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恋美公主》 序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春花俪美人》后半段昙花一现的老人是谁。而关于他,以及书中出现的那些上一代们,才是在这本书写完之后,仍旧在我脑海中久久盘绕不去的一段。 因为贪婪,所以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但到最后后悔的是自己,被折磨最严重的是自己。因为觉得只有自己的受伤最严重,因为只有自己最可怜,因为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我,所以我有权利这么做,有权利去伤害别人。或许这样想可以逃避罪恶感的折磨~~~~因为自己的伤痛已经太剧烈,哪有多余的心力再去管别人的死活呢? 大家都有理由,都很可怜,都让人难以多加苛责,可是就是这样才成为命运,众多无奈之下又构成了新的无奈。生活在漫漫红尘中的人应当如何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呢?也就是,究竟应该如何做,才能跳出这无奈的轮回,活得神清气爽,不再感觉自己被命运的洪流给冲昏头了? 就像股市的操作一样,重点就在于“违反人性”。 人性是追高杀低,要赚钱就是要逢低买进,逢高卖出。人性是自私自利,要跳脱痛苦就是要无我,尽心尽力为他人着想、为他人服务。 然而,正如同在股市中赚钱的人少之又少,能达到跳脱痛苦的人生境界的人也如沧海之一粟。大家还是受着人性的摆弄,在世间庸庸碌碌地活着。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修炼心性,摒除人性,才能让自己的视野攀升更高,不要再受世间的利禄昏庸给蒙蔽?但有时候却又觉得人性也是一种美,正因为有心有感、有情有欲,所以这世间才会变得可爱,总是存着希望和期待,觉得自己定会遇上某人,狂爱他、付出一切,让此生无憾。 我喜欢这种无私奉献的感觉,纯真地确信对方也是无私对我,可以安安心心地付出、放肆大胆地去爱。但毕竟是小说的世界。我确信有无私奉献的爱,只可惜光是要摆除重重的戒心而达到相互信任的标准,便已是非常困难的事了。 楔子 满天的星斗衬着浓郁的醉人花香,清爽的夜风徐徐穿过安静幽雅的紫竹林,拂动摇曳沙沙。 如此清幽雅致的景德宫今夜却弥漫着一股异于以往的紧张气氛。 “皇上驾到~~~~” 司仪太监扯开喉咙地大喊,却被心急的皇帝摆摆手阻断。他未有二话,头一句便问向上前迎接的宫女:“贤妃如何?” “禀圣上,贤妃娘娘现在……” 宫女还没说完,一连串凄厉的哀号便打断了她的回答,吸引了皇帝全部的注意力。 “贤妃!”听见爱妃如此煎熬,皇帝心如刀绞。他捞起黄龙衣-,便焦急地想掀帘入内,探望那艳冠六宫的绝色美人。 “皇上,使不得啊!”身旁随侍的太监总管却急忙拦住他。 “贯清,你做什么?”皇帝凝眉怒斥。他已经够急的了,还来和他捣乱!当真不要命了吗? “产房乃女人污秽之地,男人进入恐遭晦气,何况皇上您金枝玉叶呢!”太监总管尖声细气地道。 “你~~~~唉!” 这是古老流传的习俗,皇帝当然不能违背。但他又掩饰不住满腔心急,只得急叹一声,背着手心急如焚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厉皇后手牵着稚龄的小皇子,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幕。 “皇上?”她没看错吧?这就是那个她夫妻十多年、总是威严镇定的枕边人吗? “皇后!”皇帝看到皇后倒是大喜过望,他急忙拉着她的手。“快快,你是女人,快帮朕到里面看看贤妃如何了。” 原来是为了贤妃!皇后的心中有些发酸,但她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气度不比一般。她咬了咬牙,还是露出一弯雍容华贵的笑容。 “皇上……您这么忧心贤妃,臣妾可难免吃醋了。”她玩笑似地抱怨。 皇帝这才惊觉冷落了皇后,“皇后,朕没那个意思,朕只是……只是……嗳,你知道的。” 其实见皇帝为了她如此费心解释,皇后的气早消了。她霎时笑靥如花,了解宽慰地拍了拍皇上的手。“是,臣妾都知道。” 皇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又随即想起。“那皇后,你还不帮朕去看看贤妃?” “谨遵圣意。”皇后笑了笑,便要掀帘进去。但就在她纤手触及珠帘时,一串嘹亮的婴儿哭声响彻云霄。皇后楞了楞后,转头便对皇帝灿烂笑道:“皇上,看来不用臣妾代视,您已经可以进去了。” “喔、喔!”皇帝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来,他立刻欣喜若狂地如风般刮进了产房。 “贤妃!”皇帝第一眼便看到那张瘫躺在床上的绝色雪颜,以及在她身旁丝毫不逊其母的晶莹小脸。“好漂亮的婴儿啊!”他抱起婴儿,情不自禁地赞叹。 “皇上,是位美丽的小公主呢!”旁边的侍产女官喜孜孜地禀报。 “好、好!”皇帝高兴地频频点头。 皇后牵着尚牙牙学语的小皇子进了房门,还没恭喜贤妃呢,小皇子便抢先指着皇帝手中的婴儿哇哇大叫。 “宝~~~~宝,有宝~~~~宝!” “阳儿!”贤妃看到她产前寄养在皇后处的儿子,不由得绽开了一抹能教天地失色的绝丽微笑。 “娘娘,有宝~~~~宝!”小皇子一见娘亲,立刻摆脱皇后温暖的柔荑,摇摇摆摆地奔向贤妃。 “恭喜你了,贤妃。”皇后也不生气,依旧笑得雍容。 “皇后娘娘,这些日子观云太子也玉体欠佳,还劳烦您照顾-阳,臣妾真是……”贤妃已感激得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姊妹。”想起亲儿日渐恶化的病情,皇后心头不禁一黯。但她仍强打起精神,探头望向小公主。 不像每个刚出生的婴儿脸都皱成一团,那是张让人眼睛一亮的小脸。皇后不禁惊叹,“哎呀,长得多好啊!就和贤妃一样漂亮。” “可不是。”不过一时半刻,皇帝已把可爱的小公主当成了心中的宝,他得意地将婴儿交给了皇后。“皇后,你也抱抱。” 这么漂亮的婴儿,真让人连嫉妒都无由生起!光那么一眼,皇后的心便完全被小公主吸引,她一接过,立刻疼爱异常地逗弄起婴儿。 “我也要,我也要!”小皇子不甘大家轮流就是轮不到他,在皇后脚边跳得起劲。 “小皇子,你还太小了。”皇后笑得无奈,怕他摔着了宝宝。 “有什么关系呢?就让阳儿也抱抱吧。”皇帝却为-阳解围,让皇后把小公主交给-阳,自己则保护性地蹲在他们身边。 “宝宝!宝宝!”-阳乐得嚷个不休,婴儿仿佛也呼应似的,咿咿呀呀个不停。 皇帝疼爱地望着一双挚爱的儿女,抚着-阳头顶黑发,柔声道:“阳儿,她是你妹妹喔。” “妹~~~~妹。”-阳似懂非懂,却马上笑得如阳灿烂。“阳儿喜欢妹妹,好喜欢妹妹。” “阳儿真乖,父皇最疼你了。”皇帝疼得搂过爱儿,在他颊上落下亲吻。 同样是儿,皇帝待-阳就是多了几分无人能及的溺爱。但奇的是,皇后竟一点也不以为意。她笑吟吟地走向前,甚至还从颈上卸下了一条月牙形的项链,挂在小公主的脖子上。 “皇后娘娘,使不得啊!”贤妃看到皇后的举动,连忙惶恐谢绝。皇后此般厚遇恩泽,她和小公主都承受不起啊! “不打紧的,就当本宫给小公主的见面礼。”皇后微笑地安抚贤妃,随即也蹲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小公主粉嫩的面颊。 “有月~~~~亮~~~~”-阳瞪着项链叫。 “嗯,这是月亮喔。”皇后慈爱地冲着-阳笑。“这是个会带给人幸福的月亮喔。” 她给小公主戴上的是名为“灵犀月牙”的古老宝物,传说中拥有这月牙的人,能够实现一个不可能的心愿。 “幸福~~~~”-阳不懂,傻傻地复诵。 “对,幸福。”皇后点点头,望着一双如玉孩儿的眼中满溢着难以言喻的感情。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小公主和-阳,心中却同时蓦然地想起了她已病入膏肓、群医无策的爱儿。 “是的,我希望你们……”皇后眼眶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我希望这宫中的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其中,也更包括她那命在旦夕的苦命孩儿。 连观云在内,这已是皇后第二度遭逢丧子之痛。皇帝体谅皇后,心头也不由得一酸。他搂住皇后的肩膀,沉痛地安慰道:“会的,婉儿,一定会的。” “皇上……”皇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皇帝深深地叹气,心中更不停地祈求着上苍。 假如这就是对他做错事的报应……那就请报在他的身上,饶过他无辜的孩子们吧! 第一章 御书房内,皇帝高坐在黄布龙椅上,望着手中的书函频频叹气。 “皇上,西夏烦扰边防已久,此次主动提出亲善,圣上实应审慎考虑之。”嘉靖公苏振寰垂手一旁,神色恭敬地道。 “这事朕自然明白。”皇帝愁眉难开,又一次重重叹息。“但和亲这事非同小可,朕又岂能轻易答应呢?” 他望着书函上刺目的大夏国王红泥御印,愈想心愈烦,索性一把将书函反盖桌上,眼不见为净。 “皇上,有句话臣实在不得不说。这次大夏国王请求嫁女,可以看做向我们大宋乞和的举动。会造成皇上如此困扰,实在出乎臣的意料之外。” “我想国舅是没看清书函所云吧。”皇帝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嘉靖公~~~~同时也是他专宠的苏贤妃的兄长。“大夏国王固然是请求嫁公主没错,但他也还有其它的要求啊。” 嘉靖公在朝中是负责接待外使的职责,西夏使者的书函也是由他转交圣上手中,那封官函他翻来覆去看得都几乎会背了,却哪里有皇上口中其它的要求? 苏振寰凝眉歪首想了好半天,灵光一闪,他才猛地了悟大叫:“莫非……莫非皇上指的是大夏国王希望皇子亲至西夏迎娶一事吗?” 皇帝脸色一僵,虽未正面回答,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皇上~~~~”苏振寰真想大声叹气,为了这样枝微末节的小事毁了两国关系,当真值得吗? 皇帝目光一沉,他当然清楚嘉靖公心里的不以为然,但他也有他的理由啊。 “国舅,你且看清西夏国王的公主多大年纪?” “豆蔻十八,正是青春芳华的如花之年。”这又哪里不对了? “那么我的皇子中又有谁适龄堪予匹配呢?”皇帝勉强笑了一笑,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大皇子、二皇子都幼年早夭,现下皇上膝下的皇子也只剩下贤妃所出的-阳,以及皇后所出的啸风。苏振寰想了一想,秉公回答现实的状况。 “啸风皇子今年才十三,别说娶公主,连大婚都嫌太早。而-阳皇子今年二十,生得英姿挺拔、玉树临风,若亲至大夏迎亲,也不致怕西夏公主见心不喜而临时反悔。依臣看,-阳皇子应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国舅,如此你还不明白朕为何为难吗?”- 阳是他最钟爱的儿子,别说到西夏那么远的地方,连让-阳出个京他都舍不得啊! 苏振寰当然了解-阳对皇上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其实-阳算是他的外甥,让他到蛮夷之地历险,他也不忍心啊!但此等外交重事又岂能是他一句不忍心就能擅意改变的! “皇上,国事为重啊。”苏振寰叹了口气,再次忠告。 皇帝心中决断难下,起身背着手在桌旁走来又走去。 苏振寰的眼光随着皇帝的身影而动,但直到他都快被皇帝给弄昏了,皇帝却始终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皇上……”他开口,想催促皇帝。 “朕看朕就不瞒你了吧!”过了好久,皇帝终于吐了口大气,转过身来正眼望着苏振寰。“国舅,你最近在朝中有听闻什么流言吗?” “什么流言?”苏振寰几乎傻住。 “……朕收到密报,听说近来有人预备对-阳不利。” “什么人如此大胆?”苏振寰一听之下非同小可,立刻惊得大叫。 “朕不知道。”皇帝摇摇头,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但据朕推测,最有可能的人是……” “是谁?”苏振寰拉长了耳朵。 “是……”皇帝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为难地开了口,“啸风。” “怎么可能?啸风不过才十三岁呀!” “朕也这么想,所以才不肯定。”皇帝厌烦地一甩衣袖,又开始绕圈圈。 他何尝愿意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他想来想去,-阳生性和善开朗,在朝中人缘好是出了名的,现下皇室中以他为长,众人都看好他继承皇位,每当说起他也无不举指称道。若说是这样的朝中有人想害-阳,他如何也无法相信。 但反观宫中,也或许是他对-阳的宠爱太过了吧,啸风一直便对-阳有敌意。再加上算来啸风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本来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他,现在光环却全都集中在-阳一个人身上,这样的啸风会不对-阳心生怨恨吗? 他即使再想对啸风有信心,也不禁怀疑了。 苏振寰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消化了这天惊地动的大惊爆。但他毕竟是国舅,对宫中情势也很了解,马上就会了皇上的思虑。 “天哪,真想不到……”啸风竟然想害-阳? “你说,现在朕又怎敢让-阳远赴西夏迎亲呢?”只怕他一刻不见着-阳,都会担心到睡不能寝、食不下咽。 “这……”苏振寰的主张至此终于不能再坚持了。 这么说来,可真为难了。本来他还以为只是皇上过分的宠爱,没想到竟是攸关-阳的生命安全-阳是他妹妹的儿子,自从小公主出事后,如今更成为了她的唯一支柱,若因他主张让-阳去迎亲而使-阳有了差错,他对皇上、贤妃又怎担当得起呢? “还是另找他人吧!-阳绝对不能去!”皇帝握紧拳头,绝不肯让-阳身陷险地。 “可是皇上……”这样不会惹怒大夏国王吗? 苏振寰才想提醒,另一道温雅的声音却从他们身后传来,截断了他们的谈话。 “父皇,儿臣看不出儿臣不能去的原因。” “阳儿!”皇帝仿被电击似的转身,愕然乍见爱儿- 阳长身玉立,锦绣织成的月面缎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器宇不凡、飘逸脱俗。头顶系着象征尊贵身分的紫冠,长长的玉带垂落在他耳际,益发衬得他玉面星眸,俊美不可方物。 此刻他白晰俊美的五官上笼罩着一片浩然正气,一步一步正气凛然地步向皇帝。 “父皇,请恕儿臣无礼。但父皇若真决意使别人迎亲大夏,那么不但大夏国王会感觉受到轻视而恼羞成怒,儿臣亦会将此视作一种侮辱。”-阳双目炯炯,认真无比地说道。 “阳儿,你在说什么啊?父皇一个字也听不懂。”皇帝干笑着装傻,心下却极怒。是谁把这件事告诉-阳的?他不是已下禁口令了吗? “父皇,您别恼。”-阳只消一眼就知皇帝心意。“是孩儿方才过来向父皇请安,无意间听见您与国舅讨论的。” “阳儿,那你~~~~”难道他也听见啸风要害他的事了?皇帝心中大惊。 “父皇,请您让儿臣去吧。”-阳突然双膝下跪,叩首请求皇上。“和亲一事攸关我大宋西北安全,请您让儿臣亲至大夏迎亲,不辱儿臣身为皇子的使命。” “阳儿快起!” 皇帝焦急地要扶起-阳,但-阳却顽固地文风不动。 “请父皇成全儿臣!”-阳又用力地磕了几下头,声声可闻。 皇帝的心闻声欲碎,更用力拉他。“阳儿啊!” 以-阳的个性,对于身为皇子的责任,他不但不可能规避,甚至还会抢着做。而他正是最怕这样,所以才不敢让-阳知道的。 “阳儿,快别这样,不是父皇不让你去,而是~~~~”话到一半,皇帝猛然惊觉,戛然住口。 他怎么能说呢?难道真的告诉-阳,他的亲弟弟要害他? “莫非父皇以为啸风会害我?”相对于皇帝的有口难言,-阳便显得爽快多了,他坦言开口说道。 “阳儿!”皇帝惊喘一声。他果然都听到了! “父皇,恕儿臣直言,但这事恐怕您是太多虑了。” “这……怎么说?”皇帝心跳难平,有些困难地开口。 “父皇,您恐怕不了解啸风的个性,但儿臣却深知啸风绝不是那种会暗算手足的人。” 外人都把他和啸风的关系想得太险恶了,啸风是有些不平父皇的偏心,但和他的相处上却也从未有过刻意疏远或排斥。在他看来,啸风是个好孩子。可是外人却基于一些连他也不清楚的原因,一味地偏爱赞扬他而贬低啸风。是他连累啸风受委屈了,又怎能因此怪啸风性格日益孤僻呢?- 阳每思及此,心总生喟叹。他已很努力地希望大家还给啸风一个公正的评价,但没想到,时至今日,竟连他眼前最最敬爱的父皇也是那样满眼的不信。 “父皇!”-阳拉住皇帝的手,声音已近恳求。 皇帝受不了-阳这般恳求,语未出,心已软了一半。 “朕不知道。”他摇着头,如此难以抉择。 “父皇,请您相信儿臣吧。若您派儿臣赴西夏,儿臣保证绝不辱没皇命,必使西夏与宋永结百年之好,两国再无纷争。”- 阳站起,平视皇帝的双眸炯炯如皓星,皇帝被这般清朗的眸光一照,再多的坚持也不禁有如朝阳融冰雪般渐渐地化去了。 “这点我从不怀疑。但是……”他回望着-阳,只剩下最后一点忧心忡忡。“你能保证不辱使命,那么,你能向父皇保证你的自身安全吗?”- 阳是他的爱儿,不管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就不能让他去涉险- 阳一听,立刻笑了,那绽在他脸上的笑靥比正午的盛阳还要光辉灿烂。 “是的,父皇,这点儿臣绝对可以保证。”他信心满满地飞快回答。 他不止是对自己有信心,他对啸风更有信心! “我不要!” 压抑了许久之后,苍白的少女脸庞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满心的激动,迸出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反抗。 但相对的,冷眸与她对望的人也一如长久以来的专断,冷硬地回道:“这事已经决定好,大国主的官函都已经发出去了,由不得你不要。” “爹!”少女闻言,脸色更加惨白。她不敢置信地摇头,就是怎样也不敢相信她爹竟然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就这么一意孤行。 从她有记忆开始,爹只要开口对她说话,不是提醒她她娘如何枉死的冤仇,便是逼她勤练武艺,好有一天能为娘报仇雪恨。 为娘报仇就是她生命的意义,这是爹从小到大灌输给她的,她也从未对此有过疑问,她甚至愿意耗尽己身所可能的努力去完成这个爹毕生的心愿。 可是……她现在真的好疑惑,对爹而言,她究竟算什么? 为了替娘复仇,他甚至要她下嫁仇人之子,藉以混近仇人的身边,伺机复仇。也许爹选择这个方法,有他千百种的理由,可是对她来说,却也是千百种的不能忍受。 也许大宋皇宫的戒备如龙潭虎穴之险、铜墙铁壁之严,也许她真的学艺不精让爹无法放心,但是一次不成,她可以一试再试,哪怕花上一辈子的工夫,她也会尽力把大宋皇帝的头带回来让爹开心…… 可爹却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 她是个人,她也想有自己的人生。如果爹真的当她是他的女儿的话,为什么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当他吩咐她回房准备一下,跟着大国主回宫的时候,他连一丝思索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就算她再怎么想一如以往地说服自己,她却再也不得不这么想了~~~~ 爹究竟爱不爱她? 她对爹而言,除了是个为娘报仇的工具以外,究竟还有没有其它的意义? 少女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但数步之遥的男子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视若未见。 厅旁一直默立的人影也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开口出声,想为这对僵持的父女提供化解之道。 “皇兄,你又何必非这样逼月儿?报仇的方法也不止这种。” 大国主的声音隐含着某种急切,对皇兄的事他其实不敢多说什么,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偶尔上云隐峰,总不忍地对袭月这个侄女兴起深切的怜惜。 天真的孩童何辜?眼见那小小的孩童却被逼着背负不共戴天的仇恨,被提前剥夺了属于童年的欢乐,他便觉得于心不忍。 身为叔叔的他尚且如此,为何他自小便尊敬的皇兄却永远也不懂呢? “你懂什么!