好。” 京兆尹听到爱侍一词正惊讶着,就听见岑漪对着正屋喊了一声,就从里面出来一个纤细清丽的人儿。 那人儿走到跟前行礼,京兆尹才看清楚这小郎君的面孔。就见圆眼微红,睫毛潮湿,皮肤在月光映衬下显得格外莹白。 “见过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回过神,隔着老远虚虚一扶,生怕自己满身戾气吓到了这瓷器一般的人。 “免礼啊,免礼。” 岑漪微笑道:“还请京兆尹大人仔细审问这一桩案子。” “自然!定会仔细审问,按律法处理。” …… 夜深了,峥西王府里的闹剧也都停止。 “哦?那边闹完了?”岑母靠在侍郎的身上,偏过头询问。 “回峥西王,京兆尹大人已经离开,漪安院里的人也都熄灯歇息了。” 岑母挥挥手“下去吧。” “这小蹄子也真是,弄这么大阵仗请了京兆尹,哼……”岑母嘟囔一句,就伸手去扯侍郎的衣领子“今夜被扰了清梦,你可就没的休息了。” 那侍郎娇娇的叫了一声,就主动的去解岑母的中衣。 …… “不孝顺?”岑漪诧异的开口,低头瞧了瞧怀里满脸纠结愧疚的砚安。 “是、是啊……母亲被抓走,我没有…”砚安悄悄的看了岑漪的表情,声音越来越弱:“我没有为母亲求情,甚至还觉得…痛快……” “痛快?”岑漪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将砚安搂紧了,捧着他的脸儿不间断的亲上去。 “我的好砚安,你能和我说这些,我感觉非常高兴。” “你母亲对你不信任,甚至厌恶你是男子,不管不顾地把你卖进勾栏,你还愿意称她母亲,就已经是顶顶善良的男子了。” 见砚安眯着眼受吻,却还是一副郁郁的模样,岑漪放轻了声音,将手指嵌入他的手指缝隙里。 “今日那愿意做证人的男童你也听见了,她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有道是……” “大义灭亲?”砚安接话。 岑漪又笑开,亲亲砚安的手背,夸奖着:“砚安懂得越来越多了。” 砚安也跟着嬉笑袭来,主动靠近岑漪,在嘴唇即将碰到岑漪脸的时候停下。 “妻主为阿安的事情考量,辛苦妻主了。” 砚安吃了甜食的气息喷洒在岑漪鼻尖,下一瞬柔软的唇就轻轻贴了上来。 砚安越来越会撒娇了。 岑漪觉得这算是个好兆头,最起码砚安不会再觉得这种主动亲近,是寡廉鲜耻、是不矜持自重。 她又想起砚安在谷城时,连牵个衣角都战战兢兢,坐在一张椅子上都觉得僭越,更别提亲近和床笫上那些控制不住的嘤鸣了。 第71章 但是他定会愿意嫁给草原皇女。 白日一天天的短了,再有月余就是年关,不论是街上还是世家都渐渐洋溢起喜庆的氛围。 “这南华国的冬日,竟然如此热闹。” 街上,一名身着草原服饰的女子神色激动、四处张望,身侧还跟随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侍卫。 “二皇女,初入京城,还是低调为妙。”那男侍卫宽肩窄腰,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警惕的环视着四周。 “低调?图达,你可四处看看,这街上有几个人没注意到我们的?” 被叫做图达的男子一愣,看了看自己身上与百姓格格不入的服饰,有些讪讪的。 草原二皇女——哈布尔瞧图达这个反应,嗤笑一声戏谑的看了眼他,带着身后一群草原人浩浩荡荡的往驿馆去了。 …… “君上,草原而皇女一行人已经入京,在驿馆住下来。” 岑漪将手中白子落下,等待女帝落子。 女帝则是懒洋洋地靠着软枕,端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岑漪。 “三日后会举办宴会,这三日有仪已经上了折子,要带着这位草原皇女在京城里走上一走。” 黑子落下,发出清脆一声响。 岑漪装作没听出来,继续落子。 “哦?三殿下愈发孝顺,也是为君上分忧。” “哼,你也会和我说这些打太极的话了。”女帝表情不悦,将手中黑子重重一搁。 “你输了。” 岑漪一愣,连忙观察下盘中的局势,随即长叹一口气。 “君上下棋是越来越不让着我了。”岑漪吃了一口碟子上的点心。 “别打量本君不知道,你与林家的亲事是怎么回事,原是你热心肠,可不想本君怎么难做。” 女帝虽是责备的话,岑漪却知道女帝没有责备的意思,笑了两声,开口说道。 “君上想必也能看出,草原皇女要在世家择亲的消息放出来,世家里适龄的儿子一时间都择了亲。 林家有十分喜爱那个儿子,若真嫁给那草原女人,那林大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女帝一身明黄色的衣裳,像是有些头疼的扶了扶脑袋。 那些酸味儿十足的文官确实难对付。 女帝知道,岑漪说的是实话,如今京城内合适公子极少。 不是家境不够高,就是年龄不合适。 若是在官员家中,挑出一个庶子封为王卿去和亲,虽然名头上好听,依旧是官员家的庶子出身。 “映之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有一名表弟,是我姨母所出,可惜我姨母早早走了,母亲正可怜他没有母亲,想过继到名下,当嫡公子养着。” 女帝眼前一亮:“可你那表弟,会愿意嫁给草原女子?” 殿内沉香缓缓的飘散,将空气都染得浑浊起来。 “他不愿意嫁给草原女子。”岑漪摇摇头,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分开收拢。 “但是他定会愿意嫁给草原皇女。” …… 三日后,皇家宴会。 这次的宴会和凤君举办宴会的规格不同,不是在一处宫殿,而是在皇家园林里。 只是如今冬日,园林里尽是积雪枯树,略微显得衰败。 所以宫里特意吩咐下来,清了园林一处空地,搭建了个足以容纳百人的暖室,室内还放了用暖气熏开的花。 各个世家公子皆随着长辈前来,与上次宫宴夺目的打扮不同,因草原皇女和亲一事,今日的世家公子皆打扮素雅,行为低调。 此时距离宴会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两人一席的几案左右两侧依次排开,宫中仆侍在后侧,皆是垂眸屏息地站着。 皇女皇子,王室大臣都到齐了,只是宝座上不见女帝凤君二人的身影。 宴会即将开始时,女帝携凤君一同入席, 众人起身行礼,问安。 “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凤君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女帝一身明黄绣有凤纹的缎袍,轻一挥手,便缓缓入座,宣布宴会开始。 舞倌缓缓进入、管弦乐器的声音也都响起,只是属于草原人的席位上还没人坐。 “草原皇女、文元王卿还没到吗?” 看着那一块极其明显的空席位,女帝眉头微蹙,看向太女南迦。 三皇女上奏请求做草原人的向导,女帝当即驳回了,将这个任务给了太女。 草原人来京,若不是太女出面,岂不是人人都要以为她偏心三皇女,南迦坐不稳这太女之位了? 所以如今草原人迟迟不入席,这问题自然是抛给太女回答。 南迦忙从席位上站起。 “回母君,草原二皇女应当是在来园林的时候迷了路,女儿这就派人去寻。” …… 岑漪没有与人同席,而是叫扮作仆侍的砚安在旁服侍。 “妻主,今日宴会还会有草原人?”砚安低声说道:“怪不得这园林如此气派华丽,竟然是要接待他国的使者。” 岑漪今日穿的格外隆重,一身烟蓝色绣兰花暗纹的锦袍,外披了一件女帝亲赐的狐裘披肩,头顶小巧却工艺复杂的玉冠。 此时岑漪垂了袖子,偷偷牵上砚安的手,轻声回复。 “草原人每年年关前都要来京城,献上草原特产和草原一些独特的武器,君上便会赏赐大量的煤炭、钢铁、布匹,来让草原人能更舒适的度过这个冬天。” 砚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目光又被案几上的吃食吸引了。 就在这时,砚安听见一阵环佩叮当,以为是草原人来了,抬头去看,却瞧见从门口进来一位身着紫色衣袍的男子。 “见过文元王卿。”在座没有品阶、或者品阶低的官员、贵夫,都纷纷站起身行礼。 被称作文元王卿的男子却像是没听见,簪子垂下的流苏随着他行走的步调微微晃动。 虽然一身打扮华丽异常,男子俊美的脸却没有被华丽的行头压住风头,依旧俊美的让人心惊。 砚安一时之间看得惊愣住,似乎这是从谷城到京城,他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 砚安正出神想着,目光却忽然和那位男子对上。 男子动作微微顿住,似乎是看了一眼岑漪,才对砚安友善微笑。 “姐姐,弟弟今日路上耗时,来得晚些。”文元王卿上前行礼,也不称女帝君上,也不叫皇姐,是最亲近的姐姐。 “嗯,这么大的日子,你竟也随性而为,你向本君讨要的那套翡翠首饰,可没有了。” 女帝见到自己的亲弟弟迟到,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玩笑般的训斥一句,便让他入座了。 文元王卿笑着谢过入座,俨然姐弟情深的样子。 砚安心头有种莫名的感觉,瞧见入座后的文元王卿再次投过来目光,那种感觉更加强烈,却分不清是什么。 第72章 妻主从没允过他这么叫 “草原使团到——” 自文元王卿到来后,草原二皇女也携使臣进入。 丝竹舞倌皆是停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服装奇特的草原人吸引去了。 只见领头女子没有束发,而是长发穿插彩色布条,编成数条辫子搭在肩膀,身上土黄色的兽皮拼接毛领,脖颈腰间都挂了兽牙的装饰。 那侍从的男子也打扮奇异,与南华国主流的审美不同,这男子身材高大露出双臂,满是练武后的结实肌肉。 “草原二皇女哈布尔,见过南华国君上。” 二皇女走到近前,行了独属于草原人的礼仪,身后的其余草原人则是行了南华国参见女帝的礼仪。 草原王室不需要对南华国女帝行跪拜之礼。 女帝眼神幽深,瞧着弯腰手放在胸口行草原礼的二皇女,露出一丝笑容。 “平身吧,不必多礼。二皇女先入席,从草原来这一路,定是舟车劳顿。” 哈布尔依言入席,听闻女帝的话,又是从席位上站起,拱手回复。 “来京城这一路雪景极为震撼,倒是不觉疲累,反而是因为能见到君上感到荣幸激动。” 这恭维的话说的舒心,女帝似乎也是不在意草原人迟到的事,与凤君都说了些客套话,大手一挥丝竹舞蹈再次重新开始。 …… 今日的各种事情砚安都从未见过,觉得十分新奇,却不忘了秉持‘仆侍’的本分,给岑漪布菜。 “这宫里又有了新菜品,阿安悄悄尝一下。” 砚安眼睛四处看看,见大家都相互交谈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就谨慎的拿岑漪的银筷子,迅速夹了一块酥肉吃了。 都说男子身形纤细苗条为美,但岑漪瞧砚安吃的脸颊鼓鼓,腰身也长了些软肉,反倒觉得可爱圆润,不像从前干瘪的没有生气儿。 “映之可注意一下,如今你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不怕被那些长舌头的人说行为举止不端?”林盼竹自不远处的席面凑过来,自顾自拿了岑漪席面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上一杯琥珀酒。 “本殿被议论的还少?倒也不差这一次,若我行为卑劣不尊礼法,林家退亲事时,也算是有了正当理由。”岑漪举起酒杯,和林盼竹手中的酒杯一碰,饮了。 “瞧你说的,你帮我林家这么大的忙,怎能让你陷入风波里?”林盼竹不断摇头,又是接连喝了几杯酒。 话不过说了一两句,一阵香气传来,人未到先是闻见了香气。 “映之姐姐,我寺庙还愿回来,和姐姐也是许久未见。” 文元王卿缓步而来,见林盼竹坐在岑漪身旁,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当作没看见,招呼也不打。 “怎么,南云之前许了什么愿望?还愿这么久,接连几次宴会都不见你。”林盼竹见是他,眼底兴趣一下起来,插话询问。 南云俊美的脸上显现出一丝嫌恶,躲避的退后一步,才遮掩着唇角开口。 “本殿离开寺庙前,许愿林小姐身体早日康复,只是如今一瞧,林小姐脑疾未愈,这个愿望恐怕是一时半刻无法去还愿。” 这是嘲笑林盼竹脑袋有问题。 “你……!”林盼竹一噎。 岑漪听见他俩斗嘴笑出声音,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你们二人感情还是如此的好,见面就免不了斗嘴。” 南云表情一滞,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安静垂头的砚安身上,片刻就迅速移开目光。 “映之姐姐惯会取笑我,这不听闻了映之姐姐与林宁弟弟订婚,我可是很关心的过来询问。” “原来南云是说这事。”林盼竹又凑过来,不知道从哪掏出把扇子,哗啦啦扇了起来,欠揍说着:“这可是秘密,怎么能被你轻易打听到。” 南云最讨厌林盼竹病弱还吊儿郎当的模样,扭过头也不接话了。 见南云吃瘪,林盼竹就像是讨了个便宜,哈哈笑起来。 砚安看着三人熟络的交谈,俨然是亲近交好的模样,有些尴尬局促地向后挪了挪身形。 这位王卿,竟然称妻主映之,想必也是很亲近的人。 砚安偷偷抬眼看那俊美的南云。 映之。 妻主从没允过他这么叫,他是不是不能称呼妻主映之? “这舞倌动作虽然柔美,可太过婉转无趣,不如我们草原男子开朗热情。” 席位上哈布尔突然开口,引起周围人一阵侧目。 “这舞倌可是宫里的训练有素的,就算草原男子再怎么擅长舞蹈,也不能与宫中舞倌相比。”一人摇头反驳,满脸的不赞同。 “君上!”哈布尔离开席位,拱手上前“让我草原男子为君上舞弓如何?” “哦?舞弓?”女帝原本靠在席位上,恹恹的看着表演,听闻此话却是来了一些兴趣。 “本君听说过舞剑,倒是第一次听说舞弓,来人取弓来。” 一旁仆侍慌忙去寻了弓呈上来。 “不知道哈布尔,是要哪位草原人来表演?” “回君上,是我。”那个身形高大的图达从席位上离开,对着女帝行了跪拜礼。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图达身上,好奇的上下打量,一些保守循规蹈矩的男子瞧见图达露出双臂的衣衫,更是低呼出声。 “好,不知是要怎么样的乐曲,好让宫里的乐师为你伴奏。” “不必,由我来为图达伴奏就好。”说着,哈布尔从腰间取出一把由动物骨头制成的乐器。 第73章 下一步是不是该她一见钟情,然后非卿不娶了 图达的舞蹈十分奇异,身上兽牙质地的饰品在图达旋转腾挪间相互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区别于宫中舞倌柔美的舞蹈,图达的每一次展臂、转身,都有独属于草原男子的力量热情之感,身上几条颜色鲜艳的布条也被图达规律的挥舞而出。 众人正惊叹于这奇异的舞蹈,却听哈布尔吹奏的曲乐声骤然急促起来。 图达也像是受到了指引,脚步随着曲乐声移动的越来越快,黄棕色的衣衫在快速旋转中猎猎作响。 忽然图达双腿弯曲用力,自地上轻盈的跃起,挽弓向天,俨然要射日的模样。 下一瞬间,图达落地翻滚一圈,借助惯力,双手撑地,腰肢向前弯曲,双脚都碰到身前的地面上。 “天呐!这就是草原人的舞蹈?”席位里有人低头嘀咕。 “这草原人的舞蹈与杂耍有什么区别,舞蹈是要讲究舞姿柔美。” 图达完全不听周围人的议论,抬头看向宝座上的女帝,整个人几乎倒立在地上。 众人缓缓安静下来。 弓不知什么时候被图达卡在脚踝上,只见图达双腿前后缓缓分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哈布尔的吹奏突兀的曲调高亢一个台阶。 乐曲节奏音调均是激扬粗狂,仿若草原上牧民带着牧犬狩猎孤狼一般,将这诡异的乐曲刺入人心。 这一瞬间,独特的曲调就像是看不见的蜘蛛网,细密的缠绕住在座的每一个人。 ——今日竟然给为父倒茶买点心,讨为父开心。可是担心为父? 岑漪望着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酒液,父亲那日接下茶杯的影子,几乎与她倒映在杯中的影子重合。 倒影中,父亲喝下茶后脸色巨变,捂着胸口呼吸剧烈起伏,随即是一口又黑又红的鲜血喷出。 ——奴是冤枉的!啊啊!未曾毒害…… 倒影中的影像又变了,变成那些被杖杀的仆侍,变成父亲七窍流血的面孔和惨死仆侍狰狞的脸。 场上,那一把要成年女子全力才能拉开的弓箭,被图达用脚轻松的的拉开。 弓如满月。 砚安察觉岑漪状态不对,岑漪握着酒杯的手逐渐用力到颤抖,表情也变的愤怒且迷茫。 再看众人表情,或喜或悲或怒。 可那样的表情极其的不正常,像是一个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一般。 “妻主!”重重的摇晃了一下岑漪。 哈布尔乐曲高音一吹,图达脚上卸力,弓弦猛的回弹,低沉嗡鸣不断。 舞蹈结束,弓弦颤动的余音随着乐曲缓缓消失。 席间人均被图达用脚轻松挽弓,以及那弓弦颤动的声音惊住了。 不知是谁叫了声好,众人才缓缓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急忙拍手称赞这场表演。 “好!二皇女这个乐器独特,乐曲舞蹈都是如此令人心头震颤!” “是啊,草原人竟然还有这样独特的表演,与京城舞蹈不同,别具特色。” 众人拍手称赞,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被摄去心魄的一瞬。 “妻主?还好吗,我刚刚见妻主脸色不好…” 岑漪只感觉双耳嗡鸣,方才梦魇一般的幻觉惊的她心脏怦怦直跳,喉咙涌上一口腥甜的血。 见砚安满脸担忧,岑漪装作无碍的笑笑,把琥珀酒一饮而尽,才再次开口。 “阿安可觉得不舒服?” 砚安忙给岑漪续上酒水,摇摇头, “我不懂音律,无聊时发现妻主……” “好了。”岑漪打断,安抚的摸上砚安的脸颊,安慰道:“不必担心,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旁边林盼竹的状态更差,原本就身体虚弱,刚刚被砚安的声音拉回现实,一时之间被幻觉惊的面色发白,接连咳嗽起来。 “这是怎么了,你们二人面色怎么如此之差?”南云疑惑的看来,目光着重落在林盼竹身上。 “林小姐旧疾复发了?这席上有太医院的人,可需要传太医前来诊治?” 林盼竹拿了帕子遮掩嘴角,将控制不住咳嗽出来的血迹擦拭掉,笑着回答。 “南云倒是关心我,我是刚刚看的入迷,大意之下呛了口水。” 听闻此言,南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的确,这草原人的舞蹈曲乐都独特非常,尤其那草原二皇女的吹奏的曲乐甚妙,让我忍不住想起年幼时与你们玩耍的画面了。” 岑漪林盼竹二人俱是一惊,相互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这场表演精彩至极,女帝大悦,当即赏了不少稀罕的宝物,图达、哈布尔都谢了恩重新入席。 宴会进入第二阶段,众人纷纷起身在园林中四处活动。 若是夏季,这院内会开放各式各样的花朵,可如今寒冬,只有各色的梅花供众人欣赏。 “殿下,那位便是画卷上的男子,林宁。” 南有仪走在哈布尔身侧,抬手指了指远处面容冷淡矜持的林宁“虽然林宁有婚约在身,可只要殿下与母君提起,母君定然不会拒绝。” 哈布尔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林宁一身的装扮。 “哦?瞧画像,我原本以为是个多才多艺娇俏的男子,怎么是如此清冷端庄。” 哈布尔摇摇头,不满意的四下瞧着。 “我不喜欢这样的,这样端庄的夫郎,我姐姐家就有一个,无趣的很,我要那种京城娇俏的小公子……” 正说着,一方浅紫色的帕子被冷风吹到哈布尔几人面前,正不断的被风卷着往高处飞。 “快!帕子!追上我的帕子!”随即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哈布尔被声音吸引,回头去看。 就见一公子带着几个仆侍往她们这边跑来,脸颊因为奔跑红彤彤一片。 这公子带着一阵香风跑过,竟不顾规矩,蹦跳着去摘挂在树上的帕子。 哈布尔一挑眉,大步上前,凭借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的取下了树上浅紫色的方帕。 “这是小公子的?” 看着这位公子惊讶却带着羞赧的表情,哈布尔笑得更加和煦了。 南华国那些画本子,不就是这样的情节。 下一步是不是该她一见钟情,然后非卿不娶了? 第74章 一副主子模样,当年你可是哭喊着求饶 “多谢这位女君……啊!”岑逾白接过帕子抿嘴一笑,礼貌的行礼,看见哈布尔一身草原服饰,却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 “您是…草原二皇女?殿下在宴会上演奏的乐曲,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呢。” 哈布尔的目光在岑逾白的面孔上来回逡巡,回答道: “被公子这样俊俏的人儿夸奖,我可是万分荣幸呢。” 南有仪在一旁看的直蹙眉,不懂这岑漪的表弟怎么就和哈布尔搭上了话。 “殿下,园林东侧有一片白色梅花开的正盛,不如我作殿下的向导带着殿下赏梅花?”南有仪开口,企图打断二人的谈话。 “东侧?多谢殿下给我指引方向”哈布尔感谢兴趣的接话,看了一眼南有仪。“不知道这位公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赏梅呢?” 这是要把她抛下去与男子增进感情了?南有仪表情阴沉一瞬,旋即又恢复了笑脸,知趣儿的拱手离开。 哈布尔五官深邃,有着浓密的睫毛,笑起来时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岑逾白与哈布尔一路相谈甚欢,哈布尔甚至摘了几朵梅花插在岑逾白发间。 岑逾白也像画本子里的男主角,一边说着‘于礼不和’,一边摸着那梅花瞧哈布尔偷笑。 俨然一副倾心不已的模样。 …… “世女殿下,君上请殿下和林小姐到小厅一叙。”一宫中仆侍前来传话。 此时岑漪一行人在寂静的梅园闲逛,见女帝贴身仆侍传话,先是诧异了一瞬间。 “可是所有人都在?”林盼竹有些奇怪,现在正是赏梅的时候,女帝怎么突然叫了她们去见。 仆侍脸色为难“林小姐,君上的事情,我们做奴才的怎么能知道呢……” “姐姐没有叫我过去吗?”南云开口询问。 “回文元王卿,君上特意吩咐了,只要两位小姐去。”这仆侍特意强调了只要两字。 岑漪和林盼竹皆嗅到一些奇怪的味道,回想到宴会上草原二皇女那奇异的曲子,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映之姐姐快去吧,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量。梅花有机会再一起观赏。”南云善解人意的回答。 见岑漪犹豫地看向砚安,南云不自觉攥紧了手中帕子,目光闪了闪。 林盼竹这次来没带亲近的仆侍,南云自己的仆侍也没叫跟着。 “映之姐姐的仆侍就暂时跟着我,我就在梅园亭子里等着。”南云拉了砚安在自己身后: “正好我贴身仆侍没跟过来,也让映之姐姐的仆侍,陪我解闷儿。” 南云如此,岑漪又想着宴会上的事情,低声嘱咐砚安几句,就应下随着仆侍去了。 离得稍远,林盼竹像是想起什么,边走边回头打趣说: “映之这仆侍胆子小,南云你这炮仗性格,别吓到人家。” 瞧着岑漪两人身影走远,南云笑意也渐渐淡了,带着砚安往亭子里去。 “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卿,我…奴叫砚安。”砚安在岑漪面前‘我’说得顺嘴,差一点说错话。 “哦~砚安。”南云轻轻重复,步入亭子。 亭子内放置两个暖炉,椅子还有厚厚的软垫。 “给我上茶。”南云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茶杯,笑着吩咐。 “是。” 随着砚安端起茶壶倒茶的动作,南云的审视的目光从上看到下。 倒茶时手臂僵硬,手指颤抖,倒下的茶水水柱乱晃溅起水珠。 这砚安规矩差得可以。 “砚安,你是…映之姐姐的通房?”南云看着砚安胸口那块金镶玉的压襟,不爽极了,语气却依旧平淡。 “啊不,奴是……”砚安刚想回答,却一下顿住“只是在殿下身边伺候的仆侍。” 南云抚摸着头上的饰品,状若无意道: “原来如此,听说映之姐姐有一个很宠爱的外室,我有些担心,毕竟想攀附世家女子的太多了,映之姐姐若被其余世家戳了脊梁骨,可怎么办呢。” 砚安听着感觉难堪,脸皮发热,只能低着头给南云续上茶。 “王卿。”自亭子外面进来一个打扮体面的仆侍,在南云耳边低语“您吩咐的一切都办妥当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南云不动声色,只点点头,目光转到砚安身上。 “这园林里有我的一间院落,你随着这仆侍过去,里面有一个锦缎盒子,放着我给君上的礼物,劳烦你取过来。” ——文元王卿与我们也算亲厚,在宫里跟着他就好。 想起岑漪的嘱咐,砚安思考一瞬。王卿与妻主亲厚,只是替王卿取个锦缎盒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砚安跟随着仆侍,一路沿着鹅卵石路行走,过往之处皆是仆侍和世家公子小姐。 看着热闹的人群,砚安略微放下心。 领路的仆侍停在房屋门口,也不进去,抬着下巴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你进去吧,锦缎盒子就在梳妆台上,你只管取了出来。” “哥哥不一同进去吗?” “王卿是吩咐你进去取,我只是领路,难道要我替你干活?”仆侍眉毛一立,尖酸刻薄训斥过来。 砚安吃了一惊,不明白只是普通的询问,怎么就挨了训。 “是。”砚安推门进去。 这间屋子不大,进门是张小方桌,用山水屏风做隔断,往里放置样式普通的绣床。 砚安有些奇怪,这文元王卿在园林的屋子,怎么会这么小。 他四处打量一下,瞧见屏风另一侧的梳妆台上放置着锦缎盒子。 砚安正要上前去取锦缎盒子,却瞧见绣床上躺着位女子,惊吓的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 文元王卿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一位女子? 砚安心中警铃大作,放轻脚步正要后退,身后的房门却嘭的一声大力合上。 “砚安,许久不见了。”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就见拿绣床上的女子坐起身,头发披散,眼角一个疤痕。 “如今见你竟然穿戴整齐,一副主子模样,当年你可是哭喊着求饶。” 砚安大惊,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惊惧的说不出话,哆哆嗦嗦的后退几步。 “你……” 第75章 砚安身上可有被当作牲畜抽打的鞭痕? “砚安再次见到我,不高兴?”萧玉容走到砚安面前逼视着他。 “萧、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砚安看着萧玉融枯黄的脸色,以及病态瘦削的身形,震惊不已。 砚安甚至有些无法认出,她就是曾经逼迫他做侍的萧家长女。 “此次我受贵人搭救,特来寻你。” 萧玉容眼眶凹陷,一双浑浊的眼睛牢牢的锁在砚安的脸上,像是想把砚安抓住撕碎四肢一般。 “寻我?”砚安后背发凉,摸索着身后的门板,企图推门出去,却发现门外被插上了门闩,无法推开。 砚安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知道自己被算计了,门定然无法出去,眼神四下看着寻找出路。 见萧玉容缓步向他走来,二人之间距离缩短,砚安只能无奈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 萧玉容靠得极近,甚至她身上那一股奇异的香气都能钻入砚安的鼻尖。 察觉到萧玉容情绪不对,惊慌的情绪不断在心头涌动,直至背抵墙面,再无法后退。 “我双手无法提剑,就连拿笔写字都无法做到。”萧玉容说着,抬起双手,给砚安看手筋被挑断又接上的可怖疤痕。 萧玉容眼珠布满血丝,像是想到了那时的痛苦,容面狰狞,将眼角那一小节疤痕衬托得更加恐怖,隐有疯癫之态。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萧玉容突然情绪失控,抓住砚安的双肩,不断往墙壁上推搡“当初如果你乖乖地答应我做侍,就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 “呃…!好疼……” 砚安肩背被大力耸撞在墙面上,剧烈的疼痛让砚安眼前都花了一花。 “萧、萧小姐,现在外面全是世家贵族……若是闹出事情必定会牵连萧家……” “萧家?哈哈哈哈哈哈……” 听闻此话,萧玉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浑身颤抖。 “我被废了双手后,就有人刻意针对萧家,萧家店铺关了一间又一间。如今萧家苟延残喘,只不过靠其他家族怜悯活着。” 砚安疼得浑身颤栗,又被萧玉容的话震惊到,那可是谷城萧家啊,居然落魄至此? “已经没有萧家了。”萧玉容喃喃自语,反复说着这一句话。 萧玉容仿佛从疯癫的状态中抽离出一丝理智,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声音带着奇异的语调。 “我萧家落到如此田地,你却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 匕首自砚安衣襟绑带处划过,绑带应声断裂。 “做大人物的外室可好受?听说京城的大人们爱好奇特……” 砚安衣衫一松,下意识伸手去按住衣衫,瞧着萧玉容恐怖的眼神,只觉头目森然,想直接消失在这个屋子内。 就听萧玉容再次开口。 “且让我瞧瞧,砚安身上可有被当作牲畜抽打的鞭痕?” …… 另一边。 岑漪听了女帝的问话,思考了片刻,才开口回答。 “今日草原二皇女吹奏的乐器,应当是草原人特制的人骨笛。 听闻兽骨乐器、人骨乐器,在草原常常用来祭祀、祈福、使用巫术。 二皇女吹奏的那个曲子,想必君上也察觉出异常。 若是这曲子利用在战场上,己方恐怕会在一瞬间,损失惨重。” 女帝把玩着一缕头发,面孔上流露出沉思的神情,将一张纸推给岑漪。 “这是本君宫里的曲乐大师,在宴会上听过曲子后,依照回忆写下的曲谱。” 岑漪虽略通音律,却不懂这曲谱如何能对人产生影响。 二人的谈话一时之间沉默下来,陷入僵局。 “唉,你且下去享受宴会吧,本来今日是放松,却把你叫过来谈正事了。”女帝长叹一口气,将茶杯中的茶水饮了,对着岑漪挥手示意。 “是君上。”岑漪行礼退下,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怪异,正准备出了小厅想起还在外面等候的林盼竹,回头询问。 “君上需要我把盼竹叫进来吗?” 主位上的女帝一愣,奇怪道:“盼竹?本君叫她做什么?” “君上刚刚叫贴身仆侍同时召了我们二人。” “你们二人?本君只召了你过来。” 岑漪心脏重重一跳,想起砚安。 “君上,那位仆侍特意强调君上是要召见我们二人……” 听闻此言,女帝坐直身子,脸色也素下来。 “那个仆侍,今日早晨告病,卸任仆侍总管一职,离开前说要为本君做最后一次事,才走得安心。” 话音刚落,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年轻仆侍。 “君上,不好了,刚刚卸任的仆侍总管,吊死在东园下人房了!东园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围观。” 好好一个宴会,却突然出现了死人。 就好像在说,这个宴会不吉利,或者办宴会的人失德,竟然逼得仆侍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吊自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东园去,一路上各个世家的公子小姐,皆好奇地往东园赶去。 “东园死人了?” “听说是死了一个仆侍总管,这可是皇家的宴会,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丑事?” “嘘!你不要命啦,你这样说,可是议论皇家!” 那人才讪讪地噤声了。 东园下人房有左右两排,现下不少人都聚集过来,不敢靠近,只围着左侧一个下人房观望。 “君上、凤君到!” 仆侍高喊一声,所有好信儿的人都收回目光屈膝行礼,齐刷刷的问安。 “见过君上、凤君。” “怎么回事。”凤君满脸的严肃,先女帝一步上前。 掌握了情况的一位仆侍上前回话。 “回凤君殿下,是一位已经卸任的总管,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此……已经请了仵作来查验,确实是因麻绳勒住脖子,窒息而死。” 岑漪也不在意这仆侍总管是被人所害还是自戕。 她在意的是,那仆侍总管,为什么要谎称女帝召了她和林盼竹两人。 现在宴会出了事情,又过了这么久,消息定然传开了,宴会上的所有人,都在此地聚集。 岑漪不断扫视着四周,企图寻找砚安的身影。 “南云,砚安呢?”岑漪先是瞧见了在人群中驻足观望的南云,忙走了过去,却没在他身边看见砚安。 “映之姐姐?砚安不是被你使唤仆侍叫去取东西了吗?” “被我叫走?”岑漪心底一沉,面上升腾起怒气。 “南云,我怎会特意让别人去叫砚安?若是取东西,谁不能去?你从小在宫里长大,难道没察觉不对?” “这……映之姐姐,是我疏忽,我这就派人去寻砚安。”南云流露出愧疚之色,迅速召了仆侍吩咐去寻人。 就在这时,一仆侍推开东园右侧的下人房,刚进去,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随后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啊啊!死、死人,杀人啦!” 第76章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 原本在左侧下人房查看的众人俱是一惊,极为惊诧地回头去看那满脸惊恐的仆侍。 怎么又死了一个? “天呐,真是不幸。” 耳边传来南云的自言自语。 岑漪只感觉这感叹来得莫名其妙,抬眼看见南云面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怪异的表情,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啊…”南云被岑漪的目光盯得心慌,只一瞬就冷静下来。 “映之姐姐,我是说,今日一天之内死了两人,真是……” 岑漪心底一阵不安,拔腿朝右侧下人房走去,脑海里不断循环着南云那个表情。 几十步得距离,岑漪两步并作一步,领先了众人,率先推开下人房的房门。 “怎么了,这世女殿下,怎么如此心急?” “许是想为君上分忧?” “跟过去看看,这一日之内死了两个人,总要有个结果,承办宴会的凤君,可要受罚了。” 人群正要跟着岑漪往西侧下人房去,却被一行侍卫拦住。 太女南迦抱拳上前,带着儒雅的微笑,说道: “各位,此次宴会让大家受惊,还请各位大人公子小姐,回到宴席上。我特意给大家准备了私藏的美酒品尝,一会儿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们面面相觑,看着各个魁梧严肃的侍卫,也不好继续坚持,互相安慰几句,纷纷回了宴席。 “怎么回事。”女帝眉头蹙得死紧,快步上前。 吩咐凤君留在原地,不想让血腥的一幕惊扰了凤君。 贴身仆侍突然上吊自尽,还传了假的旨意,这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另一边又出了人命。 走到下人房门前,女帝先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随即就注意道门槛处不断渗出的鲜血。 缓步进去,却见岑漪垂头跪在地上,身上大氅已经摘下,抱在怀里裹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儿。 “映之?” 岑漪应声回头。 女帝吃了一惊,只见岑漪双目通红,眼中隐含着愤怒的泪水,她脸颊上也蹭上不少的血迹,整个人都因为情绪剧烈的起伏微微发抖。 …… “呃……”岑逾白嘤鸣一声醒来,有些迷茫的看着陌生的床幔。 “岑小郎君醒了?” 悦耳的女声从耳畔响起,随即岑逾白感觉脸上被人轻吻了一下。 “二、二皇女?” 看着全身只穿了一件中衣的哈布尔,岑逾白诧异出声,猛地从床上坐起,却疼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腰间酸疼,那处也火辣辣疼的厉害。 “别、别哭啊…” 哈布尔见着京城小郎君一下哭起来,手忙脚乱地去给岑逾白擦眼泪,手还没碰到,就被打开。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我连婚约都没有……怎能…怎能……” 岑逾白哭的梨花带雨,脖颈上斑斑红痕更衬的他惹人怜爱。 “小郎君别恼我,方才可是一个劲儿的说心悦我呢。” 哈布尔想起刚刚榻上相互纠缠的一幕,感觉这就是个完美的话本子情节,忙做了深情女君的模样去抱岑逾白的光滑的身子。 “那是…那是你灌酒与我,不是…不是我想说的!” 岑逾白脸红了红,像是想起了方才的一室旖旎,哭泣也有些凝滞。 “女君竟取了我的身子,我可是好人家的儿子,如今也没有脸面回去了。” 岑逾白咬着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也顾不上羞,拿了枕边的簪子,作势就要往脖子上刺去。 “逾白,不要!”哈布尔惊呼一声,伸出手阻止,只来得及把手阻挡在岑逾白的脖颈上方。 簪子尖端刺入哈布尔的手背,鲜红的血液自伤口流出。 “二皇女…你…为何?”岑逾白慌张的丢了簪子,满面的心痛之色,仿佛把丢身子的事情忘了,急忙帮着哈布尔止血。 “殿下……若殿下对逾白只是露水情缘……便允了逾白为清白而死,也不算丢了峥西王府的脸面……” 岑逾白喉头哽咽,泪水扑簌簌地顺着脸颊流下,不断地拿手擦脸颊上的泪水。 “逾白,这是我亲手捕杀孤狼的牙齿,是我草原人的定情信物,便赠于你,我会对君上请求赐婚,让你做我的正夫,你可愿意?” 哈布尔脸上洋溢着和煦笑容,看着岑逾白接过那颗狼牙,心里满意极了,觉得自己作为话本子的主角,表演的简直太精湛了。 ………… “宫里养你们都是吃白食的吗?”凤君听见园林总管的回复,平日端庄柔和的样子不见了,一个茶杯丢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园林今日如此重要的事情,接连死了两个人,若是闹出更大的乱子,你们几个奴才,有八百个脑袋也不够掉!” 凤君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此次的宴会由他一手操办。 如今后宫里各方势力相互倾轧,都盯着对方出现错误。 现下,这么大一个把柄,就这么送到别人手里,凤君都能想到未来几日,会有多少麻烦不断找上自己。 “君上,臣侍此次过于疏忽,还请君上惩罚,以警醒我不查之责。” 凤君也不顾岑漪以及众仆侍在场,当即双膝触地请罚。 “我怎么会怪罪你,此事算是这些仆侍玩忽职守的责任。” 女帝亲自将凤君扶起,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满是戾气的岑漪身上。 “映之,你放心此事,定会有一个交代的。” 第77章 奴名叫孙顺,在谷城时就认识这个人 血、满室的鲜血。 砚安手握匕首,看着地上倒地抽搐的萧玉容,惊恐的浑身颤抖。 他杀人了。 “萧、萧小姐……”砚安喃喃。 就在刚刚萧玉容要过来扒他的衣裳,砚安拼了命的挣扎,慌乱之间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 也许是萧玉容体质太差,争抢匕首竟输给了砚安。 “你与我在这里不清不楚,就算你逃了出去,你的那位大人也不会再要你!”萧玉容紧张到口不择言,接连几句威胁出口。 听闻此言,砚安脑袋不断嗡鸣,只感觉世界都灰暗下来。 但砚安相信只要他好好解释,妻主一定不会抛弃自己,可这是宫里的宴会,出了任何的事情,妻主都很难收场。 萧玉容见威胁起了作用,更加有恃无恐。 “一会我从出去便广而告之,我收用了你,你的那位大人也会颜面扫地,就等着在京城做一个笑柄……” 萧玉容嚣张的笑容还没落下,她看见砚安迅速的靠近,随即胸口一热,腥甜的血液争先恐后的从嘴里涌出。 “你…你!”萧玉荣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就见砚安果断的抽出匕首,照着他胸口又是一刀。 此刻,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处炸开。 萧玉容刚张开嘴,甚至都无法叫出声音,被自己吐出的鲜血呛到,接连咳嗽出来。 “为什么要追到京城…我明明、明明逃出谷城了……为什么威胁我……” 砚安浑身颤抖,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交杂,促使他不断拔出匕首又狠狠的刺进去。 室内不断回荡着萧玉容濒死的喘息,以及匕首劈开皮肉的声音。 这一刻,砚安几乎失去了理智,鲜红的血液喷溅在脸上,砚安都感受不到恶心,心中只充斥着浓浓的愤怒。 萧玉容彻底死透了,身上数个血窟窿不断往出流血,滚烫的血液渗透了砚安衣衫,鲜红一片。 砚安迷茫的缩在墙角,冷静下来后剩下的只有浓浓的绝望。 他在皇家宴会上杀了人,他该怎么交代,他一定会被下大狱。 砚安感觉身上血液逐渐变凉,甚至不知道自己思考了多久,直至一个仆侍闯进来。 ——啊啊!死、死人,杀人啦! 砚安闭上眼睛,把自己蜷缩得更小,认命一般等着被全副武装的侍卫抓起来。 这边,岑漪刚进入下人房间,就瞧见满屋子的鲜血,墙上、地上、桌面上,而地上躺了一个死透了的女子。 不是砚安,岑漪心底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也消散了大半。 可岑漪还来不及放松,角落里拿着匕首不断发抖的砚安就映入眼帘。 “阿安?”岑漪呼唤了一句。 砚安浑身一震,意料之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抬头。 角落的砚安就像是被吓得有些傻了,听见岑漪的呼唤抬头,呆愣愣半天才认出岑漪的面孔。 “妻、妻主……” “妻主……我、我杀人了…我……” 岑漪快速脱下身上的大氅,将砚安裹住抱在怀里。 砚安则像是一只惊吓过度,瑟瑟发抖的兔子,寻找到岑漪的怀抱,就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 里屋问诊的太医挑了帘子出来。 “回君上、凤君、世女殿下,这位公子已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晕倒,臣开一副凝神聚气的方子即可。” “你先下去吧。”女帝挥手,太医便躬身离开。 “君上,文元王卿求见。”仆侍进来通报。 “让他进来吧。” 岑漪见女帝让南云进来,便起身往床榻的位置去了。 床榻上砚安脸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愈发显得他面色苍白。 砚安遭遇这件事情,岑漪没办法不迁怒南云。 南云从小在宫中生活,宫中那些肮脏手段他南云比谁都清楚,随便来一个仆侍叫砚安走,南云察觉不对,却二话不说的放人。 岑漪手掌抚摸上砚安的脸颊。 原本正昏迷不醒的砚安,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浑身重重一哆嗦,猛然睁开了眼睛。 砚安心脏狂跳,大口喘息,见床榻旁边的岑漪,心中委屈恐慌的情绪莫名有了宣泄的出口,撑起身子就往岑漪怀里钻。 “妻主…那人……” “没事了砚安,别怕。”岑漪紧紧抱着砚安,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给予安慰。 “姐姐,殿下。”南云带着贴身仆侍进入屋内,对女帝凤君一一行礼,目光却被砚安的啜泣声吸引过去。 见砚安随着岑漪走出,南云唇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砚安牢记刚刚岑漪低声吩咐给他的事情,走到厅中跪下行礼。 “奴…砚安,见过君上、凤君。” 凤君看砚安身上还穿着那件满是鲜血的衣衫,正不受控的瑟瑟发抖,不禁觉得可怜,开口说道: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道来,定然不会苛责于你。” 砚安浑身发冷,抖着嗓子开口。 “回、回凤君,今日奴被人叫去取东西,奴就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仆侍进了屋子,可奴发现屋里有一个女君,慌张之下想离开,房门却被人锁死了…… 那女君,还要、还要对奴不利,掏出匕首要杀了奴,反抗之下,奴……奴错杀了那位女君……” “这次映之姐姐的仆侍,是因我大意才遭此劫难。”南云满脸的愧疚,甚至不敢上前去看瑟瑟发抖的砚安。 “此事是由着不知怎么进来的歹人引起。”女帝看着南云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面色阴寒一瞬间,随后不在意指向地面被草席覆盖的萧玉容尸体。 “揭开给王卿看一看。” 仆侍听了女帝的命令,上前掀开被鲜血沁透的草席。 草席下,萧玉容双眼圆瞪,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口鼻尽是凝固的鲜血,身上几个血窟窿也都不再往出流血,凄惨极了。 “诶呦……”凤君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一旁的仆侍也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南云面色古怪,看了几眼就垂下眼睛。 怎么回事,这萧玉容没弄了砚安,怎么她自己反倒死了? 就像是在为南云心里的疑问解惑,女帝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映之的仆侍被这歹人威逼,反抗间夺过了这歹人的匕首,将这歹人反杀了。而且经由仵作检查,这歹人生前极其虚弱。” 女帝声音淡淡,听在南云耳朵里却仿佛惊雷,只感觉女帝将他一切的小心思都看透了。 “所幸…所幸映之姐姐的仆侍没有大碍……” 就在仆侍放下草席的一瞬间,南云身后的贴身仆侍惊呼出声 “天呐…这不是……”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仆侍迅速住了口。 “刚刚是谁在说话?站出来。”凤君蹙眉,刚刚那一声惊呼,分明是认识这歹人。 南云也疑惑的回过头,看着跟随自己而来的仆侍。 “怎么回事,你认识这歹人?” 那仆侍上前几步,对着女帝凤君磕头u行礼,才颤颤巍巍的开口。 “回君上、凤君,奴、奴的确认识这歹人。” 凤君挑眉,看着这个有些瘦削的仆侍询问道: “哦?你叫什么名字?在哪认识的这歹人?” “回凤君,奴名叫孙顺,在谷城时就认识这个人。” 第78章 奴起夜时听见了砚安与其他人… 砚安一愣,回头去看,只见孙顺身着仆侍服装,低眉顺眼的跪在那。 砚安不明白今天怎么一个二个都出现在皇家的宴会。 岑漪注意到砚安的目光,轻轻的冲砚安摇了摇头。 “那这歹人是何身份?”女帝询问。 “回君上…是谷城萧家的长女…是…是……” 孙顺额头泌出汗水,慌乱之色溢于颜表。 “是什么!”女帝重重一搁茶杯。 “是、是砚安的相好!”孙顺猛一闭眼,豁出去的叩头开口。 屋内众人诡异的安静下来,都看向砚安。 砚安脑袋一蒙,慌张的摇头。 “不、不是,她……” “回女帝,奴原本是伺候砚安的仆侍,偶然之间撞见过他与相好在一处…一处……” 砚安面色难看,转过头盯着孙顺满脸恳切的表情,只感觉讽刺。 “孙顺…你之前卖主,被殿下抓起来,可是我求情把你放走的,你怎能……” 砚安不知道哪里让孙顺如此记恨,甚至污蔑他与其他人有染。 “奴何曾有卖主的事,奴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是你蛊惑殿下把我抓起来,又充当好人救我,途中反而被人追杀,那伙人恐怕就是你派去的吧!” “这……姐姐,孙顺是我外出时偶然救下的,当时她确实被一伙人追杀。”南云犹豫着开口:“但映之姐姐的仆侍,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孙顺咬牙上前几步。 “奴可以用性命担保,奴所说的都是实情。 在谷城时,这萧家小姐就曾让砚安嫁给她做侍,后来阴差阳错成了世女殿下的仆侍。 有次殿下谷城受伤,奴起夜时听见了砚安与其他人……” 见孙顺说的愈发难堪,砚安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他何曾与其他人做那事,陌生的女君他都很少接触,怎么就被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 “孙顺,你说的确认是实情?”岑漪淡淡开口。 孙顺却以为岑漪相信了他的话,蹭着膝盖跪到岑漪脚下。 “奴知道殿下对奴有偏见,可这些都是奴亲眼所见,绝对没有谎言。 这次砚安一定是私会相好,出了意外。 如此不守男德,就应该沉塘处死!” 孙顺话音刚落,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秒,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脸上,抽得他歪倒在地。 “本殿的人,轮得到你一个仆侍指手画脚?” 岑漪脸色阴沉,孙顺甚至觉得岑漪腰间若是带着剑,定然会一剑刺死他。 可想到南云给的各种好处,又大着胆子跪好。 “殿下…殿下奴……” “且不说你被主一事确凿,如今作为仆侍,污蔑本殿的房里人,就够你掉脑袋的了。” 岑漪冷笑一声,拱手上前。 “君上,萧家长女乃出逃的罪人,萧家在谷城欺女霸男,强占民地,京兆尹大人正处理此案,现下正到处抓捕出逃的萧家人。” “哦?罪人?”女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光在瑟瑟发抖的砚安和孙顺身上来回徘徊,最后落在南云。 “萧家人如此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映之的仆侍也算是为南华国除掉一个蛀虫。” 南云心头一跳,见女帝这么说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 “来人!”女帝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赏!” …… 宴会结束已经是日落时分。 “姐姐,今日为何偏袒那仆侍?他宴会上杀了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南云跟在女帝身后,连珠炮似的不断询问。 “南云。”女帝停下脚步,转身冷冷的看着南云。 “你打量本君这个女帝做得愚蠢?” “姐、姐姐怎么这么说,我是怕有奸人扰乱宫中秩序……” “宫中秩序,你也知道宫中秩序,此次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南云面色大变,瑟缩的后退一步,想狡辩,却没说出口。 “想除掉那个仆侍,有千万个办法,你偏偏在宴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弄死了本君的仆侍总管不说,还丢了皇家颜面。你以为本君会大怒彻查从严处置?” 女君冷笑一声,顺手折了梅花。 “你心怡岑漪,认识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你觉得她看不出来是你在背后动手脚?” “先是死了人,又是你贴身仆侍出来指证。” 女帝怒其不争的把梅花在南云脸上。 “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南云脸颊微疼,垂着脸挨骂。 “姐姐,我只是……映之姐姐从来不亲近男子,可你没见她多护着那仆侍,若是一个世家公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可一个身份低微的仆侍……” 见南云满脸的不甘,女帝长长叹息一口气。 这个弟弟与她素来亲厚,从小也什么都依着他,养成了些骄纵的性子。 “南云,你若真想嫁给岑漪,本君不会反对,可不能如此莽撞,也不能自降身份去对付一个仆侍,你只要高高坐在那,姐姐我,自然会为你谋划好一切。” 南云脸上冒出欣喜的神色。 “知道了?” “姐姐,南云知道了。” 第79章 妻主今晚用我好不好……? 砚安身上换了岑漪的干净衣裳,躺在马车内的小榻上。 尽管马车行驶的平缓稳定,砚安还是神经紧绷,甚至不敢闭眼睛。 只要一闭上眼睛,萧玉容血淋淋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 “妻主,此、此事会不会影响妻主…” 砚安声音微弱,脸色差的离谱,就连牵着岑漪的手都在微微打颤。 “阿安放心,不会有什么影响。”岑漪用着不会惊扰砚安的声音回复,她想安慰砚安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砚安手刃了那位萧家小姐,又是在那么恐慌惊惧的情况下,砚安没有被吓的精神失常已经算是心性坚定了。 岑漪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她被岑母逼迫着拿刀,只不过是结果了一个濒死的卧底,都接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今日我叫你对女帝隐瞒王卿叫你去取东西的事实,并非偏袒南云。”岑漪手指滑落在砚安的唇畔,无意识地捻弄着。 “女帝与南云感情甚笃,你若说了对南云不利的话,又没有证据。说不准会落一个污蔑皇室的罪名。” 榻上砚安乖顺的点头表示理解,挣扎地从小榻上坐起身。 “阿安全听妻主的。” 砚安身上的衣衫有些宽大,他像一只没有依靠的猫,蹭到岑漪怀里,汲取安全一般,不断的用脸颊蹭着岑漪的脖颈。 “妻主,那萧小姐威胁与我,我才夺了他的刀,我原本是不想……” 忽地想起萧玉容那张惨死的面孔,心中惶惑不安,砚安的眼泪落下来,滚烫的滴在岑漪的皮肤上。 谷城时他被萧玉容逼迫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 差点被强行收用、以死相逼的恐慌、被发卖为奴又被转手到勾栏时的无助… 以前那些不堪艰难的回忆,每当砚安感觉过上了好日子,就会毫不留情的跳出来。 就像是在对他说:‘你砚安不配过这样的日子,以前仰人鼻息的日子,才是属于你砚安的。’ “妻主……”砚安眼眶通红,泪水更是淌的无声无息。 岑漪见了砚安这副模样心中酸楚,将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轻轻的用唇一下一下碰着砚安。 “上次是我过于仁慈,我应该直接解决了孙顺的性命,他也不会无端蹦出来给你扣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岑漪说话间顿了顿,想到派出去的影堂暗卫,估算下时间,暗卫应该已经取了那孙顺的性命。 “苛责你的砚家我也收集了很多罪证,京兆尹大人的判决定能令他们一辈子都在恐慌中生活,若轻易的杀了,反倒是便宜他们。” 岑漪感受着砚安瑟瑟发抖的身体,若那些砚家人在狱中被折磨死,他们到了地下寻找冤亲债主,也寻不到砚安头上,尽管冲着她来好了。 此次砚安受惊不小,在岑漪怀里才慢慢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回到王府时天已然黑透了。 岑漪脱下身上穿的大氅,将砚安裹了个严实,亲自抱下了马车。 岑母的马车早早到了,正由下人服侍着进王府。 回头见岑漪抱着砚安下来,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这可是王府门前,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也不守着点规矩。”虽是抱怨,岑母也没过于责怪。 “今日宴会东园怎么回事?消息被女帝瞒的死紧,打探不出来一点消息。” 晚上那一场宴会,宫里的解释是一仆侍总管因做错了事情逃避惩罚才悬梁自尽,对另一个死去的人只字不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敷衍众人的解释罢了,都不再追问,只是暗地里不断打听探寻。 岑漪快步而走:“只不过是有人用宫中仆侍,算计了砚安。” 见砚安如今安然无恙的回来,岑母知道是岑漪在中间周旋了,有些不满:“哼,你就应该把这没用的外室推出去,何苦为了个男人耗费心思。” 这话戳中了岑漪的痛处,原本快速的脚步停下,看向岑母。 “因为我与母亲不同,我最起码重情重义,不辜负终身都托付给我的人。” …… 岑漪已经搂了砚安睡下,半夜忽觉有人脱她衣服,猛然睁开眼睛,却见砚安披散着头发跨坐在她身上。 “阿安?” 砚安先是一惊,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手轻脚还是惊醒了岑漪。 他有些欲盖弥彰的拢上岑漪凌乱中衣,嗫嚅起来。 “妻主,妻主今晚用我好不好……?” 砚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岑漪的表情,生怕岑漪会因为他双手沾了鲜血而厌恶他。 正经家的男子,连算计侍郎、苛责仆侍就已经会被说城善妒、刻薄寡恩。 更别提有被卖进勾栏、要了别人的性命的经历。 砚安在谷城时,就听一些年纪大的仆侍说过,一些女人院子里是会养一些厌弃的侍郎,只不过是碍着面子不好发卖。 那些被厌弃的侍郎,日子过得凄惨无比,甚至不如得脸得仆侍,最终结果不是疯癫死了,就是得了重病慢慢熬死。 这无意间也符合了砚安父亲的下场。 砚安心中更是恐慌,俯下身,接连亲吻着岑漪的脸颊,脖颈。 他是学习过房中术的,都说女子喜欢男子放下身段服侍,从前他或是怕或是不敢,都没怎么做过。 现在砚安为了确认岑漪是否心有芥蒂,他也顾不上脸面,小倌儿一样讨好着岑漪。 可岑漪不知道砚安所想,也不明白砚安通过亲近来获取安全感的方式。 只感觉砚安白日里刚受了惊吓,半夜却大胆求欢的举动莫名其妙。 “今日不是吓到了?做这事干什么。” 岑漪抓住砚安的手腕,一用力,让他倒在自己身边,从砚安背后揽住砚安的腰。 “你妻主看着像这种混蛋?” “不是的……”砚安轻微挣扎想看岑漪的脸,却发现岑漪手臂箍的死紧,没办法动弹。 “好了,别动。”岑漪呵斥出声,贴着砚安的后脖颈,惩罚似的咬了一口。 “呃……疼。”砚安低呼出声,瑟缩了一下,眼睛霎时涌起泪水,去摸被岑漪咬的脖颈。 不是都说男子只要主动,女子没有一个会把持得住? 砚安有些迷惑,似乎妻主对他的刻意勾引无动于衷,还是他本就毫无魅力,惹出乱子后,妻主也觉得心下厌烦。 “妻主,想看着妻主,妻主不见了……” 砚安看着熟悉的锦被、熟悉的床幔,这都是妻主房里的东西,可禁锢呵斥,又好像不在妻主身边。 若是放在往日,砚安定然能分辨出来这是岑漪的玩笑。 可今日,砚安费力保持着平静的心态,心里已经格外脆弱。 他甚至没察觉到岑漪呼吸逐渐变的灼热,心里想的全是些被岑漪厌恶、被岑漪抛弃的画面。 第80章 砚安脚上勾着一方纯白的亵裤。 …… 南云回到府邸:“那孙顺呢?” 一仆侍上前回复“回王卿,自宴会回来,孙顺就在下人房里不出来。” “叫他出来见我。” 仆侍听了吩咐下去,片刻就跌跌撞撞地跑回来。 “王、王卿,孙顺死、死了!” “死了?” 正准备喝茶的南云心头一颤,手中的杯子也滑落,摔成数片。 几乎没有了王卿应该有的仪态,南云快步走到孙顺所在的下人房,就看见下人房门口赫然倒挂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头颅主人生前似乎受了很大的痛苦,面容扭曲狰狞。 “呕……呕……”南云看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甚至不敢去看屋内是一个怎样惨烈的场景。 “王卿…孙顺被人……被人五马分尸了…还被、还被刨开肚子,四肢都…都塞在肚……”仆侍面色惨白,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屋内的惨状 “别说了!”南云尖叫着打断,猛然想起姐姐的话。 ——你觉得她看不出来是你在背后动手脚? 这分明是岑漪在警告他,她知道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她在警告他,不许再动砚安,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 这边,岑漪察觉到砚安情绪不对,岑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砚安似乎不是简单地求欢。 岑漪松了禁锢砚安的手,砚安抖着肩膀啜泣了几声,慢吞吞地转过身。 见岑漪面色正常,心中不安消散了一些,捧起岑漪的手掌,将脸埋在上面。 “阿安怎么哭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想到什么了?” 手掌贴着砚安细嫩的脸蛋儿,岑漪感觉手掌被沁了湿漉漉的泪水,痒痒的。 “妻主可觉得我双手染血…不是善良的男子?”砚安声音闷在岑漪掌心,他甚至没敢抬头。 他逃避地想,如果不看妻主,妻主说了不喜欢,他就能骗一骗自己妻主是在和他玩笑。 “什么?”岑漪诧异出声,完全没想到砚安是在想这些事情。 岑漪不是男子,尽管设身处地地站在砚安角度思考,还是无法切身体会。 岑漪能理解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不安,却不能想到砚安会害怕因此失去她的欢心。 在岑漪看来,自己喜爱的人,就算是杀了十个二十个仇人,她也不会觉得砚安有多么十恶不赦。 她只会想到砚安因为这人受了多少苦,杀了仇人见血会不会害怕?杀了仇人会不会觉得快意? 若因为如此搞笑的原因而弃了砚安,也太荒谬了一些。 砚安见岑漪半晌没出声,抬起脑袋。 黑暗中,砚安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地贴着岑漪的手掌。 ——哭得像是被雨打蔫的小白花。 “妻主…不会讨厌我吧?不会吧……” 这话砚安却说得没有底气,心头发酸,不想再接着说自取其辱。 妻主说过她不会厌弃他的,妻主这样好的人…… ——竟然最担心是我会不会讨厌他。 “妻主当阿安什么都没说……” 正想消解此刻的尴尬退开,砚安脸颊旁的手掌却突然抽走。 砚安心底一空,他还来不及难过,岑漪就带着灼热的气息靠近了。 ——太可爱了。 这吻来得突然猛烈,砚安嘴唇被啮咬了一下,嘴里当即尝到了血腥味。 “妻主……疼。” 他在唇齿的缝隙间呜咽一声,所有的声音就都被岑漪堵住,发不出来了。 砚安慌乱的去推岑漪的肩膀,不知道这是惩罚还是赏赐,只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身子被吻的发软,只能仰着脖子任由岑漪施为。 “讨厌?我怎么会和讨厌的人睡一张床榻,盖一床被子?” 两人之间蒸腾着热气,砚安看见岑漪勾了个笑容,表情上已经沁染了淫欲。 “啊……”砚安思考一瞬。 这就是不讨厌他的意思吧。 砚安开心的话还没说出口,身上亵衣就被岑漪拽住。 大力之下,砚安只觉脖颈上亵衣绳一紧,下一瞬,那绳子应声断了。 “阿安的亵衣亵裤,明日我命人来给你重新制办几身。” 浅粉色的亵衣被岑漪顺手丢出了床幔。 岑漪一直感觉,砚安身上有股莫名的气质,不论痛房多少次,砚安都像是怕她一般。 岑漪不是很理解,明明每次砚安也都是抱着她说舒服的,为什么还会怕她。 就像是此刻,砚安慌乱的拿锦被遮住白生生的身子,像是怕岑漪这么直白的看着,哭过的眼角、脸颊更红了。 冬日的月光十分皎洁,恰巧映在砚安脚上勾着一方纯白的亵裤。 他像是觉得羞耻极了,用手捂着嘴,被岑漪架起腿也不说讨厌。 “喜欢,阿安喜欢妻主。” 砚安身子跟着一阵阵颤抖,借着黑暗不断表明心意。 “心悦妻主……” 岑漪抓住砚安的手,强势地将手指扣进砚安的指缝。 “阿安今日…如此就是确认,你妻主我有没有因此产生芥蒂?” 砚安咬着唇点头不敢说话,生怕出声后会发出什么甜腻的声音。 岑漪见状有些不满意,在砚安腿跟处拍了一巴掌。 “说话。” “啊!”砚安吃痛惊呼出声,没想到岑漪会抽打他的腿跟,一时间陌生的感觉在体内乱撞。 这样陌生的东西让砚安慌张,挣扎着去抱岑漪,生怕再次挨打。 “是…怕妻主不喜欢……” 岑漪伸手拿帕子擦了砚安的脏污,笑着吻了吻砚安的耳朵。 “原来如此,我还想着,阿安什么时候大胆到夜袭我了。” 砚安颤栗得更厉害,抱着岑漪不再出声。 第81章 心悦我?那妻主为何、为何如此作贱我? 岑漪最是喜欢看砚安掉眼泪,惹的砚安几次三番地流着眼泪求饶。 ——真是惹人怜惜。 岑漪先是假装放过了,又坏心眼儿的拽着砚安不断朝自己的方向拉近。 “妻主…妻主真的心悦我吗?” 砚安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泪水也扑簌簌的流着。 岑漪扶了砚安,坐在自己身上。 却见砚安生理性的颤抖起来,表情上带了无助,声音抽噎。 窗外下起了雪,雪花似乎格外的大,扑簌簌的打着窗户。 砚安手扶着岑漪,身型歪歪扭扭的。 看着岑漪,羞惧掺半。 微凉的空气贴着皮肤,砚安只觉得身体一半冷一半热。 像是深处冰火炼狱中,心里面有些淡淡的不安。 他不由得耸起肩膀,十分没有安全感。 “自然心悦阿安。”岑漪理所应当的回答,说话间双手压着砚安让他坐下。 “心、心悦我……那妻主为何、为何如此作贱我?”砚安则是哆嗦着呜咽啜泣出声。 作贱? 听闻此话,岑漪旖旎的心思一下消了大半。 “不喜欢…这样不是……” 砚安捂住发红的眼睛阻止泪水的滑落,觉得难堪,又想遮住身上那些被岑漪吻出来的小梅花,一时间手忙脚乱。 “小倌儿才会如此,妻主不是说,不拿我当小倌儿吗……” “阿安不喜欢?”岑漪忙支起身体抱住砚安,吻了吻落在他下巴上的泪水。 见砚安点头,岑漪扶着砚安,将他搁在榻上。 “这并非作贱阿安。” 岑漪轻柔的擦着砚安的泪水。 “阿安这个不喜欢我便不做,也断不会拿阿安当小倌儿轻慢。” 砚安懵懂点点头,又讨好的主动亲岑漪,生怕岑漪不高兴的样子。 岑漪抬着砚安的下巴回应,不再似方才不管不顾的模样。 岑漪忽然发觉,因为砚安被卖入勾栏时,被强制地习过房中术,所以对房事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像砚安主动求欢、主动献吻,岑漪虽觉得诧异,但在砚安看来只是稀松平常的讨好。 但凡出格一点的,砚安便慌了神。 担心自己被在意的妻主视为草芥。 因为那些是勾栏里教的,他只以为那是小倌儿做的事情。 所以在岑漪看来普通的事情,在砚安看来却是轻慢作贱。 冬日的夜晚愈发冷了,岑漪没有开窗,一室旖旎的味道消散的缓慢。 砚安似一捧水一般睡在榻上,岑漪将他捞到身前裹上件衣裳,抱着砚安缓步进了浴桶。 砚安似乎总是脆弱的,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 有着黑暗做掩护,就能轻易的袒露自己的内心。 岑漪有些数不清今夜砚安说了多少次‘心悦’,又说了几次‘害怕、担心’。 砚安眼睛的泪水像是流不尽,把那张净白的脸儿弄得湿漉漉一片。 水的温度适中,砚安趴在岑漪怀里,似有所感的想睁开眼睛,又被岑漪按住安抚。 “接着睡罢。” 砚安许是太困了,嘟囔着说了句什么,又昏沉沉睡去。 见砚安又安稳了,岑漪用手不断将温水扬在砚安的脊背处。 近些日子砚安胖了一些,原先低头弯腰,都能看见明显凸出的脊骨,现在脊骨上包裹了一层软肉不那么明显了。 岑漪瞧着砚安腰间落下的手指印以及各种痕迹,有些后悔的揉了揉。 “殿下。”甘白蹑手蹑脚的进来,将一小罐子放到一侧的小几上。 “这是府医开的药膏,专消红肿和淤血。” 岑漪挑挑眉,暗道这甘白伺候的愈发细致,擦干砚安身上的温水,剜了药膏给砚安涂好,上榻睡了。 …… 请教习一事在砚安误会岑漪与林宁婚约时提出,却接连被岑婧雪、赏梅宴、王府进刺客几事接连耽误了,直至今天教习才进了王府。 今日砚安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在小厅等待教习先生。 见一位约莫四十的男教习从小厅门口进来,砚安就紧张的站起身。 “学生砚安,见过许先生。” 砚安觉得自己行礼都不会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个位置上。 听妻主说,许教习年轻时男扮女装,考中了进士,殿上主动与女帝坦白身份,女帝惜才爱才,当即赦免了许教习的欺君之罪。 但本朝男子不能为官,女帝特特设立了由男子组成的教习机构,鼓励男子通过专门设立的教习考试,谋求一个教习工作,虽不是官位,却有着相同的待遇受朝廷保护。 世家公子也以考过教习考试来彰显自己腹有诗书,并且形成了一种风尚。 砚安听说这些只感觉许教习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近距离见到许教习端庄温和的脸,更是没来由的紧张。 “砚郎君不必多礼。” 许教习作为长辈,只是轻轻一扶,上下打量了砚安一下,见其穿了身素雅的料子,头上也只佩戴了一小冠。 虽然看着简单,但拿料子是京城最时兴拂云锦,头上那冠也是由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 最初接到峥西王府的请帖,许教习是疑惑加不愿的。 峥西王王府的人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可偏偏异姓王不好惹,又听说不是给王府的公子小姐教书,是一位跟在世女殿下身边的小郎君,原本的不愿也变成了好奇。 毕竟谁家会给一个连侍郎都不是的男子,请教习。 许教习先是有两种猜测,第一种,这小郎君是一个格外受宠骄横的男子,为了追赶风尚才央求了教习;第二种,是世女殿下单纯的想为自己的房里人请一位教习,恰巧这房里人也愿意。 如今见了砚安许教习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是第二种。 “不知殿下可吩咐了在何处教授课业?” 砚安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回答。 “回许教习,妻主说了,在作为书房的西厢房授课。” “那劳烦小郎君带路了。”许教习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跟在砚安身后。 妻主? 看来这小郎君受宠程度不小。 书房内用屏风隔出一个空间,特意放置了两张相对的矮脚案几,一张是许教习的,一张是学生砚安的。 许教习书童将书箱子放在地上,并放好纸笔。 在砚安身侧伺候的七喜瞧着,也学着书童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放好纸笔。 许教习看在眼里,只感觉有趣,开口询问:“不知郎君可识字?读过什么书?” “回许先生,我只认识自己与妻主的名字,未曾读书。”砚安垂眸回话。 “《男诫》《男训》《男仪》也未曾听长辈教习训诫?” 砚安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摇摇头。 “未曾。” 许教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今日你我第一次见面,便不学些什么知识字帖,只相互交谈,来制定些小郎君想学的东西。” “不知,小郎君想学些什么?” “恩……回许先生,我想学作画、识字,如此以来也可为妻主书房填香。” 第82章 殿下,宫里来人传凤旨了! 书房添香? 许教习眉头微微蹙起,不喜欢男子如此轻贱自己的说辞。 “可是小郎君自己喜欢想学?” 砚安一愣,妻主也问过类似的话,他斟酌着开口回答。 “若是学作画识字,可以在妻主处理公务时陪伴左右,以增乐趣。” 许教习眉头蹙得更紧。 砚安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表情有些讷讷地。 “小郎君,琴棋书画这些,是要看自己喜欢什么,并非娱人之技。”许教习拿起笔沾了墨水。 “就像小郎君所说作画,笔尖沾墨、划过宣纸,每一笔,每一瞬作画的思考,都是为表达自己所想、表达自己所喜爱而画出,并非什么‘书房添香’。” 说话间,许教习刷刷几下,勾勒出一株生动的兰花,拿起宣纸吹干了墨水,递给砚安。 “就像这被人喜爱的兰花,常常喜爱的是兰花所代表的高洁品质。可若拘泥于兰花所代表的品质,就会忽略兰花清淡的花香。 “而砚郎君只拘泥于书房添香,却忘了自己喜欢什么。 世女殿下请我来教习小郎君,定然不是想让小郎君学什么‘书房填香’,若是那样,世女殿下只需要请一位精通淫词艳曲的师傅,让郎君学一学如何暖榻助兴就好了。 可世女殿下,定然不忍心轻慢于你。” ——不忍心轻慢与你 砚安被许教习说的呆愣住。 他身份地位,原想的是怎么放低身段都无所谓,只要留在妻主身边就好。 可现在回想,妻主种种都尊重着他的意愿,甚至对他哭泣受伤都十分怜惜心疼。 就像许教习所说的,他思考的一直都是怎么才能对妻主有用、妻主会不会喜欢,至于自己喜欢什么…… 他砚安似乎从未仔细思考过。 …… 两人对话结束,砚安退出书房,许教习则缓缓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 “许教习。”岑漪自屏风后走出,对许教习深施一礼。 许教习微微吃惊,忙还礼“世女殿下。” “本殿一直在屏风后听许教习的课程,还望教习见谅。” “殿下哪里的话,殿下对小郎君的爱惜情甚罢了。” “我这爱侍从前日子过得苦,导致性格温吞胆小,还请教习费心。” 许教习微微一笑,儒雅的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情绪。 “交谈下来,小郎君性子和善,应当是勤奋爱学的,只是不知殿下希望我教习哪些给小郎君?” 岑漪见许教习听懂了自己的话,也不再绕弯子了。 “他待我一直谨慎讨好,有些丧失了自己的性子与喜好,那些《男诫》、《男训》还是莫要教给砚安,我怕他对我越来越……”岑漪苦笑一声,将手中一个锦缎盒子递给许教习。 “这玉笛是有名工匠所制,还望许教习收下。” 许教习也不推脱,微笑着收了。 …… 日子平静地过着,许教习每日都会由王府的马车接送来府上教习,先是从简单的字教起,然后是规矩礼仪。 砚安学得都很认真,许教习走了也窝在岑漪书房里温习功课。 岑漪在书房叫人扯了屏风,见他温习的认真便调笑两句,谁知砚安睁大了眼睛懵懂回复。 “妻主,先生待我好,心也软,和我说,我若是不记得前一日的功课,只让我罚站和抽手心。” 岑漪被回的心头发堵,坐到砚安身侧,看着手指沾墨的砚安,握了他的手轻声询问。 “那从前在砚家做错事,你如何受罚?” 听了这话,砚安才反应过来刚刚话中隐藏的信息,一时之间胸口闷闷的不想开口回答。 “阿安?”岑漪托起砚安的脸细细碎碎的吻着,砚安才像讨饶一样开口。 “只、只是叫我跪祠堂而已。” 岑漪知道砚安不敢细说,怕把这些苦难说了,会被自己认为是在诉苦。 可岑漪怎么会想不到,府里那些磋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以砚安这么虚弱的身子骨,也不知是如何捱过来的。 岑漪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将一个小盒子递给砚安。 “瞧瞧,之前那个玉佩不是碎了,这个玉佩才做好。” 砚安狐疑的打开盒子,却见一块小巧精致的红宝石玉佩躺在盒子里。 “与送你的宝石簪子是一块料子,可喜欢?” “啊…我以为这块鸽子血的玉佩,妻主要送给未来夫郎呢……”砚安眼睛里莫名蓄了泪水,取出那透手指的玉佩,珍惜的摩挲着玉佩表面 “砚安不会以为那宝石簪子,是用边角料做的送你?”岑漪诧异开口,却见砚安含着眼泪点点头,无奈的笑了一声。 将宝石玉佩挂在砚安腰间,这血红色的宝石玉佩直接点缀了砚安一身素淡的穿着,贵气起来。 “妻主,这鸽子血太过贵重,我若日日佩戴在腰上,若是碎了……” “碎了便碎了,一宝石玉佩而已,碎了便是给阿安挡了灾祸。” 岑漪正摸着砚安的脸颊觉得此刻氛围正好,适合将砚安搂在怀里亲上一亲,却听见叶曲猛地闯进来。 “殿下,宫里来人传凤旨了!” “凤旨?”岑漪诧异回话。 宫里来了旨意,会是什么事情? 岑漪安抚了一下砚安便往府门处走去。 这里峥西王、侧王夫、以及府里几个主子都在这里等着宣旨仆侍到来。 “岑漪,你可知这宫里传旨是所谓何事?”峥西王满脸疑惑。 这一没有人受封,二没有人被赐婚。 这旨意来了,又是冲着谁去呢? 第83章 似牛羊牲口一般,被妻主锁在榻上关在房里 “奉天承运,女帝诏曰:峥西王养子岑逾白,淑慎端柔,端贤表仪,今册封为端敏王卿,逢草原二皇女求娶,特赐嫁妆百台,择日前往草原和亲。钦此。” 宫中仆侍笑着合上凤旨,手一挥,百台的红漆木大箱子由宫侍搬进来,摆了满满一院子,甚至门口都堆了一些。 “岑逾白何在?接旨吧。” 众人俱是诡异的安静下来,跪在最后的岑逾白此刻则是抬起头,快步上前再次下跪。 “逾白接旨。” 岑逾白体态礼仪端庄,朝着皇城方向磕了头,接过凤旨。 “奴恭喜峥西王,府上出了位王卿。”那仆侍拱手朝岑母行礼。 岑母则喜笑颜开的一扶“哪里的话,全依仗君上赏识。” 一旁岑母的亲信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仆侍手中。 宫中仆侍用手掂了掂,满意的笑起来,躬身行礼“奴还要回宫中复命,就先退下了。” 宫里人走后,侧王夫卢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急忙指挥管事。 “打开箱子,将君上赏的物件一一登记入册。” 卢氏表情奇怪,眉眼间积蓄着浓厚的嫉妒。 “就是不知道表公子何时与草原二皇女相熟,如今来京城不久,就要远理家人,去草原和亲……真是命苦啊……” 岑漪瞧着卢氏假模假样的擦泪水,打心眼儿里厌恶,正侧开目光,却和岑母的眼神对上。 也不怪卢氏阴阳怪气,他也孕有一子,虽然不指望儿子嫁去草原,但那王卿的头衔,他可是万分的眼红。 “侧王夫说笑了,我与二皇女不过宴会上偶然见过一面,何来相熟。”岑逾白看着一箱箱的锦缎珠宝,心中怦怦直跳。 草原生活艰苦又怎么样,他嫁过去,就是草原二皇女的正夫,又是南华国女帝亲自册封的王卿,日子总比现在看人眼色、寄人篱下好多了。 众人散去,岑漪与岑母一道离开。 “母亲给岑逾白的暗示倒是有效果,竟然让他行动的如此迅速。” 二人穿过花园,走到一处游廊,停下脚步。 这处的人造湖泊已然全部结了厚厚的冰层,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盈白的雪。 “我在用膳时状似无意的提起,草原二皇女和亲的消息和喜好,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准备。 宴会那天,我命人在他们二人的酒杯中,下了微量的药,完全可以控制自己,可他们倒好,浓情蜜意起来” 岑母有些惋惜的摇摇头:“只是这二人出乎意料的顺利,我原本做后路准备的几个证人和那天的证物,反而都用不上了。” 岑漪沉思片刻,询问道:“过两日是狩猎的日子,狩猎过后岑逾白便要嫁去草原,母亲可要派人跟随保护?” “跟随保护?”岑母冷笑一声,看向岑漪打趣道: “这冠冕堂皇的话还是别说了,你我都知道,他嫁过去也是任由他自生自灭。南华国的男子如何与草原本地的男子相斗,更别提草原上那些规矩了。” …… 岑漪回到漪安院,府医正好为砚安诊脉。 “妻主。”砚安因此刻诊脉无法行礼,下意识直了直脊背。 岑漪轻抚一下砚安的头,目光落在薛郎中身上。 “薛郎中,本殿爱侍的身体如何?” 薛郎中垂目沉思,片刻才开口回答。 “回殿下,小郎君身子虚,要慢慢调理,如今已初见成效,只需要将小郎君体内淤积多年的寒气排出体外就好。” 岑漪点头,示意甘白带薛郎中下去受赏。 “妻主,刚刚凤旨下来,是宣了什么事情?”砚安往榻里坐,给岑漪让出位置。 岑漪只把玩着砚安腰间玉佩,轻声回应: “岑逾白被封端敏王卿,赐婚给草原二皇女,不日就会随草原人一同离开。” “表公子竟然……” 砚安吃了一惊,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原本以岑漪准侍郎自居的岑逾白,竟然转头就要嫁给草原二皇女了。 “表公子也是有福气,嫁过去就是二皇女的正房夫郎。” “福气?”岑漪嗤笑一声,拿手指卷了砚安一缕乌黑黑的头发。 “恐怕用祸事形容才算是妥当,草原的男子,不论正房还是侍郎,和草原人的牛羊一个地位,不过是财产。” 砚安闻言脸色变了变,有些不明白岑漪为何如此说。 “成了草原人的夫郎,若妻主不高兴,便会似牛羊牲口一般,被妻主锁在榻上关在房里,怒急了便拿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泄愤。” 岑漪边说,边用手禁锢住砚安一只脚踝逐渐用力,仿佛在模拟砚安被铁链锁住情况。 “而且姐妹之间会相互转赠侍郎通房,其中一方死了,她的姐妹便可以继承她的所有男子。” 砚安惊骇的脸色都白了,挣脱被岑漪握着的脚踝,有些讷讷的。 听岑漪形容的可怕,砚安感觉若是如自己一般性格的男子嫁过去,恐怕不出一个月就会因为惹怒妻主而丧命。 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庆幸,妻主不是草原人,也待他温和,若妻主真似草原人一般把他锁在榻上。 砚安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多惊惧恐慌。 “那表公子…不,王卿可愿意嫁过去?” 看岑漪神色淡淡没有生气的意思,砚安才斟酌着询问。 “他?他自然愿意的很,你是没看见,接旨的时候,岑逾白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 岑漪顺势歪在榻上,头枕着砚安的膝盖。 见砚安被她养的面色越来越好,心里得意,猝然拽了他亲一口。 “啊!妻主…这还是白天呢。” “白天怎么了,本殿亲一亲自己房里人,还能有人来说本殿不懂礼数不成。” 砚安脸颊红了,见退出去的甘白端着药碗进来,忙摸了摸发烫的脸,装作若无其事。 “小郎君,喝汤药了。” 岑漪从榻上起来,瞧砚安苦着张脸喝汤药,不禁有些好奇那昏黑的汤药是什么味道。 “下去吧。”岑漪挥手催促甘白退出去。 屋里没了人,岑漪才将砚安拉近。 与其说好奇汤药,不如说好奇这汤药在砚安嘴里是什么味儿。 “让我尝尝,这汤药什么味儿。” 说罢就往砚安的唇边凑去。 第84章 衣衫破碎,脸被打的红肿不堪,已然是去晚了 砚安被闹得脸颊发红,也不敢躲,有些紧张地耸着肩膀任由岑漪吻上来。 岑漪只蜻蜓点水地亲了亲,看砚安眨着一双眼睛瞧她,又莫名有种冒犯了砚安的感觉。 岑漪牵上砚安的手,正色道: “这是喜欢与阿安亲近,绝对不是轻慢阿安。” 砚安一愣。 岑漪与他说话从来都是带了些玩味调笑的,往日那些倾诉也都是夹杂在房事中间。 砚安事分不清那些倾诉是增加趣味所用,还是岑漪真心与他说,便都默认成岑漪一时兴起说的话。 砚安一直喜欢将所有的事情想到最坏,因为怕他想得太过美好,某一天一切都破灭了,他会从高处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砚安心里防线软下一块,眼睫上沁了些水雾,反握住岑漪的手,感觉心里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半天才低声说出一句。 “妻主…心悦妻主。” ………… 围猎的名单从宫中发放,峥西王王府里,岑母、侧王夫、岑漪以及刚刚成为王卿的岑逾白都受到了邀请,每人可以带两名随从。 岑母只带了一位贴身伺候的仆侍,将剩下一个随从名额给了伺候砚安的七喜。 所以此次往围猎场去,岑漪带了砚安、叶曲、七喜三人。 此次出发每个世家都行囊精简,配备三辆马车,两辆主子坐,一辆仆侍坐。 砚安听说要跟去狩猎、精简行囊,开始还在担忧和岑母一辆马车应该如何相处。 等人坐到了马车上,砚安才发现马车上只有他和岑漪两人。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狩猎”砚安讨好的蹭蹭岑漪的掌心。 “狩猎场上飞箭无眼,到了狩猎场不要离我太远,我若不在你身边,阿安就在帐篷附近活动,知道了?” “我会呆在帐篷和妻主身边。”砚安乖乖点头,接过岑漪递过来的匕首。 “这匕首你放在腿上绑着,以备不时之需。”岑漪嘱咐着。 这狩猎场上年年有被流箭射伤甚至丧命的人,若是仇人趁机刺杀,也大概率无法找出凶手。 此次活动,岑漪派了几个影堂的暗卫暗中跟随,其中两个是保护砚安的安全,剩下两个一个跟在岑母侧王夫,一个跟着岑漪。 也算是准备充足,不会出什么乱子。 马车一路行驶,在夜晚的时候感到围猎营地。 营地上早就有仆侍赶到,已经升起篝火,支起帐篷,收拾的妥妥贴贴。 找到属于各家的帐篷,仆侍们便去河边取了干净的冰,在篝火上烧成热水。 谢离双手被冻的通红,端着盆进入南有仪的帐篷。 “殿下,洗脚水。” 南有仪瞧了一眼,便收了目光。 “拿着帕子沾湿了,给本殿擦一擦。” 谢离心底不愿,却无奈的拿帕子沁了热水。 这狩猎场热水紧缺,每一次打水烧水还很麻烦,也就南有仪狠心使唤谢离几次三番的到河边取冰烧水。 谢离跪在南有仪榻前,手指在温热的帕子缓和下灵活了不少,轻手轻脚的去脱南有仪的鞋袜。 谢离拿着帕子,一丝不苟的自南有仪小腿开始擦。 南有仪放下手里的东西,拄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盯着谢离。 “或许谢公子就是天生奴才命,伺候人擦脚,都是如此妥帖。” 谢离身子一僵,难堪的咬了咬唇。 她叫他什么? 谢公子? 谢离的手不自觉发抖,只感觉屈辱。 “做军倌儿时学的规矩,那时我们都是要伺候擦脚的……” 南有仪听闻此言,额角的青筋都气的鼓出来,抬脚猛的一踢,盆里热水大半都撒在谢离身上。 当初南有仪感到军营,想救谢离出军倌中时,谢离也是以这副姿态跪在众多女军士中间,只是衣衫破碎,脸被打的红肿不堪,已然是去晚了。 她吩咐的不准动谢离的命令,根本就没有人传达,那些人似乎时觉得那命令只是个玩笑。 南有仪大怒,当即抽了腰间宝剑砍杀了几个衣衫不整、猥琐的军士。 当时谢离犹如风中落叶,整个人万念俱灰,见到南有仪来了,崩溃的咬着唇,就要自刎当场。 南有仪见状大惊,空手夺过谢离手中的剑,才勉强挽回谢离的性命。 谢离非常了解南有仪的痛处,一戳一个准儿。 就在南有仪呵斥出口的一瞬间,门口仆侍进来传话。 “殿下,峥西王世女求见。” 南有仪怒气憋在胸口,听见是岑漪来,更是直接气的笑出声音。 “请世女殿下进来。” 谢离猛地抬头盯着南有仪。 “你可背对着跪好了,她若见到你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怎么想?”南有仪嗤笑出声,穿上鞋袜,轻佻的摸了一把谢离的脸。 “她会不会想,谢离背叛她,只为来我身边做擦脚奴?” “南有仪,你若十分憎恨我,何苦把我救出来?” 谢离不再说话,愤恨的垂下头,双手攥的死紧,听着身后进来的脚步声,只感觉身体寒凉,所有的血液都倒流一般。 “三皇女。” 岑漪步入三皇女的帐篷,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谢离,停顿片刻才移开目光。 “不知世女殿下来我帐内所为何事?怎么不陪你那娇软的外室了?”南有仪手掌搭在谢离肩上,像是在炫耀一件物品的所有权。 “是我近日搜寻到了一幅画,觉得此话十分传神,特意来与殿下分享一二。” 岑漪几步上前,将那信纸一递。 “京城十大才子,林家林宁公子上榜,就是因这一副画像。” 南有仪狐疑的打开,看到画是,面色登时难看起来。 “却说这作画之人定然笔力不凡,将林公子的神态,竟然描绘的格外传神。 如今林公子在十大才子排名第三,正想好好酬谢这位画师,不知道三皇女可认识这位作画之人?”岑漪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嘲讽。 “那我……便为世女殿下准找一二,还请世女殿下回吧,舟车劳顿要好好休息才是……” 南有仪说的咬牙切齿,只感觉恼怒万分。 这张画,是她亲手所画传给草原二皇女的,怎么会在岑漪手中? 第85章 不是虐打…是妻主疼爱。 南有仪明明气的火冒三丈,在岑漪面前却还要装作无所谓。 岑漪也不拆穿,微一拱手,笑着退出了帐子。 根据影堂所打听的信息,南有仪与前朝余孽有联系。 此次皇家狩猎要持续五天,这五天内变数定然不小。 出发前,岑漪被女帝召见,女帝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名册,里面是已经投靠了前朝余孽的官员。 这些官员携着重要家眷,全都前来参加狩猎。 若有半分动荡,女帝所带的禁军与暗卫,便会立刻将其拿下。 “啊…!妻主?” 帐内,砚安低呼一声,将身子沉在热腾腾的水中,有些慌张的看着岑漪,被岑漪直白的目光看的不自在。 “妻主也要一起沐浴吗?” 岑漪摇头,只伸手摸摸砚安的脸颊。 “这帐内有些冷,阿安洗完尽快到榻上,那里燃着炭盆,更暖和一些。” 砚安乖巧的点头,迅速洗了,在七喜的伺候下换上厚实的中衣,快速钻进锦被里。 这帐篷虽然紧密不透风,可砚安依旧觉得浑身发寒。 “这几日我没有命甘白带着药包,药便停几天,回府之后,叫薛郎中重新诊脉开药。” 岑漪指尖摩挲着砚安的脖颈,瞧见那领口里,脖子上印着斑斑点点的红痕。 “下次我注意一些,不在你身上留下痕迹,阿安恢复的慢,瞧着像是被我虐打了。” 砚安正发愣,被岑漪手臂一捞,抱在怀里。 “不是虐打…是妻主疼爱。”砚安环住岑漪的腰,小声反驳。 也不知是不是岑漪从**武的原因,体温比砚安高了很多。 岑漪被砚安当作了人体火炉,夜间熟睡的时,整个人都紧紧的贴着岑漪。 次日岑漪起身,只略微一动便惊扰了砚安。 “阿安,尽快起身,今日狩猎第一天,可是有表演看。” 砚安头发散乱,遮了半边的脸孔,迷迷糊糊的由七喜拽起来更衣。 砚安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衫,依旧做仆侍打扮跟在岑漪身后。 出了帐子,大部分人已然穿戴整齐往场地中央去。 中央地区用一人高的木桩围出个圆形空地,周围高台则摆满了坐席。 高台的席位陆续有人入座,不到半刻钟席位都已经坐满。 岑漪的坐席在高台前侧,能将圆形空地完美的收入眼底。 “岑漪,来的有些慢了。”岑母在岑漪席位左侧,淡淡的瞥了一眼跟在岑漪身后的砚安。 “狩猎场不比府里,早膳不合胃口,吃的慢了一些。”岑漪挡住身后的砚安,在席位上坐下。 砚安朝着岑母的方向行礼后,才在属于仆侍的坐垫上跪坐好。 整个高台上,砚安自觉除了认识林家的小姐公子,不认识其他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身侧的会是那位谢离公子。 “世女殿下。”南有仪已然恢复了心平气和的模样,入座后朝着岑漪拱了拱手。 “三皇女。”岑漪略微颔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谢离。 其实岑漪不太能理解谢离,谢离最初假做军倌儿被她救出后,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 虽现为罪臣之子,可他是前太傅的嫡子,岑漪又怎么能对其折辱。 在府中也只不过挂了个仆侍的名头,随意进出她的书房和密室,就为了他嘴里的‘为家族翻案,为母亲正名’。 曾经谢离是京城十大才子之首,他的气节才情,无一不令岑漪一女子感到叹服。 日子相处久了,岑漪对谢离也难免生出相护的心思。 他想找证据,岑漪便拿了影堂的资料拓印给他看,可种种证据又证明前太傅并非无辜。 直至后来谢离拿了南有仪的吩咐,假装遇险引岑漪去营救。 在岑漪全力与歹徒搏斗时,突然反水,一剑刺进岑漪后心。 背叛与生死危机同时存在,那感觉也是岑漪头一遭体会。 可谢离与南有仪的相处,又不似坚固的同盟关系。 南有仪时常羞辱谢离,谢离却只暗暗忍耐。 甚至那次岑漪掷出簪子威胁南有仪性命的时候,谢离还表现出了关心之态。 岑漪轻啜着杯中茶水,若有所思。 应当是南有仪握住了什么重要证据,以此来胁迫谢离。 可以为前太傅一家翻案的证据,回事什么呢,难不成前太傅一案还有什么她未曾查到的隐情? “妻主…”砚安咬咬唇,见妻主与谢离对视后就沉默下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拿起茶壶轻声开口: “我给妻主续上茶。” 岑漪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至被砚安轻轻碰了一下才回过神。 “给妻主续茶。” 见砚安神情落寞,岑漪竟才意识到,手中的茶杯早空了。 …… 高台席位上坐满了人,圆形空地上的表演就此开始。 草原人也受邀参加围猎,这第一个表演,就是由草原人带来。 如今冬日,只听风中一阵铃铛叮咚,一小麦肤色的男子就缓步进入圆形空地上。 那男子身着清薄的衣料子,四肢都暴露在空气中,甚至腰腹处的皮肤也随着男子动作,在衣衫中若隐若现。 此人正是图达。 图达手持玉笛,悠扬的笛音缓缓传开,就见地上积雪忽然被什么东西划开。 “啊!快看!蛇,是蛇啊。”席位中有人惊呼。 草地上的各种细蛇自空地四周蜿蜒而来,紧接着一碗口粗细的蟒蛇出现,顺着图达的脚踝缠绕而上。 那些蛇像是被笛音律蛊惑,随着音律节奏的变动上下扭动。 由高台向下看,数十条蛇蛇划开雪地,留下交错复杂的痕迹,仿佛变成了图达的尾巴,在图达身后妖异的展开。 簌月听着曲调熟悉,隔空与女帝遥遥对视一眼,就见女帝冲着他微一点头。 “草原二皇女,不知这操控蛇的笛音,和南华国操控蛇的乐曲,可是一样的?”岑漪抱拳站起身。 哈布尔原本正和岑逾白隔空深情对望,听闻此话,先是一愣,随即起身回答。 “世女殿下,草原人控蛇的曲子与南华国大相径庭,是属于两个分支。” 岑漪做出若有所悟的样子,看着高台下那蟒蛇已经缠绕上图达的脖颈,语气中暗含挑衅。 “本殿恰好精通这控蛇之术,不知道可否与殿下的人相互探讨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世女殿下去和没有皇族血脉的草原人探讨,此举就是自降身份。 赢了,是本就该赢,输了,那便是丢了南华国的脸面。 哈布尔闻言一挑眉,脸上的表情古怪一瞬。 草原人操控蛇虫之术已然炉火纯青,甚至在战场上都能排上用场,这南华国一养尊处优的世女,怎么忽然探讨起这个? 哈布尔思索的看了图达一眼。 图达的操控术虽然弱于自己,但在草原人中也是数一数二,若比试定然是岑漪丢脸。 这么想着哈布尔哈哈一笑,爽快的答应了。 “那…图达!”哈布尔完全没有礼仪朝着圆形空地上的图达呼喊: “吹好你的笛子,看看你与世女殿下,谁能操控住这蟒蛇。” 第86章 这些野狼入局必死。 场地上,图达的笛音陡然变大了,似乎正等着岑漪掏出笛子与他一较高下,脸上丝毫没有惧意。 岑漪抽出腰间早已备好的笛子,横在唇边。 寒风吹来,将岑漪的头发吹起,笛音很弱,随着风声消散了大半。 此次属于草原二皇女失算,她岑漪可不会什么操纵蛇的乐曲,也不会用乐曲争夺蛇的掌控权。 岑漪这边笛音缓缓流出。 笛音先是低迷婉转,场地内的蛇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旧随着图达的乐曲舞动。 坐席上的众人都裹紧了大氅看场地内的情况。 “怎么回事?世女殿下的乐曲完全没有效果啊?” “是不是距离太远蛇听不到?” “估计是草原人操纵蛇的技术太过高超,我还听说,草原人甚至能操控老鼠!” “老鼠?天呢,他们草原人操控老鼠干什么。” 哈布尔看着被图达操控自如的蛇群,不免得意。 岑漪的笛声在此刻缓缓变大,她头上身上被吹起的配饰有节奏的叮当作响,甚至和场内图达的铃铛声有重合之态。 哈布尔没得意多久,却听岑漪笛声陡然变了调子。 “什么!南华国的人怎么会……” 哈布尔身边的草原人诧异出口,满面的震惊。 哈布尔原本得意的神色倏然变了。 急忙看向场地内的图达,却见图达的表情恍惚,笛声也变了,那些蛇群稀稀簌簌的散开,蟒蛇也突然失去了控制。 “快看啊!世女殿下的笛音起效果了!” “是啊,蛇群全部散开了!” “等等,那蟒蛇!快去就那个草原人!”席位上的众人惊呼起来。 那蟒蛇缠绕在图达的脖子上,缠绕得越来越紧。 图达也从恍惚中回过神,被蟒蛇勒的无法呼吸,面色迅速的涨红。 “图达!”哈布尔面色骤变,猛然跃下高台,几个跳跃翻进场内,果断的从靴子内侧抽出匕首。 那蟒蛇看见哈布尔,只来得及威胁的嘶嘶两声,就被匕首猛然削去了脑袋。 鲜血四溅。 高台上,岑漪放下笛子,瞧着台下哈布尔飞身救人的场景。 这夺人神魄的曲子倒是好用。 女帝宫中就连乐师都卧虎藏龙,竟然真的研究出只对草原人生效的乐曲。 只是…… 岑漪目光看向席位上剩余的草原人,这曲子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不懂音律的草原人就无法中招,就和砚安无法被心魔所困一样。 “世女殿下!为何要伤我草原部下?” 场地上,哈布尔就下图达,见到图达脖颈上清晰可见的勒痕,满脸的怒容。 那蟒蛇是图达从小饲养,很难反杀主人,刚刚那岑漪分明是偷学了草原扰人心智的曲子,让图达无意之间改变了曲调。 但凡她晚上一小会儿,那蟒蛇绞缠的力道,足以勒断图达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草原二皇女何出此言呐?”女帝开怀一笑,拍了拍手,随行的太医就上去给图达诊治。 “世女殿下说的明明是探讨!” “二皇女,这种探讨本就有风险,更何况,你的草原部下,不是性命无虞吗。” 女帝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哈布尔见状,咬牙看着昏迷的图达,只得愤愤抱拳,重新回到了席位上。 场上由几个仆侍抓捕了四散逃跑的小蛇,迅速换了表演。 第二场表演,是由士兵组成,不断锤击牛皮鼓,相互交换站位,将战场上用兵之道融入其中。 表演结束,女帝大悦,赏赐了好些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女帝是高兴这表演的好,还是高兴草原人吃瘪。 “下一场是赌狼,有些血腥,阿安可要看?”岑漪侧身询问。 “赌狼?”砚安疑惑。 他只听说过赌银钱,赌狼倒是第一次听说。 正疑惑着,场下忽然涌上来数十个仆侍,拿着铁质的棍子,二次加固了场内的围栏。 随即就听见一人高喊。 “放狼!赌狼开始!!” 数十匹龇着獠牙的狼,从铁笼子里冲出,圆形场地内乱窜。 场内瞬间乱作一团,整个天空都充斥着狼的嘶嚎声 见此场景,高台席位上一下欢呼热闹起来。 “这些都是近了两个月捕获的野狼,都饿了很久,就为了今天的厮杀。”岑漪手指点着场中混乱的野狼。 “他们身上都有不同颜色的染料,第一波我们赌哪种颜色的狼能活到最后。” 砚安吃惊的看着场内,那些狼饿的涎水直流,已然互相撕咬起来。 “第二波,我们赌活下来的狼,会被几箭射死,谁猜的树木最接近,谁便会获得……” 岑漪手指一转,指向场地旁边一个做工精美的玉雕。 场内鲜血四溅,已经有野狼被啃咬的断送了性命,甚至在撕咬间,有的野狼被直接咬下了后腿。 “若是…若是那狼,没有死呢?”砚安结结巴巴的看着场内,感觉那场景恐怖极了。 岑漪摇了摇头“不会有那种情况,这些野狼入局必死。” 岑漪挡住砚安的视线,袖袍下的手握着砚安的。 被岑漪握着手,砚安才发觉自己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惊的。 “阿安不忍?” “是……” “其实也有特殊情况。”岑漪思索了一下,开口回复。 “特殊情况?” 第87章 生在皇家,只有君臣之情 “如果最后存活的野狼跳出场地逃跑,那女帝就会用自己的私库,将赌注双倍奉还给各个世家。” 跳出场地逃跑? 听闻此话砚安瞧了一眼那一人高、被加固的围栏。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已经有世家公子觉得此场景太过血腥残忍,又不好离开席位,用手或是用扇子以作遮挡。 场地内已经有数十条野狼丧命,厮杀正处在高潮。 此时宫中的仆侍手持名册,走到各个世家席位一侧,记录下赌注的金额。 “本王下注白色,赌注两千两。”峥西王瞧着场上局势,选择了数量最多的白色。 “峥西王下注两千两!真是财大气粗。”周围传来吸气声。 “你懂什么,若是第一波不是白色野狼获胜,这两千两可是一部分充进国库,一部分用于慈善。” “是啊,赢了能赚的盆满钵满,就算是输了,既能博得君上好感,还能在百姓中落下一个善名。” 岑漪瞧那拿着册子的仆侍经过,招了招手。 “世女殿下,可有吩咐?”那仆侍急忙屈膝上前。 “本殿赌注一千两,下……”岑漪询问的目光看向砚安。 “黄色。”砚安看了一眼场内零星的几匹橙色野狼。 仆侍犹豫,见岑漪点了头,才迅速记下。 “阿安为什么下注黄色?” 砚安忍着不适,将目光投向场内。 “染了黄色的野狼…似乎有几匹怀孕的狼。” 岑漪先是一愣,顺着砚安的目光看去。 那橙色的野狼约有八匹,在狼群厮杀中虽不是最凶猛的,却是最狡猾的,不断骚扰其他厮杀的野狼,咬到就跑。 仔细一瞧黄色中三匹野狼都是腹部硕大,俨然是腹部怀有狼崽。 这场野狼与野狼的厮杀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场内剩下一匹红色的野狼与一匹黄色、怀有狼崽的野狼。 两匹狼在厮杀中已经填补了腹中的饥饿。 此刻像是相互对峙一般,踩着同伴的尸体,分别在场内两侧不断徘徊,俱不上前。 场内迟迟没有进展,一时间陷入僵局。 见此情况,守在场地外侧的仆侍高声一喊。 “进死囚!” “死囚?”有人惊呼出声,看着手脚捆缚沉重铁链的囚犯被人推搡着进场。 南有仪蹙眉,没料到会引进死囚,前几年的规矩都是多引进一匹饥饿的野狼,怎么今年这规矩还有所改变。 席间再次喧哗起来,那死囚狼狈的进场,两匹狼皆感觉领地受到了入侵,背部警惕的弓起,龇牙警告。 片刻,红色的野狼率先扑了上去。 南有仪不断用眼神扫视四周,见众人皆是惊骇不已的神情,而神色不变的只有女帝与岑漪两人。 怎么回事? 南有仪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 “救、救命啊!救命!” 死囚在场内拼了命的跑,满面的惊恐,不断呼喊求饶,四肢仿若不听了使唤,狼狈地跌倒在地。 可满座的人虽然觉得血腥,但是没有一个人会伸出援手,见野狼就要扑上,都遮住了面孔不忍直视。 野狼满嘴的鲜血、涎水,压倒死囚后张大了嘴巴,就要咬住死囚的脖子。 场内诡异的安静下来,仿若在对这一个即将丧命死囚哀悼。 就在这时,原本狰狞扑咬的狼,兽身僵直,哀声嚎起来。 一支弩箭从野狼的腹部瞬间贯穿而出,映着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高台宝座。 “君上小心!” 听见惊呼,宝座上的女帝动也不动,淡定的看着迅速靠近的弩箭,抬手饮了茶杯中的茶水。 “当!” 在距离女帝面门三寸远的地方,那弩箭猛地射在一柄长剑上,长剑嗡鸣几下,应声断裂,同样也阻挡住了弩箭的攻势。 女帝缓缓放下茶杯,仿若刚刚生死危机的不是她一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有刺客!禁军护驾!” 女帝身后的仆侍收回残破的长剑,若无其事重新跪坐在女帝身后。 数百禁军迅速地包围了整个场地,其中一小支人马射杀了存活的野狼,立刻擒拿住场中行刺的那个死囚。 “那死囚是刺客?想刺杀君上!” “往年不是放野狼进场吗?怎么今年……” “你忘了?今年是有人特意上书申请,赌狼用死囚入场……” 众人都安静下来,目光不自觉看向席位上的兵部侍郎。 此刻兵部侍郎汗如雨下,只感觉一口巨锅就这么扣下来。 “来人。”女君开口。 “臣在。”禁军首领快步上前。 “将兵部侍郎以及其亲眷,全部缉拿,暂且关在帐中,等狩猎结束,押入大牢。” “君上明鉴!此事、此事与臣毫无关系啊!”兵部侍郎脑袋嗡的一声,不断向女帝的方向磕头,求助的看着南有仪。 席间安静,没有一个兵部侍郎的同僚敢上前求情。 禁军越靠越近,兵部侍郎以及其亲眷不断挣扎,哀求,十分混乱。 “君上!” 南有仪看着焦虑,终究忍耐不住从位置上站起身。 “君上不可,兵部侍郎对君上忠心耿耿,此次刺杀事件还有诸多疑点,君上交由女儿详细调查。” “哦?交给你调查?”女帝脸上微笑的表情慢慢淡了,一双眼睛毫无情绪的看向南有仪:“有仪…是要包庇兵部侍郎吗?” 南有仪汗水唰的从额角滴落。 包庇? 兵部侍郎上书申请今年赌狼诱饵改成死囚,可这死囚竟然当众刺杀女帝。 这兵部侍郎是她的人,她从未吩咐什么刺杀,明显是在其中有了变故。 兵部侍郎可是她好不容易笼络到麾下,要是草草舍弃…… 南有仪心头不甘,可如今女帝一句包庇,就是认定了此次刺杀就是兵部侍郎指使。 整个场内只剩下呼呼的风声,皆紧张的看着场中局势。 “哈哈哈哈,本君知道有仪爱惜忠臣,可兵部侍郎要刺杀于本君,有仪还要把她当作忠臣相护吗?” 女帝冰寒的表情化开,不再等南有仪回复,猛一挥手。 “拿下。” …… 女帝帐中。 “君上此次拔除一枚钉子,以对方的性子,估计会伺机出动,狩猎还有将近五天,君上可要处处小心。” 女帝擦拭着手中长剑,冷哼了一声。 “我们也算布置周全,只是我那女儿还愚蠢的以为兵部侍郎是她的人。” 说到无语的地方,女帝将长剑呛啷一声收进剑鞘。 狩猎第一天,好好的几场表演,先是女帝遭遇刺杀,后是以谋反的罪名缉拿了兵部侍郎。 一连串的变故足够这些世家在午休的时间好好思索。 “只是……君上,我瞧三皇女并不懂君上的用心,若是对君上心存不满,岂不是影响了母女之情?” “母女之情?”女帝嗤笑一声,看向岑漪。 “映之,你与我从小一起,本君的性格你最清楚不过,生在皇家,只有君臣之情,何来母女之情。” 第88章 妻主,这是…这是狼崽? 离开女帝帐篷,岑漪瞧着场中正在处理着野狼尸体的众多仆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她与女帝亲厚,可近些年女帝的心思愈发琢磨不透,自从二皇女死后,先是冷落太女,后是冷落三皇女,就连后宫都鲜少进入。 如今朝中只有一名不受宠的太女,汲汲营营的三皇女,以及一个年龄尚小的四皇女。 “快快快,手脚麻利一点,再过一会儿,各位贵人就要出来,狩猎也就正式开始了。”一个总领打扮的仆侍不断催促着。 岑漪目光落在一染了黄色的野狼上。 那似乎是存活到最后的一匹狼,其腹部圆滚滚的,可狼已经双眼浑浊彻底死透了。 “等等。” 正托着狼尸体的仆侍动作顿住,见是贵人叫,急忙放下狼的尸体,躬身行礼。 “世女殿下。” 见是一个面颊有疤痕的仆侍,岑漪挥手示意他退开,抽出匕首靠近。 仆侍却没看明白岑漪的意思,硬生生吓了一跳。 “世女殿、殿下…奴、奴……” 岑漪在京城中名声不好,那仆侍见岑漪无端端抽出匕首,只以为自己哪里惹怒了世女殿下,要惹来杀身之祸,双膝一弯求饶起来。 岑漪却有些习以为常,也不解释,自顾自地划开狼的腹部。 这狼死的时间不久,体温尚存四肢柔软。 “世女殿下…这是、这是做什么?”仆侍见岑漪举动疑惑,却还是战战兢兢开口询问。 “这狼腹中应该存活狼崽。” 岑漪不熟悉兽类,一刀下去没见到狼崽,那狼的内脏血液反而哗啦啦的流出,霎时染红了一片雪地。 “奴来吧,奴自小就在狩猎场当差,对这些狼算是熟悉。”仆侍蹭着膝盖上前,试探的去碰岑漪的匕首。 岑漪见状挑了挑眉,将匕首给了那仆侍。 就见那仆侍在狼腹下方的位置重新下刀,动作十分娴熟。 “殿下是想要狼崽吗,可这狼腹中的狼崽就算活着,也未必能活长。” 仆侍边说边顺着狼的肌肉纹理切割,不过眨眼间,就从狼的肚子里掏出几只血淋淋的狼崽。 其中有几只狼崽已然鼻尖青紫死去,只有三只还活着 几声类似犬类的嘤鸣从狼崽嘴里传出,仿佛是不习惯陌生的环境,四肢不断挥舞, 见此情况,仆侍急忙脱下外袍将三只狼崽狼崽裹住。 这冬日寒冷,狼崽无法御寒,不过片刻就会毙命。 岑漪正想接过狼崽,那仆侍却侧身一躲,面露犹豫。 “殿下……这狼崽虚弱,若是可以,能否由奴来饲养几日?” “你来饲养?”岑漪诧异于这仆侍的态度,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是,奴有饲养幼犬的经验,这狼崽与幼犬相差不多,奴也是可以的。” “把狼崽给我。”岑漪伸手,那仆侍就面露踌躇,不情不愿的把狼崽子递到岑漪手上。 “殿下,狩猎场冬日寒冷,狼崽要在炭盆旁取暖,还要喂食羊奶,但这狼崽体弱,还是有可能无法救活。”仆侍朝着岑漪行礼。 “奴退下了。”说罢,用手去收拾那已经乱七八糟的狼尸体。 岑漪瞧了一眼裹在外袍里还没睁开眼睛的狼崽,又看看那脸上带疤的仆侍,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丢到仆侍脚边。 “拿着这令牌去找你们主管,让你来我帐篷伺候。” 回到帐篷时,已经上了午膳,砚安正坐在桌旁等着岑漪。 见岑漪手拿着一个不明物体,还时不时扭动、发出声音,砚安忍不住好奇。 “妻主,这是什么?” 岑漪微微打开包裹狼崽的布,露出里面瘦小的狼崽。 “天呐!妻主,这是…这是狼崽?” 砚安忍不住惊呼出声,满脸的诧异,想摸却又不敢,绕着那三只小小的东西左右查看。 “妻主,这要如何饲养?可以、是可以带回王府的吗?” 岑漪瞧着砚安满脸的希冀,笑着点点头,将狼崽放在炭盆旁的软垫上,才开口回应: “刚刚碰到一个仆侍似乎会饲养之法,若是能养活,带回王府,它小的时候,阿安当作狗来养就好了。” 砚安屁巅屁颠的跟在岑漪身后,好奇的拿手拨开布料观察里面的狼崽。 “妻主,这狼崽与幼犬也没什么分别。”砚安手指轻轻碰在狼崽的鼻子上,狼崽却以为是吃的,直接含进嘴里。 砚安笑起来,也顾不上吃午饭了,将软垫放在腿上,不断逗弄着三只狼崽。 “殿下,帐外有一个仆侍手持令牌说要进来。”叶曲挑起帘子,没规矩地只探进半个身子通报。 岑漪夹了一筷子吃食:“让他进来吧。” 脸上有疤痕的仆侍亦步亦趋的走进帐内,也不敢乱看,进来直接跪地行礼。 “奴侍见过世女殿下。” “你说你会饲养狼崽,可有信心?”岑漪也不抬头看他,兀自开口询问。 “回殿下,奴一定会尽力,让三只狼崽都活下来。” 其实岑漪也知道,这狼崽三个若能活下一个就是不容易了,毕竟用于赌狼的野狼,都是长时间不喂食,保持不死而已。 野狼身体瘦弱,那野狼怀的崽子也不会健康到哪里去。 砚安见来了外人,有听见是有关狼崽的。 有些局促地放下软垫,做仆侍样子站在岑漪身后。 岑漪瞧砚安小心翼翼的举动好笑,拽了他的手坐下:“还假装我的仆侍做什么,恐怕人人都能瞧出你我亲厚。” 砚安红了脸,看看那跪在地上的仆侍忍不住开口。 “你起来吧,地上寒凉。” 第89章 岑漪忍不住拿手去按,惹得砚安倒吸一口凉气 仆侍谨慎的抬头看看,却见是一位同样仆侍打扮的男子开口。 他先是怔愣了一下,不自觉看向岑漪,见其点点头才站起身。 “多谢郎君。”仆侍瞧瞧观察岑漪的表情,发觉岑漪对这句小郎君没有排斥的意思,就知道,这位仆侍打扮的男子,可能是岑漪的房里人。 “名字。”岑漪开口。 仆侍忙躬身回答“奴名乌厌。” 说罢,乌厌犹豫了一下,将身形放的更低。 “还请殿下重新赐名。” 这是怕名字被贵人嫌弃。 砚安瞧着乌厌莫名想起在谷城的自己,不仅行动要处处小心,就连说话都要谨慎再谨慎,生怕被砚家当作一个不起眼的石头,丢出去探路。 “不必改名字,‘乌厌’也没犯妻主的名讳。” 见是砚安开口回答,又停他口口声声的妻主,乌厌不禁背脊上出了一层薄汗。 妻主?这小郎君是在向他示威吗?他没有攀附的心思啊,只是想寻个机会躲清静,要是能饲养好狼崽,借机离开狩猎场那便是最好的。 乌厌瞧砚安满面的和煦,拿不准砚安的心思,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小郎君,奴、奴只是想饲养那三只狼崽,别无它意。” 砚安被这一跪弄得头脑发懵,踌躇的看向岑漪,压低了声音询问。 “妻主…是不是我的话哪里有歧义?” 岑漪失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递到砚安手里,示意他把银锭给乌厌。 砚安会意,走到乌厌面前,将那银锭子塞进乌厌的手里。 “这是妻主给你饲养狼崽的赏银,若是狼崽能活下来,妻主还有赏。” …… 围猎从下午正式开始。 岑漪已经穿戴好轻便的服侍,腰间长剑、背上弓箭。 砚安伺候着岑漪将箭筒背上:“妻主,狩猎小心,我就在帐篷附近活动,等妻主回来。” 岑漪微微俯下身,用侧脸颊对着砚安,挑起抹促狭的笑容。 “给你妻主一个祝福吻吧。” 幸亏现在没有在帐外,砚安紧张的动了动手指,也不去亲岑漪的脸颊,捧了岑漪的脸,快速在岑漪唇上亲了一口。 “嗯…妻主、妻主注意安全。” 砚安双颊绯红,垂下脑袋,若无其事的给岑漪整理腰带。 岑漪顿在原地,砚安相处这么久,引导也好亲近也好,砚安逐渐变的不再胆怯敏感。 岑漪搂住砚安的腰,低头在砚安脖颈处亲了一口。 现在阿安连献吻之后都能装作若无其事呢。 “妻主…帐篷里还有人呢……”砚安急忙的去腿岑漪的肩膀,想从岑漪怀里挣脱出来。 砚安感觉脖颈间刺痛,片刻岑漪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他。 就听岑漪含笑的说道: “听说今日狩猎的头彩是一条宝石项链,我若能博得头彩,便将那宝石项链赠于阿安。” 瞧那莹白脖颈上的一点红,岑漪忍不住拿手去按,惹得砚安倒吸一口凉气。 岑漪拂了拂砚安凌乱的发丝,隐忍着某种情绪继续说: “那日我说好不留痕迹的,可……”可砚安那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怎么叫人忍得住。 砚安羞赧的拍了岑漪肩膀一下,看乌厌没有注意这边,才慌慌张张的整理衣领。 “妻主快些去吧,已经、已经有仆侍催促了。” 听闻此话,岑漪才不再打趣,出了帐篷,翻身上马。 岑漪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匹马是从北方特意挑选的品种。 与南方的马不同,这枣红马身材高大,走起来体态优美。 仅仅是路过众人,一些个世家小姐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岑漪骑着马缓缓步入场地,整个人都比众小姐的身形高出一大截。 见众贵人到齐的差不多了,仆侍高声一喊。 “狩猎开始!” 整个队伍分成三波。 由女帝、太女南迦、三皇女南有仪带队,分别往东、西、北三个方向狩猎。 男子则在远离树林的地方活动。 男子之间的娱乐活动相对女子较少,不过投壶、叶子戏。 偶尔有年纪小的世家公子,命令仆从拿出家养的蟋蟀,拿出来和朋友下注斗蟋蟀。 更多的是这些公子趁机四处活动,毕竟常年关在后宅十分憋闷,有次机会自然要四处潇洒一番。 只是这些活动砚安是都没办法参与的,他以岑漪的仆侍身份前来,只能在帐篷附近坐着,远远地瞧那些公子们玩耍。 “小郎君可是觉得无聊?”七喜凑过来,拿出一个小包裹. “殿下叫奴带了叶子戏的牌,现在帐篷里加上新来的奴侍,一共四个人,小郎君可要打牌?” 砚安眼睛亮起来,又有一些犹豫“可我不会叶子戏。” “甘白哥哥会教我们的,听甘白哥哥说,这叶子戏只要打一次,就会十分上瘾。” 砚安原本没相信这种说法,可过了两个时辰,作为赌注的石子被砚安全部输掉后,他便觉出些味道。 “重新来,重新分石子。”砚安耍赖,忙将几人的赌注混在一起,又平均分下去。 “小郎君是新手,输一些也是……正常。”甘白憋笑,忙重新洗了叶子牌。 “小郎君,奴为小郎君增加些赌注,可不能轻易输掉牌局了。”七喜见状,再也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将平分后的石子又划一些给砚安。 乌厌膝盖上放着狼崽,也跟着笑起来,小心翼翼的将石子也分给砚安一些。 一下午牌局打的其乐融融,只是赌注从石子变成了糕点,到最后那些糕点分来分去,都有些破了相。 砚安拿块糕点,就要重新下注开始牌局,手腕却被突然一抓。 “看来我白白担心阿安,阿安这欢喜的几乎要忘记我这个出去狩猎的妻主了。” 岑漪抓着砚安的手腕,将那个破相的糕点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见状,甘白几人急忙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岑漪行礼。 “世女殿下。” 听见是岑漪的声音,砚安急忙站起身,欣喜的话还没说出口,却瞧见岑漪半边身子都染了鲜血,心头狠狠一跳。 “妻主!哪里、哪里受伤了吗,怎么会这么多的血?” 砚安伸手,不断摸索着岑漪,检查哪有衣衫破损的地方。 中午不是穿了软甲?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岂不是伤的很重? 第90章 岑漪是他的妻主,只属于他的。 砚安见岑漪半天没有回话,不禁着急起来。 一手摸着岑漪的沾血的脸颊,一手就要去解岑漪的腰带。 “咳咳……”岑漪难得局促的咳嗽一声,忙抓住砚安的手。 “我没事阿安,这不是我的血。别紧张。” 七喜识趣地退出帐子烧热水,甘白则收拾起叶子牌。 砚安愣了愣,看岑漪面色正常,才按捺下心头的情绪,可瞧着那血衣服,怎么看怎么瘆人。 见砚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岑漪冲甘白招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好了?”岑漪亲亲砚安的鼻尖,将他拉到身边。 “这么紧张你家妻主?”岑漪打趣地捏了捏砚安的手心,变戏法一样,从砚安身后变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今日没有见到什么大型的兽类,只狩猎到三匹鹿,两只狐狸,和一些兔子。” 砚安狐疑地打开木盒子,这木盒子虽然平平无奇,里面却是用上等的丝绸包裹着一条项链。 那俗套的金子就不说了,上面大大小小镶嵌许多颗宝石。 “红宝石、青金石、琥珀。”岑漪的手指点在项链末端的一颗鲛人泪上“这些宝石加在一起,都不如这颗鲛人泪。” 砚安瞠目结舌的看着这条华丽异常的项链,果断摇头。 “不行,妻主,这比妻主赏我的红宝石玉佩,要贵重太多了…” 岑漪猜到砚安必定会拒绝推辞,只压着砚安将项链戴在眼的脖子上。 “妻主…这……” “殿下,文元王卿求见。” 砚安的话没说完,叶曲就进来禀报。 帐子里和谐的气氛一顿,砚安有些害怕地看了岑漪一眼。 那次宴会上南云设计他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请文元王卿进来吧。” 岑漪淡淡开口,看着这项链将砚安衬的珠光宝气,忍不住在砚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南云刚进来就瞧见岑漪两人亲近的一幕,脸上完美的微笑几乎保持不住。 “映之姐姐,此次我来……”南云话还没说完,目光被砚安脖子上的项链刺痛。 “啊……看来我来晚一步,这首饰已经被姐姐赏给了……外室。”南云心头气闷,笑容更是哐当一声裂开。 砚安下意识摸了摸那贵重的首饰,犹豫一瞬,作势就要将项链取下,为难地看着岑漪。 “妻主…若是文元王卿想要,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外室,虽受了妻主的爱戴,却不能…不能……” 砚安咬着唇,泫然欲泣的模样,仿若是要将项链让出,可这项链半天也没取下来。 这演技略微拙劣,南云气咻咻的去看岑漪的反应,难道要任由让这么一个外室给他堂堂王卿难堪? “阿安不必如此,一件首饰而已,文元王卿可是当今君上的亲弟弟,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岑漪似笑非笑,将目光投向南云。 “是啊,本殿只是觉得这狩猎彩头有纪念意义,才想向映之姐姐讨要。” 南云的眼神几乎要在那颗硕大的鲛人泪上盯出个窟窿,几乎咬牙切齿。 “既然映之姐姐的外室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本殿便不自降身份的争抢了。” 这样强行挽尊的话帐内的几人都听得出来,砚安眼珠微微一转,从岑漪身边离开,将项链解下捧在手里。 “既然殿下喜欢这件首饰的吉祥意义,不如殿下佩戴一次这个首饰如何?” 南云感觉荒谬的笑了一声,连岑漪也不管了,甩袖出了帐子。 见南云离开,砚安低下头,有些胆怯的转过身,也不敢去看岑漪的脸色。 “你们先出去吧。” 砚安听见岑漪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七喜、乌厌两人出去的脚步声。 “嗯……”砚安盯着鞋面,一点点靠近,跪在岑漪脚边,双手捧着项链举过头顶。 他近乎局促的开口。 “妻主……这次是我任性妄为,我原不应该对王卿不敬……但是……” 岑漪取过项链,重新佩戴在砚安颈间,抬了砚安的下巴,引导着询问:“但是?” “但是我一想到、想到王卿于我不善…王卿还似乎……似乎钟情妻主,我就……” “阿安是讨厌王卿,还不想我靠近他?”