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恋你温柔指尖》 第一章 现在式—— 国家音乐厅的外围,兴奋等待欣赏演奏会的群众不畏寒风、冒着细雨人排长龙,连绵的队伍形成十分壮观的场面。 “我不要那么大的萤光棒啦!”沈莎翎无奈地挥舞着贩售萤光棒小贩硬塞在她手里的巨大萤光棒,抗议道。 “小姐,你好心一点,买我一支萤光棒也算是做善事。那么冷的天气,我赶快卖完可以回家顾小孩,可怜可怜我嘛!”萤光棒小贩死命纠缠推销。 沈莎翎莫可奈何地翻白眼,最后她连自己是怎么从皮包里掏出一张五百元大钞买下子上这支巨大萤光捧的都不知道,整个过程就仿佛遇到金光党一样扑朔迷离、直至卖萤光棒的小舨走了老远,她才回过神来,抱着手里那只萤光棒在寒风中哀叹。 “又不是在演电影‘星际大战’,拿萤光剑去对抗黑武士,拿这么大支的萤光棒,好像笨蛋一样……”沈莎翎望见前行队伍里有人讪讪地回头嘲笑她手上夸张的萤光棒。 似乎从来没有人持如此巨大的萤光棒进入庄严典雅的音乐殿堂——除了她这个没大脑的傻瓜以外。 唉,她真是来错了,不想引人注意,却还是遭人侧目了。 如今她只能祈求上苍,别让他发现她今夜意处地到来. 真的,她只想站在远处,静静默默看着他……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一入场,疯狂的乐迷立刻开始热烈讨论起这场轰动绝伦的演奏会。主角——程日深。 “我好期待看到程日深喔,我从五天前就来这里排队了,他的钢琴弹得好精湛,歌也好好听,而且咧——他长得实在是帅翻了!” “他真的很棒,简直是横跨流行与古典乐界的天王!听说他即将退居幕后到国外去,这场演奏会同时也是他的最终告别演奏会,错过了这一次,恐怕很难再看到他公开演奏了。” 由于是“告别演奏会”,也难怪这场演奏会写下台湾音乐会售票史上空前的纪录,在短短一个钟头之内,门票已售出八成,在一票难求的情况下,电使得演奏会的票价在黄牛市场炒作下再创新高。 观看程日深的背景,由于深厚的古典钢琴底子,自小参加各项国际级古典钢琴赛程,获奖无数,十二岁即发行个人首张演奏专辑,其后却阿家庭因素,沉寂许久,直到十九岁才再度重返音乐舞台,此次出击即造成旋风式轰动,同时更掀起一阵古典音乐的流行热潮,吸引许多年轻族群开始对古典音乐产生浓厚兴趣。 推敲程日深如平地一声雷般迅速窜红的原因,除了他精湛过人的音乐才华之外,俊朗非凡的外表也是他的最大优势,为他无可挑剔的创作加分许多。 其后他更趁势大胆跨足流行乐界,创作出许多脍炙人口的金曲,举凡电影配乐、歌舞剧音乐、广告歌曲,都是他丰富敏锐的创作灵感下的作品。日前他更首度开金嗓为一家航空公司演唱年度广告歌曲,同时这张单曲的销售也创下他个人唱片销量的新高。 但是最令众人措手不及的,无非是日前他在唱片大赏典礼上获颁最佳创作歌尹时,突如其来发表的引竭宣言。 “能有今天的成就,绝对是我当初始料未及的,其实我只是一个纯粹喜爱音乐的平凡人罢了。下个月的演奏会结束之后,我准备退居幕后专心从事创作,希望能够为大家写出更动听的歌曲。” 正值当红之际却率性发布引退宣言,使程日深无可避免立刻成为当周头条娱乐新闻焦点,为情所困、重疾缠身等等不利于他的消息甚嚣尘上,却始终无法逼他召开记者会说清楚讲明白,他保持一概不予回应的态度,一如往常仍然坚持照着自己.的步调行事。 演奏会在近万名群众鱼贯涌入刍o并且以。最快速度就定位之后,准时展开。 没有华丽的服装衣饰,没有一般演唱会的舞群捧场,程日深着一身剪裁合宜的prada深色西装从特设的升降舞台上缓缓步下,他一出场,立刻引发在场群众超高分贝的疯狂尖叫。 “希望今晚的音乐,能让大家发自内心感动,希望这份感动,即使在多年之后仍然能够唤起一段美好的记忆。” 一如往常,程日深惜话如金,不疾不徐说完两句开场话之后,他抬起指尖在琴键上敲出一声清亮的乐声,以拉威尔的“加斯帕之夜”壮烈开场。 众人随着他悠扬的乐声,轻轻挥舞着手上的五彩萤光棒,阑黑的台下形成一道璀璨蜿蜒的星河。 接着,程日深又陆续演奏几首古典小品,无论是萧邦宁静醇美的夜曲抑或是莫札特清澄曼妙的钢琴奏呜曲第十六号,他都诠释得十分流畅飘逸。 指尖与琴键仿佛有绝佳的默契似的,一触碰就流泄出长串鲜明悦耳的音符。 沈莎翎冗自伫立于阴暗的角落,两眼灼灼地凝视着晶灿聚光灯下的程口深,他飞扬的指尖有多么温柔,她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中场过后,程日深开始演奏流行曲目,现场气氛逐渐热络,接近尾声时,他以自弹自唱的曲子令众人痴迷陶醉,间奏片刻,他抬起一双鹰眼往台下扫去,并且优雅地绽开一抹笑容,此举立刻引起在场歌迷陷入一阵疯狂。 “程日深在看我耶!哇!我觉得我快昏倒了!”激动的乐迷奋力挥舞手上的萤光棒,极力争取程日深投来的目光焦点。 程日深只消轻轻挥个手,就使得全场大骚动。 然而,程日深的举动却使得沈莎翎胆战心惊,她接着自己的心口,安抚自己。 “他并不是在对着你招手呀!他更不可能是对着你微笑!你置身于人群之中。像一颗麦子混在一堆米粒之中,他就算有再敏锐的眼力,也绝不可能会发现你的存在,不可能的……” 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毕竟她与他之间,已是不复记忆的陈年往事了。 他应当老早就将她给遗忘了吧…… 沈莎翎这么思忖着,浑然不知他的歌声早已戛然停止,当乐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他的人已经纵身跃下舞台,伴着悠然动人的歌声排开人群缓缓向她走来。 “你终于回来了。莎翎,我等你好久好久了。”程日深直直地望人沈莎翎不可 置信的眼眸里。他一开口,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就让她感觉浑身细胞不由自主立刻疯 狂地热舞雀跃。 她从来没有想过,经过了这样多年,再度相逢竟然是这样的场面,她更加想不到自己在还未开口回应之前,便如遭雷极般一阵晕眩,旋即整个人失去知觉,像一朵下沉的云彩般摊倒昏蹶在他眼前。 她听见他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不想睁开眼睛。 太丢脸了!丢到太平羊去了! 他才开门对她说了-句话,她就抵挡不住像个小女生-样兴奋得晕倒在他脚边,真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当年哪里生来这么大的勇气,居然敢从他身边逃开,半点都不留恋。 沈莎翎继续闭着双眼躺在后台休息室的沙发上,借此逃避拖延正眼画对程日深的时间。她在心底将自己狠狠数落了千万次,不该来的,她不该冒着被他逮到的风险跑来这里聆听他最后一场的音乐会,还以为不会被发现,哪里料到他竟如此神通广大。 当年没勇气面对他,现在才——打照面就晕倒,看来她这几年不但没有长进,反而还愈活愈回去了,唉! “日深,你真是任性得太过分了!随便更改演奏会的流程,还将昏倒的歌迷带到后台来,你知不知道明天的报纸又要写得多不堪入目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恣意行为已经严重造成公司的困扰了?” 程日深的经纪人包蔚青,揉着太阳穴。他心想,自己真是倒丁八辈子的楣才会接手程日深这个难缠的闯祸大主的经纪业务!每回程日深随手扔出一块火种之后,他就得全副武装出动替他扑灭蔓延凶猛的火势。 最气人的是,他这个经纪人在程日深的心中无疑只是一个便利的灭火器罢了!程日深在做出任何震撼的决定之前,没有一次想到要先找 他商量,完全视他为无物,害得他们公司每次都拿他当炮灰,责怪他督责无方,连程日深要退居幕后的消息都笨得不知往上呈报。 上天明鉴!他包蔚青只是个小小的经纪人罢了,哪里敢玩什么知而不报的阴谋?他不是不往上呈报,而是和他们一样,他也是在程日深当众宣布引退那刻,他才知道的呀! 记得当天听见程日深在电视上发布引退宣言时,他当场吓得自瞪口呆,想当然耳,回到公司又免不了挨上层一阵炮轰!包蔚青自工作以来,头一次后悔自己何苦要选择经纪人这份职业。不,他该纠正的是,身为程日深的经纪人这份职业! 程日深绝对是他从事经纪生涯以来前所未见最难搞的艺人,因为他根本连一点做艺人的自觉常识都没有。 拒卜电视节目、拒绝配合宣传,他不喜欢拍照,即使为了唱片封面也一样,他讨厌坐长途飞机,所以不愿亲赴海外宣传巡回演唱,他的性情冷淡,即使面对歌迷也鲜少踞出笑容……反正随便举个程日深的劣行,都可使他轻易夺得演艺圈最“难搞艺人”的宝座!而他包蔚青自然也就博得“最艰辛经纪人”的同情奖- 想到这些,包蔚青就不山得还想再多加数落几句,却差点没被程日深投来的凌厉目光给杀死。 程日深将食指置于唇上,警告包蔚青最好闭上大嘴。“小声一点,如果你把她吵醒了,我保证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包蔚青诧异地看着程口深拂开沈莎翎额前几经发丝的动作,他从未见过程日深凝视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这样温柔。他在他身边也好几年了,深知程口深拥有令人难以接近的冰冷孤傲性格,虽然身处男女关系复杂的演艺圈,却不曾有谁真正到过他的心上。 他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 “到底……她是谁?”包蔚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单纯昏倒在会场的歌迷!光看程日深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拦腰抱起步至后台,更为了她提前将整个演奏会结束,综合以上种种程日深为她所做的牺牲,包蔚青就可断定这名女子程日深之间绝对非比寻常。 程日深意味深长地托起沈莎翎的手掌,轻轻地将吻印在她柔软的掌心,说道: “她是我的落跑新娘。” 他曾经让她由指缝中溜走-次,同样的错误他绝不允许再度发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这一回,即使是要绑着她上教堂,他都坚持要让她成为他的新娘。 七年前。 第八堂课结束的钟声还在空气中回荡不去,沈莎翎早已迫不及待摘下脸上厚重的黑框眼镜,-只手从书包的夹层里摸出名牌化妆粉盒,冲出校园的解放心情蓄势待发,当都挡不住。 “起立,敬礼!”身为班长的沈莎翎压抑着满心兴奋,冷静地喊完-下课口号。 其实她藏在桌面下的一双手早巳自动地打开粉盒了。 老师前脚才刚踏出教室,沈莎翎和一群死党高分贝的疯狂尖叫立时响起,吓傻了身旁正收拾书包要回家的同学。 “对不起,莎翎今天生日,我们为她安排好多节目,我们实在太兴奋了,一刻也等不及要奔出校门。打扰到各位,真是不好意思。” 死党柯雨萱代替沈莎翎向其他同学致歉。没办法,和沈莎翎不熟的人都当她是个行事规矩、端庄典雅的模范生,方才她们这么疯狂尖叫,怕不把众人吓坏了。 “沈莎翎,祝你生日快乐。”众人闻言,纷纷调整情绪换上诚挚的笑容向沈莎翎祝贺。 等到整个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们一伙人的时候,沈莎翎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呆板的制服脱下,旋即换上一件性感动人的小洋装,再化上亮丽可人的淡妆。 “穿了一整天的制服,闷都闷死了。”沈莎翎点起一支淡烟,长长嘘了一口气。 这就是沈莎翎的真面目。人前,她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乖宝宝,一下了课,却是个疯到极点的舞会女王。 想当初,柯雨萱头一次鼓起勇气开口邀沈莎翎一起到中pub增广见闻时,沈莎翎毫不犹疑地点头如捣蒜的反应,令她不敢置信,直到进入pub,亲眼目睹沈莎翎眺下舞池的疯狂模样,她才终于认清沈莎翎的真面目,进而成为她的密友兼死党。 十来岁的学生哪个不爱玩?整天窝在学校里像一只囚鸟似的实在很苦闷,下了课不好好放纵一下,岂不枉费了青春! 既然要玩,当就要玩得过瘾刺激喽! “不是说有特别节目吗?都快过了门禁时间了,还不准备安排上场呀?”沈莎翎舞到没力,整个人摊挂在沙发椅上,对着一群死党嚷嚷。 柯雨萱递上一杯冷饮,安抚沈莎翎的情绪。“临时出了一点小状况,郁星忘了做最后确认,那个舞男说不定不来了。” 本来她们一伙人合力凑了一笔钱,打算找一个舞男陪沈莎翎过一夜当生日礼物,谁晓得负责联络货色的王郁星一时粗心,竟然忘了再打一次确认电话给对方,害得她们苦心汁画的惊喜生日礼物就这么泡汤了。 “什么?你们想送一个舞男给我当生日礼物呀?”真搞不清楚她这群死党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如此异想天开! “这礼物真的很棒耶!不骗你,我看过照片,那个舞男长得真的帅翻了,你看到他肯定会爱死他!“se郁星兴奋地胀红了脸。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了,不管他长得好不好看,都不会来了。莎翎,对不起,改天我们再补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 柯雨萱看看表,都快过凌晨了,她们也该结束这场庆生会,早早回家,好做个符合父母心中理想的乖小孩。 沈莎翎喝了点酒,又整夜热舞,整个人像一摊泥似的一动也不动,只好靠着她们这群死党架着她离开。 她们步至巷口各自挥手道别。 “莎翎,你有点醉了,还是让我送你回家比较好吧!”柯雨萱担忧地望着沈莎翎。 沈莎翎向她摆摆手。 “我没事,自己回去就行了。”说完,她兀自举步往街头的另一头走去。 头痛毙了! 沈莎期睁开眼睛,试图翻身起床,可是…… 该死!她浑身没有一块肌肉不感到酸痛。 奇怪了……她的房间什么时候换了新的壁纸? 咦?她的床什么时候自动扩大成双人床了?! 哗啦啦的水声令沈莎翎更加困惑了,她真的不记得自己的房里还有一间浴室 一个个疑问充斥在她混沌不清的脑袋里,直到一道男性嗓音传进耳中—— “你醒了?” 啊!这个只穿一件浴袍从浴室里若无其事步出,还对她展开一脸笑容的陌生男子是谁呀? 沈莎翎惊愕地望着眼前这名俊朗男子,这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个个然阳牛的房间里。噢!不会吧? 沈莎翔心底七上八下,一面念着祈祷文-面掀开被单—— 天啊!她毁了!她竟然没穿农服…… “你在找这个东西吗?”男子笑着递给沈莎翎,她那粉排色的内衣。 沈莎翎忿忿地接过衣物,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不知何时剥光的衣服全穿回身上,而那名男子则始终气定神闲地坐在床畔,以——种饶富兴味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 男子因她唇畔进出的呼喊而转过头来,他一派悠然地抬眉,想听听她究竟要对他说些什么。 沈莎翎因他抬眉的动作而脑袋一片空白。老天啊!怎么会有人随他一个举动就能牵动别人的呼吸心跳呢?她从未见过如此卓尔出群的英挺险庞,连他不经意投来的一道目光都可以今她浑身发烫…… 停止!发花痴也该发够了吧!快弄清楚状况要紧呀!沈莎翎用手指奋力在大隧上拧了-下——妈咪呀!如果她的大腿明天出现大块瘀青,相信她也不会太过吃惊,毕竟面对一名陌生美男子而失魂落魄的情况,在她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上还是头一遭遇到,她为此付出相当的代价也是应该的。 “喝咖啡吗?”他的唇边饱含诱人的微笑。啜了一口咖啡,确定它温度适中并不烫口,才将杯子递给她。 沈莎翎力持镇定地接下咖啡杯,就着他双唇触碰过的杯沿轻啜了-口,微微地皱起眉头来。 “太苦了?”他顺手加了匙糖在她的咖啡杯里,还拿小茶匙替她搅拌均匀。 看着她喝下手里捧着的咖啡,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喝了一杯咖啡总算让她混沌的脑袋瓜清醒了一些,不再对他含笑的俊逸脸庞毫无一丝抵抗力。 “要不要来一块吐司?”他开门问道。 他善意的提议害沈莎翎差点又要想也不想地盲目接受,还好她及时将冲口而出的话吞回肚子里去。她没道理和一个连底细都没摸清楚的男子心平气和地沐浴在炫亮的晨光下,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呀——除非她头壳坏去! 沈莎翎放下咖啡杯; “这也箅是服务的-环吗?我是不晓得雨萱和郁星她们花了多少钱请你做整套的服务,但是你别痴心妄想从我这里再污到半毛小费,” 看来这杯咖啡的帮助确实很大,让她整个人恢复应有的冷静与理智,不似方才刚醒的时候,被他一抹浅笑就逗得六神无主、小鹿随便乱撞。 “服务?你在说什么?”他眯着眼思索,却仍然不明白她语中包含的玄机。 真是的,大家心知肚明嘛!这房里看来也不可能还有第三者存在,除非这家宾馆很缺德地装了偷拍摄影机,否则只有他们两个人罢了,他根本不需要装傻呀,他是什么身分,难道她还不清楚吗? 不过就是一只公用鸭罢了嘛!谁出得起足够价码就能将他带回家,游戏规则简单明了,连三岁小孩都会玩…呃,或许十三岁吧。 想到他的职业,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开玩笑。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寻芳客胡搞厮混,就算他拍胸脯担保自己的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她也不可能就此傻傻信服,玩是一回事,如果弄坏了身体那就太愚蠢、太划不来了。 沈莎翎不顾他讶异的目光,奔下床去,一脚蹋翻他脚边的垃圾筒,像个拾荒怪客似的仔细捡视散落一地的垃圾。 “你在找什么?如果你开口,我很愿意帮忙。”他不解地望着她脱线的举动。 沈莎翎没空理会他,只是一迳找寻着原该出现在这个垃圾筒里的东西,可是翻找了半天——没有!居然没有那样东西? 她压着心口抚平情绪,却在他一只手覆-上她的肩膀时立刻破功。 “你没戴保险套?你居然没戴保险套?你有没有常识呀?没有常识也该晓得啥叫职业道德吧?你不要以为自己很干净,爱滋病的潜伏期很长的,你知不知道呀?” 沈莎翎气愤填膺指着他的鼻尖骂。她只差没歇斯底里伸手掴他——个热辣的耳光,或者干脆拿五指尖爪划破他俊美的脸庞,然而她尚余的最后一丝理智在瞥见他唇角逸出的笑意时立刻荡然无存。 “你笑什么笑呀?你这个没有职业道德的烂牛郎!”沈莎翎气得整张巧颜都胀红了。 孰料,他在听见她对他的恶意怒骂指控之后,非但没有光火,反而拍掌丈笑起来。 什么呀!人家这么生气、这么忿怒,他却怎么——副看见泼猴要猴戏似的爆笑不已呢?这个脱线牛郎的反应着实令沈莎翎错愕。 “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你刚刚喊我什么来着?” “再说几遍都行,既然我的话让你这么爽。烂牛郎!烂牛郎!烂牛——” 她的谩骂终止在他猛然落下的亲吻,他那两片丰润的唇办轻轻刷过她的薄唇,延伸至她敏感的耳畔,他低低吐露道: “放心吧……我们根本没上过床。” 不顾她的诧异,他伸手摘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自她身旁轻轻绕过,步出她的视线,将门合上。 沈莎翎呆在原地大约三十秒才将他的话完全消化,回过神来发觉他早巳走远,她顿感双腿无力,整个人就这样摊在地板上,任由整颗心仍在状况外潇洒神游。 都是那个烂牛郎害的,光顾着和他聊天,根本早自习时间,该死!她一向是第一个到校的模范生呀!从前就算前一晚玩得多疯狂,她都能维持良好纪录,谁晓得这回竟栽在一个烂牛郎手上,真是倒楣到家了。 当沈莎翎千辛万苦赶到学校时,第一堂课老早过了一半,她垂着头走进教室,努力憋着气试图让因奔跑而红润的脸色能够苍白虚弱一些。“老师,对不起,今天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晓得是她演技太好,还是老师太好骗,反正她很顺利地得到了全班一致的谅解,甚至班上的同学都对她投以担忧的同情目光,看来她这个模范生做人还不至于太失败,起码不是一个光会死啃书而人际关系奇差的书呆子。 嘻嘻,沈莎翊低着头往座位走去,忍不住抿着嘴窃笑,直到她将步至座位时,抬眼才赫然发觉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多了-个陌生的身影,她的笑凝结在唇边。 “程日深同学今天才转学过来,沈同学,你身为班长,希望你能拨空多多照顾新同学。”老师立刻为迟到的沈莎翎重新介绍刚刚才和全班同学打过照面的程日深。 她真的应该庆幸自己手上没有一面镜子,否则她铁青的脸色肯定会把自己给吓死。 令她花容失色的原因无它,正是这位转学生。没错!程日深——就是那个该死杀干刀的烂牛郎! 天啊!她不禁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成了整人节目的修理对象了。世上哪有这种浑事呀?她就算衰星缠身又碰上黑色星期五而杠上今年犯太岁,也不可能会背到这么离谱的程度呀! 烂牛郎居然是她的新同学! 沈莎翎很佩服自己能够表面强作镇定地对程日深投去一抹看似友善的微笑,其实她心底恨不得推他去撞墙呢。 “真稀奇,莎翎居然会迟到。”一下课,柯雨萱立刻凑到沈莎翎身旁。 她比较关心的倒不是沈莎翎迟到会被扣操行成绩,她好奇想知道昨晚在她们道别之后是否发生了什么事,瞧沈莎翎看见转学生时脸上骇人的可怖表情就可知道他们之间绝对不单纯。 至于究竟是如何不单纯法呢?那就有待她柯雨萱耐心地旁敲侧击喽! “我会迟到和你们干的好事脱不了干系,你别以为这笔帐我会轻易箅了,你和郁星谁也别想逃。”沈莎翎没好气地面对柯雨萱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你迟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你不要随便栽赃冤枉我们嘛!”王郁星抗议道。 “如果不是你们异想天开花钱去请个不人流的舞男带我上宾馆的话,本姑娘的每天第一个到校早自习的辉煌纪录就不会因此中断,更混帐的是,你们居然还找一个未成年的嫩苗和我互相摧残,算你们够狠!” 沈莎翎脸上始终挂着可掬的甜美笑容,轻声细语,出口的狠话除了与她近距离相对的柯雨萱和王郁星之外,不会让第三者有分享内容的余地。 “莎翎,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宿醉未醒?你说的话,我和郁星一句也没听懂那!”柯雨萱被沈莎翎搞得莫名其妙。 “你说昨晚你和我们请来的舞男去开房间了?不可能吧?他明明说不能来了呀!”王郁星也-样被沈莎翎的话弄得很糊涂。 “你们再装傻山没用,人证就在后面座位上,赖也赖不掉了。你们这样陷害我,这次的期中考就只好自求多福喽、本来替你们整理好的数学笔记,现在我宁可撕掉烧毁也不想给人了。” 沈莎翎拿起书包里…叠厚厚的笔记,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将它撕成两半。 沈莎翎的举动惹得两位好友发出凄烈的尖叫,她们抱着笔记的碎屑槌胸顿足,差点没掉眼泪。 “有话好好说嘛!何必撕掉这宝贝呢?我发誓昨晚你和谁在一起与我们绝对无关,你有什么人证?叫他出来说清楚嘛广王郁星苦着一张脸捡拾着残破不堪的笔记。 “莎翎,你说的人证,该不会是……今天才来的转学生吧?”柯雨直望着后排座位上,侧着脸望着窗外的程日深。人证?那么沈莎翎的意思是否代表昨晚她和程日深在一起呢? 单凭沈莎翎在听见程日深三个字时,身体不自觉地震动了下的反应,柯雨萱就能百分百断定自己的推论错不了。 只是他们两人究竟是何时凑在一起的呢?又为何沈莎翎会将一切都怪在她们头上呢? 这其中,想必有天大的误会。 “你昨晚和程日深在一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又关我和郁星什。么事?你怎么骂到我们头上来了?”柯雨萱的脑袋动得飞快,只是还有一疑团仍然困扰着她。 “他不是你们请的舞男吗?”看着柯雨萱和王郁星的反应,沈莎翎的语气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当然不是尸程日深由后方冒出声来,差点把沈莎翎吓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你竟敢偷听我们说话?”沈莎翎回过头拿-双怒眼向他扫射。 “如果你不足在背地里说我的闲活,又何必害怕我听见呢?”程日深脸上写满戏谑,嘴角微扬,道:“比起来,我还是喜欢昨晚脸庞微醺的你,吐气如兰,甚至伸出双臂勾上.我的脖子,欲迎还拒地将两片唇凑到我的面前……” 他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沈莎翎从座位上揪起来,直拖到外面走廊下。 沈莎翎突如其来疯狂诡异的举止连柯雨萱和王郁星都吓傻了!她们两眼发直地呆立在原地,来不及消化程日深方才吐露的秘辛,只能万分好奇地隔着窗口远远凝望着沈莎翎暴跳如雷地指着程日深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跟你有仇吗?为什么你要陷害我?”面对她的厉声指责,程日深只是自顾自地慢条斯理整整方才被她扭歪的领口,仿佛她的谩骂只是一串无解的外星文字,他听不懂也无关痛痒。 “你到底是谁?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莎翎直到此刻才肯承认自己的确误会了好友,她眼前的这名男子绝不可能是好友故意召来恶整她的舞男,别说他气质不像,就连身材长相都远远超过当红应召男水准。开玩笑!他去演电影铁定前途无量,去走伸展台也绰绰有余,只要不是没药医的破锣嗓子,随便出张唱片也可以翘着腿纳凉等着数钞票捞大钱,这样一个美少年会甘愿去做舞男?除非头壳坏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拿什么好处来跟我交换答案?”他笑得痞痞的,眉目之间逸出一股木怀好意的气味。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沈莎翎虽然没料想到他竟然如此厚颜开口跟她谈条件,却傲然地昂起小脸面对他的无耻。 “我要你……”他伸出手抬起她弧度柔美的下巴,拇指冷不防在她娇嫩欲滴的唇瓣上拨弄一下。 他的大胆言辞与挑逗举动,让沈莎翎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她发觉被他抚弄过的双唇像触电般有一丝麻麻的感觉,骗人的吧?她怎会对这个无赖的挑逗有反应呢?丢人哟! “做我的小女仆。”程日深说完,旋即转身离去,不在乎自己的话语是否让沈莎翎的世界瞬间风云变色。 什么意思嘛!话也不一口气说完,干嘛说什么“他要她”这种令人腿软的嗳昧字句咧!害她以为他贪图她的姿色呢,结果原来他只是要她充当他的跑腿罢了。 他离去之后,沈莎颗仍站在原地为了自己竟然对他产生不可思议的悸动情绪而懊恼不已、捶胸顿足,只差一点没吐血罢了。 气死人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和这个恶魔扯上关系?谁来告诉她呀! 第二章 星期四下午一二堂课是自习时间,沈莎翎刚睡完一个甜香的午觉。 冼一把脸,拿出书包里的英文克漏字读本正准备埋头书堆时,一股向前冲的干劲竟被背后传来低沉富韵律的打鼾声给猛然打断。 她耐着性子转过头去—— 果不其然!但敢在这种全班书虫集体大啃书的平静时刻里发出响亮鼾声的家伙,除了她身后那个没神经、我行我素的转学生程日深之外,还会有谁? 沈莎翎翻个白眼,拿指尖轻敲他的桌面。“程同学,现在是自习课时间,你可以预习下-堂课的内容,或者把上午发下来的小考考卷利用时间写一写……” 她很有耐性敲了好一会儿,程日深才将脸由臂弯里抬起,他瞅着她。 “干嘛?”说是这么说,可是他脸上根本写着“少烦我”三个字。 “你才刚转学过来,或许还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下个星期就要期中考了,你是不是应该利用时间多看看书?”虽然觉得程日深根本是块朽木,沈莎翎仍然忍不住要对他晓以大义。 “沈莎翎真不晓得自己干嘛管他那么多,她好像一个虔诚的读书教教徒,只要看到有人不懂得把握时间用功念书,她就会非常“冻未条”非得要引领这个误入歧途的可怜人重回正道不可,像个传教的修女一样——只不过拿在手上的不是圣经。而是厚厚的参考书。 程日深一副看见外星人对他说教的困惑表情,他任由她浪费他的时间发表完全部意见之后,才缓缓问道: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吧?高中生没有多余的时间睡太多午觉,那只会让脑筋变得迟钝罢了,一点好处也没有想想看你,白白睡掉两堂课,我都有可以效运用两个钟头的时间背完五十个单字和整理出两个章节的数学笔记,很不可思议吧?