我自有用意。”男子冷哼一声,接着便背过身去。“总之这事没有转圜余地,不管袭月愿意或不愿意,她非这么做不可!” “皇兄!”大国主难以服气,他还想继续为袭月争取,但在一旁的袭月却已经再也受不了了。 “反正只要帮娘报了仇,什么都好,什么都不重要了对不对?”连她也不重要!她泪流满面,心痛地大叫。 “没错。”男子猛然回身,冷鸷的眼光如利箭狠狠射往她的心胸。“我本来就是这么教你的,难道你还认不清?” 袭月身躯一颤,本来还抱有的一丝期待在他无情的话语中完全粉碎。她望着眼前本应是最亲的亲人,心却不禁陷入片刻的冰冷。 是啊……她怎么还会认不清?奇异地,她竟开始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爹从来没有瞒过她,也不是现在才开始对她无情。爹总是这样的,没有温言、没有关怀,记忆中寥寥可数的父女对谈的内容,永远只有报仇、报仇、报仇! 她怎么还会认不清她对爹的意义是什么? 爹的心里没有她的存在,爹在乎的,除了报仇,还是报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不再掉泪,反而是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如果这就是他要的,那么她便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好。”她握紧拳头,咬牙含泪。“反正只要报了仇就好,什么都无所谓。你要大宋皇帝的头,可以,我这就去拿回来给你!这样你就满意了吧?你就满意了吧?” 她愤然吼完,再也不等第二瞬息便转身运起轻功,往云隐峰山下飘然远去。 “月儿!”大国主脸色剧变,冲出大厅想追回她,然而少女的踪影早已杳然。 “哎呀!”大国主情急跺脚,气急败坏地奔回大厅,满腔的气便再也控制不了地朝向了他那没心没肺的冷血皇兄。“皇兄,月儿从小到大受的苦何曾少过,可我却从没听她说过一句埋怨你的话,就算你心里再多怨恨,你难道就不能看在这一点,对她好些吗?” 当袭月离开大厅之后,男子浑身冰冷的气息也不再那么锐利,不过在大国主为了袭月对他声讨的同时,他还是免不了那一脸阴郁。 “要不要对她好,那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你不觉得未免管得太多了。”他冷冷地瞥了大国主一眼。 “我……”大国主本来还有的满腹不甘,在这一眼之下也不由得硬吞回肚里。 若不是当年他皇兄的自动让贤,今日这西夏国主的位置可能还轮不到他当,而他皇兄对他的唯一要求却也只是不要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和举动。 基于此,他便再也没有立场过问皇兄的家务事了。每次想到这点,大国主便不由得黯然垂首叹气。 “皇兄,你难道不再多考虑一下吗?”他连声音都充满了挫折,那是想帮也帮不上的遗憾。 “何须再考虑。我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皇兄,但你说的不是别人,她……她可是月儿啊!”大国主的声音满是浓浓不舍。 别说月儿生得如花似玉、惹人怜惜,光是她从小不遗余力地努力,为的只想博得父亲一点欢心,这等孝心到何处去寻找?至少……他为数众多的子女中便没一个有这份心。 为何皇兄却总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月儿又怎般?打小我养她、教她,就是不让她忘了她娘枉死的冤仇。如今复仇的时机终于到来,她能说不去吗?” 男子愈说愈激动,大国主望着他皇兄满是仇恨的目光,几乎不知该如何说服他了。 “皇兄,可……可我始终认为,上一代的仇恨不应牵连到孩子的身上……” “当然应该!”男子激烈地反驳。“大宋皇帝当年能做出那种泯灭人性的凶行,今日无论受到何种惩罚都是应得的!” “那么月儿呢?你便忍心让她也受惩罚?皇兄,月儿是无辜的,她……她是你的女儿啊!” “她当然是我的女儿。”男子眼光犹如冷锋,淡淡扫过大国主,立刻冻住了大国主所有未竟的话。“待这件事结束后,我会亲自带她回云隐峰,从此我们父女再也不过问世事,安安静静度完余生。” 男子垂下细长双眸,将大国主不赞同的眼光隔绝在视线之外。 其实他何尝不知大国主总怪他对月儿太严酷,但人非草木,他又孰能无情?这些年来,他想了不少,心底也有着打算。 但这毕竟是他和月儿的家务事,即便是大国主也无权过问。更何况在大仇得报之前,一切都还言之过早了。 男子沉思着缓步步出大厅,而大国主的视线紧紧地追着他,后来也不禁跟了出去。 两人的眼光相同望向了袭月消失的方向,长久的沉默过后,大国主又禁不住重重忧心,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皇兄,你真的就这么让月儿离开,不追她回来吗?” 男子闻言,斜睨了他一眼,蓦然,竟泛出一个令人心寒的奇异微笑,令大国主一时怔住。 “放心,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他笑着说完后,掉头就走。而大国主遥望他的背影,心凉之余,又是连串止不住的叹息。 明明是这么个惹人怜爱的孩子……皇兄啊皇兄,你怎忍心? 既然复仇就代表了所有的一切,那么方法有何所谓? 袭月出了云隐峰,悲愤的心中只想着取回大宋皇帝的首级,便在山下的旅店向店家买了匹骏马,单人飞骑,径往宋夏交界的边关驰去。 她疾抽的马鞭没有停过,猛烈的狂风拍击在她细嫩的脸上隐隐作痛。 眼泪始终停不住,本来明亮的眸光也不禁被层层水雾所笼罩,模糊得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 可是她仿佛毫不注意这些,她愤然抬袖,狠狠拭去泪痕。 爹是如此深爱娘,他只是因为太悲伤娘的逝去,所以才会无心报仇之外的事。 她其实可以体谅爹的苦衷,所以她真的不怨爹对她的冷落。 一直以来,她总是这么说服自己。但是人的心总是有其极限。她总是耐心等着爹肯对她多一个回眸、多一点关心,但她一等再等,却至今依旧落空的时候,她真的很难再那样安分地乖乖守候。 爹心中只有报仇,没有容纳她的空间,那她就帮爹完成他的心愿。当她成功提回狗皇帝头颅的时候,说不定到那时他就会注意到她这个女儿的存在了。 袭月心中存着这个期待,鞭策着座下的飞马便不禁更加急了。她加快了奔驰的速度,但是在弯过了一条往边关方向的歧路时,她却不由得不紧扯马缰,制住了坐骑。 她眯起大眼,警戒地盯着前方明显不怀好意的脸庞。 数匹骏马挡住了本来便不十分宽广的道路,骑上人个个草寇装扮,两只眼睛都直勾勾盯着她猛瞧,那贼溜的目光看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被这么明显地冒犯,袭月不禁紧蹙双眉,不悦地低斥:“你们做什么?为何挡路?” 她一开口,那银铃般的清脆嗓音更让本就被她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的马贼们个个口水流了满地。 带头的老大更是毫不掩饰,嘿嘿地湿笑满面。 想他霸刀纵横祁连山南北二路,抢遍过路商旅,本来以为前一阵子劫到的一批原为进贡给金人豪贵的波斯美女已是天下极品,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直到今日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色。 这小娘们好啊!胸是胸、腰是腰,更别提那张美得连和尚也该动凡心的俏脸。看来今天该是他大走艳福的日子,先捉了她做压寨夫人,哪怕他总有一天玩腻了,转手再卖一次,只怕也是一等一的天价。 “哎哟,别生气嘛。咱们兄弟俩不过想和美人儿做个朋友而已。” 霸刀驱马近她,说话还不好好说,咸猪手已不安分地想往她脸上抹去。 “放肆!”袭月才不可能让他得逞,手一挥便狠狠打掉那只禄山之爪。“谁要和你们交朋友!” “哟,还挺辣的,够味喔!”霸刀被打了也不生气,还向后大叫,引来同伙哈哈大笑。 袭月愠怒,正待发作,正大笑的霸刀却竟趁袭月一时不注意,抓住她的纤手,突然逼近袭月。 “小美人儿,别这样嘛。你就看在咱兄弟为你还特地跋山越岭的份上,赏个脸吧。”他涎笑道。 从这小娘们步进旅店的那刻起,他们一伙人的眼睛都直了,等小娘们和店主人的交易谈成上了马后,他们才像回过神似的急起直追。这美人儿的脚程还真不是普通的快,非让他们赶抄近路才没让这只天大的肥鸭给飞了。 “放手!”袭月脸色剧变,从山上累积的愤怒至此一次爆发,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鞍边长剑,劈头便往霸刀挥去。 霸刀惊觉急闪,门面却也已闪不了地留下一道血痕。 “可恶,敬酒不吃吃罚酒!”霸刀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怜香惜玉,擒拿手抓向袭月。 袭月虽不想和这些人纠缠,却也不再客气,她双腿一夹马肚,单手控制马缰,另一手使动长剑,洒落漫天剑花,直往盗匪群聚处突破而去 第二章 自从决定了由他迎娶之后,经过一段不算短的筹备期,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出发了。皇帝还是不放心他的安全,不仅加派一中队的禁军充作仪卫,连武威将军的大公子萧时痕都被调派来做他的贴身护卫。 虽然同样刚届弱冠,和-阳的稳重比起来,萧时痕却还像个大孩子一般。 “殿下,你说西夏什么东西最出名?”从进入西夏国境的那刻起,萧时痕便不停地盘算着该带什么礼物回去给家人。 “你现在烦恼这些未免有点太早。”-阳实在有点啼笑皆非。“况且你又何必自己花脑筋,等到了兴庆府,西夏国王自会款待,到时,就算你不想要还不成呢。” “哎呀,那可不一样,西夏公主的嫁妆我哪敢碰啊!”萧时痕挤眉弄眼,故作一副惊吓不已的样子,逗得-阳不禁笑了起来。 还好他和萧时痕的交情素来不错,一路远来西夏两人说说笑笑,好歹也不至于无聊。 萧时痕抬头望望天色,却看见远远前方有阵阵黄沙尘烟漫天直上,他眉头皱了皱,便倾身对-阳说:“殿下,前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好象有人在追赶,咱们是不是应该避一避?” 保护皇子是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而-阳的目的只是在迎娶西夏公主,无论如何,像这等麻烦事最好是能避就避,免得节外生枝- 阳略略凝眉,仿佛在注意着前方什么东西。 萧时痕没有得到响应,不禁又问了一次,“殿下,咱们先往路边树林避一避吧。”- 阳还是没有回答,但是等萧时痕按捺不住要问第三次时,他却像猛然发现什么一般,蓦地睁大眼,不等萧时痕反应过来,他已急夹马肚,一马当先地往前飞驰而去了。 可恶,竟然使贱招…… 袭月强撑着精神,抵御阵阵袭来的昏眩,拚命疾驰骏马,以求逃出生天。 普通的草莽盗匪怎是她的对手,但论起手段的卑劣她却不得不认栽。 在她将要突破重围的时候,霸刀却冷不防大喝了一声,漫天迷魂散朝她当头洒来,她虽警觉急退,却也不慎被沾到了不少。 那强劲的药力几乎是当场发作,她心知不妙,当机立决地掉转马头往边关方向急逃。 天旋地转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但她却不敢有片刻的停歇。尽管如此,盗匪们声声狂浪的叫嚣却依旧似乎愈来愈接近。 “快追呀!别让到手的肥羊给溜了!” 看着与猎物间的距离愈来愈近,他们的情绪亦愈来愈亢奋。 “喂,小心别伤了那蹄子的脸蛋,碰坏了老子看你们上哪儿找个绝世美女来赔!”霸刀已志在必得,居后哈哈大笑。 袭月一边向前奔,一面慌乱地频频回头确认,那逐渐拉近的距离也让她不由得心惊胆战,在强烈的晕眩和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袭击下,袭月抓着马缰的手不慎一松,惊叫之中,她整个人摔下了马背。 “老大,到手啦!”在后追赶的马贼们见状,纷纷发出欢呼。 袭月滚落地面,连手中的长剑也飞离自己好几丈远。她挣扎着还想向前捡回武器,但是在落马的剧痛和迷魂散的药力双重折腾之下,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再坚强的意志也终于支撑不住- 阳策马疾前,眼见的就是她倒地的这一幕,他急勒马缰,俐落地跳下马背,扶起这明显为贼人所害的女孩。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阳着急地扶起了她,却在她的脸庞映入眼帘的同时,整个人陷入僵楞。 这……这是怎样的一张脸? 眉如远山黛,唇如丹枫红,鼻腻胜鹅脂……半圆形的长睫如扇轻掩,但他根本毋需思考便能想见在那薄薄的眼睑之后的将会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 即使是自小见惯父皇六宫粉黛的他,在这样一张惊世绝俗的美颜之前也不由得震憾。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阳怔怔地瞧着袭月的脸,几乎忘了身处何地,但她发出声声细微的呻吟却又在瞬间震醒了他。 “救……救我……” 袭月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阳这才惊醒,她所处的是多危险的一个状态。 正在此时,那伙马贼也陆续赶上,围了上来。 “喂,识相的就把女的放开,大爷或许心情一好,还许你一条生路!” 霸刀老远看到他的美人被人搂在怀里,老早百儿八万个不爽了,奔近前更是叫嚣不休- 阳看着这些人,眉头不禁愈蹙愈紧,他瞪着那名为首的马贼,更不由得怒意勃发。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这些人眼中当真没有王法了吗?”- 阳毫不惊慌,一字一句声声铿锵有力。 自从他们开始打家劫舍以来,还从未有见到他们这等阵仗尚能如此镇定的人呢! 众马贼不禁楞了一下,彼此相望后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胆量不错,就是脑子有点问题。”霸刀抚着纠结的髯须,不怀好意地大笑。“你难道不知在这祁连山脚下,本大爷就是王法,王法就是本大爷吗?” “笑话!”-阳怒啐一声,嗤之以鼻。“此乃西夏国境,自有西夏国主管辖,岂容你区区盗匪作威作福,为非作歹!” “天高皇帝远,有刀便是王!小子,你究竟放人是不放?” “不放!” 真是多说无益!-阳也懒得再与这些人夹缠不清,这姑娘不知是中了他们什么毒,昏迷不醒,还是先救人为要。 他不理周遭的虎视眈眈,径自将袭月抱上马背,自己再翻身上马。他掉转马头想回到护卫队中,但他这目中无人的举动已彻底惹火了这群马贼。 “想走,没那么容易!” 霸刀火大地举起九连环刀便朝-阳直冲砍去,但-阳连回首也无,却像背后生了眼睛,轻轻弯身一闪,霸刀的攻击便落了空。 “驾!”-阳根本不将霸刀的攻击当作一回事,轻巧的一扯马缰,座下的灵驹便如飞箭似的往前飞驰而去。 从未受过如此的侮辱,霸刀不由得恼羞成怒,回首吼向其它的弟兄:“你们还楞着做啥,还不给老子追呀!” 算是他们运气不好,谁不好惹,竟然惹上了大宋皇帝特地为爱子挑选的最精锐部队。 “殿下,请问这些人该如何处置?”萧时痕恭敬地拱手询问- 阳淡淡地瞥了那群个个双手被缚、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马贼。 真是难看到了极点!-阳轻哼了声,实在难掩厌恶。 “绑他们到最近的官府去吧。”他随口吩咐,心里不想再和这些人有任何牵连。 “是。”萧时痕应声后,随即吩咐身边人去办了。 等交代告一段落,他立刻兴致勃勃地凑眼向前,望向-阳一直抱在怀中的那个女孩。 “我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萧时痕从瞥见袭月的第一眼后,便停不了他的啧啧称奇- 阳脾气一向温和,对朋友更是宽容亲切,但不知为何,他此刻竟觉得萧时痕兴致高昂的喳呼比世上最难听的噪音都难以忍受。 “够了够了,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他凝眉低斥,怀中女子呻吟了一声,他的心焦便更盛一分。他连忙催使着萧时痕。 “快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驿馆,我们今日提早歇息。” “是。” 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该在老虎头上拔毛,何况是萧时痕。他偷偷觑了眼-阳超乎寻常的焦急表情,暗地里做了个鬼脸,也不得不赶紧去办理皇子殿下的吩咐了。 离他们行程预定抵达的地点还有一段满长的距离,当然不可能到处都是豪华舒适的皇家驿馆,但既然皇子有令,也只有在附近的客栈将就将就了。 萧时痕用大手笔包下了最近城镇中最好的客栈,-阳自然住进了最优等的上房。 自从进了房门之后,-阳的眼睛便没离开过床上绝丽的娇颜。萧时痕一直站在旁边,心里想劝-阳进膳,但一看他凝重的脸色,又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怕又被人嫌吵。 好不容易在略迟晚膳时分的左右,那床上的绝世美女终于醒过来了。 “姑娘,你醒了!”-阳松了一口大气,连同萧时痕也松了口大气。 袭月的长睫无力地微扬,当眼前又惊又喜的轮廓逐渐清晰时,她先是有些微的疑惑,而后是惊醒的警戒。 她抓紧了棉被急往后退,极尽远离-阳之能事。 “你是谁?”她盯着-阳俊美的脸庞,满怀戒备。 “姑娘,别紧张,我不是坏人。”-阳也不生气,微笑地解释。“那批山贼已让我们的人给送去官府了,往后不会再有机会为恶作乱了。” “……是你救了我?”- 阳没有回答,却微笑地点了点头。 袭月听他的话,又盯了他半晌以后,紧锁的眉尖不禁渐渐松开。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这么望着他,她便很自然而然地相信了他的话,防备也松了大半。 袭月对此感到些许疑惑,但面对着那张比阳光还温暖的微笑,她连疑惑也渐渐淡去,心里只留下一种感觉~~~~ 仿佛将怀疑这两个字套到他身上,就是种天大的罪过一般。 “姑娘,你中了他们的迷魂散,大夫已经为你诊治过了,大致上应已无碍,不过……”他凝视着她的眼眸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心。“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请不要客气,尽管和我说。” 他热诚的目光看得她双颊有些发热,却是怎样也无法对如此坦率的眼神兴起半分厌恶之意。 “没有。”袭月略带羞涩地摇摇头。“多谢公子关心。” “嗯,是吗?那就好。”-阳嘴里说着,可是眼睛却像着了魔似的始终离不开她泛红的娇艳芳颊。 他究竟还要看多久? 袭月就算再不讨厌他,心中也难免尴尬。 她有些为难地转开了脸庞,不知如何应对。 她自小随爹隐居云隐峰,除了大国主有时会上山探望他们之外,从未有过其它的男性,更遑论被这么注视了。这让她不禁咬着下唇,微凝双眉,更加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阳没有漏看她困扰的表情,心中为之一抽,一时什么也没想,盘旋在心里的话便冲口而出。 “姑娘,或许你有什么烦心的事,若你愿意的话,或许可以和我说说,在下虽然不才,但如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也愿为姑娘尽绵薄之力。” 他语气难掩激动,这句话从他看她昏迷中仍不得安宁的模样便一直想到现在。 她梦中呻吟不断,若非有什么重大忧心之事,应不致如此。 但……那又会是什么呢?- 阳光这么望着她,心中便有种说不出、有点像不可思议却又复杂千倍的滋味。 像她这样的女孩,谁都应该花费最大的心力去呵护她、让她开心,究竟会是怎样的事困扰着她? 如果可以,他真想帮她解决啊!他深深地觉得,她实在不应有任何和忧愁有关的表情……虽然那依旧美得教人无法置信。 袭月闻言,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他们见面也不过半个时辰,他竟就想为她分忧解劳,他是天生热心过剩抑或怎般? 袭月觉得荒谬想笑,但又是那股不知为何的感觉,在他诚挚的目光注视下,她忽然又觉得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而是百分之百的认真。 她觉得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莫名所以地摇了摇头,无法解释心中太过奇异的感受。 “姑娘?”