岑漪的指腹摸在砚安的眼角,蹭下那一滴即将滑落的泪水。 砚安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又犹豫起来。 “妻主与王卿有自小长大的情谊,不能因为我而生分,我只是想象到那次的事情,就心中委屈。” 砚安眼角渐渐红起来,尽力盛着泪水不让它落下。 “妻主…我这样算不算是,心思叵测?” 岑漪摇头,将砚安从地上拽起到榻上,揉着砚安的膝盖。 “王卿对你的所作所为,才是心思叵测,阿安被人算计,心中不快是最普通的情绪。 就算阿安陷害回去,我也只会夸赞阿安心思缜密,更别提只是言语上让文元王卿难堪。” 砚安脸上浮现出一丝安心。 他接受的理念一直都是——‘男子要恭顺温和,不能耍心机手段,这些都是让人唾弃的举动,若被妻主休弃,便是自作自受。’ 仿佛是猜到了砚安的想法,岑漪接着说道: “那些劳什子《男诫》《男训》,阿安真的要按照那些去做? 我未来有了其他男子,阿安一点也不嫉妒?还会大度的拍手叫好?” 这话问的砚安脸色难看,平心而论,若妻主真的有了心仪的男子,他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又怎么会拍手叫好。 他可能会自己劝自己,什么身份低微能在妻主身边有个名分就知足,什么妻主讨清净时能想起他就好。 可他砚安真的会内心难受,不愿与其他人分享妻主。 砚安每日受着岑漪的宠爱,以正室的规格住正房,甚至破格请了教习,种种让砚安几乎被岑漪的宠爱包裹住。 砚安看着岑漪温和的脸,心头一阵酸楚。 若妻主真的娶了夫郎,他该怎么办?他对妻主的心悦怎么办? 岑漪是他的妻主,只属于他的。 第91章 若那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有两个月左右了… 妻主是只属于他的。 这样有悖训诫的话,砚安没敢说出口,在心中连续念叨几回,这话就沉寂在心里。 岑漪看砚安低着头沉默不回答,便知道他是在纠结。 原本接受的思想和岑漪灌输给他的想法相互碰撞。 砚安下意识的想相信妻主的说法。 今日的狩猎算是接近了尾声,各个帐篷都上了晚膳,仆侍也趁机去取了干净的冰雪。 岑漪净过面,瞧砚安在榻上吃饱喝足,抱着狼崽逗弄。 忽然有一种那狼崽便是砚安孩子的错觉。 想到那个还没来的及成型就流掉的孩子,岑漪心头揪了揪。 岑漪便蹭到榻上,瞧那狼崽子黝黑的肉垫,伸手捏捏。 “这狼崽子若能养活,跟在阿安身边,也没有人敢轻易欺负你了。” 狼崽似乎不喜欢别人捏它的爪子,挥舞着小小一个的爪子,不断嘤鸣,扭动着躲开。 砚安见状笑出声,格外喜欢的抚摸着狼崽柔软的毛发。 瞧此场景,岑漪心头愈发不是滋味儿,若砚安此刻怀里抱着的是孩子…… “乌厌。” 乌厌听见岑漪叫,忙从旁边走上前。 “把狼崽子抱下去。” “是。” 砚安有些不舍,小心翼翼地把狼崽递出去,眼睛依旧随着被抱走的小狼崽转。 “妻主怎么不让我玩狼崽?” 但岑漪的吩咐他又不好反驳,只能耍赖似的轻拍了岑漪一下,滚到榻的内侧背对岑漪躺着。 “妻主……” 砚安得声音闷闷响起,带着浓重得鼻音:“若那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有两个月左右了……” 岑漪原本靠在榻上,闻言赶紧去看砚安。 砚安背对着她,肩膀轻微得打着颤,时不时传来吸气得声音。 “怎么突然想到这一茬?”岑漪靠近一些,将砚安身体扳正。 砚安顺从地转过身,头却依旧侧着,盈盈的泪水跨过鼻梁,在砚安眼窝处形成一小汪泪水。 像是觉得落泪有些难堪,砚安急忙抬手去擦,又端正地回过头,长长的睫毛将眼睛里的情绪遮了个严实。 “是我失言了…妻主不要在意。” 砚安不断吞咽着口水,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可尝试几次,眉宇间的难过愈发难以抑制。 见此情况,岑漪下了榻去吹蜡烛。 砚安却以为岑漪嫌他扫兴,也跟着惶惶的坐起来,去拽岑漪的衣袖,一连串的说道: “妻主,妻主,我不再提了。” 下一瞬,眼前的烛光熄灭了。 砚安一时间无法适应黑暗,瞧不见岑漪的轮廓,只感觉自己被岑漪拥入了怀里。 “这算哪门子失言,阿安心里难过,一直隐忍,如今提起,做妻主的难道还会训斥你?” 泪水在脸上静静的流着,心里依旧酸楚,各种情绪掺杂,让他不知道如何倾诉。 砚安顺着岑漪的力道躺下,靠在岑漪身上,鼻尖全是岑漪的身上的香气。 说到底,砚安还是怕的。 他被不真心对待惯了,很是怕再失去这种温暖。 砚安揪住岑漪的衣衫,将泪水尽数蹭在岑漪身上,喃喃几句。 “妻主,我怕……” …… 第二日一部分世家小姐不再跟随队伍前往树林狩猎,狩猎不精或者想在世家公子面前表现的小姐都在场地内进行比试。 射箭,骑马,投壶等等各种项目都有相应的彩头。 岑漪依旧是跟随女帝,往树林深处狩猎。 原本砚安在帐子里,打算和昨日一样,与甘白几人打叶子戏消磨时间。 可这边刚分好作为赌注的糕点,帐子外就传来了声音。 “不能帮我家公子寻找一下吗?就跑到这附近了。” “不行,我等要在帐子外值守,不能离开。” “那放我进去,我自己寻找也可以。” “我们家殿下吩咐过,外人一概不允许靠近帐篷。” 外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帐内,甘白作为几人中资历最深的人,当即起身往帐篷外去。 甘白挑开帐篷帘子,只探出半个身子询问。 “你是哪家的仆侍?” “回这位哥哥,奴是公孙家次子的仆侍,我家公子昨日捕获一只兔子,今日不小心跑到世女殿下的帐篷附近了……”那陌生仆侍不着痕迹的往帐篷内瞅了几眼,对着甘白陪笑。 听见是公孙家族的人,甘白才从帐子内出来,仔细的询问那兔子的样子,带着七喜去帐子附近寻找。 为了保障每个世家在狩猎场的隐私,世家与世家之间都隔了一片的空地。 甘白两人分成两个方向搜寻。 见甘白几个人去寻找兔子,仆侍在帐外四处逡巡,满面的焦急。 “帐内可还有哥哥在?求您可怜,若我回去晚了,便是要遭到公子毒打。” 仆侍瞧帐内安静无人应答,便又扯着嗓子哀求。 那声音焦急,去求外面值守的侍卫又挨了训斥。 砚安终究是坐不住,就要出去帮忙。 “小郎君,奴出去看看。”乌厌拦住砚安,就要起身出去。 可这一举动惊扰了熟睡的小狼崽,三个狼崽都叫唤扭动起来。 “我出去吧,你守着狼崽,若我迟迟不回来,就叫人去寻我。” 砚安挡住乌厌,又想起岑漪的嘱咐,将匕首绑在腿上用衣衫遮住,才出了帐篷。 “好哥哥。”那仆侍面色焦急,不等砚安开口,就猛地抓住砚安的手。 “好哥哥帮我寻找一二,我这有三两银子赠予哥哥,我在公孙家不得脸面,若是空手回去,定是要挨板子发卖的……” 仆侍说着就落下泪来,恐慌的不断发抖。 砚安忙伸手安抚:“你放心,兔子大概往哪个方向去了?我这就替你去找。” 仆侍感激的抹了抹眼泪,指着与甘白方向相反,帐子后挨近树林的一片空地。 “兔子往那去了,兔子身上有一个挂了红绳的铃铛,很好分辨的。” 第92章 一个仆侍而已,生杀大权不还是在正房手里 砚安让那个仆侍在帐子外等候,便独自往他所指的方向去了。 这片树林靠近世家营地,因此没有人前来狩猎,也不会有流箭。 而且这一带的积雪深厚,砚安一脚踩下去,整个鞋面都被覆盖了。 今日没有下雪,冷风一吹反而将地面上松散的雪花吹起。 砚安搓着手臂,弯腰拨开枯枝和杂草,认真的观察着地面。 在狩猎场捕捉的兔子,应该是灰扑扑的草色,在雪地里应该极好寻找才是。 可砚安贴着树林边缘寻找一圈,没看见任何兔子的踪迹,只好向树林深处走去。 “不是说兔子拴着铃铛吗?怎么一点铃铛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砚安低声念叨,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雪里,寻找的愈发深入。 突然一阵微弱的铃铛声响起,砚安的动作顿住,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声音来源。 又是一阵铃铛声。 这次砚安听清楚了,略微转身,一眼就瞧见不远处雪地上系着红绳的白兔子。 砚安急忙迈开腿往兔子的方向走去。 这积雪越来越深,砚安行动缓慢,这小兔子反而比砚安动作快上不少。 每当砚安就快要抓到,兔子就猛地跳开,又跑出去很远。 砚安心里焦急,在冬日里额头竟出了一层细汗。 还好这积雪的厚度逐渐变小了,树林愈发空旷,砚安的行动也渐渐敏捷起来。 不过片刻就要追上兔子。 那雪白的兔子停在一处空地上,砚安正要欣喜的离开这片雪地去抓,一双手却突然的闯入视野。 “啊~小白怎么跑到这里了?” 略微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砚安心头咯噔一下,抬头就瞧见南云那张俊美的脸孔。 就瞧见南云一身艳红色衣衫,怀中抱着那白色兔子,正似嘲似讥地看过来。 “我当是谁在追公孙公子的兔子,原来是你。” 说着,南云将怀中兔子送还给身侧年幼的公孙昭。 “王卿认识这仆侍?”公孙昭狐疑的逡巡着砚安,昂着稚嫩的小脸儿不满道: “你是哪家的仆侍,怎么这样没规矩,见到贵人不知道行礼?” 砚安回神,四下张望,见周围环境极其陌生,下意识后退一步,俯身行礼:“呃…奴、奴见过文元王卿、公孙公子。” 砚安忽然反应过来,这恐怕又是南云的计策,借年幼的公孙公子,再由可怜的仆侍博得他的同情,将他引出帐篷。 “公孙公子还不知道吧,这是世女殿下的外室,昨日公子向殿下求的那件首饰,就是赏给了这个外室。” “什么?”公孙律难以置信的开口“世女姐姐不送给我,竟然送给一个低贱的外室?” 公孙律十一二岁的模样,却一口一个低贱。 “请王卿,公子赎罪,奴还要回去,殿下正等着我回去。”砚安只想尽快脱身,再次行礼转身就要走。 “站住!谁允许你走了?小红、小绿,给我拦住他!”公孙律抬手一指砚安,他身后两个会武功的仆侍就嗖的冲了上去。 去路被挡,砚安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安,回头对公孙律说:“公子,我家殿下还等我,我必须要……” “等着你?当我们是傻的不成?世女姐姐随着君上狩猎,哪里会等你?”公孙律脸上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冲着小红小绿一挥手:“把他抓起来。” 眼前一花,一个捕捉豪猪用的大网兜头扣下来,砚安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不断挣扎起来,慌乱中就去摸腿上的匕首。 “放开我…要,要做什么!” 那网越收越紧,到最后砚安后膝人猛地一踹,失去平衡,‘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公孙公子,这外室定然很受世女殿下喜爱,若是……”南云为难的皱起眉头,真为公孙律思考一般。 “王卿不必担心,这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世女姐姐定然不会怪我的,况且,我也不知道,这是世女姐姐的外室啊?” 砚安困在网里无法出来,又被公孙律的仆侍拿了麻绳吊在高高的树上。 “让他嚣张,竟然还敢收下那么贵重的首饰,也不怕压断了他的脖子。” 树下两个人影交谈着走远了。 砚安整个人像一个毛毛虫,被风一吹就来回的晃荡。 “啊…”砚安闭紧了眼睛,只感觉这高度高的吓人,脊背都跟着发麻,树上风也大的离谱,让砚安有种会随时掉下去的错觉。 太冷了,要是在这里等着被发现岂不是要被冻死? 砚安手指打颤,颤颤巍巍的去摸绑在腿上的匕首。 若是割开这网,掉下去估计也是九死一生吧…… 砚安正犹豫着,一个声音以十分近的距离响起。 “小郎君。” 砚安重重一抖,吓的都没叫出声音。 一旁树枝上,一个浅色衣服的男子蹲在树上。 “你、你、你怎么在树上?”砚安紧紧抓着网,说话都结巴起来,不明白这么高的树上怎么会出现一个人。 “小郎君别怕,属下是殿下派来保护小郎君的,一人已经去通知殿下了,我在这守着,殿下一会就能来营救小郎君。” “你…你……” “碍于殿下的吩咐,我等不能暴露,所以刚刚没有帮助小郎君,现下也不能把小郎君放下来。” 砚安头脑懵懵的点头,被风吹的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另一边,公孙律、南云两人正抱着兔子洋洋得意的回到场内,感觉天都比往日蓝了一些。 “那仆侍瞧着一般般,还不如我身边的几个仆侍。”公孙律百无聊赖的靠在席位上,看着场内赛马的几个世家小姐,转头询问南云。 “哥哥什么时候能嫁给世女殿下?” 南云被问的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鬓边的碎发。 “映之身边有这等蛊惑人心的仆侍……我担心嫁入王府,担心会被受排挤。” “排挤,这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仆侍而已,生杀大权不还是在正房手里。” 公孙律不以为然,忽地瞧见一旁树丛岑漪打马快速冲出来。 “快看!是世女殿下,殿下!” 公孙律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身,朝不远处的岑漪挥手。 岑漪也瞧见那边的公孙律,见他身旁还有南云,面色不禁阴沉地吓人。 随即,岑漪从身后抽出一支沉甸甸的铁箭,对准公孙律和南云的方向,迅速地拉弓上弦。 第93章 妻主,这次是我鲁莽。他认错。 箭羽裹挟着寒风,穿过公孙律的发丝,咚地一声钉入公孙律身后无人的席位上。 公孙律挥手的动作僵住,脸上笑容也僵硬在上面。 耳边还不断回荡着箭羽呼啸而过的声音,那箭离他这么近,几乎擦着他的耳朵射过去。 他但凡再动一下,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啊!”公孙律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瞧着地上断掉的几缕头发,只感觉后背发凉,刚刚他险些一脚踏入阎罗殿。 “公孙公子,你没事吧!”南云面色发白,回过神急忙去查看公孙律。 南云就在公孙律的身侧,那箭射过来的力道他同样有所感觉。 “天呐!公孙公子刚刚差点中了流箭。”有人发现了这边的状况惊呼起来。 岑漪冷冷收回弓箭,瞧着不远处一片杂乱,也不在意,骑马快速进入了另一侧的树林。 方才岑漪正跟在女帝身侧陪伴,帐篷值守的护卫前来报信,说砚安出去寻兔子很久都没有回来。 “是那个在宴会上出事的外室?” 当时女帝笑容玩味,只挥手让他自去。 走一半,岑漪又接到暗卫的报信,说砚安被一公孙复姓的公子吊在树上。 可方才岑漪瞧见公孙律和南云走得极近,一下就猜到是南云挑唆。 公孙律作为公孙家的小公子,自然调皮骄纵异常。 昨日讨要首饰未成,被南云几句话挑拨,今日就愤慨的出手教训砚安。 “阿安!”跟随暗卫留下的记号,岑漪快马深入树林。 不过片刻就瞧见了树上如同毛毛虫一般的,被困在网中的砚安。 树上的毛毛虫扭动一下,传来弱弱的声音。 “妻主,好冷……” 岑漪翻身下马,注意到砚安是被一个麻绳捆了网吊在树上,便四下寻找麻绳借力的树干。 在岑漪身后赶来的叶曲,迅速判断了一下当前的状况,几步上前缓缓解开树干上的麻绳。 “殿下,属下解开麻绳放砚郎君下来。” 岑漪在砚安的正下方守着,若砚安会突然从里面掉下来,就能及时接住。 叶曲放麻绳的动作十分缓慢,砚安看着地面上逐渐放大的岑漪,双手迫不及待的从大网的网格伸出。 岑漪将砚安抱了个满怀,只感觉怀里人儿身上冰冰凉凉。 “阿安,有哪里受伤吗?” 砚安还被笼罩在大网里,却紧紧的抱着岑漪的脖子不肯松手。 “没有……”砚安摇头想说冷,下一秒,岑漪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带着岑漪体温的大氅就将他裹了个严实。 “我带你回帐子,身上的网回去再取,我已经提前叫人回去熬了姜汤,又请了随行的太医过来。” 岑漪抱着砚安上马,砚安则反坐马背,能直接抱住岑漪。 马一路上只有轻微的颠簸,帐篷内甘白三人紧张的等候。 乌厌发现砚安迟迟不回、那个寻求帮助的仆侍又一声不吭地走了,意识大事不妙,立刻叫人去通报岑漪。 与甘白、七喜在四周搜寻,瞧见疑似砚安的脚印在草丛边徘徊了几圈,直直的往树林深处去了。 他们没找到砚安的踪迹,忐忑地回到帐篷,又恰巧接到叶曲传过来的命令。 立刻准备姜汤,请太医。 “殿下!”瞧见岑漪骑着马回来,身前似乎还抱着一个人,甘白急忙迎上去。 “姜汤、太医可都按照吩咐备好了?”岑漪将砚安抱在怀里,大氅将砚安遮了个严实,让外人瞧不见砚安的长相。 甘白看岑漪神情淡淡,不禁恐惧的回答: “都已经备好了。殿下,此次是我疏忽大意,听说是公孙家的公子便放松了警惕,以为与王府亲近的公孙家,不会有恶意。” 岑漪步入屋内,听闻此话冷笑一声,才看向甘白“这就是你的借口吗?” 说罢便不看惊恐下跪的甘白,将砚安放在榻上,掀开大氅,快速的剪了那网。 “挨打了没有?”岑漪左右看看砚安的脸颊,又摸摸砚安的手臂手掌,仔仔细细的检查。 “妻主别担心,是我同情心泛滥,想着不让那个求情的仆侍难做,才惹了麻烦…”砚安面上神情愧疚。 经过这几次被设计的经历。 砚安渐渐发觉,所有人都是抓准了他同情心泛滥、好说话的毛病。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个计策都十分的简单,他若是不犯蠢,完全可以规避。 砚安神情有些落寞,可看见屋子里有外人,想说的话又全咽回了肚子里。 帐篷内随行的太医已经在等候,见世女殿下怀里一个被网困住的男子,先是吓了一跳。 又听见那男子口口声声妻主惊讶的心脏都跳的快了一些。 “还请太医为本殿的爱侍诊治。”岑漪微微退开,让太医到榻前诊脉。 太医急忙点头上前,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榻上的男子。 太医在宫中、世家中辗转,保命的最重要一点,就是“学会闭嘴”。 “本殿的爱侍刚刚受了寒,原本体质就弱。” 这太医似乎是太医院极有资历的太医,仅仅片刻就开了方子出来。 “郎君今日受寒,尽快喝一些姜汤祛寒。刚刚我给小郎君诊脉的时,发现小郎君不仅体内寒气重,还虚不受补,并且小郎君忧思过甚。” 太医将方子递给岑漪。 “我开了一副方子,从脉象上来看,小郎君应该是吃了一些调养身体的药,可用药的人过于保守,以至于小郎君恢复得很慢。” 岑漪点头接过药方,又让叶曲给了赏银,才请了太医离开。 这边姜汤已经端了上来,又热又辣的姜汤喝进肚子里,砚安一阵呲牙咧嘴,仿佛整个脖子都跟着烧起来。 加之屋内多点燃的几个炭盆,砚安喝完一碗姜汤,身上就发起汗。 见甘白和抱着狼崽的乌厌退出去,砚安忙拽了岑漪的手。 “妻主,这次是我鲁莽。”他认错。 岑漪瞧砚安一副认真检讨的模样,也不打断,认真的听他说。 “之前宴会上,我明明察觉到王卿叫我去取东西的举动有异样,可我还是存了侥幸的心理,这次又同情心泛滥,还失察地被兔子引诱过去……” 砚安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岑漪低头贴近了砚安才听见一句带着浓浓鼻音的话。 第94章 若是失了清白,他该如何自处? “妻主,阿安错了,总是因为轻率处事给妻主惹麻烦。” 阿安揉搓着手指,有些局促。 他是遭人冷眼的外室子,日日在父亲的泪水和下人打骂轻视中度过。 没人教他什么是设计陷害,只通过苦日子学习到一些看人脸色的本事。 因此被接回砚府后,迎接他的不是好日子,是比以前更艰苦更受人冷眼的日子。 “妻主,前几日教习曾和我说,作为殿下的外室,不能自甘轻贱、也不能过于蠢笨,无论哪一种都会有损妻主名誉,影响妻主家族。” ——虽然我的存在就已经影响了妻主的名誉。 砚安咬唇,这后半句话在嘴边怎么都没说出口。 “阿安一定会对所有人或事保持警惕,不再犯蠢了……”砚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今日那仆侍来帐篷前求助,他明明可以拿主子的令牌,在侍卫的陪同下进去寻找,可他偏偏要哀求帐里的我们。 甘白七喜去了,他还是接着哀求,分明是知道帐内还有别人,可帐内人数是外人无法知晓的,他明显是知道,帐篷里有我。 并且还字字句句强调处境艰难,回去会被发落,分明是…是想勾起我的恻隐之心……” 砚安头垂的更低,只感觉羞愧难当。 他被那名公孙男子吊在树上,认真的思考了这件事,只感觉纰漏很多,很明显,自己怎么能草草的放松了警惕,被恻隐之心动摇了理智。 “而且,那根本不是仆侍口中所说捕获的野兔,明明是品种上乘的兔子,是故意将我引到树林。” 见砚安分析的头头是道,岑漪有一瞬间的诧异。 “阿安只是心地好,没见过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岑漪褪下身上的软甲,也不打算去参加下午的狩猎了。 “阿安若是中了别人的计策,我自然会去救,可我担心阿安会受伤。”岑漪手指摸着给砚安防身的匕首。 “后宅里龌龊手段远比阿安想的要多得多,污蔑与侍卫私通,或者从外找个人说是你先前的情人,再或者设计将你送上别人床。” 岑漪语气淡淡的,像是陈述着那些她见过,或者是经历过的事情。 “我并非是不喜阿安一时失察,阿安是我房里人,失察又怎样,所有的失察由我来补救。 可阿安若没有保护自己、甚至是分辨的能力,因此受了很大的伤害,你妻主我不在身边、无法相护,又该如何?” 砚安被问的发愣,他从未想过这一层。 就像是再谷城被发卖到勾栏,他若是足够机敏就不会狼狈到衣衫不整的往街上逃跑,他若足够聪明,在砚家做一个有用的人,起码不会落得发卖勾栏的下场。 砚安眼眶红了,又听出岑漪话语中隐晦的含义。 若今天,在南云的身边不是公孙律,而是一名穷凶极恶的女贼,他该如何? 在那么空旷的树林里,不会有人来搭救,若是失了清白,他该如何自处? 拖着残破的身子回去,还是就地自刎? 或者他被人刺瞎了眼睛,从此就是个残废,他要赖着妻主一点的宠爱,一直在妻主身边做个笑话吗? 砚安神色惶惶,眼睛里水雾雾一片,下意识握紧了岑漪的手,有些紧张。 “妻主…阿安的存在本身就是妻主的污点,阿安若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阿安愿意让妻主的污点消失……” 又听砚安惋惜的开口:“妻主,若我才智过人、有能为妻主助力的背景就好了,也不至于一直藏在妻主身后,给妻主添麻烦了。” 这就是会自尽的意思了? 岑漪蹙眉,装作没听出砚安话语中的含义,轻柔的亲亲砚安的脸颊。 砚安以为这个吻是岑漪奖励他有自知之明,不禁心中酸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堪堪止住,落下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却听岑漪再次开口。 “世间有些过于苛责男子,男子要注意行为举止、注意言辞、注意名誉,若是兄弟谁的声誉不好也会遭到连累,身体有伤疤还会被做“身瑕子”、若是失去了清白贞洁,要么处死,要么出家。” “可世间的看法并非我的看法,阿安并不是什么污点,若阿安受了伤或其他事情,要做的仅仅是快点回到我身边,我自然会替你报仇。” 与平常调笑玩笑不同,这话说得珍重,砚安望进岑漪的眼睛,被真挚的情绪烫到。 砚安眼神闪了闪,从未想过岑漪会这样说。 像是猜到了砚安心中所想,岑漪摸着砚安因为隐忍情绪泛红的眼角。 “阿安万万不能生出什么妄自菲薄的念头,也不能再把自己比作污点。” 岑漪轻轻笑起来,有些爱不释手的捏着砚安软软的后脖颈。 “哪有这样讨人喜欢的污点?” 砚安听懂了岑漪调笑安慰得话语,心中被陌生的情绪塞满了,感觉幸福得都要漾出来。 …… 下午的狩猎岑漪没有参加,今日狩猎的彩头则被南有仪取得。 那做工精致的压襟谁看了都要惊叹出声。 公孙律依旧上前讨要,可碰了一鼻子灰,败兴而归。 而晚上这压襟便出现在了谢离的身上。 南有仪斜斜的靠在榻上,吃着一红色的果子,若无其事道: “这是前太傅夫郎的饰品吧,赏你了。” 谢离自然认得这枚压襟,是他母亲送给父亲的定情信物之一,一直被父亲珍藏,直至谢离到了出嫁的年龄,父亲主动将这枚压襟放到了他嫁妆名册里。 可他嫁妆被父亲置办完,就等着他有中意的女君出嫁,谢府却被以谋反的罪名抄家,所有东西尽数被充入宫中。 谢离双眼不自觉地红了,映着帐内微弱的烛光,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南有仪余光瞧着谢离,见谢离朝她走来,装作没发觉的模样。 下一瞬,眼前被垂下的发丝遮盖,谢离薄软的唇贴上南有仪的。 南有仪登时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素来清冷、厌恶她的谢离会主动献吻。 第95章 妻主…我额头全是汗,别碰 “多谢殿下。”谢离直起身体,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刚才献吻的人不是他。 “就当我欠殿下一次,只是这帐内隔音太差,等回到府里,再补上可好?” 南有仪错愕的瞧着谢离摩挲压襟的样子,一下就注意到谢离泛红的耳朵。 “……你退下吧。” “是。” 从前南有仪是个不受宠的三皇女,因宴会上对清冷的谢离一见钟情,几次三番的示好。 但谢离都只是淡淡的,几句客套话挡了回去。 珍贵画作、新奇东西流水一样送到谢离府上。但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被退了回来,理由是“无功不受禄”。 南有仪一直以为谢离是性子冷淡,所以也不过多在意。 到了谢离择妻主的年纪,亲自上门提亲。 南有仪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可依旧被拒绝的惨烈,谢离转头却和别家的小姐订了婚。 她安慰自己,谢离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拒绝也是情理之中,自己也不能拿皇女的身份去逼迫。 可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南有仪在一场宴会上,听见谢离与其父亲的对话。 “我虽对三皇女有意,可三皇女实在太过中庸,未来极有可能丧命在皇位的争斗之中,不如父亲为我选的稳定的世家小姐。” 南有仪一直无心女帝的位子,觉得日后不论哪个姐妹登上宝座,她只要跟在后面做个闲散王伊就好。 可如今发现,她作为皇女,不争不抢,便是错的。 所以南有仪一改往日的怠慢,开始笼络人心。 也幸亏南有仪父亲在宫中贵为贵君,家族势力在南华国也排得上名号,所以借助父族的势力,南有仪很快就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党羽。 从默默无闻的三皇女,成为现在能和太女叫板的帝位竞争者。 再后来就是前太傅被牵扯到谋反一案中。 太傅心疼谢离,在圣旨下来的时候,就去求谢离的未婚妻主,希望尽早接谢离入府,想为谢离避过这一灾祸。 可那世家小姐立刻退了婚约,连府门都没让前太傅进。 前太傅一家女子斩首流放,男子冲入军中当小倌儿、卖入世家做仆侍。 南有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谢离保到身边,而谢离却认为她是在报复拒婚的折辱之仇,说什么也要离开她的府邸。 南有仪也允了,给了银钱,又派了人暗中保护,结果谢离进了峥西王府做岑漪的仆侍。 天知道南有仪听到这样的汇报有多火冒三丈。 她没上门去要人就已经是忍耐了。 此刻帐内没有了人,南有仪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残留触感的唇瓣,有些困惑。 谢离这是什么意思? …… 昨夜整个狩猎场都十分的安静,只觉得冬日的风有些大,等今日大家从睡梦中醒来,才发觉,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晚。 岑漪比砚安起得要早,外面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几个当值的侍卫正手拿工具清理,露出一小块黄扑扑的草地。 帐内上了早膳,岑漪净面洗漱过后,砚安还没有从榻上起来。 岑漪有些奇怪,砚安一直浅眠,除非昨晚被岑漪累到,不然每日都是在岑漪起身时跟着起身,说是要伺候岑漪更衣用膳。 “阿安?早膳已经上了,起……”岑漪走到榻边,拨开砚安有些凌乱的头发,正要叫他起床,却看见砚安脸色苍白的吓人。 “阿安?哪里不舒服吗?” 迷蒙中,砚安听见岑漪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只感觉小腹刺痛的难受,强撑着睁开眼睛。 “呃…妻主。” 砚安挣扎着从榻上起来,正想穿上鞋袜,忽觉榻上一湿,亵裤和锦被都染了红。 “啊…” 瞧着那片红色,砚安霎时慌了神色。 那日被打到小产的回忆一下窜上来。 “妻主……”砚安面色苍白慌张的拽住岑漪。 “甘白!去请太医。” 昨日为砚安诊脉的太医,刚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就被手持令牌的甘白拽走。 “欸哟,不要着急,听你形容应当不是小产,昨日我为那位诊脉,并没有怀孕的……诶哟慢点啊。” 太医想整理仪容仪表,却被甘白拽的没法动作,最后就放弃了什么礼仪什么规矩,快步跟着走了。 “太医,本殿的爱侍……” “殿下不必着急,这就是男子来了月事,小郎君体虚体寒,腹内寒症淤积,昨日又受了凉,今日才如此难受。” 太医收回手,给岑漪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唰唰又开了一张药方。 听闻此言,岑漪略略放下心,看了眼砚安虚弱的脸色。 “此方有止痛、驱寒的效果,叫仆侍熬了,早晚给小郎君服下。” 太医退出去,七喜也接了药方下去取药熬药。 床榻上,砚安只感觉浑身发冷,睁眼都很困难,耳边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响的噪音。 他蜷缩在床榻上,小腹的疼痛让他想查看,是不是有人在他小腹上扎了刀子。 一双温暖的手抚摸到脸上,砚安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见是岑漪,躲了躲。 “妻主…我额头全是汗,别碰。” 岑漪不理,只将砚安脸上的汗水都擦了,轻声道:“刚刚听你说冷,这是刚灌好的汤婆子。” 岑漪将汤婆子放到砚安的小腹上,砚安寻找到温暖,迫不及待的搂着汤婆子。 “呃……” 砚安眉头蹙得死紧,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虽然抱着汤婆子,身上却似处处漏风。 砚安脸色苍白,连平日里饱满的唇都变得干燥,整个人微微颤抖。 “妻主…我平日,月事不规律,前几个月都没有来月事……不曾想今日…” 砚安声音格外虚弱,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 “嗯。”岑漪应了一声,拿过早膳中一个素包子“阿安,一会儿要喝汤药,先吃点东西。” 榻上砚安的五官都皱了起来,砚安是最不会耍小性子的,现在却说。 “不吃…妻主,我直接喝汤药就行。” 岑漪却不答应,汤药之前若是不吃点东西,可是很伤身体。 半哄半强迫地让砚安吃进去大半个包子。 见汤药送进来,七喜一勺一勺的将汤药喂了,岑漪便把砚安没吃完的包子一口吃掉。 “将早膳端下去吧。”岑漪挥手吩咐甘白撤下去:“等等,让厨帐留下一点,随时等着用。再告诉叶曲,帮我给女帝传话,就说我昨日感染了风寒,今日不去狩猎了。” “是。”甘白端着餐盘下去,左右寻找半天才看到叶曲。 “叶侍卫,殿下叫侍卫去传话,今日风寒不去狩猎了。” 叶曲了然地点点头,有些好奇地询问:“那小郎君病得很严重?” 甘白面色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寻常的事情,可小郎君身子弱,整张脸都难受得白了呢。” 叶曲似懂非懂,与甘白寒暄几句,快马去传话了。 第96章 别再让本君给你善后 “哦?不来了?”女帝听见传话,玩味挑了挑眉:“知道了,下去吧。” 女帝将目光投向南云:“好弟弟,看来你今日这出让岑漪救你的戏码,没有当事人,可是没办法上演了。” 南云面色难看,不满地放下茶盏。 “映之姐姐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染了风寒?” “可能映之昨日心情焦急,在去营救那外室时,大意,染了风寒。” 南云一噎,尴尬的咳嗽一声。 女帝见状嗤笑出声“果然是你做的?” “是公孙律做的,小孩子爱恶作剧。” “恶作剧?公孙家那小儿子本君也见过,是个心思单纯的,怕不是你去挑唆了。” 女帝当作没瞧见南云那一瞬间愤恨的神情,只警告道: “用别人的名义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坏了皇室的脸面,上次宴会的事情,本君已经对你手下留情,没有惩罚,今后可要记好了,别再让本君给你善后。” 南云讷讷不敢出声。 … 今日狩猎照常进行,恰逢大雪天气,狩猎队伍变成一队,生怕有人脱离队伍。 这片皇家狩猎场是南华国国土内一处草原,皇家特意圈出了一块地来用作狩猎。 就算是掉队失踪,宫里也能立刻派出熟悉这片狩猎场的宫人,带头寻找。 因此算是十分安全。 “君上!快看,远处有一只狐狸!”有人在马上惊呼。 众人顺着所指方向看去,就瞧见一只毛发如火的狐狸不断在雪地中窜行。 众人皆是惊叹出声。 南华国的狐狸大多数为银色、灰色、白色、杂色。 毛色鲜艳的狐狸大多数要从别的国家购买,价格昂贵不说,皮料也一般。 因此每年狩猎场上,会养殖一匹毛色鲜艳的狐狸,投入狩猎场,供各个权贵当作幸运彩头去捕捉。 抓到毛色鲜艳的狐狸,君上不仅会视作祥瑞单独赏赐,还会不理论品质,都出高价购买,然后赏一匹国库内质地上乘的狐皮作为赏赐。 众人看着在雪地里的火红狐狸,不禁都打起抓捕的心思。 那狐狸就像是不怕人,跑了几步远,又停下回头看着众人。 谢离全副武装,遮住相貌,装作南有仪的侍卫跟随。 见此情况目光闪了闪,犹豫片刻开口。 “这狐狸皮毛真是漂亮…我父亲就曾有一件狐皮裘衣…” 这话说的像是喃喃自语,可声音大小恰巧能传进南有仪的耳朵里。 谢离看南有仪似乎是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半是庆幸,半是失落。 “那么,就看谁能狩猎到今日的彩头!”女帝手持弓箭,高高举起。 狩猎红狐的项目,开始! 下一瞬,所有世家小姐骑马散开,都朝着狐狸的方向打马过去。 杂乱的马蹄声惊扰了狐狸,狐狸迅速的往西侧窜。 所有人呈现围堵的形势,几人快速打马上前赌住了狐狸的去路,几人左右两边挡住逃跑的路线。 包围形成的很快,狐狸一瞬间就被众人围住 就见狐狸威胁嘶叫几声,企图从马匹中见钻过去。 松散的积雪被马蹄扬起,结合着天上纷纷落下的雪花,视线都受到了阻碍。 “嗖”不知道是谁率先射出一箭,那狐狸像是感知到,侧身一躲,毫发无伤。 狐狸受惊,绕着包围圈来回的逃窜。 众人都开始搭弓射箭,可那狐狸仿佛成了精,绕着马匹的四个蹄子,巧妙地躲过了,迅速而来的箭反而惊了马。 就在这时,突然一世家小姐身下雪白的骏马,猛然扬起前蹄嘶鸣。 小姐惊叫一声,因为骑艺不精,她甚至没办法握住缰绳安抚马匹,直接摔下了马。 这一突发状况发生,就如同传染,马匹不知道什么原因,接二连三的受惊。 南有仪骑着马迅速后退,避免马匹被其他马匹惊扰,略微离开人群,回头却瞧见谢离还在人群中。 谢离一边艰难的控制着马,一边搭弓,要去捕杀狐狸。 “嗖!” 南有仪眼前银光一闪,不知道哪里来了一支流箭,迅速逼近谢离。 “谢离!小心!”南有仪来不及赶过去,只能大声给谢离提示。 正拉开弓箭的谢离疑惑地回头,只瞧见银光闪闪,便咬紧了牙关。 血花四溅。 谢离肩膀中箭,他被强大的惯性带的直接飞了出去,砰的一下落在空地上。 ——这些人动手真是没轻没重。 谢离倒在地上,摔得吐出口鲜血,被贯穿的肩膀也汩汩地往外流血。 “谢离!”南有仪快速打马上前。 人群中,被甩下马背的几个小姐躲闪不及时,被马踩踏腿脚或是手臂,更是鲜血狂涌。 一时之间惨叫声迅速传开,马受惊的更厉害。 这样混乱危险的情况,甚至还有人趁乱去射杀那狐狸,可此刻马匹受惊乱窜,根本无法命中。 女帝距离较远,看到众人追逐间前方马匹嘶叫,发生了骚乱,冷笑一声,对着身边一个黑衣侍从询问。 “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黑衣侍从低声回复:“回君上,一切皆以妥当,只等对方出现。”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人被箭射的飞出去,已然见血。 “看来他们动手了。”女帝喃喃,眼睛迅速的观察四周丛林。 “西北方向一人。” 女帝开口,那黑衣侍卫目光迅速看过去,从身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瞄准后,嗖的射出。 正中命门。 第97章 别打量我不知道!这帐内可是一有个外室吧? 女帝带着黑衣侍从和隐藏在黑暗中的暗卫,迅速朝着人群逼近,一副要平息混乱的架势。 而对面还没意识到西北方已经少了一个同伴,都躲在树上、草丛里,或是用弩箭或是用弓箭,借势瞄着女帝的方向。 黑衣侍从与女帝的马并齐前进,只见两人到达人群附近,俱是从袖中拿出弩箭,对着几个受惊最严重的马匹,就是一箭。 马匹应声倒下,女帝两人窜进人群中。 黑衣侍从趁机从腰间掏出一枚信号弹,对着天空猛地射出。 鲜红的颜色升到高空,在白茫茫的雪中格外明显。 “红色信号弹!”丛林里有人低呼,这和他们的信号弹的颜色重合了。 这一瞬间,女帝感受了非常强的危机感,她与黑衣侍从交换了下眼神,只瞧见黑衣侍从将黑色袍子一解,一副与女帝相同的面孔从衣袍下露出,就连衣衫都是相同的。 “怎么回事?”埋伏在树上的人诧异出声,箭头在两个女帝中来回犹豫。 “哪个是真的?解开斗篷的、还是原本的?” 人群中两个女帝,顿时让埋伏的人不知所措。 女帝所感受的危机感在此刻也消减了大半。 可那些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们迅速的达成共识,分批次搭起弓箭,就朝着两个女帝射出弓箭。 数十支箭羽从四面八方射来,处在射程范围内的小姐侍卫,均拿起长剑格挡。 可奈何这些箭太过密集,不过片刻,就有数人被箭射伤。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行人骑着快马赶来,马蹄将积雪扬起,白茫茫一片。 就听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君上,岑漪携定远将军前来护驾。” …… “你们是谁!为什么闯峥西王府的帐篷!”帐篷外,侍卫将手中长枪横着格挡,不断对面前盔甲士兵呵斥。 “我等奉女帝的命令,来请帐中男眷去与凤君作陪。”盔甲士兵五人一组,面对着峥西王府的守帐侍卫丝毫不惧。 甘白掀起帘子:“你们的令牌呢?没有令牌,我们王府侍卫绝不可能后退一步。” 远处不知道哪个世家的帐篷传来惨叫的声音,似乎侍卫被人诛杀。 那盔甲士兵冷哼一声“听到了吧,这可是死命令,若你们不从,便是和那些死去的侍卫一个下场。” “我是君上身边伺候的冯总管,想必你应该认得我吧。”一宫中仆侍总管的女子瞧见争论,快步前来。 “此次确实是君上吩咐下来的。”冯总管从怀里掏出个令牌,给甘白一看,又迅速地收回腰间。 “还请让开,我们带走里面的人,你等仆侍侍卫的性命,都不会受到威胁。” 冯总管笑眯眯的拍了拍甘白的肩膀,眼神中隐含威胁。 看见君上了令牌众人也不敢再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几个盔甲士兵冲进帐内。 甘白面色难看,下意识的想去阻拦。 “不行!里面都是我家殿下的仆侍,哪有什么男眷!”甘白冲上去想阻止,却突然被冯总管抓住手臂,生生受了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七喜见状,猛地冲上去,大力退开冯总管, 冯总管一个趔趄,气的嘿嘿笑两声。 “你们如此,也不怕我告到君上那里,说你们违抗命令?”冯总管拍一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 “别打量我不知道!这帐内可是一有个外室吧?” 话音刚落,闯进帐内的士兵就从榻上拽起一个人。 怀中一个汤婆子咕噜噜滚出去,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地。 那人似乎是生病了,面色苍白,虚弱的都没有挣扎。 冯总管见状冷哼一声,也不管那男子还身着中衣,大手一挥“带走!” 甘白七喜面色大惊,不顾阻拦就要上去撕扯,那冯总管更是得意,看也不看,快使离开了。 …… 此刻凤君帐内,凤君坐在宝座上面色阴寒,帐篷里站满了各个世家的男眷。 帐篷被陌生的士兵把守,只让进不让出, 所有人都到不意识对了,可还是不断的有世家男眷被请来或是绑来,甚至有的男子身上都受了伤?染了鲜血。 凤君内心七上八下,原本守在帐外的皇家士兵尽数死了,那些人脱了皇家士兵的盔甲穿上,顶着君上的名号在各个世家间叫人。 帐篷内已经没有地方让这些男子坐下休息,受伤的男子也没办法得到治疗,只由仆侍简单的包扎了伤口。 “快进去!” 帐帘又被盔甲士兵掀开,一个身形单薄只穿中衣的男子被推了进来。 座位上凤君眉头皱的更紧,见那男子面孔陌生,还倒在地上不断的发抖。 “快,给那个郎君一件衣裳。” 仆侍领命就要动作,却被盔甲士兵拦住。 凤君见状大怒,呵斥到“只是拿一件衣裳都不允许吗!” 盔甲士兵不动,凤君也不退缩,抓起一个茶杯用力气丢过去。 “哐当。” 茶杯被士兵躲开,那仆侍顺势越过士兵,在一个大箱子里拿了件厚衣裳,也不怕那些看守的士兵,快步走到刚被丢进来的男子身边,将衣服给他披上。 “郎君是哪家的?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小榻上休息一下。” 男子摇头却依旧面色惨白。 “我来照顾他吧。”从一侧走出一个陌生的世家男眷。 仆侍只以为两人相熟,点点头把男子托付给那人。 屋内气氛一时之间压抑到了极致,人人都知道这不同寻常的状况是发生了什么。 有的公子过于恐惧,都已经开始不断啜泣。 ——有人行刺女帝,趁机劫持重臣家眷,企图谋反。 冯总管从帐篷外进来,瞧着满帐篷的主子们。 只感觉从前卑躬屈膝的日子过得太憋屈了,今日竟然可以以这样的状态站在这里。 她不用行礼也不用下跪,只挺着胸膛站在这里,那些从前瞧不上她的世家子弟,都要小心翼翼的躲开。 想到这,冯总管内心愈发得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清了清嗓子。 “各位贵人,我家主子也不想为难大家,大家都是朝中重臣的亲眷,只要大家安静的呆在这里,大家就会十分安全。” 冯总管在空地上来回踱步。 “前提是,要听从安排。” 第98章 妻主为何身上有鲜血? 凤君看着冯总管满脸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禁火从心起。 “冯总管,你可是君上身边的人,一切都握在君上的手里,若你迷途知返,本殿可以保你性命无虞。” “性命无虞?”冯总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嘲讽地重复了一遍。 “现在不是你保我性命无虞,而是你求我,求我整个曾经做奴才的,能在主子面前为你美言,兴许主子登上大宝,还可以留你做一个仆侍,在宫中宠幸。” “你!”如此羞辱,凤君自然大怒,往日端庄的神情也都裂开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凤君殿下…君上的援军很快就能到,不要冲动……” “是啊,凤君殿下,君上此刻狩猎,一定得到了消息,君上不要心急。” 一旁的世家公子愤而愤怒上前劝阻,生怕此刻众人的主心骨出了事情。 忽然外面马蹄声阵阵,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冯总管,现在底气十足。 “你们君上?”冯总管嗤笑一声,坐在士兵搬过来的椅子上。 “你们君上早就被我们的人伏击成功,刚刚已经有表示胜利的红色的信号弹放出,如今南华国的女帝,不过是等死的蚂蚱而已。” 此言一出,帐内哗然,凤君也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倏然变的十分难看。 “君上被伏击了?” “不可能吧,君上此次带了许多的禁军……” “如果君上没出现意外,那信号弹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帐内凝重的气氛几乎凝结成实质,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等死的蚂蚱?” 冯总管正欣赏着所有人惊恐慌张的表情,一个女声在身后突兀耳朵响起。 听见这个声音,冯总管身体重重一哆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近乎僵硬回头。 “本君怎么不知道,本君什么时候成了垂死的蚂蚱?” 却见女帝半张脸都沁染了别人的鲜血,眉宇间因为杀戮染上了一股戾气。 “君上!”凤君猛地站起身,满面的喜色,泪水也凝结在眼睛里。 “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女帝用袖子擦了一下血淋淋的宝剑,勾唇一笑。 “怎么,冯总管做卧底做久了,都不会叫本君君上了?” 冯总管衣衫被汗水浸透,她剧烈颤抖,从椅子上跌倒在地,吓得肝胆俱裂。 “把她抓起来。”女帝身后几个黑衣侍从猛地窜出来,在冯总管咬舌自尽的前一秒将其擒住,塞进嘴巴一个破抹布。 帐篷内那些盔甲士兵也惊恐起来,只一个人悄悄地往人群中的凤君靠去。 “凤君小心!” 那个从岑漪帐篷内抓出的、身着中衣的虚弱男子断喝出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几个跳跃迅速来到凤君身边,抽出腰间软剑,‘锵’的一声和那盔甲士兵的刀对在一起。 士兵武功了得,刀挥下震得男子软剑嗡鸣几声断裂。 …… 岑漪看见女帝的信号弹,带着定远将军和一种隐秘的黑衣侍从赶到救援。 前朝四皇女的派来的人只有三十人。 岑漪几人协同女帝迅速拿下了这三十个人,这样的处理过于简单,让岑漪和女帝都有些疑惑。 等赶回营地,看到那些不对劲的盔甲士兵,才发觉是四皇女要挟持众朝臣。 女帝培养的暗卫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各个能顶岑漪影堂的顶级暗卫。 杀了几个盔甲士兵,逼问到众多的官家男眷就被关在了凤君的帐里。 如今控制局面已经是易如反掌,岑漪这边还惦记着砚安,便先告辞回到帐篷附近。 “殿下!” 岑漪带着一众黑衣侍从赶到,甘白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跑过来。 “殿下,按照殿下的吩咐,小郎君已经做仆侍打扮藏好,此刻就在乌厌的帐篷内” 岑漪点头,正想错开去找砚安,却瞧见甘白一侧脸颊通红。 岑漪蹙眉,抬手碰了碰甘白的脸。 “怎么回事?” “啊…”甘白一愣,下意识摸摸红肿的脸颊:“刚刚女帝的冯总管……” 岑漪点点头,将这个人记下。 岑漪向来护短,最是不喜欢被她划入范围的人,受到外人的伤害。 岑漪进了乌厌的帐篷,就瞧见砚安穿了身仆侍服装,安静躺在榻上熟睡。 面色比岑漪离开时红润了不少,睡得也十分安稳。 岑漪轻手轻脚地上前,摸了摸砚安满是汗水的额头。 “呃……”砚安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见是岑漪,下意识露出笑容。 “妻主…啊,妻主为何身上有鲜血?”砚安受惊的撑起身体,指尖轻轻颤抖,试图触碰那抹鲜红。 岑漪将砚安按回到床上“别担心,我没受伤。” “妻主,阿安好困…想……”砚安神情迷茫,躺在床上就想再次入睡,汗水将他头发衣衫都沁的潮湿。 “嗯,睡吧阿安,等醒来我们就可以回王府了。” 砚安迷蒙的点点头,甚至连岑漪的后半句话都没听清,就因为身体虚弱重新陷入了睡眠。 …… 另一边,几个黑衣仆侍正联合抓捕那个四处逃窜的士兵。 “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我的妹妹。”女帝瞧着眼前众人争斗,不禁内心感慨。 看着那士兵熟悉的武功路数,当即就认出了这人是前朝四皇女。 勾结众大臣谋反被抓,却从天牢中逃跑的四皇女南芷嫣。 此刻南芷嫣身上穿着盔甲,一个人与几个高手搏斗已经是精疲力尽。 动作间南芷嫣不断的朝着帐篷门口退,可帐篷门处有女帝守着,一时之间难以攻破。 “皇妹?我能担当今女帝一声妹妹,是不是该三百九叩说荣幸啊?” 说话间,南芷嫣一时失察,被侍卫一剑斜斜刺过来,脸颊登时被划破,鲜血汩汩的从里面流出来。 南芷嫣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药丸,猛地向地上一丢。 帐篷内登时散出一股烟雾,刺鼻腥辣的气味猛地传开。 黑衣侍从没有防备,熏得眼睛都流出眼泪来,进攻的姿势也缓慢下来。 第99章 若我没来月事,还能为妻主放松一二…… 纷乱间,烟雾散去,室内霍地吹进一阵凉风。 “君上!那贼人跑了!”其中一身着黑衫的侍从,声线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与急促,跪地禀报,眼神中闪烁焦虑与不甘。 女帝却不甚在意,目光穿过慌张的人群,看向那帐篷被划开的口子。 她瞧见远处南芷嫣狼狈逃窜的身影,只觉得好笑。 南芷嫣,她的皇妹,向来自视甚高,还是皇女的时候就认为皇位尽在掌握之中。 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穿梭于阻拦的仆侍之中。 南芷嫣身上的盔甲已然破损,发髻散乱,脸上满是惊恐与不甘,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不断向前,逃离这即将成为她耻辱之地的地方。 这次她的行动以失败告终,逃回去不知道还要再怎么训斥手下的人,估计好不容易笼络的朝臣也会因为有风险,不再提供帮助。 “皇妹啊,能笼络到的朝臣,有几个不是见风使舵的货色,如今南华国民心安稳,那些有根基的大臣,何苦冒险谋反呢?” 女帝内心玩味,心里也说不上是嘲笑她的皇妹,还是对南芷嫣的幼稚感到好笑。 女帝阻止继续追击的侍从,只安排了人,护送所有世家男眷回到各自的帐篷。 将狩猎时受伤的小姐送到医帐,随行的太医在一片紧张而有序的氛围重开始为伤员治疗。 这场没闹起来的谋反,也算是直接结束了。 因为受伤受惊的人数有些多,这第四天第五天的狩猎也都没办法继续进行。 女帝便下了命令,她赐予那些因故涉事的显赫世家以稀世珍宝,作为慰藉与安抚,并且接下来就不用参加狩猎,各自在帐篷中修养,直至狩猎结束再组队返程。 岑漪帐篷内,砚安的状态已经回转,先前虚弱苍白的样子完全消失不见了。 此刻正抱着一只狼崽在榻上逗弄。 他此刻正轻柔地怀抱着狼崽,以指尖轻抚那尚未睁开眼眸的小生命。 这狼崽还没睁开眼睛,短短的四肢就不断挥舞扭动,间或发出几声细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小狗般声音吠鸣。 随着帐篷帘子轻启,岑漪的身影缓缓步入。 见状砚安将狼崽递给乌厌,有些担忧的迎接。 “妻主,我今日醒来之时,听闻各世家男眷亦身陷险境,女帝更是遭遇刺杀,如今可处理妥了?” 砚安见岑漪身上还穿着他迷蒙间瞧见的脏污衣衫,快速伺候岑漪脱了。 岑漪则安慰的拍了拍砚安,挥手让乌厌出去,待室内仅剩下他们二人时,才缓缓拉过砚安,在榻上坐下。 岑漪并未急于回话,只手轻抚上砚安的小腹,询问:“可还腹痛?瞧你面色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 砚安以为是岑漪不喜欢他询问政事,垂着眼睛应了一声“已经好了,刚刚太医又来细细把过脉,只嘱咐需避风避寒,细心调养便是。” 岑漪点点头,向他解释今日之事。 “今日变故,是由前朝曾谋反的四皇女引起,女帝早早察觉,与朝臣配合,现下已经抓了三个给前朝四皇女报信的世家。” “如今已经安全了,也无需狩猎,只等到日子就返程。” 岑漪描述得简单,却难以掩盖今日布局之惊心动魄。 因女帝故意射出了与对方宣告胜利相同的信号弹,强行提前了隐藏在世家帐篷中蠢蠢欲动的敌人。 若女帝一方稍有闪失,或是让那些潜伏的刺客逃脱任何一人,或者行动过慢,都可能如惊弓之鸟,触动对方敏锐的神经,导致精心策划的一切功亏一篑。 岑漪这边,找影堂的暗卫替换了砚安,装作她的外室,被“逮捕”入帐,女帝那边也带了一个侍从装扮的侍君,目的就是能保护凤君,必要的时候出手救人。 因为这边只有两人隐藏,男眷帐中的形势可以说看着轻松,实则紧张,全倚赖女帝那边迅速解决赶到。 而让女帝和岑漪没想到的是,南芷嫣派到女帝那边的人就竟然如此少,完全是用来拖延时间,其真正的目的是想把持朝中重臣,逼迫女帝退位。 岑漪不知道这南芷嫣怎么会用如此轻率的想法,先不说女帝在暗中准备的士兵尚未出动,就说南芷嫣拉拢的朝臣,只岑漪知道的,就有三分之一都是女帝派去的钉子。 他们表面上与南芷嫣周旋,实则暗中传递着消息,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狡黠。如同深埋地底的利刃,随时准备给予南芷嫣致命一击。 岑漪轻轻闭了闭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眸,今日种种只让他觉得头疼,不愿意去想这些繁琐的事情。 砚安见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心疼,感觉不应该提起这件事情。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充满期待。 “妻主,夜色已深,思虑过多难免伤神。若我没来月事,还能为妻主放松一二……” 这话说的极为露骨大胆,让岑漪揉太阳穴的动作一停。 “明日没有狩猎的计划,那妻主可否带我去四周逛逛?” 砚安说着,那双在烛光摇曳下更显水润的眼眸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谨慎与满溢的讨好。 “这些日子,我还从未仔细瞧瞧这草原是什么样子。” “太医说你要避寒,如今你身体不适,等冬日过了我再带你来草原。” 岑漪摇摇头拒绝了,知道砚安是想安慰他,只将砚安抱在怀里,感受砚安清浅的呼吸声。 草原的夜晚很静,尤其是发生了混乱之后,每个世家帐内都安静的过分。 岑漪净过面就要上榻休息,正转身叫砚安上来,却瞧见砚安满脸纠结的站在那。 “妻主…男子来月事,是不能和妻主同床的。” 岑漪以为砚安是说不能侍奉,不免吐槽了一句。 “我瞧着像是不顾你身体的妻主?阿安就这么不放心我。” 砚安脸唰地一红,只觉得羞赧极了,手接连摇着表示他不是这么想的,结结巴巴的辩解。 “不是……是男子月事不吉利,若污了妻主的床榻……” 若是弄脏了妻主的床榻、锦被更是不吉利。 砚安想起那时染了血的锦被,不禁庆妻主没有怪罪。 若是换成其他人,他恐怕要被抽手心、狠狠责骂。 不吉利?污了床榻? 岑漪听过这种说法,说男子体内污秽,那每月的月事血更是脏污,听闻对此在意的世家,男子来月事,不仅不能与妻主同榻,还不能与妻主同桌而食。 岑漪无法理解,男子女子不过有些许的区别,怎么就男子体内污秽了? 瞧着砚安身着中衣,正微微颤抖地往仆侍小榻上去,岑漪有些不悦,拽着砚安,也不顾砚安轻微的挣扎,回到榻上,直接将他略微寒凉的身子塞进被窝。 被子里放了一个汤婆子,砚安还想挣扎,却被那温暖软了腿,一个哆嗦就不想起身了。 “这些鬼说法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了。” 岑漪将汤婆子放在砚安身侧暖着,就将砚安抱进怀里,将鼻子放在砚安的脖颈处,轻轻嗅闻着。 “鬼说法听着就烦。” 边说边扭了砚安的脸颊亲了一口。 第100章 只觉得妻主就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砚安被岑漪拥在怀里,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躺着,任由岑漪身上的暖意将他包裹。 身前精致小巧的汤婆子暖着,身后有岑漪温暖熟悉的体温,将夜里原本寒凉的空气都浸染的暖融融。 因为白日里睡得多,砚安他静静地聆听着岑漪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自己依旧没有睡意。 帐篷内黑暗如绒,砚安感到躺卧的姿势渐渐变得单调,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 竖起耳朵听岑漪睡熟了,就抓着岑漪的搭在他腰间的手臂轻手轻脚的换了个方向,不再背对岑漪,而是面对着岑漪。 月光只隐约的穿透进来一两缕,夜里岑漪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柔和而朦胧,五官的轮廓仿佛被夜色轻轻勾勒,虽然不清晰,但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砚安砚安仰首凝视,只能捕捉到她大致的剪影,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像是一只温顺的猫儿。 妻主真好… 从前母亲来到宅子寻欢,得知父亲来月事,就会不满的离开,甚至连父亲的面都不见面,觉得与来月事的男子相处不吉利。 砚安原本以为男子月事,避着妻主是天经地义的,可妻主的反应明显不是这样。 自从到妻主身边,砚安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颠覆他原本思想的事情发生了。 砚安鼻尖贴着岑漪的发梢,有些窃喜地笑起来,只觉得妻主就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岑漪向来浅眠,在砚安抓她手臂的时候,就已经察觉。 她装作不知,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仿佛真的沉浸在梦中。 而且岑漪能清晰地感受到砚安的每一个小动作,以及那份清澈的情感。 片刻就感觉到砚安的体温穿透衣物缓缓传递过来,静谧的夜里都能听到砚安怦怦的心跳声。 那心跳让帐内静谧的氛围染上一些温馨与暧昧。 在砚安又一次动作,企图抬手环抱住岑漪的时候,岑漪终究是忍不住,一把抓住砚安的手。 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砚安身体轻轻向上一提,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岑漪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砚安的唇。 砚安先是被吓到的低呼出声,而后那声音就被堵在唇里,不再泄露出来。 砚安惊诧的看着岑漪近在咫尺的眼睛,脸上没有散去的红晕变得更红了。 他被岑漪牵引,闭上眼顺从地依靠着岑漪。 砚安只觉得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有些不适的推拒了一下,岑漪就立刻退开。 “阿安今日刚恢复一点,别乱动,早些睡吧。” 岑漪将砚安拽进怀里抱着,生怕自己真的成为那不顾男子月事的妻主。 今夜过得有些漫长,砚安窝在岑漪怀里不知道多久才睡着。 他仿佛置身于一场朦胧的梦境之中,只感觉有一双柔软而细腻的手,轻轻穿梭于他的发丝间。 那熟悉而又安心的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砚安下意识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摸他头发的人正是岑漪。 “妻主……”砚安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难掩其中的依恋。 随后,七喜适时地捧着一只精致的铜盆步入,砚安接过铜盆,在七喜的协助下净面洗漱,将昨日因为腹痛而产生的疲惫感尽数洗掉了。 见岑漪已经在桌边等他用饭,砚安急忙上前。 “请妻主安。”砚安福了福,坐下拿了筷子,被桌子上丰盛的早膳馋的直流口水。 