还有……”只要一捉起念书的技巧与秘诀,沈莎翎就不由自主显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她的个性很特殊,虽然她很爱玩,可是也很爱念书,两方并不冲突,相反的还往往因为调适得宜而获益良多,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她从不勉强自己,她这样的读书态度让柯雨萱羡慕得要命。柯雨萱一直觉得很奇怪,怎会有人看着教科书而笑得如此满足呢?只能说她是书虫投胎,除此之外,别无道理。 “停!”程日深阻止她再继续长舌。 “也对,跟你说太多废话,浪费我的时间实在不划算,你要借课本吗?我的经济地理讲义可以借你,这一节我打算先念英文再算数学,下一节则是社会科时间。”沈莎翎好心拿了厚厚一叠经济地理讲义递给程日深。 “你……”程日深掂掂手上那叠沉重玩意的斤两。 哇塞!简直可以拿来当哑铃练肌肉了。他心里实在很好奇她的书包究竟有多重,她那纤细的身躯如何负荷得了? 沈莎翎向他摆摆手,“不用谢我了,虽然咱们今早闹得实在不太愉快,不过老师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又告诉我自己,谁教我身为班长呢?身为班长不能小心眼,所以我决定了,我们就尽释前嫌吧!和平相处,早上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说怎样?” 沈莎翎这辈子最得意的莫过于没被同学讨厌过。因为呀,她懂得以退为进,懂得谦让,不抢走爱出风头的同学的丰采,她总是笑着,让大家都以为她是个端庄温和的乖宝宝,毫无杀伤力,从不考虑将她放在眼里当眼中盯。 她长得虽然漂亮但还不至于明艳,所以能够和班上以容貌自豪的美女帮相处甚欢,她总是名列前矛,却不爱摆架子,遇到同学请益疑难杂症,她都倾力相助,博得热心公益的美名,人气自然强强滚,她不多话,不喜欢论人是非,聪明地选择明哲保身远离流言攻许的恶质战场,所以从没人臆测她有啥八卦可以挖,只有她最要好的两个密友知道她惊人的内幕。 现在,她算是阴沟里翻船,晓得她的真面目的人竟然多了一个程日深。唉,真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我为什么要跟你谈和?我又不是那个有秘密握在别人手上的笨家钦,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尽释前嫌,一笔勾销大无聊了。” 听听这个无赖讲这还是不是人话?她这么热心帮助他,还堆起甜美的笑脸跟他谈和,他居然不为所动,还想继续威胁欺负她?呜……他真的不是人,他的背后肯定有一条黑溜溜的尾巴,他根本就是撒旦投胎嘛! “我都借你课本了你还要跟我吵架,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沈莎翎杏眼圆睁,妄想把视线化成雷射光好将他彻底消灭。 挑起眉峰,程日深不怀好意地瞅着她,道: “谁教你吵醒我的好梦,现在我要罚你陪我一起睡觉。”他霸道地下达命令。用一种不容置像却又嗳昧的语气。 “陪你——…”睡觉?”她惊呼。发觉有一部分同学因为她高昂的音调而频频对她行注目礼,沈莎翎当场真想挖个洞躲起来,再也不出来了!她从来没在大家面前这样严重出丑过,都是程日深害的!她恨死他了。 “对,陪我睡觉,现在就睡。” “可是……”全班都在自习耶!她这个班长怎么有脸就这样大刺刺地趴在桌上睡起觉来呢?未免太丢人了吧? “你是我的女仆,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忘了今天早上我村你说过的游戏规则吗?”程日深用手支撑着下额,饶富兴味地看着她-脸不情愿地背转过身,硬着头皮趴在桌面上,不顾同学们投来异样的眼光。“很好,看来你已经学会如何服从命令,一步一步来,你可以开始期待下一个挑战了。” 他的戏谑毫不掩饰自她身后低低传来,沈莎翎只能万分恼火地趴在桌面上,捏着拳头,心底碎道:程日深,算你狠!就不要有一天被我揪到小辫子,否则我肯定毫不留情将你剃成大光头!等着瞧好了!这个仇,我总有一天会报的! 看着她团气忿而颤抖的身躯,程日深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本以为转来这所高中日子铁定平淡乏味,想不到却意外逮到一个人可以当活动玩具要弄。看来高中生活并不如预期那么糟糕,反而还有些令人期待呢! 或许,甚至能让他忘记一些印在他心上的不愉快。但是……真的有点难耶! 究竟她是招谁惹谁了呀?为什么美好的校园生活会一夕之间全然变色? 想她沈莎翎原是师长青睐、同侪爱戴的优质模范生,可是那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卑鄙无耻的转学生居然厚颜威胁她,假若不做他的女仆就要将她的午夜劣行公诸于世!最惨的是,她连自己究竟那夜为何和他牵扯上都记不得,根本不晓得他手上到底握有多少把柄,呜……她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真不敢相信!莎翎,你居然在自习课上睡觉?” 柯雨萱一下课立刻跑到沈莎翎身边报到。方才她一转头赫然发觉身为大书虫又是班长的沈莎独居然和她背后的程日深一样,两个人优闲地趴在桌面上作白日梦,这副景象比训导主任穿裙子、校长裸奔还令人吃惊,引起全班的耳语侧目。 “别提了,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贪睡呀?”这是有内情的呀?”她,是被小人威胁,偏偏又无法投诉,因为程日深警告过她不许对第三者提起两人的关系,否则他会让事情捉早曝光,害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呀。 “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柯雨萱小声地凑到沈莎翎耳畔问道。 直觉告诉她,沈莎翎和那个程日深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存在。 “谈别的好不好?别-直提昨晚了,我恨不得昨天一个人待在家陪我那对搞怪爸妈过生日,也好过出外招惹衰事上身。”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一千万个后悔也无济于事,沈莎翎只好提醒自己下别再犯错。她昨晚最大的错误就是喝得太醉,才会误上贼“床”,让自己陷入这样糟糕的困局。 或许她还应该庆幸吧,庆幸自己没有遇上真正的歹徒,起码她没糊里糊涂连身体给了谁都不清楚,只是受到小小的恐吓罢了。 她知道很多少女运气不如她好,心地单纯毫无防人之心,在舞厅里喝下掺有快乐丸的饮料,被好几个人轮暴,造成身心无法弥补的伤害。 沈莎翎思及此,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提昨晚,问问你们,难道你们不觉得那个程日深很眼熟吗?”王郁星一对眼睛溜溜地盯在程日深身上。她真的觉得自己对他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他…… “你的花痴病又发作了?拜托一下,人家今天才第一天转学过来,你不要那么急着对他伸出魔掌好不好?至少等个几周吧!别把我们女生的矜持都忘光光了。”柯雨萱出口取笑王郁星。嗟,一看见帅哥就流口水,把女人的脸都丢光了。 “我这对眼睛生来就是用来鉴赏男人的,怎样?凭良心说,程日深长得真的很不赖,要不是碍于他还未成年,我一定回家说服我老妈,就算砸下大笔银子也肯定要签下他。我的眼光不会错,他注定要大红大紫的。”王郁星毫不掩饰对程日深非凡相貌的欣赏。 “你妈服务于哪家经纪公司?”沈莎翎好奇地发问。 其实她们三人虽然整天窝在一起,却对彼此的家庭背景不怎么了解,沈莎翎只晓得王郁星和她老妈相依为命,直到今天才知道王郁星的妈竟然还是个发掘明日之星的星探咧! 闻言,柯雨萱很不淑女地噗吭一声笑了出来!她拭着眼角笑出的泪水,替王郁星回答道: “她妈的确是个星探没错,只是被她相中的新人与她签的既不是戏约、也不是唱片约,而是卖身契。” “嘎?”沈莎翎听得很糊涂。她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经纪公司,竟然逼迫新人签下卖身契的?太过分了!离谱的是,怎么没有人出而控告那家吸血的经纪公司呢? “什么卖身契,别说得这么难听。告诉你,有幸被我妈咪相中签下的新人高兴都来不及咧!毕竟社会在改变,牛郎也可算是一项娱乐人众身心的服务业,抚慰寂寞芳心,他们责任可重大得很咧!” 王郁星不愧是旗下拥有号称至合货色最齐全的高级牛郎应召站妈妈桑的独生女,听听她说出来的话,让人都不禁要竖起大拇指称赞妈妈桑教导有方。 沈莎翎完全无法想像一个经营牛郎事业的母亲会和她的好友构成什么样的家庭。不过她现在倒是完全明白为什么她生日当天,她们会提议替她买一个牛郎来作陪了——自家产品,不用可惜嘛! 更何况,她们都晓得,她真的很寂寞。 “虽然那天很遗憾没请到我们家的红牌来跟你交流一下,不过没关系,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张名片给你,有需要的话,就打这支专线,报上我的名字有八折优待。”王郁星像个业务员似的拿出名片递给沈莎棚,一点也不觉得向一个高中女生推销牛郎有啥不对’ “以备不时之需嘛!”看着沈莎翎手上捏着那张名片不晓得该如何处置的困惑表情,逗得柯雨萱抿着辱笑,硬是将它抢下塞进沈莎翎的书包里。好好玩呵,难得可以整整沈莎翎,被她欺负惯了,正好出出乎日的怨气,光是瞧她那副惊愕的表情,柯雨萱就觉得好愉快。 放学后的教室,只剩下她们三人,柯雨萱看看表, “今天要去k书中心吗?”学校六点就会熄灯,再不快走,到时候连门都找不到。 “那还用说吗?我-定要去。起码要把下午睡掉的两堂课该读的东西读完,否则我的心理会很不舒服,今天一定无法安心上床睡觉。”沈莎翎竹起沉重的书包。肩膀立刻斜了一边。 “抱歉,我今天不能跟你们去了。”王郁星吐吐舌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去?喔——你该不会是瞒着我们偷偷交了男朋友吧?不是说好丁吗?等考-上了大学才一起去交男朋友的,你怎么可以自己-个人先偷跑呢?”柯雨萱拉住王郁星的衣袖不让她落跑, “不是啦,今天难得我妈咪有空要带我去听一场音乐会。我妈咪是俄国青年钢琴家普雷特涅夫的疯狂崇拜者,一听说他要来台湾举行独奏会,她每天都在期待今晚的到来,所以,不好意思,今晚我要回去做一个孝顺的乖女儿,明天再和你们去鞘爱读书的辣妹高中生吧。王郁星在校门口向两人挥手,即朝另一个方向迈步离去。 “看不出来那个家伙还挺有音乐素养,她刚才说那个钢琴家叫什么来着?” “普雷特涅夫。”沈莎翎佩服自己过耳不忘的超强记忆力,听一次就记住了。天知道,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俄国钢琴家,何况,花钱听演奏会也不是她可能选择的消遣。 “俄国人的名字都好奇怪哟!好像都有个‘夫’耶!如果是女生的话,名字也有‘夫’吗?”柯雨萱很容易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面对柯雨萱天真烂漫的问题,沈莎翎只能当作没听见,无奈地望着天空叹气了。 嗯,很好刚好六点半整,一秒也不差。 清晨六点三十分,沈莎翎由睡梦中苏醒,准时地拍掉闹钟噪人的铃声,她伸了一个懒腰,脸上绽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如往常,她一刻也不浪费,立刻跳下床直奔浴室,打开收音机,一面刷牙一面听着英语广播。 人家说一日之汁在于晨,她可是每日都安分奉行不悖,绝不放弃每一秒宝贵的时间充实自己。对于沈莎翎来说,每天早起迎接清亮的日光,可是按下来一整天美不美好的重要关键呢。 她打开窗,探出头,吸一口早晨微凉的空气在胸臆,她顿时感到精神u倍,拍拍脸,勉励自己道: “今天山要好好加油!” 这真的是一个很美好无瑕的早晨,让她一扫昨日身陷卑劣胁迫的阴霾,沈莎翎将数学公式的小本子拿在手上供沿路熟记,心情愉悦地背着沉甸甸的大;书包,元气十足地迈开大步朝学校方向前进。 关于那个转学生的事情,此刻她一点山不放在心上,她觉得程日深山内:只是对她扦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只是……一场恶作剧而已,并刁;女n羞盎盂l此乐观地想;谥不住感边哼起歌来。 可是,世上既然有像她这样乐观开朗的人,那就肯定也有像程日深.那样狡诈阴险的小人存在。没错!他真的是个坏蛋!大败类! 别说他上课迟到还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他这种放肆的行为,根本完全不顾老师的尊严,.也对认真听课的同学很失礼,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还一坐定位就趴在桌上睡起觉来。连续两堂课她都被他脱线的行为弄得心神不宁,课程内容都没办法好好地吸收,她真的被他完全搅乱了。 像他这种痞子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所升学率至上的魔鬼私立高中呢?他如果心不在书本上的话,根本就不要浪费父母的钱来这瞎混呀!沈莎翎忍不住在心底对他进行严厉的批判。 “莎翎,你的眉头干嘛皱得那么紧?在烦什么?”柯雨董在沈莎翎跟前十公分挥挥手,企图唤醒深陷在对程日深进抒残酷批斗大会而一脸-不悦的沈莎翎。 “快点,莎翎,你的便当,接着!”王郁星捧着两个刚从蒸饭箱垦拿出来的饭盒,以飞快的速度将它们搁在沈莎翎桌上,但已经烫得两手微徽 嗯,很好,刚好六点半整,一秒也不差。 清晨六点三十分,沈莎翎由睡梦中苏醒,准时地拍掉闹钟噪人的铃声,她伸了一个懒腰,脸上绽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如往常,她一刻也不浪费,立刻跳下床直奔浴室,打开收音机,一面刷牙一面听着英语广播。 人家说一日之汁在于晨,她可是每日都安分奉行不悖,绝不放弃每一秒宝贵的时间充实自己。对于沈莎翎来说,每天早起迎接清亮的日光,可是按下来一整天美不美好的重要关键呢。 她打开窗,探出头,吸一口早晨微凉的空气在胸臆,她顿时感到精神百倍,拍拍脸,勉励自己道: “今天山要好好加油!” 这真的是一个很美好无瑕的早晨,让她一扫昨日身陷卑劣胁迫的阴霾,沈莎翎将数学公式的小本子拿在手上供沿路熟记,心情愉悦地背着沉甸甸的大书包,元气十足地迈开大步朝学校方向前进。 关于那个转学生的事情,此刻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觉得程日深也许只是对她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只是一场恶作剧而已,并不会持续太久。 沉落翎如此乐观地想,忍不住感边哼起歌来。 可是,世上既然有像她这样乐观开朗的人,那就肯定也有像程日深.那样狡诈阴险的小人存在。没错!他真的是个坏蛋!大败类! 别说他上课迟到还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他这种放肆的行为,根本完全不顾老师的尊严,也对认真听课的同学很失礼,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还一坐定位就趴在桌上睡起觉来。连续两堂课她都被他脱线的行为弄得心神不宁,课程内容都没办法好好地吸收,她真的被他完全搅乱了。 像他这种痞子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所升学率至上的魔鬼私立高中呢?他如果心不在书本上的话,根本就不要浪费父母的钱来这瞎混呀!沈莎翎忍不住在心底对他进行严厉的批判。 “莎翎,你的眉头干嘛皱得那么紧?在烦什么?”柯雨萱在沈莎翎跟前十公分挥挥手,企图唤醒深陷在对程日深进行残酷批斗大会而一脸-不悦的沈莎翎。 “快点,莎翎,你的便当,接着!”王郁星捧着两个刚从蒸饭箱里拿出来的饭盒,以飞快的速度将它们搁在沈莎翎桌上,但已经烫得两手微微发红了。 “已经十二点了?”沈莎翎望着眼前的饭盒,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呀!你还怀疑呀?你到底是怎么了?整个上午都显得魂不守舍,连上最拿手的数学课时,老师要你解一个方程式你都答不出来,你有点太状况外了哟!”柯雨萱怕胖,中午只吃水果和未沾酱的生菜沙拉。 “你真能忍,我如果有事情不说出来的话,我会很难受的。”王郁星故意拿香喷喷的红烧狮子头在柯雨萱面对亮晃一下,然后张大嘴一口吞掉。 沈莎翎心情很乱,一直拿筷子拨弄着便当里令人垂涎欲滴的菜包,就是没有夹起来放一口到嘴里尝味道的欲望。 她怎么可能吃得下?她居然在最自满的数学课上出糗,那简直比叫她去死还惨呀!呜……她今后拿什么脸去面对对她关爱有加寄予厚望的师长呢?记得前一阵子老师才笑着在全班同学面前称赞她或许可能得到大学联考数学最高分呢!如今,她却成了全班的大笑话,这是她作梦部想不到会发生的事情呀! “读书那么认真拼命,把那把劲用来事吃些饭多好,别光是拿一双筷子挑来拣去。”程日深低沉慵懒的噪音霎时由沈莎翎背后响起。他说着,不顾沈莎翎投来的怒眼迳自捏起她便当里的意式腊肠吃掉,还舔了舔手指,道:“这种加工品少吃一点比较好,既没营养热量又高,你干嘛发呆?快吃吧!菜都凉了。”说完,他就步出教室从她的视线范围中消失了。 “他怎么这样跟你说话?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面对程口深的佻达行为,柯雨萱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了!我跟他不熟,一点都不热!懂了吗?”被他这么一搅和,这个便当里的菜她更是无福消受了,想着就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每天替她做营养便当的母亲。 王郁星嘴里塞满了佳肴,好不容易腾出空隙发出声,道:“你们有没有兴趣猜一猜,我和我妈咪昨天在演奏会上看见谁?”嘿嘿,说出来会吓死人呢! “谁?” “就是刚才大胆偷尝莎翎便当的家伙呀!” “程日深?你确定?他看起来不像会去参加音乐会的样子,反而适合去听热闹的演唱会。”柯雨萱怀疑王郁星根本就是视力有问题。 “我没看错啦,真的是他。而且,他还打扮得很正式,一件深色西装,皮鞋也保养得很光亮,害我差点认不出他,还以为是哪个有钱有品的富家少爷咧!”王郁星一想起程日深昨晚出其不意的现身还是掩不住情绪亢奋。 他是到中场休息时才出现,所以自然很容易就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当时王郁星正处于听了半场钢琴曼妙乐音差点要去梦周公的状态,还是她妈咪叫醒她,告诉她场内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她才精神为之一振! 定睛一瞧,却赫然发现众人注目的焦点正是班上的神秘转学生——程日深。 “去看音乐会难免要盛装打扮,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沈莎翎很不喜欢她的好友将话题围绕在-个迫害她精神安宁的恶魔身上。他去看音乐会关她什么事呀?她对他的新闻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是这是在台湾耶!不像国外那样慎重其事,大家听演奏会通常就-件整齐的衣裳,不太邋遢过得去就好了,可是他真的是从头到脚都打点得像赴皇宴一样隆重耶!”他那身行头跟十八世纪盛装赴宴的法国贵族真是有得拼了。 “想不到他在某些地方倒是挺懂得遵守礼仪,没亲眼看见他那副尊贵帅气的模样,我实在觉得很后悔昨天没跟你去听那个什么普什么夫的钢琴演奏会。”柯雨萱捧若脸衰叹,她可以想像程日深那副英气凛人的高贵模样有多迷人。唉!真是遗憾,居然只有王郁星有幸目睹。 “普雷特涅夫。虽然昨晚他梢湛的指法的确令人赞叹,只是下半场我的心思全在程日深身上,白白浪费了一张昂贵的入场券。散场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了。我沮丧地低垂着头很害怕我妈咪发觉我根本没认真在听演奏,她对古典音乐的痴狂真的很夸张,如果她知道我这么不专心的话,一定会骂惨我,可是,我万万想不到我妈竟然跟我说…” “说什么?” “她竟然说程日深让她脑筋混乱了。原来她也是在看到他出现以后,满脑子就只想着他的事情,根本无心听演奏了。” “不会吧?你妈也煞到他了?”这个程日深的魅力还真是非同小可,老少通吃。 “你在说什么呀!我妈看过的靓男比我们背过的英文单字还多,她对长得俊美非凡的男人老早就免疫了,我爸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哎呀,我在说什么呀我。我的意思是,她对程日深很介意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出色的外表,而是因为她觉得他似曾相识。” “你跟你妈还真是好笑,昨天你才说你觉得程日深很眼熟,现在又说你妈对他似曾相识。奇怪,你们母女跟他从前到底有什么过节?”柯雨萱取笑王郁星。 “我说真的啦!我发誓,我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既然如此,你就去把答案找出来,口说无凭,我要看证据,证明你从前真的见过他。” “找就找,等我找出来以后,你就不许再怀疑我说谎。” “如果证据确凿的话,我甚至还愿意和你道歉呢!”看着王郁星有些光火,柯雨萱仍然语带挑衅,毫不退让。 “不要为了一个无聊的人吵吵闹闹,行吗?午休时间到了,你们都回座位上去吧!”沈莎翎被吵得不耐烦,迅速-下达逐客今。 拎起冷了的便当,沈莎翎快步走向教室后面的垃圾筒,她一面将它倒掉,一面皱着眉头心想,要是她的坏心情也能这样轻松地就倒进垃圾筒里,打包让垃圾车载走,载到远远的地方,那该有多好…… 不,或许该被载走的不是她的情绪,而是程日深!对,他才是应该被销毁湮灭的大型垃圾,只要他不出现在她眼前,她就能找回她平静正常的日子了。 想着,沈莎翎下意识地回头瞟了一眼他的座位。奇怪,午休的钟声响完都过了十分钟了,他怎么还没回到座位上呢? 他真是非得将她气死,或者搞得神经衰弱才甘愿是吗?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等一下导护生如果巡堂发现他们班上有一个座位是空的,可是会毫不留情地扣班级的整周秩序分数耶!他们班上一向都拿秩序第一名,怎么可以因为他这粒小小的老鼠屎而坏了这份荣耀呢? 尽管十分不情愿浪费个人宝贵的充电补眠午休时间,可是身为班长职责所在,沈莎翎只好咬着牙,忍着一肚子火气冲出教室,去找回程日深这只迷途的黑羊。 果然他还是习惯独自一个人,曾经他也以为他无法忍爱孤独的滋味,然而如今事实证明,比起身旁缠绕太多的牵绊束缚,他倒宁可孑然一身,落得清闲寂寞。 会选择这个地方,原因无它,纯粹因为这里的隔音设备好,外头尽管人声鼎沸,却完全都被阻挡在这扇门之后,连钟声他都听不见。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应该安分地待在校园,和年纪相仿的同学嘻闹谈笑、分享生活的点滴,努力吸收课堂上的学识以做为日后人生的智慧财富,可是,他却连一点融入的心情也没有。 或许是太早就接触到人生最复杂诡谲的局面,看透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程日深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佯装懵懂无知,恢复纯真无邪的少年该有的笑靥。 他试过许多次,但只是更加印证自己与别人的不同罢了。曾经醇美的岁月,.肯定是再也回不去了呀!而他才不过十七岁,却连一抹真挚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他像是源头遭到严重污染的河川,往后无论蜿蜒至何方,都肯定足一道不干净的水痕了。 无论谁来掬这一瓢水,都会惹得-身腥。 他兀自如此沉思着,却赫然发觉原该是完全隔音的空间,他竟然听见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怎么可能? “你居然在这里!”不预期地,门被打开来,沈莎翎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气急败坏地奔进他的视线范围。 程日深眨眨眼,想确定她的出现不是因为他终于精神崩溃而产生不该有的幻觉了。 “没戴表,好歹也该有时间概念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出来多久了?害我还要出来找你,今天的午睡肯定要泡汤了!现在午休时间都快过完了,你还不打算离开?”沈莎翎喘了几口气之后,马上开口骂人。 天晓得她有多苦命,为了找他,她跑遍整个校园,只差点没翻墙到校外逮他而已!还好她聪明,灵机一动,决定先到老旧校舍的音乐教室看看。她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日子过得还很清闲,她和柯雨萱常常两人带着便当窝在音乐教室里,那里的地板好干净,吃饱饭后躺在那里痛快睡午觉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我喜欢这里,不想离开。”看她这么气急败坏,程日深反而故意地将整个人都挂在音乐教室的冰凉地板上。 “你——你这个人讲不讲理呀!”沈莎翎气得浑身发抖,她觉得自己真是遇到土匪了。 程日深懒懒答腔道: “不讲理。不想请,也没兴趣讲。”发觉自己的话让她起了捏紧五指成拳头状的反应,他就觉得十分有趣。 她果然如他所料,是他最称职的解闷玩具。 “你以为我喜欢带你走吗?告诉你,我还巴不得你从此消失不见,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咧!你要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的话,就算你昏死在这个音乐教室里,而我刚好是第一个目击者,我也肯定不会替你报警叫救护车,巴不得你永远在这里痛苦挣扎算了。因为我讨厌你!超级讨厌你!” 她的情绪完全失控,毫无形象顾忌在他面前疯狂地咆哮,腾腾的怒气让她的长发险些直立如蛇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办法让她变得如此暴戾,他让她翻脸像翻书一样容易,真该死! 她生气的模样与她文静娇弱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称,强烈的对比令程日深感到不可思议。她居然这么讨厌他,讨厌到国不得美好的形象破灭只为了骂他一顿粗饱,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她的火气,但还足难免感到些微震撼,震撼他竟能使一个乖宝宝变成太妹。 有趣,原本打算玩个几周就放过她,但现在程日深改变主意了,他决定继续与她纠缠下去,直到他对她完全厌倦为止。相信短期之内,他还很难找到能与她匹敌的新欢,毕竟像她这样人前人后极端双重性格的假仙女王,并不多见。 “但是我喜欢你哟!非常喜欢你。”程日深随性洒脱地抛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打招呼那样平常自然。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嘛,因为她实在太富娱乐性了,为他平淡枯燥的高中生活增添许多乐趣,让他勉强压抑想翻墙落跑的热切冲动,百无聊赖地待在座位上,偏着头、支着下巴,欣赏她偶然拨动浓密缎亮发丝而露出白皙颈子的优美弧度。 因为他轻浮的语气而感觉脸上热气腾腾的沈莎翎,当下真想赏自己两记锅贴,啐骂自己兴奋个什么劲,更有对他暴力相向的冲动!他怎么可以对她态度这么随便?喜欢这种话怎么可以轻易出口呢?他的坦白让她觉得自己严重被污辱了。 “我喜欢你和我喜欢早餐吃两片吐司不加蛋、一杯咖啡不加糖一样,个人的喜好罢了,你有必要这么脸红脖子粗吗?”哈!她不会以为他方才是在向她表白示爱吧?那误会可就大了。 突然丢出一句“我很喜欢你”,任谁都要以为这是爱的宣言嘛!不然他要人家怎么想?结果他居然还反过来嘲笑她自己往脸上贴金,误会他对她有意,什么玩意嘛! “随便你爱怎么样,反正我不管了!如果老师问起,我就说你耍流氓翻墙跷课逍遥去了。”算她蠢!居然妄想劝回他这个邪恶浪子,她还不如去期待柯雨萱家里养的那条狗会开口唱歌剧咧! 沈莎翎忿忿地转过身,正欲离去,没料到程日深会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留下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说,他反正就是不想放她走。 “这是命令吗?”他的要求一向如此绝对霸道,根本不给她迟疑说不的机会。 “-下子就好,待到下午第一堂课钟声响起为止。”看见她眼底闪烁的疑惑与猜测,他又加上一句:“拜托。” “你先把手放开,不然我没办法看现在的时间。” 他轻轻松开对她的束缚,沈莎翎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手,她低下头去看表。避视他灼的的目光。 她轻敲表面。“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只要我待在这里,你就会乖乖跟我回去,你的话我可以当真吗?”她觉得自己根本没理由相信一个捉住她的把柄就厚颜无耻地要胁她的无赖所说的话。 “你永远可以将我的话当真。”程日深淡然抛下这句话,便转身步至书柜前,浏览其中收藏的乐谱。 殊不知,她的心却因他的一句话而漏跳了一拍。 沈莎翎实在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她发誓,她跟王郁星绝对不是同一挂的!她本来可以很肯定自己没患上无可救药的花痴病,因为她从来不曹有过一碰上英挺俊美的男子就浑身发热、两膝无力的经验,但是面对程日深时,她才发觉潜伏体内的花痴细胞竟然不受控制地迅速发作,完全不理会大脑发出痛恨他的讯息,心里只想着和他做一些大白天不宜的事……天咧!她该去找医生了,她竟然对他这么有“性”趣! 沈莎翎像一部当机的电脑,整个人傻傻待在原地,内心理展开激烈的天人交战。 她绝对不能让他发觉她心跳狂捆的速度,但是这该死的音乐教室.隔音设备怎么好得这样欠揍,简直可以用死寂来形容如此静谧的,方天地,更何况,现下只有他们两人独处,他如何可能听不见她凶猛的心跳声呢? 可是,她绝对不允许他听见或者察觉任何关于她对他有触电感觉的蛛丝马迹!而不让他听见她的心跳的最好方式,无非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制造出一些其它的声音来。 眼角余光瞟到角落里那架被遗忘的钢琴,嗯,它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沈莎翎像个企图湮灭证据的心虚罪犯,为了掩饰自己对程日深荒谬的情愫,她步至他身旁,从架上迅速抽了一本乐谱,转身揭开黑色琴盖,她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吸一口气,十指使在黑白分明的键盘上飞扬了起来。 悠扬的乐音立刻填满整个音乐教室,她的嘴角扬起,似乎有些得意自己钢琴虽然只在小时候学了两年。原本以为历经多年荒废肯定十指生锈不灵光了,然而可喜可贺的是学过的东西并没有全都还给老师,尽管弹奏得有些凌乱破碎,不过她已经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了不起了。 唉呀,她真是个天才呀!沈莎翎忍不住在心底称赞起自己来,完全没料到她身后的程日深在听闻这支曲自之后脸色陡然大变。 由于她的演奏支离破碎,无论技巧与指法都十分拙劣,以至于他在一开始并未察觉这正是那首该死的曲子! 俟他终于察觉时,他仿若五雷轰顶似的整个人僵在原地,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接下来,他便陷入整个人宛如要被猛然撕裂的极度痛苦之中。 “不要弹了!”他暴戾凶猛地一掌拍掉她眼前的乐谱。 她反应不及,十指尚停留在键盘上,发出颤抖的琴音一如她此刻慌乱惊惶的情绪。 “停止!我叫你停止!你听见没有?”他像一头踩到刺猬的疯狂野兽,狂暴地一把将她两手钳住拉开,像跟这部钢琴有仇似的猛然将琴盖甩上,发出骇人的巨响。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难不成她刚好弹了一首具有可怕魔力的曲,子,能让听闻的人瞬间变成一头野兽,不但丧心病狂,还暴力相向? 没有呀,她弹得明明是法国即象派钢琴名家德布西的“月光曲”,这样柔和浪漫的曲调,为何竟让他如此火大、反应激烈呢?难不成是因为她弹得太烂,才让他这么生气吗?沈莎翎想起王郁星说过程日深曾盛装出席一场古典钢琴音乐会,可见他应有定的音乐水准,或许因此,他无法容忍她差劲的弹奏破坏了曲子原有的美感吧? “是不是因为我弹得不好,你才那么生气?” 这个人未免火气也太大了吧?弹得不好用说的就好了,干嘛要吼人,还摔乐谱呢?动手动脚的,好没水准,这样的人说他有多热爱音乐,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手仍然按在黑色的琴盖上,仿佛那是个受诅的潘朵拉盒子,一旦再度揭开,不知又要蹦出多么恐怖的妖魔鬼怪。 沈莎翎完全无法明白程日深这样毫无理由的转变,她只得站得离他这些,以免无端卷入他猛烈的暴风圈而粉身碎骨。 他的情绪逐渐平复,瞥见她满脸惊恐远远地看着他,他弯身拾起散落一地的乐谱。 “对不起,我很不能忍受钢琴的声音,频率太高,让我耳呜头痛。”程日深走上前去,她来不及逃开,被他一手捉过纤细的手腕,他瞥一眼她的手表,道:“上课了,走吧!” 他由她身旁轻轻绕过,若无其事地往教室方向踱步而去。 然而沈莎翎内心因他而起的疑惑却无法就此消失.他很明显的是在说谎,琴音令他头痛简直是个荒谬至极的借口,否则他就不会出现在钢琴演奏会现场了,由此足见他的说辞全是瞎掰胡讲的。 但是,他为何要对她撒谎呢?他为何毫无理由地发这么大脾气呢? 她有-种中要命的直觉,直觉他的过度反应起因肯定与那首德布西的“月光曲”脱不了干系,尽管她的推测其实毫无根据。 反正她一定要找出他怪异行径的原因,不只因为好奇,或许还能拿来当作条件交换,交换回她可贵的自由。她心中如此暗自盘算着。 结果,整个下午沈莎翎的心思都不在黑板上,而害她如此失常的罪.魁祸首却对她的心神不宁毫无所知,竟然在她身后蒙头大睡! 他稀松平静的举止今沈莎翎不由得要怀疑,方才他突如其来的暴烈举动难道只是她的错觉? 第三章 “今天也要充分利用头脑清晰的早晨多看一点书。” 早晨的空气一如往昔美好清新,沈莎翎踏着雀跃的脚步往学校的方向前进,每天早上第——个到校,已经成为她的优良习惯了。 沈莎翎笑容满面地打开教室的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的笑完全僵在唇边。 “啊——” 天啊!她没走错吧?这真的是她每天第一个造访的教室吗?怎么乱得.像福德坑垃圾场一样?没有-张桌椅是安然搁在原地的,全都被黑夜之中不知名的恶魔给移了位,想不到才过了一个周末,她美丽的教室就变得这么面目全非……天啊,蓝塔到底养了什么可怕骇人的鬼怪,竟然拥有如此高度的毁灭性?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不入侵……”沈莎翎嘴里碎碎念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自己尚可辨识的座位走怯,希望上天保佑她抽屉里的书本安然无恙。 她的咒语肯定无效,因为她竟然听见无人的教室里有真实深沉的呼吸声!这今她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佛祖呀,虽然我不喜欢烧香,因为我觉得它会严重破坏台湾已经糟糕到了极点的空气,耶稣呀,虽然我很少、甚至从来没有祈祷过,因为我认为这实在很浪费时间,但是无论如何,请天上的众神呀,保佑保佑我,如果我此番得救的话,往后我将会愿意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偶尔烧香祈祷一下,拜托拜托,请您保佑我吧!” 沈莎翎已经陷入极度惊慌、语无伦次的地步了。 假若不是神鬼作祟的话,那就是校园之狼喽!像她这种落单一个人出现在校园里的女学生通常下场都十分凄惨,社会新闻她也偶尔看过,一思及此,沈莎翎就感到腿软无力,偏偏此刻竟有声音响起。 “你别一大早就扰人清梦,行吗?”-个低沉的嗓音!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真是乌鸦嘴!什么校园之狼?还真给她说中了咧!呜……她怎么这么倒榍。 拔腿要逃出教室,却因为害怕得心慌意乱再加-上很没用的脚软,沈莎翎才跨出第一步,就整个人控制不住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样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完了,完了,她逃不掉了! 早知道今天要落人魔掌的话,昨天就应该多花点时间和爸妈玩耍了,呜……妈咪、爹地,恕女儿不孝,还没来得及尽孝这就要和你们永别了,我答应你们下辈子投胎一定再当你们的女儿,再陪老爸彻夜不眠玩血腥暴力格斗游戏,杀它个片甲不留,再陪老妈一起辣手摧花,连牵牛花也不放过,这一次,我一定会如你们的所愿当一个惹祸精,让你们随时都要忙:着替我收烂摊子,让你们再也没时间抱怨我太无聊。 “要叫我起床也犯不着跟我下跪吧?小女仆。”男人如此懒洋洋地说道。 “嘎?”会叫她小女仆的烂男人只有…… 沈莎翎激动地抬起脸宋,诧异地发现程日深就摊子在她眼前的地板上。 这是怎么网事?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像是会第一个来学校早自习的乖宝宝呀! “你在这里干什么?存心吓死人吗?”可恶!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煺软?跪在地面前像什么话?快站起来恢复镇定呀!她这个没用的女人! 沈莎翎在心底狠狠激励着自己,奈何自己懦弱的两腿太不争气,就这么-直保持着这样可耻的姿势在他眼前。该死! “我吓人?我不过在这里睡觉罢了,是你生理时钟异于常人,-人清早不缩在被窝里作好梦,反而跑到教室来扰人清梦,你还恶人先告状……怎么了你?” 程日深注意到沈莎翎虽然拿一对盈满怒焰的眼眸迎视着他,却始终跌坐在他面前,看得出她动度试图爬起捍卫尊严,但最后结果都只是徒劳无功的挫败。 “不用你管我!我很好。”打死她也不肯向他求救。沈莎翎冷冷地将脸别过去。 “敢情你早上念书的怪癣就是喜欢穿着轻短的制服裙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呀?我不想管你,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姿势实在太引人想入非非了,莫非你想勾引我?”他很故意地将视线停留在她露出的白皙大腿上,让她晓得自己以这样诱人的姿态持续呈现在他面前简直是拿他的定力开玩笑。 “谁想勾引你!我只是腿软站不起来而己!”她的腿虽然不中用,但她的手起码还能激动地挥舞拳头,表达她的尊严与忿怒。 听见她因恼怒而不慎说溜了嘴,他的笑声于是逸出唇畔。 “有啥好笑?”她没好气地瞪着他。腿软有啥好笑的?哈哈哈,她可是-点也笑不出来咧! 看着沈莎翎与双腿奋斗的逞强模样,程日深于是伸出双臂,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的强烈抗议。 “小女仆,我笑得这么开心你应该高兴才对,这代表你将娱乐我的工作表现得很称职,而这也同时代表着你离你的自由不远了。”他说谎,看见她今早爆笑的表现之后,他更是不想轻易松手了。 小女仆?她讨厌毙了他这样喊她,好像这是他们之间的昵称似的,简直是对她严重的侮辱嘛,还好他没强硬要求她非得回喊他-句“我的主子”,这么八股的喊法,她大概还未出口就会光笑死了吧? “你说真的?到底还要多久我才能完全羸回我的自由?”这个答案让沈莎翎暂且忘却自己仍然被他搂着的事实,而兴奋得两眼晶亮。 沈莎翎天真地以为只要她令他开心的话,自己就能够早日脱离他魔鬼般的操纵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喽!”程日深很贼地给了她这个答案。 他才不会告诉她,她如果一直都维持如此爆笑精采的高水准演出的话,那么她离自由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都是你害的,害我刚洗好的蓝色百褶裙都弄脏了。”沈莎翎嘟着嘴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修长美腿,一面拍着裙摆上沾染的尘挨,一面对程日深的恶行抱怨连连。 程日深将整间教室里被他莫名其妙掀翻的桌椅重新扶正摆回原位。是的,他的确需要出点力气好发泄瞟见她一双匀称长腿所引发内心的蠢动。 这女人!她明明就是在勾引他嘛,只是她自己还摘不清楚状况罢了。 “我可没有在你翘臀上涂什么强力三秒胶之类的玩意,你自己一直黏在地板上不起来,我好心扶你还被你反咬一口,早知道就不理你了。” “要不是你周末不回家,擅自将学校桌椅当自家床铺睡的话,我也不会-大早就被你吓到这么凄惨,总而言之,仿;跷家就是不对,难道这些硬梆梆的桌椅会比柔软温暖的床垫舒服吗?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真的很不良耶!威胁勒索兼翘家,沈莎翎觉得他实在坏透了。 “你演乖宝宝演上瘾啦?现在又开始教训起我来!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人,你最好识相一点,把你的唠叨留给别的倒榍鬼。”他也眼神凌厉地射向地,说完,顺手将她的裙子往下拉,直到完全盖住膝盖为止。 他受不了她那双致命吸引力的美腿,害他无法专心戏弄她。 “到底我那天跟你做了什么事?我得让你使唤多久?奸无聊,我突然觉得咱们俩这种不公平的奴隶游戏没有玩下去的必要,我不想玩了,你小要再用这么狂的语气跟我说话了,因为我把你这个主人开除了!”沈莎翎神气地翘起腿,此举让她白皙的大腿父再度曝光亮相了。这男人管她露不露大腿真是太超过了,难道天气热心不许她穿短裤吗? 沈莎翎脱缰的举动言行今程日深感到有趣而吊起眉来。“你不怕我将你的恶行公布?你不想知道那-夜咱们分亨了什么?” “反正我也握了一个有力的把柄在手上,所以我不怕你,-点都不怕。””什么把柄?说来听听。”她的把戏倒是今他相当期待。 “你为{十么不弹钢琴丁?你为什么不能忍受听见德布西的月光曲?”命中红心,看他脸都铁青了这两个问题果然令他招架不住。 “你知道答案吗?”否则她的态度怎么这样胜券在握?但是,她又是如何知道他不堪回首的往昔呢? 沈莎翎爽朗答道:“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她就算不是全都晓得,至少也探听到一些足以解谜的线索,但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那她脸上的笑容究竟是因何而来? “你不和道还笑得那么快乐干嘛?” “至少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自己非凡的身分被四处宣扬吧?”她学他胁迫人的时候嘴角扬起的邪恶模样。学得不赖,她在他眼底看见惊讶。 “你——” “别激动!这招还是向你偷学来的,从此咱们俩扯平了,你可以别再找我麻烦了。”沈莎翎拍拍他僵硬的肩膀,然后轻快地跃下桌子,翻出书包里的教科书,捧在膝上看了起来。 为了那个坏蛋,她已经浪费了够多的时间,幸好从今以后,他已经不能再来骚扰破坏她的平静了。 如果她以为自己真能这么轻松就解套的话,那实在是想得太美了。 程日深步上前去,一只大掌完全盖在她所热中的教科书本上,她诧异地抬起脸来,只看见他一脸阴郁道: “既然你要向我挑战,那我就坦然接受,反正我有很多时间可以跟你瞎耗!”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干嘛不放过她呢?她没空,更没兴趣和他瞎耗下去呀!他如果无聊的话尽管可以去找别人,为何偏偏要来纠缠她呢? “伯你不怕我去找出答案吗?”她可以肯定那些答案是他想尽办法要消灭埋葬的,他绝对无法忍受别人去挖掘它们。 “如果你有那个胆量的话。”他的眼眸里透出凌厉的冷光,一字-句都是严重不容忽视的警告。说完,他猛然推开教室的门,接着再重重甩上,留下冰冷骇人的摔门余韵令沈莎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杠上他了!无论答案将是什么,她都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下课钟响,沈莎翎合上教科书,平静地将上一堂课的书本收拾好,换上下-堂课要用的教材,她将方才用来书记重点的色笔一一套上盖子,条列有序地收进铅笔盒。 “你——向都是这么守规矩吗?只要东西一被打乱,你就没办法专心面对书本吗?”程日深低沉的嗓音冷不防由沈莎翎背后传来。 看她无论上课下课都是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好几次想从背后偷袭她,心想或许在她的脑袋上槌一记,能让她豁然开窍也说不定。 他讨厌她认真盯着黑板的样子!他讨厌她井然有序整理桌面的态度!他更讨厌她喊“起立、立正、敬礼”时的音调,这么收敛这么死板这么无聊的她,一点也不像他所中意的玩具。 他喜欢她生气时,双颊绯红的激动脸庞,他喜欢她蹬着他的时候,眼底那份毫不掩藏的不屑,他喜欢她忍受到了极点,终于破口大骂拂袖而去的豪气洒脱……要不是他喜欢她这此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么无趣的学校,以他的个性与过去的辉煌纪录,他根本就待不下去,老早拍拍屁股走人了——只因为沈莎翎才使他勉强留了下来。 要是沈莎翎晓得他会赖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逗弄她、看她怒不可遏的可怕模样的话,想必她一定会立刻竭尽所能地对他大绽笑颜,甚至还可能百般温柔服从——只为了让他早些对她失去兴趣,好得回白己的自由。 可惜,她不可能知道这些只藏在他心中的机密情报。 否则她不会…-转头就拿一对寒冰眼瞪他,冷冷道: “连自己用的东西都整理不好的人,人生也肯定乱七八糟,如果还妄想要别人替他收拾的活,那简直就是烂到极点、无可救药的人渣!” 程日深劈头就挨骂,却丝毫不以为悴,反而嘴角上扬。“既然人这么清楚我是个胡天胡地的下三烂,就请动手吧!”他手-摊,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你什么意思?”这人说话有怪怪的逻辑,聪敏如她仍然无法轻易捉住他话中的重点。 “替我收拾出一个干净整洁的桌面喽!不巧得很,我刚好是个手中据有某人把柄、人生又乱七八槽到不行的小瘪三。”程日深注意到她不愉快,眉毛就会抬高说“嗨”,由此他可以晓得此刻的自己在她心中大概已被她用尽世上各项最残酷的方法给谋杀了千百次了。 瞧她的眉毛都飞到额头的半中央了。 “你——”被他无赖的要求气到哑口无言。 沈莎翎环顾四周,发现偌大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飞扬的怒眉才松懈下来。 “被你搞得连时间都忘了,该死!这里到音乐教室起码要花五分钟,我铁定要迟到了!都是你害的!”沈莎翎随手捉起书包里的课本,转身就直奔下堂课的地点。直到都快跑到走廊的尽头,她才猛然停住脚步,翻个白眼,又奔回教室。 看见程日深仍然老神在在坐定原位,她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快一点好不好?不要以为音乐老师就肯定脾气好,不会横眉竖眼大声骂人,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你是错得离谱,而且铁定要倒大榍……你有没有在听?”沈莎翎瞟一眼程日深脸上绽露的淡然,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是耳朵有问题,还是嫌她的国语不标准,所以听不懂呢?怎么还一脸的无所谓?虽然音乐课在以升学为优先的蓝塔不受重视,但起码还箅是一门正课,无故缺席是绝对不允许的,身为班长,她有必要、更有责任将他带到课堂上报到。 “音乐课?这里上的音乐课根本就是半吊子,如果你真想听音乐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 “我不想和你到学校以外的任何地方去,我只希望你和我一同乖乖去上课。” 不理会她直截了当的拒绝,程日深站起来,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音乐课本,随手翻了两下。 “全是狗屁不通的垃圾!”他将课本往身后一抛,直直地落入教室后方的资源回收箱里。 “你疯了?那是我的课本耶!”他凭什么对她的东西做出处分?他到底以为他是谁呀? 不顾她的抗议,他转身拉开窗,拉着她翻跃入教室阳台,一只脚攀上隔壁那棵大树枝干,抖落一地黄叶。 此番危险的举动,让沈莎翎忍不住脸色发白,声音微颤。 “你要干什么?”她根本不敢往下看,她怕这么-看她就会腿软昏倒,届时肯定又白白落一个把柄在他手上,那她不就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呜……她可不想还没进台大校门前就先进台大医院,她更不想还没得到双料博上学位之前就先挂点。不要!她的梦想还有太多太多没有实现,她还有太多书没念完,包括明天要小考的英文、数学……总之,她还不想死呀! 他神色自若,另一只脚也紧接着跨到树上去,然后他笑着朝她伸出两臂,“反正你的课本已经被我给毁了,时间也已经那么晚了,现在去上课肯定要挨骂,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来吧!” 望着他诚挚的双眸中逶出的邀约目光,沈莎翎难地吞一口唾液,咬紧牙,将手朝他伸了过去。 “不用怕,我会紧紧捉住你的,注意你的右脚,来。”扶着她冰冷的手,他‘步一步引领着她往枝叶扶疏的树上走。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爬过树,她的手脚不灵光又胆小怕高,就是作梦她也绝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胆大包天攀过学校阳台爬树跷课。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他,她现在早就舒舒服服坐在音乐教室里吹冷气听歌剧了,而不是两脚立于瘦如钢丝的树干上,腿软头晕像坐了一趟云霄飞车-样。 “我……还是回去好了。”她猛然想起下一堂课身为数学小老师的她必须替大家事前预习一番,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她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跷课,害全班同学被老师骂成猪头。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可耻了!居然受到魔鬼的引诱,差点就陷入万劫不复了,还好及时回头没铸下大错。 推开他扶持的手臂,沈莎翎小心翼冀转身走回头路,她不敢往下看,只好昂着脸拿眼角余光探路。 “小心!”程日深焦急的呼喊由背后响起。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沈莎翎还来不及反应,只感觉整个人瞬间迅速下坠,她惊恐得无法发出-丝尖叫…… 如果她不在天堂,那就是在地狱了。她铁定活不成了。 沈莎翎缓缓睁开眼睛。怎么回事?她的头好晕……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她看?他们在对她说话吗?可是她却听不见一丝声音,看着他们张嘴像海底的鱼吐出透明气泡似的,沈莎翎忍不住浅浅笑开了。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更不清楚她身下压着一具为了保护她而充当肉垫的躯体,但是她很庆幸自己还活着,因为只要活着,-切就都还有希望,她可以开怀大笑,可以任性哭泣,可以看尽所有美丽风景。 头顶上灿烂的日光透过稀疏的叶缝洒落在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上,照得她头昏目眩,她于是微微眯起眼,再度陷入兀自的冥思世界。 “遇上这种事情,全班同学都替你感到难过,我们一致衷心盼望你早日康复,毕竟班上没有你来带领是绝对不行的,更何况下个星期就是重要的模拟考了。”班导师带着一篮包装精美的水果礼盒前来探视,顺便将学校上层的意思带给沈莎翎。 “老师,你放心吧,我只是轻微的摔伤罢了,没什么大碍,住个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当然,我也不会因为住院就以为自己可以偷懒不用功,你看,我的教科书都有带来医院,下个星期的市内模拟考,我一定会如期参加,而且一定会考出让校长满意的成绩,让其他公立高中见识咱们学校不容小觑的实力。” 沈莎翎绽出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她当然晓得班导师不会只是闲闲无聊放下校务跑到医院探视她,他是代替校长来看情况的,毕竟她拿了学校一笔丰厚的奖学金、有责任义务为学校争光才是。 公私立高中之间,竞争的火药味十分浓厚,据说自从沈莎翎进了蓝塔之后,蓝塔的校长走路都有风了,虽然蓝塔的平均升学率仍然是坐五望四,不过每回共同举办的市内模拟考,最高分的肯定就是蓝塔的沈莎翎,几乎每回都以近满分的成绩今各校高层瞠自结舌。 所以这次在大考当前沈莎翎发生了这起意外,自然引起众人瞩目。人家都想知道这次的模拟考榜首究竟会否易主? 听见沈莎翎的亲口保证,班导师才总算松了-口气。他不敢想像如果蓝塔这回当真无法祭出沈莎翎这张王牌的话,那他肯定会被校长杀头,下个学期的聘书也会长翊膀飞掉。 部是那个转学生程日深害的!那个程h深什么人不好纠缠,居然选择蓝塔的掌上明珠下手,强拉着人家一个娇弱女孩子跟他-起跷课,要跷课也就算了,竟然手脚笨拙得爬例爬到树干断裂,害得两个人重重摔落地面,真是太逊了!改天真应该把那程日深捉来课后辅导,教他安全俐落的爬树法,想他当年爬树功夫多么高深。连教官都拿他没辙咧!哎呀,他在说啥呀?真是的。 反正这几天因为这起突发意外他都心情郁卒、神经紧张,要不是那程日深刚好充当肉垫护住沈莎翎,才没酿成大错的话,他真不敢想像下场将会是多么凄惨。 “那个程日深是校长特别允许他中途入校,听说他们家和校长有不错的交情,可是现在却发生这种意外,校长对你实在感到很抱歉,他除了送上一笔慰问金之外,也希望你不要对程日深的行为提出任何的告诉……”为什么他要帮程日深收拾澜摊子呢?事情发生到现在,从来也没见程家家长现身露脸过一次,一切的善后事宜都是由校长亲自下达命令,这实在未免太奇怪了。 “我不会提出告诉的,反正他自己下场也很凄惨。老师,你放心好了,校长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不会给学校添任何麻烦节外生枝,我也不期望什么道歉,只想知道那个程日深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沈莎翎始终一脸笑盈盈。 班导师的笑容凝结在唇边,他支吾其辞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呃……校长说深闯下大祸,退学这样严厉的处分也不是不可能。 “退学?”沈莎翎颇感诧异。 她虽伏厌恶他,可是也没想过要将他踢出校门。原本她以为校方会做出记过、强制他转换班级的处分,或者订一条法规限制他往后不得接近她在十公尺的距离。 他虽然很恶劣,可是也没坏到今人发指的地步,沈莎翎可不希望他因此被退学,否则她会良心难安的。要不是她手脚笨拙闭着眼睛爬树,然后一脚踏空,不但自己摔了下来,还捉了他当垫背,害得他现在严重骨折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他已经受到报应了,她没必要再补上-脚。 没想到那个家伙竞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出手救她:凭他那样瘦削的身形,还想充当她的肉垫,别让她跌在他身上被他的排骨戳疼就不错了咧! “他从前就读过的学校山都是待不到两个月就被扫地出门,看来这-次也不例外。沈同学,你好好安心养病准备下周的模拟考吧!老师可以跟你保证,程日深一定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很奇怪,她以为自己听见这样的话,肯定会欣喜若狂把这个月的零用钱全拿去贡献给爆竹专卖店,买-大串鞭炮大肆鸣放热闹庆祝一番,庆祝那个瘟神终于被动今不得近她身,庆祝她的霉运终于过去了……可是她现在,却-点都笑不出来。 班导师离去之后,沈莎翎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无聊地搅拌着没有气泡的可乐糖水,她……怪怪的,连最喜欢的英文课本都没有阅读的欲望。 好烦! 