-阳试探地询问,但袭月却陷入自己的思索,自始至终没有回答- 阳以为这便是她不好意思开口的拒绝,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终于移开了胶着在她身上的眸光,转眼吩咐萧时痕。 “时痕,这位姑娘还没用膳,你帮我拿点食物进来吧。” “是。”萧时痕如蒙大赦,立刻飞快地去了。别说这位美姑娘还没吃,连殿下都陪她一道挨饿,若殿下不开口,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菜肴很快被摆满桌,-阳体贴地不再逼问她,反而热情地招呼着她一道进食。 “对了,还没请问姑娘芳名呢。”他扶她下床,有礼地问。 “……姓君。”袭月闷了半天后,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 “君姑娘。”他微笑地说。 那灿烂的笑靥却令她的心不禁突地一跳。袭月芳颊一红,不知为何竟不敢再接触他过于明亮的目光,连忙垂下螓首,试图平抚自己过快的心跳。 “来,别客气,请用。”-阳殷勤招呼。 他看她好象没什么动到,还以为是不合她胃口。“若不合口的话,看你喜欢什么,我再让厨房多做几道也好。” “不,够了够了,这样……很好。”袭月一惊,连忙制止,却在对上他温暖目光的同时,声音不禁陷入嗫嚅。 她望着眼前如小山般堆高的饭碗,上面全是他为她夹的菜,她的心中蓦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 他是谁?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待她的好却胜过过去十八年来她所得到的总和。连陌生人之间都能够如此热情相待,为什么本应再亲也不过的父女之间却竟会让人如此心寒? 袭月的眼眶突然间红了,她忍不住心中激涌的如潮感触,晶莹的泪珠霎时点点滑出了眼眶。 “姑娘!”-阳大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袭月也大惊,她不知自己怎会在外人面前落泪。但是情绪一上来,却是怎样也无法抑止。她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反应,只有惊慌地任自己的呜咽一声大过一声。 “姑娘,你没事吧?”- 阳被她突然的眼泪弄得一时手足无措,但看他声声慰问,却只有让她愈哭愈厉害,到后来他再也忍不住满腹激动,冲动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拥进胸前。 “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他低柔地哄她,轻声安慰。 直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脸埋在他胸前,抽泣渐渐止息,直到心情逐渐平复后,她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不好意思地离开他的怀抱。 “对不起……”她犹带哽咽的声音细如蚊鸣,是羞赧至极。“让你见笑了。”- 阳正经的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只是再认真也不过地炯炯对着她瞧。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诚恳至极地道:“虽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相遇即是有缘。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或者你可以试着对我说说,其实我也许帮不上你的忙也不一定,但事情搁在心里总是难过,至少这样你会开心一点的。” 面对如此温暖的语气和言词,袭月怔怔地望着他,心旌再也无法抑止地为他动摇了。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像光是被他看着,浑身就如同被阳光照着一般前所未有地温暖,而那些纠结在她心底的重重忧愁,也似乎都在此刻全数随风化解了。 “我……”她激动之下开了口,眼泪又忍不住掉了出来。“我不知道……我觉得很难过……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爹好象总是不喜欢我……” 慌乱的思绪没有整理,说出的话更是断断续续。她抽抽搭搭了一阵,-阳其实有听没有懂,但她蓦然抬头,沾着泪光的闪亮莹睫让他的呼吸有瞬间的中断。 她情急地拉着他的手让-阳不禁俊脸微红,但她滑腻的掌心如此诱人,让他也情不自禁地忘了礼教,舍不得撒手了。 “你觉得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讨人厌、不惹人喜欢?是不是?是不是?”她心慌意乱地追问,只是希望能获得来自他的答案。 “你怎会这样想呢?”-阳难掩惊奇。“如果你这样美好的人也会讨人厌、不惹人喜欢,那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让人喜欢的人了。”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觉得?”她紧张地追问,最怕的是他心肠太好安慰她。 她的不信让他有种气恼的感觉。哪怕是一点点,来自她的怀疑是如此地令人难以忍受。 “当然是真的!”他情不自禁加大了音量。“你真的好、真的惹人喜欢,要不然我怎会~~~~”他话说到一半猛然惊觉不对,戛然而止。 “不然你怎么?”她睁大双眼。 不然他怎会一见面便如此异常地喜欢上她? 他俊脸微红,浅咳了两声。“总之,我说的是真话便是。” “你真觉得我很好?”她仿佛想确认一般,一问再问。 “嗯。”他直视着她,拉住她的手,再肯定不过地点了头。 她凝望了他半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她凝视着的他呼吸也不禁愈来愈急促,身体中有股莫名的骚动让他愈来愈坐立难安。 他甚至有点想求她不要这样看着他,因为这样……他会真的很想、很想……亲她。 当-阳开始责怪自己岂可如此心荡神驰时,她蓦然展现的一个绝艳微笑却在瞬间将他的神魂激击到九霄云外去。 “谢谢你,我好高兴。”她吸了吸鼻子,泪水后的笑颜更加璀璨,晶丽足以令天下间的花朵尽失色。 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心跳得几乎要蹦破胸膛。他猛然站起,不敢再在她面前多待一刻。 他随便丢下了几句要她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近乎落荒而逃地想逃出有她的这个房间。却在他踏出房门的前一-那,她的问话冻住了他所有的情动。 “你……你是什么人?”她情急之中顿然想到,她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回答的语声竟突然凝窒了,这是他活了二十年间从未发生过的事-阳背对着她,心却一点一点地向下沉。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再度开口,那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黯然。 “我……只不过是个路经西夏的无名商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 袭月转头望着他消失于其后的门扉,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感受。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交谈,但她的心境却已和之前大不相同,满腔的悲怨早已消失不见,现在她的心中尽是一片春风般和煦的祥和。 连爹对她的冷淡似乎都不再那样难受了。袭月之前对父亲的反弹和冲动都奇迹似的消失不见,其实她不该这般误解爹,说不定如他所说,爹真的有其它的用意也不一定…… 虽然那方式还是一样地令人难以接受,但是……或许她不该这么冲动,或许她应该平心静气地和爹谈谈,至少能让爹了解她的想法,或者……也让她更了解爹究竟在想些什么。 袭月站起了身,觉得自己真不应该不顾爹就这么任性地跑出来,她是该回去吧……应该…… “一个路经西夏的商旅……”她反复地在口中喃念。 如果是这样,那他一定还会再回来吧!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她不由得猜测,更是从来没有过这种这么想再见这个人一面的冲动。 她还有母仇要报,若这一回去,又不知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一面。她柔肠百转,便是怎样也无法轻易地作出决定,她究竟是该走,或是留下来。 但是在她心烦意乱地猛叹好几口气后,她终于逼自己作了决定。 还是回去吧!她总不能惹爹生气的。 袭月步向窗边,打开了窗扉,却在准备纵身跃落的时候不由得迟疑。 但是……留点记忆应当不过分吧! 她想了想,便从鬓边取下了一朵珠花钿,她反身走到客房的桌前,将珠花钿放在唇边吻了一吻后,郑重无比地将珠花钿安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相逢即是有缘,如果他们真的有缘的话,那必定会再相逢的吧!希望到那个时候,他还会记得在西凉道上,曾有过她这个人。 袭月心中无声的祝祷,在跃下窗台的前一刻,她再度回首,依依不舍地深深回眸。然后,她含着一笑,轻巧的身影便乘着夜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三章 像是早算好她的行动一般,袭月甚至还没上到云隐峰,大国主的车队便拦截到她。虽然大国主心中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是他皇兄的命令他也只好遵照,将袭月带回兴庆府的皇宫之中,等待大宋皇子的到来。 大国主派了许多人来伺候她,其中也包括了教导她宫廷礼仪的师傅。 大国主本来还担心袭月的学习进度会赶不上大宋皇子来的时候,但如今看来只是他多虑了。 大国主含笑地望着自前方向他走来的绝代风华,即便是自小生长在宫廷也不过如此吧。 “月儿。”他伸出手自侍女手中接过了这位令人疼惜的侄女。“你在宫里过得还习惯吗?” “嗯,一切都好。”袭月垂下头,快快地回答。 大国主见状,不禁又叹口气。“月儿,你别这样,其实你爹只是没表现出来,但他心里是很爱你的。” 袭月扯了扯嘴角。真是这样吗?那他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袭月心中难受,几乎又要怀疑起爹的用心,但是一张比阳光还要和煦的笑脸却蓦然浮现心头,她种种气苦竟又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不,她别再想那些负面的事,她应该要相信这个世界是光明的,她其实并没有那样悲惨,至少…… 至少她在西凉道上遇见了他,不是吗? 想到那个人,袭月的心便满溢甜意,她不禁泛起微笑,觉得自己太奇怪,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她却怎会对他这么严重的思念呢? “月儿,今天大宋皇子大概就要进宫了,你有些心理准备,届时我再唤你出来与他见个面。” “是。”袭月柔顺地应答。反正木已成舟,她也不想再因她的任性而破坏了爹毕生的心愿。 大国主安心地点点头,却又像是还有什么放不下心。 “大国主叔叔,你怎么了?”看他踌躇不去,袭月不禁抬眸轻问。 大国主像是思量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满心忧虑。他一把抓住袭月的肩,强烈地叮咛:“月儿,你与大宋皇子的婚礼只是做做样子,你心里千万别当真,千万……千万不能动了真情,你知道吗?” 大国主的激动让袭月连肩骨都隐隐作痛,但她望着大国主认真万分的神色,虽有疑惑,却也不得不答应。 “是,我知道了。” 她怎可能对那大宋皇子动什么真情呢?先别说他是仇人之子,更何况她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了。 大国主盯着她澄澈的亮瞳半晌,找不出半丝敷衍或作假,他才像是真正松了口气般,放开了她。 “那就好、那就好……”大国主点了点头后,便在左右随侍愈见急促的催促之下,转身赶往迎宾厅,准备接见那位终于抵达西夏的尊贵皇子。 翌日再进房门,伊人却芳踪已杳,余下的只有一朵安放桌上的珠花钿……- 阳又一次从怀里掏出那朵珠花钿来瞧,精巧打造的银丝枝叶在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随着吹起的阵阵徐风偶尔轻轻地颤动。 他瞧着这珠花钿,就好象看到了她含泪露出微笑时,那微颤的晶睫。 她到哪里去了呢?除了一钿珠花,她连只字词组都没有留下来。她是趁夜走的吗?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会不会又像他刚见到她时那般遇到了危险?- 阳没办法不想她,但每次想她,心就愈烦愈乱。 “唉……”他又发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数不清次的叹息。 萧时痕实在受不了了,也不管是不是又会挨骂,他还是决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殿下,你又在想那个美人啊?”他贼笑兮兮地凑了过去,其实重点在下一个问句。“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阳仿佛被刺穿心底最大的秘密,俊脸倏地通红。“你说什么?我……我才没有呢,怎么可能呢?”他慌张地飞快啐斥。 啊啊,看这样子就肯定是有啦。萧时痕的笑意更盛。 “殿下,喜欢人家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你身为皇子,未来的圣上,三宫六院也势必少不了,你又何必否认。” 他不说还好,一说正中他心中的症结-阳拳头一紧,就是怎样也无法将萧时痕的话套到那位君姑娘的身上。 “你……你别这么说。像她……像她那样的人,总值得人家一生一世用全心全意去对待她、珍爱她的,我……唉,我又哪有资格。” 他愈想愈丧气,他可没忘他这次来到西夏的目的还是要迎娶另一个女人。 萧时痕这才顿悟,“啊!所以你才隐瞒自己的身分对不对?” 他就觉得奇怪,干嘛还要编个捞什子商旅身分呢?- 阳心一惊,眼睛瞪大。“时痕,你在房外偷听!” “呃……”萧时痕一僵,没想到自己竟笨到露出马脚。他望着-阳眼看就要发怒的脸色,心中大大叫糟。 “欢迎欢迎,三皇子殿下来到西夏,久失远迎,真是朕的罪过,请三皇子恕罪呀!” 大国主一跨进宫殿便热情地招呼,正好拯救了萧时痕。 “岂敢。”-阳正色回礼,转瞬间便回复到一个大国皇子应该有的身分和气度。“有劳大国主陛下,还是-阳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大国主摆手哈哈大笑,也不多浪费时间,直接进入了正题。“诚如朕信函上所说,希望与贵国有着更亲密的联系,如今贵国陛下肯遣三皇子前来,想必也是同意了。” “我父皇一向希望与邻近各国友好,大国主肯赏光,这是我大宋的荣幸。”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正是天作之合。”大国主顿了一顿,“其实本来也毋需劳动到三皇子,但我这准备联姻的侄女却是美如天仙,身为皇叔我总不安心随便送她出门,所以……” 原来还要先看看女婿如何再决定!-阳无奈一笑,却没漏听另一个不寻常的语词。“侄女?” “皇子别误会,这位侄女是我皇兄的女儿,生得犹如天仙下凡,就算找遍我大夏国,也再找不出比她更美的人了。”大国主急忙解释,怕-阳以为他藏私,随意找民女充数- 阳哪里不懂,却只是淡淡苦笑。 或许大国主说的是真的也不一定,但是他却太过直觉地认定,这世间再不会有人比“她”还美了。 大国主转头望向通往偏厅的方向,觉得也该是时机了。“请袭月公主出来吧!” 不多时,通往偏厅的帘后响起一连串的珠玉脆响,随着竹帘缓缓地卷起,从后走出了一位美绝尘烟的绝代佳人。 袭月心情沉重,每走一步,心便沉一些。但当她步至对方面前时,眼一抬,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惊诧地瞪大双眸。怎么会是他? 当-阳意兴阑珊地起身,准备和联姻对象行见面礼时,和她的反应如出一辙。 这熟悉的杏眼黛眉还会有谁?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吗? 狂喜漫天袭地地向他卷来,他一双眼牢牢盯着眼前那张世不二出的绝丽娇颜,不敢相信上天竟真会如此厚遇他。 大国主正待介绍,却见两人僵楞的奇特反应。“月儿,你们认识?” 袭月脸色惨白,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她不知道老天是在玩什么把戏,但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大宋皇子、她仇人的儿子…… 但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是他呢? 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昏然之间,已浑然顿失方寸。 “月儿?”大国主又问了一次,但袭月还是紧咬着下唇,簌簌不休,就是不知该怎样对大国主说- 阳却见不得她一点为难的样貌,立刻开口替她解围。 “也没什么,之前曾见过一面。”他好意为她隐瞒出宫一事,想她可能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是吗?”大国主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阳却已对他提出要求。 “不好意思,大国主陛下,是否能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他望着她惨白的容颜,心疼得都快凝了。他想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怕大国主在场,她会有所隐瞒。 面对这样有礼却坚定的态度,大国主也不知自己能用什么理由拒绝,更何况……他们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 “那好。”他点了点头,还是担心地瞥了眼侄女。“但还是别聊太久。” 当大国主离去,也带走了众多随侍,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袭月蓦然意识到只剩他们两人独处,身躯猛然一震,她的心太慌太乱,什么也来不及想,直觉只想转身就逃。 “君姑娘!”他一惊之下连忙拉住她。“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我……”袭月手腕被他拉着,想逃也逃不掉,望见他灼热的眼神,心头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她怎会不认得他……如果……如果他们真不认得那就好了!袭月真想尖叫,但惨白的樱唇微张,却是抖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不了解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满腔激动地想将他心中所有喜悦说给她知道。 他本来还挂念着自己身负的使命,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要和他联姻的公主,世间还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阳不禁深深觉得,这便是命运的安排了,是老天注定要他去爱她,把她当成是唯一来珍爱。 这也正如了他之前心里不停幻想的事,万事顺遂之下,-阳的笑容不禁更加灿烂了。 “君姑娘,其实……其实我该说抱歉,我对你隐瞒了我的身分,可我……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西夏的公主,而且还是我要娶的……”- 阳欢喜得都快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他望着她瞪大眼睛的震愕模样,忽然也觉得自己的模样实在可笑。 