昨日砚安不敢多用,生怕再次腹痛,所以昨日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有些饿的状态。 砚安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将面前的粥迅速喝了,肚子内这才算有点东西。 …… 今日不用狩猎,岑漪便在帐篷内处理些政务。 而砚安则得了岑漪随手递过来的书看。 他与教习学习了一段日子,字虽然无法认全,但还是边看边猜的读着里面的内容。 这是个话本子。 里面讲述了绣郎李氏与官员秦小姐的故事。 左右不过是女子年少不得志,报国无门,绣郎李氏便日日刺绣,上街抛头露面,为自家妻主攒了上京赶考的银子。 这秦小姐才智不俗,虽不是状元,却也是当朝探花,一下从落魄的穷书生,变成了红人。 数个家族都想用儿子拉拢这位温润的探花,秦小姐也是犹豫不决,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秦小姐滞留京都日子久了,这样的传言甚至都传进了李氏的耳朵里。 李氏自惭形秽,知道秦小姐觉得有了好选择想离开,虽然对他内心有愧,却不过是担心他手里那一纸婚书罢了。 李氏不愿阻拦秦小姐前途,去信一封,将撕碎的婚书放在信里,又将这些年所有的开销一笔一笔的写下来,想全部讨要回来。 原本还有些念着李氏好的秦小姐,看见这封信,当即大怒,回信怒斥李氏,钱也一分不返还,当即与朝中一官员儿子成了好事。 而李氏在当地成了笑柄,最后家中落魄,没办法嫁给当地的官员做了小侍。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变数来的突然。 第101章 是一个好男子,可惜所托非人。 秦小姐因为得罪朝中权贵被设计流放,而这位朝中权贵正是收了李氏做小侍的当地官员。 原来那官员只是寻了个轻松差事度假,阴差阳错收了李氏。 原本只是贪图李氏俊美逼迫到身边玩乐。 但与李氏相处中,她不再是单纯的占有李氏,渐渐对李氏倾心。 详细打听了李氏之前的事情,随后进京述职,当即弄掉了秦小姐的官位。 李氏从小侍升成侍郎,又被抬举成侧夫。 官员散了身边通房小侍,让李氏住正房,给了正夫的待遇。 人人都说官员痴情,李氏是狐妖转世,勾得这官员神魂颠倒。 但李氏终究身份低贱,又是嫁过人的男子,纵有千般柔情,万般才情,亦难跨越世俗的鸿沟,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官员的夫郎。 后来官员娶了夫郎,正夫自然容忍不了自己妻主身边,有个这么受宠的侧夫。 算计、陷害、栽赃,那正夫各种手段都用上了,逼的李氏不得不还手应对,官员在中间左右为难、和稀泥。 那官员后宅一时之间乌烟瘴气。 恰逢正夫怀孕,便硬生生冷落了李氏。 李氏在府中的生活更是艰难,下人克扣月利银子不说,又被正夫请的道士说,生辰八字不合,对未出世的孩子不利。 堂堂侧夫直接被逐出了府,当作外室一样养在外面的宅子里。 众人又笑李氏容颜未老恩先断,不过是以色视人的物件,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 正夫用孩子牢牢锁住官员,不让她去李氏那里,直至孩子出生,才施舍一般,将李氏接回府邸。 经过这一遭,李氏对官员那一些情愫被消磨的干净。 回到府中也不再向从前一般柔情蜜意,不论是正夫的陷害,还是官员的维护,都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再后来在怀了官员孩子,李氏却无意间听见官员与正夫的谈话。 说是等孩子出生便给正夫抚养。李氏内心绝望,就连被正夫灌下红花汤时,也未作反抗。 官员赶来时李氏腹痛难忍,已经流了一地的鲜血,尚未成型的孩子直接小产,从此再也不能怀孕。 官员大怒,抽了正夫的鞭子,对李氏心存愧疚。 可无论官员怎么弥补,李氏周身就像是粘了一层薄薄的膜,将她和李氏永远地隔开。 愧疚终有一天被消耗殆尽,官员对李氏不冷不热的态度惹恼了,重重地打了李氏。 可李氏只是捂着脸说: “妻主,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妻主不过是另一个秦小姐。” 这话击的官员当场愣住,还未来得及反应,李氏便抽出曾经用作定情的匕首刺了喉咙,当场丧命。 那这话本子的主角是谁呢?是官员和她的正夫。 是歌颂两人伉俪情深的话本子。 这李氏在其中不过是一个勾引人妻主的下贱胚子,是两人爱情的试金石。 李氏的内容不过占了话本子五页,剩下的便是: 官员、正夫两人感情深厚,再无旁人插足,百年之时儿孙满堂、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砚安缓缓合上了那本泛黄的话本子,指尖轻轻摩挲过最后一页的边缘,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郁结,只感觉心中憋闷,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帐外,天已然暗了。 “话本子,可都细细品过了?”岑漪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玩味,轻轻挑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温柔与关切。 砚安这才恍然回神,从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抽离,轻声应道: “是,妻主,大概意思都看完了,只是有些字不认识。” “话本子讲得什么?” “是…官员与其正夫的…爱情佳话。”砚安感觉口干舌燥,不自觉压着话本子上面的一处折痕。 “阿安讲给我听听。” 砚安愣了愣,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内容大概复述给岑漪。 片刻,砚安语毕,也不敢抬头看岑漪,只是手指无意识地紧捏着书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神情间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恹恹之色。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沉重。 砚安觉得,那话本子里的李氏,换个角度来看,就是他自己。 他阴差阳错被岑漪收用,接回府里又住正房受着正夫的待遇。 他深知,这份恩宠如同镜花水月,稍纵即逝。 那李氏被厌弃自裁的结局,也未必不是他未来的结局。 他住正房已经是天大的逾矩,住在正房里的每一刻,都像是偷来的时光。 若妻主以后娶了夫郎,他会是正夫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砚安又很难怀孕,在府中无法诞下子嗣,无子傍身,就如同无根之木,毫无立锥之地。 砚安被自己的思绪笼罩,都没注意到岑漪已经走到他身边,肩膀被岑漪触碰,他才哆嗦一下,抬头去看。 岑漪没想到随手递给砚安的话本子,会莫名其妙影射到砚安身上。 瞧砚安落寞的样子,岑漪便知道,那文中的李氏,定然让砚安联想到了自己,开始不安恐惧。 “想到什么了?”岑漪自砚安身后环住他,微微扳了砚安的肩膀,有些半强制地让他靠在她怀里。 砚安下意识摇摇头,去看岑漪的表情,却见岑漪神色淡淡的,正等着他回答的模样。 “恩…”砚安犹豫片刻,才谨慎地开口。 “妻主觉得话本子里,李氏如何?” “是一个好男子,可惜所托非人。” “妻主可认为李氏勾引那官员,破坏官员与正夫的感情?”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若答了是,那便是默认把砚安放在李氏的位置上,若说不是,那正夫想把妻主的心思夺回来,又有什么错处。 岑漪沉默片刻,用手细细摸索着砚安的脸颊。 “李氏和官员的正夫,都没有错,错的是那官员。” 砚安一愣,从没想过岑漪会这么回答。 “妻主为何这么说?” “她将再嫁的李氏接入府中,百般抬举,若本身想迎娶世家公子,就应该料到她成亲后会发生的事情,不应该将李氏放在这么一个烈火烘烤的位置,毕竟没有一个正夫,会容忍这么一个男子存在。” 岑漪说着,感觉怀中的砚安身体僵硬,显然是把岑漪的话听进去了。 “她既没有做好身边只留李氏的觉悟,也没做好迎娶其他公子,平衡后宅的措施。李氏、正夫,可以说都被这个官员辜负。” 岑漪拿起话本子,随手将那话本子远远丢开。 “男子被困于后宅,每日重心都在妻主身上,这官员在后宅中无所作为,任由后宅争斗倾轧。 冷落李氏,表面上看是想平息后宅中的纷乱,可实际上,不过是享受两个男子为其争斗罢了。 换句话说,这后宅的一切争斗,都是由这官员暗中操纵。 李氏以及那个咄咄相逼的正夫,其实都是被官员操纵的对象。 话本子将这一状况美化,拉出一个李氏让大家咒骂,也不想想,当初给了各种好处、给了万般抬举的是谁。” 第102章 如果她将砚安捧到夫郎的位置…… 砚安未曾料及,岑漪觉得那官员才是罪魁祸首。 都说女子三夫四侍是正常之举,男子争风吃醋才是不遵礼法 而岑漪所说,是那官员暗中操纵人心,男子实乃所托非人。 听到这样超出他认知的说法,一时之间,他愣在了原地。 唇边的话语仿佛被无形的风轻轻吹散,只余下一片静默。 “试想,若阿安身处那话本之中,化身为那官员的正夫。 心中满溢着对妻主无尽的憧憬与依恋,而她却将你的正房,那本该只属于你们二人的温馨之地,拱手让与他人居住,你心中,可会心中不愿,甚至对那宠侍心生不满?” 砚安点头表示会,咬着唇认真思考岑漪的话。 若他是那个正夫,他估计也会咄咄相逼,毕竟,那可是自己的妻主啊,心心念念共度余生的人,怎能愿意有他人插足。 “若阿安是李氏,阿安可会怨怼那官员先前各种宠爱都是虚假?” 砚安闻言,面色微变,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犹豫,他轻轻侧首,目光略带恳求地投向了岑漪。 他不敢回答。 即便这是话本子中的桥段,他也不敢对其中的女子有什么不满。 岑漪敏锐地捕捉到了砚安眼中的微妙情感,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所思所想。 她轻声开口,语调中不带丝毫波澜,却字字清晰,直击人心: “倘若我置身于李氏之境,定会心生嫌隙,对那官员昔日的种种宠爱生出几分质疑,恨其虚情假意。 而若我身为那正夫,则更会因他的不专情与不守礼教,心生厌恶,感叹情爱之中,忠诚与规矩的难能可贵。” 砚安听着直发愣,看着岑漪温和的脸,此刻只觉得恍惚,半晌才开口: “若我身处话本子,面对妻主那般行径…心中难免泛起苦涩与怨怼。 可我本身胆小怯懦,无法脱离妻主,恐怕会一直隐忍,直至死去或者被处死……” 岑漪勾了勾唇,对于砚安坦露心中想法感到满意,十分自然地牵了砚安的手。 “所以,我给阿安请教习,可不是为了什么书房添香,那些给你的铺子,你也可以插手管理,赚了,便是阿安的银子,赔了便由你妻主我堵上。” 岑漪知道砚安是怕他会和李氏一般的下场,可岑漪没办法做出什么具体的承诺。 不娶夫郎? 可岑漪身为峥西王嫡女,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她在峥西王府一日,岑母是她母亲一日,就脱不开这家族的责任。 先前想的将砚安所生之子记在未来正夫名下,如今看也是一条死路,不能实施。 若只将砚安当作一个条顺儿的外室养着,岑漪又不愿意他被人一直奚落看低,不愿意他一直胆怯地看人脸色。 岑漪痛骂那官员,说李氏所托非人,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骂自己。 如今将砚安放在烈火烘烤的位置,她只不过仗着名声不好,一直不娶夫郎而已。 如果她娶了夫郎… 如果她将砚安捧到夫郎的位置…… …… 昨夜的两人交谈了很久,最后话题扯开,两人躺在榻上,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才慢慢入睡。 今日砚安醒来,便觉得昨晚说的那些话太过冒失。 但瞧着岑漪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也就慢慢的放下心来。 净面洗漱、收拾物品。 将所有东西都搬上马车时,而此时,远处已有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启动,率先出发返程了。 砚安裹紧了大氅,将怀里三个小狼崽抱紧了,看看乌厌,又看看岑漪。 ——他想将乌厌带回去。 “妻主……”砚安腾出一只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轻轻扯了扯岑漪的衣袖。 “妻主,乌厌照顾狼崽照顾的很好,现在狼崽都没有什么闪失,能不能……” 说到这里,砚安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言辞,既不想显得唐突:“能不能……让乌厌随我们一起回去? 他不了解这狩猎场的仆侍是由谁管理,不知道带走一个仆侍会不会很麻烦,只能谨慎的询问岑漪。 闻言,岑漪朝着不远处垂首站着的乌厌招了招手。 乌厌这边正以为自己即将要回到原来的职位上,想到那凶神恶煞、满面淫欲的女仆侍总管,不禁心口憋闷恐慌。 忽然瞧见岑漪朝他招手,下意识以为岑漪是在叫别人,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身后,才猛然回过神,带着强烈的欣喜上去行礼。 “殿下!” “这几日狼崽你照顾的很用心,你这边可有亲人?愿不愿意随马车回府上照顾狼崽?” 乌厌大喜,忙不迭的下跪,满面的惊喜。 “谢殿下!奴没有亲人,愿意随着殿下回去,谢殿下恩赐!” 岑漪瞧着乌厌最近几日照顾的尽心,也十分守规矩,总觉得应该再赏他一些什么。 “本殿可以答应你一个事情,可有想要的?” 乌厌听见岑漪的声音响起,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错愕,想起那个女仆侍总管,脸上那个狰狞的疤痕都跟着刺痛起来,不禁面露恨意。 “奴想请殿下杀一个仆侍总管。” 第103章 妻主,只是些杂书。 岑漪眉宇间没有波澜,只是轻轻颔首,吩咐叶曲带着乌厌去了。 狩猎场的仆侍总管听见是贵人来,急忙整了整衣衫,一脸谄媚地迎了出来,心中盘算着如何把握住这次的机遇。 可他所见的并非想象中那般光鲜亮丽的贵客,见到的只是乌厌以及手拿令牌的叶曲,随即就被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按在了地上。 乌厌手持匕首,在仆侍总管惊恐的尖叫声中,连刺了数刀,才将这仆侍总管送上西天。 …… 峥西王府的人都收拾完毕、准备上马车出发时,叶曲领着乌厌回来。 乌厌暗色的衣衫湿了一角,显然是沾了血迹。 此时峥西王府的车队即将出发,乌厌根据吩咐上了最后一辆马车,与甘白七喜几人坐在一起。 马车一路摇晃回到峥西王府,年关之前的狩猎算是彻底结束。 京城世家也没有再组织什么活动,草原二皇女等人滞留京城许久,也该回到草原。 所以女帝下旨,命峥西王府养子岑逾白与草原二皇女哈布尔,举办亲事。 这场婚事办得盛大,迎亲队伍所经过的长街、峥西王府、驿馆皆被装扮得红彤喜气,数十个仆侍肩抬手抗数十红漆木大箱子,嫁妆队伍排的老长。 这场婚事关乎草原与南华国的建交,女帝凤君亲自前来观礼。 峥西王府府门两侧挂了火红的灯笼,红绸自屋檐垂落,随风轻舞,积雪也被扫的一干二净,地上铺了软毯给贵人垫脚用,府内更是三步一个炭盆,五步一个仆侍。 岑逾白从宫中暂住的宫殿出发,以峥西王府作为场地拜堂。 峥西王、岑漪作为王府的主人,皆穿了正式的衣服,迎接每一位到来的宾客。 在宾客入席后片刻,接岑逾白的马车便到了。 草原二皇女哈布尔率先跨过王府大门,随后极为熨贴地伸手搀扶岑逾白。 此时乐曲声响起,观礼的众人皆发出欢呼声。曲乐声也愈发欢快热闹。 前院的喜庆声音已经响了一天。 砚安都没午睡,只在岑漪房内愣神。 他瞧着府上受了赏赐满脸喜色的仆侍,以及院子中作为装饰的正红绸缎,在被喜气带动的同时,又有些感慨。 别说什么宴请拜堂,他是外室,就连这府内随处可见的正红的料子都不能穿。 砚安衣柜里有几件橘红、玫红的衣裳,可砚安都下意识的躲开红色。 “殿下,可需要备热水沐浴?”甘白瞧见岑漪回到院子,上前接过岑漪的大氅挂在衣架子上。 “不必,等晚一些的吧。”岑漪走进内室,一眼瞧见砚安正低头看书,只是砚安这书看的认真,都没听见岑漪进来。 “岑逾白已经随草原人一同出发了。” 岑漪撩了撩砚安耳边的碎发,随后,她以一种近乎宠溺的姿态,轻轻抽走了砚安手中紧握的书,那书页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砚安自沉思中抽离,蓦然间,只见岑漪轻巧地将他手中的话本子抽走,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妻主,只是些杂书。” 世家大族是不喜让子女看话本子,说话本子没有用的杂书,里面的内容还容易误导信纸不成熟的子嗣。 若子嗣经常看画本子,会被说成不学无术。 要是家中小侍喜欢看话本子,就会被指责心术不正、有狐媚惑主之嫌。 岑漪瞧了一眼封皮,见又是一话本子不禁打趣。 “阿安很喜欢看话本子啊,既如此,明日我便吩咐下人,为你搜罗些更好的话本来,”岑漪折了书页衣角以作标记,将话本丢远。 砚安接着岑漪刚刚的话。 “表公子已经随着草原二皇女走了?” “是啊,仪式刚结束不久,岑逾白与哈布尔出发,此刻恐怕已经出了城门。” 砚安想起岑逾白的脸孔,以及那次的陷害,只感觉此人确是奇怪。 他曾那般费尽心思地讨好峥西王,言谈举止间,无不透露出对岑漪的倾慕之情,令人误以为他情深似海。 然而,砚安如今细细思量,方觉自己或许错解了岑逾白的心意。他所追求的,或许并非是与岑漪的儿女情长,而是一个身份高的妻主。 现在他做了草原二皇女的夫郎,有南华国做后盾,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妻主,现在将近年关,从南华国到草原要多久?” 岑漪倒了杯热茶喝,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 “约莫半月的路程。” 砚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从谷城赶到京都,用时不到五日已让他深感疲惫与漫长。 这半月的路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也是艰难。 就如砚安所想,岑漪也说出了与砚安差不多的话。 “岑逾白这一去,不说路上有没有人阻挠,就说草原冬日的冷风与大雪,他都未必能受得了。” 岑漪叫七喜端了糕点,细细的而吃了几块。 “只是这条路是岑逾白自己选的。” “表公子自己选的?”砚安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困惑与探寻,有些不解。 表公子的婚事不是草原皇女看中了表公子,表公子接了旨又见是草原二皇女,才高高兴兴的应下吗? 岑漪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可记得与我有婚约的林家公子?林公子就是被人推荐给二皇女,可林家是清流文官,就算是磕破了头也不愿意让儿子外嫁他国,君上也对嫁给二皇女的人选苦恼,母亲便透露了一些给岑逾白,是岑逾白主动接近草原二皇女,并且在宴会上……” 岑漪凑到砚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砚安惊的捂住嘴巴,一双眼睛睁大了看着岑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母亲原本还担心二皇女不认,准备了好些证据,可这婚事意料之外的顺利。” 缓了半晌,砚安才放下手。 “天呐……”砚安喃喃,第一次听说这样出格的事情,又有些感叹岑逾白的行动力。 “只是就像我与你说的,草原那里风俗不同,岑逾白过去定然会吃很大的苦头,他与王府的情感也不过尔尔,等同于没有靠山。” 岑漪所说的苦头,在岑逾白到草原时就格外明显。 哈布尔身边不仅有几个十分受宠、又出身草原贵族的侧王夫,还有十多个貌美的男奴。 岑逾白过去不仅被哈布尔亲信图达挤兑,还被所有草原男子排斥。 巨大的风俗差异,让岑逾白哪都不习惯,甚至使唤不动男奴烧热水。 天知道岑逾白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靠着哈布尔,几经算计日子才算是过得舒坦了一点。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104章 女帝有意让你迎娶文元王卿。 峥西王府刚有了喜事,又年关将近,岑母赏了全府上下的仆侍,又赏了些锦缎,王府上下沐浴在一片祥和与喜悦之中。 而在这一片欢腾之中,砚安的世界却显得别有一番宁静。 每日在教习的指导下学习,识字、礼仪、做账。 经过岑漪的吩咐,教习不敢怠慢,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尽力交给砚安。 砚安也从不偷懒,什么字帖账本都做的有模有样。 这日,距离年关就剩下两日。 向来不过问砚安的岑母,破天荒的叫人来请砚安去小厅。 “峥西王叫我去吗?” 原本正在与岑漪闲话的砚安紧张起来,下意识去看岑漪。 “是的,郎君放心,峥西王也叫世女殿下一同去,小厅里所有人都在。” 前来传话的仆侍微微弯腰,也不看砚安,只淡淡的回答。 岑漪不知道岑母这是要干什么,轻轻拍了拍砚安的手背。 “既然母亲叫,我们一起去吧。” 砚安点头跟着站起身,一同往岑母的院子去。 岑漪两人刚靠近岑母会客的小厅,就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笑声。 “峥西王,世女殿下到了。”守在门口的仆侍挑起帘子,将岑漪两人迎进去。 砚安没换衣裳,虽然做仆侍样跟在岑漪身后,可他腰间的玉佩、头上的首饰、衣裳的料子,没有一个是属于仆侍的规格。 小厅内诡异的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岑漪两人身上。 “母亲,女儿给母亲请安。”岑漪略一行礼,目光便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众人。 侧王夫人、岑婧雪、以及林盼竹、林盼竹的母亲林大人。 “林大人。”岑漪上前躬身行礼。 “映之啊,不必多礼。”林母忙站起身,抬手一扶,十分满意的上下打量岑漪。 “这次的事情还全靠岑家你们母女二人相助,宁儿原想亲自上门道谢,偏偏最近染了风寒,不好见客,我便带着盼竹亲自相谢。” “林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林公子不被我这等人污了名声才好,哪敢当一谢字。” 林大人瞧着岑漪是越看越满意,但想到林宁坚决拒绝的表情、以及理由,林大人的目光不禁若有所思的投向岑漪身后。 “这位是…?” 岑漪的动作不经意间略显凝滞,也看向砚安,自然而然地将砚安拉至身侧,以一种不经意的亲密姿态,轻声介绍道: “这是我房里一爱侍。” 砚安正尽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专心做一个伺候主子的仆侍,谁料到这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 面对那位面容温文尔雅,眼神中却透露着不容忽视威严的林大人,砚安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他依照着往昔教习的规矩,给林大人行礼。 “奴给大人请安。” 动作流畅而不失恭敬地屈膝行礼,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既无丝毫忸怩,亦不显半分生硬。 就在这时,主位上的岑母开了口。 “岑漪,随我来,我们到内室稍作叙谈。” 岑漪正想带着砚安一齐进去,却听见岑母接着说。 “只你一人进来。” 砚安见岑漪询问的目光看过来,朝着岑漪投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一个人就行。 “你叫什么名字?” 砚安正想退下和仆侍站在一起,见林大人开口,只能停住脚步回话。 “回林大人,奴名砚安。” 林大人微笑着点点头,原来林宁口中岑漪的心上人,就是这位。 只是瞧这砚安浑身珠光宝气,这打扮乍一看去,竟让人以为是哪家受宠的公子。 可听介绍、看行动。 虽冠以“爱侍”之名,实则行事作风皆合于仆侍之礼, 世家大族隐秘的事情多了去了,此刻屋内很多人在场,林大人心中猜测,却也不好过多询问,只抬手挥退了砚安。 侧夫怕冷场急忙随便开了个话题与众人交谈。 内室。 岑母面对着一幅山水画,也不看岑漪,声音中没有多少情绪。 “今日我瞧那外室,其言行举止间竟悄然生出了几分规矩与雅致,看来是你请的教**上了用场?” 岑漪最讨厌岑母故作高深的样子,也不回答,面上却未露分毫,只是优雅地落座于一侧雕花椅上,眸中波澜不惊。 似乎是料到岑漪的反应,岑母没受影响。 “瞧你如此偏爱于他,我心中亦有计较。不如,便由我作主,将他正式纳入府中,抬举他做你的侍郎,年关后择一个好日子,请些相熟的人来见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岑母一直注重名声,怎么会轻易妥协让一个住在正房的外室做侍郎。 若是传出去,可是对名声大大的不利。 岑漪只是勾出一抹淡笑“母亲好处说完了,那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呢?” 岑母闻言才哈哈一笑转过身,正视这岑漪。 “今日女帝召我进宫,有意让你迎娶文元王卿。” 此话如同惊雷,在内室响起。 岑漪面色变了,原本平静的表情也消失不见,那份惯常的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寒霜。 连母亲的称呼也悄然间失去了往日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不带一丝温度的质问。 “你答应了?” 岑母好整以暇的坐在岑漪对面,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刚举起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女帝只是询问,不过是初步探询,何来应允不应允之说。此事尚需细细斟酌,岂能轻率定夺。” 岑母顿了顿复又开口道: “不过那文元王卿我是见过的,一个很不错的小辈,我还是很看好这一门亲事的。” 峥西王在朝中的势力本就如日中天,又是一顶一的忠臣。 女帝用自己的弟弟笼络岑家,既能满足弟弟对岑漪的爱慕之情,又能拉拢朝臣,一举两得。 至于那个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砚安。 以后随意找个借口赶出去,或者弄死,也再容易不过。 第105章 瞧这花样子,妻主可还喜欢? 安静悄然铺满了内室内的每一个角落,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听见岑母的话,岑漪不由得沉默。 南云,在他设计砚安之前,岑漪还将他当作弟弟一般看待。 设计砚安之后,从那一刻起,信任与背叛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岑漪甚至专门派了影堂的暗卫去调查南云。 得到的结果却是令岑漪吃惊。 南云一直以仁慈温柔的形象对待众人,不仅被世家众人交口称赞,百姓之间都善名远扬。 各种善举引得世家子弟竞相颂扬,百姓间更是传颂着他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善行, 可根据影堂接连几日的调查,南云在自己地盘的性格十分恶劣。 南云除了亲信几个仆侍,而对于那些普通的仆侍而言,每一天都如同行走在刀刃之上。 他们束发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行走间的每一步轻重缓急,都需经过千锤百炼般的练习。 就连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小心,生怕稍有不慎,生怕惹了南云不快。 而且文元王卿府中的乐侍更是难做。 南云本身对乐曲的造诣就很高,对音乐之道的追求,几乎达到了苛求的地步。 更是要求乐侍作曲要有美感啊,演奏不允许出错。 然而,即便乐侍们如此小心翼翼,也难免会有失误之时。 一旦音符走偏,或是节奏稍乱,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乐侍们自身的惩罚——或许是贬为杂役,或许是更为严厉的责难,就连教导乐侍的人也要受到责罚。 岑漪摩挲着手中茶杯,见岑母起身出去,不好多留便也出了内室。 岑漪瞧众人聊得火热砚安正与仆侍站在一起,瞧着样子应该是没受到委屈,就坐在岑母下手。 在一番得体的寒暄之后,岑漪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向林大人及在座的宾客们微微欠身,带着砚安出去了。 随着时间流逝,天际渐渐染上了冬日独有的苍茫与深邃,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 峥西王府上了一层辉煌而庄严的金辉,而府中穿了新衣、满面喜气的众人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欢欣。 年关将至,教习也不来府上教书,砚安的日子便闲下来一些。 将迟迟未曾绣好的荷包绣了,扭扭捏捏的送给岑漪。 “妻主…”砚安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他走到岑漪身边,将荷包递到岑漪面前,眼眸低垂,“这荷包,我…我刚绣好,瞧这花样子,妻主可还喜欢?” 荷包上,翠绿的竹子挺拔而立,竹叶仿佛随风轻摆,栩栩如生,寓意着愿对方生活顺遂,事业节节高升。 岑漪闻言,抬首望向砚安,目光中暗含了几分打趣。 她接过荷包,指尖轻轻摩挲过那细腻的布料,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 原本以为,砚安会选择那些缠绵悱恻、情意绵绵的花样,来表达他们之间的深情厚意,却不料,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幅清新脱俗、寓意深远的竹林图。 “阿安怎么不绣一些彰显我们关系的花样子?” 岑漪一细细摸着荷包上凹凸不平的刺绣,缓缓转动荷包,端详着的每一个细节 砚安闻言不好意思的捏捏手指。 “妻主经常在外,腰间若是佩戴什么鸳鸯戏水的俗套花样子,阿安怕丢妻主的脸。 而且妻主每日处理公务操劳不已,教习教我,竹子象征了坚韧不拔的品格,阿安觉得,正适合妻主。” 柔和的烛光下,岑漪被砚安这像拍马屁的话逗笑,瞬间驱散了岑漪眉宇间淡淡的凉意。 就听见砚安再次开口: “只是妻主,我的绣活一般,妻主若是有要事还是不要佩戴……” 她轻轻将手中那绣工精致的荷包搁置在案几之上,拉砚安到身前,紧紧的牵了他的手。 两人的距离被拉近,空气中荡漾起一丝温馨的气氛。 岑漪感觉砚安的手暖烘烘的,比以前手脚冰凉的状态好了不止一点。 “阿安放心,阿安绣什么样的荷包我都喜欢。 所以,阿安,无论你绣出的是怎样一番景象,哪怕那动物既不像猫儿那般灵动,也不似老虎那般威猛,只要它出自你手,我都会视若珍宝。我也会拿着和别人炫耀。” 砚安瞧着岑漪的认真的眉眼,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动容。 屋内寂静,砚安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不自觉拉上岑漪绣有花纹的衣襟,循着岑漪的双唇弯下腰。 “殿下!峥西王院子那边赏赐下来……” 就在这时,七喜猛地推门进来,满脸的欣喜,后半句“赏赐下来银子与锦缎”还没说完,见屋内二人如此亲密,动作一下僵住了,脸上的欣喜也瞬间凝固成了错愕。 室内原本旖旎的氛围被一下打散。 砚安受惊,一下从岑漪身上弹开,颊上迅速攀上了抹绯红,心脏怦怦一阵乱跳,如无其事的拽了拽有些凌乱的衣衫。 七喜则尴尬的僵硬在原地,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瞧见岑漪的目光不满的看过来,七喜才猛地回神,后退两步,‘嘭’的一声关上门。 岑漪舔了舔唇,回味着刚才砚安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只觉得意犹未尽。 她真应该叫甘白好好教导一下这冒失的七喜,依照刚才的氛围,下一秒砚安就要主动的为她褪衣,这样好的机会竟然被打断了。 砚安这边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近乎冲动的举动,脸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晚霞般的绯红。 心中暗自懊恼,那份微妙的勇气在事后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 随即,砚安欲盖弥彰一般的拿起案几上的荷包,六神无主的捏了捏。 “恩…妻主,我明日让七…甘白在荷包里塞一些安神的香料进去……” 说罢,便红着脸转身走开,仿佛刚刚那个献吻的人不是他一样。 岑漪也不戳破砚安,只跟在他身后,褪了衣衫,一同上了榻。 夜色渐渐深,因为刚刚那一个小插曲,砚安十分乖顺的躺着,但略微杂乱的呼吸暴露了他。 砚安本想借着睡觉躲掉刚刚羞人的一幕,可越是想睡,岑漪刚刚玩味的表情越是在眼前来回转。 终于他忍不住支起身体,转头去看岑漪,一下与岑漪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怎么,阿安睡不着,可要点上一支安神香?” 第106章 阿安脸皮薄,经不得这般取笑…… 黑暗中砚安被岑漪打趣得脸红,砚安猛地一扬手,那锦被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轻盈地掠过空气,最终轻轻落在了岑漪的身上。 下一瞬又怕岑漪会因为这个举动不高兴,有匆忙地将锦被重新抱起来。 见岑漪神色正常,才在岑漪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讨饶一般。 “妻主……”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安……阿安脸皮薄,经不得这般取笑……” 说着,砚安的眼神更加委屈,眼睛里仿佛能滴出泪水来,带着一丝祈求,让岑漪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岑漪借助微弱的月光瞧他,就见其脸颊微红,眼眸因为羞涩垂着,睫毛轻轻颤动,充满了不安与羞赧。 岑漪伸开双臂,将砚安搂进怀里。 “阿安你这讨饶的技巧,当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最是会叫我心软。” 岑漪鼻尖抵在砚安头顶,也不知道砚安用了什么头油,岑漪觉得砚安身上香气四溢。 想起那个荷包,岑漪手指不断顺着砚安的头发。 “那荷包别放安神的香料了,反而糟践了,便配一些与你身上香味儿一样的香料,若我某天不在府里,闻着那荷包,也像是你在身边。” 这话说的温柔缱绻,砚安在岑漪温暖的怀抱中轻轻扭动,仿佛是寻找着更依赖的位置,手臂也悄然间挣脱了束缚,反拥住岑漪,手不老实的在岑漪后背摩挲。 隔着薄薄的中衣,砚安手突兀的摸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 岑漪身体微微一僵。 砚安心里陡然发紧,想起这伤口是妻主因为谢离留下的。 砚安紧紧抱着岑漪,自然察觉到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妻主……”砚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他缓缓抬起手,却又在即将触及那片伤疤时停住了。 仿佛害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岑漪的旧伤抽痛,或者是旧的记忆抽痛。 砚安的手在空中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 “这伤口还疼吗?”砚安不敢再摸岑漪后心的伤疤,近乎仓促地松了手。 岑漪感受到砚安的情绪,只轻轻的摇头。 “无碍,旧伤而已,早就没有感觉了。” 岑漪猜到了砚安心中所想,可是却不说出口,感受着怀里人越来越焦躁的情绪,也不再开口加以安抚,只等着砚安自己开口。 “妻主…” “嗯。” 砚安接连叫了几次,岑漪也只是平淡的回应,直到最后,砚安终于是没办法忍耐。 在岑漪怀里蹭了蹭,似乎汲取了一些安全感,片刻之后,他鼓起勇气,便缓缓昂起头,与岑漪对视。 “妻主……”砚安的声音略带哽咽,却异常清晰。 “妻主与谢离公子,究竟…究竟是如何?能不能…能不能与我说说呢……” 砚安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自从他知道了谢离的存在,岑漪每次温柔对他,砚安就忍不住去想。 ——妻主,对谢离公子,是否也如同对我一般,眼中满含柔情与宠溺? 每当岑漪赏赐珍宝之时,砚安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黯淡下来,心中暗自揣测 ——给予这些珍贵之物的瞬间,妻主的心中,是否会掠过谢离公子的身影?是否也曾想过,将这份恩赐同样赋予于他。 更为令他心神不宁的是,每当他瞥见那些精致华丽的簪子,或是任何一件可能代表着爱意与宠爱的物件时,一个念头便如野草般疯长。 ——妻主有赏定情的簪子给谢离公子吗? 他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样的念头,每一次的咀嚼都像是在自我折磨,却又无法自拔。 这些念头就像是一张隐秘的蜘蛛网,覆盖再砚安身上,他想将蜘蛛网剪除,却没办法做到。 ——他这样,是不是犯了《男训》,是不是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思? 砚安深知这样的心思是不该有的,他也不断的告诫自己,反复检讨着这样冒犯的心思。 “妻主……我知道谢离公子对妻主很重要,我、我只是想听妻主说,府里的各种传言,我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砚安有些慌乱的解释,不想让岑漪觉得他过于擅妒,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加清晰,却发现自己越是努力,那些解释的话语就越发显得杂乱无章。 在清冷的月光下,砚安的表情被一层浓浓的惊慌覆盖,眼睛里已经蓄起了眼泪。 岑漪见砚安情绪有失控的架势,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她缓缓捧起砚安的脸颊,吻一下又一下的落在砚安的眼睛、眉间、鼻尖、嘴唇上。 砚安那些话一下子断了,变成一小声一小声的哽咽。 砚安手指发颤的抓住岑漪的衣襟,将没流出来的眼泪蹭在岑漪的手掌上。 这样的安抚一下起了效果,砚安杂乱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哽咽也淡了,两人的心跳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阿安能亲自问我,真是进步了。”岑漪摸着砚安的脸颊,比摸荷包上刺绣的时,摸得还要精细。 “我一直没有与阿安提起谢离,便是想阿安亲自问我。 谢家曾与我有些私交,谢家后来因谋反而被抄家,我看十大才子的谢离流落军倌儿中,不忍谢家公子就这么蹉跎一生,接到府中。 我深知,他心中定有未了的执念,所以在府中,我并未给予他过多的束缚,只是让他以一个挂名仆侍的身份存在。 但看谢离每日活得有劲头,便也不想让他回到之前绝望的境地,想着护住他。 可谁料他是三皇女的人,倒是我操了没用的心。” 岑漪苦笑一声,对她与谢离进行一个总结。 “我与他,不过惜才爱才之心。” 第107章 妻主…戏弄我…… 脸颊上的轻吻不断落下,砚安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帘,缩在岑漪的怀里。 那一句句的解释格外熨帖,既没责怪砚安擅妒,也没有对砚安探寻的行为做出训斥,只是很欣慰的说。 ——阿安能亲自问我,真是进步了。 屋内气氛暧昧,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静谧的空间平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暧昧。 岑漪的脸笼在月光里,将其脸颊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砚安不由自主得屏息,兀自盯着岑漪看。 先前的哽咽,在这份宁静下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涌动的莫名悸动 不过片刻,砚安像是受到了蛊惑,抬起手摸上岑漪的脸颊。 岑漪只觉得一股微妙而细腻的触感自脸颊蔓延开来,那是砚安指腹的温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湿。 不知道是着急的发了些汗,还是屋内炭盆烧得有些旺。 “妻主,阿安刚刚跟随妻主的时候,很害怕那是一场会随时结束的梦。” 他低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挤出,带着无尽的感激与依恋,手指在岑漪脸颊上缓缓掠过。 “但还好,妻主给我的梦,还没醒。” …… 今晚便是除夕,府内上下,一片欢腾与忙碌交织的盛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新年无尽的期盼与喜悦。 府中的仆从与主人纷纷换上了精心准备的新衣。 或是橘红,或是梅粉,又或者是生机勃勃的浅绿。 每个院的主子都赏赐了好东西给下人,各色的糕点也从厨房送到小厅,和下人的房里。 “殿下、小郎君,外面下雪了,距离晚膳的时间还有一两个时辰,可要出去看雪?” 七喜搓着手进来,将肩膀上的雪尽数抖落了。 闻言砚安走到窗前向外看。 天际间仿佛扯开了无尽的白色绸缎,雪花纷纷扬扬。 虽然没有草原之行所见的雪景壮观,但大雪将院子里大片的地都覆盖了,只由仆侍清扫出来一小片通行的道路。 砚安有些犹豫,最近几天岑漪看他看的紧。 因着月事期间腹痛难忍,岑漪特地请了府中最负盛名的医者为砚安调理。 列出了一份详细的饮食禁忌清单,其中,寒凉之物更是被严令禁止。 更别提出去玩雪,还要长时间在寒冷的条件下呆着。 岑漪走到砚安身后,将自己的大氅披在砚安的身上,瞧砚安满脸期待的表情,又有些不忍扫兴,便开口询问。 “阿安想出去看?” 砚安月事已经结束了好几天,如果准备好汤婆子再去接触凉的,应该没有大碍。 “嗯…妻主允我出去吗?”砚安有些小心的询问。 岑漪最是受不了砚安这副可怜模样,捏了捏砚安日渐圆润光滑的脸颊。 “叫七喜多灌上几个汤婆子。” 这便是答应了? “好耶!多谢妻主!”砚安小声的欢呼一声,撒娇耍赖似的抱了一下岑漪,就系好岑漪的大氅跑了出去。 这刚下的雪极为松散,无法团成雪球,即便是砚安那双平日里灵巧至极的手,也在这漫天的银白中显得笨拙起来。 砚安用手抓了半天,也只弄出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雪团,有些气馁的丢掉。 起初,砚安还用余光注意岑漪是否再关注他,做出乖巧的模样,很是积极的暖手急忙拿汤婆子暖手。 反复几次后,砚安根本想不起来汤婆子这一茬,与七喜找了块干净的雪堆,相互地扬着雪。 雪花将砚安的手冰得通红,他也不放弃,猛地抓了雪,不等它在手中聚集成雪球,就迫不及待地向七喜丢过去。 那雪花如同白色的烟雾在空中散开。 七喜只嬉笑着躲开“小郎君的准头也太差了!” 可下一瞬,那散开的雪花唰的全钻进了后面岑漪的衣领子里。 “啊。妻主。”砚安吓了一跳,没想到岑漪突然出现,快步上前。 “是我失误了,雪花可有凉到妻主?” 砚安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声,他慌忙的在大氅上擦了下雪花,直奔岑漪。 砚安动作轻柔,将岑漪身上的雪花拍打掉,伸手去整理岑漪那被雪花侵袭的略显凌乱的衣领。 “怎么这么凉?”岑漪感受到脖颈处砚安手指掠过的凉意,一下抓了砚安的手在掌心暖着。 “啊……”砚安眼神一飘,看向七喜“七喜,汤婆子拿来。” 七喜一愣,想起岑漪出门前的吩咐,想拿出刚刚带出来的汤婆子。 但是七喜玩的过于投入,早就将汤婆子忘在了一旁的石椅上,等再次拿起来,那汤婆子早已冷了。 “奴该死,一时贪玩……” 岑漪有些不悦的蹙眉,刚想训斥却被砚安拉住。 “妻主,今日除夕,就别因为这些训斥七喜了。” 到嘴边的话顿住,岑漪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阿安回屋吧。” 岑漪叫人温了一杯酒端上来。 此刻,砚安正坐在炭盆边上,被冻的发红的手有些缓解。 见甘白端着酒上来,有些不解。 “妻主,一会便是家宴,妻主要此时饮酒吗?”砚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他抬头望向岑漪。 甘白搁下托盘,将酒壶中温热的酒水倒出一些,递到砚安身边。 “小郎君身上寒凉,小郎君喝温酒暖暖身子吧。” 砚安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小口,辛辣的酒水入喉,火辣辣的灼烧着嗓子。 他还记得自己因为饮酒失态的事情,看着杯中一大半的酒水,脸色踌躇,抿着嘴凑到岑漪身边。 “妻主,阿安不善饮酒,喝了这杯,肯定是要迷糊的。”砚安讨饶。 岑漪挥退甘白,摸了摸砚安已然回温的手,才接过酒杯。 岑漪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那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缓缓流淌。 “这酒不烈。”随即话语一转“只是阿安喝酒后,真的不像阿安自己了。” 还不等砚安反应这话语中调侃的意思。 岑漪端起酒杯将酒水一口喝了,在还没有咽下的时,一手敏捷而迅速地绕过砚安的脖颈,猛地一拉,将砚安拉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空气中弥散着酒水与体香交织的微妙气息。 砚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微微一怔,对上岑漪那双深邃的眼睛,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酒水被岑漪喝下了大半,其余的一小部分,她轻轻地掐着砚安的脸颊,将酒水渡给他,看着他的眼眸深沉而又迷茫,仿佛沉醉在这份微妙的触感之中。 砚安眯眼受着,乖觉地将酒水全部咽下。 可岑漪又意犹未尽地按着他吻了一会才松开。 此时酒水的味道在嘴里已经被尝完了,砚安垂着眼睛,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岑漪。 半天砚安才嗫嚅着吐出一句。 “妻主…戏弄我……” 第108章 阿安忍耐一会,等下我们就回去。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隐没于地平线之下,天色如同被墨色缓缓浸染,渐渐暗沉下来,峥西王府内,灯笼烛台被逐一点亮起。 峥西王府的众人都聚集在小厅前的空地上,闲下来的仆侍则按照以往的规矩,挤在附近的长廊里。 王府管事手持火折子,身后跟随了几个仆侍。 其手中抖捧着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 管事先是对院子中的所有贵人行了礼,然后几段押韵的吉祥话说出。 管事与几个仆侍一齐弯下腰,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一阵“滋滋”声响起,紧接着一声炸响,烟花在黑暗的夜空中猛地绽放,色彩斑斓,直接映亮了王府内众人。 “天呐妻主……”砚安昂着脖子,情不自禁的牵上岑漪的袖口。 “这样的烟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好美。”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不甘示弱,一连串的飞上天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色的‘花朵’倏的炸开,又缓缓的凋谢,地上的爆竹此刻也劈里啪啦的响起,纸屑随着爆竹被炸得四处乱飞。 几个在旁伺候得仆侍连忙上前,以一种既不会打扰众人观看,又能挡住纸屑得高度支起伞。 所有人都惊叹起来,一时间府内爆竹的声音和惊叹的声音相互交织,将喜庆的氛围直接推向最高点。 一片惊叹声中,砚安察觉到岑漪回握了他的手,下意识看向岑漪。 只是瞧见岑漪眼睛里映着五颜六色的光,面上一派温和的笑,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么。 砚安没有听清,着急的凑近了,而岑漪的话已经说完,转过身去了。 “妻主说什么…”砚安拽了拽岑漪的衣袖,声音隐没在炮竹声中,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砚安有些懊恼,按捺下了性子,准备等家宴结束后回去询问。 但岑漪就像是知道砚安会询问。 整个宴席期间,岑漪也不顾其他人的眼光,不断给砚安投喂。 砚安不断喝着岑漪递过来的酒水,随着第三杯酒缓缓落入腹中,砚安只觉眼前景象开始旋转。 “呃……妻主…”砚安用手撑着身形,脸颊因为醉酒已经染上了酡红,眼睛也像是困乏极了,就要缓缓的闭上。 “阿安忍耐一会,等下我们就回去。”岑漪轻声安慰。 在家宴中,以外室身份上桌的,砚安还是头一个。 众人的目光不免都聚集在他身上,却都没说什么。 砚安和岑漪同席,紧张的拿着手中银筷子,保持着最佳的礼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面前的食物。 “母亲,今夜乃除夕佳节,女儿特意从外地寻来了礼物送给母亲。” 岑婧雪站起身,拍了拍手,只见门外应声而入几位训练有素的仆侍,他们步伐稳健,合力抬着一件被红绸覆盖的物事缓缓步入厅中。 随着红绸的缓缓揭开,一株璀璨夺目的红珊瑚映入眼帘,它色泽鲜艳,宛如海底的精灵。 “母亲,这珊瑚色泽红润,而且保持完整,最特别的是……这颗在其内部的鲛人泪!” 岑婧雪走到珊瑚跟前,拿手一指。 他的话语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就瞧见红珊瑚中间还夹着一颗白润鲛人泪。 主位上的岑母原本还不以为意,在瞧见那鲛人泪的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天呐,这鲛人泪是镶嵌上去的吗?”席位上,一岑母的侍郎忍不住开口,眼睛都沾在了那红珊瑚上。 岑婧雪闻言内心得意,面上却不显出。 “这鲛人泪,并非匠人精心镶嵌其上。 据我多方探寻,这鲛人泪应该是意外落在这红珊瑚的缝隙中,随着红珊瑚越来越大,那鲛人泪便逐渐与珊瑚融为一体,既非镶嵌,也非附庸,而是成为了珊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要说红珊瑚,峥西王府中也有,甚至有比这个大、比这个好的红珊瑚。 可这在生长过程中被包裹其中的鲛人泪,就将这红珊瑚的价值拉高了一个层次。 岑母看着这株特别的珊瑚大笑起来,忍不住拍手称赞。 “好、好啊,婧雪这份除夕贺礼,竟是这等珍宝。从这个月开始,婧雪的月利银子翻倍。来人啊,赏!” 岑婧雪献上了贺礼,府内众人也不甘示弱,侧夫、侍郎、就连岑母身边得脸的仆侍都在能力范围之内送上了贺礼。 众人一圈送完,只剩下岑漪没有表示,所有人都看向岑漪。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瞬间,岑漪的动作打破了沉默,她非但没有急于展示自己的礼物,反而以一种温柔得近乎宠溺的姿态,轻轻夹起一筷珍馐,递给了身旁那位默默无闻砚安。 一时之间空气尴尬起来。 “不知姐姐为母亲精心准备了何等珍奇之物,以表孝心呢?” 见此情景,岑婧雪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挑衅。 岑婧雪每每看着岑漪,都能想到那天岑漪将剑刺进她手里的痛楚,莫名感觉手臂上的伤口都抽痛起来。 岑漪也不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身后的甘白。 “母亲,这是我为您准备的一份特别的心意。” 甘白将纸送到岑母面前,岑母接过纸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室内安静,都好奇,在岑婧雪这红珊瑚贺礼的压制下,岑漪作为世女,还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岑婧雪也看着岑母的反应,那红珊瑚可是她费尽心思重金寻找到的,她不相信岑漪一张纸就能抢过她的风头去? 第109章 我也爱慕你,阿安。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双眼睛都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在岑母的手上,想知道世女殿下送的是什么礼物。 毕竟岑婧雪的礼物摆在那,哪能是被轻易压过风头的。 “竟然、竟然是……”岑母不可置信一般睁大眼睛,她猛地一用力,霍然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推动,连椅子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在这宁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岑母的身形因激动而略显不稳,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指尖轻轻颤抖,仿佛正努力克制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不让它们溢出胸膛。 “好…这份礼物,太、太好了……!”岑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很轻,随即啪的而一下合上手里的几张纸,五官都因为激动在抽动。 \"来人!\"岑母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将本王房里女帝赐下来的紫狐裘拿来,赏给岑漪!”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那可是紫狐裘啊。 女帝赏赐的东西珍惜程度自然不必说,可那紫狐裘全国只有三件,一件在女帝手里,一件在凤君身上,另一件就是在岑母房里。 而这件紫狐裘则是女帝还是皇女的时候,千方百计得到,用于笼络岑母赠送的。 侍从们闻言,皆是面露惊色,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领命而去。 “母亲!那可是女帝亲赐的恩赐,您怎能轻易转赠于姐姐……”言罢,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那双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与愤怒。 在对上岑母目光时候生生拐了弯:“姐姐……她究竟送了什么如此珍贵之物给母亲,能让您如此动容?” 送了什么? 席位上的岑漪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岑母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那一座无主银矿,以及两座无主的铜矿,不论岑母私吞还是上书交给女帝,都将是一笔天大的好处。 这样的事情,除了她与岑母两人,岑母是不会再让他人知道的。 几个仆侍抬着托盘,里面盛着一件紫狐裘。 “岑漪这份礼物确实是用心了,这狐裘就赏给你了。” 岑漪从席位上起身,手指轻轻落在了身旁仆侍手中托举的精致托盘之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狐裘, “母亲,这件狐裘对母亲意义非凡,但对女儿却只是一件御寒之物,女儿送母亲礼物,也全出自孝心,并非为了什么赏赐。”说罢岑漪将托盘推开。 “你们将这狐裘送回母亲房里吧。” 岑漪将晕乎乎的砚安拽起,一手揽了砚安的腰。 “母亲,女儿不胜酒力,已是头昏脑胀,就先下去休息了。” 岑母还沉浸在岑漪礼物的震撼中,也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叫岑漪回去。 怀里的砚安还有些意识,只是被岑漪灌的四肢发软。 “妻主…家宴结束了?”夜晚的雪地将砚安脸颊映的很亮,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几分不确定。 两人出了屋,岑漪便将砚安打横抱在怀里。 周围的仆侍们见状,皆是训练有素地低下头,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仿佛这一切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他们的脚步匆匆而有序,却也默契地保持了足够的距离,不去没眼力见的打扰岑漪两人。 “已经结束了,阿安可是醉了?” 醉酒中的砚安,对岑漪这样出格的举动都没什么挣扎的反应,反而是抬手抱住了岑漪的脖子,紧紧依在岑漪怀里,生怕掉下去的模样。 “妻主…可是故、故意的?”砚安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疑惑,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被酒香浸泡过,显得格外诱人。 “妻主今晚推给我,好多酒……”他试图控诉,却又显得那么无力,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迷离而深邃,仿佛能吸走人所有的理智与防备。 砚安边说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嗝。 “嗝……啊!” 话音未落,一阵突如其来的酒嗝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砚安猛地一怔,随即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的嘴。 岑漪瞧他一副小老鼠模样感觉好笑,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缓解尴尬一样,轻轻拍打着砚安的后背,动作里满是安抚。 “好了、好了,今日是我没控制好,只是砚安模样太俊俏,让我忍不住欺负你呢。” 说话间,岑漪进了院子,甘白听见声音,便挑了帘子让岑漪进去。 屋内温暖,岑漪将砚安身上的大氅解开。 甘白也手脚麻利的将早就备好的热水倒进浴桶里。 “俊俏?”