沈莎翎掀开被单,随手捉了一本教科书,踩着趴趴熊拖鞋,往六楼的病房踱步而去。 第四章 六楼的病房感觉很冷清,沈莎翎轻轻推开程日深的病房大门,一入门浓浓的药水味就扑鼻而来,引得她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间很凄凉的病房,没有-丝生人的气味。沈莎翎快步趿着拖鞋到窗前,替他开了半扇窗子,透透新鲜空气。 不同-于沈莎翎病房里堆满了探视者致赠的水果花束,与个人-些简单的日用品,程门深的病房里只有一致生冷的白色调,白色的墙与被单,就连他本人躺在病床上也是一脸的苍白,几于与床铺融为-色,毫无生气。 “那一天还这么趾高气昂地要带着人家大胆跷课去,现在却躺在这里,连一声痛都喊不出来,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端视着程日深苍白衰弱的睡容。沈莎翎忍不住赢立于床畔低低怨慰道。 “那要怎么做,你才会可怜我呢?为你送命吗?”在她因惊愕而不及反应的同时,他已经飞快将她的手紧紧循住了。而他的-对深遂眼眸里则闪烁着一如往常的戏谑与嘲弄。 “你装睡!”她想抽回手,却拿他不可思议的力道-点办法也没有。 “你一来我就自动醒了,整天躺在这张病床上,睡都睡饱了。”没料到她会来,这几天闷透了,刚好捉她来当余兴节目。 “断了一条腿?你的手不要紧吧?”他可是个钢琴家呀!手比他的命宝贵,她可不想当一个毁了他演奏生涯的大罪人。 “你会担心?”他喜欢看她不由自主流露的关怀语气。虽然她始终一脸的淡然,然而她眉间的轻愁,他却一点也没放过。 “担心个鬼!我是怕自己压死一个天才钢琴家害一大堆痴心的乐迷伤心,那我就罪过了。” “世界上会弹钢琴的人多得是;不少我一个,没有人会伤心,即使譬丧失性命;”他笑着说道,连他自己都不伤心。 程日深那副坦然赴死,毫不在乎的洒脱,反而今沈莎翎红了眼眶。怎么会有人以为一个生命的消失是毫无感觉的?他怎么可以这样绝情冷眼看待这世间的一切?这是不对的! “至少我会为你挤出一滴还未落地就蒸发的眼泪。”只有一滴而已,再多她不肯给了。 “谢谢你。”凝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眸,他才淡淡道了声谢,心中泛起细微的酸楚。 没想到她会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泪。他的生命之中,不曾有谁对待他这样纯粹,只是因为他说这荒凉无感的世界即使少了他也无所谓。 “我要回去了,等一下我爸妈来医院看我,找不到我的人影,肯定会把这家医院闹得天翻地覆。”沈莎翎抬起脸,不让眼泪落下来。 其实她还宁可她那对宝贝父母别没事就往医院跑,她不过就是一些小擦伤罢了,他们却把她当个毫无行为能力的小婴孩照顾,又是喂饭,又是递汤,两夫妇玩得乐不可支,殊不知沈莎翎每每都有一头撞死的冲动欲望。 “如果他们要闹的话,记得先来我这间闹一闹,这里太安静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的语气不自觉地透出一抹落寞。 “你……晚饭怎么吃?”她很疑惑他这种生活态度,这几天三餐恐怕都没照常进食吧? “医院的伙食虽然很恐怖,但是不要紧,饿不死的。”他自嘲地撇撇嘴角说道。 “你家里的人呢?他们忙得没空分出一点时间来陪你吗?”谁无父母,可是他却活得像是自己由石头里进出来的野兽似的,孑然一身,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否则便毫不留情地将来者撕成碎片。 “他们很闲,但是没空理我。”反正他也不希望看见他们的脸孔。如此虚情假意的关心,令人作恶,眼不见为净。 沈莎翎因为程日深平静陈述事实的漠然态度,而低垂了她飞扬的眉。现在她明白了,是什么使他成为这样孤然倨傲的人,无疑是他那异常冷淡的家庭造成的。 怎会有一对父母能将孩子生下,却当他从未存在呢?沈莎翎无法想像。 “你同情的眼泪,我只要一滴就够了,你走吧!”瞥见她克制不住的泪水,他冷淡地下达逐客令。 他不要她的同情,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落泪,反正他已经心死了,烧成死灰的心不可能再给谁,不因她而例外。 沈莎翎用手背抹去眼眶涌出的泪水,她转过身,绕过他充满刺鼻药水味的病床,推开门,脚步沉重地踏上归途。 她心里很清楚的是,她不恨他了,反而觉得他——十分可怜。 睡不着,没理由睡得着,毕竟他整天能做的事情,除了睡觉之外,还是睡觉呀! 程闩深瞅着夜里高悬在天际散发着柠檬黄光晕的圆月,看得入迷,虽然明明知道他不应该去看那轮明月的,否则他又要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一夜骇人的-切。 程门深从小牛长在一个随时充满乐音的家庭里,他的父亲程森契是-位知名的指挥家,长年住在伦敦,担任英国市内管弦乐团的指挥一.职,也时常带领乐团共赴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指挥事业如日中天的他,一年之中难得抽空回台湾一趟。 虽然程日深从小就和身为大提琴家的母亲程丽蕊一起生活,但说实在,程丽蕊在他心中的印象跟父亲-样模糊。她总是晚归,将他一个人丢在空荡冷清的屋子里,任其生灭。 其实地并不真的自小便对音乐产生浓厚兴趣,只因为不想-个人守在静悄悄的屋子里任由无声的恐惧将他活生生吞噬,所以他开始自己摸索学习演奏音乐,可以了解,当他的生活里只有一架巨型钢琴陪什在侧的时候,他便只能毫无选择地抱紧着这唯一仅有的伙伴,陪他度过无数个寂寞难熬的夜晚。 他的音乐才华是由他的父亲率先发觉的。当他偶然回国发现自己三岁的儿子吃力攀上他的钢琴座椅,面对甚至高过他眼睛视线的琴键,他却气定神闲地抬高手臂将小巧的手掌覆盖在琴键上有板有眼地开始演赛出自行摸索创作的钢琴小品时—— “我的宝贝儿子!你拥有不可思议的音乐天赋,我一定要好好栽培你,让你成为一流的钢琴家。”看见程日深如此年幼便展现非凡的音乐才华,程森契下定决心要让儿子成为一个扬名国际的优秀音乐家。 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程森契的确煞费苦心。虽然他人在国外,却仍然积极为程日深安排前往拥有丰富教学经验的钢琴老师居处学琴,并且阶段性地参加一些地域性比赛。 对于培养儿子成为钢琴家的事情,程丽蕊始终置身事外,不如丈夫一样热中。她依然时常夜不归营,把家当成旅社,玩累了才回来歇脚。 程日深在音乐上的学习有如腾云驾雾般轻松自在,他惊人的钢琴演奏能力使他在七岁的时候便已经举行了生平第一次的个人音乐会,这场音乐会的成功由他必须应观众热烈要求一共弹了足足七首安可曲才下台一鞠躬的情况,可看出端倪。 对于这个十岁便将萧邦“三度音练习曲”视同儿戏的天才儿子,程森契有着深厚的期许。在程日深十一岁的时候远赴俄国夺得“柴可夫斯基国际大赛”的首奖之后,程森契便暂辞指挥工作,毅然返国为儿子处理各项音乐会邀约事宜,他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个天才儿童的钢琴事业上。 对于丈夫突然返国的决定,程丽蕊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程日深知道父母的感情-向不睦,只是他们始终相敬如“冰”,所以当他甫自欧洲结束二场大获好评的演奏会返国时,他并未料想到返家竟会碰到这种状况。 程日深推开家中琴室的门,听见父亲这样说道: “我劝你凡事不可太过,最好收敛一点。你和那个作曲家的事,我已经略有耳闻了。”程森契在水晶杯里斟上半杯红酒。 翘着一双长腿坐在沙发椅上悠然抽着烟的母亲,懒懒地吐着烟圈:“你知道了又如何?要不是为了日深,我早就连这个家都懒得回了。” 闻言,程森契一口饮干杯中红色的液体,他掀开玄黑的琴盖,像一只诡异的大爬虫占据着那架钢琴,枯瘦有力的十指滑过黑白相间的琴键,程日深立刻就听出他弹的是母亲最钟爱的德布西的月光曲。 这首月光曲是法国印象派钢琴曲的代表作,具有高度的感性,丰富的情感蕴藏在柔美的旋律之中,十分动人。 “我讨厌钢琴的声音!它的频率让我耳鸣头晕!”程丽蕊一扬手,灰白的烟屑抖落在玄黑的琴壳上,她满不在乎地继续吸着烟,制造出更多细碎的烟尘。 “从前你很喜欢和我一起演奏曲子互娱,我总是像这样敲着键盘,而你拨动琴弦……”程森契的指尖微微颤抖,但仍然律动十指演奏出悠扬浪漫的琴音。 “那是从前!要我说多少遍都行,我讨厌钢琴,讨厌透了!”激动的话一落下,抽到尽头的烟也跟着捻熄在光洁如镜的琴壳上,程丽蕊在程森契的冰冷绝望眸光里找到报复的快感,她的兴致越发高昂,紧接着又说道:“我喜欢大提琴,又结实又有型,每一回演奏时我都难掩兴奋,一面抚弄琴身一面由背后将它紧紧拥抱……” “够了!”程森契痛苦地呛叫道。 优扬的琴音戛然停止,理智随着音符一同消失无踪,而程森契颤抖的手中握着一只玻璃酒瓶,正往程丽蕊惊愕失措的脸庞使劲砸去—— 玻璃碎屑、奔涌的鼻液与绝望的呐喊同时爆炸开来! “日深?”程森契错愕地看着儿子血迹斑斑的手掌与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他做了什么? 都是冲动坏了事,森冷的月光照映着程日深痛苦苍白的脸庞与程丽蕊无情的冷漠,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黑白琴键上挥洒着鲜红的液体,一台造价昂贵的钢琴就这么轻易地被摧毁。 “如果你们在一起是个错误的话,在毁了彼此之前,先将我湮灭吧!”染红一片的手掌末梢逐渐失去了知觉,程日深仍然不为所动,铁了心横挡在这一对爱情己然走到尽头的夫妻之间。 “假如点点手指就可以让你消失的话,相信我,早十年前我就这么做了,何必等到现在。”程丽蕊冷淡坦然地撂下话,便踩着高跟鞋轻快地下楼去了。 这个夜晚简直糟透了,全给她平生最厌恶的两个男人糟蹋了,她得想个法子弥补一下,待会儿她要面上浓粉,彻夜疯狂,不管天何时会亮。 触目所及皆是令人炫目的红,程日深正感到头晕支撑不住时,不可思议地,耳畔竟响起方才未完的乐曲。 他抬起头来,发觉父亲脸上浮现诡异得可怕的笑容,十指沉迷地抚摸拨弄着被他的囟.液玷污的琴键,此刻父亲所演奏的优扬柔美的月光,曲,竟今程日深不寒而栗。 “一切都完了,嘿嘿,一切都完了……”父亲不断重复低呐着,一切都完了。 就着皎洁的月光,程日深扬起那双天真得自以为能挡下一切的右手掌,眯着眼审视着上头因精湛的缝合技术而仅仅留下的淡色纹路。 尽管医术再高超,毕竟还是留下了疤痕,无论那痕迹多么地不显眼,但终究还是存在的,虽然会随着时间而淡化,却肯定永远不会消失。 “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九度音程的距离对你易如反掌呀!动呀!该死的!动呀!”多少个夜里,他面对着这一只不听话的手掌,一次又一次颓然地呐喊着,就是唤不醒半点回应。 玻璃碎屑理应完全取出了,破裂绽露皮骨的掌面也早就缝合折线了,写字、握拳、敲打电脑键盘都如往!昔灵活,可是当指尖一覆上象牙白的琴键时,血液却似被贪婪的琴键吸干,五指按在琴上,摊软仿若-具苍白干枯的死尸。 他再也弹不出半个音符了。正如父亲所言,一切都完了。 程森契在得知情况无可挽回之后,遂在伦敦签了长期的经纪约,暂时不会再有回台湾的汁划,程丽蕊更是潇洒出走,与她正打得火热的爱人世界巡回演出去也。 到头来,他只是他们玩坏了、玩腻了的玩具罢了,偏偏无法随手丢弃回收再利用,于是显得他的存在竟比废物更加令人生厌…… “你的房间好亮,不将窗帘拉卜的话,恐怕还睡不着呢!”轻柔的脚步声由门边踏向他的床畔。 程日深眯起了眼,黑暗之中来者的剪影曲线显得异常柔美玲珑。“你来做什么?”月光衬出沈莎翎白皙水嫩的容颜。 她穿着一件纯白的长睡衣,飘飘步至他面前,若是他神智不清的话,铁定以为自己撞鬼了。 “我拿这个来给你吃。”她朝他递出手上的东西。 程日深狐疑地打量着她送上的好礼——一根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谢了,我不吃这种东西。”这上头的色素恐怕将她洁白的睡衣染红了都还绰绰有余n巴! 如果她想以这一根毒素水果棒来除掉他的话,那她就实在太看扁他的智商了。 “那你先替我拿着好了,我解决完手里这一根再来对付它。你这里真好,宁静的月光下,最适合开夜车念书了。”沈莎翎舔着艳红的糖葫芦,由衷地说道。 “你的脑袋里除了书本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开口闭口就是念书念书,程日深听了就反胃。 闻言,沈莎翎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但旋即换上笑脸耸耸肩,道: “就当那是我唯一擅长的怪异兴趣吧!从小我就晓得自己天生少根筋,没啥特殊才能,只是喜欢捧着书本强记熟读,凭这一点来吸引一些注目的眼光罢了,我不像你幸运,拥有绝佳的音乐天赋,我是个大音痴,、更是个音乐欣赏的低能儿,就连听个交响乐都会听到从椅子上摔下来。” “失去了右手的人,有什么好令你羡慕的!”听见她以欣羡的语气来称赞他的音乐才华,程日深只感觉到无比痛苦的难堪。 “嘎?” 他说了什么?失去了右手?不会吧?他断的难道不是一条腿吗?怎会连右手仃份呢?骨折又不是病菌,怎么可能会转移蔓延呢? 程日深抬高那只残废的右手,自嘲地咧开嘴道: “如果你还未见识过这个笑话,你-定得亲眼看看,一个残废的、没有右手的钢琴家。”他说完,激动得笑了起来,艳红的糖葫芦稍一不恤便松了手,落在他纯白的床单上,看起来像-摊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颤抖狂放的凄绝笑声回荡充斥在这座药味刺鼻的白色病巾,沈莎翎轻咬着-卜居努力不让泣啼之声决堤崩溃。 “可是它看起来完好无缺呀!”她一把握住他毫无血色的右手,他的手掌好大,她得用十指才能将它完全覆盖。 她温柔的举动让他的眸光闪动,他看见她眼睫上沾着晶莹的泪珠,然而她的唇间却浅浅地蔓开微笑。 她在同情他吗?不!不要用这种伤心欲绝的目光打量他,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施舍的伺情。 “放手!别这样看着我!”他粗鲁地怒吼,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企图吓跑每个接近他的人;无论来者是否善意。 然而他的暴戾却无法动摇她,她轻轻地捧起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将唇贴上。 “你的右手,和你一样,在我眼里都是完好的。” 她说完,任风轻轻吹起她飘飘的裙摆,催她步上归途,含笑的面容渐渐远离了月光皎洁的病床边,像一个无声的天使,临走只留下一根雪白的羽根。 而她却留下一枚鲜红的吻,烙在他泛自的掌心。 沈莎翎离去之后,好一会儿程日深才由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摊开掌心。“真是的,害我得去洗手了,嘴上全是糖葫芦的甜汁,想害我被蚂蚁爬满全身吗?” 他嘴上尽管抱怨,可是却无法抹煞心底不断泛起抵挡不住的喜悦如狂潮——波波向他袭来。 他并不去多想自己那说不明白、无法控制的感觉,只是低下头去,轻轻舔舐她遗留下来的甜香。 其实沈莎翎的伤,根本不构成住院程度,会在医院一待就是一个礼邢,说起来这一切又是她那对宝贝爸妈设计出的花样诡汁。 他们以为擅作主张替她办了住院,请假——个星期,就表示他们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跟她玩个够。天天下班后就往病院跑,一大堆游乐器材刁不辞辛苦地往她的病房搬,连跳舞机部拿来了,沈莎瓴真被她那对天才贪玩的爸妈给彻底打败。 幸好她住的是个人病房,否则她那种住院方式,大概真的要惹怒大票躺在痫床上苦苦呻吟的可怜人了。 趁着爸爸妈妈还没杀到病房之前,沈莎翎从床铺夹层里拿出藏得好辛苦的教科书——这绝对不能被爸妈找到,否则一定会被毁尸灭迹!那还得了,后天就是这学期首次市内联合模拟考,她还有大半科目未温习完呢,虽然其实内容她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是她仍然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闪失。 抱着书本,手里握-枝甜腻的糖葫芦,她再度级着她心爱的趴趴熊拖鞋,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六楼的病房而去; “我又来了!”沈莎翎推开程日深的病房门,神采奕奕地奔到他床边,拿手上的麦克笔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画一个鬼脸。 “书给我。”他见她又抱着书来,于是皱起了眉头。 她忙着在他腿上涂鸦,乐得将手里厚厚的教科书丢给他分担。“干嘛?浪子回头,想啃书参加模拟考了?” 他的唇畔掀起笑意,下一秒,顺手将她的教科书藏到背后,不让她再碰那玩意。“你来这里就得专心陪我,不许再看别的东西。” 从前她若是遇到他这种“鸭霸”的行为的话,肯定对他怒目相向,可是现在她听见他这么霸道的语气,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尽管如此,她还是敛起笑容,道: “你还玩无聊的奴隶游戏?我都说过不玩了。” “我只是要求你专心陪我罢了,这也不行吗?”他拉过她,让她因重心不稳而跌在他怀里。 她嗅了满腔他的气味,竟有陶醉的迷蒙感觉,沈莎翎甩甩头,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嘴硬狡辩道: “谁说我是来陪你的?我只是被我们家那对秀逗爸妈烦死了,才跑来你这里躲一躲。”她避视他的灼灼目光,两眼搜寻着她带来的书本,以证明自己的说辞。“把我的书还给我。” “秀逗爸妈?听起来真有趣。”他完全没有让她念书的打算,轻易地将焦点移开。 “才不有趣咧!年纪-大把了精神还好得怪不像话,一个每天挂着一圈熊猫眼坐在电脑前和虚构的电玩人物决一死战,另外一个则不顾年龄限制,硬是穿起超级恐怖的雪纱蕾丝洋装扮小公主,每天缠着你玩下午茶家家酒。家里有-对嗜玩如命的父母,小孩真的很可怜,把人家当什么嘛,义不是他们的玩具,真是的!” 沈莎翎一面大吐苦水,一面回想起昨天父亲在她的病房玩新一代跳舞机惹得楼下住院病患严重抗议的事端,还有这几天母亲都穿着她无比华丽的公主装进出医院所引起的一阵骚动。可以想像有这款父母,小孩在学校里肯定不敢轻易惹是生非,谁愿意让这种家长闹到学校来让同学笑.话呀? 小学三年级的运动会,沈家爸妈神通广大从垃圾筒里搜出被沈莎翎撕得粉碎的家长参加通知单,花了一天一夜将通知单拼凑成形进而获知确切时间地点之后,在沈莎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运动会当天在全校众自睽睽之下,壮观地登场了—— 由于沈莎翎一直躲在荫凉的大树下逮着空档看书,以至于没注意到场内掀起的大骚动,直到听见广播放送着; “资优班三年级的沈莎翎同学,你的父母正在找你,请你立刻到司令台前集合。” 沈莎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火速奔到司令台,她人还未到,远远地已经瞧见父母夸张装扮的身影,她于是停下脚步,思索着原地昏倒是否会比跑到他们面前再挂掉还好一些? 瞧瞧他们的打扮……他们存心来让她颜面扫地的吗? 先看爸爸,他比较收敛,只是将自己打扮成电玩里的英雄人物,虽然那位英雄人物其实是一只会变身的蟑螂! 再看妈妈,天啊!她那套奢华炫烂的礼服裙摆蓬松夸张的程度是方圆两公尺以内闲人无法越雷池一步,瞧她,骄傲得像一只孔雀似的。 沈莎翎描述着过往恐怖异常的经历,却没忽略程日深脸上逐渐黯淡的色彩,她问道;“你怎么了?”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每回她向人吐她那秀逗父母的槽时,每每惹得闻者皆笑,几乎大家都忽略了她的深感痛苦,可是,程日深的反应却与别人迥异,这令沈莎翎十分好奇。 难道他的父母也很秀逗吗? “到头来,我们也只不过是一枚廉价玩具罢了。”程日深绝望的语调令沈莎翎算酸。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沈莎翎轻轻问道。她怕这句话背后的答案将介人沉重,沉重到她承担不住,只是她忍不住想更深入了解他眼眸之中闪烁着的痛楚,究竟是因何而来? 她真心忧虑的神情触动了他,像-把天下无双的钥匙轻轻启开了他重重合上的心门,他终于开了口,将他未曾对任何人吐露的故事,跟她说了。 关于他自小如何以琴声度过无数难熬的寂寞黑夜,以及他的手伤又是怎么形成,最后说到父母无法将他消灭,只好把他一个人撂下的决定时,沈莎翎已是哭得视线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痛苦,还是在乎。 原来,他的右手之所以残废,完全是由于一对相仇的夫妻所加诸在孩子身上的十字架而形成的心病。 德布西柔美感性的“月光曲”旋律,听在他的耳中,却是如此拎清透明而又夹杂了一丝冰凉的血腥气味。 任何一对父母,虽然夫妻缘分已走至情冷意淡,也都不应该让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承受这些上一代的恩怨呀! 当别人青春正炽,还在校园里享受欢笑的时候,程日深却得成天面对巨大冰冷的钢琴,勤奋努力地当一个擦拭琴键的清洁工,或者孤单背起行囊在经纪人父亲的安排之下,忙碌地进行周游各国演奏的行程,柏林、维也纳、日内瓦、伦敦、北美洲、以色列等等,忙得停不下脚步稍事喘息,他像一片随风飘下的落叶,风持续吹着,他不知道下一站又将会是哪一个陌生的城市。 “他们没有权利这样伤害你,即使他们是你的父母。”沈莎翎含着泪,气愤填膺指控道。 “他们有,而且他们已经办到了。”程日深自嘲地撇撇嘴角。 “不可以让他们得逞,你得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来,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呀!”此时此刻,沈莎翎激动得全然忘却他们过去所有的不愉快,只是一心-意要将这个伤痕累累的迷途少年挽回正道。 “你说得倒是挺轻松简单。”他没兴趣理会她的满腔热情正义。 “你又在心底把我当傻瓜了,对吗?”她看出他眼底透露的不认同与兴趣缺缺。 “啊,被你发现了。”他笑着承认。 “太可恶了!为你白流了这么多眼泪,真是浪费广发现他这么不领情,还痞痞地笑她的激动,沈莎翎就很火大。 不该呀!她怎么这么心软呢?别忘了,除去他那段不堪的往事之外,他还是和受伤前没两样,是个坏心眼的混蛋呀! “我就是喜欢你生气的样子。”程日深一把托住沈莎翎的手,将她猛然拉入他的怀里,轻抚她柔顺如绸缎的长发。 “又来了!你怎么那么喜欢拉人家的脸颊去贴你的排骨胸呀?又不是有强壮的肌肉可以让人家的脸当枕头睡,还敢这样献宝。”沈莎翎窝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嘀嘀咕咕埋怨道,却将脸贴得更紧,好趁机将眼泪抹在他的衬衫上。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拜某人所赐只能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所以只好拉你来贴近我。若是平常,怕你老早被我压在身下了。”他毫不掩饰直接露骨地陈述他对她的渴望欲求。 “你……”沈莎翎还来不及提出抗议便被他以猛然落下的吻十足霸气地封口了。 就算他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并不代表她就毫无危险,沈莎翎红着双酡发觉他的身体明显起了变化。天啊!他哪里病了,他根本有精神得很咧! 顿时,沈莎翎只觉得自己宛如好心探病的傻瓜小红帽,就要被大野狼活生生吞下肚子里去了。 第五章 上学的感觉真好!快乐毙了! 好怀念这种坐在硬梆梆的木椅上!仰着脸吸老师在黑板上振笔疾书而落下的粉笔灰,手里捉着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照抄再说的紧张感,这才叫做上课嘛! 当学生就应该这样,而不是装病赖在医院每天供父母玩耍。 沈莎翎想起昨天住院医师例行巡房时,爸妈因为玩得太过得意忘形,硬拉着她狂玩跳舞机的画面,当下惹得正义感十足的医师发火,下令她明天准时出院,-刻也不得耽搁。 相对于脸色青了一半的爸爸妈妈,沈莎翎对于医生公正的裁断简直乐翻天了!本来就是嘛,没病的人强要霸占一间病房来玩,太没良心了。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由于一对爱玩成性的父母搞的鬼。 终于飞出医院牢笼的沈莎翎,病后再度出现在校园受到众多师生热烈瞩目。大家都想知道,她的病是否影响这回模拟考成绩。 虽然沈莎翎从不认为上课是难熬的苦差事,可是此刻重回校园的喜悦,却让她连听深奥的数学课都觉得像在听流行歌一样轻松美妙,老师每讲完-段,她都有热泪盈眶、鼓掌叫好的冲动,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下台一鞠躬的时候,她差点就要跳起来出口喊道:安可!安可! 回到正常的生活真好!沈莎翎由衷想道。 “嘿,欢迎回来。”一下课,柯雨萱和王郁星立刻跑到沈莎翎身边集合。 送她最好的出院礼物就是此一礼拜的完全笔记,果然沈莎翎一接获厚厚一叠笔记,脸上立刻绽露笑容。 “明天就要模拟考了,我就是爬也得爬出医院赶来参加。” 听见沈莎翎一如往常的模范生发言,柯雨萱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会逮着机会偷懒休息一下呢!想不到你还是心系学业,真是令人失望。” “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莎翎,老实说,你和程日深走到什么地步了?”王郁星的话才一出口,立刻招惹沈莎翎与柯雨萱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在说什么?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沈莎翎轻描淡写抗辩道。 “哦?那这是什么?”王郁星操起沈莎翎抽屉里的一本音乐图鉴,笑得贼贼的。 “对课本与教科书忠贞不二的圣女,也会有兴趣研究古典音乐?” 柯雨萱试图拆解王郁星搜出的音乐图鉴,她怀疑剥去五彩外皮这里头其实是一本索然无味的教科书,但无论她怎么翻怎么看,这的确是一本古典音乐图鉴无误。这下子可稀奇了,认识沈莎翎都快三年了,还从没见过她看课外书籍,尤其还是一本与学业扯不上关系的彩色图鉴。 “住院太无聊了,人家送给我看的。”沈莎翎狡辩道。她总不好说是跟程日深借的吧?若是照实说了,恐怕她这两个毒舌好友不会轻易放过她。 “人家?你说的是程日深吧?”柯雨萱不放过沈莎翎眼底任何一丝一闪即逝的迟疑与闪烁。 “我和他不对盘,你们别再瞎猜了。”就算她和程日深亲了嘴,那也不代表他们之间具有什么,箅不上朋友,更别说是爱人。沈莎翎懒得多想,也不愿承认什么,让人逮着机会嚼舌根。 见沈莎翎守口如瓶,王郁星随手捉起那本音乐图鉴翻阅,像随堂抽考一样忽然丢出一个问题: “过去十五年都以手指绑着ok绷的特异作风上台演奏的钢琴家是谁?” 沈莎翎想也不想就答道:“布兰德尔。” “拥有常人所无法理解宛如着魔一般夸张的神经质,无论到世界各地旅行演奏一定随身带着一张旧式的钢琴椅在侧,从不和任何人握手,好似别人的手上有可怕致命的传染病菌,除非是他所认为的唯一不会致命的矿泉水,否则即使渴晕了也绝不碰其它任何厂牌的饮料,三十二岁即远离群众隐入录音室,被乐评戏称为‘大爬虫’的钢琴家是?” “顾尔德。”这位天才横溢、行径诡异的钢琴家着实是本世纪音乐界一则超轶绝群的传奇。 柯雨萱觉得这种问答游戏好有趣,也不甘寂寞地抢过那本音乐图鉴加入益智游戏的行列,她随便翻了一页问道: “拥有强烈叛逆因子的钢琴女王阿格丽希,十六岁时连续获得两个国际大赛的首奖,从此展开忙碌的旅行演奏生涯,然而年仅十多岁的她为了享受年少时光,竟毫无预警地突然宣布取消一场极为重要的演奏会,而为了规避恶评舆论她便拿了一把剃刀往手指一刀划下,彻底抛弃了舞台……注意喽!我要问你的是,阿格丽希十六岁获得了哪两个国际大赛首奖?” 这么难的题目,沈莎翎转转黑白分明的大眼,唇畔旋即逸出笑意,自信满满答道: “布梭尼大赛、日内瓦大赛。” 照理说,这几个艰难的问题她都迎刃而解了,她该大获全胜才是,町是怎么两位好友一个拿图鉴敲她的头,另-个则对她无奈摇头摊手。 她们怎么这种反应呀?沈莎翎-点也想不透。 “你完了。”王郁星率先宣布根据这场你问我答游戏所推断的结果。 “你没救了。”柯雨萱紧接着附和。 “有没有搞错?我全部都答对耶!”沈莎翎完全不明白她们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所为何来。 “从前连萧邦是男是女都没个概念的你,现在竟然能够如此轻松回答我们随便抽点的问题,证明你已经陷进去了,而且陷得很深了。”王郁星铁口直断说道。 “没错,你已经着了程日深的魔了。”柯雨萱也一派认真地点头认同。 这是哪门子的心理游戏推论?沈莎翎不禁摇头失笑。喜欢古典音乐就一定和程日深有关吗?那她们还不如诬陷她说她暗恋她们学校那个即将届龄退休的鸡皮鹤发音乐老怪童箅了。 她和程日深是一对?简直是笑话!沈莎翎根本不想理会两位好友无厘头的推断,迳自抱着书本往外头步去。 明天就要模拟考了,她没时间想这些。 只是为什么心底已经因她们的话而泛起一抹挥之不去的疑惑,以及怎么也止不住的余波荡漾呢? 她与日深之间,究竟算什么? 淡淡的四月天里:阳光和煦并不热辣;风也只是微凉,像极了沈莎翎此刻心绪。 模拟考一结束,她立刻背起沉重的书包直奔医院,将王郁星与柯雨萱的呼唤完全抛在脑后。 今天天气不错,沈莎翎扬起脸,任温暖的日光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这样恰到好处的温度,刚巧能够晒出几枚轻浅的雀斑。她一向觉得自己的脸太苍白,看起来显得柔弱,她不喜欢别人常封她为病态美人,适当添几枚雀斑反而可以令人感觉健康一些。 由于天生丽质不容易晒黑,所以她一直背负着只会闷在教室里躲避日光的书默子的罪名,沈莎翎觉得自己真是好冤枉。 真的是难得的放睛日,趁着梅雨未落下之前,今天她决定要带睡腻了病床、镇日呼吸充斥药水味空气的程日深到户外走走。 兴匆匆地借了-把轮椅,沈莎翎推开程日深病房大门。 “天气很好,太阳在向我们招手,一起出去走走吧!”她绽开邀请的笑容,浑身散发着方才晒过日光的清新香味,与他房里的药水味形成正邪对抗。 见到沈莎翎的出现,程日深微拧起眉。 “走走?”她有没有摘错呀?他断了一条腿不晓得是为了谁,她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难不成她要他用两条尚存的手臂倒立向前迈步走? “对呀!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你看尸沈莎翎转身由门后推出一把轮椅来,她推着它在地面前笑盈盈地转圈,像个尽忠职守的售货小姐。 沈莎翎甜美的笑容与程日深一脸阴郁形成强烈对比,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开心地朝他伸出手。“来!快坐上来吧!我扶你。” 面对她殷勤的邀约,他只是瞅着她,始终一语不发。趁她一个不留神,他托住她纤细手腕冷不防将她拉向怀里,他的唇畔掀起了一抹邪魅笑意,即将落下的吻却被她一手挡开。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每次都被你爱抱就抱、爱怎么亲就怎么亲,偶尔你也该听听我的意见呀!” 程日深扬起一道眉。“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先去晒晒太阳、吹吹风,聊聊天解闷,但是不许逮着机会猛吃我豆腐。”他老是喜欢挑逗她,害她心慌意乱难以抵抗;吃了他好多亏。 “我不坐那玩意。”他拒绝坐上轮椅。 “你很霸道耶!我从前也不听古典音乐的呀,可是和你相处之后,渐渐就领会到其中的美妙了,我现在念书的时候都会听阿胥肯纳吉的萧邦夜曲,制造一个诗意浪漫的学习气氛。” “鲁宾斯坦诠释的萧邦夜曲很高雅恬静,有兴趣的话可以买来比较-番。如果你不讨厌爵土乐的话,盖希文成功融合古典与爵土的‘蓝色狂想曲’你一定得听听,棒得没话说。还有……”一说起古典乐,他就不由自主口若悬河,没完没了。 “停!”沈莎翎气呼呼地阻断程日深的滔滔不绝。“你每次都这样,只要别人关注你喜爱的事物,却对别人的喜好毫不在意,自私鬼!” “我哪有!”他反驳。 “那你吃不吃糖葫芦?坐不坐轮椅?不吃不坐的话,就是瞧不起我,根本不尊重我。” 对于她的谬论,他只能张着嘴发直,想不透他们对话的逻辑是怎么把尊重与否和糖葫芦、轮椅扯上关系的。 “烦死了,我坐!行了吧?”他被她打败,只好屈就上了轮椅宝座。 “好极了,小宝贝,妈咪推你出去玩。”她左右着他轮椅的动向,兴奋得像在排一辆婴儿车似的。 “喂,你有没有在看路呀?喂——”他虽然不像婴儿那样脆弱,可是包着石膏的腿若是不小心又撞裂的话,他这些日子住院不就白住了吗?又得从头再来,继续休养了。 一路上,为了沈莎翎疯狂的推车技术,程日深不晓得流了多少冷汗,终于在没 有多添任何一处伤口的情况下,老天保佑他们安然抵达医院的顶楼天台,真是谢天谢地。 “太阳快不见了,只剩下红红的夕阳了。”沈莎翎停下脚步凝视天际一轮残红。 “你今天怎么了?心情特别亢奋。” “被你看出来了。”沈莎翎浅浅笑了,神采飞扬。 “发生什么事了?” 落日余晖在她隆起的额骨上添了两抹娇艳的嫣红,她笑着。“嘻嘻……” 她决定不告诉他关于昨天在学校里,王郁星与柯雨萱对她进行了一场无聊的测验。他肯定会笑她荒唐,所以她不说,只是那结论,那藏在她心底的一份情愫,她再也不愿压抑按捺了。 不解的他,沉醉在她绽露出的灿丽笑容之中,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此刻的她,好美。 在程日深炯炯的注视之下,沈莎翎梢稍敛起了笑。“怎么办呢?” “……”现下的他,已经无法作任何思考的动作了,他的心理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吻她!狠狠地吻她! 轻轻地,她主动执起他的大手,将他的右手按在她起伏的胸前。“……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彼此之间微妙的脉动透过他按在她胸前的掌心,诚实地传达到他的心中,她为了他,怦然心动。 那么他呢?是否和她一样无可自拔地陷入爱河里了呢? “烦死了!搞不懂那个家伙心里在想什么!”沈莎翎大大吸了一口手里刚点燃的香烟,接着又操起眼前的饮料罐送到唇边。 “看来你真的陷下去了。”王郁星翻了个白眼,随手撕开一包重量包洋芋片,捉了一把送进嘴里。 “你都说你爱他了,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柯雨萱接着饶富兴味地抿着嘴笑。她们当初根本没料到沈莎翎会有这番勇气大胆示爱,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无视于她爱的告白。 真不知道这个程日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面对一个女孩子的心、意,既不拒绝、也未表态,害得她们家都不能回,硬是被沈莎翎拖出来义务奉陪一整夜。 “就是呀,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居然只是浅浅笑开来,扯动嘴角冒出一句‘谢谢你’,什么意思嘛!”他谢她的笑容与生意人‘谢谢光临’的态度没啥两样,沈莎翎气得头顶都冒烟了。 柯雨萱再也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谢谢你?他真的这样跟你说?没别的了?” 沈莎翎拿饮料罐去敲柯雨萱的头,没好气道: “否则你以为我干嘛这么光火?” 她们这样也箅是好朋友吗?居然拿她的凄惨告白当笑话,真是太不t够意思了。哼,今晚一定不让她们在门禁时间前回家,等着挨骂吧!沈莎翎心底思忖着报复大汁。 “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咧!更何况,你们认识第一天就上了宾馆,进展神速,从第-天开始他的目标似乎就锁定你了,光是你上课心不在焉,后来你们又双双在午休时间消失踪影,最后竟然和他一起跷课发生由树上跌落的意外,要说他对你没感觉,你们之间没什么,那绝对说不过去。” “幸好前一阵子你住了院,否则要是听见那些专门造谣生事的毒舌派说的活,肯定会被气到‘嗝屁’。” 沈莎翎眉毛掀得老高。她住院时学校流传着关于她什么样不堪入耳的谣言,她十分有兴趣知道。 “不是叫你别说溜嘴的吗?你这个大嘴巴,又没喝酒也会吐真言呀?笨蛋!”王郁星没好气地数落柯雨萱。 “我想听,说来听听吧广 柯雨萱迟疑了一下。“就说你其实不是被程日深胁迫,而是自愿和他一同跣课,不小心失风才由树上跌下来,还有人说你禁不起考试压力,索性和程日深一起堕落沉沦了……当然,这些话,我和郁星可是一个字山不相信,认识你这么久,我们都很清楚你绝对不是一个会跷课学坏的……” 柯雨萱嗫嚅温吞的语气让沈莎翎拧紧眉心,她打断柯雨萱的话,含笑说道: “是真的。” “什么?” “她们说的全都是真的哟!” 那些人大概没料到随便胡诌的谎言也会成真.因为她是学校捧在掌心呵护的模范生呀,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自愿和程日深-起出走校园,大家都依着刻板印象认定她是受逼迫威吓才会犯错,根本没有人曾经开口问问两个当事人,真相是什么。 冤枉人还不自觉错误的,是自以为是的大人呀!以成绩论断一切,好不公平。 “全部都是真的?包括你被他摘大肚子,流产住院?或者你们一起混帮派?”王郁星把更离谱的流言全都说出来。 “这些你也相信的话,我们不如绝交箅了。”沈莎翎懒得理会太过夸大无根据的谣言,若是别人说什么都令她在意的话,那她不就老早被气死了。爱说就让他们去说吧,无聊! “莎翎正为了程日深对她毫无感觉而大伤脑筋,所以她不可能和他止过床嘛。你仔细想想,不就知道了吗?”柯雨萱试着理清真假是非。 “不准你说他对我没感觉!他只是没反应而己,懂吗?他还在考虑,我并没有完全被拒绝!”沈莎翎恼火地揪着柯雨萱的领口鬼叫。 “差不多了啦,我看今天干脆连失恋派对一起举行算了,省得哪天还要再被你拖出来一次。好了啦,失恋也没啥大不了,上了大学再谈恋爱也不迟,机会多的是,比程日深更耀眼的男人……”如果要她老实说的话,比程日深更耀眼的男人,还真是没几个咧!只是可惜他不来电,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沈莎翎两手使劲一把捏扁饮料铝罐,用力过大使得整张娇颜都扭曲,表情狰狞可怕,她像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狂烈的叫嚣震惊全场。 “谁准你诅咒我?我没失恋!听清楚没?像我这么美好的女子是不可能被拒绝的,那是天理不容的谁要上了大学再谈恋爱?爱情不能等呀!如果现在不好好捉住他的活,我肯定会后悔-辈子的!” “完蛋了,酒精女王发作了。”柯雨萱抱着头,-脸苦恼。 “一碰了酒精就会发起没品的酒疯,这一头对酒精毫无免疫力的怪兽一登场,今天晚上的日子可就难过喽!”王郁星拍着额角,懊悔自己不该让沈莎翎有机会碰到那瓶含微量酒精成分的果汁饮料。 实在太不小心了,怎会买到一罐地雷饮料呢?看来今晚她们是别想回家佯装乖宝宝了。 眼看沈莎翎拉高裙摆就要跃上桌子去跳脱衣钢管舞,王郁星只好勉强振作精神和柯雨萱合力阻止这头失控的酒精暴龙将这座小酒馆夷为平地。 历经疯狂一夜发癫之后,隔天还得一早就到学校上课,真是苦了三人。 “真的长红斑了耶!你这是什么怪体质?”掀开沈莎翎的衣领,王郁星喷喷称奇。 一碰酒精隔天就会冒红斑的体质,除了沈莎翎,她没见过第二个特例了。 沈莎翎按着太阳穴,宿醉未醒,脸色奇差无比。“帮个忙,谁去替我买瓶解酒液,好不好?” “你是醉糊涂了吗?学校福利社怎么可能会卖解酒液嘛!”柯雨萱闲闲地吃着福利社买来的午饭餐盒。昨晚回家已是凌晨了,老妈气得把饭菜全丢进垃圾筒,罚她今天没爱心便当吃。 “厕所里有保险套自动贩卖机,隔壁班的阿刚从黑道那里批来一堆堕胎药和快乐丸明目张胆地狂卖赚翻了,那我实在看不出来,福利社有什么道理不卖解酒液?可恶!我头痛死了!” 蓝塔在私立高中的排名也箅名列前矛,要是学生间通行的这些台面下的交易被校方察觉的话,怕不把以清新教育改革者自居的校长给活活气死。 一思即此,沈莎翎嘴角微微扯动却今她头埔欲裂,害她忍不住拿拳头敲桌面,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目光。反正她的形象在坠树事件之后就已经荡然无存了,她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只是不甘心呀!为了一个程日深竞让自己这样丑态毕露,沈莎翎真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王郁星看透了沈莎翎心中的矛盾懊恼,她弹了下手指,提议道: “看你这么痛苦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上次生日礼物还没补送给你,决定了,就是今天,让我们店里的红牌陪你-晚吧!” 听见王郁星毫无预警的宣言,柯雨萱的筷子都掉在地上了。这是什么烂方法?以毒攻毒吗? 本来以为沈莎翎现在应该没心情理会这档邀约,想不到她不但没有拒绝,还回应王郁星;“好呀!有人送礼,哪有不收的道理?行程让你去安排,我什么也不想烦,安心享受就是了。” “你放心,我保证今晚会让你很快乐,说不定下次不用我赠送你就会自己打电话到店里去呢!”王郁星的口气跟她妈没两样,果然注定要走上家族事业一途。 “不要去比较好吧?你最近这阵子玩得很凶,不但身体不好,连头脑都难得清醒,我怕你会吃亏……”柯雨萱试图劝阻着。 “安啦,我会叫他不准碰莎翎一根寒毛,更不可以趁机占便宜,只是伴游而已,让她开心开心嘛。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打电话预定。”王郁星操起通讯册,旋即奔了出去。 留-下柯雨萱心疼沈莎翎为情所困,身心憔悴。终于她这个嗜书如命的好友也陷入爱里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也不晓得当初是谁说过要一起上大学交男朋友,谁也不许偷跑,最好婚礼-同举行,连小孩都要同年出生,然后像我们一样成为好朋友的?说过这些话的人,竟然那么不负责任自己先去爱上别人了,好坏!”柯雨萱嘴里嘀咕着,还足好心地替沈莎翎跑腿端来热茶,供她醒酒。 没办法,谁教她们是好朋友呢? 不管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样,令人厌烦。程日深将简短的信函揉成-团,扔进垃圾筒里。 “凭什么我得任你摆布?臭老太婆!”程日深重重地跌回床垫,心底很不爽。 大半年见不着人影,把他一个人丢在台湾自生自灭的母亲,凭什么以为她随便写几个字柬使唤他,他就会乖乖跟着她走?门都没有! 往往-个地方的风景他都还来不及浏览,她便又向他招手,任意决定他该前往下-个驿站。 他只是她最不要紧的一件行李,总在她落脚了好几个月后才延迟送到,然而他-抵达,她便又动身前往他方,再度将他遗落抛下。 说什么她暂时要待在阿根廷了,说什么他也该收收心重回音乐岗位了,说什么不读书山不打紧,曲子指法别忘光就行了……去它的音乐!去它的钢琴! 他痛恨这——切! 窗外阴蒙蒙的梅雨已经持续落了一整个礼拜,沈莎翎也跟着消火了七天,自从那天她开口吐露真心话之后。 程日深忿忿敲着里着石膏的那条腿。该死!他真恨不得切下占,好自由到外头去见沈莎翎一面!他想她,想得发疯…… 回想起那一日在漾橘的夕阳余晖之下,她脱口而出的爱意,而他竟然只答一句“谢谢你”,冷淡的语气,他才出口便知道自己严重地伤害了她。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喜欢她,但是,爱?他真的不敢确定、不敢多想。 对于沈莎翎的感觉,是爱吗? 原本只想作弄她,贪图快乐一场罢了,她只是为他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解闷的玩具而已,拥抱接吻都只是调剂,跟爱情完全沾不上边。 他没有自信去爱人,因为他是最失败爱情的受害者。看看他的父母就知道了,爱情不过是-时迷惘、是最虚幻的假象,一眨眼就消失无踪,只有随之衍生的憎恨比爱情来得真实持久,不断折磨着曾经错爱的双方。 在不确定的状态下,程日深认为自己面对沈莎翎示爱的态度并无不妥,只是她从此消失在他眼前这一件事,让他对自己的心情感到愈来愈不确定了。 他承认自己对于沈莎翎的感觉超乎平常的好,他们很契合,只是他不.愿贸然断定那就是爱情。 “小好意思,打扰一下。”-道男声截断了程日深错纵复杂的思绪。 “你是……”程日深疑惑地瞅着来者,很肯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一号人物。 “我是沈莎翎的笨老爸。你一定听说过她向你宣扬抱怨过我时常让她出丑的事迹吧?没错,在她小学运动会时打扮成一只劲帅蟑螂的人,就是我!”男子说着,露出亲和力十足的大笑容。 面对这位中年男子毫无压力的幽默开场,程日深差点爆笑出声。他努力压抑笑意,向对方点头问好:“啊,你好,有什么事吗?” “这个……怎么说才好呢?”沈爸搔搔后脑勺,思考着如何开口比较合适。“呃……你跟我们家莎翎做了吗?” 沈爸爆炸性十足的问话,害程日深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差点跌下床去。 他难为情地清清嗓:“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当然他没必要据实回答说他们之间除了最后阶段没达到之外,其它什么该做的都尝试过了。虽然这位秀逗老爸看来没啥杀伤力,不过有哪个老爸可能放过对女儿下手的家伙?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个只有一条腿的病人,情势对他实在太不利了。 “我们家莎翎最近变得很奇怪,平常一回家就是抱着一本书埋头猛读,可是这阵子她竟然会主动跑来跟我要新游戏玩,她这样的转变我只有作梦才梦到,想不到有一天会成真。” “那不是很好吗?也许她是趁着模拟考结束,想过几天清闲日子罢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只怕其中还有内情。”沈爸忧心忡仲叹着气。 “你的意思是……” “不瞒你说,我可以感觉到那孩子肯定陷入苦恼了。最近她的常晚归,虽然我很赞成她偶尔放下书本好好玩一玩调剂一下,可是我看着她每人回家的那副落寞眼神就知道,她只是在放纵自己而已,并没有从中得到-丝快乐。莎翎从小就很独立懂事,即使真有事情发生,她也鲜少会来找我们家长商量,每次都无比坚强地自行解决问题,害得批和沈妈妈老足觉得自己没用得很,简直是多余的。” “我相信莎翎只是不想让你们操心烦恼而已。” “她的确是个体贴的孩子,太过体贴了,令人生气。既然她不开口求助,我只好主动出击了。喏,这个给你。”沈爸朝程日深递出-本书。 程日深狐疑地瞅着眼前的书本。什么呀?-本数学重点参考书?他给他这玩意就能解决莎翎的烦恼?什么跟什么嘛!程日深一点也想不明白,沈父的脑筋是如何运作的。 “这是我偷偷从她书包里摸出来的。这本书上都是她细心整理的笔记重点,对她来说简直比命还来得重要,一旦它失踪了,她一定会很焦急,四处找遍还找不到,她就可能会上医院来碰碰运气,她会想也许是掉在你这里了也说不定。有了它,不怕她不来见你。” 女儿住院的那段期间,每次兴匆匆地拿一大堆新游戏来医院探病顺便和女儿同乐时,都一再扑空,沈父再笨头也该会打听仔细女儿的去向,这才知道宝贝女儿每天都到六楼一间个人病房报到,那叫病房就是他现在身处的所在。而眼前这名阴郁少年绝对与女儿这阵子的落寞脱不了干系,沈父得意认真地推惭着。 “我和莎翎之间……”面对沈父,程日深还是忍不住有点犹豫想要逃避。“你先听我说完。你一定不知道吧?莎翎会卯起来死命往书堆里钻,其实是有原因的。她的确从小就很好学,但是也还没到现在这么夸张的地步,那是因为她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被一个混帐家伙给害的。” “混帐家伙?” “对,就是当时坐在莎翎隔壁位置的一个男生,莎翎很喜欢他,想不到他知道了以后,竟然说他不想和一个只会念书的丑女生交往,还说什么脑筋好有什么了不起,浑身都是发霉的书味……那一次,是我头一遭看见莎翎哭着回家,从此以后,她便完全将自己锁在书堆迷阵里走不出来了。她把辉煌优秀的成绩当成一道难以超越的屏风,借此阴隔他人进一步的窥探。” 这么说,她努力维持优等生的姿态是为了吓退可能令她动心的对象?”程日深回想起沈莎翎在学校里一贯展露的资优形象,可以想像许多男于即使为她的美貌心折,也会因她的高不可攀而退却不前吧! 那么,始终与人保持着遥远距离的沈莎翎,在毅然决定向他表白的时候,心里怀的是怎生的勇气?她一定很害怕被他拒绝吧?然而她对他产生的强烈惰愫却驱使她勇往直前,克服了小时的梦魇。 “这虽然只是她始终刚功不懈的-个原因,但是我真心希望莎翎别再作茧自缚了,更盼望她的一片真心不要被辜负了……”沈父意味深长地说道,低头看了下腕表,惊愕地大叫:“哇拷!都这么晚了,差点忘了我得漏夜去排队呢!明天一款新的电玩上市,首批限量版,非得手不可!你如果对电玩有兴趣的话,欢迎你出院以后有空到我们家来-起切磋切磋,我先走一步了。” 一说完话,沈父便一溜烟地消失踪影。 留下程日深面对沈莎瓴的参考书,无端地,内心沉重了起来。 第六章 ”电影还不错吧?接下来,差不多该用餐了,走吧,我已经订好位置。我请郁星透露才知道你最喜欢瑞士起司火锅,没错吧?”身形颇长的俊逸男子-步出戏院使体贴地脱下外套给沈莎翎御寒,看-看表,笑容满面地开口说出接下来的行程邀约。 出任沈莎翎伴游-职的牛郎不愧是王郁星打胸脯保证的-流人才,除了长相无可挑剔之外,品味高尚、穿着得体,适时流露而出的温柔眼神,能够轻易攻略下任何-颗寂寞芳心。 寂寞芳心?也……包括她吗?沈莎翎的唇畔浮上-抹白嘲的笑意。 “你的情报很正确。都这个时候了,肚子真的有点饿了。”她拉回神,朝他挤出一抹笑容。 “那么,请上车。”他绅土地替她拉开车门。 精心设计装修的瑞士餐厅,名厨烹调的美味佳肴,再搭上年份恰到好处的白酒,她与他各自占据桌子两端,无论由哪个角度看来,都是一对羡煞他人的情侣。 “怎么了?你才吃了一口。这个不趁热吃就不好了,还是……这菜不合你的胃口?”察觉到沈莎翎的食欲缺缺,他立刻放下叉子,满脸担忧地直直瞅着她。 沈莎翎仍然盯着眼前腾腾冒烟、香味四溢的起司火锅发楞,直到他抬手在她面前大力招摇,她才猛然回神:“啊,对不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他当然看得出她灵魂出窍的失态,然而他却体贴地绝口不捉,只是夹了更多的菜肴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多吃一点才有体力,等会儿我们还有好多节目呢!” 沈莎翎轻轻点头谢了他的好意,只是手里拿着叉子却还是悬在空中,根本没达成任务——把手上的食物送进嘴里。 面对沈莎翎连续一而再、再而三灵魂开溜的行为,他不免感到错愕万分。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个女子和他约会显得如此心不在焉?这令他不禁质疑起自己头号红牌的魅力了。 她从下午一见面就是这副德性,从头到尾她的意识不知道已经从身体里落跑几次了沈莎翎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依照他过往应付寂寞芳心的经验,她是他少数见过归类为无可救药的个案,对于这种固执于痛苦恋情无法自拔的顽劣女子,即使是请来世界上最无可挑剔的伴游也无法让她恢复元神,除了她内心既定的真命天子之外,其余男人在她眼中都比空气还透明。 “那个令你丝丝挂念的男子,足何许人?为什么让你这样动人的女子,独自伤心出神?”虽然这犯了他职业的大忌——不许探客人隐私,但是她那空洞的眼神,令他忍不住破了例。 沈莎绷阅为他-语参透她的内心,而轻拧着眉; “今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不提别人,好吗?”她说完,低下头去若无其事地吃着他为她张罗的菜色。 饮一口醇郁的白葡萄酒,他的唇角上扬。“是我不对,好,今晚足属于我们两人的,得要好好珍惜享受才是,敬你,敬美好的夜,敬我们的邂逅。”他邀她举杯。 高脚杯碰击所产生的清脆声响,像一道锐利突兀的琴音,牵动沈莎翔最细微的-根神经,她窒了一窒,眼中-片干涩,有点鼻酸。 该死的!怎么任何东西都能使她触景生情,引发她对程日深难以磨灭的牵挂思念呢?她真的害了相思病了,病得太严重了…… 一个礼拜没去医院又怎样?干嘛在乎有没有人为他开一扇窗好透透新鲜空气?干嘛理会有没有人肯哄他坐上轮椅到外头晒晒太阳?干嘛关心他是否义一个人独白在夜里面对森冷月光而发狂地四处躲避呢? 她已经不是他的小女仆了,她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可是,她明知道没有理由再去牵挂他,但是却自主地胄往他身边靠拢。她找不到任何借口说明自己对他的思念,唯一解释是,在他们的小指上一定系着一根凡人切不断的命运红线,那是上天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系上的。老天爷真的很过分,还打了死结咧! 沈莎翎以极荒谬的论点拼命说服自己关于她对程日深移不开的情绦,肯定是由于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所造成。 她就是不愿千千脆脆正面承认,没错,即使他无法回应她的感情,她还是爱他,爱得要命! 沈莎翎怅然若失的凄楚神情一五一十全收在他眼底,他以指尖敲敲桌面,忽然,他一把捉起她纤细的手腕,含笑说道:“走吧!” 不由分说,他牵着她往车子停靠的方向走去。 在她泫然欲泣的眼泪落下之前,身为她今夜最称职的伴游牛郎,他有必要使她破涕而笑。 “等等,我们……要去哪里?”莫名其妙搞不清楚自己怎么被带”:车的沈莎翎翎,趁着他热车的空档,不安地发问。 他怎么这样冒失莽撞?连饭都不吃,突然就带她走,更何况连日的地都还是个谜呢! 真不晓得他心里打的是什么歪主意,沈莎翎有些担忧地绞紧手指,希望他是个有职业道德的牛郎,不会对她存有不该有的遐想,她今天真想出来走走、解个闷罢了,不愿节外生枝多惹是非。 他笑着,抬眉反问道: “我们该去哪里?你说呢?” 被他富暗示性的语气给吓到,沈莎翎的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我看今晚还是箅了吧,我想回家了。”尽管眼前这个男人的魅力横溢,却无法让她有怦然心动的强烈反应,更甭提要和他发生关系。拜托,她烦的还不够吗?为了不要让白发提早超龄出现,她不该再绐自己徒增烦恼了。 “不对吧?我们应该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才是呀!” 他的话令沈莎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当真没有一丝职业道德,对她心怀不轨! 狭隘的车厢里就只有他们两人,沈莎翎已经背抵着身后的车门了,却还是一吸气就嗅到满腔他散发宛如夜行动物的古龙水气味。 呜……为什么他闻起来这么香,心肠却这么坏呢?竟然想跟她做完全套,而一点也不理会她的意兴阑珊,太可恶了!这个烂牛郎! 沈莎翎一面担忧着自己的处境,一面汁划着明日到学校去向王郁星索命。她这个朋友是怎么当的?竟然挑了一个大色魔给她当伴游,简直是居心叵测! 沈莎翎将手伸到背后,摸索着要推开车门逃之天天,却扼腕地发现,他已经早她一步将车门自动锁上了,这根本就是摆明了要对她用强的嘛! “我很累了,真的,我只想回家,前面有公车站牌,我可以在那里下车……你把门打开好不好?”她的声音一如自己所期望的带着一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沈莎翎想对他动之以情,希望他良心发现,不要对未成年而且已经有心上人的少女出手,凭他的魅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用这种卑鄙手段强迫她呢? “我看说再多也没用,直接驱车前往最妥当,敬请期待吧!我的嘉宾,你将得到一个美好难忘的夜晚。”- 踩油门,火红色的车身立刻迅速没人合黑夜色之中,沈莎翎的整颗心也随之下沉。 完蛋了!沈莎翎绝望地闭上双眼。 车子在奔驰了近十五分钟之后,终于在一栋建筑大楼前停住。 “嘿,醒醒,我们到了哟!”他轻声呼唤沈莎翎。 用不睁开眼睛沈莎翎也知道他们八成来到某个爱情宾馆的停车场了。她叹-口气,决定再和他沟通一番,她总得试试,况且她实在不认为他是个不讲理的人,毕竟直到方才突然拐她上车之前,他的表现始终都足无可挑剔呀! “听着,我今晚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你放我走,我保证绝对不向郁星提起关于今晚你的冲动,不但如此,我甚至还能为你美几句……”沈莎翎理清思绪,-条-条地劝诱他及时回头,只是她说得如此专心,却没发觉他带她来到的地方—— 是程日深住的医院! 眼角余光瞟到这栋白色建筑,沈莎翎感到-阵错愕!她不可置信地杏眼圆睁瞅着他,期望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他的唇边始终挂着魅人诱惑的微笑,对于她的询问,他答道: “你的心在哪里遗失的,就该由哪里寻回,伴游的职责只在于带路,并不能代替你失落的心。”