他住了口,想镇定心中过于激动的起伏,而当他终于整理好情绪的时候,他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朵她遗留给他的唯一物事。 他眼神痴灼地凝睇在她绝丽的娇颜上,洋溢在俊逸容颜的微笑是全然的喜悦。 袭月怔怔望着他的笑容,毫无反应能力地任他将珠花钿簪回自己鬓上。 “我一直想,如果能再见到你,我定要这样做。”他语气低回,字里语间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缠绵情意。 袭月几乎要撑不住了,她身躯抖得几乎无法自持,她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怎么办。 天啊!救救她,谁能来救救她脱离现状?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他就是她的仇人啊! 袭月心中狂烈-喊,而大国主正像上天派来的救世主般,适时地步入了迎宾厅。 “朕看也差不多了,既然双方都已见过面了,那么今天的目的也算圆满达成。婚前男女不宜见面太久,这样吧,目前婚期暂定旬后,在这之前,还是请三皇子在宫中的迎宾馆稍事休息,静待佳期。” 大国主此话一出,竟是准备送客-阳满心不舍,还想再和袭月多说两句话,但他才刚刚张口,大国主的手一扬,硬生生地阻断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三皇子,请吧。” 被这么明白的婉拒,他还能如何?-阳只能闭上嘴,把满腔的话全都吞回了肚里。 “那么……我便期待婚期的到来了。”他眼望着袭月,每一个字都是在说给她听。 袭月的娇躯剧颤,抬眼望见了他被侍卫请走的背影,他一路走着,还频频向她恋恋回眸。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迎宾厅外,袭月再也忍不住,脚一软,便整个人瘫在身边的大国主怀中。 “月儿、月儿……”她抖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大国主嚷着她的名,心疼不已。 “大国主,救救我!救救我!”袭月已无法控制自己,她泪如泉涌地攀住大国主,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浮木。“我后悔了,我不想报仇了,你帮我向爹说,请他饶过我这次,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帮他把大宋皇帝的头带回来的!可我不要……我不要……” 袭月哭得说不出话来,要她怎么报仇都可以,但她就是不要和他成亲啊! 大国主紧抱住她,心里隐约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是不行的!绝对不行发生的! 他狠狠叹了一口气,更紧拥住了她,心痛万分地道:“月儿,不是大国主不想帮你,可这件事已至此,成了两国协议的局面,真连大国主叔叔都无能为力了。” 袭月一听,哭得更加伤心。“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月儿,你记得大国主叔叔和你说过的话吗?” 袭月在他怀中点了点头,而大国主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颚,强逼她的眼睛直视着他。 “月儿,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大国主叔叔所说,绝对绝对不能爱上他,并且要想尽办法离得他愈远愈好。”大国主再度重申,一再叮咛。“月儿,你记牢了吗?” 袭月望着大国主忧心忡忡的眼眸,六神无主,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但大国主已等不及了,他急忙摇晃着她。 “月儿,快说好,快说你知道了!”要不这样,事情当真会无法收拾了。 “……好……我知道了……”袭月虚软无力地恍惚回答,却不知大国主的话她究竟真的听进多少。 可大国主却因她这话松了气,他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心疼地频频低嚷:“好,这才好,这才是我的乖月儿、乖月儿……” 不能爱上他,要离他愈远愈好……袭月昏乱的脑中不停回荡着这两句话。她埋首在大国主怀中,眼泪不停奔流,更不受控制地愈淌愈多。 她曾经是那样坚定而无疑地答应了大国主,可是现在…… 她真的办得到吗? 她不禁深深怀疑了。 距婚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现在的-阳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难熬的时光了- 阳成天坐立难安,好不容易让他等到了婚礼当天。 当他身着红衣立于大殿之上,看见远远那道艳红的纤姿沐浴在盛阳下缓缓向他走来时,他几度都要无法控制胸口奔腾的激越。 或许是西夏婚俗本就繁复,抑或是她在身边的缘故,-阳从来没有这种昏头转向、几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的感受。 他的眼光自始至终从没离开过袭月的身上,就仿佛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即便隔着红盖头,袭月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他的视线,藏在袖中的指尖紧得几乎戳进肉里。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如果可以,她真想求他,请他不要对她这么好、请他不要爱她! 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承受这些,她根本没有办法响应他的爱。袭月胸口紧窒,痛楚得随时都要掉泪。她不知道这是谁造成的错误,但为什么偏偏要是他呢? 天底下她唯独最不愿他是她的仇人哪! 典礼不知在何时已进行完毕,袭月先被送进洞房,等-阳终于从许多后续的筵席中脱身时,也早过了掌灯时分。 爱与恨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战,而当房门传来被开启的声响时,袭月藏在宽袍袖套中的纤纤玉手,更是情不自禁地一紧。 “袭月?”-阳微醺地步至她面前,满面洋洋笑意。 床上的玉人没动也没说话,-阳只当她是满心羞怯,不禁更加愉悦地坐到了她身边。他伸手揽上了她纤细的肩头,感觉到他手下娇躯瞬间一僵。 “袭月,你很紧张吗?”他对她安抚地微笑,声音中满是柔情蜜意。“啊,其实我也和你一样。不过这是不打紧的,我们已行过了大礼,等过了今夜,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你说夫妻之间,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红盖头微微一颤,底下的佳人依旧没半点声响- 阳虽没得到响应,但他微微一笑,也不那么在意。 他抬起大掌,缓缓掀起那层碍事的红巾,终于看到了那张他一见便再也忘不了的绝代娇颜。 雪白粉肌仿佛笼上一层光雾,红唇在烛光下更显娇艳欲滴,水汪汪的瞳眸中似乎藏了无数亮晃晃的星点。这样美丽的她,熏人欲醉,教人销魂。 而他,更是彻彻底底地为她所醉。 “月儿……月儿……”他迷醉地对她呢喃。“你可知我有多庆幸西夏公主就是你吗?你相信吗?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再也忘不了你了。” 他语气中对她的痴恋和沉迷尽显无遗,袭月一听,眼泪几乎要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急忙撇过头,不敢再接触他那灿亮得教人心慌的眼光- 阳却不让她逃避,他捧住了她精巧的下颚,温柔地将她的俏脸转向他。 “别躲,让我看看你。”虽说是看,他已情难自己吻上了她-丽精致的眉、眼。“你是多么地美丽……月儿,我的月儿……” 他痴迷地低喃,而她的身子更用力地一颤。 他的怀抱是多么地温暖,而他的吻不仅弥漫在她的眉眼,更侵蕴上了她的心。他迷醉的情话如此动人,引得她心头强烈撼动。袭月浑身剧烈地颤抖,几乎深深陷入他为她所布下的绵密情网。 但就在此时,大国主的切切叮咛突然在她耳际强力响起。 月儿,你不能爱上他,绝对绝对不能爱上他! 袭月一惊,蓦地整个人清醒。 不行!她不能这样! 袭月猛地睁开眼睛,为自己方才飘浮的心思吓出一身冷汗。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突然激烈地挣扎,而他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冷不防被她推开了几丈远。 “月儿?”-阳从浓浓情重中惊醒,竟惊见她满面粉泪。“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他心疼地想为她擦去泪痕,没想到他才走近一步,便引来她激烈大叫。 “别过来!你不要靠近我!” “月儿?”-阳更是惊愕了,他瞪大了眼睛,不了解她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你走开~~~~你走开~~~~”他一头雾水的表情使她更加激动,顿时泪如泉涌,哭着大吼:“我不要看见你!你还不快点走开!” 她不要再看见他!她要离他愈远愈好!在他的身边实在太危险,他的一举一动对她都太有影响力。她不能爱上他的呀!她不想也不要爱上他! “月儿!月儿!”他见她如此激动,生怕她会伤了自己,连忙不顾她哭喊着要他走开,冲上前去想压住她。“你别这样!我们有话慢慢谈!你别这样!” “我不要~~~~我不要~~~~”可她依旧狂乱,他的体温更加剧了她心头震荡。“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月儿!”他心急地叫她的名字,但突然,手背上一阵剧痛。“啊!” 他反射性地抽回手,竟发现手背上开了一道数-长的血口。他震惊抬眼,竟看到她手持着一柄尖刀,正坐在床上瑟缩发颤。 “月儿?” 他这下是真的胡涂了。他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竟要如此对他? 袭月瑟缩着抖个不休,豆大的泪珠拚命往眼眶外直掉。她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开口,“我叫你……我叫你不要靠近我……一 “可是……”-阳一脸迷惑地望着她。“我是你丈夫啊。” “住口!住口!”她又激动了起来,染上他血的刀尖在半空中下停挥舞。“你不是我丈夫,我才不承认你是我丈夫!”- 阳的身子狠狠一震。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她真的那样讨厌他吗?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胸口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霎时竟痛得他无法思考。 他傻傻地僵在当场,而他饱受伤害的眼神让她更泣不成声。 她伏在锦绣织成的软杨上,几近崩溃地向他哀求:“我求求你,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求求你,你走吧!” 她的一泣一声都像千斤重石般向他砸来,沉重得让他几乎站不稳。 他唇齿动了一动,像是还想讲些什么话,可是她哀切的恳求又传来。 “求求你!你走吧!” 他再不知能说些什么了,他痴缠地望着她,脚步向后微微一退。他还想留连,但她一声声哀泣像是刀雨朝他落下,而这让他再也承受不住。 他蓦然狠狠撇过头,硬生生扯断了对她留恋的视线,转身一脚踢开了房门,急拔双腿,便冲进了门外融融黑夜之中。 袭月泪眼迷蒙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心中突生空虚。她虚软地倒在床榻上,泪水更加汹涌地如潮涌出。 她微微侧身,任锦绣被榻承接了她滚滚直下的热泪。她睁着空洞的大眼,望见了被套上绣着的交颈鸳鸯。 手里金鹧鸪,胸前绣凤凰。 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蓦然想起了以前曾读过的一首小令,但她想着想着却不禁更悲凉地笑了起来。 作鸳鸯……作鸳鸯…… 她痴痴地笑,望着那从袖套中滑出的刀鞘,泪水更加凄迷地模糊了她所有视线。 痛楚紧紧揪着她的心,大红锦被狠狠刺痛了她的眼,她索性闭上眼睛。 未来会是如何,她丝毫无法掌握,但可悲的是,她竟太清楚地知道~~~~ 不管未来将如何发展,在他们之间,却已是再无可能作鸳鸯了啊! 第四章 袭月倒在鸳鸯锦被上,哭累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等到她再度醒来,已经是隔日的上午了。 早晨灿眼的阳光射进薄纱制成的幕幔,袭月有些难受地眨了眨眼,等到睡意渐渐从她昏茫的神智中退去,她才猛然惊醒。 她惊吓地瞬间坐起身,大眼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半个人在她身边,她才松了一口气。 仿佛是听见房中有了动静,房门上传来微微的声响。 “公主,您起身了吗?” “嗯。”袭月低头看着身上整齐的新娘衣饰,不禁苦笑,“进来吧。”这身衣服反正由侍女们帮她穿,脱也由她们代劳吧。 “是。”恭敬的响应响起,房门悄悄地开启。一个陌生的女子手抱新衣走了进来,竟然不是任何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公主,请由奴婢服侍您更衣吧。”少女恭敬地半蹲。 “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袭月不禁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陌生人。 “奴婢名唤阿离,今后皆由奴婢来服侍公主。”阿离神情似乎有些惊讶。“这是大国主的命令,奴婢以为公主会知道的。” 原来是大国主的命令……袭月虽感惊讶,但既然是大国主的意思,她便没有异议了。 从小到大,只有在大国主上山探望他们的时候,她才能稍稍体验到什么叫作亲情的温暖。 她很信任大国主,相信他作的决定总是为她着想的。 “没。”她缓缓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奴婢可以帮公主更衣了吗?”阿离的脸上有着谨慎和试探。直到袭月缓缓点头,她才似松了口气,俐落地为她更衣。 袭月像个娃娃似地任她摆弄,心里却尽想着昨晚的事。 他的手没事吧?有没有人替他好好包扎呢?她秀眉紧蹙,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昨晚的冲动。有话用说的就好了,她何必伤他呢? 而且她昨晚还将他赶了出去,这么黑的夜,他能去哪呢?他有地方睡吗?会不会受了寒了? 她心乱如麻,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他。 等到阿离为她换装完毕,她终于难忍满心焦躁不安,开口询问:“阿离,你知不知道……” 但话才刚出口,她便接不下去了。她突然想起此问的荒谬,哪有新娘隔天清早便问人自己的夫婿上哪儿去的? 她咬着下唇,满面为难。但那阿离却像会看透人心似的,一开口,便解了她的窘境。 “禀公主,迎宾馆今朝派人来报,说是驸马在他们那儿。” 原来他在迎宾馆,那好,看来他绝对是会受到良好的照料了。袭月一听,顿时松了大气,忧心也去了一半。 “那……迎宾馆的人……还有没有说什么?”她心头戒慎恐惧,不知他是否有怨她昨夜如此粗暴地伤了他。 “不,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说了。”阿离秉实回答。 “是吗?”袭月像是顿时泄了气,怅然若失地望着桌前菱花镜。 他一句话也没说,会不会是气她气极了,反往心里去呢?袭月柔肠百结,愁眉深锁,就连手里捏着的手绢也绞个不停。 “公主若如此担心驸马,何不亲至迎宾馆探探呢?”阿离观察了她好久,终于提出建议。 是啊,她何不去探探他呢?袭月闻言,精神一振,但不过随即,惆怅又袭上了她的眉头。 “我……这样好吗?”她犹豫忧愁,怕此举惹人笑话,更怕的是他根本不愿见她,唤人赶她出去,那她真是情何以堪? “有什么不好的?公主和驸马是夫妻,夫妻见面本是天经地义,外人有什么可置喙的?” 真是这样吗?袭月垂下纤颈,心头仍在犹豫。但阿离已一把扶起了她。 “阿离?”袭月惊讶地望向她。 “公主,您就别再犹豫了。夫妻床头吵,床尾和。您若不把握时机与驸马和好,不慎弄成了僵局,将来可难收拾了呢。” 不等袭月说话,阿离已主动推她向外走。 袭月一惊,不由得低叫:“阿离,可我~~~~我~~~~” “公主,您就放心吧!驸马生性宽和大度,他不会介意您种种冒犯的。” 是吗?他真不会介意吗?袭月一时心乱如麻,竟然没注意到,她和-阳之间的事,为何一个小小宫女竟会如此地了解? 从新房离开以后,-阳根本不知该往哪儿去,漆黑的宫道如此陌生,他心慌意乱地乱走乱闯了一阵,最终还是回到了已住将近半月的迎宾馆。 当在迎宾馆的萧时痕见到他时,真是大惊失色。他频频追问,本来该在新房的他,怎会又回到了迎宾馆?- 阳没有回答,其实也是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他到现在还感到全然地迷惑。 她真的如此讨厌他吗? 他本来不这样认为的,可他现在却一点也不肯定了。 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当他们四目相对时,闪动在她眼底的情愫。他更是为此才那么狂热地一头栽入的,但莫非……一切竟都只是他的一相情愿吗?- 阳也不想自己变得那样卑微,可是……他实在忍不住想,是她根本不喜欢他,对他没有感觉,或是她其实早有爱人,只是为大国主所迫,所以她才不得不嫁给他? 天哪!他没有办法想象,他在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地位?他是不是被她当作扼杀她幸福的刽子手? 他心慌意乱,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不管怎样都好,他……就是不能承受她恨他呀! 他草草地摆了摆手,希望萧时痕能在此时放过他,别再继续追问,没想到这举动竟引起了萧时痕更大的反应。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他手上的血口,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转瞬后他卷起衣袖,一派气得要立刻去找袭月算帐的态势- 阳一急,连忙拉住他。“时痕,你别冲动!” “我怎能不冲动,你都受伤了啊!” “一点小伤,不凝事的。” “一点小伤?”萧时痕鬼吼鬼叫。“殿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他-阳在国内可是千万人捧在掌心的至宝,更是他大宋最负众望的未来储君,而今却被欺凌至此,他们若再不吭声,岂不真要教人把大宋给看扁了! “别说了,我叫你不准去,就是不准去!”-阳也大吼响应。 萧时痕不禁一楞,他的印象中,-阳从未对人大吼过的- 阳烦得再也管不得什么气度和风范了,他极度烦扰地紧锁眉头,叹出他所有说不出的苦闷。 他都摆明这种态度了,萧时痕即使再心焦如焚,也只能依照-阳的意思,不敢再多加追问和追究- 阳进房休息了一夜,但翻来覆去的,却是怎样也无法入睡。他索性一早便起了身,坐在迎宾馆的大厅,手托着下颚,满心沉郁,若有所思。 袭月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他这副郁结模样,她的心登时狠狠一扯,不及思考便颤颤地开口,“-阳……”- 阳仿被雷击,整个人剧烈一震。他反射性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望见了她娇艳无匹的面容。 “袭月!”他惊喜地站起身。“你……你怎么会来?”他还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呢。 “我……”她是来看他的呀!袭月眼盈泪光,正想吐出心底话,但从旁射来的两道凌厉视线止住了她。 她回头一望,才发现大厅上有个陌生男子,自始至终满是愤慨地瞪着她。 “我……我……”袭月本就有愧于心,被这样责怪一瞪,她更是无地自容,那结结巴巴的慌乱模样让-阳看得几乎要心碎。 “时痕!”