砚安站在那,任由岑漪的指尖穿梭于他的衣襟之间,褪下一层层衣物,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俊俏’二字在他嘴里反复咀嚼。 “妻主觉得阿安俊俏,阿安也觉得妻主貌美……”砚安小声的开口。 此刻岑漪凑得极近,砚安小小声说出口的话让她险些以为听错了。 “因为阿安爱慕妻主,所以觉得妻主貌美… 那妻主觉得阿安郡巧,也是喜欢阿安吗?” 砚安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地落入岑漪的耳中。 砚安脖颈光滑,因喝了酒眼睛、脸颊、脖颈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岑漪直起身,手掌不由自主地抚摸上砚安的脖颈。 砚安对岑漪用‘爱慕’,在确认岑漪的心意时,却用上了可以对小猫儿小狗说的‘喜欢’。 这短短相处的几个月,砚安各种表情,各种状态岑漪都见过了。 最初胆怯、小心翼翼的讨好笑,以及哀求她留下的眼泪。 从前小心翼翼的砚安和现在羞怯的砚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像是即将在新春绽放的花儿。 任君采撷。 “阿安……” 岑漪忍不住开口,心头软下一块,只看见砚安睫毛长长,正颤抖着一点点的垂下。 似乎是在等着她吻他。 “我也爱慕你,阿安。” 第110章 阿安,我找人给你刺青如何? “我也爱慕你,阿安。” 在柔和昏黄的烛火下,砚安的心随着空气中的灰尘一同轻颤。 砚安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仿佛想将此刻岑漪的模样永远刻在心底。 他瞧着岑漪的脸一点一点的放大,不躲不闪。 唇上一软,一个十分温柔的吻落在唇上,随即砚安感觉嘴里酸涩,尝到了眼泪。 原来是他落泪了。 就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屋外频繁响起的烟花爆竹的声音逐渐小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砚安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庞,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而深邃的情感,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一时难以启齿,只能化作一声低唤。 “妻主…”砚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眼泪止不住的落。 他一边叫着妻主,一边抱住岑漪。 岑漪微微动容,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瞧见砚安只有一件松松垮垮的亵衣,仿佛随时都能被冯的吹坐。 而这亵衣的绳子在脖颈、后背两处分别打了结。 这两个绳结简单,岑漪手指轻轻一撮,绳结便悄然解开。 这份突如其来的自由并未让砚安感到安心,反而让他更加惶恐不安,他呜咽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岑漪深深的依赖。 砚安几乎是本能地将岑漪紧紧抱住,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融入她的怀抱之中,寻找岑漪身上熟悉的安全感。 “好冷。” 砚安手指摸上岑漪的腰带,那金镶玉的腰带啪嗒一声解开,落在岑漪脱下的衣裳里,闷闷一声响。 岑漪感受到砚安微微颤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轻轻抚摸着砚安的发丝,几步就到了榻前。 都说女子行房时,喜欢看男子承欢时婉转的表情。 岑漪曾经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现在看砚安紧拽着锦被,脸上流露出忍痛的表情,忽然有一种冒犯之感。 她怎能像观赏物件一样观赏砚安? 那一支摇晃的烛光被岑漪挥手扫灭,屋内猛地暗下来。 “妻主?为何不点蜡烛呢?”砚安的声音,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脆弱而迷茫。 他以为那里惹了岑漪不喜,让岑漪没了兴质所以熄了蜡烛。 砚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弱的恳求,仿佛是在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妻主,点着蜡烛吧,以增……兴趣……” 岑漪俯身,手搭在砚安的腰间,细碎的吻安慰的落在砚安的脸颊脖颈上,缓而轻的靠近砚安。 砚安遭受惩罚似的痛吟一声,不自主的抓住岑漪的手臂。 砚安的嘴唇饱满而柔软,经过岑漪一番轻咬已经有些微肿,挂着些盈盈的口水。 此刻的他,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人品尝,任人摆布。 “阿安喜欢哪?” 一截宛如烈焰般炽热的鲜红布绸,宛如情丝般缠绕着砚安纤细而苍白的手腕,轻轻勒出了一道诱人的红痕,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愫。 平常羞涩的砚安,此刻却以一种极为微妙的状态,端坐在岑漪身上。 他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宛如一朵即将绽放却又羞涩未展的花蕾,每一分力道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微妙的平衡。 他没有支撑,尽力的坐直,只有岑漪那一抹支撑着他的力量。 岑漪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轻拉扯着手中的红绸,催促着砚安回答。 砚安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悄然滑落,它们汇聚成珠,最终沿着他精小巧的鼻梁缓缓滴落,落在锦被上,消失无踪。 或是委屈又或是不安,砚安眼眶微红,泪光不断闪烁,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随即,砚安听话的动了动。 “这里……” …… 屋外的雪似乎是停了,乌云也尽数散开,一抹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来。 映照得砚安身段纤细莹白。 像是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 岑漪爱不释手的摩挲着砚安的脸颊。 “妻主…今日放烟花、烟花时,妻主对我说了什么?” 砚安声音断断续续,红绸已经解下来,只剩下手腕上红色的印子。 岑漪揉着那印子,有点心疼,却还是不放过砚安,让他躺在榻上。 “不过是些赞叹烟花的话罢了……” 岑漪的声音低沉而喑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和砚安的呼吸声渐渐交织在一起。 砚安也想不起追问岑漪那时候说了什么。 “妻主,不行……好困,饶了我吧……” “阿安,今夜年关,意义非凡。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岑漪说着,轻轻扳正了砚安的脑袋,让他无法逃避她的目光。 岑漪扳正砚安脑袋,咬了一口砚安落了红印子的脖颈。 岑忽然想起南华国有一个附属的小国,那个国的人十分擅长刺青。 影堂的大部分暗卫,身上都有特殊的刺青。 会通过特制的药水显性。 而俱岑漪所知。 那小国还有一种药水,可以让刺青随着体温的升高慢慢显现。 这么想着,岑漪的手指缓缓滑在砚安的肚子上。 若砚安身上有花朵般的刺青,每每情动都会如花朵绽放一般的展开。 岑漪光是想想,都感觉那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阿安,我找人给你刺青如何?” 砚安正攥着锦被含泪哆嗦,听闻此言,诧异的睁开眼睛,慌张的摇头。 “不……不要!”砚安的声音细若蚊蚋,却饱含坚决,他慌忙地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拂过脸颊,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在砚安的认知里,刺青只有犯了律法的人才会在脸上刺青,或是烟花之地中,那些身份显赫却命运多舛的“竹首”独有的标志。 “妻主可是厌我叫停扫兴了?” 如此…… 砚安主动抓住岑漪的手放在脸颊。 “还请妻主怜惜…别罚我刺青……” 他如同小狗一般,双眼水汪汪的看着岑漪。 岑漪甚至有种‘砚安要是有尾巴,此刻一定在努力的摇尾巴’的错觉。 “阿安误会了。”岑漪伸出手,轻轻拂去了砚安眼角的泪珠。 第111章 女帝即将赐婚,要你迎娶文元王卿。 “这并非惩罚。” 岑漪俯身,目光落在砚安白生生的身子上,他的发丝因为热气而略显凌乱,沾着泪水贴在脸颊上。 岑漪呼吸重了一些,将砚安从潮湿的锦被上捞起,抱在怀里。 砚安接触到岑漪体温时,不由自主呜咽一声,近乎本能地攀上岑漪的肩膀。 岑漪的手指在砚安脊背上掠过,带起细微的痒意。 砚安轻颤着,就听见岑漪再次开口。 “只是瞧着阿安身上白,若是刺上一朵能随着温度绽放的花儿…” 然而,话音未落,岑漪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砚安身体细微的抗拒与不适。 岑漪话语止住,知道砚安不喜欢便也不再提。 “阿安,是我失言了。这些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这些浑话,阿安就当作没听过。” 岑漪轻咬着砚安的耳垂,按着砚安缓缓坐下。 砚安一抖,脸颊瞬间被一抹绯红染透。 “妻主……”砚安喃喃。 砚安试图开口,却发现声音哽咽,一开口兴许会发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慢…”他艰难开口。 榻上的空气随着岑漪与砚安目光的交织,变得异常炙热,岑漪与砚安的距离越贴越近。 到最后砚安都有些受不住,他推着岑漪,想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可手脚酸软又被岑漪牵制着,动弹不得。 良家男子身上鲜少有刺青,都以皮肤光洁为傲。 若是身上有刺青,不免让人联想到小倌儿。 砚安的长发在这一刻仿佛有了生命,它们轻轻滑落,不经意间缠绕在岑漪的肩膀上。 岑漪的呼吸愈发的急促,手指在砚安腰间细腻的皮肤上留下掐痕。 “妻主…若妻主真的喜欢那种刺青,阿安愿意的……愿意的,别这样……”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岑漪的动作吞噬。 岑漪咬牙,放轻了手指的力道,可依旧拽着砚安往自己身前靠。 砚安眼睛含了点眼泪,水盈盈的看着岑漪。 可若妻主喜欢,他这个外室有什么不能刺的呢。 砚安这么想着,在自己锁骨处用力挠了一把。 “妻主是喜欢这样的吗?” “阿安。”岑漪蹙眉,她迅速抬手,想要阻止砚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砚安皮肤上霎时出现了几道红痕,不过片刻就微微肿起来。 岑漪此刻有些后悔提起这一茬,她缓缓抬手触碰砚安锁骨处的抓痕,随即唇十分怜惜地吻上去。 “阿安怎么能这样抓伤自己。”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仿佛那些伤痕是她亲手造成的一般。 “刺青之事,是我太过冲动,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 须臾,事毕。 岑漪并未急于唤来甘白准备沐浴的热水,只是与砚安独自相处着。 砚安窝在岑漪的怀里,情事过后心跳依旧没有平静。 他依着岑漪,砚安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岑漪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砚安无意识地咬着唇,神色因为困乏飘忽不已。 妻主像今晚这样,真是少之又少。 砚安印象里,岑漪在房事上总是很克制。 虽然偶尔会调笑戏弄于他,不过是生活里一抹淡雅的调味,点到即止。 然而,今夜却大不相同。岑漪如同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猛烈而热烈,让砚安几乎无法招架。 可如今他腿跟发酸,腹部发麻。 恍惚间砚安好像回到了谷城时,岑漪中药半夜召他过去的那一晚。 那晚妻主几乎没什么怜惜之情,只将他当作了个解药。 砚安胡乱想着,以为自己还醒。 等再睁开才发现自己身处浴桶里,方才竟然直接睡着了。 “啊…妻主。”砚安声音有些沙哑,看着坐在浴桶对面的岑漪。 岑漪的长发因着浴桶里的水的,大半已湿漉漉地贴在肩头,水珠沿着她精致的下巴缓缓滑落,滴入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细腻的涟漪, 砚安一时间竟然有些看痴了。 “我将你吵醒了?”岑漪见砚安呆愣,不禁取笑的拍打了下水面,将温水溅倒砚安身上。 砚安接过岑漪手中的棉布,牵起岑漪的手臂,将棉布沾了温水,伺候着岑漪沐浴。 “刚刚我竟一不小心睡着了,妻主怎么不叫醒我?” 今夜岑漪与砚安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此刻天都有些微微发亮,远处不知道什么鸟咕咕的叫了几声。 二人迅速清理沐浴完,便回到床榻上休息。 年关的第二日,是要去岑母院子请安的。 可岑漪两人直接睡到了午膳时分才幽幽转醒。 “殿下,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了,峥西王派人来询问了三次,问什么时候去请安,太医院来了太医,正等着给殿下诊脉呢。” 甘白在床幔外轻声开口,看着里面两个人影动了动,似乎是要起身,才大松了一口气。 岑漪撑起身子,榻上的砚安抱着岑漪的一条手臂不肯松开,还半只脚踩在梦乡里。 将砚安叫醒,二人在漪安园用了午膳,才去岑母院子请安。 岑漪身着一袭淡雅的衣袍,可大氅却是喜庆的红色,远远一看像是朵花飘过来。 “倒是难为你,今日的请安竟然生生拖到这个时候。” 岑母看着进屋的岑漪不禁冷哼一声,但想着岑漪昨日的礼物,又不好意思训斥。 “给母亲请安,昨日女儿不慎贪杯,宿醉之后身体倍感乏力,母亲大度温婉,定然不会与女儿计较的。” 岑母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岑漪,落在了她身后那位静默不语的砚安身上。 瞧着砚安面色红润,眼下却有了淡淡的乌青。 纵横情场的岑母当即就猜到了什么,也不戳破。 岑漪起的晚,与岑婧雪、侧王夫众人都没遇上。 与岑母家常几句,却听岑母话锋一转。 “文元王卿来了,就在会客的花厅,你去招待一下。” 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 岑漪目光平淡,手中拿着一个糕点,也不看岑母,没什么情绪的回答。 “我与南云没什么好说的,他此番造访,定是冲着母亲您而来,我这般贸然前去招待,岂不是乱了规矩,也失了分寸?”” 岑母却毫不相让,直接将话题挑明。 “我已经见过王卿,他此次前来,就是和你透个底。” 岑母目光耐人寻味的落在砚安的脸上,话却是对着岑漪说的。 “女帝即将给你赐婚,要你迎娶文元王卿。” 此话一出,砚安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抬头去看岑母,想确认这句话的真伪。 第112章 奴是妻主的人,若是处置,也是妻主处置。 岑漪的动作在那一刻仿佛被时间凝固,指尖轻轻摩挲过衣摆的细腻纹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没想到岑母会在砚安在场的时候提起这件事,她面色有些难看,想开口推拒。 “王卿还带了女帝赏赐给你的物品。” 这就是非去不可了? 砚安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感觉岑母短短几句话,就将沉溺于昨晚温存的他打醒。 既然王卿即将赐婚给岑漪,他们二人的此次见面,砚安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跟去的。 只好听从岑母的吩咐在原地等着岑漪回来。 “本王记得,你叫砚安是吧,” 突如其来的点名,砚安紧张的上前,对着岑母行礼。 “回峥西王,奴名砚安。” 岑母上下打量着砚安,也不让他起身,直到砚安逐渐哆嗦起来,才叫砚安起身。 “今日岑漪可赏你避子汤了?” 砚安一愣。 避子汤,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就算是与妻主行房过后,妻主也怜惜他身体不好、受孕艰难,不赏赐避子汤,只是叫人给他调养身体的汤药。 见砚安半天没回答,岑母便知道他是没有喝避子汤的。 “将本王准备的避子汤拿来。” 随即岑母一挥手,从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仆侍,直直的奔着砚安走过去。 “啊……”砚安无措的啊了一声,他本能地向后踉跄几步,试图逃离这突如其来的束缚。 然而,那仆侍的动作更快,如同猎豹捕猎般迅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量之大,让砚安几乎无法挣脱。 “既然岑漪那孩子心慈手软,未能亲自赐予你避子汤,那么,作为她的母亲,我自然有责任替她完成这份未尽之事。” 座位上,岑母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砚安的心上。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女帝若赐婚下来,岑漪身边可不能有一个得宠还会怀孕的外室。” 那仆侍端起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一手猛地用力,也不待砚安挣扎,一脚踹在砚安的后膝上,迫使砚安膝盖一曲,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砚安膝盖生疼,手臂被扭掐的难受,不由自主的发出痛呼声。 只见那仆侍手上猛地一用力,碗沿几乎要贴上了砚安颤抖的唇瓣,那力量之大,仿佛要将砚安所有的挣扎与希望一并粉碎。 “喝药吧。”那仆侍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执行命令的冷漠。 砚安惊恐的打颤,砚安感受着那股刺鼻的药味直冲鼻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碗汤药与他曾经喝过的避子汤根本不是一个味道。 峥西王想让他无法生育。 这一念头在脑海中冒出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后背涌起一股刺骨的凉意,直透心扉。 屋内岑母以及那仆侍的目光都逼迫着砚安,不将这碗汤药灌下去,就不罢休一样。 “唔…不、不要!” 砚安的声音微弱而绝望,却在这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带着几分不甘与挣扎。 他拼尽全力扭动着身体,药水也淅沥沥的溅出来。 “这可是为了岑漪好。” 岑母的声音如同寒冰利刃,穿透了砚安所有的挣扎与抗拒,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窝。 “你难道想让你的妻主背上一个怠慢皇室王卿的罪名吗?” 这一句话如同重锤打在砚安身上,看着就在唇边的药碗,砚安坚决的扭过头,眼泪唰的落下。 “若、若奴成了阻碍妻主您与未来正夫幸福之路的绊脚石……” 砚安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艰难挤出。 “妻主主动赐了这汤药,奴自然无怨无悔的喝下!” 砚安眼神坚决,突然发力撞到仆侍端着药碗的手。 那仆侍猝不及防,药碗脱手而出,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黑褐色的液体四溅开来。 “奴是妻主的人,若是处置……”砚安咬牙想起教习的话“若是处置也是妻主处置。” 闻言,岑母却是一愣,嗤笑了一声,上下扫视着砚安,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她挥手让仆侍退开。 砚安得到自由,却双腿发软,心跳擂鼓,对于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依旧心有余悸。 “那我们便做一个赌约。”岑母在砚安身边缓缓踱步。 “岑漪是本王的女儿,她什么样子本王最是清楚。 众人皆传那谢离是漪儿的心头好,殊不知,那只是岑漪可惜十大才子沦落风尘,不过‘救风尘’的雅兴罢了。” 说到这里,岑母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砚安。 “你觉得你与那十大才子的谢离相比,如何?” “……” 砚安只感觉难堪。 他与谢离相比? 不说比较,就算是站在梅花树下,谢离能将那梅花树衬托得格外名贵,而他砚安又能用什么来衬托梅花树的风景…… 砚安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如潮水般涌来,将他紧紧包围,让他几乎窒息。 “我们便赌一赌,看看岑漪有了婚约,是会依旧对你如初…或者退一步,是会将你好好的放在身边,还是将你如同货物一样处置。” …… 另一边,岑漪转到会客的花厅,南云早就在里面等候。 此刻他正身着紫色绣有祥云的衣衫,站在一幅画的面前,昂头欣赏。 听见岑漪的脚步声,回头灿然一笑,头上简单的玉冠在阳光下闪了闪。 “映之姐姐。此画我十分喜欢,可否送给我?” 岑漪看着走近的南云,只感觉有片刻恍惚。 “王卿喜欢,岑漪自然双手奉上。” 南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 “那我若喜欢映之姐姐你呢?也双手奉上吗?” 第113章 我要出征了。 南云说出这话,也是不准备用岑漪的回答,兀自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岑漪。 仿若刚刚那样出格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这是君上特意吩咐我,务必亲手交给映之姐姐的。” 南云上前几步,托起盒子。 手指轻轻落在了盒盖之上,上面有一个精致复杂的卡扣,手指轻轻按压,那卡扣仿佛不堪重负,应声而断,盒子也被缓缓打开。 盒子里一张信纸被金丝捆缚,隐约能瞧见上面沾染的墨迹。 “君上吩咐了,这盒子里的东西,姐姐看过之后,需得立即焚毁,不得有误。” 岑漪瞧着盒子里那张信纸,心中疑惑,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取出。 岑漪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将内容看完。 岑漪心中微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信纸上女帝的字迹苍劲有力,岑漪甚至能感受到女帝落笔时缜密的心思。 将缠绕信纸的金丝重新放入盒子内,以示信纸已经打开,随即走到烛火前,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信纸轻轻置于火焰之上,将信纸引燃。 火舌舔舐着信纸,不过片刻就将信纸全部吞没,几乎要烧到岑漪的手指。 火光中,信纸逐渐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疑虑与不安。 “王卿,还请殿下将盒子原原本本的送还到君上手里。” 南云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只感觉到岑漪的情绪微微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完成任务一般向外走去。 岑漪却还站在原地思索,甚至忘了礼节性的相送。 南云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 “映之姐姐,我已经求了君上,等下一次宫宴时,就会给你我二人赐婚。” 岑漪闻言动作微顿,回头面色深沉的看着南云,这次没再说其他的。 看着南云逆着阳光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 回到岑母的院子,砚安已然在院门外等着。 他一身鹅黄色的大氅往那一站,仿佛一株即将枯萎的小草。 “阿安怎么出来了?” 岑漪下意识上前,摸了摸砚安冰凉的脸蛋。 “等我很久了?我回来的却是有些慢了。”岑漪声音缓和,带了些歉意。 砚安不自觉地蹭了蹭,仿佛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那份亲昵让他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温柔的涟漪,连带着被冻僵的身体也渐渐回暖,仿佛连心脏都被这股温暖所融化。 “峥西王要会客,我不好在里面呆着,又怕妻主找不到我,便出来等着了。” 岑漪心中有事,观察不免有些迟钝,撩起大氅,将砚安罩在里面,搂着他往漪安院去了。 岑漪甚至没怎么看出来砚安此刻低落的情绪,只照常询问。 “母亲可有训斥你?” ——我们便赌一赌,看看岑漪有了婚约,是会依旧对你如初…或者退一步,是会将你好好的放在身边,还是将你如同货物一样处置。 岑母的话在耳边回荡,砚安咬唇靠着岑漪,不自觉抓住岑漪的衣衫。 他下意识相信妻主是不会那样对他的,不论是住正房还是请教习,妻主种种的行为都在彰显着,妻主是重视他的。 砚安看着岑漪熟悉眉眼,吞咽了下口水,将哽咽吞下,才轻声开口。 “没有,峥西王很随和,只是要我在妻主身边好好伺候。” 岑漪微微诧异,觉得着不是岑母能说出来的话,可瞧着砚安的笑脸不似做假,略略放下心。 岑漪在岑母院子中的暗卫很少,毕竟岑母本身又武艺不凡,身边又有好几个高手。 因此,岑漪在布置暗卫时,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她派去保护砚安的暗卫,只能在院外,无法进入院内,所报回来的,也不过是砚安神色平静的从院子里出来,没有异常 漪安院内,太医已经等候多时了。 先是对着岑漪行礼,随后就是诊脉。 岑漪一直有着府医照顾调养身体所以自然是健康的不得了。 等给砚安诊脉的时候。 那太医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给岑漪两人闹得紧张不已。 “小郎君身体尚可,体内寒气消散了大半。” “然而,切莫因此掉以轻心。”太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调养身体,非一日之功,需得日日谨慎。 “多谢太医提点。”砚安起身,对着太医屈膝一礼。 岑漪给了太医赏银,又亲自将太医送出了院子。 不过片刻,心中因为砚安身体好转的喜悦情绪,被一团阴云笼罩。 …… 屋内点了好几盏烛灯,橙黄色的烛光映在岑漪身上,但岑漪手中书本仿若被她遗忘,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砚安松了发髻,爬上床榻,乖巧的挨着岑漪坐下。 “妻主今日是怎么了?眉头紧锁,可是心中藏着什么烦心之事,不能与砚安说吗?” 岑漪闻言,欲盖弥彰的合上手中的书,伸手将砚安捞到身边,手摸小狗一样,一下一下顺着砚安的发丝。 没等岑漪回答,砚安已经接着说。 “妻主可是在…思索与王卿的……婚事?” 砚安心头微微发酸,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询问。 妻主从前有误会是会立刻和他说的,今日峥西王提及的婚事,妻主却是一句都没有提及。 屋内安静下来。 砚安有些难堪的攥了攥手掌,挣扎着从岑漪怀里出来,复又攀在岑漪肩膀上。 他任由发丝垂落在岑漪的脸颊。 岑漪也随着砚安的动作抬头。 “妻主……” 砚安捧着岑漪的脸,细碎的吻着岑漪。 与每次亲吻不同。 从前岑漪热衷于捕捉砚安在亲吻时流露出的每一丝羞怯与慌乱,砚安则羞怯的闭上眼不敢对视。 但此刻,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砚安的眼神中不再是单纯的羞涩与逃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焦灼的情绪。 他紧盯着岑漪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仿佛试图从那双紧闭的眼眸中读出她内心的波澜。 岑漪却闭上眼睛,仿佛享受砚安此刻的献吻。 “阿安,此事我只与你一人说。” 岑漪开口,砚安懂事的退开,等待着岑漪后半句话。 二人在安静中对视,岑漪思虑再三才再次开口。 “我要出征了。” 第114章 我给妻主刻上印章 妻主定要带着这印章 回来 “什么?” 砚安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骤然响起,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巨石猛然击碎,激起层层涟漪。 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眼睛里满是惊慌。 “出征…” 砚安脑袋发蒙,话语中带着几分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 “为什么?妻主怎么突然、突然要……出征?” 砚安眼睛含泪,满脸的惶惑。 “现在南华国政局稳固,百姓安居乐业,为何……” 岑漪手摸索上砚安的后脖颈。 随着岑漪的轻抚,几滴温热的泪珠终于挣脱了砚安的眼眶,悄无声息地滑落,最终落在岑漪的脸颊上。 岑漪看着砚安泪水盈盈,感受到脸颊上那几滴泪水,灼得她生疼。 “阿安。”岑漪的声音微哑,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平和。 “原本这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可我怕你担心,虽然不能全说给你听,但我挑一些阿安能听的告诉阿安。” 岑漪将砚安拉近,不断用手指擦拭着砚安的泪水。 她轻抚着身旁砚安颤抖的肩膀,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砚安,听我说,过几日,女帝的旨意便会如雷霆般降临,宣告对文宣国的征伐。” 岑漪心中沉沉:“无论发生什么,砚安都不要听,只以我的话为准,知道了?” 砚安被这个消息冲击的迷茫,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只能捏紧了岑漪的手臂。 他试图开口,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哽咽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 砚安知道,妻主如此郑重其事告诉他,此事定然无法改变,抹着眼泪不断点头。 ”妻主…呃……阿安只、只以妻主的话为主……” “过些日子我离开京中,你身边我会安排两个人保护,漪安院的护卫也会全部替换成我的人,到时候阿安只要和平日一样,与教习学习,练字,给我绣一些荷包,等事情一结束,我便立刻赶回来。” 出征文宣国。 虽然文宣国国力日渐衰微,可文宣国倚赖有利的地形,南华国曾经几攻不破。 这些教习都是教过砚安的。 那时教习还给他详细讲了南华国与文宣国的几次战争,凶险的程度,甚至几位名将都折损与此。 屋内砚安的啜泣声渐渐低了,岑漪也头一次感觉自己笨嘴拙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砚安。 此去本就危险万分,朝中、军队,皆有前朝余孽的踪迹。 攻打文宣国,女帝是抱着拔除奸细,收服文宣的打算。 砚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什么文元王卿,什么婚约,什么与岑母的嘲讽。 此刻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岑漪,浓浓的不安侵袭了他。 “妻主…阿安曾听闻,那些将领,在征战四方之时,身边总有贴心的小侍相伴左右,为他们打理日常,分担忧愁我能不能随着妻主……” “不能。”岑漪果断拒绝,没有丝毫犹豫与拖泥带水。 军中日子苦,军中的男子不仅要辛苦做活,还要慰问将士。 军中将士数千人,总会有几个傻楞的士兵。 砚安身体不好,苦活她还可以利用权力免去。 若是一个不留神,军中人冲撞了砚安…或者军中进入了奸细,发生意外要集体迁移,砚安怎么能受得了。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砚安轻微的呼吸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紧紧攥着岑漪的衣袖,那布料在他掌心皱起,如同他内心翻涌的波澜,无法平息。 砚安不愿,神情不免有了几分纠结。 砚安双手不再只是简单的支撑,而是化作了束缚,紧紧环绕着岑漪的脖颈。 砚安猛地一用力,几乎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将身体向前一倾。 “呃……”岑漪闷哼一声,感觉脖颈上刺痛不已。 ——砚安竟然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的动作中带着几分发狠的意味,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与抗拒,但在这份强硬之下,又隐约透露出一丝无助与脆弱。 砚安半靠在岑漪身上,那是一种近乎于拥抱却又带着几分威胁的姿态。 岑漪并不推开砚安,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岑漪轻轻抬手,温柔地顺着砚安的脊背缓缓滑动,每一个触摸都像是无声的安慰,试图抚平他心中的不安。 “阿安,女帝与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你不要担心。” 砚安感受着岑漪的气息,嘴里尝到了一些血腥的味道,这才缓缓松开嘴。 他看着岑漪脖颈上那一道渗出鲜血的牙印,眼圈通红,喃喃开口: “我给妻主刻上印章,妻主定要带着这印章回来……” 说罢,也不等岑漪反应,伸手就去解岑漪的中衣。 鲜见的,砚安如此主动。 近乎是将他从前不敢尝试的都做了个遍。 岑漪看着心疼,按着砚安企图结束,都被砚安挣扎着躲开。 今晚砚安不断通过曾经让他害怕的方式,来驱散心中不断蔓延的不安。 一声声的妻主叫的嗓子都沙哑了。 就像是反复确认岑漪的存在, …… 年关后,天际仿佛被冬日之神倾洒了无尽的银纱,连续三日,大雪纷飞。 女帝大悦,特地破例,于这冰天雪地之中,举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名曰“雪瑞宴”。 意在借自然之吉兆,祈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砚安理所应当的认为,他还要做岑漪小侍,进宫服侍,可这次岑漪却只带了叶曲入宫。 自从那日岑漪与他说即将出征的事后,砚安日日忧心,生怕哪一天旨意就降下来。 可这次宴会妻主不让自己去,又是一场破格召开的宴会,冥冥之中就是在暗示什么。 这场宴会从清晨开到傍晚,直到宫门下钥,才从峥西王府外传来消息。 “峥西王世女殿下,当众拒绝女帝赐婚,女帝大怒,顺势命岑漪为攘文将军,不日便率五万军骑兵,出兵攻打文宣国。” 第115章 闭上你的嘴巴,你来回喊叫,真的很扫兴。 出征的旨意终究是下来了,整个峥西王府一时之间都陷入了一种低气压的氛围。 此刻天空已经彻底黑下来,砚安披着大氅在府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夜的寂静,原本坐着马车去参加宴会的岑漪,此刻骑着马迅速赶回来。 远远地瞧见府门前那一抹融进黑夜里的身影,岑漪猛地一勒马缰绳,那匹健壮的坐骑发出一声悠长而略带不满的嘶鸣,随即稳稳地停了下来。 大步流星间,岑漪已至砚安身旁。 “冬日寒冷,怎么在外头等我?”她的声音虽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与不舍。 砚安微微仰头,望向岑漪,那双眸子里映着月光,水盈盈一片。 “妻主,旨意今天已经下来了,阿安看妻主迟迟不回来,心中不安……”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岑漪轻笑了一声,摩挲着砚安冰凉的脸颊,往院子去。 甘白受到岑漪的命令,重新叫小厨房热了吃食,端进屋内。 岑漪今日有些饿狠了,上午的宴会,岑漪根据计划拒绝女帝赐婚,女帝大怒直接颁布了旨意。 而出征文宣国几乎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岑漪拒绝的又是女帝的亲弟弟,这无疑是在挑战女帝的权威,一部分大臣自然认为岑漪真的惹恼了女帝。 接下来,便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女帝的声音冷冽如冰,字字句句皆是训斥,仿佛要将岑漪的骄傲与自尊彻底击碎。 岑漪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做了一出被女帝训斥,大失帝心的表演,直至晚上宴会结束,岑漪一直跪在女帝的御书房中。 期间有好几拨不同势力的探子前来窥探,岑漪只能做足了表演,怨愤暴戾的情绪隐匿在表情里,几乎要随时爆发的样子。 砚安看着岑漪迅速扫光桌上的食物,有些惊诧。 “妻主宫里晚上的宴会,没有提供餐食吗?” 砚安边说边给岑漪倒了一杯温茶。 岑漪微微缓了一口气,才低声在砚安耳边回复。 “今日与女帝做戏,女帝可是好好饿了我一顿。” “那妻主可要让小厨房在上一些好消化的吃食来?”说着就转身要吩咐在一侧的甘白,被岑漪及时的拉住。 “不必了,屋外有探子窥探,一会儿我要摔碗,可别被吓到了?” 岑漪安抚的捏了捏砚安的脖颈,轻声开口。 砚安不太明白,反应了片刻。 原来妻主是要做给那些人看,让那些人觉得妻主与女帝暗生嫌隙。 岑漪见砚安眼睛发亮,瞧他如此迅速地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满意,轻轻亲了亲砚安的额头。 窗外几个暗卫隐藏在漪安院附近的树上,因为峥西王府有着武功不俗的护卫守护,不敢跳上屋檐窥探,只能运气倾听府内的谈话。 可奈何冬日风大,只能隐约听见有人在轻声交谈,随即一声清脆的碎碗声响起。 “怎么?连你也觉得本殿应该去出征?” 树上凝神的暗卫惊了一下,带动着枯树枝一阵哗啦啦地轻响。 似乎是有男子被打了耳光后啜泣的声音。 “妻主,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小郎君身子弱不能如此对他!” “哼,区区一个下人,也敢质疑本殿的决定?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永远学不会何为尊卑有别,何为奴才的本分!”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然后“嘭”的一声,一仆侍打扮的男子被一脚踹出正房,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仆侍唇角渗血,衣衫脏污,显然是挨了主子的毒打。 漪安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住,都不敢出门,探头探脑的往正屋张望。 “怎么回事啊,世女殿下真的要出征?” “是啊,殿下生了这么大的气,看来是真的了。” “世女殿下不是向来与女帝亲厚吗?怎么这次……” “别说了!没看甘白都被打出来了吗?你也不怕殿下将你发卖!” “就是啊,咱们都是老人,难道忘了殿下之前杀了峥西王那个受宠的……” “欸呦喂!你别说了,我想着都冒冷汗。” “快睡吧,快睡吧,明天伺候小心一些。” 可正房内还没有安静。 男子哭闹挣扎的声音还在响起,从烛光映下的人影,能瞧见女子一把扯掉男子的外衫,重重的将其推搡到床上。 “妻主……不要,求求你…阿安错了,再也不,啊!” “闭上你的嘴巴,你来回喊叫,真的很扫兴。” 屋内男子哭泣声似乎是被捂住了,闷闷的,伴随锦帛被撕裂的声音显得格外凄楚。 正房的烛光熄灭了,屋外几个探子陆续离去回话,可依旧有几个十分谨慎。 那些探子听了半天,见里面男子呜咽啜泣的声音不似作假,才放心的回去禀报。 …… “伤了亲信,还打了那个受宠的外室?” 南有仪诧异的抬起目光,与一旁谢离的目光对上,皆是诧异的神情。 “还有什么细节?” 书房地上单膝跪地的暗卫,仔仔细细的思索了一下,复又开口回答。 “原本两人气氛还是很和谐的,似乎是用饭时,那外室说了什么,世女直接摔碗,紧接着就是争吵,属下离开时,世女房里还不断的有哭泣声,以及……” 暗卫神色有些尴尬,南有仪也当即懂了,摸了摸手上碧绿的戒指。 “你退下吧。” 书房内安静下来。 谢离在一旁思绪千转,只感觉有一丝怪异。 岑漪是这么暴戾的人吗?也是,杀了自己母亲的侍郎,确实是睚眦必报。 见谢离走神,南有仪不满极了,周身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与不容忽视的醋意。 手指轻抬,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力度,捏住了谢离那略显苍白的脸颊,将他游离的目光强硬地拉回至自己愤怒而又不甘的脸庞上。 “殿下?” “听到你老相好不宠爱那外室,觉得开心了?” 谢离被这一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措手不及,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愕然地望向南有仪。 “殿下也太小心眼儿了。” 谢离感觉南有仪难以理喻,也不理解他怎么得出的这么荒谬的结论,用力扭头挣脱开南有仪的手。 “哼。”南有仪冷哼一声。 自从谢离围猎受伤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慢慢缓和,不再向从前,三句离不开争吵,五句离不开顶撞。 “谢离,本殿心中,一直有一事,如鲠在喉,未曾向你提及。” 谢离神色淡淡的,照常回复。 “殿下问的,奴自然如实回答。” “那日围猎刺杀,你是提前知道的吧?” 第116章 是阿安理解错了吗?妻主不想和我一起? 闻言,谢离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僵,面容之上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凛冽之色。 他缓缓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襟边缘。 “奴,不过是一介卑微之人,怎能拥有那未卜先知、洞察秋毫的神通?” 这便是不承认了? 南有仪闻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那跳跃不定的烛火,火光映照在的面庞上,映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谢离,关于谢太傅一案,其中牵涉甚广,暗流涌动,远非你我所能想象。” 南有仪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 “我知你心系家族,渴望真相大白于天下,但有些事情,一旦揭开,便是万劫不复。为了你自己,你还是不要再追查了。” 谢离闻言,身躯猛地一颤,如同被寒风骤然侵袭的枝头残叶,唰地一下抬起头。 “我不!” 南有仪却没太多情绪,依旧淡淡的。 “我不知道前朝皇女给了你什么恩惠,或者是什么线索,可那都是催命符,与虎谋皮,迟早会出事的。” “南有仪。”谢离的脸色因愤怒而扭曲,那是一种混合了不甘、愤怒与痛苦的复杂情绪。 他鲜少如此失控,以至于在这一刻,他竟毫不避讳地直呼南有仪的全名,那声音中既有质问也有恳求: “我谢家上下,五品以上的官员无一幸免,皆被斩首示众,血染京城,你可曾亲眼见过?”谢离神色凄惶,拳头攥的死紧,几乎掐出血来。 那日母亲毫无生气、滴血的头颅,就在眼前浮现。 “你不帮我,是情理之中。可我母亲为官清廉,怎么就被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我不甘心!” 说到这里,谢离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却又被他强行压制。 “我谢家百年清誉,一朝被毁,母亲族人丧命,我怎能不去调查?南有仪你能置身事外,可我不能!我母亲族人甚至没有下葬被丢在乱葬岗,我……” 说到这里,谢离的声音哽咽,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承受这份沉重,终于决堤而出,噼里啪啦地打湿了衣襟。 “我不甘心……” 南有仪转头,抚摸上谢离的脸颊。 谢离却突然发狠,抓住南有仪的手,重重地咬在南有仪的手臂上。 “我不甘心……不甘心让母亲族人的遗体,就这样曝尸荒野……被遗弃在那荒凉的乱葬岗上,受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我要为他们讨回公道,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南有仪手臂渗出血迹,片刻就打湿了衣袖。 谢离唇瓣染上了谢离的血迹,衬托的他有些妖异,满脸的倔强。 南有仪长叹一口气,收回抽痛的手臂,颇为头疼的靠在椅背上。 “我为你母亲和谢家族人,在京郊立了衣冠冢……明日我带你去祭拜一下吧……” 谢离一下子愣住,像是反应不过来南有仪的话。 “衣冠冢……?”谢离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沙哑而颤抖。 “真的?母亲和族人的衣冠冢?” 谢离的声音逐渐提高,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全力挤出,伴随着手指无法自抑的颤抖,眼泪都忘记流了,栖身上前紧紧的攥住南有仪的衣袖。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那双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希望与疑问都寄托在这薄薄的布料之上。 “我骗你作甚?那日,我深知事态紧急,便暗中买通了那些负责处理尸首的衙役,确保了你母亲与谢家族人的遗体得以妥善安置。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意义非凡。” ………… 另一边。 砚安见撕扯他衣衫的岑漪动作顿住不动,有些疑惑,依旧保持着挣扎呜咽的声音。 “妻主……无论您如何责罚我,我都甘愿承受,只求您别这样……” 砚安抬高了声音哭喊,随即凑到岑漪耳边,声音压低至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程度,急促而紧张地问道: “妻主,他们走了吗?” 正要接着哭喊,岑漪的手指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好了。” 昏暗中,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对砚安演技的赞许,也有对这场临时“戏码”成功落幕的满意。 “他们都走了,不用喊了……不过,阿安的演技倒是一流。” 见岑漪憋笑打趣,砚安脸红了红,只感觉臊得慌,忙拢好自己的衣衫。 “妻主总打趣我。”他小声抱怨。 “阿安的演技当真是炉火纯青,连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呢。” 岑漪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难掩对砚安的欣赏与喜爱。 “原本我还担心,阿安心思简单,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表现僵硬被人看出破绽,现在看来,竟然是我多虑了。” 岑漪躺在砚安身侧,刚刚一番大声、故意的争吵,惹得岑漪出了汗。 只感觉这样的苦差事,她再也不要接了。 片刻后,听见正屋安静下来的甘白,擦了擦唇角的血浆,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敲门询问。 “殿下?可有要吩咐的?” “去打热水,本殿要沐浴。” 甘白动作很快,将浴桶倒满热水便退出去。 砚安如往常一样,褪去中衣就要和岑漪一同下水。 “阿安真是越来越自觉了。如今对我也是不怎么害羞了。”岑漪抓住砚安的手,将他引到浴桶中,相对着坐下。 “啊……是阿安理解错了吗?妻主不想和我一起?” 砚安作势就要起来,又被岑漪一下拽进水里。 “好啊,阿安也是会欲擒故纵的这一招了。” 岑漪捏着砚安腰间的皮肤。 “可是话本看多了,阿安也用上小心思了?” 第117章 我是良家男子,如此行事…实在是折辱于我… 砚安笑着,重新跌进岑漪的怀里。 浴桶中的温水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泛起层层涟漪,哗啦啦的声响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水珠四溅,湿了遮挡的屏风。 砚安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学着话本子里的情节,仿佛化身成了话本中走出的温润公子,捏着棉布做手帕,以其遮面,轻声开口。 “这位女君,我是良家男子,如此行事…实在是折辱于我……” 言语间,他的发丝因水汽的浸润而紧紧贴于脸颊,缕缕湿发将砚安脸颊的轮廓勾勒得更加精致,宛如晨露微沾的花瓣。 此刻岑漪瞧砚安眉眼低垂,眼睫上也垂了水珠,一副楚楚可怜之态,仿佛真的成了一位受尽委屈的弱书生。 岑漪被砚安这副模样勾起火气。 她的手,如同捕食的蛇,悄无声息地探入浴桶中,指尖带着微凉的水珠,准确无误地掐上了砚安纤细的腰肢。 “小郎君,你妻主的官升可都仰仗于我,只要我高兴,你妻主也是高兴的。” 砚安闻言惊讶得睁大眼睛,看岑漪脸上表情认真,有些没反应过来。 ——妻主竟真的和他演话本子? “……若…若我遂了女君的愿,女君可会保我妻主官路平坦?” 砚安观察着岑漪的表情,斟酌的回复。 “这是自然的,端看小郎君,如何做了。” 说罢,浴桶里的岑漪突然靠近,真的在扮演一个拿妻主官位相威胁的狗官。 往日温和的岑漪也像是发了狠,将砚安按在浴桶的边上,让其双手撑着墙面。 背脊的皮肤被岑漪蹭过,砚安一阵生理性的颤栗。 “呃…妻主、妻主……” 砚安有些慌张,一连串的叫着岑漪,手臂也向后企图抓住岑漪。 砚安原本想起话本子里的一句,心血来潮,模仿话本子里那些缠绵悱恻的桥段,谁知道岑漪竟然真的顺着他。 砚安不知道岑漪是不是为了贴合角色,动作都比往日粗鲁急迫很多。 “不玩了…不好玩,不继续了……”他软了声音求饶,转头去看岑漪。 可岑漪不打算放过他,把砚安捞出浴桶,拿了衣衫一裹,就将其丢在榻上。 砚安莹白的身子横在衣衫里,像是不习惯,他慌乱中抓起一旁的锦被,紧紧拥入怀中,试图遮挡住那份突如其来的羞赧与不安。 柔软的锦被似乎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庇护所。 “小郎君,如此怎能让我满意?” 砚安被岑漪俯视着,宛如一件被打量的货品。 岑漪面色也是冷冷的,没有任何情感,从前温柔叫他砚安的声音也没有了。 砚安知道岑漪是想假借戏文增添性质,可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点畏惧。 他放下锦被,乖顺地跪坐在榻上,面色纠结。 “嗯…女君…”砚安身体微倾,手碰上岑漪的衣衫。 “还请女君怜惜。” …… 次日,砚安醒时,岑漪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挣扎地坐起身,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忍着嗓子的疼痛,勉强喝了一口。 昨夜哭喊的嗓子有些哑了,估计现在嗓子都还有些发肿。 想起昨晚岑漪扮演的‘狗官’,砚安不禁脸颊发烫。 那么多的浑话,妻主怎么张口就来… 砚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用这股微痛来驱散脑海中那些纷扰的画面,让自己混沌的思绪回归清明。 什么‘喜不喜欢’,什么‘我与你妻主哪个好’…… “小郎君起了?”甘白听见声音快步进来,装作看不到砚安松散领口下的红色,重新拿了套中衣给砚安,伺候他穿上了。 “妻主不在府中吗?”砚安下意识的四下张望,却没看见岑漪的身影。 往日岑漪若在,他起身有了声响,妻主定然是要第一个过来的。 端吃食进屋的七喜闻言回话。 “小郎君,殿下今日早早的出去了,说是军中有公务处理,让小郎君安心等,晚间就会回来了。” 砚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洗漱过后,便坐在桌前吃饭。 今日府内的氛围格外奇怪,院内每位侍奉左右的仆从皆步履轻盈,眼神中闪烁着小心翼翼的光芒。 他们的面容之上,不约而同地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紧张之色,仿佛连呼吸都放慢了节奏,生怕一丝不慎, 许是昨天于妻主的表演起了效果,每个人都认为妻主生了好大的气,生怕哪下伺候不周到,就被赶出去。 “殿下今日早晨离开时,惩罚了个仆侍,命其自行掌嘴三十呢。” 甘白在砚安耳边轻声说“那仆侍也是老实,自罚耳光,各个耳光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抽完了满嘴的血。 “掌嘴三十?”砚安诧异。“他犯了什么过错被妻主惩罚?” “说是礼仪不够标准。” 砚安汗颜,感觉这理由确实够无厘头,他要是仆侍,定然会以为主子心情差到了一定地步。 用过饭,砚安坐在镜子面前。 手指沾了胭脂,不断叠加晕染在唇角,随后又将胭脂淡淡抹在手掌上,在脸颊处印了几下。 随着他的动作,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与那高高肿起的假象相互映衬,更添了几分真实的痛楚与哀怨,做出被扇了巴掌的样子。 “午后,把那个被妻主责罚的仆侍叫进来。” 甘白瞧砚安的举动有些迷惑,却也不多问,退出去忙自己的伙计了。 …… “小、小郎君……”仆侍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不安与惶恐。 午后,一个仆侍装扮从屋外瑟缩的进来,低头垂目,尽管尽力遮掩,可那高高肿起的脸颊确实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视。 “不用行礼,我听说你今日被妻主罚了?” 奴侍慌慌张张的跪下,也不敢抬头。 “是奴礼仪不好,该罚!” 砚安微微叹了口气,亲自拿了些银子,递到仆侍手中。 “你不必紧张。” 那仆侍看到一双精致的鞋子走到跟前,随后手就被拽起来,落了沉甸甸的银子。 他诧异的抬头去看,却见平日白净亲切的小郎君,脸上脖子上,此刻都是伤痕累累。 那仆侍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谢砚安的银子。 “小郎君、你、你的脸……” “没事的,妻主今日心情不好,你们都躲着些伺候。但妻主也不是多狠心的主子,命你自罚耳光,你怎么就打得这么重?” 砚安抬手,命甘白拿一些冰块再用纱布包上送来。 “这你就拿去敷一敷红肿的地方,还有这小瓶的药膏你也记得涂,好的快一些。” 砚安将东西一股脑塞进那仆侍手里。 “你便回去吧,我命甘白给你放三日的假,你就好好休息。” 仆侍被砚安突如其来的关心砸的头晕,只感觉面前的小郎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儿。 自己明明也挨了巴掌,还给他送药送银子。 “奴叩谢小郎君,叩谢……”那仆侍话说一半,房门被哗啦一声推开,一个不防备,直接被撞翻在地。 仆侍于砚安皆是一惊朝门口看去。 却是岑漪回来了。 第118章 殿下不要、不要怪罪小郎君…… “这是在干嘛?” 岑漪手提油纸包,一进屋就瞧见这一幕,转眼又看见砚安脸颊红肿,受了打的模样,不禁面色愠怒。 那仆侍看见岑漪蹙眉愠怒的模样,一下子想起了今早自己被疾言厉色的训斥,心中恐惧不已。 “殿下、殿下息怒,这一切都是奴的过错,是奴斗胆前来,恳求小郎君赐予奴一些疗伤之药。请您息怒,莫要错怪了小郎君。”他在岑漪脚下跪好,头砰砰的接触着地面。 “诶呀!”砚安下意识上前想阻止,只觉得这仆侍也太实诚了,磕头一点力气也不收着。 还不待砚安上前,岑漪用鞋面,稳稳的垫住仆侍磕头的位置。 谁成想这一举动让那仆侍更慌张了。 ——他磕了贵人的脚面! 这一幕,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微妙。 岑漪扫视着地上几样东西,心中猜出了个大概,冷声命令。 “拿着阿安赏你的东西滚出去吧。” 只见那仆侍咬牙,哆哆嗦嗦的抱起地上的东西走到门边,半天也不出去。 “还有什么事?”岑漪蹙眉。 “殿下不要、不要怪罪小郎君……” 岑漪脸颊不禁抽了抽,一手用力将仆侍推出门去。 “什么啊,不过一上午的时间,阿安收了一个忠仆?”岑漪将油纸包搁在桌面上,搂住砚安的腰,抬手抹了一把砚安脸上红呼呼的胭脂。 “怎么这副样子?” 砚安嬉笑着摸了摸脸颊。 “听说妻主责罚了仆侍,可那仆侍是个实心眼,将自己打的很惨。 又想将昨日妻主愤怒不悦的心情坐实,就在脸上抹了胭脂。是不是很逼真?” 岑漪轻笑一声,掐了砚安的脸颊,亲吻一口。 也不知是这胭脂劣质,还是岑漪吻的重。 砚安唇角那片涂抹的胭脂已然化开,没有红肿的模样。 “还是阿安心思细腻。” 砚安眯眼受着吻:“想必我被妻主责打的事情,大家都不会怀疑了。” 岑漪今日去军营见了几位军中有分量的副将,回来时经过酒楼。 里面正限量的售卖酒香鸭,便顺手买了一份。 等将包裹在鸭子外面的油纸打开,被裹着的香气一下子散开。 酒液的醇香以及烤制鸭子的香气在屋内四散。 正在清洗脸颊上胭脂的砚安,一下子被香气吸引,皱着鼻子凑过来。 “哇…” 烤鸭入目金黄,鸭子外面被烤的焦脆,岑漪隔着油纸轻轻一撕。 里面极嫩的鸭肉暴露在空气中,馋的砚安几乎掉下口水来。 “妻主,这烤鸭也……” 砚安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烤鸭的香气,只迅速的擦了手脸,坐到桌前对着烤鸭大快朵颐。 ………… 自从出征的旨意下来,砚安发现岑漪是一天比一天忙碌,那天岑漪带回烤鸭,竟然是最后一次长时间的相处。 砚安听着叶曲的通报。 “小郎君,殿下今日政务缠身,便不回来歇息了。” 砚安神色难掩失落,却只能勉强的笑起来。 “我知道了。” 