他说完,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她迟疑着,裹足不前。 他朝她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我的公主,趁着午夜钟声还未响起之前,请你勇敢踏出你的裸足,去向王子邀一支舞吧!”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如何得知她心系情牵的所在。 “身为一个称职的伴游,有必要对约会对象的喜好略知二,我刚好属于喜欢做功课的那一派伴游,更乐见约会对象抛下我,去见自己真正想见的人。”他牵起她的手,将她送到医院大门口。 瞧见她仍是踌躇满腹,他再次开口:“去吧!恕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一向惧怕穿白袍的医生和尖锐的针筒,所以,我要在这里向你说再见喽!” “但是这里面,也有很多身段玲珑的妙龄护士哟!,你真的不陪我进去吗?”情急之下,她未经思索就将这段没大脑的话说出口了。没办法,她实在没有独自面对程日深的勇气。 他的朗笑霎时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她略感吃惊地瞅着他,他却回以激赏的眼神。“我还以为今晚我要哭着回家了呢!但是你的邀约让我很开心,谢谢你。” 沈莎翎摇摇头,含笑说道: “不,我应该我谢谢你,谢谢你始终耐心陪伴我这个失了心的空壳子,最后还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谢谢你……” “好了,别再谢了,要不然就要天亮了,魔法会消失哟!快进去吧!”他很绅士地将今晚告别的吻印在她的额角,像是给她祝福,像是赐她力量。 接着,他朝她扬f道别,高大的身影便逐步白她眼前渐行渐遣,最后消失不见。 缓缓地,沈莎翎抬起眼睫,将目光定在六楼一扇灯光森冷的窗口。 终于,她要来见他了。 是他的错觉吗? 程日深轻轻拧起眉,专注地在一片寂静之中寻找他熟悉的音调频率, 错不了,那是沈莎翎的声音! 等了十来天,终于盼到她来见他了。 躺在病床上,他的心早已飞出窗外飘向她的身侧,轻轻闭上眼睛,他清楚地聆听她每一道呼吸言语。 她在和什么人交谈呢? 男子忽然响起一阵划破寂静的开朗笑声让程日深十足错愕——沈莎翎不是一个人来的! 谁陪在她身边?程日深一想到这点,拳头都不禁紧握。 接着,她以万分感性的道谢语调说话,这令程日深原本因她而生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灭绝了。 他不允许她用那样的语气和别的男人说话,她是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可恨的腿!不要也罢!都是这条腿太不中用,否则他老早奔下楼去,一把将她自别人手中夺回来。 完全不明白程日,深此刻的心绪,沈莎翎踏着脚步,缓缓地朝熟悉的六楼病房走去。 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完电梯到病房这一条不到五十公尺的距离,再次面对程日深,她需要比初次告白更大的勇气。 沈莎翎立于病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敲了两下门,不等他答应,她便擅自推门进入。 见到她的出现,他略微拢起眉头,原该十分喜悦的心情却因楼下传来的陌生男声而产生变化。他冷冷地望着她,只想质问她方才与谁对话。 程日深冷漠的眼神使沈莎翎原本怀抱的-丝期盼整个落空了,她还以为他至少不会吝啬给她一个微笑呢!现在她晓得自己的期盼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奢求,瞧他,满脸阴郁,像是责怪她没来由打优他似的,难道他上次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巴不得不要再见到她!她要他怎么摆脸色给她看她才肯相信他-点也不在意她的事实呢? 脑中不断涌现令人难受的想法,沈莎翎的脸上于是血色尽失,更糟糕的是,她还感觉到她的胃正在积极造反,好像她的处境还不够惨似的,拼命要让她在程日深面前崩溃才甘心。 该回去了,这里果然不是她该留恋的地方。沈莎翎压抑着身体与心里的不适,努力劝服自己及时回头,切莫恋栈。 毕竟她还算是个识趣的人,关于拒绝的脸色,她想她应该看得懂才是。 “我……来找我的参考书,丢了好一阵子了,不知道有没有在这里?”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安全不带一丝感情的借口,不让他察觉她究竞有多么想念他。 程日深听见她这样的开场自,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很不喜欢她表现得如此淡然,好像她那天的告白全是玩笑话,听过就该箅了。 他的一语不发让沈莎翎坠落到绝望的谷底,她努力万分不让沮丧在他面前坦然展现。 “看来这里也没有,那……”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沈莎翎脚跟一转,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程日深的声音却适时在此刻响起—— “在这里哟!你的数学参考书。”他伸手拿出抽屉里沈父带来的邵本书籍。 没预料到随口道出的借口会得到他的回应,她诧异地眨了两下限睫,转过身。缓缓步至他病床边。“真的在这里,我真糊涂”;”谢谢你!” 她迟疑地终于伸出手要接过那本书,他却将书藏到背后,她错愕地抬起眼,无可避视地直直望人他深邃却隐含着怒气的眼眸。 他当真那么讨厌她吗?连还给她一本书都要这样为难她? 沈莎翎感到微微心酸,极度努力不让眼底涌现的泪水晃出眼眶。 “别气恼,我又不是不还给你,只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凝睇着她晶莹的泪眼,他的心都揪紧了。只不过-想到方才她与陌生男子的纠缠,令他压不心底强烈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 “你一向都这么爱谈条件吗?”她紧咬着下唇,不让低呜逸出唇畔。 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程日深再也无法克制想抱紧她的欲望,他大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让她的眼泪落在他胸膛。“我只爱和你谈条件。” 他只是喜欢逗弄她罢了,他对她没有一丝真心。沈莎翎得到一个哀伤的领悟。 “你想问什么?” 他捉一缯她的秀发凑到鼻尖,却嗅到满腔的烟味,这令他再度皱起眉头。 “你抽烟了?”或者这是那陌生男子的气味?他不喜欢她沾染了别人的气味,他感到十足妒忌与不悦。 她不以为这问题是他原先想问的。“你想问的只有这个吗?对,我抽烟了,这样你可以把书还给我了吧?”她伸手探到他的背后,准备拿书走人。 这样一直窝在他怀里,会令她眷恋得忘了呼吸,她非得学会早点将他忘记才行,绝不能再沉沦下去了。 然而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却一把钳制住她纤细的手腕,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醋劲大发,咬着牙问道:“为什么这么急着走?赶着去和别的男人见面吗?” 沈莎翎瞠着大眼,不让泉涌的泪水继续泛滥而出。她真不明白呀!即使他对她毫无真心可言,却为何连一点悲悯的同情心也没有?竟然能够如此随便任性出口伤人。 “这不关你的事吧?”她尽量使自己的语调不受激动的情绪影响而过度高扬。 “回答问题,然后你可以拿回你的书。”他冷冷的字句由牙缝中进出。 “没钳,找还得赶着去赴别人的约,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我可以拿书走人了吧?” 地伸出的手在空中被他狠狠攫住—— “那一天,你说的话全是假的吗?你的心跳也是伪装的吗?”再一次,他将她强拉入怀,怒气腾腾地俯首吻她,狠狠地吻她,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她被他凶猛的攻势弄得几乎要窒息了,然而致命的甜蜜却又一阵接着-阵袭上她,同时跨足天堂与地狱的领域,完全迷眩她唯一仅有的最后一丝理智,当她回神的时候,只听见他唇畔逸出的轻笑。 “你回吻我了。”他欢喜地宣布。 她的脸迅速胀红,挣扎想推开他的拥抱。“放开我!你又不爱我,千嘛抱着人家不放手?占着茅坑不拉屎,那很不道德的,你知不知道!” 她的粗话令他一阵错愕,接着爆笑开来。“原来你生气的时候那么会说笑话,‘占着茅坑不拉屎’,说得好!” 这个比喻实在烂透了,她这岂不是将自己比喻成一间厕所了吗?真是太没大脑了! 她捏起小拳头去敲他包着石膏的那一条腿。“你一定闷坏了,所以才会拿我当消遣,赶快好起来吧!这样你就不再执着于我了,我已经不想再充当你的玩具了。” 明知道她对他有感情,却仍然不当一回事地继续拿她来解闷,沈莎翎懊恼自己竟会恋上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男子。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只喜欢你来打发我的时间,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要。”他决定勇敢面对白己内心真正的感受,不再漠视规避。 “可是我不要只是你用来打发时间的傀儡,我也有感情,我要你爱我!”虽然她已经向他表白过一遍了,但是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对他无边无际的爱恋,她爱他!她就是这么爱他!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爱你!莎翎,我爱你!”他终于说出口了,坦然而坚定。 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滑出湿润的眼眶,沈莎翎不敢置信地凝着程门深,颤声问道: “你……说什么?”他说爱她?这不是她的幻听吧?她当真听见他这么说了,真教她不敢相信。 “我相信你-定清楚地听见我说的每一个字了。”他圈住她的腰枝,让她赖在他身上感动不止,他将吻细细地镶嵌在她弧度完美的颈项上。“但是我很乐意再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要我说几次都行。” 生平头一遭,他发觉了自己原来也有爱人的本能,也有渴求俊悄的需索,也有想保护心爱的人免于受伤的强烈欲望。 沈莎翎唤醒了他以为已经死去的感情,融解了他冰封的热情,她将他带到一个可以自由泅泳于蓝色爱情海的国度,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又哭又笑地抬起脸,迎视他温柔的眼底映着她的影像,唇间浮上一抹恶作剧的笑容。“那你不许停下来,你要一直说爱我,直到我听得厌倦了,直到我喊停求饶为止,你都不许停下来喔!办得到吗?” “这么快就学会整我了?想要我把一辈子的份在今天一次说完呀?说太多就没价值了,留着一些等你寂寞的时候来索求。” “小器!”她气拳捶在他结实的胸膛。 “说真的,这样抱着你的感觉真好。”他轻揉着她的发丝。“今晚你别走,好吗?” 程日深温柔的请求,让沈莎翎的内心起了涟漪,她将脸颊贴紧他的胸膛。 “我可不想睡地板哟!”他的病床又不是豪华双人大床,睡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实在不是一个好提议。 她真的该走了,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探病时间,她是避过护理站偷偷溜进来的,再不离开的话,恐怕待会儿巡房时间就会被逮个正着,那可就难看了。 “怕什么?我会抱着你,绝对不会让你着凉。当然,如果你有额外的需要,我也不会吝啬给予、不如我们现在就来继续头一次见面未完成的动作吧!” 沈莎翎又是一阵粉拳攻击:“亏你说得出口!” 程日深抱着她将棉被拉过,完全盖住两人的身躯,熄了碍事的灯光,温柔地除去彼此之间不需要的障碍。 “莎翎,你昨天又喝酒了呀?”柯雨萱——眼就瞧见沈莎翎颈侧上--串红云。 “笨蛋,那是到医院去弄的啦!”王郁星取笑柯雨萱的迟钝。根据昨晚她派去的红牌回报,王郁星就料想到今天沈莎翎一定要挨她们一顿笑,逃都逃不掉了。 “你和程日深?你们终于做了?”柯雨萱兴奋得差点砸掉手上的餐盒。 没有实战经验的一群女孩子聚在一起,通常没做过的都比昨晚刚有初体验的人还来得兴奋难耐,真是奇怪。 “什么终于?难不成你们老早就料到我会和他上床?”沈莎瓴没奸气说道 昨晚没睡好让沈莎翎火气有点大,她真的没想到程日深竟然如此好体力能够折腾她一整夜,只能说他大概躺在病床上太久了,没得发泄力气吧!他真好命,累了一整晚,白天还能蒙头大睡,哪像她早上连续四堂课上下来,差点要到保健室去报到。 “对呀,你和他之间虽然好像不对盘,可是看在我们外人眼里,根本就觉得你们是在打情骂俏,郁星,你也这么认为吧?话说回来,昨晚的牛郎汁划不错吧?” “看来我是彻底上当了,包括他会带我到医院这个行程,也是你们老早设计好的吧?”沈莎翎根本没想到她们会有这一招。 “很棒的生日礼物,不错吧?”王郁星得意的表情完全展露在脸上。 “箅你狠!”沈莎翎十分不甘愿地承认自己被她们整到,满足她们没人来爱,只能看看热闹的心理。“对了,帮我谢谢昨晚那个红牌,告诉他、我玩得很尽兴。”他们这一行最在意客人的评价,而他昨晚的体贴表现,让沈莎翎打破吝于赞美的恶习。 “莎翎,你该不会煞到那个红牌了吧?那可不行哟!人家中意的是郁星啦……”柯雨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郁星的快手一把掐住脖子。 王郁星泼辣地掐着柯雨萱前后摇晃,搞得她头昏想吐,还不肯松手。“看我掐死你这个大嘴巴!什么都拿来广播,很丢脸耶!” 沈莎翎摇着头任两人去闹去斗,心想如果真若柯雨萱所言,那个红牌对王郁星情有独钟的话,那真是有好戏看了!高中女生与伴游牛郎的故事,哈哈,她已经开始觉得想笑了。更何况那个高中女生将来要走上继承老妈事业的路子——当牛郎的老鸨,沈莎翎忍不住噗哧-声笑了出来。 她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蛋送进嘴里,香甜的滋味在她口中蔓开,好像她和程日深的未来,多幸福、多愉快! 当人在热恋的那-刻,部是真心希望能够一起共度未来、没什人会想到或许总有一天要分开。沈莎翎也是这么认为。 然而当她听见校园的广播,呼唤她至老师办公室报到,莫名地,她的内心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七章 为什么?好不容易他们的恋情终于要明朗化了,却遇到这样的事情——程日深已经办了休学手续了。 真是青天霹雳! 沈莎翎回想起当导师兴高采烈向她宣布程日深已经自动办理休学手续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被开了一个很差劲的玩笑。她木然地瞅着她的班导师,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能够笑得如此愉悦,而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耶个令人伤脑筋的家伙总算要离开了,关于他曾经给你带来的不安与麻烦,相信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沈同学,你该打起精神好好准备下一次的模拟考喽,我和校长都非常期待你的表现哟!”导师笑容满面地勉励着她。 然而,此刻的沈莎翎心中却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扬起手-掌打散眼前这张令人憎恶的笑脸! 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惊愕与难过,沈莎翎凭着过人的自制力由老师办公室全身而退,转身来不及奔进洗手室,眼泪却已经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她不要和日深分开!她不要! 一下课,她便一刻也不能再多等直奔他的病院。她要向他问个清楚,为什么他要离开,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她?他得给她,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绝不原谅他! 快步走向他的病房,沈莎翎来不及整理紊乱的情绪,便一把推开房门—— “这么重大的事情,你竟然没有事先告诉我,小心我跟你分手喔……” 眼前的景象令她惊愕万分—— 不会吧?也许她是气昏头了不留神走错了病房,沈莎翎迅速转身奔出病房重新确认一番。 没错呀!是程日深的病房,她昨晚才在这里度过,她不可能记错的! 可是,为什么病房里除了刺鼻的药水味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沈莎翎摇摇晃晃地缓缓步至病床边,腿一软,整个人便摊倒在床上。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尖轻轻拂过已经换新的洁白床单,上面残留消毒水的味道一成不变,只是缺少了他的身形。 这间病房在昨夜一度成为她心中最美的城堡——她与他同心筑成,的爱情堡垒,可是谁料到才过了短短一日,她再推开这扇门,竟赫然发现此地已然人去楼空,云散烟收了。 日深,不在了……教她如何能够相信呢? 昨晚他还如此温柔地亲吻着她呀!她还记得她一个不小心手一挥让床畔的琉璃花瓶跌碎在地上,她挣扎要奔下床收拾,却被他吻得目眩神迷,而任散落一地的碎片伴着月光,闪闪发亮…… “你说要爱我一辈子的……我还没听够你说爱我呀,你怎么可以不守诺言?太过分了……”沈莎翎的眼泪潸潸落下。 昨夜摔碎花瓶的痕迹还留在地板上,那样鲜明,一如他的抚摸,他温柔指尖的触碰,她的身体都还记得那么清楚,可是才不过一夕,他竟然就像一缕烟似的平空消失不见了。 不!她不允许他就这样跟她告别,连一声再见、一句解释都没有,如果他以为他可以将她当作免洗筷一样吃完就扔的话,那他就是想得太美了! 沈莎翎忿忿地用手背抹净不住涌出的泪水,她倔强地甩甩头,不让自己再继续伤心沉沦下去了。 因为她爱他,所以没有太多时间去埋头哭泣,独自沮丧;因为她爱他,所以她要找到他,找到他问清楚,究竟为什么他会狠心抛下她,飘然而去。 难道他不知道,她不能没有他呀! 这怎么可能?居然没有人知道程日深住在哪里,连他的基本资料都查不到! 沈莎翎想尽千方百计请求班导师帮忙调出程日深的学籍资料,想不到联络电话与住址都是一片空白,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发现将她完全打败了,她已经想不出其它方法去找他了,除非他自己良心发现主动投案。 茫茫人海,如果他存心躲她,她或许就真的再没有再见到他的一天了。 面对着色彩鲜艳的电脑萤幕喟然长叹,沈莎翎发觉自己一点情绪都提不起来,她已经这样魂不守舍地陪着沈父玩了三天三夜的新游戏了,整个心思却都还落在那天程日深坦然脱口说爱她的停格画面上。 早知道他们要分开,当初就该多向他需索一些爱,好留得如今细细品味。 “莎翎,你又赢了哟!”沈父伸出手要向她索取胜利的击掌。 沈莎翎却两眼无神地直直盯着萤光幕,仍然捏着手中的遥控器迅速俐落地操纵着必杀绝技的指法,像个训练有素的电玩机器人。 沈父瞅着火魂落魄的女儿,心想,若是每个人都像女儿一样电玩技术吓吓叫的话,由他所设计的超难度动作游戏肯定连幼稚园小朋友都嫌无聊吧! 幸好好不是每个人都像女儿一样——可怕的天才。 究竟,她和程日深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沈父心疼地望着女儿像着魔似的机器人般操纵着摇杆与按键,感到万分的焦急懊恼,生气自己竟然一点也帮不上忙,也气女儿宁可独自烦恼,却未曾考虑向他倾吐。 “莎翎,你有一通电话哟!”沈母的声音自游戏房外传来。 见沈莎翎毫无反应,沈父起身问道:“谁打的电话?” “是个男的。” “把他挂断!”沈莎翎冷冷地说道,手里的动作依旧未停下来,两眼也仍然直视着有损视力的刺目萤光幕。 “可是……”沈母犹豫着。 沈父当机立断迅速关掉游戏机的电源,并且将萤幕的电源整个拔除。 “不要玩了,你至少该有点分寸吧?玩了这么多天还不够吗?连电话都不接,你到底想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沈莎翎的视线不可置信地由消失亮度的萤光幕转移到沈父激昂的脸上。 “爸……”生平头——遭,她挨了父亲的骂。 “还不快去接电话!”沈父命令道。 点个头,沈莎翎转身离开这间游戏房,这个她躲藏了三天三夜的避难所。 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无论他们是否能够再相见。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沈莎翎接起了话筒。“喂?” “莎翎,是我!” 程日深那既熟悉又显得有些许陌生的声音飘进沈莎翎的耳中,引发她一阵心悸,情绪整个被撩动起来。这几天来独自面对他忽然消失无踪的震撼,放肆的寂寞伤心不时侵蚀着她,沈莎翎忍不住激动地落下泪来。 “你在哪里?”她声音哽咽。 “我在饭店……一切情况等你来了再说。”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不安,临挂上电话前却不忘加上一句:“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含泪挂上话筒,沈莎翎盯着方才抄写在纸上的地址,决定要将-切弄个清楚。 五星级的饭店套房,坐落寸:市郊,三十五层楼高,视野广阔良好。 程日深挂上电话,拄着拐杖步至窗边,刷地拉开厚重的帘幕,俯首向下望,将热络的街景尽收眼底,再往远处望,他只能凭粗略的方向感来决定,沈莎翎大致身在何方。 他幻想着她挂上电话,泪痕未干楚楚动人的模样。她一定情绪相当复杂吧?既想立刻见到他,却又受制于他所交代的等过了一个钟头再出发前往的要求,所以现下的她一定相当煎熬难受吧?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那一天,那个女人擅自出现在他的病院时,他就知道往后的日子他们之间将要面临到强大的为难与挑战了,接着,那个女人又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他的休学手续与自己的离婚手续,整个过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足见她冷血无情超乎他的想像。 此刻,她正姿态妖娆地操起一瓶造型别致的香水瓶,用她纤细的指尖打开瓶盖,将自己沐浴在桂馥兰香的氛围之中,她选择的香水一如她的人——浓烈、鲜明。 在任何人眼中,她都绝对是个让人见过一次便无法忘怀的女子,强悍而亮丽。 “好了,我得去赴一个约,晚一点我若是还没回来的话,饭店有客房服务……”程丽蕊一面戴上耳环,一面拉开鞋柜认真地挑选搭配华丽衣裳的高跟鞋。 程日深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头:“我知道该怎么自己过日子。”如果她没那个心的话,根本不必在他面前虚情假意,他不希罕! “也对,要把你给饿死恐怕还比较困难呢!”对着镜子,程丽蕊满意地端详着镜中所呈现丰姿绰约的身形体态。 “你快走吧!”他冷冷催促道。 “再过几天,等你的签证下来就要走了,你也把心收一收吧,有空的话,练练琴也好,你现在这副德性实在太难看了。”程丽蕊说完,便踩着精致手工:制的高跟鞋,赴约去了。 她的话让程日深克制不住,-把操起她搁在镜妆台上的香水瓶,朝大门的方向狠狠掷过去。 砸碎的香水瓶释放满满一室浓郁气味,像她的影像阴魂不散地缠着他,这令他感到十分后悔头痛,于是颓然地摊坐在沙发椅上,一手耙过浓密的黑发。 那女人始终都是如此——自私,骄傲得太不像话!他不是一向清楚得很吗?何必为了她发火呢?那只会让她更加得意忘形罢了,他这个愚蠢的笨蛋!程日深不断地责备着自己,却始终无法平抚激动失控的情绪。 拖了好多年,一对无爱的夫妻终于用尽各种谈判手段,浪费了青春与力气,折磨着彼此过人的耐性,勉强达成了妥协-个要自由,一个爱金钱,而那原本共属于两人的孩子,却遗憾地成为此后决裂中唯-不能分割的物件——他们互相推却着,谁也不情愿带着孩子前往下一段人生的旅程。 程日深知道最终自己会落到程丽蕊手上,并不是因为她终于领悟到一个身为母亲的责任,他只是一个用来证明她的存在价值的道具,程丽蕊企图利用他来证明即使没有程森契,她一样能将儿子推上世界的舞台。 这个女人没血没泪,只有一颗征服的野心,无论爱情金钱或者权势,她一律不放过。 程日深一想起程丽蕊那张美丽却冷淡的容颜就恶心得想吐。 撑起拐杖,他跌跌撞撞地往浴室走去,扑到洗手台上,一阵干呕。 顺手洗一把脸,将湿淋淋的水珠臼脸上抹开,关上浴室的门,穿过摆着一架玄黑史坦威钢琴的别室,程日深猛然停下脚步。 他迟疑了-下,才掀开琴盖,提起指尖轻轻滑过黑白分明的琴键 三年了,他不曾演奏过一首曲子,连一个乐章都办不到……发觉右手又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程日深懊恼得抡起拳头猛烈敲击脆弱的琴键,直到整只手都泛红发麻为止。 难道他真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弹钢琴了吗?他不愿相信这已是无法扭转的定局呀! “有人在吗?日深?”敲门声伴随着沈莎翎的语调-起传进程日深的耳中。 迅速合上琴盖,程日深-拐一拐地绕到前廊开门- 打开门,她抬起眼便流下眼泪来。 她见到他了!谢天谢地,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呢! 程日深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搂得紧紧的,让她的呼吸都吐在他的胸膛上。“别哭,对不起。”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无缘无故-夜消失了?起码得告诉我,你已经不喜欢我、厌倦我了,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对不起,我是不得已的,但是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我爱你呀!比任何人都爱!”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程日深将哭得一塌糊涂的沈莎翎带进房间里,擦干她令人心疼的泪水,然后将程丽蕊在几天前忽然返国的突发状况一五一十地告知沈莎翎,这其中,包含着程丽蕊擅自决定带他一同前往阿根廷的消息。 “不能不去吗?”她不想和他分开呀! “她说过等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她也懒得理我,根本不管我爱去哪里了,只不过在此之前,她既然拿了我老爸支付的庞大赡养费,所以就勉为其难将我带在身边,否则恐怕会落人口实。” 程日深不会天真得以为程丽蕊当真在乎他的死活或者前途,只不过觉得现在的他尚且余有一丝利用价值,所以才勉强将他捉在手上罢了,她对他并没有太大的觊觎。 “你别将话说得这么轻松嘛,毕竟她也是你的母亲呀!”沈莎翎不能忍受程日深谈及家庭时,眉目间那毫不掩饰的憎恶。太令人伤心了。 “如果她曾经尽到一丝做母亲的责任的话,那肯定就是耐着性子百般不情愿地将我生下来吧!这同时也是她声称此生最大的错误。” 他唯一欣赏程丽蕊的-点是,她从来没想过在他面前作戏佯装自己是个慈爱的母亲,她根本不在乎让他晓得她究竟有多厌恶他的存在——一个十足多余的小孩。 “不许再说了!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沈莎翎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出口伤人。他说的话让彼此都伤心。 “如果你早些出现就好了,那么我也就不需要受那么多的苦了。”他拉下她的手,亲吻着她柔软温暖的掌心。她像一个带来救赎的天使,聆听他所有哀伤的告解,并将哀伤全都化为力量——他爱她的力量。 “我已经出现了,而且再也不会离开了。我不要和你分开,日深,告诉我,你不会走……” “你知道我别无选择。”那语气里有着看透-切的无奈。 “难道没有方法能够让我们不要分开吗?我不相信。” 凝睇着沈莎翎楚楚可怜的泪颜,程日深在心底作了一番挣扎决定÷ “除非我们离开这里。”他知道这个提议十分莽撞,但是他和她一样舍不得放开这段已经萌芽的感情。 “你是说……” 棒着她泪痕满面的脸庞,他轻轻吻去颊上末风干的泪水,认真地向她宣布道: “我们私奔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吧!” 轻轻揭开大门,沈莎翎无声无息地溜进家中,直奔卧室为私奔作准备。 由于她鲜少有机会出远门,所以收藏在衣柜里的旅行袋一直被孤伶伶地塞在角落忽略,沈莎翎翻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只皱巴巴的旅行袋, “终于你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了。”上次使用这只旅行袋已经是三年前了——中学毕业旅行的时候。 随手捉了几件衣物塞进袋子里,正思索着欠缺什么,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是妈妈! 沈莎翎惊愕地抬起眼,发觉妈妈-脸好奇地在她身旁打转,想弄清楚女儿有啥新鲜事。 “我……我今晚要到柯雨萱家里过夜,我们要办一个睡衣派对,” 这个谎言真是太失策了!沈莎翎万万没想到,此话一出,竟然让沈母兴奋得像热炉上的爆米花,不住地跳来跳去,甚至还扯着她的衣袖,吵着非得跟她去玩-玩不可。 沈莎翎无奈地翻个白眼,心底责怪自己真是笨透了。她该老早知道无论她说要到哪里去,妈妈都肯定很有兴趣跟去凑热闹。 她想,就算今天她很诚实地告诉妈妈她打算和程日深私奔,妈妈铁定也会吵着要跟着去,她所持的理由无非是没见过女儿为爱痴述的疯狂模样,所以没道理不跟着去看戏。 有这种玩心特重的母亲,沈莎翎真是哭笑不得。 最后沈莎翎只好告诉妈妈这派对是有年龄限制的,况且她们的睡衣派对是不玩游戏只看鬼片的惊吓聚会,这才稍稍平息了沈母赴宴的决心,因为平时打蟑螂绝不手软的,沈母,最怕的就是吓死人不偿命的鬼片了。 好不容易溜出家门,沈莎翎在与程日深碰头之后,立刻在街角的电话亭里拨了-通电话给柯雨萱;“雨萱?我是莎翎,如果我妈打电话到你家的话,你就说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行吗?” “那没问题。”面对沈莎翔难得的要求,柯雨萱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只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你今晚到底和谁在-起?”其实就算沈莎翎不说,她也晓得,除了程日深之外,不可能有别人了。多此一问,无非只想逗逗沈莎翎。 “不说这个,我还得和你交代几件事咧!明天礼拜一,上次英文的总复习讲义全班加印的部分要在第三堂课以前发下去,还有经济地理有争议的答案我已经向老师请益过,详细说明我都整理在笔记本上了,至于笔记本和讲义我都放在教室抽屉,你可以帮我发下去吗?” 拉拉杂杂说了-大堆,沈莎翎转着木眼,努力思考着自己是否有所遗漏。 沈莎翎详细繁复的交代令——向迟钝的柯雨萱也察觉到苗头不对,她小心翼翼问道: “莎翎,你究竟要到哪里去?”恐怕那会是十分遥远的地方,否则她的语气不会如此,像是诀别,似乎准备一去不回。 “雨萱,答应我一定帮我处理好班上的事务,好吗?我也答应你,等我安顿下来,一定给你电话,我得走了,再见。”感受到离别的气氛,沈莎翎忍不住有些鼻酸,眼眶微红。 “无论你到哪里,希望你都聿幅!”抢在沈莎翎切断通话之前,柯雨萱送上诚挚的祝福。 “谢谢。”颤抖的手将话筒挂上,推开电话亭的门扉,沈莎翎直接扑进程日深朝她展开的双臂,眼泪如雨一般滴落。 再见了,她所熟悉的这一切。 南下的列车几分钟前缓缓地将他们带往下一个驿站。 沈莎翎抬起眼睫,凝望着与程日深紧紧相牵的右手:“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这么做了。” 私奔耶!从前只在小说里看过,当时她还曾经轻言嘲笑过男女主角的痴傻,想不到今日换成她来上演这出荒唐戏。 “后悔吗?”他温软的拇指轻轻揉着她的掌心,适切地将体温传达给她。 沈莎翎坚定地摇摇头。“如果要叫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而什么也无能无力,那才会让我后悔呢!” “害怕吗?”毕竟这项经验可能箅是她此生最大胆的尝试了。 这一次她没否认心中真正的感受:“嗯,我害怕,害怕我们将要面付的未来,可是相对的,心里也怀抱着很大的期盼。毕竟,那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生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谢谢你愿意为我牺牲那么多,你最挚爱的父母、你最珍惜的友谊,还有你最牵挂的学业,谢谢你为了我而舍弃一切,我对你有说不完的感激。” “不要谢我,谢谢老天让我爱上了你。”她温柔地将唇复上他的唇,畔,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 也许他们的爱情在别人眼中只是一段幼稚轻狂的年少情愫,而他们的行径也不过是未经思考的草率冲动罢了!但是此刻的她并不在乎别人将会如何揣测他们,她唯——晓得的是,若是她就此与他失之交错的话,她肯定会恨上自己一辈子。 “睡吧,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即将面临的挑战。”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轻轻叹息道;“可是我睡不着,我怕一合上,眼睛,你又会再度消失不见,到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你了。” “那么我说个故事给你听,让我的声音伴着你入睡,这样你就不怕我会离开你身边了。” “你要给我说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一个女孩在生日当晚,遇见一个寂寞男孩的故事……” 第八章 该死!他又把口袋里的钱全都花光了。说好听一点是买醉,其实单凭他口袋里那几枚铜板就妄想买醉,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几杯掺了一大堆冰块的薄酒下肚,他便因无力偿还酒债,而被人踢出酒馆。 呸!他将嘴里的血水用力啐了出来——恰巧溅到一个打他身边经过的倒楣鬼裙摆一角。 “喂!你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不能随地乱吐槟榔汁,幼稚园老师没教你吗?” 程日深错愕地抬起眼来,发现一名纤细柔弱的少女,横眉竖眼地冲着他发火,她的火气很大,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白兔,连生气的模样都教人莞尔。 哪个幼稚园老师会教导小朋友不许随地乱吐槟梅汁?程日深想起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想知道她就读的是哪一所外星幼稚园,奇怪的学生搭配时常语惊四座的老师。 “你笑什么!我的裙子都被你弄脏了!” “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你要叫我赔偿,那是不可能的。”他无赖地摊开两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他的话令她更加恼火了!瞧她,竟然气到眼睛都发红了,天啊,真是愈来愈像小白兔了。 望着一抹潮红逐渐侵袭占据她的颈项、脸庞,甚至眉目之间,他开,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你还好吧?” 现在的她简直像一尾烫熟的甜虾嘛!难道他说的话当真令她光火到这种地步?气得浑身发红像着火一般,这样的变脸反应实在是太夸张了。 沈莎翎只是默默瞅着眼前这名态度倨傲的陌生男子,她感觉到体内宛如有一把熊熊野火在燃烧,她气恼地发觉自己的身体实在太不中用了,每次一喝了酒就是这副德性,真该死!她不想在他面前出糗呀! 身体的反应太不听话,完全超乎她的理智所能掌控,沈莎翎绝望地发觉突然之间她像一只被猎人的箭射中的狡兔,整个人在一瞬间完全定住,接着,变得摊软无力……然后,就这样柔弱无助地蹲下跪倒在他身侧,脸上写满了痛苦。 都是该死的酒精作祟! “喂,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她将脸转往他的方向,有气无力答道:”我……想吐!呕……” 他还没来提及闪躲就被她猛然抱住,当成盥洗室里的马桶一样尽情宣泄。 “对不起……不过,我们算是扯平了。”掏出手帕擦拭,她很没诚意地向他表达歉意。反正她的裙摆也被他弄脏了,这下子该两不相欠,一笔勾销。 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她朝他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却脚下一阵踉跄,这一跌,竟然跌到他的大腿上去了。 彼此都是错愕满面,良久,她才皱起鼻子抱怨道:“你真的好臭喔!” 闻言,程日深翻个白眼,没好气答道:“也不晓得这是哪位不胜酒力的笨家伙干的好事。”她居然好意思嫌他,也不想想他胸前、腿上这一大片狼籍不正是她的杰作吗? 其实若真要解决清洁衣物事宜的话,找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动洗衣店都比上宾馆还来得实际,至于究竟是谁先提议去开房间的,说实话,两个人谁也不记得了。 那是一个轻易诱人想要心怀不轨的诡谲夜晚。 “你是不是发烧了?整张脸都红咚咚的。” 解除身上沾满污秽的衣物,程日深看见她一进门就救个挂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免再度询问她的状况,省得自己又被她捉去充当呕吐袋,这种哀事一天遇上一次就够受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他始终与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我不只整张脸都红,你看!”她摊在舒适柔软的床铺上,一面气若游丝地回答,一面顺手拉关洋装背后的拉链。 程日深怔了一下。不会吧?这只小白兔想要对他卖弄色相吗? 故意吐在他身上将他拐到宾馆来,现在又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看来他是彻底低估了她,从她清纯可人的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原来她还是个仙人跳的老手咧!真是失敬失敬。 “你来帮我好不好?我手不够长。”她楚楚可怜的哀求让他的警觉心更加提高了,然而面对她上半部曲线完美的背部整个呈现在他眼前,他不禁佩服起自己过人的自制力。 他以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替她褪去罗衫。 天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整个玲珑的背部都泛红了,这是怎么-问事? “只要碰了酒精就会过敏,连一丁点都不行,真是令人讨厌的体质啊!”沈莎翎翎一面放声大吼大叫,一面猛然翻身一把抱住程日深。 他根本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招,所以没来得及闪避推却,让她逮着机会揽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印上一个吻,下一秒,她便陷入完全昏睡的状态…… 面对个显然酒品奇差又喜欢随便对人毛手毛脚的恶女,程日深捂着嘴皱起了眉头。 走了什么衰运呀今天,竟然碰到一个疯女人!亏她还长得那样清灵脱俗,几杯黄汤下肚,竟比白素真现原形还骇人。 “真是的,臭翻了!”拎起她弄脏了的小洋装,他往浴室步去,扭开水龙头给自己洗一把脸,真不知道他干嘛要做这种事——帮一个根本不认识的臭女人洗衣服,一点道理都没有! 沾湿的衣裳透出一块不明物,他翻开察看,发现那是一张篮塔高中的学生证,上面端正地贴着她的相片,还有她的名字: 沈莎翎。 程日深的唇畔浮上一抹饶富兴味的笑。蓝塔高中?那不正是程丽蕊擅自替他决定的新学校吗? 看来他即将面临的崭新校园生活,或许还不至于太乏味吧?说不定,还充满着新奇趣味咧! 望着她恬静沉睡的天使模样,程日深的心底不由得涌上一股期待。 列车愈往南部行驶,景致也就愈与北部迥异,绿油油的稻田和砖红色主朴的四合院妆点着两面车窗,南台湾的自然风光一览无遗。 听着程日深的故事便酣然入睡的沈莎翎被列车到站的广播声吵醒,揉着眼睛望向窗外,不由得兴奋至极大叫起来—— “你看!有水牛耶!还有白鹭丝!舌生生的耶!”她欣喜地址着程日深的衣袖。 “说起来真是惭愧,活到快二十岁了,这还足我头-次到南台湾来,从前只在书上看见这样的景致,如今亲眼见识,才晓得原来台湾不只是高楼大厦而已。程日深由衷地赞叹。 十五岁之前,他的足迹便早巳遍布世界五大洲了,可是他印象中的台湾景致,就只限于程家和中正国际机场了。想想,真是悲哀。 “别惭愧,因为我呀,也是头一次来南部。那时候总觉得,再美好的风景由书上就能轻松浏览欣赏厂,何必还要花费时间亲自走一趟呢?” 现在回想起来,连她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天啊!她从前居然一点也没发觉白己竟然是个如此不解风情的可怕书虫。 “现在还这么认为吗?”她似乎相信由书本能够获得一切的满足呢!真是奇妙的想法,望着她美丽的侧脸,程日深不禁莞尔。 她摇头。“我现在知道从前的自己眼界有多狭小了,把自己局限在一个框框里,还自以为了不起,对什么东四邮没有热情,只会抱着书本狂啃,当做那足够的、可怜兮兮的小小兴趣,我真是傻得过分。” “你不傻,起码你还有我作陪。坐过巴黎东京纽约的地铁、搭过香港伦敦布鲁塞尔的巴士,就是没乘过台湾的火乍,我真是个见识浅薄的乡巴佬。” 两个人就这样抱得紧紧的,看着彼此的眼中投射着自己的身影与背后自然淳朴的风光,忍不住开怀地笑了。 “旅行就是要这样,有个忠同道合的人一起跟随,好山好水好心情,让人流连忘返,刚味无穷。”这是他们俩头一次相携出游,感觉特别新鲜甜蜜。 “现在就;开始回味了呀?我们这-趟旅程都还没走完耶!”他趁机调侃她。 “无所谓了,我现在太开心了,顾不得前方还有多少路要走,就算足悬崖、就算是死路一条,起码我这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真的,有过这样的感觉。人生已经足够了。” 明明心情这样雀跃,却为何隐隐有一丝难以释怀的不安?沈莎翎将脸埋在他胸膛,说服着自己不去多想。 “别说得这样消极,如果你走到半路就被路旁的美景所诱惑吸引赖在原地不肯移动的活,那么我就是抱着你,披荆斩棘,再煎熬也要走完全程。”他坚定地亲吻她冰冷的额角。不管未来有多少阻碍,今生今世,他都要定她了。 “我还以为你会在我脖子上蛮横地绑上链条,就是来硬的也要将我拉到目的地呢!”她调皮地开起他的玩笑。如果不这样的话,恐怕她要因为方才他吐露的真心话而感动落泪了,最近的她实在很不乖,太爱哭了,连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明白她的心思,于是配合地答道:“你的提议不错,我决定采用了。下次你耍赖不服我走的时候,小心链条伺候喔!” “你敢!” 她佯装发怒,杏眼圆瞪,伸手挥掌打在他受伤的那条腿上,惹得他无计可施,只好攫住她撒野的双于,给她一个热情的吻。 南台湾的烈日之卜,两人的爱情灼灼发烫。 “莎翎,时间差不多了,你叮以先去换衣服打卡准备玻璃了。”圆圆胖胖像人型小叮当的分店长走进柜台,接手沈莎翎的收锻工作。 沈莎绷笑容满面将装好袋的货品交到刚结完帐的客人手上,才转身走人背后的员工休息室。 打了卡,沈莎翎认真地数着上头的格子:“五天耶!没想到我已经来这里打工五天了,真不敢相信。”只要再挡过二十来夭,她就能够拿到这辈子的第一份薪水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刚心煮-顿好料的,和日深一同庆况他们新生活的开始;沈莎翎喜孜孜地盘算着,忍不住捧着手里的卡片亲了一下。 下班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还得顺便到黄昏市场买菜,因为新住所没冰箱,所以她通常都只选购当天晚上足够两人份量的食材,以免吃不完,白白浪费。 “阿妹,你真乖耶!放学了还要帮阿母来菜市场买菜,看你这么乖,阿婶算你便宜-点,来来,再多送你一把葱。”面对卖菜的阿婶那股南部人特有的热情,沈莎翎连忙含笑道谢。 买菜可以讨葱,买猪肉可以要猪肝,这些事都是上个星期的她打破头想都想不到的,才不过短短几天,她的人生就完全改观了。 也许看在别人的眼中,她只不过是个懂事会替母亲跑腿买菜的乖。巧女儿罢了,谁能料到她回家还得张罗两个人的晚餐呢? 在打工的超商里看见刚下课穿着各色制服的高中生,沈莎翎不免还是有些激动,相同的年纪,已是不同的心情了。 虽然现在的生活很苦,但是沈莎翎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两个人的日子,看什么都觉得好美。真的,好美! 这公寓……真的是受不了耶! 在程日深不幸发现房东附赠的唯一家具——大型的置物柜,后面的墙壁上竟然裂了一个超级大洞之后,他开始怀疑当初以便宜到吓死人的价格承租下这间破旧不堪的公万一室的决定,是否太过鲁莽仓卒了。 墙壁被大老鼠给打了洞也就算了,就连大门也是风一吹,就像演鬼片一样滋滋作响自动开开合合,更糟糕的是,头顶上的日光灯还摇摇欲坠,就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砸到他或莎翎其中一个比较倒楣的人。 当初还不知道这盏灯的状况,只是偶尔抬头瞧见摇晃得十分厉害的灯,还以为发生了大规模的地震咧! 都怪他这条没用的腿,不早点复原只会赖在家里吃闲饭,才会让莎翎那么辛苦负担一家大汁,还害得她非得跟他住这栋随时可能因年久失修而倾斜倒塌的鬼屋。 程日深的内心无比自责。 哪里传来的声音?程日深提高警觉,发现不堪入耳的声音似乎是由墙上的大洞那端传来的。不会吧?这个洞大到连隔壁的声音都听得这样清楚,天啊!那要教他和莎翎怎么过美好的两人日子呢? 一串破碎毫曲秩序的誓募续肆无忌惮侵害程日深的听觉神经,不堪入耳的程度让他连头发都觉得痛了。究竟是谁在破坏摧毁钢琴呀?真是不可原谅! 将眼瞳贴近墙壁,隐约地,程日深看见一架老旧的钢琴,由于演奏者隐在钢琴背后遮去了身影,使得程日深始终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如果再继续听到这种恐怖的琴音,他想今晚就是不作恶梦恐怕都很难。几番思索之后,程日深拄起拐杖,决定到隔壁陈情,请求他们有点良心,都已经住进了这栋犹如鬼屋的房子里,就请不要再弹奏骇人的音乐来吓唬附近胆小的邻居,这样太没公德心了。 走到隔壁室,程日深发现大门虚掩,琴音仍然断断继续传来,他鼓起勇气推开了门,往里面喊道:“有人在吗?” 等了许久,却等不到一丝回应,只有破碎的琴音持续飘来,程日深一脚踏进屋子里,环顾四下,心底不免有些毛毛的。 到底,是谁在弹钢琴?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架发出凄厉琴音的钢琴,他轻轻绕过它,寻找着可怕的演奏者…… 不会吧?神秘吊诡的演奏者终于现出原形,竟然……是个小孩! 足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小小的身躯抵在钢琴前面,像要被钢琴吸收吞进肚子里去似的,他却无惧地将十指攀覆在琴键上,伸长了颈子吃力地阅读着与他相距甚违的琴谱,一个一个支离破碎的音符节奏便由此产生。 小男孩十分专注于与钢琴的战斗,以至于程日深立于他背后目赌一切过程他都浑然不知。 直到程日深开口道:“这个地方的指法要这样弹,若像你那样弹法,要不了几次你的指头就会打结了。”他说着,伸出左手在琴键上起舞,一串流利清澈的音符合小男孩万分惊愕地抬起脸来。 “你是哪里来的强盗土匪?谁淮你进来的?你快出去!否则我要告诉警察伯伯喔!”小男孩年纪虽小,口气倒是挺大的,一跃跳下钢琴椅,就要往电话的方向奔去。 程日深一把将他拦住,拎起他的衣领粗鲁地将他扔回座位上。“小鬼,说话不要这么嚣张,连贝多芬的月光曲弹不好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大话,嗟!” 闻言,小男孩不服气地抬起十指奋力地在琴键上敲击出一串音符!“谁说我不会弹,我弹得可好的咧!” “你应该庆幸贝多芬老早就挂掉了,否则听你这样弹他的音乐,他肯定会吐血活活气死。以你的程度,还是乖乖地从小蜜蜂开始弹起吧!照着钢琴老师的进度一步一步来,别想偷跑。” “钢琴老师?我没有那种东西。”小男孩天真地说。 “那不是东西,那是一个可以教你正确弹琴方法的人。督促指导你作基本练习,进而热练曲日。” 小男孩眨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你这么狂,又知道那么多关于钢琴的事情,那……你就是我的钢琴老师了喽!”他指着程日深的彝尖,得意洋洋宣布道。 “嗄?”程日深难以置信地瞅着眼前这个趾高气昂的傲慢小孩,不明白自己怎会反而落入圈套。 他只不过受不了他那不堪入耳的琴音罢了,为什么却要负起教导善后的责任呢?他甚至连这小鬼的身世都不清楚呀!谁晓得这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 “既然要当我的钢琴老师,那你就先弹一首曲子来听听吧!看看你是不是够资格,还是只会说好听话而已。”小男孩跳下钢琴椅,双手抱胸,命令着程日深-展长才。 “你这小鬼!”程日深由牙缝里进出几个字。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恶的小家伙,如今当真遇上还是不敢相信,真想见识见识能教了出这种瑚劣恶童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模样。 “没有指定曲,随便你弹什么可以啦,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 被小孩刚这种嚣张的语气对待,程日深气恼桴了!他右手撑着拐杖,左手接触琴键,俯下身,以站立弯腰的姿态,演奏出普罗高菲夫的“左手协奏曲”。 这首音色清澄、气势凛然的左手协奏曲,是普罗高菲夫为了在第-次世界大战中失去右手的奥地利钢琴人师保罗-维根斯坦所作的。一个因战争失去右手的钢琴师并不因遭遇如此厄运而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反而积极面对人生,不向命迄低头,只用左手也能弹奏出令人叹为观止的乐声,他的精神感动了许多着名作曲家,包括拉威尔、史特劳斯等人纷纷为他谱写左手的钢琴曲,世界着名的左手钢琴曲大都是为他量身订作的。 可以预期,小男孩被这近乎神技的音乐指法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瞠目结舌、嘴巴开开合合,良久才冒出——句:“呃……好,吧,就准你当我的老师了。” 口气狂妄地让程日深有一股想狠狠掐死他的冲动。 “既然要叫我教你的话,你的嘴巴就给我放尊重一点,知不知道?” “你如果教得不赖的话,我自然就会尊重你了,哪有老师那么厚脸。皮,自己要求学生要尊师重道,羞羞脸!”小男孩朝他扮鬼脸。 算你狠!程日深压着火气,抬起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瞬地收势,空余一缕残音飘散回荡在空气中…… “今天就先教你这个,四个小节而已,给你十分钟练习,练不好,我要打人喔!”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记仇心、孩子气都很重,居然跟个小孩一般见识。 面对程日深撂下狠招,小男孩昂起脸傲然迎接挑战,虽然没有谱可看,节奏音符复杂得吓人,他还足勇敢地跃上座椅,凭着记忆开始认真摸索。 于是,两个傲气瓦不相让的男孩,在音乐上点燃了战火。 “你额头上的伤是打哪来的?都肿起来了。”沈莎翎一回家就看见程日深左躲右闪地捂着头,她满腹狐疑硬拉开他的手,赫然发现他头上肿了一个包。 “还不就是隔壁那个小鬼弄的!明明是他曲子练不好,我打了他的屁股几下,他却一个翻身就朝我脸胎卜踹来一脚,等我发觉疼的时候,已经肿成这副德性了。”啧!想不到小小年纪,下手倒是挺凶狠的嘛!挨了他一脚,下次他非得讨回来个町。 沈莎翎闻言不禁火笑。“真不知道你是去教人家弹钢琴还是练摔角,每天都负伤回来,被-个九岁小孩打败,人家会笑我是不是伙食办得不够好,才让你被小孩欺负成这副德性。” “好哇!你竟然取笑我?找饶不得你!”程日深猛地扑过来,沈莎翎没防备,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嘻嘻,打得火热耶!亲来亲去都不会觉得呼吸困难吗?”-道意外响起的童音由墙的另-端传来,瞬间浇熄了耳鬓厮磨的热情。 该死的小鬼! 匆忙替沈莎翎整理凌乱的衣衫,程日深转过身,怒气腾腾地面对白墙上缕空大洞探出半张脸的小男孩咆哮:“你拳头还挨不够,是不是?” “我妈今晚难得煮饭,想请你和漂亮的大姐姐一块过来吃饭,说啥要感谢你每天来救我练钢琴。我跟她说不用了,她却一定要我采通知你们一声,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吧!我去告诉我蚂,要她把你们的饭菜留着,你们做完了再来吃吧!”小男孩转身要走。 沈莎翔脸上窘得发红,她连忙出声唤住小男孩:“谢谢你,请你告诉你妈妈,我们现在就过去了。” “你们不继续吗?如果不继续的话,我怕明天会被某人公报私仇海扁一顿耶!”小男孩佯装可怜兮兮地扁起嘴来。 看到那小鬼装腔作势的模样,程日深忍不住握紧拳头。 沈莎翎按着程日深的肩头,安抚他别跟小孩斗,她笑着和小男孩说道:“只要你以后别再随便钻这个大洞,我相信你不会挨拳头的,对不:对?日深?” 面对沈莎翎温柔的眼神,程日深不情愿地点头。“我答应放过他这一次,这样行了吧?” “太好了,那我去准备端菜了,大姐姐,你们赶快过来吧!”说完,小男孩便跑开了。 程日深头痛地揉着太阳穴。“这小鬼真是我的克星!” “看到你和他的相处,我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恩威并重,会抽空陪小孩一起玩耍,也会适时给予管教,绝对不会过度宠溺小孩。”沈莎翎说出心底的感想,美好的未来,都在她的脑海里勾勒成型。 程日深轻点她的鼻尖。“才怪,你替我生下的小孩肯定可爱得要命,我疼他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会教训他,我会宠他、爱他、呵护他,我要他彻底感受到亲情的温暖,我绝对不让他像我一样变成一个性格扭曲、乖戾孤僻的小孩……”他的神情逐渐转为黯淡。 沈莎翎心疼地以指尖抚平他紧拢的眉间。“别说了,因为你所受过的苦,在将来都会化为幸福。” 他将她揽进怀里。“你爱我,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她为了他愿意舍弃一切,他不以为这世上还有谁能够比他更幸福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沈莎翎将带来的饮料交给来开门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看见冒泡的汽水,开心得整张脸都笑开了。 “小馋鬼!”程日深拄着拐杖随后也进来了。 小男孩闻言,吐吐舌头便转身跑进厨房,一路向母亲喊着要杯子装汽水。 他们才坐定没几分钟,饭莱便都备齐了,小男孩等不及,偷喝了一口汽水被正巧由厨房里出来的母亲逮着,挨了一个拳头。 “平常多亏你们照顾我们家小翔,今天刚好我休假,随便烧几道家;常莱请你们品尝品尝,谢谢你们教小翔弹钢琴。”小翔的妈把最后一道汤品端上桌,笑着和两人寒喧。 “妈,你讲话怎么都跟平常不一样?不用故意装淑女啦,程老师虽然很潇洒,可是人家比你小了起码十几岁,而且也有女朋友了,你想钓他:的话,劝你还是趁早死心算了。”小翔大口大口将饭扒进嘴里,一脸不知死活地吐他老妈的槽。 “你欠揍!敢出你妈的糗,看我的正义铁拳!”小翔的妈挥出拳头。 “想泡人家就说嘛,再装就不像了!”话一说完,小翔的脑袋上又挨了一记拳头。 程日深和沈莎翎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对母子在他们面前上演全武行,两双筷子悬在半空中,不知该继续吃他们的饭,还是该劝架才好。 