他立刻出声为她解围,要时痕克制一点, 萧时痕始终是最听-阳的话的,即使再不甘愿,他也只能闷闷地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撇过头去。 袭月这才有了继续开口的勇气,但她才抬眼,便望见-阳还是一脸痴情,那抓着胸口的纤手不禁蓦地狠狠一紧。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爱他,却也不忍心伤害他。看来有些话是非得说清楚的了。 “我……我能和你谈谈吗?” “当然可以!”她此话正合-阳之意,-阳也想和她好好详谈一番,立刻爽快答应。但是他一回首便看到了满面臭容的萧时痕,心中即刻下了决断。 “我们到外面谈吧。”他扬手为她指引了方向。这番谈话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不想有其它人打扰。 “嗯。”袭月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便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后花园,-阳和袭月各自摒退左右,现下当真是两人独处了。 少了众人过多的注视,袭月再难忍满心急切。“你……你的手~~~~” 她一直挂心着他,不知他的伤势怎样了。她的关切让他心头一暖,顿时盈满笑意,抬起伤手。 “都包扎好了。”他还故意挥了一挥,“瞧,不碍事的。” “……那就好。”袭月略松了口气,但她心里还是不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昨晚我只是~~~~” 她慌乱的想道歉,但他只是眉头一蹙,出声截断了她未竟的话语。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他不想听到她道歉,更不想听到她划伤他的理由是什么~~~~那才会伤他更重。“其实我并不怪你。” 他的宽容让她心一揪。他怎能如此轻易便原谅了她?他可是尊贵的大宋皇子啊!而她却如此粗暴、残忍地伤了他…… “可……可你怎能不怪我呢?我……我~~~~”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我说不介意,便是不介意了。”他蓦然低喝,那满面的严肃止住了她还想出口的歉意。 她睁大了眼望着他,看着他缓缓向自己走来。 他……想做什么?袭月想问,可是喉头却像梗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的一步一步,都像重重踏在她心上一样,震得那样沉、那样痛。 他该问吗?他不该问吗?不问的话,也许还能保有心底一丝丝的期待;但一旦问了,是不是就能解了她眼底眉间那仿佛无止尽的忧愁?- 阳痴痴望着她的娇颜,短短的一段路,已在他心底挣扎过千万回。但直到他步至她面前时,她下意识地倒退一步,终于助他作出了决定。 “袭月,你别怕,我不会再靠近你了。”他温柔地对她说,强抑住心底的剧痛。 袭月咬住下唇,偏过视线不敢看他。他为什么要说得那样理所当然?诚如他所说,他是她的丈夫,他有天经地义的权利靠近她。明明是她毫无道理的要求,他却为什么要容忍她? “袭月,我昨晚想了一夜,仔仔细细地考虑过了。”他压低了声量,诚恳地开口。“你昨夜会那样激烈地拒绝我,我想必定有你的原因……” 袭月背脊一震。原因?他知道些什么了? “但不论我千思百想,怎么也只能得到一个结论~~~~”当他说到这里时,拳头紧得几乎要掐出血来。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能面对她,尽量平静地说出:“袭月,我……我只是想知道……在我之前,你……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他此话一出,袭月像是被电到一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她震惊地抬眼望着他,口中急斥:“你……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她想也想不到,他竟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他把她当成怎样的女人了?澄澈明媚的大眼中有着被误解的愤怒,而他被她怒目相待,心底竟有一种被解救的感觉。 “真……真的吗?”他既惊又喜,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没有!” 她的疾口怒斥让他的笑意逐渐满溢整脸,那灿烂如辉的光芒再度昏眩了她。她的心一荡,原本犹盛的怒意竟突然停顿,紧抿在她双唇,凝宕而不发。 他本来还忧心他是介入的第三者,他自作多情还是小事,误了她的幸福才是罪无可赦。他郁郁挣扎的全是在该不该放手还她自由的这一点上,而现在这误会既已解除,他的心也像是被解放一般,飞扬不已。 她想求他别再这么对她笑了!每次她一这么见他,就觉得不能控制自己。她强迫自己撇过视线,徒劳无功地想挽救自己那颗拚命想逃脱藩篱的心。 如果不是她心里有人,那必是其它的因素了-阳虽知问题依旧没有消失,不过对他来说,只要她不是爱着别人,那便再没有别的事是他不能克服的了。 “袭月,既然如此,其实我也想通了。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接近你,那我以后便不会再随便靠近你了。” 他同样是微笑地开口,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之前的绝望边缘,现在的希望无限。 “但我只希望,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就请你对我直说吧。不论是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去达成的。” 不能碰她也无所谓,只要能在她身边,看看她、和她说说话,他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他包容的言语听在她耳里,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一般刮着她的心;他温柔的笑容看在她的眼里,竟觉如此刺目。 她突然觉得愤怒无比,竟忍不住满心愤慨,蓦地对他大叫:“够了,够了,我受够了!” 她扬眸对向他一脸惊愕,那熟悉的心痛更激得她狂怒不休。 “你说我对你有什么不满?是的,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满你为什么要事事都向我退让!不论你向谁说,大家都会觉得错的是我,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笑?你难道不知道,你正是娶着了一个恶妻吗?” 她突然激动地向他吼,-阳一时惊错,竟没心听清她的问题,等他从错愕中回神,只听见了最后的“恶妻”两个字。 “怎……怎么会呢?”他慌张答道。“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恶啊!”相反的,他觉得她是一切美善的化身。 “我恶!我就是恶!”她气得眼泪又拚命地滑落,激动地直跺脚。“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又如何能评断我?” 她的恶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她隔着泪雾望向他,不禁想着,当他知道她嫁给他的真正目的时,他还能如此心切地为她辩护吗? “我怎么不能评断你?”-阳也气急起来了。“在我心里,你便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你……你是我最爱的人!” 他容不得任何人说她的坏话,即便是她本人也一样! 她蓦地瞪大眼睛,完全被他吓住。 “你……你刚刚说什么?”她的气息几乎中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说爱她? “你要我说几次我都说。”-阳少有的性子也被她激了起来,他执拗而灼灼地盯着她。“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一声比一声壮大的爱语像是千斤巨石,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撞击到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天边海角去。她突然呼吸不过来,傻傻地震望着他的眼睛,竟忘了在心上筑起任何防备。 他的眼里燃烧着直接而猛烈的爱火,而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焚身而亡了。 他就这么灼灼地瞪着她,直到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能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气息。 “你……你怎么能说爱我呢……”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你才见过我几次,你明明不了解我的……” 如果他知道了她其实是个怎样的人,他还会说爱她吗?不!他会害怕!他会吓得离她远远地。 袭月痛苦地闭上了眼,心碎的泪水却从眼角狂泄而出- 阳看得心疼不已,忘记了不得碰她,情难自己地伸出了长指,轻轻捞起了她晶莹的泪珠。 “就算是只见过你一面,我还是敢说我爱你。”他炙烈而狂热地低声说道。“从第一眼见你,我便再管不住自己了。我从没那样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袭月,我真的爱你,就好象……就好象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痴狂地说出他心中的激动,真心希望她能了解他的感受。 她哪里会不懂呢?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与他的相识,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如此震撼? 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身分,也许他们会有更多的机会。但是……这一切都只是空谈了。而真正的现实是,她不能爱他,她只能利用他! “什么金风玉露……什么胜却无数……”她泣不成声,浑身颤抖。“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阳受不了她一句又一声的不懂、不明白,情急地拉起了她的手。“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袭月,你却为什么就是不愿告诉我呢?” 无论她的愿望是什么,他都会全力为她办到的! 她望着他灼灼而明亮的眼眸,心底泛起了满满的苦笑与无奈。他要她告诉他,但她又怎能告诉他呢? 她的心仿佛被撕裂般地痛,泪如泉涌地凝望着他。仿佛过了几世纪之久,她才终于凝聚了一点力气,缠绵悱恻地开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能爱你,我真的不能爱你啊……”她脆弱地猛摇头。 她感到手腕上他抽痛地一紧,心也跟着狠狠一痛。她垂首,哭得更加厉害了。她说的是事实,可是她真不明白~~~~ 她说出了这句话,究竟是为了伤他,还是要伤自己呢? 她在后花园里哭得欲罢不能,而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也想哭,可是心太痛了,眼泪反倒流不出来。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哭个过瘾,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而眼泪稍歇,气息奄奄地休息了好一阵子过后,她终于再度开口。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路。” 这种想爱又不能爱的困境太难熬了,她不想再承受,索性心一横,早早将她该办的事办完,那么她就可以离开了,这一辈子~~~~便再也不用见他。 他不知道她何出此问,但他曾允诺,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必尽力达成。所以他只是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尽快。” 她仿佛松了口气,拭干了眼泪,便和他说她先回宫了,如果他要动身,只要通知她即可,她随时能上路。 他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多想叫她不要走,可是话在喉头,竟然梗着说不出口。 等到她都走了好久好久,-阳还是站在门口痴望,一点也没有进屋休息的意思。 萧时痕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上前。 “殿下!”他低声疾呼,觉得自己非得疾言直谏不可。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但-阳连看他一眼也无,径自淡淡地道。 “殿下,但微臣不得不说。”萧时痕怜悯地看着他,真的不想见他这般煎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不想听。”-阳突然激动地捂住自己耳朵。“我什么都不想听!你就让我静一静,难道这也不行吗?” “殿下,天下美人那样多,要也不差袭月公主一个呀!”萧时痕却拉住了-阳的手,决定即使冒犯上怒也要疾言直谏。 “你~~~~”-阳气得举手想揍他,但是萧时痕反倒脖子一伸,一副要砍随你的样子,让-阳反而打不下手。 他急怒地甩开了萧时痕,暴怒地猛跺脚。“你住口!你住口!” “殿下,微臣不能住口。你的贤明镇定正是我大宋最珍贵的资产,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镇日神魂颠倒、郁郁寡欢,这不是好事啊!殿下,再这么下去,微臣几乎要认为,袭月公主是危害我大宋的祸水了呢!” “不是!她才不是!我不准你这么说她!”-阳瞪大了眼睛,吼着萧时痕。 可萧时痕始终一脸无畏地盯着他,-阳觉得自己的头突然好疼,疼得像是随时就要裂开一样。 他抚着额头,急急地喘着大气。直到他的呼吸终于和缓,他才气喘吁吁地虚弱开口,“时痕,你以后千万别再这么说了。” “殿下~~~~”萧时痕仍心有不平。 “就当我求你,好吗?” 萧时痕紧抿双唇。 “我知道你是为我设想,但若真这样的话,就请你体谅我的心情吧。”-阳痛苦万分地锁紧双眉。“对我来说,袭月不是任何人,她是我最爱的人。我真的好爱她好爱她,如果没有她,我想我真会……我真会活不下去的。所以,就请你体谅我吧。别在我面前说任何袭月的不是,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听这些。” 他的俊颜辗转徘徊于痛苦和缠绵之间,而萧时痕始终沉沉地盯着他,不发一言半语- 阳等待了好半晌,终于失望透顶地叹了口气。 若时痕真不肯改变对袭月的看法,他也无能为力。虽然他也可以利用他皇子的身分和权力,命令萧时痕闭嘴,但他却不愿这么做,因为他当萧时痕是朋友。 正当-阳感到深切的无力,颓丧地准备转身回屋时,萧时痕的声音却从他的背后突然响起。 “殿下,我觉得你实在有问题。”- 阳顿住步伐,心里再次沉重叹息。“怎么说?” “我怀疑你有恋母情结。”萧时痕板起了脸,煞有介事。“你不觉得袭月公主和贤妃娘娘长得很像吗?” “你~~~~”-阳猛地转过身,俊脸上满是惊喜笑意。他立刻冲向萧时痕,当面就要给他一拳。“你好样的,竟敢开我玩笑!” 萧时痕急急闪避,但仔细一看,发现原来萧时痕也笑开了脸。 “我哪有?我可是当真这么觉得。” “你还敢说!”-阳又是一拳过去,这次,萧时痕伸手接住了他的拳头。 他两人面对面,四目相觑,过了好久,-阳才有些激动地开口。 “时痕,谢谢你。”谢谢他肯为了他,接受袭月。 “别说谢。”萧时痕勾了勾嘴角。“我可没说要接受袭月公主,我刚刚说的可全都是真心话呢。”- 阳噗哧一笑,推开了萧时痕,觉得他根本是死鸭子嘴硬。 “就算袭月长得和我母妃真有些像好了,但天下美人本就都长得差不多嘛,哪能算是我有问题呢?” 他还觉得萧时痕此话是抬举他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母妃是大宋国内屈指可数的一等一美女。如今萧时痕将袭月与母妃相提并论,岂不是换个方式恭喜他迎得佳人吗? “是这样吗?”萧时痕对他奇异的论点不禁存疑。但看着-阳喜不自胜的模样,他也不禁会心微笑,懒得再管那么多了。 管他是不是?既然-阳说是,那就当是吧! 反正只要他高兴就好。 第五章 威武飘扬的旗帜整齐列于西夏宫门之外,虽然人数不多,但那画一的军容依旧衬托显示了他大宋的凛凛天威- 阳和袭月站在宫门外,接受大国主依依不舍的道别。 “月儿,你当真不再多留一段日子?”大国主怜惜地拉着她的手。 “不了,大国主叔叔,我现在只希望能赶紧将事情办完,快去快回。”袭月淡淡地摇了摇头- 阳到前面去检查一些琐事,一回来便听到最后的四个字。 “什么快去快回?” “这~~~~”大国主脸色一僵,正想解释,但袭月暗暗压住了他的手,转头对-阳露出了绝丽一笑。 “没什么。”她自然地转移话题。“我们可以上路了吗?” “嗯,噢!”-阳楞了一下才回神。他怎么老不能习惯她的绝艳?“可以了,我们随时可以上路。” 袭月点点头,转向大国主。“大国主叔叔,那我们走了。” “可是~~~~”他想叫她再等等,说不定……他皇兄会来送行也说不定。 “大国主,您就放心吧。您把袭月交给我,我绝对保她永远幸福快乐的。”-阳微笑道,以为大国主是舍不得她。 袭月闻言,不由得瞟了-阳一眼。但没多久,又双眼神色隐异地默默转了回去。 “啊……这当然,当然。”大国主心头一栗,连忙陪笑,就是怕-阳发现袭月的不对劲。 “-阳,我们走吧。”袭月抬眸,依依地望向-阳。她纤手搭着他,让-阳胸口突地一热。 “嗯。”他急忙点头,转头向大国王,客套有礼地说了几句道别词后,便兴奋地搀着袭月,往他们的车队行去。 “时痕,你说什么?”-阳惊异地望着萧时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抱歉,殿下,负责数算的人点错了人数,驿车少了一台。”萧时痕满面歉意。 “那怎么办?”少了台驿车,那么袭月要坐哪里? “现在把载货的驿车搬空也来不及了,又不能委屈袭月公主和其它下人挤一台……现下只有一个办法了,请殿下和公主一同乘马,等到了下一个驿馆,要调多少驿车都不成问题了。” 萧时痕状似极端苦恼,暗地里却向-阳不停挤眉弄眼。 其实哪里是数算人数错了,他可是见-阳陷入困境,好心想暗助-阳一把哪! 也不知-阳是真懂了还是假懂,只见他瞅了萧时痕半晌,才终于转向袭月,“袭月,那这样也没办法,看来只有委屈你了。” 袭月也不会强人所难,她柔顺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不过是乘马,这点还难不倒她。 她是知道了,但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啊! 袭月望着眼前高大的骏马,脸色难看得几乎绿了一半。 “你说要一同乘马,但没说是要同乘一骑啊!”她惊声抗议,望向一脸无辜的-阳和萧时痕。 “抱歉哪,公主。可是,连骏马都少了一匹……”萧时痕满脸抱歉地笑道。 “又是数算人点错了是吗?”袭月狠狠地横他一眼。 “呵呵呵……”萧时痕笑得尴尬,-阳却在此时替他解围。 他走向前,搭住袭月的肩,低柔地道:“袭月,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是夫妻了,同乘一马也不会惹人闲话的。” 她本来还想抗议,但他温柔的话声一响,她满肚子的怨气便不知跑哪去了。 她撅着小嘴,虽不情愿也不得不屈服。而-阳见她这副难得的可爱模样,不由得心下大乐,情不自禁地在她颊上啄了一下。 她的心猛地一跳,俏脸顿时羞红得像颗艳红的苹果。 他不禁笑意更盛,一手护着她,两人双双翻身上了马。 他将她细细安置在胸前,更拉紧自己的披风,将她包得密不透风。他微微地垂下了首,鼻尖与她近在咫尺,从他口中吹出的绵绵热气几乎呼吸可闻。 “袭月,骑马比乘车辛苦些,看来是要委屈你一段路了。幸好离易州行馆的路程还不算长,你就忍着点吧。”