砚安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请务必替我转告妻主,身体是根本,妻主要注意休息,切莫太过操劳。” 叶曲见状,心中也是一阵唏嘘,躬身行了一礼,便悄然走了。 此刻,京城醉香楼,顶房中。 一种小倌儿衣衫轻薄,在屋内台上翩翩起舞。 大腿,手臂,腰肢在每一个动作间时不时的露出来。 席上,岑漪坐在下手,半依在椅背上,眉宇间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映之啊,这几天辛苦你了,你的影堂也是立了大功。” 乔装后的女帝坐在主位,也因为最近的琐事而面露疲惫。 岑漪闻言睁开眼睛,只感觉四肢疲乏的不想动。 “君……南小姐,可别夸赞我了,此时过后,我可要好好的休息一番。” 女帝闻言哈哈一笑。 “你想休息多久便休息多久。你!”女帝朝着领头的小倌儿一招手,又指了指岑漪。 “这位小姐头痛,你为她按摩一二。” 被点名的小倌儿面色清秀,被突然指名先是紧张一瞬,急忙屈膝应下,几步走到岑漪身侧跪坐。 动作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谦卑与敬意。他轻声细语,声音温润如玉: “女君,可要枕在奴的膝上?奴为女君按下头。” 女帝神色平静,端起酒杯啜饮一口,眼睛则微眯着看向岑漪。 岑漪脑袋疼的难受,没注意其他,对着小倌儿摇了摇头。 “不必了。” 小倌以为说的是不必枕膝,便绕到岑漪椅背后,伸出双手,按在岑漪头痛的位置。 “……” 岑漪原本想起身,可头上的疼痛微微舒缓,感觉整个人儿都活过来,有些贪恋着片刻的舒缓。 小倌儿身上不知带了什么香,此刻岑漪闻在鼻子里,却不刺鼻,反而是幽香舒缓。 “你熏了什么香?”岑漪靠口询问。 小倌儿微微俯下身,发丝垂在岑漪脸上。 “妻主……” 岑漪正闭着眼,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砚安的音容,猛的一怔。 也没听清那小倌儿说的什么香。 一下从位置上坐直了身子,对着女帝一抱拳。 “南小姐,我家中有要事处理,还请允我早走一步。” 第119章 胭脂、有陌生的胭脂香…… 岑漪出了醉香楼,迅速地翻身上马,而身后的叶曲有些不明所以。 她不知道岑漪上一秒还好好地享受小侍按摩脑袋,怎么下一秒就要说回府。 可做为侍卫的又不好问什么,只能随着岑漪朝着王府赶去。 等岑漪回到院子时,漪安院的烛火早就熄灭了,十分安静。 原受到命令说岑漪不回来,值夜的七喜不免有些懈怠。 七喜正靠着墙根打瞌睡,听见响声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却瞧见岑漪,睡意一下子给吓醒了,直接从地上弹起来。 岑漪因为礼仪不标准而责打仆侍,这事在他们中间都传开了,谁都怕触了岑漪的眉头。 “殿、殿下,您怎么回来了?”七喜边说,边磕磕巴巴地给岑漪推门。 岑漪不想吵醒屋内的砚安,只略微扫了一眼七喜,关门进屋。 榻上的纱幔已经垂下,能清晰的听见砚安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岑漪自门外踏入,寒风虽已被她轻轻关在门扉之外,但那股子凉意似乎还缠绕在她的衣角,不肯轻易离去。 岑漪在炭盆旁烤了烤,将身上凉气彻底驱除待得周身回暖,岑漪方缓缓起身,步伐轻盈地走向榻边,挑开纱幔。 砚安睡熟了,侧身抱着锦被,发丝归整的顺在身下。 不知道怎的,岑漪在醉香楼的时,那小侍手指碰到她,岑漪就有一种深深的背德感,眼前浮现的砚安的身影,就像是在谴责她的良心一般。 榻上的砚安似乎是还期待岑漪回来休息,砚安并没有独占床榻,只占了一小条,将岑漪的位置空出来。 岑漪蹑手蹑脚地躺在榻上。 “唔……”砚安轻轻颤了一下,察觉到岑漪的体温。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泉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睡意,却依然能精准地捕捉到岑漪的存在。 砚安放开怀中锦被,转身用力抱住岑漪的手臂。 到底是惊醒了砚安,岑漪略微叹气,双手同样环抱住砚安。 “妻主,回来了……” 怀里砚安话语一顿,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岑漪。 岑漪被瞧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砚安的身体在岑漪怀中轻轻扭动,脸颊紧贴着她的胸膛,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嘴角紧抿,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情绪。 双手环得更紧,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这份温暖和依靠。 “妻主,你是不是……”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安。 “你是不是……去了哪里?”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试探。 就见砚安咬了咬唇,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胭脂、有陌生的胭脂香……” 岑漪心虚一瞬,想到醉香楼那芳香四溢的顶房,以及那清香的小侍。 再面对砚安试探询问的表情,岑漪只感觉有种做错事的错觉。 见岑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迟迟未语,砚安的心轻轻颤了颤。 他轻轻拽了拽岑漪的衣襟,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委屈,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嫩叶,惹人怜爱。 “妻主……是不是今日在忙碌之中,也有其他男子相伴左右?我……我只是想,如果妻主不介意的话,下次能否带上我?让我陪着妻主,无论是公务还是闲暇,我都愿意陪伴在侧。” 说着,砚安缓缓将脸颊贴上了岑漪的肩膀,那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直抵岑漪的心房。 夜色下,他的眼眸闪烁着狡黠而温柔的光芒,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对岑漪眨呀眨,仿佛在低语,又似在无声地诱惑,让人难以抗拒。 “今日原是借了地方谈公事以作掩护,我往后便寻一些其他的地方。” 岑漪瞧着砚安可人的模样,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又觉带着满身的气味碰砚安,有些怪怪的,连亲吻的想法都忍住了,只是克制地摸了砚安的脸颊。 岑漪隐忍的举动,却让砚安会错了意。 他脑海里已经脑补出好几个画面,各个都是他不想见到的。 砚安向岑漪怀里蹭了蹭,用了十分的力气,像是想把自己镶嵌进岑漪身体里。 他心中憋闷,闷闷的开口。 “妻主是我的…妻主是心悦我的…” 岑漪被砚安这句占有欲拉满的话逗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立刻叫七喜烧了热水沐浴,将身上的味道尽数洗掉。 …… 京城内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岑漪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被朝中众人盯着。 那些人都砚安岑漪受女帝冷落时,给峥西王一个打击。 可不等众人的举措落下,女帝的旨意率先到了峥西王府。 ——岑漪三日后,携大军前往南华与文宣的交界处,渡河攻打文宣。 等王府内众人接完这个旨意,整个府中都陷入了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 不仅峥西王闭门不出,就连那日日高调的侧王夫都安静得离谱,像是在躲避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般。 砚安安静地坐在床边,借着昏黄的烛光,细致地收尾着他手中的针线活。 终于,他满意地打了个结,剪去多余的线头,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古朴而精致的平安符放入那小巧的绣袋中,轻轻拉紧封口,确保它完好无损 “妻主,这是我去京城最灵验的寺庙,求来的护身符。” 砚安特意将那小口袋绣得很小,刚好能容纳护身符,如此被岑漪挂在脖子上,也不显得突兀。 岑漪闻言,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微微低头,让颈部暴露在柔和的烛光下。 砚安的手指轻柔而虔诚,将护身符的绳子绕过岑漪的颈项,缓缓收紧,直至那枚护身符轻轻贴在她胸前。 “我会一直带着的,阿安亲自求来的护身符,必定相当灵验。” 岑漪手指细致地摸过刺绣,上面还残留着砚安的温度,此刻他们像是心贴着心。 …… 砚安感觉这三天过的非常快。 早晨醒来,妻主不在,直到晚膳才能瞧见妻主带着疲惫神色的面孔。 如此往复两次,砚安本就因为岑漪出征而脆弱的情绪愈发有崩溃的迹象。 岑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砚安崩溃的情绪。 听着砚安半夜压抑的啜泣,她不断安慰,可砚安变得愈发不舍愈发难过。 岑漪怎么保证此次行动不会有危险,她都会全身而退。 可砚安似乎看透了她的谎言,只滴着眼泪摇头,表示不信。 岑漪也没了法子,只好不断的轻声安慰,直至砚安在她怀里睡着。 第120章 若我出了事,还请帮我互助砚安 三日,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压抑,云层低垂,偶尔掠过的风都带着几分不舍与决绝。 砚安今日表现得十分正常,与前几日崩溃啜泣的样子大相径庭。 仿佛睡了一觉,砚安就忘了岑漪要出征的事实。 “妻主,阿安给你按摩吧?” “妻主,这是教习今日教我画的竹子。” “妻主,这是我特意叫人去买的红枣桂花糕。” “妻主…” “…” ——好吧。 岑漪撑着脸,也不瞧砚安手中的东西,而是专心致志的看着砚安。 ——阿安还是十分不安。 砚安也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局促,动作僵硬了半晌。 他低垂着眼帘,长睫轻颤,仿佛不敢直视岑漪的眼睛。 手中的红枣桂花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却忘了递出,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糕点边缘,细腻的糕点屑悄然洒落,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妻主可是觉得我话多了…?” 砚安放下糕点,感觉此刻格外的煎熬。 “妻主出征,阿安真的心中不安…” 说完,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糕点,又似是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一种妥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每一秒都显得异常漫长。 “教习告诫我,妻主是为了南华国,不得使小性子。我知道教习说的是对的,可阿安心只有窄窄的地方,左左右右都是惦念妻主…” 他就像是被突然暴露在冬日寒风中的细枝,颤抖而脆弱。 ———阿安,殿下对你寄予厚望,最近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殿下为的是南华国,你万不可让殿下分心。 砚安想起教习的话,情不自禁捏着衣袖,手指用力地发白,声音细微的如同蚊蝇。 砚安感觉自己的心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妻主站在里面,就没有其他东西的位置。 妻主请了教习,试图扩大他心上的小小院子,可院子仅仅变大了一点点。 砚安不知道这样自私的想法是不是不正常,可他只是想自己的妻主平安。 这些日子,砚安知道自己的话一直围绕着出征,危险,担心。再怎么,妻主也定是听烦了。 “阿安,我知道你的担心,我虽然出征,但我会给阿安写信,这样不就知道我日日在军营做了什么吗。” 岑漪手压上砚安的手,让自己的体温传给砚安,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慰砚安。 砚安只感觉岑漪温暖的手覆盖上他的,那样温暖的温度,仿佛侍从岑漪心底里涌出来了,霎时暖了砚安每一个冰凉的角落。 蜡烛吹熄,床幔垂下。 衣衫尽数挂在床外的衣架上。 砚安就像是把这次的温存当作最后一次,说什么都不要岑漪引导,反而是大着胆子自己来。 可砚安房术不精湛,跟了岑漪后,又都是岑漪主导。 如此,紧张生疏的情绪交织,汗水悄悄浸湿了他的额角,与眼眶中即将决堤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现实与情感的界限。 砚安抖的不成样子,眼泪也借着这股劲儿流出来。 “唔……妻主,帮、帮帮我……” 他求。 岑漪并不想让出征前的这一次变成什么不好的回忆,也能感受到此刻砚安那浓重的不安,便立刻扶住砚安的腰,将他整个人抖拽进怀里。 “妻主、一定要给阿安写信……” 砚安眼泪汪汪的强调,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一个再讨要奖赏的小孩子。 与文宣国的一战,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尤其这一战又是在一场计谋中打响。 砚安熟睡时,已经是半夜。 但岑漪没睡,手指正摸索着砚安绣给他的荷包。 “咚咚咚。”窗外被人敲响。 岑漪耳朵灵敏,迅速地捕捉到这细微的声音。 缓缓地下榻出门。 林盼竹被岑漪半夜邀请来,满脸困意。 “这是干什么。把我从被子里拽出来,你也真做得出来。” 林盼竹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目微眯,也不看进来的岑漪。 “今晚叫你来,我是有要事相求。” 要事相求? 听到这四个字,林盼竹一下精神了,正襟危坐。 “你说说看,没准儿本小姐就答应了。” 正经不过两秒,便又是一副臭屁的模样。 岑漪抬手,叶曲便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拿出,又拿出一盒珍贵的珠宝。 林盼竹看的直瞪眼,对岑漪的大方感到不习惯。 “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宝物都给我?难不成,你是要我去谋反?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林盼竹一股脑的摇头,双眼却死死的黏在那盒子珠宝上。 “盼竹,我一直将你视作知己好友,所以这事我也只能求你。”岑漪神色严肃,又命令仆侍抬上来银两黄金。 “你也知道,我此去攻打文宣,前程十分凶险,若我出了事情,或者王府出了事情。” 岑漪起身,对着林盼竹深深一拜。 “还请帮我护住砚安。” 若问岑漪出征前总在想什么,便是在想砚安。 她离开砚安会不会频繁流泪? 她离开,府内的人会不会刁难于他? 她离开,若出了事,砚安何去何从。 “阿安在府中没有名分,若真的出了事,砚安大概率也不会受到牵连,我只想,若真的有那一天,盼竹还请将砚安当作表弟,只保住砚安,就可。” 前路凶险,王府中人各有各的后路,可砚安没有,她左思右想,在岑母提出抬举砚安时,就没有答应。 怕的就是有一天,她权利尽失,护不住砚安。 第121章 '妻主!!' 漫山遍野的烟雾。 砚安周身寒冷,周身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雾纱紧紧缠绕。 砚安立于这混沌之中,四周的一切都被这烟雾吞噬,仅余下几座楼阁的轮廓,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在朦胧中穿梭,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指引方向的线索。但除了那几座孤零零的楼阁,以及脚下模糊不清的小径,再无其他。 ‘这是哪?’ 砚安喃喃,声音顺着烟雾在四周消散,安静的让砚安觉得,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 这时,楼阁之处,一抹暖黄色的灯火突兀地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突然点亮的烛火,瞬间吸引了砚安所有的注意。 那光,温暖而诱人,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随着距离的拉近,楼阁的轮廓愈发清晰,檐角飞翘,雕梁画栋,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古朴而庄重。 这熟悉的阁楼、熟悉的院子,明显是峥西王府的漪安院。 ‘妻主……’ 砚安四肢有些僵硬,下意识朝着暖黄色的灯火处走去。 明明是靠近楼阁应该觉得温暖,可砚安却觉得愈发的寒冷。 走到窗户旁边朝里面看去。 屋内搭了一个三米高的戏台,上面几个脸画油彩的戏子正在唱戏。 戏文咿咿呀呀,明明是熟悉的语言,砚安却听不真切,此刻似被一层轻纱笼罩,让他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砚安只能隐约理解出,这似乎是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佳话。 随着剧情的深入,舞乐逐渐变得铿锵有力,云板之声犹如惊雷般响彻云霄,将整场演出推向了高潮。 台上的两位主角,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透露着无比的投入与深情,他们的交谈愈发急促,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挣扎,仿佛在经历一场心灵的激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紧紧牵动着砚安的心弦。 砚安虽听不太懂,却被这奇异的戏曲吸引,专注的看着屋内的一幕。 突然,戏台上传出‘咔咔’两声,随即三米高的戏台‘哐啷’一声巨响,竟在一瞬间从中间轰然塌陷,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男戏子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措手不及,他惊愕的眼神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无力地向着那黑洞坠落。 女戏子见状瞬间面色惨白,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试图拉住那即将消失的身影,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自己也被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一同跌入了那未知的深渊,两人的身影迅速被黑暗所吞噬。 ‘不要!’ 砚安的心中猛地一紧,这个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情与急切。 '妻主!'' 他下意识冲着那女戏子喊叫,认为那是岑漪,正挣扎着要翻进屋内去解救岑漪。 可就在这时,那黑洞的洞口窜起滔天的火光,从里面冲出无数的人。 厮杀声、刀剑相互撞击的声音,惨叫声…… 那些人各个浴火奋战,手拿刀叉剑戟,厮杀得十分惨烈。 砚安被这离奇的场景惊住,堪堪翻进屋子,却只能无措地站在窗前。 其中一个浴火的人注意到砚安,拿着一柄长剑,就朝着砚安刺来。 危机即将来袭,砚安心中惊恐,想逃跑,双脚却沉如万金。 他惊恐的低头去看,只瞧见一双手从地板上伸出来,正狠狠的攥着他的脚踝。 剑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那闪着寒光的剑直刺面门。 无法逃脱。 “啊!” 砚安惊叫出声,他猛地一挺身,仿佛是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推搡,从柔软的床榻上弹起。 他面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水,盯着乳白色的床幔,不断的大口大口喘气。 刚刚梦中,那女戏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直接以身相互,被长剑直接贯穿胸膛。 砚安手无措地摸上脸颊,触到脸上湿漉漉一片,惊恐之余去看,却发现不是鲜血。 只是汗水。 不是梦中女戏子的鲜血。 “阿安,怎么了?” 岑漪快步从屋外进来,猛地挑开床幔就看见砚安这副表情。 砚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像是刚刚回神,有些呆滞的放下手,重重喘了几口气。 此刻岑漪身上已经穿了盔甲,砚安看着岑漪面色焦急,那熟悉的五官莫名和梦中的女戏子重叠。 梦中的女戏子分明是妻主。 “妻主……” 砚安神色恍惚,抬手摸了下梦中女戏子胸口被贯穿的地方,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诡异怪诞的梦境中。 “做噩梦了?”岑漪将砚安拉近了,手指轻抚着砚安的额头,眉眼,脖颈,像是在抚摸小猫一样。 “梦到什么了?”岑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 那份凉意意外地让他感到一丝心安,仿佛连带着他的神智也逐渐回归。 他闭上眼睛,试图回忆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境,但越是努力回想,那些碎片化的画面就越是模糊,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恐惧萦绕心头。 “不知道……”砚安摇摇头,又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梦。” 砚安睫毛不断颤抖,几乎是强忍着泪水。 结合砚安刚刚出身触碰她胸口盔甲的举动,岑漪几乎能猜出个大概。 大约是砚安对于她出征的事情感到了极度的不安,梦到了她受伤殒命的梦境。 岑漪从领口掏出一个精巧的小口袋,往砚安面前递了递。 “瞧,阿安送我的,我可一直贴身带着。” 见砚安脸色稍稍缓解,岑漪又开口。 “你妻主我武功超群,在这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了这平安符,其他人更是难伤到我了。” …… 清晨下了雪,砚安洗漱过后,与岑漪一同用早膳。 二人都十分安静,桌子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岑漪、砚安不约而同的享受着即将结束的宁静。 今日,被任命为攘文将军的岑漪,盔甲齐备,协同定远将军一同前往南华与文宣的交界处。 定远将军已经在王府门口等候了,就等岑漪出去便一齐出发。 岑漪一身将军服饰盔甲,尚未出府门,砚安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岑漪身后。 砚安心中满是不舍,想到昨晚的温存,想到妻主身上他的牙印,想到那个平安符,又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砚安不断胡思乱想,却没注意前面的岑漪停下脚步,一头撞在了岑漪背上。 “阿安,我要出发了。” 第122章 阿安会日日思念妻主,为妻主祈福…… 岑漪逆着光,她的身影被细碎的雪花轻轻勾勒,脸颊上被那光影交织出的光芒映得亮盈一片。 砚安半跌在岑漪怀里,有些匆忙地站直身体,却依旧不舍的抓着岑漪的手,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而迟缓。 “妻主定要给我写信。”砚安声音中透露着这浓浓的不舍和恳求。 砚安强迫自己放开手,为了掩饰这在他看来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情绪,不由地垂下脑袋。 “阿安会日日思念妻主,为妻主祈福……”砚安垂下的脑袋,声音几乎要消失在寒风中。 今日砚安送她到府门,没有太过打扮,一头乌黑的头发都由一根红宝石簪子束在脑后。 这副打扮有种乖巧羞怯的人夫感,岑漪瞧着喜爱,抬手去摸。 周围的雪花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密集,它们围绕着两人缓缓飘落。 她轻轻抚了抚砚安的发梢,那动作中蕴含着千言万语。 各种话凝聚于这无声的动作之中,最终汇聚成一句简单却重若千钧的“等我”。 说罢,岑漪捧起砚安的脸颊,如同对待珍宝一样,留恋的吻在砚安唇边。 这是一个没有杂念的吻,没有杂七杂八的欲念,没有恶劣的占有。 这个吻仿佛是在确认砚安的存在一般。 周围的仆侍也懂事的垂下眼睛,当一个听不见看不见的摆件。 一吻毕,岑漪转身离开。 峥西王府府门外,定远将军已经等候多时。 岑漪快步上前,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 砚安站在府门内,被高大的府门笼罩在阴影里,而岑漪迎着光,迎风而去。 这一刻,峥西王府的府门内外被分成一亮一暗。 他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跨过那道象征着界限的门槛,站在了明暗的交界之处。 砚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岑漪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份不舍与眷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砚安感觉今日过得十分快,他呆在屋内片刻,教习就来教授课业。 砚安心系岑漪,一堂课,不是毛笔笔尖滴落墨水,就是走神写错字,甚至教习说的东西,砚安只能察觉教习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见砚安神色恍惚,一点也听不进去,教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放下书本。 “阿安。” “是,学生在。” “你心神不在书本上,我教你什么,也是听不进去。” 砚安闻言,脸色倏地一红,尴尬与愧疚交织的情绪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向着教习深深一揖。 “先生,学生愚钝,今日实在……” 随后,教习转身,亲自执壶,为砚安斟满了一杯清茶。 茶香袅袅升起,与周遭的沉静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轻轻将茶杯递至砚安手中,那眼神中既有责备,更有无限的温柔与理解。 “还在为世女殿下即将出征之事忧心忡忡吗?” 砚安接过茶杯,双手微微颤抖,茶水的温度透过瓷壁温暖了他的掌心。 “是…学生心思狭隘,若是可以,学生不想自己的妻主参加这么危险的战事……” “若我的妻主参与危险的战事,我也不愿。” 这话说出口,让砚安微微讶异。 “你的情感,我岂能不知?担心自己的家人,这本就是人情感中最温柔也最坚韧的部分。 然而,殿下她身居高位,肩上承载的不仅是个人的幸福与安宁,更是万千子民的安宁。她的每一步选择,都如同棋盘上的落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生所言极是,学生愚钝,在家中定会努力与教习学习,好不拖累妻主后腿。” …… “殿下,世女殿下已经出发了。此刻应该已经出了京城。” 谢离将南有仪茶杯中的茶水倒满,用余光观察着南有仪的表情。 而南有仪手中一张前朝大师的画卷,正展开放在桌面上,细细的观赏。 那是一幅山水画,大师用笔粗犷,仅仅几笔就勾勒出山川河流,随后用极细的笔锋勾勒出极其细小的船夫、牛羊。 岑漪此次出战文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南有仪已经叫人跟着,便不过多担心。 见南有仪不答话,谢离心中有些焦急,想起那人承诺的密信,更是心急如焚。 “殿下,不如我跟去探寻一番如何?” 这话一出,谢离就有些后悔了。 他有些太过心急了,目的性如此明显的话,南有仪说不准会横加阻拦。 正紧张的想着,却不料南有仪只是看了他一眼。 “好啊。” “……” 谢离诧异的睁大眼睛,一时间忘记一开目光,直直勾勾盯着南有仪的侧脸。 “你往日伺候得用心,也算得上本殿房里人,你想做什么,本殿自然会全力支持。 谢离刚跪下要谢恩,南有仪画风却在此刻一转,她手拿一杆没有用过的毛笔,轻轻挑起谢离的下巴,让他抬起下巴与她对视。 “但是,你离南芷嫣远一点,她能给你的那些证据,都不是真的。” 谢离一怔,未曾想南有仪会提起前朝四皇女,想起二人间秘密的接洽,脸色有些难堪。 “谢离,并非本殿不帮你调查太傅一案,而是不能调查。” 屋内有些昏暗,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烛光的晃动,影子时不时的相互交叠重合,又快速的分开。 谢离心中想反驳,可她母亲和众多族人都由南有仪收敛安葬,别扭的话生生给咽下去了。 见谢离安静下去,南有仪有些满意度的摩挲了下谢离光滑的下巴。 “你身上的伤恢复的如何了?腿上和箭伤如今都大好了吧?” 第123章 既然你已经大好了,那便然让我看看你的真心 南有仪这话,是想让谢离伺候。 谢离自然听懂了,嗫嚅嘴唇半天,心底里那些原本被理智紧紧束缚的情感,漫上些旖旎的情绪。 “已经大好了…” 谢离的声音很轻,垂着眼睛,荡起一些别样的情绪。 清冷的神色在这一刻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从中泄露出的,不再是往日的淡漠与疏离,而是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与挣扎,就像是冬日里初融的冰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湿润。 南有仪将谢离拽起来,两人靠的极尽,气息相互纠缠,南有仪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药苦味儿。 “既然你已经大好了,那便然让我看看你的真心。” …… 时间过的飞快,在十日后,砚安收到了岑漪的家信。 那信是夜里由一信鸽送来的。 砚安原本正洗漱准备歇下,却听窗边扑棱棱一阵声响。 “什么声音?” 砚安瞧着窗前一小个阴影不断扑闪,有些疑惑,就要上前打开窗。 “小郎君,奴来吧。”甘白快步上前,开了窗锁将窗户推开。 一只雪白的信鸽顺势落在窗框上。 “啊,是殿下的信鸽。”甘白惊喜的叫了一声,轻轻解开信鸽脚上的信桶,将里面的信封取出递给砚安,又将信鸽捉了,安置在鸟笼子里,放上了一些鸟食。 信鸽显然是饿极了,它迫不及待地埋头于食盆之中,啄食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砚安展开一小卷的信纸。 信纸上有着熟悉的字迹,只是信纸略小,岑漪的字也写的越来越小,不同于往昔的洒脱大气,这次的字迹显得更为紧凑。 ‘阿安。’信纸上的文字仿佛带着温度。 ‘我们一行人出城已经五日有余,一路上日夜兼程,虽然有些辛苦,可想着快些到,便能快些回去,也就不觉得有多乏累。 走之前我叫人配了香料,那香料的味道和阿安身上的香味极其相似,我闻着,就像是阿安在我身边陪伴。 阿安收到信的时,我另一封信也应该在路上了,阿安若是又回信,便直接绑到信鸽身上就可。——岑漪’ 信虽然简短,砚安眼前却莫名浮现了岑漪的样子。 这十日过得缓慢,砚安几次从梦中醒来都下意识地想去摸身边的岑漪,却都摸了个空。 岑漪日日陪伴许久,冷不丁离开,砚安十分不习惯。 偶尔尝到了什么好的吃食,都想开口与岑漪说,可刚开口就想起来,妻主出征了。 砚安披了件衣裳,叫七喜拿了笔墨,拿了信纸,开始回信。 …… 此时岑漪已经远离京城,到达南华国边境的城池-肃城。 众人已经接连赶路了几天,连日来的风餐露宿,对于这支由精锐士兵与智勇双全将领组成的队伍而言,无疑是一场意志与体力的双重考验。 身后集结的士兵以及将领副将,都面有疲惫之色。 到了肃城军营,皆支帐休息。 肃城位于两国交界处,与文宣国的城池只间隔了一条江河。 于城楼之上,甚至能看见远处文宣国在城外活动的百姓以及驻守的士兵。 岑漪坐在大帐之中,帐内定远将军、几名副将以及十分得力的参谋都在场。 岑漪瞧着面前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那张巨大的牛皮地图铺展在桌案之上,色泽古朴而厚重,其上山川河流仿佛跃然纸上,生动再现了肃城周遭的复杂地形,尤其是那条将两国疆土无情割裂的江河,其湍急的水流在图中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无数暗流漩涡, 岑漪缓缓坐在位置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诸位,我们已至肃城,据我方潜伏的钉子紧急传回的消息,文宣国已然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不再坐视不理,而是迅速调集了精锐之师,沿江边布下重重防线。” 帐内,定远将军挺立如松,眼神中透露出沉稳与睿智。 “殿下,听人来报,文宣国此次准备十分充足,不禁水战的装备有所革新,就连武器都请了专人改造。 他们不仅加强了江边的防御,还特地从各地调集了擅长水战的将领与士兵,意图在水域上与我们一决高下。” 定远将军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岑漪。 岑漪细细瞧了,她轻轻将图纸铺展,随后示意周围的将领与参谋围拢过来,那张图纸如同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或低头沉思,或交头接耳,议论声在帐内低低回响。 “这……莫非就是我们多年前设计的最初版战船图纸?” 一位年长的参谋,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沿着图纸上的线条滑动,每触碰一处,都似在触碰过往的记忆。 但很快,他的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但细看之下,这图纸上的某些数值显然与我们所知不符,难道……” “他们这是偷了张错误的图纸?” 席位上有人嗤笑出声。 “哈哈,看来文宣国真是江河日下了,连偷来的图纸都是错误的版本。” 一位年轻副将的笑声在帐内回荡,带着几分轻蔑与自信。 他的话语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文宣国日益衰微,他们虽有江河相护,但其士兵多是老弱之辈,武器战船又十分落后,我们也无需太过担心。” “是啊,属下还查到,文宣国国内,还有一场极为厉害的疫病,导致皇城中的人都殒了命。” “切莫大意。”定远将军蹙眉训斥。 “文宣国虽略显颓势,但其底蕴犹存,这或许也是他们故意散播的错误信息,此次图纸之事,或许正是他们布下的迷雾,意在迷惑我们,让我们轻敌。我们必须更加谨慎,不仅要备战,更要备智。” 年轻的副将有些讷讷的,但也不的不承认刚才有些草率。 岑漪见状,便从怀里掏出一份详细的图纸,里面包含了文宣国最近几次的官员变动,以及武器的战船的革新。 “大家都细细瞧上一瞧,而且此次,我们拿到了文宣的布阵图。” 第124章 就想用这些士兵,来抓我们。 ………… 就如同定远将军所说,文宣国故显颓势,在南华国还没有动作之时。 一日晚间,一波文宣国士兵选择距离江边营地较远的地方,瞧瞧的渡过江水。 也许是江边的士兵驻守的士兵没有发觉,也许是那些士兵被人暗中买通。 竟没有一个人发觉这暗中潜来的力量。 南华国的士兵从睡梦中起来紧急集合对抗。 然而,文宣国的士兵并未急于正面交锋,他们仿佛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一边以灵活多变的战术与南华士兵周旋,一边有计划地撤退,留下一串串挑衅与迷惑的足迹。 他们的目的,似乎并非要一举攻下这营地,而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地扰乱南华国的防线,让敌人不得安宁,无法获得宝贵的休整时间。 接连几日,夜间都有文宣国的士兵前来骚扰,南华国的士兵甚至无法知道这些文宣士兵是从哪里渡江,将船藏在了哪里。 岑漪与定远将军一直保持按兵不动的策略,做出士兵疲态困乏、精神萎靡的样子。 偶尔还要在江边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就像是故意让文宣国看到实力强悍,企图掩盖士兵不佳的状态。 文宣国大将军是一个年迈老成的将军。 按道理说有经验的将军对于这种迷惑之术,看的是更加透彻。 可这位大将军,战功赫赫,其威名足以令敌国闻风丧胆,却也因功高震主而行走在权力的边缘,每一步都踏着微妙的平衡。 她性情嚣张跋扈,甚至在行军时身边带了三四位贴心的小侍。 又对那些略显稚嫩的小辈手下,常常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因此这位大将军的决策,往往独断专行,不容置疑,仿佛整个战场的命运都系于他一人之手。 “大将军,此时绝对不可夜袭,最近几次的骚扰,南华国没有任何反应,其中一定有诈。” “是啊,听闻此次那南华女帝还特意叫了个世女来参与此次战事,万不可……” 万不可轻率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大将军就不屑的冷哼一声。 “不过一黄毛丫头,几次骚扰已经让南华士兵筋疲力尽,只能堪堪反抗。” 大将军看着桌上的沙盘,手指着一处两岸距离很近的地方。 “本将军都打退多少次南华的士兵,也不差这一次。从这里,迅速渡江。” 大将军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眼神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她轻挥衣袖,仿佛是在驱散一切质疑与忧虑,那姿态,既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仿佛在她的实力面前,就算南华有阴谋诡计,都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 夜里,刚刚经过文宣国骚扰的南华士兵神色疲惫,都已经进了军帐歇息,就连驻扎江边的士兵都找了地方偷懒。 此时文宣国的一支精锐部队,从两岸距离近的地方,迅速渡江。 把战船藏在事先准备出来的土坑中,拿枯草遮盖,便隐藏在夜色中,从后方靠近南华国的军营。 可如此贪功冒进,不免中了岑漪的圈套。 那些日日疲惫操练的士兵,根本就不属于京城带来的精锐部队,而是肃城经验不足、能力不足的老弱士兵。 而今夜岑漪察觉到对方骚扰撤退后,文宣军营不同寻常的安静,早早的派了人潜伏在暗处。 文宣国士兵先是偷偷点了军队的粮仓军营中。 随即在肃城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惊慌失措地跳起身来,四处张望,寻找着灾难的源头时。 文宣国的一小队精锐如同饿狼扑食,穿梭于火光与黑烟之间,手中的兵器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肃城士兵的哀嚎与倒下。 与此同时,另一波则直逼岑漪、定远将军的军帐。 岑漪从精锐部队中选出一小波人,依照计划,分成四队,两队从军营的左右两方包抄军营内的散兵。 而另外两队则是隐藏在暗中布下弓弩之网,不顾军帐中的岑漪、定远将军,将进了帐篷的,没进帐篷的,都射了个对儿穿,不过片刻,文宣士兵就损失惨重。 厮杀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迅速的吃掉了文宣这波精锐士兵。 岑漪、定远将军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看着这些死伤惨重的文宣国士兵,冷冷一笑。 “就想用这些士兵,来抓我们。” 定远将军也是嘲笑出声。 “来人,给他们松绑,放回文宣国。” 定远将军一挥手,那些文宣国士兵被麻绳套上脖子,牵着牲口似的,由文宣国的士兵架船送到对岸。 这无疑是对文宣国的一种挑衅。 文宣大将军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愤怒的抽出腰间长剑,当即格杀了幸存的士兵。 文宣大将军老马失蹄,首战受辱、斩杀士兵的消息,经过岑漪有意控制下,在文宣国士兵以及百姓间迅速传播。 一时间文宣军营中人心惶惶,甚至出现了逃兵的现象。 文宣女帝听闻不由得大为震动,当即派出了一位皇女前往前线,可已经来不及。 文宣大将军已经派出大量兵力,与南华硬刚。 谁知刚登上江的对岸,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大波的草原士兵,仿佛从地狱之门中涌出的草原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 那些士兵手持锋利的弯刀,脸上涂抹着神秘的图腾,号角声低沉而悠长,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撕裂了战场的宁静,直接将文宣士兵杀出一条血路。 此战文宣国大败。对文宣国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性的大败。消息传回都城,举国震惊,人心惶惶。 岑漪下令乘胜追击,草原士兵与南华士兵战术上相互配合,相互弥补,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迅速占领了文宣国江岸边的每一寸土地,随即直接攻破一座城池。 在定远将军精妙的指挥下,南华士兵势如破竹,城墙上空响彻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呐喊声,城内的守军虽奋力抵抗,但终究难以抵挡这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最终,随着城门轰然倒塌,文宣大将军被迫一退再退,眼睁睁地看着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城池,在敌人的欢呼声中沦陷。 最终在被攻打下两个城池时,援军赶到,堪堪抵挡住南华士兵。 第125章 殿下被敌军偷袭,如今重伤,昏迷不醒 南华国首战告捷,这一消息迅速地传回了京都。 女帝大悦,好东西流水一样搬进峥西王府。 京都内为了庆祝,凤君也趁机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来欢庆这一胜利。 岑漪不在府中,宫中的宴会岑母不好推拒,只能带着侧王夫一同参加。 峥西王成了香饽饽,所有人都上赶着巴结。 各种宴会的帖子岑母都收到手软,挑了相熟的世家前去赴宴。 现在府内的正经主子都外出参加宴会,府内安静下来。 砚安坐在案几前,手指在岑漪的信上来回滑动,信封上的字迹一封比一封潦草,砚安几乎能感受到岑漪写信的时间紧迫。 自那日府门分别,转眼间,两个月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这段日子里,砚安的生活被分成两个部分,白天用教习所教授的知识充盈自己,让自己没有空胡思乱想,晚上夜深人静时候,则是没有尽头的思念。 如今前方战事吃紧,他砚安也不能做那等不分情况,冲妻主索要安全感的男子。 砚安开始刻意减少回信的频率,他怕自己的思念会成为妻主的负担,更怕自己的软弱会让她分心。 砚安信中的内容变得愈发简洁,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既表达了自己的牵挂,又透露出对他的妻主无尽的信任与支持。 岑漪似乎也察觉到砚安的用意,写了封长信后,来信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两个月中,砚安开始尝试掌管他名下的铺子,一点点学习自己没有涉猎的部分,倒也算是过得充实。 “小郎君,夜已经深了,奴去准备热水吧。”七喜轻声询问。 他是能瞧出来砚安情绪低落的,就算前方传来好消息,小郎君脸上也没有多少开心的神色。 “去备热水吧。”砚安点头,将岑漪的信件重新塞进一个盒子里收好。 一旁的乌厌见状,急忙将砚安身边来回走动的小狼崽抱起来。 如今这三只小狼崽的身躯已不复初见时的稚嫩,皮毛油光水滑,闪烁着健康的光泽,显然在乌厌的悉心照料下,它们不仅茁壮成长,更添了几分不凡的气息。 狼崽也不怕人,不知道是从小当作狗养的原因,还是性格温顺,竟然丝毫看不出来狼崽的样子。 狼崽身上已难以觅得野生狼崽的野性与警惕,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家犬般的温顺与依赖。 砚安见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其中一只小狼崽柔软的背脊,那小家伙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砚安的召唤,欢快地跃入他的怀抱。 那小狼崽性格格外的好,在砚安臂弯处扭动几下,小狗一样叫出声。 这几个月,砚安对这小狼崽实在是喜欢的紧,专门让乌厌在耳房里养着,日日都能见到。 小狼崽也像是通人性,与砚安也十分的亲近,时常在砚安脚边撒欢。 乌厌瞧着担心“小郎君,这狼崽虽看似温顺,但爪子锋利,您还是小心些,莫要被它无意的嬉戏所伤。” 砚安想到乌厌手臂上的抓痕,不禁问道。 “你照顾狼崽辛苦,那些药膏可是要用完了?手臂上的抓伤可不能马虎。”边说,砚安边撸起乌厌手臂上的袖子。 乌厌还抱着狼崽,猝不及防袖子被一下子撸起。 乌厌长期做粗活的原因有些粗糙,可皮肤也算是干净。 上面有着几道狼崽的抓伤,还落了两个红色的痕迹,以及牙印。 那痕迹极其隐蔽,若不是砚安这举动突然,也不会瞧见乌厌大臂内侧的红痕。 砚安的动作僵硬住,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男子,在与岑漪床笫之间,也学到不少的东西。 这红痕,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激情与挣扎之后留下的印记。 乌厌的身体在这一刻紧绷如弓,每一寸肌肉都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紧张与不安,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怀中的小狼崽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抬头望向两人,眼神中闪烁着好奇与不解。 “啊…小郎君!”乌厌率先打破了沉默,极为仓促的把袖子从砚安手中拽出来。 “我带着狼崽回耳房,夜色深了,郎君快些睡下吧。”乌厌弯腰去抱最后一只狼崽,几乎不敢看砚安的表情,逃一样的出了正房。 恰好进来的七喜惊叫一声躲开,险些将手里的铜盆摔了。 “乌厌怎么这么着急?”甘白端着擦脸的棉布,跟着七喜一同进来,有些疑惑的看着乌厌逃出去的背影。 “甘白…”砚安瞧着七喜出门,才开口询问“你可知道乌厌最近和谁走的比较近吗?” 这问题问的奇怪,甘白一时之间有些疑惑,仔细的想了想摇头。 “郎君,乌厌是专门饲养狼崽的仆侍,与府中仆侍职责不同,所以交好的人也比较少……至于走的比较近……”甘白终究是想不出来“奴最近仔细瞧瞧,过几日给小郎君回话。” 砚安神色沉静,回想着乌厌手臂上的痕迹。 虽说妻主偶尔也会在他身上留下牙印,可也不会咬的那么狠。 瞧乌厌身上的牙印,分明是用了大力气咬。 可刚刚看乌厌的反应,又不像是被人欺负,更像是与谁情投意合,怕被发现的慌乱。 砚安也不再乱想,就要净面。 “小郎君,府门外有人求见,满身是血,衣衫褴褛,却坚称是世女殿下的贴身亲信,带着十万火急的消息而来……” “什么!” 砚安不是正经主子,没资格去见客,匆匆赶到小厅,发现峥西王带着侧王夫恰好回来。 “峥西王,刚刚有人自称殿下的亲信,说有……”砚安神色有些慌乱,行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礼,就急忙开口。 “我们已经知道了。”侧王夫轻飘飘看了砚安一眼,语气不悦。 “你慌慌张张做什么,真是没有礼数,难道要让别人说我们王府管教不好下人吗?” 因着岑婧雪手臂被废,侧王夫心里可是憋了好大的火气,在岑漪走后三番五次的想找麻烦,但都被岑漪布置的手下挡了回去。 如今抓到机会,自然狠狠地讽刺一下。 砚安咬着唇,却不想理那侧王夫,只把目光看向岑母。 妻主的亲信为何满身是血的返回,为何说有十万火急的消息。 这样的情景任谁看都会联想到不好的方向。 就像是要印证砚安的想法,一个士兵猛地从窜了过来。 浓重的血腥味一下扑鼻而来。 “峥西王!是我啊!我是世女殿下的幕僚!世女殿下、殿下被敌军偷袭,如今重伤,昏迷不醒啊!” 第126章 不要太过悲伤,属下会将殿下带回来的… 冲过来的士兵满脸的伤痕血迹,身上的衣衫更是残破不堪,神情惊恐不已。 “世女殿下被偷袭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啊……” 士兵的声音,因恐惧与悲痛而颤抖得几乎不成句,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周围每一个人的心头。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霎时间凝固住,一股沉重的氛围一下子压上来。 妻主受了重伤……? 砚安身形重重一晃,只觉得眼前都有一瞬间的发白,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只因那内心的煎熬远胜肉体之痛。 峥西王面色也十分难看,猛地抽出一旁护卫腰间的长剑,猛地横在这士兵身上。 “大胆!无根无据,仅凭一张利嘴,就敢在本王面前散布这等荒谬绝伦的谣言,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岑母手上轻轻一动,长剑霎时就划破了士兵的脖颈,鲜血丝丝缕缕的渗出来。 “峥西王!属下、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属下手里有、有殿下的亲笔信……” 士兵脸色在刹那间变的苍白,却还是咬着牙从怀中取出一封染了鲜血的信件。 砚安眼睛死死盯着那封信,几乎想从岑母手中抢过来,亲自看看妻主都写了什么,可他还是忍住了。 岑母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某个关键之处时,那原本还算平稳的手猛地僵住,如同被寒冰封冻,整个人也随之剧烈一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妻主!”侧王夫急忙扶住岑母。 岑母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放大,她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一瞬间跨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变得异常苍老。 “妻主不要难过,我们还有婧雪啊,婧雪也是妻主的女儿,同样可以……” 这侧王夫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发觉岑漪似乎因重伤即将丧命,高兴的都想提前放炮竹庆祝。 砚安不管府内的争斗,只想亲眼看看岑漪的信件。 他迅速走上前,抖着手指展开信封。 那信中的内容字字惊心,写信之人也似乎是极其虚弱,写这一封信都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墨水中甚至掺杂了鲜红的血液。 “峥西王不要太过悲伤,属下会将殿下整个儿的带回来……殿下对我不薄,属下一定……” 那士兵正双眼含泪,悲痛欲绝的模样。 她忠诚属下的戏码还没有演完,正当她全情投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力求完美无瑕,试图证明自己无可挑剔的忠诚之时。 耳边传来破空声,紧接着,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已经被砚安重重地扇了一耳光。 女子被男子扇耳光实在是少见,那士兵下意识想发怒,却被砚安手持长剑一下刺中,肩膀上瞬间被开了个口子,惨叫出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收了什么好处?要前来打击峥西王府?”砚安怒斥出声,往日里胆怯温和的表情不见了,脸上挂着眼泪,满脸的恼怒。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只是奉命行事,冒死穿越重重封锁,只为将殿下的紧急信件亲手交予峥西王!” 那士兵颤抖着声音,试图解释,但话语中却难掩慌乱与恐惧。 砚安不再等士兵狡辩,又举起长剑,这次直接朝着士兵的脖颈劈去。 士兵吓得从地上弹起来,方才受伤的样子也全然不见了,几个灵敏的跳跃远离了人群。 此刻岑母也发觉出什么,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冲着暗处的护卫一挥手。 随着她轻轻一挥,隐藏在阴影中的守卫们仿佛得到了无形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涌现,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孤零零的士兵, 这些护卫,个个身手不凡,动作整齐划一,士兵感受到周围压迫性的气息,脸色终于变了。 那层伪装的外衣被彻底撕下,露出了一张写满决绝与疯狂的脸庞。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并不畏惧这看似不可逾越的包围圈,反而透露出一种“鱼死网破”的决绝。 “哼,想要抓住我?恐怕没那么容易!”士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充满了挑衅与不甘。 “岑漪已经中了我家主子的计策,这可不是谎言!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好了!” 她猛然间身形一展,试图突破这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然而,就在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岑母那淡然却充满威压的声音缓缓响起:“抓住他,要活的。” 这一声令下,原本紧绷到极点的气氛瞬间沸腾,护卫们如同得到了指令的猎犬,更加迅猛地逼近,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默契。 场内混乱不堪,甘白护着砚安不断后退,退到安全的屋内。 砚安手中死死攥着那封伪造的信件。 信纸的触感粗糙而冰冷,透过指尖,砚安仿佛能感受到那份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恶意与狠毒。 若不是他日日临摹妻主的字帖,恐怕真的会被这有九成九相似的自己骗过去。 瞧着信上狰狞的血迹,砚安浑身还在轻微的颤栗,一种莫名的愤怒和恐惧充斥在心间。 他愤怒这些人时时刻刻盯着妻主,想置妻主于死地。 恐惧的则是听到妻主重伤时,他心中那滔天的悲凄。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安静下来。 岑母缓步走进来。 “砚安。”岑母并未立即看向砚安,而是径直走向主位,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刚经历的风暴与她无关。 还沉浸在思绪中的砚安被点名,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她优雅的拿起茶杯轻啜一口,仿佛刚刚受到打击的人不是她一样。 “峥西王,奴一直潜心研习妻主的笔迹,力求一字一句皆能摹其神韵,这信件上的字迹,虽乍看之下与妻主亲笔无异,但在那细微的转折、笔锋的轻重之间,细微之处有着非常大的区别。” 砚安行了一礼,将纸张平铺在桌面上,手指点在‘安’这个字上。 烛光映照下,信纸上的字迹清晰可辨,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妻主独有的气息,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模仿者的痕迹。 “妻主的字向来洒脱恣意不受约束,尤其在这个字上非常明显。 妻主书写时,最后一笔总是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力道,收尾之处微微上扬,而这封信上的‘安’,虽形似,却少了那份灵动与韵味,显得生硬而刻意。” 砚安又列举了几个字,甚至让甘白去取了纸笔,亲自模仿起岑漪的笔迹。 岑母面上不禁露出赞赏的神色。 “你分析得极是。”岑母终于开口“这封信,想必是想扰乱我们阵脚,趁机做些什么。” 砚安不懂朝中的事情,他垂着头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他虽不懂朝堂之上的波诡云谲,但那份作为男儿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小事,觉得自己身为男子不应该掺乎这种事情。 “峥西王……”砚安欲言又止,心中后知后觉地涌起一股不安,生怕自己的言行在岑母眼中成了逾越规矩的冒犯。 他连忙躬身,声音低若蚊蚋,“奴……奴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今日之举实在冒犯……” 没等砚安的话说出口,岑母就猜到了砚安内心所想,摆了摆手。 “今日还是由你看出了破绽,并非失礼冒犯,而是有功。 你也受到了惊吓,且回去歇着吧,明早来本王书房,我有东西给你看。” 今夜的闹剧结束,府内嘈杂了一会就重新陷入了安静。 这样的夜晚砚安极其不适应,他向来畏寒,以往岑漪在身边,总会用自己的体温暖他。 虽说汤婆子够暖,可砚安总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又想到那个故意传谣的士兵,心中更是不安。 这些人竟然明目张胆的跑到王府里,想必背后的势力一定很大。 