母子的恶斗终于在小翔的妈以一记完美飞踢将小翔击败踩在脚底之下,小翔迫不得已只好竖白旗求饶的情况下,划上终战休止符。 一重回座位,母子两人立刻操起筷子大肆搜括桌上所剩不多的菜色。看来,拳打脚踢对于这对母子来说,就像基督徒的饭前祷告一样,是个虔诚不可缺的仪式。 真是个怪异的家庭。 好不容易吃饱饭,大家便开始闲聊。 “还吃得习惯吗?” “嗯,都是我喜欢的家常菜,口味和我妈做的很相近,所以我忍不住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量。”沈莎翎笑着轻抚吃得有些太撑的肚皮。 离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她的厨艺虽然有些许长进,可是距离美味却还十分遥远。刚才她夹了.一块香喷喷的菜脯蛋,送进嘴里的那一刻,她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真的很有妈妈的味道——她从小就爱习惯的味道。 不知道爸妈现在怎么样了?一定非常焦急担心吧?不敢相信向来乖巧的女儿竟然会犯下和人私奔的勾当吧?一定很生气、很失望吧?沈莎翎揣测着父母的心思。眼睫也随之低垂下来。想起自己给父母添的麻烦,她就自责愧疚得无地白容。 “你们看起采还很年轻,怎么会想到要结婚呢?”一对稚龄的青少年独自租屋生活在一起,难免吸引众人好奇的注目眼光。 “笨妈妈!一定是因为有小baby才会结婚嘛!这还用问吗?”小翔专注地继续享受橘子汽水,一面不忘取笑母亲。 小翔超龄的答案让沈莎翎整张脸都红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陈述自己的清白。程日深已经先一步替她回答了。“不,我们才十七岁,还没结婚,也没有打算这么快生小孩,只是因为很想生活在一起,所以就离家搬到这里来。” “哇!私奔耶!”小翔大叫,还弹了指头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握个手吧,我们是同一国的。”小翔的妈笑容满面地朝沈莎翎伸出手来,让莎翎——时反应不过来。 同一国?什么意思? “我也是十几岁就带球跑和小翔的爸私奔了:我们约定好一定要过得很幸福,比原本不看好我们、不祝福我们的人都跌破眼镜……真的,我们真的这么约定,刚开始的那几年,我们确实过得很幸福美满,直到四年前的那场车祸发生,他就这么走了,所有的约定都不算数了……” 这个悲伤的故事使得众人都不禁红了眼眶,小翔拉拉母亲的衣袖。“别哭,你答应老爸不哭的,还记得吧?” 强打精神撑起-张笑颜,小翔的母亲坚毅的个性由此可见一斑。“找才不会哭咧!别小看我。” 沈莎翎佩服万分地瞅着眼前这名女子。她的身材细瘦娇小,保养得宜,看来年纪不超过三十,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削得短薄清爽的发式,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是一名异常开朗豪爽的奇女子,光看她的外表绝对让人料想不到,她的背后竟还有——段教闻者落泪的辛酸故事。 “老爸看到你那么努力每天开大卡车工作赚钱养活我,他在天上一定会很高兴的哟!”小翔仍然积极地安慰着母亲。 “好了啦,别再嘴甜了,还不是想要一本新的乐谱,对吗?你想要哪-本,我想办法帮你弄到,行了吧?” 小翔闻言,开心地咧嘴笑了。 “这孩子,书念得不怎样,兴趣倒是挺高雅的,弹钢琴耶!也不晓得是学谁的喜好,我们家又没人看得懂乐谱上密密麻麻的豆芽菜,被他缠了好久,刚好有个朋友家里一架钢琴他嫌太破要丢了,我就厚脸皮地跟人家要了回来给他当玩具,现在他还自己拜了老师,我真是服了他。”小翔的妈望着宝贝儿子一听见有新谱的快乐神情,不禁笑着摇头。 “那架钢琴只需要在音色和弱音踏板上面稍微调整一下,就是架不错的琴了,虽然上面的漆有许多剥落,可是无损它的价值。明天我再试着调整看看。”程日深说道,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聊得差不多了,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小翔的妈起身送他们走到门口,她拉住沈莎翎的手诚挚说道: “虽然我的私奔最终是以不幸的结周收场,可是我并不后悔自己当年所作的决定直到现在,我都如此认为哟,因为我相信,坚持的爱恋不一定会有结果,然而中途放弃的初恋却肯定没有希望。” 星期天的早晨,沈莎翎-向睡得较晚,因为只有这一天她不用打工,可以好好休息-下。 然而-大早,她就被猛烈的敲门声给吵醒了,由日深温暖的怀抱里起身,她随手抓起一件衬衫披在肩上,打着呵欠、揉着眼睛去开门。 “不得了!不得了了!”小翔的妈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奔进屋里,地疯狂大叫的模样,就好像背后有只恐龙迫着要踏扁她似的。 “什么事不得了了?”被她这么-闹,程日深也醒了。 “你们被刊登在报上了!”小翔的妈翻开报纸一个版面,指着上一则明显的大广告说道。 那上面招摇地刊登着程日深和沈莎翎的近照,不知内情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这是哪家厂商为了广告新商品而找来的一对漂亮模特儿咧! 这是一则寻人启事,上面大意是一个十七岁纯真无邪的少年受个某个不良少女的影响,两人相偕私奔了,少年的母亲受不了此一重大打击,不幸病倒了,希望善心人土如遇见照片上这对年轻男女,可以来电通知男方家长。果真寻回爱子,少年的母亲将有重赏酬谢。 “这上面说我是不良少女耶!”沈莎翎读了报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活到这么大了,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家冠上不良的封号咧!感觉挺新鲜的。 “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登这种颠倒是非的广告!”程日深气得顺手将报纸撕成碎片。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小翔的妈开口问道。 “如果她以为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就可以让我乖乖回去的话,那她就想得太美了!”程日深发出轻蔑的冷笑。 “可是这则广告一登出来,我可没脸再去打工了,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沈莎翎光是想像店长看见这则广告的表情,她就没脸再回去工作了。 “好好想个对策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和小翔就在隔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 “谢谢你。”送走了小翔的妈,沈莎翎的心因方才获知的坏消息而沉重了许多。 不明白呀!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只是想两个人一起生活罢了,为什么会这样难呢?为什么还要被人登在报纸上当作罪无可赦的逃犯一样悬赏呢?是他们将事情想得太容易,或者是社会的眼光太狭隘了呢? 沈莎翎的心理夏的很不好受,她考虑了半天,对程日深说了一句:“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程日深的错愕不解,全写在一张血色尽失的俊脸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九章 未来式—— “睡了这么久,我看她根本就是假装的,她一定老早就醒了。演奏会结束的庆功宴已经为了你延迟了两个多小时,你还打算继续在她身旁守多久?”包蔚青焦急地敲着表面,绕着程日深打转。 “取消。” “嘻?” “取消庆功宴。今天我不去了,我要守在她身边。” 面对程日深又率性下达任性的指令,包蔚青敢怒却不敢言,他抱着头懊恼地跑了出去,开始忧心取消庆功宴之后所要面临的指责。 “碍事的人已经被我撵走了,你可以醒过来了吧?我的睡美人。”程日深俯首以舌尖轻舐着沈莎翎薄如蝉翼的眼皮。 再继续装睡也不是办法,说不定会被他吃掉呢!沈莎翎只好展开眼睫,鼓起勇气面对这个阔别七年之久的初恋情人。 “好久不见。”沈莎翎实在不晓得该对程日深说什么才好。 “如果我今晚没有将你拦截下来,你是不是预备今生都不和我相见了?”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要不是我被骗买了一支大得吓人的萤光棒,你根本没机会逮到我。”沈莎翎不服气地回嘴道。 “我一眼就看到你了。不管台下多漆黑,不管你手上拿着什么,我都可以强烈地感觉到你的存在,一旦你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会让你再有任何消失的机会!像七年前那样忽然消失不见,这样的行为我不允许再有第二次了,你听清楚了吗?” 当年她擅自决定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张字条写着:对不起,我回家去了。 天知道,当他一夜醒来独自面对她已飘然而去的残酷事实,他心理是多么难受!他无法相信她就这样离开他了,狠心背弃他们曾经共同许下的誓言。 他曾经找过她,然而她像是消失了一般,非但休了学、搬了家,就连最要好的朋友都不知她的去向,她是存心与他断了来往。在如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碰乱撞仍然一无所获之后,他终于学会了接受她已离开他的事实,跟着程丽蕊离开了台湾。 两年后,借着程丽蕊在乐界的人脉,他重回了音乐的舞台,如平地一声雷般刮起一阵轰动,凭着过人的才华与实力,自此扶摇直上,成为台湾音乐界第一把交椅。 之后跨足流行音乐界也交出了斐然成绩。 然而,午夜梦回,他还是不免梦见沈莎翎那张甜美的巧颜,吻着她的芬芳滋味仿佛还残存在唇畔,穿过她柔软如缎发丝的十指,也还余着一缕幽香…… 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是他此生唯一独钟倾心的最爱。 曾经被狠狠斩断的红线,他誓言将它再度系于她纤细的小指上,不让她再有任何机会自他身旁逃开了。 程日深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无法逃避他令人窒息的视线侵略,霸道地强迫她正面迎视他的热情。 “你是属于我的,我只爱你-个人,今后谁也不许说要分开。”他俯首,欲将吻印在她两片粉红翘唇上。 想不到却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记。 “痛!”他捂着遭顿器攻击的后脑勺。 “现在的我,只想远远看着你就好,一点也不奢望重回你的怀抱,所以请你放开我,不要随便就搂搂抱抱。亲嘴?那更是门都没有。”沈莎翎一脸认真地挥舞着手里夸张的萤光棒,一副誓死捍卫贞节的神圣模样。 不会吧?这可是程日深想了七年也想不到的重逢画面,她或许会笑、或许会流泪,但绝对不会如眼前一般冷静漠然,坚持各走各的路,她这是在开玩笑吗? 还是,她对他的爱,已经在七年前离去的那一夜,狠心地丢弃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们都坚持过了,相信这样的结局虽不令人满意,但也是无悔了。”咬着牙,沈莎翎如此吐露。 “不许挂我电话,”话筒的一端忠实地传来程日深骇人的咆哮怒吼。 他原本以为让她有几天思考时间,也许她就会回心转意,也许她就会同意回到他身边,可是万万没想到,她是铁了心坚持不愿与他携手共度未来。 他无法接受她这样狠心的决定。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距离是愈来愈远,再也不如当年了,我有我的世界、你有你的天地,勉强因为过去的感情而兜在一起,很容易产生适应不良、水土不服的情况,毕竟,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十七岁了,能够为了纯粹的爱情而舍弃身边一切、相信真爱能够克服阻碍的可贵年纪了!那股可敬的冲动,这些年,怕都老早磨光了吧。” 她冷静客观地向他解释分析着这段感情如今已呈平行线。当年既然错过,往后也就没有交集的可能了。 如今他已是众人眼中的焦点巨星,而她只是个子凡的大学研究员罢了。为爱而结合,这理由实在脆弱得不足以支撑共同生活所可能带来的强烈考验。 更何况,她十分安于现状,不希望平静的日子突然卷进狗仔队的镁光灯里。原谅她天生缺乏搔首弄姿的本领,所以为了避免献丑蒙羞,她心痛地告诫自己,务必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事实上,若不是在他的告别演唱会上出了纰漏,昏厥在程日深怀中的画面被媒体大肆炒作写成大头条,每天都得靠程日深特别派来的随身保安开路才能杀出门前记者群摄影机的重围安然到研究所工作的话,她人现在老早就在前往欧洲参加学术研讨的路程上了。 都是发生了这种倒楣事,才害得上头以行为不检为由,临肘将她由代表名单上撤换下来。可恶!这个研讨会她从半年前就十分斯待了,竟然会在紧要关头遇到这种事,沈莎翎真是痛到捶心肝。 每次都是这样,当她决心要往正途走的时候,程日深就像个程咬金似的半路杀出来,硬拉着她往歹路狂弃而去,根本不给她说不的机会,真是个不折不扣霸道可恨的浑世大魔王! 当年在她成天以前进台大为终极目标的平静生活里,他却像从外太空掉下来的异类一样出现在她眼前,一伸手便蛮横地强拉着她往台大的反方向加速逃逸。 虽然后来她迷途知返,可是学校里的辈短流长却使得她无法继续留在蓝塔,更何况还存她与程日深之间共有的回忆,也是逼得她不得不选择负笈海外的原因。去国多年,她埋首书堆,疗伤止痛,终于,完成了她最初的心愿——拿了双料硕士学位,光荣归国担任研究工作。 如今,她的研究正进行到一个新的阶段,他却又毫无预警地闯入她的世界,企图用他累积了七年的绵密情感,将她网住。 曾经她狠下心自他身边逃开了,这一次,她十分怀疑自己当初那份勇气决心还在不在——毕竟,这些年来,她的心理始终只有他。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或者,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一直都只是我单方面-厢情愿吗?你的爱情其实不过是对我的可悲同情罢了,我说对了吗?”他终于开口问出他心底最坏最糟糕的猜测疑惑。 他始终不明白,当年她为何突然飘然而去。 “你始终没有弄明白,是不?关于我所作的痛苦决定、关于我狠心斩断一切的决心,你还是不明白,是吗?” 她从来不想去多加解释关于她的销声匿迹,她不在乎没有人了解,然而当地真的曲解了她的用意时,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难以想像的痛楚。 难道他真的不懂吗?关于她非得选择离开的理由。 “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起码你得给我一个理由,说你根本没爱过我,说呀!”他低吼。 沈莎翎打颤的五指终于再也握不住冰冷的话筒,她松开了手,任由泪水在她脸上奔流。 天知道,如果她不爱他,她不会选择离开他,她会为他生一窝孩子采绊住他,她会要求他负起责任,努力挣钱养家,她会一辈子缠着他,直到终老……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一切只因为她真的好爱他呀! 虽然他嘴上不说,然而光从他进蓝塔之后还曾经盛装出席普霄特涅夫的钢琴演奏会,以及在他们私奔的那段期间,他虽然身心俱疲,却仍然拄着拐杖,忍着身体的不适每日积极教导小翔钢琴技巧……光由这些小细节,她就轻易瞧出端倪,她完全明白,在他的心底始终还是惦.记挂念着他最不忍割舍的音乐。 他有才华,他还那么年轻,她没道理以情感的枷锁钳制他的大好前程,这太自私了!多少个难眠的夜里,她想了又想,终于在一个月光森冷的午夜,挥洒了一地破碎的泪水,离开了她最初、最真的爱情。 而现在,他竟然质疑起她的真心! 沈莎翎什么也不想多谈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哭-场,哀悼她那无辜牺牲的爱情。 自从那一日沈莎翎悲伤地切断程日深的电话之后,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他的消息了,而围堵在门外守候的八卦狗仔队也退烧似的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的垃圾,和沈莎翎满腹怅然。 “真是死脑筋,干嘛想那么多呢?年纪都快二十五了,还一点警觉心都没有,端什么架子嘛,有人要就不错了咧!” 撕开一大包墨西哥三角脆片,到厨房搅拌调制独特口味辣酱,沈莎翎一面数落着自己,一面捉着脆片沾酱大口大口吃着。 明明应该要很高兴才对,他终于放弃对她的干扰了,但是,为什么她的一颗心反而拧紧了呢?有点刺痛,像有一条荆棘束缚着她的心脏,连呼吸都痛。 “每一张唱片都在发片日头一天就冲到唱片行去,不顾颜面地和一群小女生争破头抢购,每一场演奏会,即使是卖票也非听不可,偶尔电视上出现了他的画面,就会自不转睛瞪着萤幕发呆,死命霸着遥控器不让别人转台,还因此被其他研究员取笑她年纪不小了还崇拜偶像……明明这么爱他,却还是抵死不承认,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坦率的假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嚼着麻辣脆片,沈莎翎继续严辞批判自己,说着说着,竟被脆片的辣气给薰到,呛得直咳嗽,鼻头都红了,眼泪直流。 都是程日深害的! 他就算不在她身边,照样能够让她魂萦梦牵、丝丝挂念,害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连吃片饼干都会被呛死,天。啊!他真是魔力无边、魅力无穷呀。 真不知道要到何时她才能学会对他免疫,不晓得她对他的爱恋算不箅是一种病呢?或许她该认真考虑哪一天带着她的健保卡上医院求诊咧!希望不要被医生轰出来,列为拒绝往来户才好。 心情才稍微平复下来,电铃却霎时猛然响起,害她差点由沙发上跌下来,还好她反应快,一只脚挂上茶几,以劈腿的姿态避掉可能发生的伤害。 “你在干什么?劈腿减肥吗?这样有效吗?一面嘴巴里还吃着东西,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电铃声戛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程日深惯有戏彦嘲讽的语气。 沈莎瓴错愕地抬眼循声望向来者—— “你怎么进来的?哎哟!”完全没想到他竟然就近在咫尺,害得她吓了一大跳,卜意识往后猛退,却忘了自己的怪异姿势,立时她整个人便以倒头栽的夸张姿势直直跌落在硬梆梆的地板上。 “你的腿还是和从前一样白皙诱人,难不成你改变主意想要主动勾引我了?”老天,她整件大罩衫掀到头顶,他就是神仙也难以抵挡这样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他还是凭着过人的自制力.仪仅只是朝她笑着伸出手来,小心冀翼地扶起她摔得七荤八素的柔软身躯。 “你走开啦!每次你一出现我就开始倒大楣。”她将他轻轻推开。她怕自己一嗅到他那魅力横溢的气味便会轻易地失去理智,直往他怀里,钻去。 “要不是我出现,你恐怕一整天都要开着门锁,说不定会遭遇不测咧!你呀,别光只是读书做研究,其它的事情好歹也要分心注意一下吧!”她总是那么粗心大意,害他为她提心吊胆捏冷汗。 “我没什么事情好分心的,研究就是我全部的生命了。” “那我呢?你一点也不将我放在心上吗?” “我为什么要将你放在心上,你又不足我研究的对象。” “我可以是你的研究对象哟!我很乐意和你生个小孩,而且更等不及要瞧瞧小家伙的模样了。”他将话语呵在她敏感的耳畔,仿佛这还不够撩动她的心绪,他竟然得寸进尺地伸出湿润的舌尖,沿着她美丽的耳’型轮廓,轻轻划着圈圈。 沈莎翎哪里受得了他如此过火的挑逗,整个身体都像被点燃引信的炸弹似的,一触即发—— “等等!”她愈想愈不对。“生小孩关我的研究什么事呀?”由于丰富的求知欲,让她由沉沦的情感边缘猛然清醒过来,阻止了他在她胸前的侵略。 “你……不是作遗传工程的研究吗?”他喘着气,仍然亲吻着她弯弯的眉毛。 “听你在胡说八道咧,我是电子工程研究员啦。”真是的!差点给他蒙混过去了。 “是吗马?你真了不起。”他轻吻着她骄做微翘的鼻尖。 她被他搔得着实痒极了,只好推开他,板起脸来:“都说过别再对我毛手毛脚了,你怎么都说不听咧!” “七年来,我都只能抱着空气耶,你有点同情心让我抱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那我呢?我也只能听着你的音乐,摸不到你的人,看不见你的心,傻傻地像遍布世界各地众多的乐迷——样,怀抱着无处投递的思念入睡,-夜复-夜。” 不敢相信她竟对他全盘托出了! 惊愕地捂着嘴,低垂着眼睫,她就是没有勇气抬眼迎视他。无论他是雀跃,或是迟疑,她都不敢正面目睹。 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颈后,语气温柔到太不可思议:“到底,你还是爱我的,原谅我曾经怀疑过,我太该死了,原谅我。这些年来你受的煎熬、相思,肯定不小于我,而当初狠心切断一切联络,一定也令你痛不欲生吧?对不起,我竟然”点都没顾虑到你的心情。” 感受到透过指尖传来的体温渗入体内,于是一朵微笑浮上沈莎翎的唇畔:“认识你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你开口道歉耶!” “难不成,我在你心底一直都是个蛮横霸道的家伙吗?” “你会读心术吗?完全猜中了我的心声。” “好呀!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现在就拐你非得跟我到--个地方去,你说不也没用,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 说着,程日深便拉着沈莎翎动身前往一个神秘的地点。 “这里不是蓝塔高中的音乐教室吗?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莎翎不解地望着程日深。 “你进来不就知道了吗?”打开门,他朝她做出-个请的姿势。 实在太好奇了,不晓得程日深又在搞什么把戏,沈莎翎轻轻移步踏进这间久违了七年的老旧建筑。 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桌犄摆没,只不过放置乐谱的书柜上已经空无一物。怎么看都不觉得惊喜,沈莎翎实在怀疑程日深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本着研究的精神,钜细靡遗地浏览着每一寸角落,即使一颗小沙粒都个放过…… 什么声音呀?她的耳朵竖了起来,发觉背后传来优扬的琴音,她迅速转过头去,只见程日深端坐在玄黑的钢琴前,指尖轻柔跃动着,除了第一次这样靠近他欣赏着他动人的琴音所带来的震憾之外,最令她惊愕的却是,他现在演奏的曲目,竟是德布西的月光曲! 她没听错吧?真是那首曾是他最恐惧的月光曲? 沈莎翎掩着嘴,不敢相信程日深惊人的改变。然而,她着实为他高兴,因为这正代表着他令人忧心的心病已经痊愈了。太好了! 最后一缕残音犹回荡在耳边,他已经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一把搂住她,她感觉得到,他的心跳急促,右手的指尖都在发抖。 她心疼地伸出十指包裹住他的右手。“你办到了!那已经不再是蛰伏在你心中放肆撒野的心魔了,你终于凭着自己的毅力克服了这一切,你简直太棒了。”她明白演奏这首月光曲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然而他却办到了。 他紧紧搂着她,亲吻她的发际。“都是因为你,我才有办法演奏这首曲子。” “因为我?”她不明白。 “这是我们认识时,你为我弹奏的唯一曲子,就在这间音乐教室里。每当我想着你的时候,脑中便自然浮现月光曲的旋律,七年来,我-直都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在聆听这支曲子。” 不可思议地,她离去之后某一个静谧的夜里,他全心全意惦念着她的倩影,竟未察觉自己修长的十指在不知不觉间在琴键上俐落地旋舞跳跃,而弹奏的曲目,赫然是令他闻之肝心若裂的月光曲。 对她的爱,使他战胜了一直不敢面对的心魔,解救了他被下咒桎梏的右手,然而他的重生喜悦却无法及时与她分享,七年来,这始终是他心底最大的遗憾。 “日深……”这一刻里,她才完完全全领悟体会到,他对她用情至深。她从来未曾质疑,只是不曾料想到竟然会是如此深刻的地步。 “你为了我,忍痛割爱,舍弃了幸福,而我为了你,肯定要重回舞台,幸好我们都没有白白牺牲这难熬又折磨的七年光阴。” “你真的决定要退居幕后吗?”像他这样才气纵横的普乐天才,舍弃舞台实在太可惜了。 “是呀,我已经厌倦了镁光灯追逐的场面了,更何况当初会选择重返乐界,其中有大半因素是为了你。我作的每一首歌曲,都只是为了你,希望无论你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够听见我对你的思念。现在,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对于曝光在萤光幕前的工作,我一点都不恋我,从今以后,我只想找个宁静的环境专心创作,和你一起生活。” 这个决定在与她重逢之前便已萌生,如今将她拥在怀里,更加坚定了他退居幕后的决心。 “让我考虑考虑,好吗?我的脑筋现在都变成一团浆糊了。”她知道他只差没拿把鲜花跪下来罢了,否则这些话摆明了就是在向她求婚呀! 天啊!她到底该不该把自己嫁掉呢?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思考。 “我给你一支曲子的时间来考虑。”他向她下达最后通牒。 转身步至琴畔,程日深开始演奏着这支攸关他们一生重大决定的曲目,听得沈莎翎的呼吸都跟随着每个音符的高低起伏。 终于这支热情醇美的曲于也在她心慌意乱的情况下,圆满结束了。 “这首曲子,从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夜便开始酝酿了,想不到我还没来得及将它写完送给你,你就已消失得无声无息。趁着今天,我将它献给你,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们相识的第八个纪念日。生日快乐!”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适合别出心裁的贺礼。 “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最近生活步调完全被搅乱了,她竟然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真是太离谱了。 而他却没有遗漏这一个具有深刻意味的日子。她真惭愧,更觉得无比安慰。 “嫁给我吧!莎翎,就在今天,请你务必嫁给我吧!”他朝她伸出手来,诚恳万分。 她真的很坏,连她自己都觉得简直坏透了,这种时刻里,她居然还能好整以暇地询问道: “一定要是今天吗?你该不会是想偷懒,打着以后结婚纪念日和我的生日就可以一起过的如意算盘,比较省钱也不会记错,对吗?” 他果然被她脱线的问题给撂倒了!但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早知道她不会如此干脆就答应,于是他笑着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枝,不让她再有机会妄想逃开。 “非得今天答应不可,理由当然不是你说的那样,而是因为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栋音乐教室,由于过于老旧,明天就要进行拆除工作,这个我们所共有回忆的地方,即将化为-堆土石瓦砾,你我都不舍得吧?这最后的一日,希望它成为见证我们爱情的圣堂,你答应吗?莎翎?” 耳畔仿佛响起天使敲着钟声的音乐,沈莎翎抬起一双早巳泪湿朦胧的眼眸,唇边噙起一朵灿然的微笑,她将手托到日深温暖的掌心里,甜甜地许诺道: “让我们从现在开始,一起制造崭新的回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