他柔情蜜意地叮咛,下唇还有意无意地在她发际摩挲了下才离去。 龚月的脸红得像是要烧了起来,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 但这次她没再像以前一样排拒他,反而闭上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往他的怀里更偎进了一些。 披风内晕满了他温热的体温,她的粉颊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这就像个小小的世界,所有构成的要素都由他为她提供。 他“驾”地一声,马蹄便开始蹬蹬地作响。随着他的动作,车队中前前后后、远远近近的起驾声音不绝于耳,不多时,隆隆的车轮马蹄声杂沓响起,整个车队跟随着他而动了起来。 袭月窝在他胸前,闭眼听着这些声音,突然觉得多么地安心。她依着他的温暖,神智不禁渐渐迷茫。 就那么一段路……就那么短短的一段路而已……她在心底不停说服自己,不过是那么短短的一段路,她也别再那样为难自己,就暂且让自己诚实一点,也轻松一些吧。 “不,时痕,别告诉我。”-阳手揉着额角,头痛非常。 “抱歉哪,殿下。”从上路开始,抱歉的尴尬笑意便没从萧时痕的脸上消失过。 “可是领头的车队岔错了方向,我们现在离易州已经千百里远了。” “那怎么办?”-阳望了望四周,都已经黄昏了,他们还在一片荒山野岭之中,哪里有半点人烟。 “什么怎么办?”袭月从半梦半醒中醒来,迷迷糊糊地便只听到这句话。 “公主,恐怕今晚还要劳烦你在野外扎营过一宿了。”萧时痕眯弯了眼,搓着手讨好地对袭月道。 “扎营?”一听这词,袭月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我们不是到了易州吗?” “袭月,那个……”-阳低头望着袭月,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车队出了点小差错。” “又出差错?”袭月更是惊讶。他们光今日便出了几个差错了?- 阳俊脸微红,心底感到极为难堪。他也觉得奇怪,平常不可能出现的缺失,今天一日便全出尽了。若光只有他那倒也罢了,可不幸的是,偏偏是在她的面前! 天晓得,天底下他只不愿在她面前出糗!他要夺取她的芳心已经够困难的了,如果又让她对他有个治下无方的糟糕印象的话,他的困境岂不更雪上加霜了吗?- 阳紧抿着双唇,脸色铁青地一句话也不说。 萧时痕突然有些胆寒,觉得自己是否做得太过火了? 可是他连道歉的话也不敢说,说了,岂不就等于承认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袭月望着两人难看的脸色,不由得想,看他们的样子,倒真是不经意的缺失了。天都有不测风云,更何况是普通的人呢?如果她还斤斤计较,不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她这么一想,顿时轻叹了口气,好说话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在哪里扎营呢?” 萧时痕一听此言,立刻如蒙大赦地咧出了大大的笑容。“还是公主圣明!就在前方坳地,恰巧有树林蔽荫,又靠近水源,最是扎营的好地方了。” “嗯。”袭月点点头。“那我们就过去吧。” “是!”萧时痕大声地应答,但脚步却没动半分。 袭月不禁奇怪,但她才抬头一望,所有的疑问登时消失。 “-阳!”她不禁蹙眉。“你究竟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他闷闷地撇过脸,怎么好意思说是在她面前丢了面子而不开心? 袭月奇怪地凝望了他半晌,却在她终于领悟的同时,心底突生一股强烈暖流,在她粉颊上激出一片彩霞。 啊!他是为了她! 袭月还没有第二个想法,面上已绽出一朵心花怒放的美丽笑容。 “-阳,你别这样嘛。”她拉着他的手,笑靥如花。“你不过去,难道要全车队的人陪你整夜呆站在这吗?” 她觉得他的孩子气好可爱,更为他是那样将她放在心里而甜蜜。这让她猛然忘了心中的警戒,依依拉着他的手,对他撒娇。 “我~~~~”-阳还余怒未消,但是她突然蹙眉的楚楚可怜姿态却让他心头一紧,忘了满肚子的气。 “-阳,我好累,肚子也好饿。”她扮着可怜,博取他的同情。“你真的不打算过去吗?” “我……当然要过去!怎么能不过去!”-阳对她毫无抵抗能力,只消一句话,他便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执着什么,整颗心都紧张地围着她绕了。 “时痕,你还杵在这做啥?还不快去指挥扎营啊!”他立刻心急地吼向萧时痕,而萧时痕早不知等这句话等多久了。 “是!”他心花怒放地应完,便拔腿一溜烟地离去。 萧时痕的把戏有了一套、两套,便不会介意再来第三套、第四套。 当袭月和-阳在野外用餐完毕,准备回营帐休息时,两个人站在一顶小帐篷外,一同傻眼了。 袭月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况。当然又是同样的说辞:数算人点错人数,帐篷少了一顶! 当袭月还呆楞错愕的同时,-阳已抢先一步,反应过来。 这个死时痕!他心底不停暗骂。殊不知他自以为“贴心”的安排,正是他们之间的罩门啊! 新婚之夜的教训还历历在目,-阳可不敢犯第二次错。他干咳了两声,连忙声明:“呃……袭月,你先别生气。我……我也不知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看到袭月缓缓转向他的明澈大眼,心头更是紧张。“那……那这帐篷留给你睡好了,我去找时痕挤挤。” 他吓得一溜烟便跑了,就怕又给她瓜田李下地以为是他有不良企图。 袭月连喊住他的时间都没有,但她还是直觉地叫出他的名字。 “殉~~~~”可是她终究没喊回他,那第二个字仿佛凝在她嘴边,怎么也出不了口。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不远的某顶帐篷中,楞了半晌后,突然咬着下唇,气闷地撇过了头。 她不知道她喊他要做什么,难道要邀请他回来和她同睡吗? 袭月心中满是怅怅的失落感,而她为此不禁感到更加气恼。 她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他自动自发地顺从她的心意不是好上加好,她干嘛还无端无故为自己找罪受? 她愈想心中愈不舒坦,更怨怒地跺了好几下脚,纤手仿佛出气似的用力一揭营帐,整个人便钻了进去。 算了算了!什么都别想了! 她拉起棉被,牢牢地盖住了头。 这个时候还是赶紧进入梦乡,才能躲掉一些她不明了、更不想去明了的莫名心绪! 除了女眷以外,-阳绕遍了所有的帐篷,得到的竟是同一个结论~~~~所有地方都塞满了,再没地方可以容得下他了。 他站在最初的营帐前,泛着无边无际的苦笑。这天下间还会有比他更卑微的皇子了吗? 如果他坚持将帐篷留给她,唯一的代表意义便是~~~~他今晚非得露宿野外。 高原上的温差剧烈,白天还暖意洋洋,到了晚上却寒风刺骨-阳站在篷外,一阵冰风吹来,他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大寒颤。 他真要继续坚持吗?-阳冷得双手抱胸直打颤,心中还不停地挣扎。但是等到他再也忍不住地打了个大喷嚏后,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营帐一角,俏声细语地轻问:“袭月,你睡了吗?” 袭月从盖上被子后,便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想爹、想娘、想大宋皇帝和她家之间的冤仇,而其中想得最多的当然是他。 她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等他的声音愈来愈清晰,还明显地带上了鼻音时,她终于奇怪地翻起了身。 “-阳?”她瞪大了眼,盯着那蹲在帐外、正可怜兮兮瞅着她瞧的皇子殿下。“你怎么了?怎么冻成这样?” 他的鼻子都红了!袭月心猛地一疼,直觉便伸出衣袖为他揩去了鼻下浑然不觉流出的清澈鼻水。 “袭月,我找遍了帐篷,结果没人愿意分我一个位置。”她对他的好,让他不好意思地咧着嘴笑。 “结果你便在外边冻成这样?”他是江南人,春风沐雨惯了,哪曾受过这种严酷天气?袭月愈想心愈疼,不禁疾声责问- 阳更是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搔搔头。“袭月,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你……你可不可以分我个位置……”他突然警觉地抬起双手,“我保证不会碰你的!” 袭月真要被他打败了!她凝望着他诚挚中又带点傻气的脸庞,心头强烈晃动。 她怎能拒绝这样的他啊! 过了好久好久,对-阳来说仿佛有几世纪之久,袭月终于徐徐叹气。 “袭月?”-阳小心翼翼地紧张着,生怕又惹她不高兴。 “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进来?”袭月挪了挪身边的位置,蹙着眉低柔斥责他。 “啊!”-阳这才领悟了她的应允,连忙大喜过望地钻进了营帐。 “哪,这里有被子。”袭月将帐内本就多出的一床被子推到他身边~~~~看来这萧时痕本来就没安好心眼。 “唔,谢谢。”-阳含混地应了一声,迫不及待便钻进被窝里。他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这才是他适应的温度啊! “晚安。”虽住进同一个帐篷,但袭月还是谨记着大国主的教诲,不敢和他有太过接近的距离。她礼貌性地道过了晚安,便整个人背着他翻过身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静默的气氛持续了好久好久,-阳的被窝却——地发出了些许声响。 “嗯……袭月……”-阳憋了好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口。 袭月没说话,但她拉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天气真的好冷……你可不可以靠过来一些?”他不是心存轻薄,可是他真的冷得受不了了- 阳紧张不安,生怕她又误会,他心头惴惴地望着袭月乌黑的后发,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的期待也一点一滴地消逝。 算了,这本不是她会愿意的事。等过了不知道多久,当-阳认命地正准备要放弃时,袭月却动了。 她翻过身来,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正好与他正面相觑-阳的心头猛地一撞。 袭月缓缓地挪动身躯,直到两个被窝紧贴在一起。她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到他身上,自己则钻进他的怀里。 “袭月……”-阳呼吸一紧,心像被涨满了什么一般那样痛。 袭月伸出手,紧紧地环着他,像是想把身上所有的温暖全过给他。 “你真傻。”她闭上眼睛,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哽咽。“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为了一句承诺,他在刺骨寒风中跑遍了各营帐;更因为了顾全她,竟让自己在帐外受冻了这么久。袭月触碰着他冰冷的手脚,只觉得胸口疼得都要裂了。 “为什么?”-阳也伸出手环抱她,唇畔浮出淡淡笑意。“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 她的发顶颤了一颤,迅速地吞咽那她不敢发出的呜咽,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口中却不由得急急地低声道:“但是我不爱你……我不能爱你的……” “没关系。”-阳已经想通了,他充满柔情地吻着她溢满芳香的发顶。“我可以等,等到你能爱上我的那一天。” 她又是一颤,更是激动地碎声道:“不会……不会有那一天的!” “会的。”他不因此而受伤,只是更坚定地宣示。“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来,而且,我会等。”他会一直等! 他会用无限的耐心和爱心去等待她敞开心房。他坚信,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对他露出那全世界最美的甜蜜微笑! 他的语气是那样地坚定,倒让她连任何反驳的话也想不出了。她搞不清这是因为她累得无法争辩,或是被他给说服。可是她紧闭着双眸,身子更贴向他。 她颤抖着将小脸埋进他的胸膛,尽情汲取着他身上如阳光般的爽朗气息。 他始终是那样地引人心动啊……从那第一面开始…… 袭月的神智开始昏昏沉沉,被睡意所侵袭。但就在她即将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她不由得迷迷糊糊地想着~~~~ 还说什么不能爱他呢,其实她早……其实她早已经…… 帐外响起了一阵鸟类击翅的声音,但袭月已什么都无法想,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营帐内陷入了完完全全的一片寂静,两人相依而眠的景象美得像幅画。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视线好久好久才离开了他们小小的营帐。 一只大雁啪啪地停在带着黑褐漆皮手套的手上,另一只没戴手套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纸条,轻轻塞进了大雁脚绑的信筒。 那人轻轻地抚摸大雁的头,对大雁柔声低道:“去吧,好好把讯息带到。” 大雁仿佛了解地低鸣了两声,待那人手臂用力一震,大雁疾飞而起,很快地深黑的毛色便融进了满天星斗之中,再也分辨不出哪边是雁、哪边是夜了。 既然错过了原定路线,他们索性略过易州,直接来到下一个驿馆定点~~~~宣州。 当他们来到宣州行馆时,厅内已有大票人影守候了。 “殿下千岁千千岁,臣等恭请三皇子殿下圣安。”-阳的脚步才踏入行馆大门,等候的人影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向他跪安。 “诸位请起。”-阳笑容可掬,伸手扶起了为首的两位。“寒将军,近来边疆战事可吃紧?” 他首先望向朝中数一数二的忠勇大将~~~~宣州守将寒骥。 他俊秀的眼中暗暗闪着赞赏。他在宫中便常听见寒骥的英勇事迹,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不同凡响。 “托殿下鸿福,近来一切安好。”也许真是忌惮了寒骥的威猛,近来金人安静许多,犯边之事也少闻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阳微笑地点点头,继而转首便关心地问向袭月,“袭月,你累不累?要不要先进屋去休息?” “嗯,有一点。”袭月软软地依在-阳的怀中,经过短暂的旅程,却似某种奇妙的改变,她再也无法像初时那般坚定地拒绝、远离他了。 他搂着娇慵无力的她,心情大好。听她说有些累了,他立刻心疼地拥着她,快步向行馆内行进。 “殿……殿下!”被忽略的宣州钟太守情急地追在他们后面跑。“属下今晚设了接风宴,是否能请您与皇子妃一道赏光?” “再说吧。”-阳低头望了望袭月一脸疲态,哪里还有心情理什么接风宴,随口敷衍地应了声,便拥着袭月消失在行馆大门之后。 他是这样地专注于袭月,倒没注意到,被他难堪遗留在门外的钟太守,眼里恻恻点燃的阴谋之火。 看来果真累着她了- 阳坐在床边,静静地凝望着袭月一沾枕便快速入眠的沉静睡容。 大手温柔地抚过她细白滑嫩的粉颊,为她拂起几丝散落的乌丝。他唇边泛着淡淡的微笑,当真觉得她美丽非凡的容颜,他今生即使再看也不会厌。 他手托着下颚,肘撑床边,就这么心满意足地睇望着她,忘了自己也需要休息。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连天色也渐渐昏了。袭月从梦乡中缓缓苏醒,浓密的长睫扬了扬,一睁眼,迎面又是他那掬满柔情的温柔笑意。 “-阳?”她侧躺在枕头上,已经十分习惯了他这样的陪伴。 “你醒了?”在她醒过来的同时,-阳低下头,在她额上落下了一吻。 “你没去休息,一直在这里陪我?”她眨眨大眼,觉得眼底又有些多余的水气。 “我不累嘛。”-阳微笑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你饿了吗?宣州太守摆下了接风宴,你想去吗?” 他本人从头一次在宫中授官式见过宣州太守后,便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若袭月有兴趣,他倒也不那么抗拒便是。 袭月摇摇头。“我不喜欢人多。”尤其是一群陌生人。 “那我们便不去了。”-阳毫无犹豫。“那我唤人把饭菜都端来后院,我们两人一道用,这样好吗?” 袭月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阳立刻转头对侍者吩咐了几句,望回她的脸上永远是一派宠溺笑意。 “袭月,那我们就先出去等吧。”他的手环着袭月的肩,轻柔地扶她站起。 袭月软软的娇躯依他依得更紧了,她纤手贴在他胸上,感觉到他低沉而稳定的心跳。 “嗯。”她轻轻应声。 在此之时,她感受到了此生前所未有过的无比安心。 第六章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阳不得不这么承认,萧时痕实在太会安排。 他和袭月不过吃个饭,他也能从不知什么地方弄来这些弦歌舞妓,还唱着这样的旖旎情词,想又是刻意为他们的恋情加温。 他本来还担心时痕这样的安排又会惹得袭月不开心,可是他侧眼偷觑了下袭月的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只见她唇畔浮着淡笑,恬静地欣赏着歌妓乐舞的表演。 说不定是西夏没读过这首词吧!所以她才会没有反应- 阳心底暗自合理地解释,但又不知怎地,总觉得这样的解释令他心头不禁闷闷。 丝竹弦乐的节拍一变,突然快板了起来。袭月的精神随着节拍亦不禁一振,她挺直了背脊,纤手情不自禁地在桌上打起拍子了。 他看着她可爱的动作,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才应是真正的她,从初见起他便这么觉得了。她应该快乐,她适合欢笑,那攒聚在她眉间的重重愁雾只会遮去她灿烂夺目的光辉,如今这个展眉含笑的模样,才是他心中的她最美的样子。 乐曲节拍愈击愈快,袭月的心也随之愈见昂扬。 边塞民族是歌舞之神最钟爱的子民,而她生于西夏,长于西夏,在这丝竹声声铮-的挑衅之下,她岂能无丝毫反应? 袭月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站而起。 “袭月?”- 阳疑惑地望着她,而她却是满面笑意地拉起了他的手。 “来吧,与我舞一曲!” 她不容分说,也不由得他拒绝,便强硬地拉着他,排开舞妓,滑进了广场之中。 “袭月,我不会啊!”-阳为难地笑道,他从没学过如何跳舞,他可不想出糗。 “很简单的,我教你。”袭月才不理他,咯咯笑地拉起他的手。“来,这样,跟我一起动。” 她的手心滑腻如玉,-阳心口一热,触及了便哪舍得放手?他下意识地反手牢牢抓着她,顺着她的指示,随她一同摆动。 “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啊!”袭月笑得更是开心了-阳本就习武,运动神经更比常人好上百倍,只消数圈,他便能反客为主,带着袭月绕他起舞了。 袭月愈跳愈开心,银铃般的笑声也逐渐弥漫了满天夜凉如水,浓郁的花香刺激着他们的嗅觉,火黄跳动的灯光环绕在他们四周,他们愈绕愈起劲,眼里只有对方,世界仿佛逐渐远离,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的背景。 “啊,不行了!”等绕圈的速度快得不能再快时,袭月突然一声娇嚷,满身香汗淋漓地往他怀中倒去。“我晕了,我真的晕了!” 她真的晕了,不止是人,还有她的心- 阳被她一扑,一时站立不稳,两人双双跌坐草坪。他开怀地低声笑,随手拂开她耳际汗湿的青丝。 “真没用,明明是你先开始的,还自己喊停。”他促狭地开她玩笑。 她娇颜瘫软地伏在他怀里,还是不甘示弱地一哼。“那又怎地?有这么规定不成的吗?” 他更开心地笑了起来。“是,当然没有。”他用手指梳着她柔顺的秀发,又忍不住低低加了一句,“就算真有这样的规定,我也不会拿这来束缚你的。” 他希望她永远都像只快乐的小鸟,能够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舞盘旋,尽情欢笑,就像她刚刚的神情,而他想永永远远地保有着它。 