妻主身处危险的前线,处境更是艰辛。 砚安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最终被睡意侵袭睡了过去。 第二日,根据昨日的吩咐,砚安用过早饭后便去峥西王书房请安。 砚安原本以为峥西王会像以前一样,敲打他要注意身份、不可逾矩。 可这次峥西王丝毫没有提及,而是拿出了数十封信件给砚安辨认。 砚安最初还不明白峥西王是想做什么,随着一封接一封地翻阅,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直至发现那其中竟夹杂着十余封字迹虽仿得惟妙惟肖,却终究难掩其伪的“妻主”亲笔信。 那一刻,砚安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巨石击中,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 “这些信……都是伪造的,奴可以那性命担保,绝对不是妻主所写。” 砚安语气沉重,手指不断摩挲着纸张上的字迹。 “但是这伪造字迹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请瞧,这伪造字迹之人自己的笔迹一定是十分规整守旧,因此在模仿妻主的自己时,有些困难,尤其是在一些简单的字上,伪造的痕迹极其明显。” 第127章 稍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灾。 岑母看着面前十余封伪造的信件,沉思起来。 这些信的内容虽然不是怎么机密,却是隐约带了误导性的信息。 这些信息的传播与叠加,其威力如同滴水穿石,虽缓却坚不可摧,总有一天会造成致命的错误。 …… “哦?那人...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发现了?\"南芷嫣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讶,她的眼眸瞬间亮如寒星,直射向对面站立着的谢离。 “还是说你仿造岑漪字迹的时候,故意露出了破绽?” 谢离神色沉静,被怀疑了也丝毫不慌张。 “四殿下,你是知道我仿造字迹的手段高明,从前殿下分给我的任务,我可是一个都没有失手。 况且殿下你一直压着我谢家的证据,我汲汲营营的想得到,怎么会阻碍殿下的计划?如今出了岔子,殿下竟然第一个怀疑我?” 谢离身影不免有些不耐,他踱步在书房中,手指无意识的划过桌面。 “此次突然被发现,定然另有隐情,恐怕从前那些误导峥西王的信,也都被发现了。” 南芷嫣的神色不禁难看起来。 若峥西王因此次事件乱了阵脚,正是她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或许能借此机会,获得峥西王的信任。 若是无法被信任,岑漪重伤的消息也能成为峥西王一个巨大的打击,南芷嫣便派遣朝廷里的亲信,弹劾峥西王,用或是事实或是捏造的证据,整治峥西王,使其与女帝君臣离心。 可现在,峥西王发现异常,定然会全面检查所有的疑点,她费尽心思的布置,将会损失大半。 峥西王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岑漪睚眦必报,峥西王桀骜谨慎,每一个对付起来就要小心谨慎,更别提峥西王还深受女帝器重,岑漪是女帝伴读了。 南芷嫣烦躁不已,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思索着新的出路。 另一边。 昨日士兵传递虚假的消息,说岑漪重伤,不免让砚安身心不安。 从岑母书房出来,砚安就叫人套了马车,往京城中香火最盛的寺庙赶去。 寺庙位于京城郊外,寺庙中有一颗百年的柳树,据说寺庙中还供奉了十余科高僧的舍利子。 马车行驶到山脚下,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寺庙内僧人诵经的声音。 前方战事吃紧,寺庙中来往的人众多,大多是来供灯祈福的。 “旁边有供马车通行的山路,小郎君真要亲自走上去?” 甘白有些担忧,他动作轻柔地将砚安身上那袭华贵的大氅又紧了紧,确保寒风无法侵扰砚安。 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汤婆子,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棉套,温暖着砚安冰凉的手指。 闻言,砚安抬头看向直通寺庙的石阶,每隔数步,便有一位身着素衣、面容清秀的小尼姑,手捧古朴的香炉,袅袅青烟自炉中升起,为上山祈福的人熏香净体。 “世人皆传,寺门前的每一缕熏香,都是佛祖慈悲之心的显现,它们不仅净化了尘埃,更能引领人心向善,祈福之效,非同凡响。我自然要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现在即将接近春季,石阶上的积水零星的化开,形成一小滩的雪水,经过众人踩踏后,沾染了泥巴,湿滑极了。 甘白与砚安相处久了,愈发觉得砚安性情里有着隐藏很深的执着,不论是学习礼仪,还是学习掌管店铺,都要做早尽善尽美,每一处地方都要认真钻研。 甘白不再劝阻,而是安静的跟在砚安身后,一起爬石阶。 寺庙前的石阶一共一百零八级。 在山下向上望去,石阶蜿蜒,几乎叫人怀疑能否爬到尽头。 可当砚安缓步攀爬时,脑海中尽是岑漪的身影。 ——阿安,别怕。 ——阿安,我信你。 ——阿安,我心悦你,没有轻贱你的意思。 ——阿安,我要出征了,不必担心。 岑漪的话一句句在耳边回荡,最终停在府门前离别的画面。 砚安心中陡然发酸,猛的回神,发觉自己已经站在石阶的尽头,面前就是寺庙的大门。 这一百零八级的石阶,已然攀爬完成。 砚安有些失神的向身后看去,长长的山阶落在身后,砚安只感觉莫名的震撼。 砚安双腿发酸,身后的甘白也好不到哪去。 求签、祈福、供灯。 这寺庙内人头攒动,百姓或是达官贵人都遵守着顺序一一上前。 一套流程过后,已然到了下午。 许是砚安乏累的神色太过明显,一路过的小尼姑停下脚步,对着砚安双手合十。 “瞧施主面色不佳,想是今日祈福劳累所致。本寺特设有香客休息的厢房,清静雅致,施主不妨前去略作休息,待精神恢复后再行下山,也不迟。” 砚安本想摇头拒绝,但是瞧甘白陪着他走了这么久也是神色萎靡需要休息的样子,犹豫片刻发问。 “这厢房在何处?” “回施主,这厢房在寺庙的西侧,分为左右两个院子,左侧便是男子休息的厢房,有许多的香客在内休息。” 小尼姑抬手指了指人流的方向。 “这些香客都是往厢房去的。” 经过前几次被陷害的事,砚安现在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 那小尼姑上来搭话,砚安在脑袋里把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个遍,结果人家只是好心。 砚安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悄悄骂了自己一句心思龌龊,便对着小尼姑行礼。 “多谢了。”就带着甘白往休息的厢房去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砚安只说自己是商户家的男子,出门祈福,被分了一间小小的厢房。 寺庙内供香客休息的厢房十分雅致,不仅有几株梅花做点缀,香炉内还点了静神的香料。 “甘白,休息一会吧。” 得到砚安的首肯,甘白几乎欢呼着栽倒在小榻上,随即摸出身上求来的平安福。 “托小郎君的福,今日奴有幸在佛祖前求得了一支上签,那僧人解签时,脸上满是慈祥之色,言道好运即将穿透重重乌云,绽放在我身边。” 砚安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随即也被一股莫名的温暖所取代。 他缓缓坐起身,也歪在榻上,与甘白并肩而躺。 砚安轻轻闭上眼,脑海中回放着今日抽签时的情景——那支冰冷无情的下下签,以及僧人那意味深长的解签之语: “前路坎坷,稍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灾。然,若能与身边之人同心协力,彼此信任,性命相托,则灾厄可避,化险为夷。” 这签云里雾里,砚安并不能理解里面的意思,只能记住僧人的话。 彼此信任、性命相托。 正想着,砚安的眼皮愈发沉重,也不知道是今天累到了还是什么。 砚安迷迷糊糊的想:“这寺庙燃的香料真是安神,竟让他想在这榻上好好睡一觉……” 他就在这梦境的边缘徘徊,他的意识如同被细丝轻轻牵扯,却还是挣扎着看了身边的甘白一眼。 只见甘白手中依旧捏着那枚平安福,脸上还挂着笑容,眼睛却闭上了,呼吸均匀,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砚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他努力克服着身体的困倦,用尽力气撑开眼帘,环顾四周。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株用作装饰的梅花上。 如今梅花早已凋零,这寺庙怎么会有梅花用作装饰? 随即,意识便遁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 夜深了,僧人扫了院内脏污的雪水,紧闭大门,正要回去休息,香客院子却突然传来骚动。 得到消息的管事僧人匆匆赶来。 “究竟是何事如此喧哗?深夜之中,怎可扰了佛门清净?”她一边低声自语,一边用力拨开围观的人群。 眼前的一幕,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管事僧人也不禁眉头紧锁。 只见一名身着仆侍服饰的男子,浑身颤抖,四肢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正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近乎爬行的方式,艰难地从一间厢房中挣扎而出。 “小、小郎君……” 那男子满脸的惊恐,说话都不利索,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筋骨。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一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不安。 管事僧人见状,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命令道:“这位香客突发恶疾,速去请庙中的郎中前来,刻不容缓!” 僧人只以为这人受伤了,也没听完男子说话,招呼几个人将男子抬到屋内,急忙驱散人群去叫郎中看诊。 寺庙的郎中拿着药箱迅速赶来,为榻上的男子把脉。 “嗯……此人中了类似软骨散的药物,可药效远比软骨散强烈,就算及时解开药效,也需要三日的时间调养,才能恢复正常。” 郎中开了个药方递给身侧的小尼姑。 “你去抓药……” “咦?”那小尼姑瞧着榻上的甘白,有些疑惑。 “你不是今日那公子身边的仆侍吗?我以为你们会休息好就下山,怎么回中药?而且……” 小尼姑不顾众人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屋内众人,再次开口。 “而且…你的主子呢?下山了?” 第128章 重要的是,你是岑漪重要的房里人。 榻上的甘白听见小尼姑的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的双唇急迫地嗫嚅着,想要回应,却又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细碎而模糊的音节 “小、小郎君……” 甘白神色挣扎,动着手臂,想坐起身。 方才他从睡梦中惊醒,发觉砚安不在厢房中,下意识以为砚安是出去转转,刚想起身查看,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 甘白想叫出岑漪走前留下的暗卫,可不论怎么吹动脖颈上的哨子,回应他的都是一片安静。 砚安出事了。 甘白意识到这一点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自己会被怎么处死都有了预料。 “小郎君不见了……是、是峥西王府的人…” 甘白费力的从腰间取下一个玉佩。 闻言,管事僧人眼疾手快的接过,瞧着上面峥西王府的族徽,面色霎时变了。 ——峥西王府的一等身份牌。 “你的主子是峥西王府里的什么人?” “若是世女殿下…知道小郎君在此、在此失踪……” 僧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自然能猜到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这小郎君是谁,可能拿出峥西王府一等身份牌的,定然是府内核心的仆侍,更别提这仆侍伺候的人了。 若出了事情,风头正盛的峥西王府怪罪下来,她一小小僧人,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来人,派人去寻,等天亮立刻去请京兆尹大人!” 管事僧人神色慌张,她一边急促地吩咐僧人加强戒备,封锁所有出入口,一边亲自监督熬制解毒汤药。 原本寂静的寺庙陡然嘈杂起来,数十个僧人都手持火把。 柴房的角落、僧侣简陋却温馨的居室、以及那弥漫着淡淡檀香味的禅房,无一遗漏地被这搜寻的火光所触及,每一个角落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只为寻找那似乎已消失无踪的踪迹。 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听着所有人的来报,管事僧人的面色是越来越难看,声音都变了调。 “没有……”每一次重复都像是重锤般敲击在管事僧人的心头。 她的面色由疑惑转为凝重,再由凝重转为铁青,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声音也因紧张与焦虑而变得沙哑而尖锐。 “怎么会没有?庙门紧闭,怎么会让人跑出去?” “都找过了,连院墙的狗洞都查看了,根本没有人跑出去的痕迹,更别提……” “更别提那些密道与暗室,早已年久失修,更无可能有人通过。” “立刻……”管事僧人抬头望向那乌漆墨黑的天际,心中煎熬如同烈火烹油,最终咬咬牙,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立刻去请京兆尹大人!立刻!” …… 夜幕低垂,月影斑驳,一条偏僻的小径上,马蹄声如雷鸣般急促,划破了夜的寂静。 “呃……” 疼,铺天盖地的疼。 砚安只觉得四肢发麻,眼前被布条遮住,双手也无法动弹,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以及嘈杂的马蹄声。 “该死的,那个人怎么还是阴魂不散?好不容易解决掉一个。”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满是焦虑。 “四殿下不是说,负责保护这人的仅有一名暗卫吗?为何我们牺牲了整整三名姐妹,才勉强将其制服,而今,却又凭空冒出一个更强的对手?” 砚安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束缚在马背上,随着马匹的狂奔,他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无情地抛向空中又重重落下,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接应的人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出了京城就有吗,人呢!”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是接连抽打马匹的声音。 马匹嘶鸣,奔跑的愈发迅速。 “为了阻挠岑漪,殿下定然不会放弃我们,再坚持一下,只要将这人带到前线……呃啊!” 女子话没说完,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 紧接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背后袭来,一支寒光闪闪的箭嗖的射过来,力道之大瞬间贯穿了女子的左肩膀。 “啧。”追击的暗卫,一身黑衣,面罩寒霜,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与不甘,不满的啧了一声。 “放下小郎君,我还可以留你的一个全尸。” 那一箭原本是对准那贼人的后心,若不是道路颠簸,定然可以一击毙命。 女子肩膀汩汩地流血,她却是经验丰富之辈,迅速撕扯了衣衫,将细碎的布条塞进伤口止血,随即束缚住伤口,阻止鲜血的涌出。 其余几个同伙见情况紧急,也急忙掏出弓箭反击为女子处理伤口拖延时间。 她们已经没了什么退路,女子一咬牙,隔断捆绑砚安的麻绳。 混乱中她没注意到砚安已经恢复了神智,甩动货物一样,将砚安甩到身后,随即将砚安捆绑在背后,当作人肉护盾。 砚安身上还有那药物的残留,四肢酸软极了。 听几人的对话,再结合他昏迷之前那异常的状态,砚安清晰的意识到,他自己成了岑漪的拖累。 片刻间,砚安突然生出几分茫然,他尽力的学礼仪、学掌控商铺,可他再怎么努力,还是成为妻主最明显的、最好拿捏的累赘。 这个想法如同寒冰刺骨,让他不禁苦笑。 耳边兵器相击,骏马嘶鸣的声音不断响起。 那些下药之人似乎对这药物的威力有着过分的自信,以至于在捆绑他时竟疏忽了如此关键的一环——他的双手并未被牢牢束缚在身后,反而留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隙。 这份“疏忽”,在砚安眼中却成了唯一的转机。 砚安深吸一口气,尽力不让身前的人注意到自己醒过来的事实,集中精神调动起体内残存的力量,缓缓的蜷缩起左腿 ——那里有妻主狩猎前送他防身的匕首。 几人交缠的愈发激烈,保护砚安的暗卫,一个人就足以压制这四人,刀光剑影间竟然只受了轻伤。 反观那四名劫持砚安的劫匪,他们本就心怀不轨,此刻更是面露惊恐,身上衣衫破碎,鲜血淋漓,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亡魂,踉跄着,喘息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多费力气,你们四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暗卫皱眉,神色之间已经有了不耐烦的神色。 她原本应是影堂数一数二的暗卫,是主子最信赖的臂膀,此次行动,她本渴望能随主子一同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 却不料被分了一个这么莫名其妙的任务——保护一个主子房中的男子。 这明明就是派一个低级暗卫就能完成的伙计,凭什么派她去。 暗卫足尖轻点马背,迅速的马背上窜起,整个人犹如一只离弦的剑,直逼那贼人的面门。 她只感觉这来劫持的贼人也是弱的可以,四个人还这么狼狈。 若不是主子有死命令,必须保护这男子的安全,不然她才不愿意出手与好几个人纠缠。 暗卫手中软剑掠过砚安头顶,一下削向贼人的脖颈。 那人面色唰的一下子白了,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的看着那软剑砍过来。 “啊……!”一声尖叫惨烈的响起。 这时,砚安手持匕首恰好割开身上的麻绳。 马匹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更加狂躁不安,马蹄践踏着地面,发出阵阵轰鸣,加之骑马人动作慌乱,砚安一下子跌落马背。 他被甩开老远,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借力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衣衫俱被擦破了,衣衫内的皮肤,在寒风中暴露无遗,被冰雪与粗糙的地面双重摧残,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擦伤,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 而最为严重的,莫过于他那紧咬牙关、强忍疼痛的右腿,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钻心般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同时刺扎,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呃…” 砚安只觉得剧痛难忍,双手撑着地面想站起身,却怎么都用不上力气。 “疼……” 砚安发丝散乱,满身满脸的脏污血迹。 他挣扎的想抬头看看那来救他的暗卫,还想看看抓他的贼人。 可目光所及,却是一双干净精美的绣鞋,以及整洁的衣角。 绣鞋? 那绣鞋,色泽鲜亮,绣工细腻,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着匠人的心血与主人的高雅,在一片混乱之中,如同荒漠中的一片绿洲,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砚安的心头猛地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寒冰般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窒息。 随即那绣鞋动了,镶了宝石的鞋尖挑起砚安的下巴,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声嗤笑。 “什么嘛,不过如此,岑漪怎么派这么厉害的暗卫保护。” 眼前女子面容清丽,砚安并不认识,却发现这人的相貌与宴会上遥遥见过的女帝,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好了,将他绑起来,带回去!” 下一瞬,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围上来,将趴在地上的砚安猛的一提。 砚安疼的惊叫出声,想反抗,却没有半分的力气。 “你、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我是谁不重要。”南芷嫣轻轻勾起唇畔,转开了目光。 “重要的是,你是岑漪重要的房里人。” 第129章 我有积蓄,你们将我放了…我一定将所有…… 砚安只感觉手臂一痛,双臂被强制的扭按在身后。 “只要你在我手里,就能掣肘岑漪。”南芷嫣神色倨傲,手掌在砚安的脸上流连了一瞬。 “掣肘妻主……?”砚安尝试着挣扎,可全身最后的力气已经在割断绳子的时候用完了,此刻药效发作到顶端,就连说话都有些费力。 “女…女君,您所谓的掣肘,岂是我这等身份低微的人能做到的?如果我对妻主如此重要……又怎会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 砚安脸上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眼睛借机四处查看。 可入目皆是训练有素的侍卫,那营救砚安的暗卫右眼处,一柄长剑深深嵌入,直透后脑,鲜血沿着剑身缓缓流淌,将四周的雪地染的鲜红一片。 已然是丧命了。 一旁,贼人蜷缩着身躯,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恐惧交织。她看着地上丧命抽搐的暗卫,还沉浸在差点丧命的恐惧中。 “殿、殿下…我们这次的任务……” 几人一起走到南芷嫣的身边,自知这次任务完成得不好,神色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此次是本殿未曾想到,这一小小外室身边有这等暗卫保护。” 南芷嫣挥手,砚安就被重新蒙上了眼睛。 她转身,十分信服的拍了拍劫持砚安的手下。 “对于你姐妹的不幸,本殿深感痛惜。本殿会派人去寻你姐妹的尸身,为了本殿的大业,定会给姐妹们一个丰厚的补偿。” 那人捂着身上的伤口,感动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几个人一起下跪表忠心。 …… 砚安被塞进了一个狭小黝黑的空间,身上擦伤以及右腿断裂一般的疼痛,几乎剥夺了砚安冷静思考的能力。 他不知道那些人又给他喂了什么,砚安试图挣扎,却发现身体竟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这次不仅身体无法动弹,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能动的仅仅有眼珠。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缓慢而沉重,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无尽的煎熬。 恍惚间,砚安听到有交谈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被置于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四周被坚硬的木板所包围,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伴随着木板间摩擦的吱嘎声。 他意识到自己竟被当作了一个没有生命的货箱,被一双双手来回搬运。 然而,那些人似乎也怕他死在路上,他们的交谈中透露出一丝谨慎与担忧。 “这人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然咱们可不好交代。” “等过了下一个卡口在打开箱子,就他身上的那些伤,一时半会儿根本死不了。”有人反驳。 搬运继续,砚安感受到木箱的剧烈晃动,他在木箱里不受控制的摇晃撞击木箱四周,呼吸也愈发困难。 汗水与恐惧交织,砚安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湿与木头的陈旧气息,让他感到窒息。 在砚安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撑不下去,要死在这昏暗的空间内时。 木箱发出被人敲打的声音,紧接着木箱盖子被粗暴地掀开。 光线与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入。 “呃……”砚安双眼刺痛,忍不住呜咽出声闭眼躲避。 然而,他的逃避并未能持续太久,一双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从木箱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这状态怎么这么不好?”一个低沉而略带不满的声音在砚安耳边响起。 “哼,在贵人身边娇娇嫩嫩地养着,能受多少苦。” 砚安恐惧的睁开眼睛,入目好几个陌生的女君。 他们围拢在砚安四周,仿佛在审视落入陷阱的猎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砚安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放开我……”砚安身体摇晃,费力的稳住身形,伸手想掰开钳制着他的手掌。 “这是哪?你们要抓我去哪里?”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寒一些,目光却露出了一些无助。 他环顾四周,试图从这片陌生而诡异的环境中寻找一丝线索,但回应他的只有女君们那冷漠而深邃的目光,以及空气中愈发浓重的压迫感。 一人瞧着砚安衣衫凌乱神色幽深了些,又盯了盯砚安破损露出部分皮肤的衣料。 砚安能感受到那股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的肌肤上,带来一阵莫名的寒意。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脆弱显露分毫,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他自然能看懂这人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在萧玉容身上看到过,在他被卖入楼时也见到过。 “大姐,这小郎君在路上,能不能让我们……” 尝尝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这人头上就挨了一拳。 “诶呦!”她吃痛的叫出声,看向大姐,嘴硬道“干嘛打我,不让就不让,哼,楼里的小倌儿哪个不比他好看?等我回去,看我不交个竹首伺候!” “噗,老三就是色胆包天,这出货的时候,也不忘楼里的小倌儿。” 有人嘲笑的拍了一下老三,老三也像是不好意思,踢了一脚木箱,摸着头嘟嘟囔囔的出去了。 货仓内出去一个吵闹的老三,一下子安静下来。 被叫大姐的女子神色冷硬,没有被这片刻的嘈杂影响,只是一步步的逼近躲在角落的砚安。 “别过来!” 砚安下意识的想去摸身上防身的匕首。 “你在找这个?” 砚安没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眼前一花,那熟悉的匕首已经出鞘,锋利的刀刃横亘在他的脖颈上面。 砚安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自脖颈处蔓延至全身,虽然没有划出伤口,可砚安已经感受到皮肤的刺痛。 “呃…我的、我的匕首……” 大姐没有回答砚安的话,手足红的匕首瞬间归鞘,紧接着,她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误地掐住了砚安的下巴,力度之大,让砚安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大姐抄起一碗温热的白粥,强制性的灌进砚安的嘴巴里。 然而,这碗粥的到来并非出于温情,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制。 “唔…呜呜!” 砚安惊惧的睁大眼睛,扭着头拒绝,他被这些人掳走,谁知道这粥里会有什么东西。 大姐很清晰察觉到砚安的抗拒,用手肘压住砚安乱动的肩膀,大力的掐开砚安的脸颊。 安静的空气中,大家都能听见那碗白粥咕咚咕咚灌入砚安肚子里的声音。 那白粥灌的十分急,砚安来不及吞咽,部分的汤水倒灌进气管,呛的砚安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的脖颈、衣襟,乃至周围的地面上,都洒满了斑驳的白粥痕迹,显得格外狼狈与凄凉。 “不…唔、咳咳咳咳……咳咳……” 大姐终于松开了手,砚安则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他的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颤抖,每一次努力想要呼吸,都只能换来更加猛烈的呛咳。 “真是的,挣扎什么?又没有毒药。”大姐不耐烦的踢了下木箱,惊的砚安捂住嘴巴,瑟缩起身体。 “大姐,那你也太不懂得怜惜男子了。”一人笑嘻嘻的凑上来。 “这样的小郎君,是要温柔对待轻声诱哄的,你如此,他还以为你和老三一样,猜测你在碗里下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药呢。” 说着她就像是要给大姐做示范,挂着一副圆滑的笑脸靠近。 “小郎君,别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们只不过是运黑货的,与抓你的人不是一伙。” 砚安咳嗽声渐渐止住,闻言带了些希冀的抬头。 “我、我有积蓄,你们将我放了…我一定将所有……” “欸欸欸!这可不能说啊,我们做黑货的,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接了单,断断不可能让货丢了的。” 砚安咬牙,四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小郎君,你可别想着能逃跑,如今这货船可是在河上,若是你想逃跑跳下去,要么被淹死、要么被船桨绞死。” 这人就像是好心提醒砚安,摇头晃脑的靠近,手贱嗖嗖的摸上砚安有擦伤的脖颈。 ”小郎君身上伤口这么多,你求求女君我,我房里可是有上好的疗伤药膏子。“ “啊……!”砚安低呼一声,警惕的捂住脖子,恨不得把身体缩进墙壁里。 “一天天没个正形。”大姐看不惯一脚踹过来。 又是一阵嬉笑嘈杂。 “还没好吗!” 突然,货舱门被推开,一侍卫打扮的人走进,看了看缩在角落的砚安,又看了看打闹的众人。 “我主子将任务派给你的船队,而你们,竟敢如此懈怠?若此人趁机逃脱,你们可知后果?” 方才嬉皮笑脸调戏砚安的那人,此刻却满脸的煞气,毫不示弱的站在那侍卫面前。 “哼,区区一个狗腿子,也敢在我大姐面前放肆!”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挑衅与不屑,目光如炬,直逼侍卫。 大姐没有开口,则是安静的站在那人身后,表现出一种默默的支持。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聚集过来,与侍卫形成对峙的形势。 第130章 这男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此刻身处船舱,正是大姐这一伙人的地盘。 侍卫站立其间,她却不好说什么,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若是给他喂完了东西,就快点把他关回去,要是被其他人瞧见货舱里藏了人,你们也不好和官府交代吧?” “被官府嗅到了味道又怎么样?我们不过一届货商,姐妹的家人也可以相互照应,若是被抓,那就安心的在衙门呆着。” 大姐神色沉静,面对侍卫这不成文的威胁也不是很在意,缓步走向缩在一边的砚安。 她瞧着砚安脸上满是受惊憔悴的表情,心里荡漾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可若因此耽误了你主子的大事,掉脑袋最快的,恐怕是你。” 大姐伸手一抓,直接拽着砚安的后脖颈,提溜狗崽子一般将砚安提溜起来。 “既然大人将‘货物’交给我,还请你信任我们,我们才能专心运货。” 大姐只感觉手上的重力轻极了,心中疑惑,不着痕迹的掂了掂。 而砚安脖子被衣领卡着,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蹬着双腿挣扎。 “放、放开……” 砚安被重新人挟持着,重新回到了幽暗狭窄的货箱。 货船摇晃的剧烈,砚安原本恢复些力气的四肢又变的酸软,约莫是那些人怕他挣扎,于是在这仅有的食物中,再次添加了足以让他丧失反抗能力的药物。 砚安右腿上的疼痛原本是逐渐加剧的,但此刻却被麻痹的几乎没有感觉。 四肢的麻痹与酸软,在这一刻竟意外地成了一种解脱,它们仿佛是一道屏障,将外界的疼痛与伤害隔绝开来。 然而,时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砚安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异常模糊。 砚安只能从货箱木板的缝隙中隐约瞧见点光芒。 也不知道是阳光还是烛光。 每当在即将失去药效、砚安饥饿难耐的时,那个被称作大姐的人就会打开货箱,强行给砚安灌下白粥。 这几乎是个恶性循环。 以砚安的体质,许久才吃一碗白粥已经是极限。 但那碗白粥又被下了药物。 砚安曾经试图在大姐离开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一切污秽吐出,但每一次尝试都只会让他更快地陷入昏迷。 …… 船室昏暗,只有一缕微弱的烛火摇曳,勉强将屋内众人的面孔照亮。 “这人……身体比纸还脆弱,这些天被关在里面,已经有些透支他的身体了。”郎中声音沙哑,有些发愁的摇头。 砚安隐约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意识在混沌中逐渐苏醒,伴随着的是全身骨骼仿佛被拆解重组般的剧痛。 “呃……”砚安尝试着起身,不受控制的发出呜咽。 “嘿,醒了?” 这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如同夏日里突如其来的雷鸣,让砚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身体这么弱,还真担心你还没到咱们的目的地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三见砚安醒了,毫不客气得吐槽。 毕竟一个尸体可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 “咱们可是把船上那些原本该留给自己的珍贵补给,都毫不吝惜地喂给了你,结果你倒好,跟个无底洞似的,半点不见好转。真是糟践了。” 砚安在床上没办法动弹,只能扭脖子转眼珠。 瞧见屋内拥挤的站了四五个女子,心里恐惧万分。 “欸呦……”郎中打断。 “你们也真是的,能保住货物已经是谢天谢地了,那些软筋骨的药万万不能让他吃了,否则到地方你们只能交出去一个尸体。” 听见可以不吃那恐怖的药,砚安挣扎的动了动。 “我、我不会逃、逃跑……一定不会…” 被反复喂那不知名的药,砚安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四肢恢复正常力量的时间越来越慢,他陷入神志不清的时刻也越来越长——那药物正无时无刻的侵袭着他的健康。 砚安神色焦急,试图说服屋内的人。 “可以、可以把门窗都钉死…我一定…” 老三与其余几人都蹙起眉,想一口拒绝,却听见大姐率先开口。 “正好我的房间就在对面,那我就守着这间屋子。” “大姐!不可……”老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话未说完,便被大姐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如果交不上人,难道要你们抵命?” 众人闻言,面色骤变,如同被冬日寒风拂过,既感寒冷又带着几分清醒。 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默认。 片刻,众人陆续起身,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郎中,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医者,他默默跟在大姐身后,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等等…小秦啊……”郎中神色犹豫,见其余人走远了,才缓缓开口。 “刚刚我有一件事没有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提及处置。” 秦素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看向郎中,微一拱手,尊敬道。 “您老有什么要吩咐的。” 作为船上资质最老,又担任照顾船员的郎中,在这船上是最德高望重的,说话也是极其有分量。 秦素作为船上的大姐,也是十分敬重这位随船的郎中。 而且秦素能如此轻易的答应砚安的请求,还是因为郎中在无人时,就向她提议将砚安关在船室内的。 就见郎中欲言又止,像是在犹豫,最终才压低声音开口。 “这男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 秦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巴也没发出声音。 “我看这小郎君脉象虚弱,因此孩子发育的很慢,就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怀孕的事情。” 秦素沉默下来。 “郎中想我怎么处置?” 郎中摇摇头。 “你才是船上的大姐,端看你想怎么处置。” …… 这船上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可砚安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些人从视线中离开,他就不可控制的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来,就瞧见那被叫做大姐、经常逼迫他喝白粥的大姐,正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啊……” 瞧见秦素手里那一碗白粥,接连被强制灌粥的记忆涌上来,阿安无措的啊了一声。 “我不会…咳、咳咳……” 砚安捂着脖子咳嗽起来,身上的疼痛又剧烈了一些。 “……我不会跑的,我不要吃那个、那个药…” 第131章 一切有关小郎君的物品,都没有…… 砚安神色紧绷,生怕秦素再次掐着他的脸强制的灌他白粥,那种被灌的呛咳和药物带来无助的感受,让砚安心有余悸,再也不想体验了。 窗外,不知何处风起,水声似乎骤然间变得急促而狂野,引得船身猛地一震,随即是接连不断的剧烈摇晃。 “啊!” 砚安一个猝不及防,他的身体因突如其来的失衡而失去控制,踉跄的就要跌下榻去。 秦素眼疾手快,抓住砚安的肩膀,没有什么怜惜之情的将砚安按在榻上,以防他摔在地上。 许是秦素常年与女子相处的缘故,她并没有觉得这番动作有什么不妥。 反而将砚安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嘴巴。 男子在全是女子的货船上,此刻砚安好端端的呆在这里,已经是万幸。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还被陌生女子碰了肩膀…… 砚安心中不安,觉得肩膀上的手掌正好压在他的擦伤处,丝丝缕缕的疼痛让他白了脸。 “…放开我。”砚安声音有些虚弱,却伸出手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拨秦素的手臂。 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愈发剧烈,此刻,外面风声猎猎,船身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秦素蹙起眉头,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大姐!前面有一艘商船被江匪抢了,那艘船上的人已经被官府的人救下去,但是这会儿江上的情况不是很好,前方有一处港口,我们要不要入港休息?” 那个嬉皮笑脸调戏砚安的女子在船上排行老二。 此刻老二一下子推门进来,却如同换了个人般,推门而入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急促与沉重。她脸上的笑容被一抹前所未有的严肃所取代。 近几年,贯穿南华国与桑闻国的这黄金水道缺乏治理,两国对这条江的归属多次争执,到现在这条江,竟然成为了管制最松、江匪最泛滥的水道。 一旦出现江匪的踪迹,除了背靠皇家的商船不怕,像他们这种小商船,都是要避其锋芒,在最近的港口,休息整顿,等到白天再次出发。 待船的摇晃渐渐平稳,秦素收回手,喝了一口碗中的白粥,随即对着砚安抬了抬碗。 “放心喝。”话说完,便转身离开。 …… “还没有找到?” 岑漪听见影堂暗卫的回报,当即摔了手中的毛笔。 “啪!”清脆的碎裂声在大帐内回荡,白玉笔杆磕在地上,当即碎了 墨汁四溅,染黑了周遭的一片,也似乎预示着这场寻找的艰难与无望。 暗卫头垂的更低,声音微弱,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主子,三皇女的府邸、朝中那几个奸细、凡是有嫌疑的人,属下都做了调查,确实没有……” 此话一出,岑漪愈发愤怒。 十二日之前,她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说是砚安在去寺庙祈福的时候失踪了。 根据信鸽传来信件的路程,到今日,砚安已经失踪了近二十天。 这封信的传递,竟是甘白冒着巨大风险,偷偷所为。 岑母的严令之下,整个府邸被一层无形的铁幕笼罩,任何关于砚安失踪的风声都被严密封锁,生怕一丝一毫的消息泄露出去,生怕砚安的失踪影响到岑漪,甚至派了专人看管甘白。 甘白还是央求了岑漪曾经借‘礼仪不规范’训斥,又被砚安赏东西安慰的仆侍,才将这封信送出。 岑漪头疼的掐了掐眉心。 “连鸽子血的玉佩也没有下落?” 暗卫再次摇头“一切有关小郎君的物品,都没有……” “滚下去接着查,同时,我要你亲自去查看那个暗卫的尸体,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衣物,都要给我仔细搜查,务必在那上面找到任何可能的线索。还有,加强对进出京城人员的盘查,尤其是形迹可疑之人,一个也不许放过。还有……” 岑漪的头更疼了,太阳穴的位置似乎是钻了虫子一般,抽痛的跳着。 “还有江上的货船,都给我一一调查。” 经过上次的胜仗,南华国连续夺取了文宣三座城池,可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 随着南华国的不断逼迫,文宣国不肯投降,奋力反抗。 而南华国就像是用完了所有的气运与手段,在接下来的战役中,连续战败。 那文宣国的将领就像是有通天的神通,每次的军事布局都专门克制南华国的部署。 甚至有一次,南华国派出去的士兵险些全军覆没。 南华国两位将领一退再退,两国局势调转,文宣国直接将南华士兵逼回江岸边,只需要再进攻一次,就能江南华国彻底驱逐出文宣国范围。 … “我听说这次南华国有个将领是什么世女,估计是她年轻自大,擅自指挥才……”老三边说边摇头,猛灌一口烈酒。 “才不是!” 缩在一边听几人谈话的砚安听见众人提及妻主,下意识出声反驳。 圆桌边的众人皆没想到砚安会在此刻开口,俱是转头直直的盯着砚安。 自从上次靠港口休整,众人就放松了对砚安的管控,会允许其在后仓活动,在众人聚在一起,没办法单独看着砚安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把砚安揪过来,将船舱内一个角落分给他。 可一个男子在满是女子的船上终究是危险,这期间一个船员潜入砚安的房间,企图对砚安不轨时,恰好被秦素抓了个正着。 这人就被秦素胖揍了一顿,派去干了最脏最累的伙计。 从此船上就传,这货物小郎君,是大姐秦素的临时小侍。 有了秦素名声的庇护,砚安就安全了许多,瞧砚安有别的心思的人也都哑了火。 “不是?”老二嗤笑了一声,挪着椅子在砚安附近坐下。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q……世女殿下前些日子还因为立功,被、被女帝赏赐…绝对不会是指挥有误…妄自尊大……” 砚安磕磕巴巴的回答,感觉自己刚刚似乎不该开口。 他听见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无缘无故的诋毁妻主,那股莫名的情绪就窜上来。 “哦?你这么了解?你是那世女殿下的什么人?” 砚安住了嘴,下意识想摸腰间的玉佩,才想起那玉佩在劫持他的护卫手中。 见砚安不回答,众人的好奇心也都被勾起来。 “你莫不是那世女的通房?可那人抓你这个通房干什么?” 第132章 把这些人,立刻拿下! “都胡乱打听什么。” 秦素见砚安局促,出言打断众人的好奇。 可架不住老三是个没脸没皮的,又喝了些酒更加天不怕地不怕。 她走到砚安身侧,一把扯下砚安腰间的荷包。 “我前些日子就瞧见了,你身上这些东西都精贵的很,你那碧玉的戒指,金簪子,还有其他的东西,都被其他人瓜分干净了。” 老三手指揉搓着荷包上精致的刺绣。 “我原本相中了你身上的衣裳料子,可又不能扒了你的衣衫,就将你这个荷包给我好了。” 砚安有心阻止,可看老三醉眼惺忪,一副神思混沌的模样,生怕触了霉头,只能隐忍的低下头,尽力拉开和老三的距离。 “行了。” 秦素大步上前,隔开老三。 “得了个荷包就收敛一点,再等一天就能回去,别总是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 所有人也当作秦素保护这位货物小郎君,瘪瘪嘴就不再说了。 今夜船员都没有去休息,或是喝着清酒提神,或是用耍牌来打发时间。 “今晚你不要回船舱休息。”秦素招手示意砚安跟过来。 一路左转右转,砚安只感觉面前场景越来越熟悉,不由得有些恐慌。 毕竟他在黑乎乎的货箱里,仅存的只有不好恐惧的记忆。 “今晚前方会到南华国的边界,会有南华国的官兵例行检查。” 秦素将货箱的箱盖打开,拽着砚安的衣领,就把他往货箱里塞。 “等、等等…” 砚安双手死死地扣着货箱边缘,整个人都往相反的方向用力。 “大姐!快一点,马上就要到了。”货舱外传来催促的声音。 “啧。”秦素不满地啧了一声,抓了砚安反抗的手,将砚安的双臂牢牢压在胸前,顺势一踢砚安的后膝。 趁着砚安失去平衡的瞬间,把砚安整个人都掀进货箱里。 “啊!” 砚安脊背砸在木板上,尖锐的疼痛在身上乱窜,不论是后背、还是简单处理过的右腿,都钻心的疼。 砚安的表情疼得有些扭曲,秦素却不管那么多,从衣摆撕下块布条,缠绕住砚安的手腕后,又将多余的布条勒进砚安的嘴巴里。 砚安被掐着下巴,被迫张开了嘴巴,感觉那粗粝的布条压着舌头,来来回回在脑袋上绕了几圈,嘴角都要被勒的撕裂,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那呜咽的声音掺杂了惊恐和不安,在砚安想挣扎起身时,又被秦素按了回去。 秦素看着双手被捆缚在脸颊旁边的砚安,好心警告。 “我怜惜你身体弱,那软骨的药就不喂你吃。 你最好保持安静,不然你一旦被发现,那些人的第一命令就是取你性命,别指望那些草包官兵能救你。” 砚安喘息很重,脑袋混乱,听闻此言,也只能抖着身子,勉强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安静。 秦素见砚安神情惊惶,眼角正扑簌簌的流着眼泪,有些僵硬的移开目光,合上货箱门。 随即秦素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像是哭泣一般的呜咽。 …… “大人,我们这都是正经货船,当然经得起大人搜查。”老三见官兵上了船,点头哈腰地站在官兵身侧。 “你们这趟货船一共几个人?” “回大人,一共十五人。十四人都在这里了,船舱里还有一位身体虚弱的郎中。” “哦?带我去看看。”官兵点头大步往里走。 老三有些紧张的瞟了一眼秦素。 从前是没有这规矩的,可因为南华国最近几次大败,经过这条河道的商户都要被仔细盘查,检查是不是他国奸细。 随着官兵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查看下去,越来越靠近货舱,老三的表情不由自主有些僵硬,愈发紧张。 “你如此紧张做什么?”一旁的小官兵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解与警觉。 老三正沉浸在紧张里,被小官兵一问,反而是僵硬了片刻。 秦素反应最快,往这四位官兵手中都塞了银子。 “大人明鉴,我等皆是桑闻国远道而来的船商,本欲借道肃城,不料却恰逢南华与文宣两国烽火连天,局势动荡。如今所处肃城地界儿,生怕被卷入其中啊,耽搁一秒都是风险。” 官兵对秦素主动孝敬银子的行为感到满意,气氛缓和下来,连最后面的船舱也不查了,一挥袖子,笑得满脸和煦。 “倒也是,确实应该体恤你们。” 说罢,就呆着一伙人下船去了。 老三正庆幸躲过去了,却突然反应过来,这官兵还没有盖通关的印章,又急忙追上去。 “大人,这通关的印章……” “哦,是本官忘记和你们说,如今这印章在肃城大人物得手里,为了安全,这位大人会亲自来盖章。” 官员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多提点了一句。 “不过这位大人如今可被称作活阎王,脾气最是不好,也最不喜欢贿赂,就把册子送上去盖章就好,别做其他的。这不,昨天那位大人还因为不满意,将一个货船里面所有的人都暂时扣押了。” …… “殿下,入港口的大船四艘,小船六艘,其中两艘大船、所有小船。属下已经带人一一查过了,都没有…”叶曲上前拱手,偷看了一眼岑漪的表情。 “李副官负责搜查的船呢?” “这…副官似乎还没……” “殿下,两艘大船属下已经详细搜查过了,其中三艘都是桑闻国的船只,没有可疑的踪迹。” 恰巧在这时,李副官带着官兵回来,腰间荷包中还揣着沉甸甸的银子。 “只等殿下盖章之后,一一放行。” 岑漪的目光在李副官腰间略微停留,却也不想管这受贿的事情。 “走吧,桑闻国与南华向来交好,本殿便先放行南华的船只。” 一行人依次上了南华国的船只,清点人数,简单巡视货舱,随后岑漪盖章,这一流程虽说简单,可每艘大船下来都要耗费一盏茶的功夫。 “大人,这是文书。” 因为老三情绪隐藏的不是很好,秦素将递文书的工作转给了老二。 老二处事圆滑,递文书的时行的是南华国的礼仪,不仅恭敬的弯腰屈膝,还双手捧着奉上。 “船上十五人?” “是。” “可有私带货物?” 岑漪点了下人数,便往船舱内走去,一一巡视。 “回大人,我等都是做的合乎律法的生意。” “嗯。” 岑漪瞧了瞧货舱内货箱的数量大概一致,也没有火药、血腥的气味,便转身出了货舱,抬手将印章扣下,递回老二手里。 “你们……” 合格二字还没说出口,岑漪的目光就被老二手指上的碧玉扳指吸引。 岑漪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锤重重一击,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随之颤抖。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目光迅速的扫视船上其余人的穿着。 那个样式熟悉的荷包、那个有着熟悉雕刻的碧玉戒指、那根样式别致,她曾经特意定制的金簪。 “叶曲……” 岑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的双眼已是一片猩红,额角的血管因愤怒而微微凸起。 “属下在。” “把这些人,立刻拿下!” 岑漪面色阴寒,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些尽是砚安的东西! 第133章 他似乎听见了妻主的声音…… 叶曲与一众官兵从腰间抽出佩剑,一拥而上。 “大人!这是干啥什么,我等哪里有问题,为何……” 秦素迅速后退,脸色大变,不明白这面前的贵人怎么就突然变脸。 船上的船员也纷纷掏出防身的匕首长刀预备与叶曲等人硬刚。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每个人脸上都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大胆!竟敢对殿下不敬!”叶曲大呵一声,手中的长剑一竖,就要朝着距离最近的船员劈去。 “大人且慢!” 秦素上前一步,阻止叶曲继续前进,随后转身对着身后的船员冷声开口。 “都把刀放下!” 如今身处南华国地盘,却对着南华国的官员拔刀,妥妥是找死。 船员们面前面色犹豫,看着挡在身前的秦素,相互对视着,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剑。 “大人,”秦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海风。 “我们本是桑闻国远道而来的商人,只为寻求两国之间的和平贸易。如今,处于南华国地界儿,我们却遭到了无端的猜疑与围捕,其中的误会,是否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是桑闻国的商人,可不是什么卧底探子!” 老三哐啷一声丢下刀,上前站在秦素身后。 两拨人俨然一副对峙的模样。 “合理的解释?”岑漪正欲往船舱深处走的动作顿住,冷哼一声。 老三就瞧见这位贵人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正要紧张的后退,腰间的东西被大力一拽。 “本殿的丢失了一位重要的副将。” 岑漪手中攥着熟悉的荷包,精美的刺绣上落了血迹和脏污,有些丧失了绣线原本的色彩。 “而今,本殿却在这里,发现了属于这位副将的贴身之物,试问,这该如何解释?” 船员们神色俱是一凛,拿了砚安身上东西的人面色都难看极了。 “不仅是这荷包。”岑漪缓步走到老二面前,指尖轻旋,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刀刃轻轻划过老二的手背,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而那枚碧绿的戒指,就像是被无形之手牵引,一寸一寸地从他手指上脱离,最终落入岑漪掌心。 船员们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彼此间的目光交汇中充满了惊疑与不安。 “这碧玉戒指,这金簪。” 岑漪面色愈发阴寒把属于砚安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难不成,这些你们是从鱼肚子里取出来的天赐之物?” 那些曾经暗自窃喜,以为能悄无声息地从砚安身上掠取些许财物的人,此刻面色更是如土,冷汗涔涔,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大人没有证据,可是污蔑。” 秦素心中暗自焦急,却也知道此刻硬碰硬绝非上策,知道船舱里砚安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这时候只能尽力拖延时间,找机会给那个货主传消息。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为这紧张的夜晚添上了一抹诡异的银辉。岑漪立于众人之前,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光闪烁,挥手将秦素众人围起来。 “那便请各位,去肃城做客一晚了,带走!” …… 大船被岑漪的手下封锁,只留下叶曲和岑漪两人在船舱中一一搜查。 二人逐一踏入了船舱的每一个角落,先是那些宽敞明亮的小厅、供人休息的船舱、做饭的厨房、堆放杂物的舱室、就连那些隐秘至极的小空间,也被岑漪搜查。 岑漪两人都仔细搜寻了,都没有砚安的踪迹。 每搜查过一个房间,岑漪的心情愈发沉重,她的心跳与船体外的江水声共鸣,每一次搏动都似乎在诉说着不安与焦虑。 难道砚安不在这艘船上吗?还是其余桑闻国的船有与他们一伙的,砚安被藏匿在其他船上了? 直至搜查到货舱。 “砚安?砚安!” 闷热潮湿的货舱,是船上最大的空间之一,里面罗列着各种货物。 岑漪一遍呼唤,一边观察着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时间在这一刻变的十分缓慢,每一秒的流逝都是希望与绝望相互交杂。 突然,一阵微弱的敲击声打破了寂静,那声音虽然小,却清晰的传入岑漪的耳朵里。 