她伸出雪白藕臂,环着他的颈项,螓首柔顺地靠在他颈窝间,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竟不由得希望此刻可以延续到永恒。 不过短短的旅程,朝夕相处之下,他的热情、他的体贴、他的一切一切都已让她再无力抗拒,心中冀求他的渴望已强烈到她不知该如何压抑,现在的她,只能无力地任由真正的心意恣意放肆。 或许她这么做是太过草率不经思虑,或许他们以后真的不能有好结局,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或许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吧!她并不求永远,只渴望能保有一段珍贵而绝无仅有的回忆。 她想爱他,并且也为他所爱。 在抵达临安之前,她什么都不要想了!在抵达临安之前,他不是大宋皇帝的儿子,她也不是要取大宋皇帝首级的人。 她不求多,仅限于这段时间就好!让他们相爱。她心惊胆战地祈求上天。她的要求只有这样一点点,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思绪百转千回,直到过了好久好久,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阳。”她微微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轻轻启口。 “嗯?”他温柔响应。 她剪剪水眸定定地凝视着他许久许久,而正当他为她幽深的目光心荡神驰,几乎要灭顶在那两汪无底深潭时,她却拉他站了起来。 她牵着他的手来到桌旁,而他自始至终痴痴地睇望着她,静待着她的任何举动。 她在桌上并排了三个酒杯,一一斟满。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她盈着笑,对他举超第一杯。 “一愿郎君千岁。”仰头饮下。 “二愿妾身长健。”仰头饮下。 “三愿如同梁上燕,”她眼底漾上了闪闪泪光,却衬得她凝望他的笑颜美得更加夺人心魂。 “岁岁长相见。”仰头饮下。 强烈的昏眩突然袭击向他,他的胸口仿佛就快要裂开了!-阳突然觉得呼吸不过来,头晕目眩,唯一做得出的反应竟是瞪大了眼痴痴地望着她。 原来并非她不懂词曲的意思,而是他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愿意交心的这一天! 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想笑,也想哭,超乎这一切地,他想疯狂地大叫。 她终于肯爱他!她终于肯爱他了! 他掩不住过于激动的频频激颤,双手僵硬地伸向她。他双唇蠕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他们手指相接的那一刻,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 仅存的理智宛如引信点爆,瞬间在他脑中爆炸燃烧殆尽。 他遽然低吼一声,如狂风卷云般地转眼将她卷入他炙烫无比的怀中。 他狂野激情地吻着她,蹂躏着她娇弱的红唇,像是要抒发多日来种种积压过度的情感,他怎么也嫌不够似的,一再地激进深入探索她口中所有的神秘。 而她也奋不顾身地响应着,纤臂紧搂着他,仿佛恨不得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融进他的体内。她的脑筋根本无法思考了,全身上上下下的细胞都在同时狂呼着~~~~ 她真爱他呀! 他真爱她啊! 昏黄的火光仍持续不停的跳动,熊熊地燃烧一如他们初生的激情。他们竭尽所能地狂吻着对方,昏头而迷眩地仿佛那新星初撞时绽迸的灿烂夺目光华。 就在这片瑰丽的精致庭园之中,就在醉人的浓郁花香里,就在满天闪烁的星空之下,就在这个琉璃似的夜里~~~~ 他们彻彻底底地交心相爱,从此再也离不了彼此。 黝深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庭园中紧紧相拥的男女,树荫遮去了大半身影,却还是可以明显地看出两人或窃窃低笑,间喁喁私语。 那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世界上的所有纷纷扰扰都仿佛在他们身外停顿,围绕着他们身边的,除了宁静,只有祥和。 萧时痕满心欢喜,喜见他一手促成的美好景象。 不过偷窥这等事也最好别做太久,适可而止,不然他也怕自己明天早上起来会长针眼。 他正准备回房,心满意足地转身,冷不防竟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是少女的娇声呼唤。 萧时痕扶住对方后,定睛一看,“阿离?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公子,奴婢正打算给公主和驸马送水果呢。”阿离无辜道。 萧时痕“哦”了一声,随即在唇畔冒出一缕贼兮兮的笑意。“我看你还是别去打搅他们了吧。” “为什么?”阿离一脸迷惑。 真是个笨丫头!萧时痕心想,不过他还是很有耐性地拉过她,悄悄指向庭园中的那两个人。 “瞧,打扰人家谈情说爱是很不道德的呢。” “哦~~~~啊!”阿离看了半晌,才会意地叫出声。 “这可懂了吧!”萧时痕拉着她,便要匆匆离去。“我看你还是跟着我来吧!” “是,萧公子。”阿离恭顺地跟着萧时痕的脚步走,但是她一边走,一边情不自禁地回头。 当她再度望向庭园中浓情相依的那双人影时,眼神里蓦地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随即又消失无形。 寂静的夜晚,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天际,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啊~~~~救命啊!救命啊!有刺客~~~~”女子惊骇的呼喊从回廊这头传到回廊那头,她卖力地跑着,要躲开身后黑衣人的追杀。 “快封了她的口!”黑衣人情急之下,追杀得更猛,但她左闪右躲,刀锋就是沾不到她的衣缘半分。 “怎么回事?”-阳在房里听到声响,连忙披衣起身。但才打开房门,萧时痕便即刻持剑护在他的门前。 “殿下请小心,有刺客来袭。”萧时痕沉声道。他一听到有刺客,便连外衣也来不及披,匆匆忙忙赶来-阳身边守护了。 刺客!-阳心一惊。怎么会有刺客? 随行的侍卫们登时蜂拥而上,与黑衣人夹杂交战了起来。 “-阳,你还好吗?”袭月在隔房,一听见屋外刺客交战的杀伐声不断,不由得开门,担心地对他探望。 “我没事,你也要小心。”-阳温柔地向她张手,迎入满怀馥柔娇躯。 “嗯。”袭月点了点头,视线望向外面混战局面。突然,她眼一眯,发现人群中有抹熟悉身影。“阿离?” 她此语一出,大家也凝神一看。那在人群中左闪右躲的,果真是袭月的陪嫁宫女阿离。 “公主别担心,我去抓她回来。”萧时痕立刻飞身去了,并且在转眼之间,便拎着阿离的衣领回到他们身边。 “公主……”阿离惨白着脸,颤抖不休,显然被惊呆了。 “阿离,你怎会被卷进去呢?”袭月心一软,责问她为何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的声音也柔了许多。 “公主,我……我只是突然内急,想去解个手,没想到……就看见那群黑衣人……”阿离吞吞吐吐,一边不着痕迹地将绑着皮套的右手悄悄藏到背后。 “原来‘有刺客’是你喊的啊!”萧时痕方才顿悟。 过不多久,黑衣人节节败退,当他们见大势不妙想溜时,-阳的侍卫已团团将他们围住,插翅也难飞了。 “抓活的!把他们带过来!”萧时痕远远地大叫指挥。“殿下要亲自审问。”最好问个清楚,究竟是谁那样大胆,竟敢谋害他们堂堂的大宋皇子! “是!”侍卫们应命上前,但就在他们即将手到擒来之时,黑衣人纷纷对望了一眼,竟在同时挥剑自刎而亡。 “啊!”袭月远远看到,吓得大叫。她紧紧埋首-阳怀中,颤抖地不敢抬头。 “别怕,别怕。”-阳轻抚她的背脊,柔声安慰道。他暗使了个眼色给萧时痕,萧时痕立刻会意,往黑衣人的尸首走去。 他用剑尖挑开了黑衣人的面巾,都是陌生面孔。他接着又挑开了黑衣人的衣襟,当每人底衣左肩鲜红的绣印落入眼帘时,萧时痕的眉不禁紧紧一蹙。 他回头望向了遥遥探望的-阳之时,没发出声音,但嘴形缓缓地蠕动-阳在接收到他的讯息的同时,背脊蓦地狠狠一僵。 怎么可能?是啸风殿的印记!- 阳于宣州遇刺! 消息一传来,震惊满朝遍野。 此等震惊在啸风殿中更为剧烈,一早,啸风殿的主人便陷入了狂乱之中。 “我没有!不是我!”啸风发了狂似地抓着厉皇后。“我没有派兵去害皇兄!我真的没有,那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那不是你,没有人说那是你做的啊。”厉皇后极其温柔地抚慰着怀中的啸风。 在连丧两子之后,好不容易重获麟儿,她对啸风的爱和包容由是更加地无人能及,也莫怪在这个人人对他有歧见的宫中,啸风对厉皇后的依恋会如此深了。 “有!就是有!就算嘴里不说,大家心里都觉得是我做的!”啸风因为恐惧和愤怒,身躯剧颤不休。“母后,你知道的对不对?其实父皇准备要杀掉我了!” “怎么会呢?你怎会这么想?”厉皇后一惊。这种想法是谁灌输给他的? “父皇只爱-阳,如果他听信了大家的谣言,他一定会治我罪的!”啸风更加激动。“可是我没做,我真的没做呀!” 他是那样的恐惧,厉皇后就算心头再惊疑,也得以安抚他为优先。“我知道,啸风,你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你帮我和父皇说,说我没做,我真的没做!” “好,我会和你父皇解释的。”厉皇后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你就别担心了,这些只不过是谣言,你父皇不会轻信的。” “真的吗?”啸风真的好怕。 “你连母后的话都不信了吗?” 啸风低下头,闭住了口。而厉皇后温柔地绽开了笑颜,慈爱无比地抚着他的发,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很快一切都会没事的。” 皇后正要步出中宫,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大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妹妹,你正要去哪里?”御景王眯着笑眼,和气问道。 想到这个她就叹气。 “不知道为什么,啸风坚决地认为皇上会为了-阳的事治他的罪,本宫看,还是非得去请一趟皇上,让他和啸风好好谈一谈,冰释误会。” 虽然她真不知这些莫须有的误会究竟由何而生。皇后心烦着,不禁又深深一叹。 “你要去请皇上?”御景王眼一眯,闪过一丝冷光。“这不大好吧?” “为什么不好?”这可奇了,皇后立刻不悦地睨向御景王。“就算不是这种状况,皇上和啸风是亲生父子,见面谈谈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这些人老爱大惊小怪,啸风对皇上的距离感才会愈来愈严重。 “是没什么大不了。”御景王依旧沉沉低笑。“不过重点却在于他们并非寻常父子。” “父子就是父子,哪里还分什么寻常或不寻常的!”皇后愈听愈不开心,推开了御景王便想走。“我现下没时间和你说,看你是要在中宫等等或如何,总之有什么事都待本宫回来再详谈吧。” 她的首要之急是解决啸风和皇上的误会,其它的事都可以摆到后面。但她才走了几步,整个人却倏地动弹不得。 “不用等了。”御景王迅雷不及掩耳地从背后点了她好几个大穴。“你哪里也去不了。” “大哥?”皇后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置信。“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本宫!”她气急了,她可是堂堂一国的皇后啊! “我费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将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铲除,如今只剩一步便可大功告成,我怎能让你破坏呢?” 他低低地阴笑,而皇后顿时傻了眼,楞楞地望着眼前那张蓦然狰狞的面孔,不敢相信这就是她那再熟悉也不过的手足至亲! “你说什么……什么铲除?”皇后一时转不过来,楞楞地问。 铲除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这代表……皇后细想此话含意,仿佛一道响雷狠狠地劈在她头上,她顿时透体冰凉。 她浑身颤抖不休,狠狠盯着御景王的眼中开始燃起熊熊的惊怒与愤火。“莫……莫非……”莫非她的两个皇子…… 御景王却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还真多亏了你是皇后,不然我要谋害皇子还不是那样容易呢!不过要怪也只能怪-天和观云实在都太精明了,远不如啸风好控制。等我利用这次的事件除去-阳后,便再没有人能阻碍我夺取权力了!” 命令钟太守派人刺杀-阳只是个开始,他谋画许久的伟大计画从现在才正要轰轰烈烈地展开。 “你……你……”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真没办法相信,害死她两个挚爱亲儿的,竟就是她的亲大哥!“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去向皇上揭发,你谋害皇子、你图谋不轨、你要谋反叛国!”她气极悲愤地大叫。 “你还真以为我会让你去说吗?”御景王阴狠嗜血地冷笑出声。“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挑拨啸风和皇帝的感情,现在就只差你了。等把你也收拾掉,便再没人能阻止啸风对我言听计从了。” 御景王对自己培育傀儡的绝妙计画愈想愈满意,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但等他的笑告一个段落时,他冰冷的眼神再度落向皇后身上。 “你……你要做什么?”皇后见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御景王的手轻轻地放到了皇后的颈上,用前所未有的溺爱和慈祥笑容对她说:“放心吧,我会很轻很轻,不会让你感到痛的。嗯?” 当皇后的尸体被放在啸风面前时,啸风几乎疯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发了狂般地扑向前,死命地摇晃着皇后已无生命的躯壳。“母后,你别吓我,快点起来,快点起来呀!” 苏贤妃闻讯赶来探望,见到的就是这么令人心碎的一幕。周遭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得不敢上前,苏贤妃只有百般下忍地将手搭上了啸风的肩。 “殿下,皇后已经大去了。”她声音满是浓浓哽咽。 三宫六院多少嫔妃中,也只有她和皇后最是谈得来的呀!可如今……又怎会发生这种事呢? “你住口!你住口!”啸风狂怒地跳着,当他瞥见来人是苏贤妃,不禁更加暴怒。“谁要你这女人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现在心里一定暗自窃喜对不对?你以为母后去了你就能当上皇后了?我告诉你,那是你作梦!母后不会死的!她怎么可能丢下我一个?母后不会死的!” “殿下!”对啸风的劈头指责,苏贤妃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怎会有这种想法呢?她和皇后的感情绝不是那样浅薄的呀! “你给我滚!你这个狐狸精,抢了我父皇的宠爱还不够,现在连我母后的后位都要抢。你给我滚!我不要看见你,母后也不想看见你!”啸风丧失理智地大吼大叫,他见苏贤妃还僵立当地,不由得气昏头地狠狠用力推她、挤她,硬是将她丢出宫外。 “殿下~~~~殿下~~~~”苏贤妃在殿外,用尽全力拍打着大门,可是啸风在宫内捂着耳朵,固执地说不听就不听。 “把门给我锁紧,若让我再看到那狐狸精一眼,我就把你们全都砍了!” 他狂怒地吼完那些吓得瑟缩发抖的宫女太监后,又悲恸地跪在皇后的遗体之前。 “母后,我把坏人都赶走了,你现在是不是可以醒过来了呢?”他的脸贴在皇后的胸前,不停地呼唤着皇后。但不管他唤再多声,皇后却不可能再有任何响应了。 他告诉自己皇后没有死,他想叫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却超乎控制地奔流不休,濡湿了皇后的整片衣襟。 “母后,你别不理我,我是啸风……你醒过来对我说句话啊!”他哀凄地喊着,声声催人心碎。 可是却没有人会同情他的,因为那唯一全心全意来疼爱他、爱护他的人,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啸风不禁痛哭失声,他抱着皇后的遗体,悲痛地大吼出声:“母后,究竟是谁害死你?我要帮你报仇!我一定要帮你报仇!” “啸风。”御景王一直待在后殿里,直到现在才出现在啸风的身后。他满面悲痛地搂过了啸风。“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舅舅,究竟是谁害死母后?我一定要找他报仇!”啸风痛哭不已。能在宫内杀人的人必非等闲,他不怕找不到凶手。 “唉~~~~”挪景王长叹了一声,“我看还是不要吧。” “为什么?”啸风立刻跳起来,眼中已燃上了疯狂的恨火。“我就不信以我堂堂的皇子身分,还有我扳不倒的人!” 不管那人是谁,他有胆这样做,就要有胆承受他的报复! “若对方也同样具有皇子身分,凭你又能奈他何呢?”御景王又叹了口气,似乎不经意泄漏了重大机密。 “你说-阳?”啸风惊喘一声,仿佛被重槌狠狠击中,瞪大了眼。“你说的是-阳?” 御景王见他震惊,连忙打蛇随棍上。 “-阳欲夺大位,却缺少嫡出名分,早看你们母子不顺眼了。如今他终于出手,现下是你母后,就不知哪天轮到你我了。” “是询阳!天哪!是-阳!”过多的痛苦已使他神智狂乱,啸风再没心思多想,便全盘接受了御景王所言。他双手抱着头,不禁痛苦万分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 从小除了母后,就只有-阳不会拿那种带着防备的眼光看他。他一直觉得这世上除了母后,-阳便是他最喜欢的人。可没想到,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阳骗他! 是-阳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骗了他! 是-阳害死他母后! “我要杀了他!舅舅,我一定要杀了-阳!”啸风双手紧拉着御景王的衣襟,流着泪疯狂地大吼:“我一定要杀了-阳!” 御景王满脸诚挚地握住了啸风痛苦紧握的手,小心地不让心底的情绪显露,他双眼盛满同情地道:“我知道了,如果你这么希望,那么舅舅一定会帮你的。” 因为,这同样也是他的希望。 “不可能!不可能是啸风!”宣州行馆内,-阳背着手走来走去,怒声疾斥。 “殿下,人证物证俱在。”萧时痕手上拿着从刺客衣上割下的鲜红绣印,证据历历在目,不由得他不信- 阳突然暴怒,他一掌便打掉了萧时痕手中的绣印。“什么人证?什么物证?我说不信就是不信!啸风不可能会害我!” 他猛一跺脚,整个人便怒气冲冲地直冲后院。 他一见袭月,便一把将她紧拥入怀,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袭月,你说,啸风不可能会害我的,对不对?对不对?”他把脸埋进她馨香的颈窝,脆弱地寻求她的保证。 袭月的筋骨快要被他揉碎,可是她却吭也不吭一声,一心想用尽一切来安慰他。 她不能不担心他。从刺客来袭之后,他的眉头便没松过。 “我不知道。”因为她从不认识啸风。“你自己说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展现出最真的情绪。 不管在萧时痕面前说得如何坚决,历历证据在前,他再坚定的信念也不禁遭到动摇啊! “可是我想不是啸风……我希望不是啸风!啸风是我唯一的弟弟呀!他怎么能害我呢?” 他是如此地慌张、如此地挣扎,袭月的心揪得快碎了,她不禁反手抱紧了他。 “既然如此,那我们快些回京吧,让你找啸风当面问个清楚。”她提供建议。 他双臂一紧,更抱紧了她。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暗暗对自己说着:回京……是的,只要回京,便能当面向啸风问个清楚了…… 第七章 他想不是啸风。不,他坚决地认为绝对不是啸风! 啸风是他唯一的手足,而他更了解啸风。 