她猛地转身,不断靠近声音的来源,最后停在一个略显破败的货箱前。 “砚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唤出声。 面前的木箱再次传来敲击声,以及虚弱的呜咽声。 岑漪霍地掀开货箱盖子。 …… 砚安缩在昏暗狭窄的货箱里,他努力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鼻子几乎要贴在那仅存的通气口上。 他发现,自从自己在货箱里被强制灌白粥,他对昏暗狭窄的环境,本能的排斥。 就像是此时,砚安总会觉得会有人把他从箱子里拽出来,然后不管不顾的掐着他灌粥。 砚安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因为惊恐啜泣而产生的鼻塞,让他呼吸都有些费力。 混乱中他隐约能听见外面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微弱的交谈声。 他似乎听见了妻主的声音…… “唔……” 岑漪的脸浮现在眼前,砚安心里难受,这些日子在船里心惊胆战的委屈,几乎化作了实质。 身上结痂的伤口以及受伤的右腿,此刻也格外疼痛。 妻主…… 砚安的手腕与唇角,因长时间被粗糙的布料摩擦,已是一片通红,甚至微微肿起。 若是妻主在,妻主一定会温柔的亲亲他,然后心疼的为他上药。 砚安不断用幻想来麻痹自己萎靡的精神,靠着这一点子虚乌有的希望支撑。 “砚安!”突然,一声掺杂着焦急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直接敲击在他的心坎上,激起层层涟漪。 砚安在黑暗中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恐惧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但那股熟悉声音,以及一声声的呼唤是如此的真实。 妻主… 砚安张嘴想说话,可舌头被四布条勒着,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他努力用手肘撞击着桌面,企图让岑漪听到他的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眼前倏地一亮。 “阿安!” 第134章 阿安好想妻主…… 此刻砚安衣衫凌乱,泪水扑簌簌的顺着眼角流下,淌进乌黑的头发里。 双手则被粗糙的布条捆缚着勒在嘴边,莹白的皮肤上有着大片的泛红。 似乎是对岑漪突然的出现感到不可置信,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 妻主…… 砚安急切的开口,却只能啜泣的呜咽几声。 “唔!唔……” 砚安挣扎着想从货箱里撑起身体,可被捆缚的双手以及受伤的右腿没办法支撑他坐起身。 岑漪有些没办法形容找到砚安时的心情。 她几乎来不及说话,迅速解开束缚砚安的布条,就听见砚安几乎哀凄的啜泣。 “妻、妻主……” 砚安指尖颤抖,猛地抱住岑漪的脖颈,不断用鼻子嗅闻着岑漪身上熟悉的气息。 “妻主…妻主终于来找我了…” 砚安有些与语无伦次,泪水浸湿了岑漪的衣襟。 “我、我好怕、我还以为要、要被抓到陌生的地方……” 他的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脖颈,不断拿脸颊蹭着岑漪脖颈间的皮肤,仿佛害怕一旦松开,就会再次失去这唯一的依靠。 天知道他最初被关在货箱里运出京城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恐怖的药物,黝黑狭窄的货箱,船上众人不怀好意的打量。 砚安感觉自己时时刻刻处在危险的边缘,就连睡觉也会因为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惊醒。 他心里唯一慰藉就是岑漪。 妻主赏赐过得东西、妻主说过的承诺、妻主的笑、妻主摸他脸颊的手。 砚安将这些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回放,才让昏暗没那么煎熬。 “阿安,没事了,我这不是找到你了。” 岑漪同样回抱着砚安,手不断轻抚着砚安的脊背企图将安定的情绪渡给砚安。 岑漪能清晰的感受到砚安身体的颤抖,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也是对眼前这份温暖的极度渴望。 砚安唇角红肿,他不顾自己如今形象不佳,颤抖的用唇去找岑漪的唇。 “妻主…妻主、妻主……”砚安无意识的喃喃。 岑漪见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或是心疼、又或者是自责。 砚安跟着她,受了太多无妄之灾。 她轻轻捧起砚安的脸颊,指尖如同最细腻的绸缎,轻轻滑过他那因受伤而略显粗糙的肌肤,最终停留在他那破皮的唇角上。 砚安这些日子明显瘦了,原本被岑漪养圆润的下巴,此刻又变的瘦削起来。 “呃……” 伤口被触碰,砚安吃痛呜咽出声。 他攥着岑漪的衣襟,双眼噙着眼泪,定定的看着岑漪,随即近乎虔诚的吻上岑漪的唇。 就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岑漪是不是真实存在一样。 岑漪垂下眼睫。 影子在砚安脸上落下一小块阴影。 “阿安好想妻主……” 双唇相贴,这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砚安心如擂鼓,泪水也渐渐止住,感觉只有面前岑漪是真实的,其余一切都变的极其模糊。 悬着多日的心脏,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妻主在身边,不会有其他危险。 想到这,砚安觉得思绪越来越沉,只来得及攥紧岑漪的衣衫,意识一下子就沉寂下去。 “阿安?” 怀中砚安身子一软,就在岑漪以为砚安是因为受伤晕倒的时候,听到了轻缓的呼吸声。 竟然是睡着了。 失而复得吗? 岑漪失笑,看着砚安睡着时平和却十分疲惫的表情,心头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直到现在岑漪才切身感受到‘失而复得’这四个字的含义。 …… 岑漪检查了一下砚安身上的伤口,大多是擦伤,只有右腿的伤势比较严重。 虽然被简单处理过,可右腿依旧红肿青紫。 岑漪撩高了砚安的裤腿,仅仅是衣料擦过,昏睡过去的砚安都疼痛的呜咽一声音。 估计是腿骨受了伤。 岑漪用外袍将砚安裹了个严实,轻手轻脚抱出砚安。 等在外面的叶曲,原本还担心岑漪会判断错误,产生不好的后果。 可瞧着岑漪怀中的人,显然是将那小郎君找到了,不禁诧异的眼睛睁的老大。 “殿下……”叶曲压低了声音“这位…” “回去把郎中请到我的帐篷中,封锁消息,只说找到了失踪的副将。” “属下遵命。”叶曲会意,忙躬身退开,亲自行动。 …… 砚安意识还停留在与岑漪亲吻的时刻。 当他醒来看见陌生且空荡荡的军帐时,先是浓浓的迷茫,随即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妻主……”他轻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无助,这简单的呼唤,在空旷的军帐内回响,却无人应答,更添了几分孤寂与凄凉。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嘴唇,岑漪嘴唇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唇瓣上。 昏迷前岑漪的脸还在眼前浮现,随后就是他被掳走被关在货箱里的场景浮现。 砚安心中恐慌,他不想回到幽暗的货箱里,不想被船员们不怀好意的打量,不想…… 砚安手撑着锦被一个趔趄,身体虚弱的都没从榻上撑起身体,整个人栽倒在软绵绵的锦被上。 “呃……” 他又被抓回去了?妻主呢?是他出现幻觉了吗?妻主…… 岑漪只是略微离开一会儿,等听见声响赶回来,就瞧见砚安魂不守舍的缩在床榻内侧的场景。 “阿安。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岑漪快步上前,将带了寒气的外袍随手一丢,拿温热的手掌去触碰砚安的脸颊。 砚安仿佛刚从神游中抽离,狠狠的一哆嗦。 “啊……”看到岑漪的那一刻,眼中的恐惧与无助瞬间化为了泪水。 他蹭到岑漪身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确认这岑漪的存在,自己靠进岑漪怀里。 “是妻主…我、我以为,是我被关出了幻觉……” 砚安刚被岑漪带回来,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已经到了砚安能承受的极限。 以至于砚安现在就如惊弓之鸟,过于慌乱,甚至没有注意到被处理的伤口、以及那个重新回到他腰间的鸽子血玉佩。 “阿安,别怕,现在这是一顶一的安全,我就在这陪着你。” 第135章 喜脉 岑漪声音轻柔,将砚安牢牢的抱在怀里,安抚着砚安的情绪。 砚安的头埋在岑漪的脖颈处,紧绷的身子,在岑漪不断的安抚下渐渐的放松。 随着啜泣声音变的微弱,砚安重新坠入了梦中。 岑漪尝试抽手,想将砚安放在床榻上。 砚安却仿佛从梦境的深渊中捕捉到了一丝即将失去的温度,他不安地嘤鸣了一声,睫毛急促的颤动几下,环抱岑漪的手臂愈发用力。 岑漪无奈,只好维持抱着砚安的姿势,带着他一同躺在了榻上。 岑漪手指轻轻穿梭在砚安的发丝间,用手指拨开砚安脸颊上粘着的发丝,感受着此刻难得的平静。 近些日子,战役连绵不绝,几次大规模的出兵行动,皆因莫名的情报泄露而功亏一篑。 南华国的优势如同锋利的剑刃被无形的力量悄然折断。 军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背后定有奸细作祟。 那些间隙就如同一条条狡猾的毒蛇,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岑漪与定远将军商量了计策,正准备对军中的奸细进行抓捕。 行动没开始,却在这个时候找到了砚安,计划自然延后了一些。 大帐的帘子微微一动,叶曲探进来一个脑袋。 瞧见岑漪正陪着小郎君在榻上,不禁压低了声音。 “殿下…军里的郎中,前来看诊。” 得到岑漪的首肯,叶曲才将郎中引进去。 郎中不了解情况,等看到榻上两人时,面色变了又变。 平常军中军倌儿都不碰的殿下,现在这榻上… 郎中慌忙抬手,用衣袖轻轻拭去额角的汗水,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随即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开口。 “殿下…属下前来诊脉。” 砚安仍沉睡着,呼吸均匀,却时不时轻哼几声,似乎梦境并不太平。 “妻主…” 砚安的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岑漪的衣袖,那力度之大,几乎要将那细腻的布料嵌入掌心之中。 他的掌心微微沁出汗珠,透露出一股依赖与恐惧。 此刻,大帐内气氛有些微妙,郎中面上难掩尴尬之色。 郎中看着这榻上窝在殿下怀里的小郎君,心里直犯嘀咕。 要她在这种情形下诊脉,这可从哪下手。 岑漪看出郎中的局促,轻轻挪到一边,给郎中让出诊脉的位置。 感受到身边温度的挪开,砚安不安的动了动,在睡梦中不自觉的靠向岑漪,寻求更多的温度。 “没事,接着睡吧。” 见砚安有醒过来的趋势,岑漪安抚轻拍着砚安,顺势抬起砚安的手臂,方便郎中诊脉。 郎中见状,连忙收敛心神,将手搭在砚安的手腕上,指尖用力,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这…” 郎中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诊错了,又换了手重新诊脉。 “殿下…这小郎君……是、是喜脉…” “什么?”岑漪轻拍砚安的动作一顿,猛的抬头看向郎中。 “喜脉?”岑漪的声音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确实是喜脉!我行医数十载,诊过的脉象无数,对于喜脉,我绝不会有所误判。而且,根据脉象来看,已是有孕两个多月了。” 竟然是喜脉! 岑漪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都怔愣在那里。 两个多月。 按照时间推算,竟是出征前的那一晚。 怀中砚安清浅的呼吸就喷洒在脖颈。 岑漪的手不由自主地轻颤着,缓缓抬起,轻柔地触碰到了砚安那略显单薄的脊背。 指尖下,每一根脊骨都清晰地勾勒出他这段日子以来的不易与消瘦,它们不再是以往记忆中那般圆润柔和,而是多了几分棱角,显得有些硌手。 这份触感,让岑漪的心不禁揪紧,一种难以名状的疼惜与担忧涌上心头。 岑漪不知道砚安都经历了什么,砚安现在状态十分不好,不仅是精神上的,还有身上的各种擦伤,以及手臂脸颊上的掐痕。 她难以想象,这看似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躯里,竟悄然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 岑漪有些庆幸她早早的给砚安调理身体的举动。 当时弥补体寒体虚的药材流水一样送进砚安的屋里,但要调养砚安虚不受补的体质,不免动用了王府库房的药材,让侧王夫好大的不满意。 岑漪半是威胁半是收买的将侧王夫打发了,又派人专门看守药材与煎药的过程,才让砚安没有后顾之忧的吃药。 不然腹中有这么一个吸收营养的孩子在,砚安根本撑不住。 岑漪平复了心情,从惊喜中抽离出理智。 瞧着砚安在睡梦中紧绷的神情,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又有些迟疑。 “郎中诊脉也能看出,我这位…”岑漪话语一顿。 “我这位副将,身子虚弱,若是产子……” 郎中也是八面玲珑的人,听出了岑漪话语中给榻上男子定了身份,也顺着话说下去。 “这位副将,身子虽虚,可用了很多滋补的药,也算是将体质提升了一大截,若是产子虽有风险,但都属于正常……”郎中沉吟片刻,手指反复按压在砚安的手腕上。 “特别注意不能吃大补之物,否则产子的风险将会极高……” 第136章 阿安身上有伤,担心冲撞了妻主…… 岑漪点点头,将砚安的手臂收回来,重新裹进被子里。 “还请郎中大人费心,为本殿的得力副将,精心调配几副药方。” 郎中也有些迟疑,不知道岑漪口中的方子,是指保胎药还是堕胎药。 “这位副将可是本殿的强力臂膀,他腹中的孩子与本殿,也是十分重要。” 郎中神色微凛,见岑漪说的郑重其事她也不免重视起来。 “请殿下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定然开出适合副将身体状况的药方。” “还有本殿副将的腿伤。” 岑漪撩起砚安的裤腿,露出砚安红肿、被简单处理过的腿伤。 郎中倒吸一口凉气,将薄纱裹在手上,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红肿的小腿。 “这伤的…有些严重啊……” 郎中蹙眉,面色有些凝重,喃喃了一句,他动作麻利地解开那些束缚着小腿的木板与浸满血迹的纱布, 砚安那截莹白的小腿,此刻那伤口周围的皮肤因长时间的紧绷与摩擦而显得愈发脆弱。 最严重的位置甚至擦伤与红肿叠加,那颜色不再是深红,近乎紫色。 郎中手指用力,按压这砚安的小腿,检查着是否伤到了骨头。 “呃……” 砚安浑身一颤,在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中猛然惊醒。 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痛楚。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身旁岑漪的手,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传递给岑漪。 “好疼…”砚安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撑起身体,却瞧见小腿正被一个郎中打扮的女子按压。 “妻主…这、这是……” 砚安本能的排斥,慌张的往岑漪怀里缩,试图抽回腿。 他的身上好多伤,很丑…… 可此时郎中手指用力,恰好按在砚安受伤最重的地方。 “啊…!”砚安低呼出声,面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小腿的刺痛都让他无法动弹。 “别怕阿安,这是军里的郎中,处理这样的伤很有经验。” 片刻,郎中将砚安裤腿的布料放下,规规矩矩的退开。 “殿下,根据属下的经验,副将应该是跌落摔伤了骨头,故而才会如此红肿疼痛,需得小心调养,方能恢复如初。” …… 郎中退出大帐,大帐内安静了一些。 “妻主,不要解开……” 砚安捂着胸口的衣衫,微弱的抗议着。 “这是顶好的药膏,阿安身上擦伤青紫有很多,上了药膏子就能好的快一些。” 砚安咬着唇,依旧垂着脑袋表示拒绝。 “阿安身上有伤,担心冲撞了妻主……” 他乌黑的头发在脖颈处垂下,手指用力的几乎发白。 妻主会觉得他脏吗? 一个男子被掳走这么久,早就没什么清誉可言,若是妻主见了觉得嫌弃…… 砚安甚至不敢抬头看岑漪的表情。 见砚安如此坚持,岑漪也不好对砚安过分强求。 砚安刚被救出火坑,一个男子在全是女子的船上许久,砚安性子又是这样的弱…… 岑漪的思绪如同被春风吹散的柳絮,纷纷扬扬。 她心中浮现出好多个猜想,却不敢细想,只感觉心中酸楚万分。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药膏,托起砚安的脸颊,怜惜的吻了吻。 “这是什么话,阿安怎么能这么想?若是想自己上药膏,我自然是让的。” 可岑漪自以为理解的行为,反而令砚安心底发紧。 瞧着岑漪转身离开,砚安感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心里冰凉一片。 “妻…” 他想叫住岑漪,然而,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自己手腕上,青紫色的瘀痕触目惊心,如同耻辱的烙印,羞耻感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所有的勇气与理智一并淹没,挽留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啊。”砚安无措的啊了一声,他机械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桌上那瓶药膏,一下一下涂在伤口上。 脖颈、手腕、脸颊。 这药膏明显是药效极好的,药膏的凉意逐渐渗透肌肤,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舒适,红肿青紫之处仿佛也在慢慢褪去,连同那抽痛灼烧的感觉也逐渐减轻。 待上了药膏子,砚安才换上一边准备好的衣裳。 砚安小腿被郎中重新处理了,他坐在榻上等着岑漪回来。 可岑漪不知道去了哪里,砚安左等右等,反而等到叶曲进大帐内禀报。 “小郎君,殿下有公务在身,还请小郎君先自行歇息。” 第137章 这根小指,便是我的诚意 叶曲身后,紧跟着进来两个仆侍打扮的男子。 “小郎君,这是新挑选来的仆侍,如今小郎君身处军中,不可随意活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他们就行了。” 砚安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方才他从睡梦中醒来,先是郎中诊脉,然后是处理身上的伤口。 直到此刻,听着窗外传来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操练声,以及远处骏马奔腾的嘶鸣,砚安才恍然意识到,他竟然在肃城。 砚安错愕不已,那不断让他昏睡无法动弹的药物,已经令他有些错乱,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货船上呆了这么久,竟然被抓了肃城。 叶曲见砚安愣神,半天也没有指示,对着两人挥挥手,两个仆侍便缓步上前,低眉垂目的给砚安行礼。 “副将大人,属下二人定会悉心照顾副将,不负殿下所托。” …… “殿下,刚刚地牢里传来消息,那个和船员不是一伙的侍卫,已然从地牢跑了。” “跑了?” 地牢的阴暗与潮湿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与温暖,随着岑漪的深入,那股混杂着霉变与血腥的腥臭味道愈发浓重,几乎让人窒息。 似乎是打开地牢大门的声音惊扰了地牢的老鼠,能听见一阵细细簌簌动物乱窜的声响。 “末隐粉可都下好了?”岑漪询问身侧的亲信,往地牢深处走去。 “回殿下,咱们的人已经去追查末隐粉的去向,定能摸出接洽之人。” 越往里,牢房内就越发脏乱,到最后一间的时候,里面就连干净的枯草都没了。 岑漪在最深处的牢房停下脚步。 秦素一伙船员被分成两拨,分别关在地牢深处的牢房内。 桑闻几人均分开受了刑法,其中有两个胆子小的最先受不住,还没等岑漪来,就瞒着所有人,将自己知道的招了个干净。 因为是桑闻国的商人,岑漪虽然有能力悄悄的将其按死在地牢里,但还是要摸清来龙去脉以及这伙人背后有没有靠山。 “大人!无缘无故审问我们桑闻国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秦素双手双脚皆被铐了铁链子,她见到岑漪现身,猛地冲到牢门前,满脸的愤怒。 “无缘无故?” 岑漪借着火光将供词看完,冷笑了一声,将那张薄薄的纸丢在秦素脚边。 “你且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所说的无缘无故,本殿的副将,可实打实从你的船舱内搜出来的。” 此刻那两个招供的船员已经吓得肝胆俱裂,他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怕死在南华国人手上便招了,可现在他们还算是在秦素手下听命,若是秦素计较…… 两人见秦素捡起了那张纸忙不迭的爬到秦素脚边哀声哭求。 “大姐我、我是真的受不住了,我家中还有夫郎孩子……若死在…” “是啊大姐,而且我们本就是船上的临时工,不过跟了一趟船,若是搭上了性命……” 秦素耳边是两人的哭求,眼前是让她又惊又怒的内容。 她只感觉头疼欲裂,刚刚她受拷问时那些板子鞭子几乎是白挨了。 “闭嘴!”被关在对面牢房的老三看不下去,大声呵断了几人的哀求。 “这算哪门子的证据,类似这样的单子,我们商船没接过五十,也有二十单了。” 老三双手受了刑,此刻肿胀不堪,指尖都有着严重的淤血。 “大人拿这种不切实际的证据,企图屈打成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如老三说所,这样的单子他们没接过五十也有二十了。 这次给的价钱高,众人虽然疑惑,可还是接下了这笔单子。 现在白纸黑字,清晰的写出了他们谈单子时的交易地点,以及交易金额。 只是这招供的两人虽然参与的这笔单子,但他们并非核心船员。 对于货主长什么样子,有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不找更好的船队,为什么找他们,一概不知。 岑漪知道仅仅凭借这两人的口供是没办法定罪的,但…… “哦?是吗,看来是本殿才疏学浅,真是受教了。” 岑漪不紧不慢的抽走秦素手中的纸,那证据也不要了,直接放在烛火上点燃。 “只是可惜了,这么大一艘船,在离开肃城后船体出现裂痕,整船…” 岑漪抬起手,数了数两个牢房关着的人。 “整船十二人葬身鱼腹,本殿也会出于同情,给桑闻国送出些安慰的礼品。” 牢房内的众人悚然一惊,意识到岑漪这是要捏造他们的死亡。 他们怎么忘了,他们身处肃城,所有的事情几乎全由面前的人说了算。 若这人说他们一船人都葬身鱼腹,再给桑闻国一点好处补偿,桑闻国也不会管他们这些货商死活。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秦素环顾四周,自己的船员如今满身鲜血、遍体鳞伤,这份景象,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剜在她的心上。 ——“此事若成。”一个声音在秦素的耳边回响“你谢家的事情,本殿自然会全力为你办妥。” ——“就算出了任何意外,你只管保住性命,一切本殿来处理。” 秦素眼前浮现起一个人的面孔,心中一横,抬起头,直视着岑漪。 “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岑漪十分满意秦素如此上道,却不接话,反而是将一把匕首丢给她。 “本殿可不喜欢会反咬一口的野狗,本殿要看一看你的诚意。” 秦素猛地抓起地上的匕首,在招供船员的惊恐目光中,干净利落的抹了他们的脖子,随即手起刀落。 右手小指处血液喷溅,秦素的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她重重的踉跄了一下,迅速撕下衣角的布条反复缠在伤口处,阻止血液的流出。 身后那两个船员捂着脖子挣扎,眼睛瞪得老大,不过一会儿便不动了。 “多、多谢大人赏赐…” 秦素额头满是汗水,闭了闭眼,半天才稳住身形,抬了抬已经缺失了一根小指的右手。 “这根小指,便是我的诚意,一切,全听…大人指示……” 第138章 阿安只有妻主…… 近些日子文宣国没什么动作,士兵也是照常的训练巡逻,岑漪也能借此松一口气。 可岑漪扣了一个商船又带回一位‘副将’的事情还是瞒不过定远将军。 定远将军在岑漪回军帐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岑漪。 在朝中定远将军属于清流守旧一派,最是不喜欢贵族间那些淫奇的享乐,更是厌恶在军中玩弄男子。 见岑漪回来,快走几步上前。 “殿下应该知晓,此时状况有多严峻,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您没有缘由的带回一位男子,如果是敌方的奸细……” 定远将军面色严肃,她原是很欣赏这位在军中不碰军倌儿、不贪图男色的世女殿下。 但现在,没有缘由的扣下几个桑闻国的人,又带了男子回军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定远将军感到不满。 岑漪面色平静,对着定远将军微一拱手。 “将军,您多虑了。本殿帐中的这位男子,并非什么敌方的奸细,是本殿房中爱侍,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些岔子,到了肃城。” “况,本殿已经吩咐过帐篷外的士兵,他不可随意出大帐,要经通报有人引领才允许出门。将军不必担心。” 定远将军还是有一些不悦,可碍于岑漪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简单的寒暄几句,便转身离开。 …… “副将状态怎么样?” 大帐外,岑漪瞧了眼仆侍端出的药碗,开口询问。 “回殿下,副将精神不太好,奴是想劝副将早些歇息的,但副将说想等殿下回来一起休息。” 仆侍谨慎的垂着头。 “下去吧。” 岑漪轻轻挑起厚重的帐帘,一股暖流夹杂着淡淡的药香迎面扑来,仿佛瞬间驱散了外界的寒意。 她一眼瞧见坐在床榻边缘的砚安。 砚安身上穿了岑漪的中衣,他就像一个衣裳架子,宽大衣的挂在上面,砚安几乎要被衣裳吞没了。 “妻主……回来了。”砚安的声音轻柔而略带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了无尽的思念与期盼。 他头发松散的垂落在肩膀处,见岑漪身影进来,他试图挣扎着起身,却因腿上的伤势而显得力不从心,不顾腿伤,就要下榻迎接岑漪。 “身上的伤都擦上药了?” 岑漪快步上前,动作敏捷地脱下身上的披风,抖了抖凉气。 随即,挡住砚安下榻的动作,手臂轻柔细腻的环绕住砚安的腰身,将他整个人都捞到怀里。 面对岑漪的亲密,砚安有些紧张,绷着身体。 感受着那熟悉而安心的气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声道: “嗯,都处理好了,只是还有些疼。” 砚安的声音细若蚊蝇,却清晰地传入了岑漪的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随即岑漪手指轻动,挑了砚安的衣领子,摸到药膏腻腻的触感才罢休。 “妻主,阿安身上可能会留下疤痕,妻主可有祛除疤痕的药膏?” 砚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他轻轻挪动身体,试图避开岑漪的视线,把自己整个裹在被子里,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 那些擦伤,虽已处理,但造成那些伤痕的原因却成了砚安心里的一个坎儿。 然而,岑漪却摇了摇头。 “不用那些。” 那些驱除疤痕的药膏大多数药膏中,都不可避免地融入了活血化瘀的药材。 这些药材对于普通人而言是疗伤的圣品,但对于此刻的砚安来说,却是潜在的威胁。 现在砚安还有着身子,剂量一个不注意,可就是滑胎。 想到这,岑漪才想起,砚安怀孕的这个消息还没有告诉他。 “对了阿安。”岑漪换了中衣,钻进砚安的被子里,手抚在砚安的小腹上。 砚安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着岑漪的力道,乖顺的靠近了一些,手指左左右右的缠绕着岑漪肩膀上的发丝。 “郎中给你诊脉,诊出已有身孕了。” 此话一出,砚安却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 岑漪没看见预料之中砚安欣喜的表情,砚安反而是满脸的惊惧,身子都哆嗦起来。 砚安感觉脸上的血液唰的一下褪了个干净。 他懊悔自己怎么如此大意,没有在第一时间与妻主解释,如果妻主因此介意… “妻、妻主……”砚安的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 “我被那伙贼人掳走时,他们虽将我囚禁,却……却未曾……未曾玷污我的清白。这腹中的孩子,是、是您的……” 砚安磕磕巴巴的开口。 那些话本子里是怎么个情节来着。 男子被掳走,就算是怀的妻主的孩子,妻主也不会相信,会认为男子有失贞洁,生生打掉男子的孩子。 男子还要被冠上一个不洁的罪名,或是沉塘,或是发卖。 砚安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岑漪的发丝,脸色都有些发白。 妻主会相信他的吧,妻主对他最好了…不会那样做的。 看着砚安如同天塌的神色,岑漪表情诧异一瞬间,根本没想到砚安会想到这一茬。 她只是想告诉砚安有孕的消息,可没有试探砚安的意思。 见岑漪嘴巴微动要开口,砚安心头发紧,急匆匆的坐起身,引着岑漪的手,去解自己的中衣腰带。 “妻主可以…检查一二。” 这件中衣对于砚安来说本就过于宽大,那腰带紧紧解到一半,砚安白生生的身子就如同扒了壳的鸡蛋,展现在岑漪面前。 “阿安只有妻主……” 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大帐内空气阴冷,岑漪指尖碰到砚安的皮肤,寒凉一片。 砚安皮肤白皙,有一点痕迹都十分明显。 此刻,岑漪瞧着砚安身上的掐痕与擦伤,感觉心中钝钝的疼了一下。 “诶呦…阿安……”岑漪轻叹一口气,伸手将砚安的衣衫规规矩矩的拢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阿安有孕在身,那祛伤疤的药万万不能用。况且……” 说着,岑漪轻轻捧起砚安的脸颊,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寒冷。 “按照时间推算,是在我出征那晚,阿安受了孕。” 第139章 阿安怎么还是这样生涩 大帐内烛光昏暗,砚安被岑漪紧紧的圈在怀抱里,他甚至能感受到岑漪每一次的心跳声。 砚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他轻轻地动了动身子,与岑漪靠的更近一些。 原来…妻主并没有疑心他。 砚安稍稍安心,身上那些掐痕、擦伤的疼痛都变的轻缓了不少。 他手抚摸上平缓的小腹,没办法想到此刻肚子里就有一个新的生命。 砚安身体瘦弱的原因,尽管已经将近三个月,可小腹上依旧没有隆起。 “妻主…”他终是忍不住,低低地唤了一声,那声音细若游丝,却饱含着无尽的依赖与不安。 “我被掳走的时候,那些人给我喂了软筋骨的药…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砚安嗫嚅着,声音微弱,他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夜色中,眼眶微微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他其实不应该总提起被掳走失踪这件事,对于男子而言,清白二字极其的重要。 但比起劳什子的清誉,砚安此刻更担忧腹中的小生命。 因为他一想到第一次流产时那种无助和疼痛,砚安都觉得自己深处寒冰中。 察觉到砚安起伏不定的情绪,岑漪只能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阻止他乱想。 “唔…” 吻落得突然,砚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嘴唇被岑漪啮咬的微痛,被吻的略微窒息,才抖着肩膀推拒。 “妻、妻主……唔…”砚安的声音颤抖而破碎,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深吻弄得措手不及。 岑漪托着砚安的后脑,缓缓地从亲吻中退开,手指撬进砚安的双唇,抵在他的牙齿中间。 “呼吸啊,阿安怎么还是这样生涩。” 砚安则恍惚的喘着气,脸上尽是懵懂的神色。 三魂六魄被岑漪吻丢了一半儿。 “阿安别担心,之前给你把脉的郎中说胎像稳定,若是不放心,肃城附近山林中有位十分出名的神医,我派人出去寻。” 砚安脸颊通红,睫毛上垂了一两滴生理性的眼泪。 “多谢妻主安慰我…我刚回到妻主身边,心中实在是焦虑难安……” 说着,砚安不由自主地靠近岑漪,用那沾满泪痕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衣袖,仿若是寻求安慰的小狗一般,打湿了一小片的布料。 …… 夜色渐渐深了,操练的士兵也都回到军帐内休息,只剩下来回巡逻的士兵。 军营的上空,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月光也显得格外清冷,将每一根树枝、每一块石子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却又添了几分不祥的预兆。 今晚,南华国的士兵将一三支精锐部队,突袭文宣国的士兵。 到了约定好的时辰,岑漪大帐外一阵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随即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响起。 “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就等殿下指挥。” 怀里浅眠的砚安一个哆嗦,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啧。”岑漪不满的啧了一声,手掌安抚的顺了顺砚安的后背。 “你且下去吧,本殿这就来。” “是。” 大帐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砚安仍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之中,梦境中的种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盘旋不去,让他一时难以回过神来。 直到岑漪松开他,他才如梦初醒般,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眼中满是未散的睡意与对未知的疑惑。 “妻主有公务要处理吗?” 岑漪放开砚安,下了床榻,开始有条不紊地穿戴起她的衣衫与盔甲。银色的盔甲在烛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是啊,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一下。” 砚安撑起身,发丝因为刚刚与岑漪相拥,而略显凌乱。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拖着不太方便的右腿,就要伺候岑漪穿衣。 “我、我给妻主……” 岑漪眼疾手快的挡住砚安,没让他离开温暖的被窝。 抬手顺了顺砚安有些凌乱的发丝。 “你且休息,一会儿不论有多么吵闹的声音,都不要出去,知道了?” 砚安眯着眼,歪头蹭了蹭岑漪的掌心,乖顺的点头。 …… 大帐外,今夜出发的精锐士兵齐刷刷的在空地上集合,皆身着黑色的夜行衣,在夜行衣的里面,则是南华国军队特制的软盔甲。 军中参与这次出兵商讨的副将、谋士则站在士兵的对面。 岑漪目光扫过众人,与一侧的定远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微一点头,手高高的抬起,随后一挥。 然而,当他的手猛然一挥而下,空气中却并未响起预期中的号角声或士兵们的响应,整个空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因为这根本不是指挥这些士兵的指令。 正当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突然,一阵阴冷的风掠过。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紧接着,数十道黑影如同幽灵般从四面八方疾掠而出。 这些人身法敏捷,几个跳跃之间,已经将刀剑架在了副将与谋士的脖颈上。 “殿下!这是何意!”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危机感与压迫感。 谋士将领震惊之余,纷纷握紧手中防身的武器,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丝微小的动静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想必各位也知道,最近几次的行动皆因情报泄露而导致失败,本殿与定远将军商讨过后,相处这么一个法子。” 岑漪踱步到众人面前,就像是看不见众人难看的脸色。 “军中的这颗毒瘤,藏得深,位亦高,能够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次核心会议。但…” 岑漪与定远将军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阴险的神色。 “但诸位请听仔细,我们非但不会取那奸细性命,反而要借其之手,送上一份‘大礼’给文宣国。” 岑漪的声音骤然提高,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140章 糟了!后路被人埋伏,不能返回! 此时,文宣国的士兵戒备森严,一部分士兵故意显露出轻松之态,围坐在营帐外,大口喝酒,高声谈笑,仿佛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风暴,实则是以此为诱饵,诱敌深入。 而另一部分则在黑暗中潜伏,等待着异常,伺机而动。 “大将军,我们真的要完全按照探子来报的进行埋伏吗?若是这消息不准确……”一位将领对这次的行动颇为反对,此刻不免担忧的开口。 “是啊大将军,之前我们可是在南华国手里吃了不小的亏,若此次再受重创,恐怕要舍弃这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几座城池…” 帐内,文宣国大将军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 “怎么,本将像是这么思虑不周的人吗?”大将军得意的扬起手中的宝剑,随即一挥手。 身后一位年轻的副将快步上前,对着有所顾虑的众人略一抱拳。 “请诸位放心,将军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收到的消息有误,将军布置的士兵,也足以应对所有的变故。 …… 夜,深沉如墨,营帐外火光摇曳,干枯的树枝高高的伸向天际,只在几颗松树上能见到点绿色。 文宣国的军营内,一股不同寻常的氛围悄然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不安交织的气息。这热闹,不似寻常篝火旁的欢声笑语,倒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欢愉。 今日军营的伙食格外的好,几乎各个帐篷内都有数个烤鸡,甚至是成坛的酒水。 文宣国的士兵们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实则眼神中闪烁着猎豹捕猎前的冷静与锐利。 一串串轻盈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可那声音极其细微,全部隐匿在一片热闹的交谈声中。 南华国的几波士兵如同黑暗中的幽灵,借着枯枝杂草,以及黑色夜行衣的掩护,悄无声息的逼近放松警惕的文宣国士兵。 就在南华国士兵举起刀剑,要袭击文宣士兵的时,一声尖锐至极的哨声骤然响起。 这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夜色,如同利刃般割裂了热闹的氛围,直刺人心。 所有文宣国的士兵猛地从地上弹起,先前欢愉热闹的氛围一扫而空,纷纷从怀中身侧抽出长剑,猛地架住南华士兵劈过来的刀剑。 “有人夜袭军营!” 战事一触即发,军营内的士兵奋起反抗,潜伏的士兵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窜出,悄无声息地埋伏下去,直接堵住了南华士兵的退路,而南华士兵丝毫没有察觉。 “来人!” 文宣国大将军的声音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带着早就料到的从容。 “收网。” 随着大将军的话,又是一声类似暗号的哨声音。 军营四周的密林里登时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盔甲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 “糟了!后路被人埋伏,不能返回!” 原本接了命令且战且退的南华士兵,才发现后路上埋伏的文宣士兵,不禁惊慌失措的叫出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一震剧烈的骚乱,让南华士兵陷入了恐慌中。 “哈哈哈哈哈,本将军曾耳闻,你们这批人,乃是南华国引以为傲的精锐之师,英勇善战,所向披靡。” 只见大将军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手持长剑,目光如炬,满面的嘲讽。 “可如今看来,不过是浪得虚名,竟如此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大将军身形暴起,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拉近了与最近一名南华士兵的距离。 她猛地一挥长剑,剑光如龙,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啸声,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寒芒闪过,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名士兵竟然被生生砍去了半个肩膀,轰然倒地。 这一幕,如同晴天霹雳,彻底点燃了南华士兵心中的怒火。 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愤怒,脸色因愤怒与恐惧交织而变得猩红如血,随即是震天的喊杀声。 火光在夜空中肆虐,照亮了交战的士兵。 大将军伸手矫健,就连那些个副将都身手不凡,几乎以一抵百。 然而,在这看似势如破竹的杀戮之中,大将军的眉头却渐渐紧锁。 她的刀锋每一次精准无误地刺入南华士兵的铠甲,带起一片片血花。 虽然杀的畅快,大将军一刀一刀的刺伤南华士兵,她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那些受了伤的士兵甚至没有挣扎,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大将军感觉以砍瓜切菜来形容这场厮杀,不妙的而感觉愈发在心底蔓延。 她用衣襟擦拭了一下满是鲜血的刀刃。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大将军喃喃自语,眼神中闪烁着警惕与疑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战场的沉寂。 “将军!大将军!!” 只见一名文宣国的士兵,浑身被汗水与尘土交织的泥泞覆盖,双眼中闪烁着惊恐与决绝的光芒,跌跌撞撞地穿越着混乱的战阵。 “不好了!粮仓!粮仓起火了!!” 带来的消息让大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猛地抬起头遥遥的看向远处粮仓的方向。 黑夜中皎洁的月光将远处映照得一清二楚——那里,滚滚浓烟已如黑龙般冲天而起,滔天得火光直接将半个天空都映照得通红。 残存的南华士兵浑身鲜血见此情况,双目爆出惊喜的光芒。 “殿下、殿下的事成了!我们、我们可以回桑闻了!” 第141章 他们被算计了。 回桑闻国? 大将军敏锐的捕捉到这几句话,猛地一回头,目光狠厉的盯着说话的几个南华士兵。 “你们是不是南华国的人吗?为什么要回桑闻?” 几个士兵惊吓的差点原地跳起来,相互搀扶着踉跄后退。 “我、我们是桑闻的商人,途经、途经…此地……” “途径?”大将军惊诧的叫出声音,面部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哼,好一个途径!在这两国交恶,烽火连天的时刻,你们所谓的‘途径’,未免太过巧合,太过蹊跷!你们分明是南华人冒充!”大将军气的面色发青,也顾不得什么还在打仗,什么粮仓被烧,大步走向几人,一把拽起一人的衣领。 “说,还是不说?” 他们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双眼圆睁,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相互间搀扶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稳脚跟,不至于在这股无形的威压之下崩溃。 桑闻国的女帝,以护短闻名,凡是他国伤害了桑闻的百姓,桑闻都会用千倍百倍的利息讨回来。 传闻中,有那么一个曾经与桑闻国分庭抗礼的国度,仅仅因为一场误会,误伤了桑闻国内一位微不足道、九品小官的爱女。,就被桑闻国女帝,倾全国之力,直接将这个国家攻破,皇室一个不留,全部杀绝。 这一举动将邻国彻底震慑,不仅是因为桑闻女帝睚眦必报的性格,更是因为桑闻国强悍的士兵。 大将军将长剑架在其中一个人的脖颈上,正要再次逼问。 一旁同样得了命令的副将,急忙上前一步阻拦。 “将军,请听我一言!”副将的声音焦急。 “将军,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粮仓失火的问题,虽然我们有备用的粮食,可是只够半个月的用量。” 大将军从愤怒中回过神,胸中怒火似被冷水浇熄,甩开手中的人迅速下达命令。 “传令下去,即刻调派原本负责支援的士兵,转道前往粮仓救援。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扑灭大火,抢回每一粒粮食,不容有失!同时,派出一堆人,抓捕那些放火作乱的南华士兵,我要他们知道,挑衅我军威严的……” 命令还没说完,又是一名满脸鲜血的文宣士兵奔跑过来。 “将、将军……!咳咳咳咳!” 可这名士兵的状况不容乐观,胸口处插了一支箭,正汩汩的冒着血。 “埋伏的……姐妹……被一伙……文宣士兵……”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面上露出巨大的悲痛之色,情绪起伏,连续咳了几口鲜血。 终于,她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猛地一僵,随后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埃。 大将军面色在这时候彻底变了,她忽然意识到些什么,看着地上惨死的士兵,突然毛骨悚然。 如果她在反应不过来,这么多年的大将军,打过那么多的胜仗,就白做了。 大将军迅速撕开南华士兵尸体的衣衫,一个‘囚’字赫然映入眼帘。 “怎么会这样!”副将惊慌失措,却还要拔出刀砍杀冲过来的南华士兵。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南华士兵!是南华穷凶极恶的囚犯!” 他们被算计了。 那个安插在南华国的探子背叛了文宣,兴许文宣的军队中还有南华秘密安插的探子。 …… 另一边,叶曲与岑漪带着南华士兵,兵分两路。 走了最险的山路,不断从后方靠近文宣军营。 叶曲只身潜入被隐藏起来的粮仓,浇了助燃的油,便一把火点燃了粮仓。 在看守士兵发现异常的时候,叶曲与外面埋伏的姐妹一同出击。 随着叶曲的信号,她们迅速行动,一支支特制的火箭划破夜空,裹挟着熊熊烈焰,精准无误地射向文宣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火箭不仅速度快,而且其上包裹的油布一旦接触目标,便如同附骨之蛆,即便是轻轻擦过文宣士兵的盔甲,也能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之中,文宣士兵的惊呼与惨叫此起彼伏,他们的盔甲在烈焰的舔舐下迅速变红,继而熔化,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 惨叫、火光四起,粮仓与文宣士兵皆燃着熊熊的大火,不一会大半的士兵就倒地不起。 火势蔓延之快,犹如一跳灵活游走的毒蛇,迅速攀上了文宣军队的营帐,连带着那些存放着重要物资的地方,也一并陷入了火海。 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油脂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那无法言喻的恐惧与绝望。 “啊啊啊!火!着火了!” 不过片刻,大半的士兵便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失去了战斗力,他们或跪倒在地,双手徒劳地拍打着身上的火苗;或蜷缩成一团,哀嚎声此起彼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渐被火焰吞噬。 而岑漪则从另一个方向,击杀埋伏在暗处,准备随时支援的文宣士兵。 她深知这次行动的重要性,所以众人出手极快。 埋伏的士兵明显被岑漪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慌乱的举起武器反抗,文宣士兵已经倒下了三分之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方交战的形势渐渐明朗,文宣士兵的抵抗越来越微弱,他们的士气在岑漪的猛烈攻势下彻底崩溃。 最终,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整个伏击圈被岑漪和她的士兵们彻底肃清,直接阻断了文宣士兵支援的可能性。 第142章 见到自哥哥的感觉怎么样?谢素? “殿下,岑漪那位侍郎没抓到便算了。” 谢离垂首敛目的站在屋内,对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影轻声开口。 “掣肘岑漪与定远将军的法子有很多,我会再想办法的。” 然而,这番话似乎并未能平息南芷嫣心中的怒火。 她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寒冰裂响,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说这些空洞无物的补救之词,又能改变什么?错失良机,便是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她从屏风后走出,瞧见谢离那张疏离沉静的脸,只感觉厌恶极了。 谢离见南芷嫣神色不善,忽然想到那个作为报酬的条件,冷静的面色产生了一丝裂缝。 “殿下,我保证下一次行动……” “下一次?你倒是乖觉。但,你以为,仅凭一句保证,就能抹去这次的失败,还想从我这里得到应得的报酬?” 被南芷嫣一语中的,南芷嫣的心猛地一颤,那份被拆穿的难堪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紧紧包围。 “殿下,行动失败,我不求殿下将在这次的线索完全给我,我只求……” “你不要太放肆了。” 谢离话还没说完,就被南芷嫣打断。 南芷嫣反手就掐住了谢离的下巴。 谢离的脸色瞬间苍白,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与痛楚,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 可南芷嫣没有放手的意思,直至逼迫谢离重重的撞在墙上,才大发慈悲一般的停下。 “没做成事情,就妄图索取奖励?”南芷嫣的声音清冷而尖锐,神情嘲讽,打量货品一下上下扫视着谢离。 “看来前朝太傅的家教,也不过如此,竟是喜欢不劳而获。” 南芷嫣这样的神情刺痛了谢离,下意识地收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愤怒,全身都微微颤栗着。 “你!……” 谢离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只能勉强挤出这一个音节,里面蕴含着太多未说出口的情绪——惊愕、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你?”南芷嫣猛地一用力,仿佛是在宣泄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将谢离猛然一推。 谢离“嘭”的一声重重撞在了身后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南芷嫣缓步走到谢离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谢离被逼迫在角落里,几乎与南芷嫣衣襟贴着衣襟,发丝交缠着发丝。 南芷嫣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在谢离的心上: “什么时候,你竟敢这样称呼本殿了?别忘了,你谢家翻案,可都指望着本殿手中的证据呢。” 南芷嫣神色幽深了一些,她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贴着谢离的发梢,自下而上的深嗅了一下,两人之间仅隔着一线之距 “……!” 谢离只感觉一股气息拂在耳廓,他一阵胆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恶心。 谢离身体颤栗的更加厉害,浑身僵硬。 这种感觉与南有仪亲近不同。 谢离看着南芷嫣抬起,要解他衣襟扣子的手,呼吸都变沉重起来。 谢离的记忆突然拉回被南有仪从军倌儿里救出,尽管他满身污渍痕迹,南有仪还是红着眼睛将他抱走。 后来他在南有仪府上养伤,只以为她厌恶他非完璧之身,所以从不来见他。 可等南有仪醉酒闯进他屋子,才知道并非那样。 南有仪一直认为,那晚是他被她强迫。 实际上…… 谢离猛地回过神,抬手迅速抽开了南芷嫣意图不轨的手。 “殿下,谢家翻案的证据,我是靠完成殿下的任务得到,而非暖床。” 看着南芷嫣诧异的表情,谢离心中陡然觉得不舒服,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实际上,那晚,是他谢离想尽法子引诱了南有仪。 但第二日他被日头晒醒,看到身侧的南有仪,谢离又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 他怕南有仪第二日起来翻脸不认人,索性他就做了那个翻脸不认人的人,只说是南有仪强迫。 尽管这话是假的,应着那一身的掐痕,也变成真的了。 他只想着不让南有仪难做,毕竟一个皇女若是传出了与罪臣之子两情相悦的消息,可就大大不妙了。 南芷嫣还没被一个罪臣之子拒绝过,当下就变了脸色,下意识抬起手掌就要一巴掌扇在谢离的脸上。 “殿下!那个人来了。” 书房外,突然传来侍从禀报的声音。 南芷嫣的动作一下顿住,眼神闪烁的看着谢离,手高高举着,也没落下去。 谢离被她眼神盯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咬紧了牙关,防备着南芷嫣一巴掌打下来抽飞他的牙齿。 “哈。”南芷嫣笑出声音,手也放下了,后退两步与谢离拉开距离。 “滚出去吧,好好策划下一次的计划。” 谢离如蒙大赦,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衫,夺门而出。 冲出房门的那一刻,谢离的视线无意间掠过门外,一抹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女子,面容隐于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却莫名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心中疑惑,但此刻已无暇多想,只能匆匆一瞥,便如同受惊的鹿一般,笼紧衣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 …… 书房外秦素面色苍白,看着从书房跑出来的男子,原本不想理会。 可瞧那身影面孔愈发眼熟,等彻底瞧清了这男子的面孔,整个人如遭雷击的呆愣在原地。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呆愣愣的看着男子身影逃一般的离开。 “见到了?” 南芷嫣懒散的依靠在门框上,将秦素的反应尽收眼底。 “本殿没骗你吧,尽管你们这次失败了,我还是兑现了和你的承诺。” 南有仪缓步从阶梯上走下来,看了一眼秦素包裹着纱布的手,不甚在意替她整理了一下这周的衣襟。 “见到自哥哥的感觉怎么样?谢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