啸风不是那种表里不一,使得出如此狠辣手段的人。啸风不可能害他。这其中必定有鬼,这一切肯定是场误会!这一定……一定是有心人存心挑拨的阴谋! 撇开了最初的惊疑,珣阳再次坚定着自己的信心。 他还是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蹊跷,从朝中流言到宣州遇刺,接踵而来的事件串接巧合得就好象是硬要逼得他和啸风反目。 这肯定是场阴谋,虽然他对此毫无头绪,但是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能怀疑啸风的! 当他怨怪全宫廷的人都对啸风有歧见时,他还能如此虚伪,连自己都在心底提防啸风吗? 不顾寒骥与萧时痕的劝说,珣阳还是决定不等朝廷大军前来迎驾,一行人径自先行上路。 他只想早一日到京城,早一日找啸风把误会解释清楚。 他甚至拒绝了寒骥欲加派兵马保护,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他要以行动证明,他是多么多么地信任啸风! 在珣阳命令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结果下,本来半个月的路程,被他们缩减了近乎一半。 夜幕已经低垂,但珣阳仍一脸还想赶路。萧时痕不禁到他身边,“殿下,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要就干脆在这扎营算了?” 反正只要再翻过横亘在面前的那座山头,临安就近在眼前。就算殿下再心急,也差不了这一时半刻。更何况,这些天夜以继日、持续赶路的结果,弟兄们也都快累得灯枯油尽了。 珣阳正直觉地想摇头,但一旁的袭月却伸手按住了他。 “珣阳,就依了他吧。”她黝黑深眸盈满忧心。“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些天他憔悴得厉害,几夜无眠,那眼下浓烈的黑影严重破坏了他那毫无瑕疵的尊贵俊美。 “袭月……”他望向她,再尖锐的眼光也情不自禁地放柔。他一向是无法抗拒她的,就连这种时候也一样。 不用他再多说,萧时痕已机灵地退下,吩咐大家扎营去了。 袭月挽着他的手,缓缓走到小河边。天边的夜星浮映在流动的河面上,显得分外明暗闪炽。 才坐下,她还想慰问他几句,他已迫不及待地抱着她、吻着她。 像是要藉此散去心中所有的不安,他极尽可能地在她香津中辗转吸吮,索求着一切能让他安心的气息。 袭月何尝不了解他的感觉。嘴上不说,但她心底的惴栗不安却绝对不少于他。 眼看着临安就要到了,她觉得自己的梦似乎也该醒了。 她本来希望在这段旅程中,能好好与他留下一段永难忘怀的回忆,但是却发生了这等变故,让他们不得不加紧脚步。 一旦到了临安,她还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镇日沉溺在与他的爱恋之中吗? 她爹交付她的任务,她生命的意义,她所作所为……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要割下大宋皇帝的头,为她无辜枉死的娘报仇! 她每想到这点,总不由得希望这段路漫长得永远也走不完。可是,这一切却都是无论如何不能对他言明的。 她痴痴望着他饱受煎熬的俊颜,怎样也不敢让他发现自己心中的忧虑。 他为了他皇弟的事已经那样烦恼,她又如何忍心再让他为自己受一点忧烦? 他的吻愈来愈激烈,拥抱着她的手也愈来愈往下滑。她扬起螓首,半是痛苦半是欢愉地承受着他对她的爱抚。 自从两心相许之后,他对她的渴求愈来愈强烈。虽然他们还没成为真正的夫妻,但照这种情况看来,只怕离那一步也不远了。 他激情难耐地狂吻着她,不知不觉两人已滚落柔软草坪。 她浑身燥热昏眩,娇喘吁吁。大国主的叮咛她没有忘,只是她推不开怀中挚爱的他。 她推不开他,她不想离开他。 他渴望的,也是她想要的。 如果可以,她想什么都忘记,她想一辈子只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但是,如果可以…… 他的吻蔓延在她纤白的颈间胸前,他是如此专注地汲取着专属于她的馨香,竟无发现隐藏在青丝之下,那隐隐闪烁的点点泪光。 “公主~~~~公主~~~~”偏偏就是有不识相的人要来打断这浓烈的旖旎时分。 阿离的声音由远而近,逐渐靠近他们所在的小河边。 珣阳和袭月均一惊,赶紧连忙坐起,拂去身上杂乱草屑。他们面色潮红,才刚整好衣冠,阿离便找着了他们。 “终于找着你们了!”阿离欢欣鼓舞地叹气。“公主,晚膳已备妥了,请您和驸马移驾用餐吧!” 他们都气息未稳,还是袭月红着脸,强装镇定地开口打发了阿离。 “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是。”阿离恭顺地退下,而袭月不由得泛出无奈的笑。 不知是碰巧还是故意,这些天只要他们的举动略有逾矩,阿离必会及时出现,打断炙烈情焰。 “月儿。”他再度从背后拥上她,轻轻吻着她纤巧的耳后,意犹未竟。 一阵熟悉的战栗再度穿过她的背脊,但是这一次,她有了暂停的力气。她回身,微微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面红气喘,星眸烁烁,娇羞无限。“大家都在等我们,我们还是别让大家久等了。” “那就再让他们等会儿吧。”满腔情动让他情难自己地又倾向前,吻上了她。 “珣阳……别这样,我们真的该回去了。”她在吻和吻之间,好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 他装作没听到,又与她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才难舍地松了手。这是他们身为上位者应有的礼规,他再不情愿,也不能违背。但直到他们都站起身,他还是依恋地紧抱她不放。 “珣阳?”她轻轻唤他,他这样他们根本无法行动。 他没有回答,双手却是更抱紧了些。 他感到不安,强烈的不安。不止因为啸风,更因为身边的她。 不知为什么,最近就算在她身边,抱着她、吻着她,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拥抱一阵烟,仿佛须臾她就会消失无踪了。 “珣阳,你究竟怎么了?”她柔声轻问,关怀的眼眸仰望着他。 他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又吻上了她花瓣般的唇。待深深的一吻结束,他才低低地开口,说出心底最深的恐惧。 “月儿,你会永远待在我身边吗?”他怕极了那种她将消失的感觉,比啸风的可能背叛更让他心惊。 她背脊瞬间一颤,却警觉地掩饰着不敢让他发现,她绽出一朵教他心醉神迷的美丽微笑。 “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会永远陪着你呀!” “那就好。”得到她的承诺,他这才安心。他又给了她一个深吻,才终于搂着她向营区迈开脚步。 她柔柔地依着他,螓首贴着他的胸膛,却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也想永永远远地陪着他。但是,如果可以…… 是夜,在临安附近的小山头上,大批人马悄悄地集结。 “殿下,珣阳皇子已到了临安附近,只怕明天就能进宫。一旦珣阳皇子进了宫,在皇帝的庇护之下,你要报仇,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个我知道。”啸风绷着脸,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御景王锐眼一闪,开口便往啸风心中的弱点一刺而穿。 果不其然,啸风立刻勃然大怒地跳了起来。“什么犹豫?谁说我犹豫了!珣阳是害死我母后的凶手,我绝对要杀死他!我一定要杀死他!” 但御景王却不轻易为他所囿,依旧保持着他那特有的、教人从心底发冷的笑。 “既然如此,就请你把手上的兵符交给我吧。”那张兵符代表着所有啸风可以动用的兵力,他的计画里万事俱备,唯一差的,就是这张东风啊! 啸风紧咬着下唇,望着手中的兵符。他不挣扎,但他果真能不挣扎吗? 那毕竟是珣阳啊! 御景王已等不及了,伸手便不容分说地从啸风手中抽出兵符。当他对上啸风还想说些什么的眼神时,又是满面地笑。 “别担心,舅舅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就相信舅舅,把一切的事都交给我吧!嗯?” “杀啊~~~~杀~~~~” 从山坡上有大批手持火把着官服的官兵向营帐丛集处冲来,震天的杀伐声顿时震醒了每一个还在睡梦中的人。 “护驾!赶紧护驾!”不知是谁大声地呼喊,而每个人一惊醒头先想到的便是这件事。但此次突变却真个是被杀他个措手不及。 很多人衣甲还没穿戴好,才刚爬出营帐,便被迎面砍来的大刀给挥去了脑袋。 许多鲜血喷洒在空中,配上一把把熊熊的火红亮光,衬得满天都是鲜红。从西夏陪嫁而来的宫女个个吓得惊叫哭号,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和哀号声,即使人间炼狱也不过是这般景象! 萧时痕抄起了手边的武器,三招两式便解决了无数的敌人。他一边和敌人对打,一边着急地往珣阳帐处靠近。 “殿下,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啊!”四处黑压压地都是人,有的逃,有的杀,他无法一一细辨,只好大叫珣阳的名字。 “时痕,我在这里!”珣阳听见,立刻大叫。 他一手挥剑,一手护着袭月,虽是还可以应付,但敌人却像是怎么打也打不完,再这么下去,只怕连他也要支持不住了。 “殿下,快,往这走!”萧时痕找到珣阳,立刻发挥出十成功力,武威将军的家世不是浪得虚名,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能阻挡得了他们突破重围往一旁的山地逃去。 他们三人拔开腿便拚命地逃,但是后面的人却是追得那样紧迫,让他们一点喘息的空间也没有。 他们愈逃,山势愈高。他们本来想着越过山头便可看见临安,但没想到,过了山巅,等待着他们的,竟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绝谷断崖! 怎么办?三人面面相觎,心中同时泛出这个问题,但也同时无解。 他们向后望,无数的官兵如潮般一波一波地围上了他们,逼得他们一步步向后退,直到悬崖边,再也无路可退。 珣阳毕竟是皇子,器宇非凡,在此危急时刻,他竟排开了一直护在他前面的萧时痕,一马当先地站在众人的面前。 “这里是大宋三皇子珣阳,汝等身为大宋官兵,何敢犯上!” 他沉声大喝,满面正气浩然、威风凛凛,那尊贵的威严气魄立时迫得众杀气腾腾的官兵一时竟不敢再向前,个个均拿着兵器心怀恐惧地遥遥指着他。 珣阳见一喝奏效,立刻再接再厉。“当下弃暗投明者,本皇子在此保证,将一律既往不咎!” 有些官兵素来识他,又听珣阳如此保证,当下便真要缴械了。 但就在此时,从人群后传来一声大喝,“别听了他的妖言惑众!” 珣阳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立时抬头一望,那衣袂飘飘、站在山顶之巅的还会有谁,不正是~~~~ “啸……风?”珣阳身躯狠狠一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是啸风呢? 从朝中流言、父皇口中,到宣州遇刺,每个人都告诉他是啸风要害他!可是他从没有一次相信~~~~因为他信任啸风! 他是那样地信任、维护他,即使证据再确凿,他都相信这一切必定只是个误会。可……怎么会呢? 现在站在他面前、满面炙烈恨意的,真的是那个他再亲爱不过的弟弟吗? 珣阳太过震惊,楞楞地盯着啸风,竟失去了反应能力。 御景王藏在人群中,逮着这个机会,立刻搧动群众。 “你们还不快上!手提珣阳皇子首级者,啸风殿下保证赐黄金百两,进官爵二品。” 重赏之下有勇夫,虽然大家仍不知珣阳皇子究竟犯了什么罪,但高官厚禄摆在眼前,还有什么需要思考的呢? “杀~~~~”当某人一呼,大家便跟着往前冲了。 萧时痕一见情况不妙,立刻举起剑,以一当百。 但他最忧心的还是珣阳。他一边杀敌还一边频频向后望,“殿下!你快点举剑保护你自己啊!” 珣阳还处在过度震愕当中,无法回神。 袭月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禁情急地叫道:“珣阳!你快醒醒!敌人来了!” 但珣阳恍若未闻,自始至终楞楞地望着远处的啸风。 袭月情急之下不得不显出她本不欲人知的武艺,奋力击退那些犯至他们身边的敌人。 没想到不过区区三个人也会令他们陷入苦战,御景王在人后愈看愈火大,觉得这些人真是没用到家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从腰间掏出两枚暗器,用足手劲一甩,两枚注满内力的铁菱立刻破空而去。 袭月正专心地对付从另一面涌上的敌人,等到暗器将至时她才注意到,但却为时已晚了。 “珣阳~~~~”她惊声尖叫,而那充满了胆寒和心碎的叫声终于惊醒了珣阳,他这才回神地望向袭月,竟见她满面惊惶地向自己飞扑而来。 “啊!”袭月痛呼一声,两枚铁菱立刻应声嵌入了她的肩头。 “袭月!”珣阳急忙伸手接住她,但那股飞冲的力道太猛,珣阳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一时竟忘了他们站在悬崖边上。 一脚踩空,惨叫一声,珣阳和袭月顿时从万丈高空落下,消失在无边的漆黑之中。 “殿下!”萧时痕鞭长莫及,只有瞪大了眼,见他俩双双跌落悬崖。 他突爆神力,周围再多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冲到悬崖边,却怎么也看不到珣阳的踪迹。 “殿下~~~~殿下~~~~”他却还是不死心地狂吼着。 “别再叫了,从这悬崖上掉下去,除非是岩猿飞鸟,否则必定是粉身碎骨了。”终于除掉心腹大患,御景王不禁大笑。 “御、景、王!”萧时痕猛爆怒吼,极端的愤怒让他宛如天纵神力,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了御景王面前,御景王一惊,正要拔剑抵抗,却已来不及了。 萧时痕的神剑已向他当头挥落,御景王眼一闭,以为自己真躲不过这一劫时,却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一柄羽箭精准地贯穿了萧时痕的胸膛,他的手顿时僵举半空中,面色死白。御景王乘此机会再给他致命一击,一剑便刺进了他的肚腹。 鲜血顿时从萧时痕口中狂喷而出,他再英勇也挡不住这致命的一击。但他却不愿浪费最后一点力气,困难地移动手中的剑,仍想与御景王同归于尽。 “死到临头还想作怪!”这虚软无力的攻击御景王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奋力一踹萧时痕,萧时痕濒死的肉体再也无力支撑,向后踉舱一步便颓然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去了。 “舅舅,你没事吧?”啸风手持弓箭,这才走到了他身边。 “多谢殿下相救。”御景王连忙对他拱手,表示谢意。 啸风没多理他,一双眼睛却自始至终盯着那丧魂的断崖,眼里充满多少复杂的情绪。过了半晌,他终究不禁犹疑地问:“珣阳……他真的死了吗?” “除非神仙活命,否则他是死定了!”御景王冷眼望向啸风满面不豫,“莫非殿下仍舍不得吗?” “谁说我舍不得!”啸风脸色丕变地怒斥。“我是想……他死得好,死得真好!” “的确,恭喜殿下终于得报大仇了!” 啸风再不想听御景王的声音了,他只是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是的,他死得好,死得真好! 除非是神仙活命,否则是死定了。 世上真有神仙吗?他不知道,可是奇迹真的发生了。 崖前凸出的强韧山松勾住了他们,给了珣阳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他带着袭月沿着山壁向下滑,终于在谷底找到了一个山洞。 袭月陷入昏迷,不停地呻吟,珣阳不由得心急若焚地抱着她躲了进去。 他翻过她的身,看见她肩后钉着的两枚铁菱,那血仍汩汩地流,珣阳的心顿时像被刺好几刀那般疼痛不休。 啸风要怎么对他,他都可以原谅。但~~~~他竟然伤了她! 珣阳痛昏了头,就算再平和的心也不禁起了怨愤。 啸风,你这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呀?他心中不停地狂吼自问,脑袋却疼痛欲裂地怎样也厘不出个答案。 虽然心中痛愤,但他手下动作也没停过,俐落地解开了她的衣襟,用内力逼出那一半深嵌她肩肉的铁菱。 “啊!”她受痛,发出惨叫一声。但当铁菱随着鲜血喷射而出时,她又承受不住浑身仿若火烧的高热,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珣阳探着了她如火烧的身子,心中不由得一急。他用衣条包扎好她,却阻止不了伤势的恶化,可是他们现在却又被满山的追兵给困在这里。 他焦急却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口中频频低喃:“袭月,你不能有事,你千千万万不能有事啊……” 好黑、好黑啊~~~~ 她双手在空中挥舞,但伸手所及全是不见五指的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仿佛连自己也要被这一片黑暗给吞噬了。 好恐怖啊!她真的好害怕。 高热灼烧着她,剧痛侵袭着她,她的意识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朦朦胧胧地,什么也看不真切。 爹生气了。他说她不认真练功,说她存心忤逆他,失望的藤鞭像雨一般拚命的落,好痛!好痛!她尖声哀号,求爹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她不是故意的,可是她真的已经好累、好累,她好多天为了练功,跨着马步在寒夜里蹲到天明,她只是一时不小心看花了眼,没刺中最后一片随风飘落的竹叶。只是这样而已,全然不像是爹说的她根本不打算为娘报仇! 为什么总要骂她不配当娘的女儿?她是笨、她是练不好功,可是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她真的好想当爹心中的好女儿、乖孩子,可爹却像从未对她满意过~~~~ ?;!?;!藤鞭刷刷地不断落下。好痛、真的好痛! 她趴在地上,想求爹别再打了,可是一片黑暗罩住了她,她突然什么也看不见。好黑、好恐怖!她突然觉得好害怕,怕自己再也走不出这片漆黑。 她大声地哭喊,求爹不要丢下她,她会尽全力当个好女儿的,她会用她的生命去达成爹毕生的愿望,可是不要丢下她、不要放弃她!不要走!不要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片黑暗里! 爹却好象什么也听不见,离开她的背影走得又快又急。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好怕……好怕……”奔流的泪在她眼眶肆虐,苍白的双手毫无目的地在半空挥舞。 不要对她失望,她会当个好女儿的,所以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她真的好害怕! “袭月!袭月!”她挥舞的小手激动得他几乎抓不住,珣阳好不容易捕住了她,连忙唤着她的名字,想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袭月,你醒醒。我是珣阳啊,你快点醒醒!”已经一天一夜了,她的高烧依旧不退,再这么昏迷下去,她的处境实在危险,珣阳不由得心焦如焚。 珣阳……珣阳……她喃喃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好熟悉啊!就仿佛她从出生便识得那般亲近。 那是一种好安心的感觉。从初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会是世上那唯一的一个全心全意爱她、保护她的人! 怎么唤她还是昏昏沉沉,梦呓不断。珣阳心一急,嘴含一口从山溪捧回的水源,向下抵住她干裂的唇瓣,用舌顶开她的牙关,不敢过急地将水喂进她的口中。 冰凉的液体滑过她灼烫的咽喉,她低低叹息一声,仿佛从火热的炼狱中脱出不少。 “袭月,你快些醒醒。”珣阳见她似乎有些起色,更加紧摇晃她。 他一次又一次的晃动,每一下都像助她一臂之力,扯着她离开了那片无边的黑暗。 她昏昏沉沉地半睁眼,眼前那晃动的紧张面容忽远又忽近。是谁呢?会是珣阳吗? “袭月,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珣阳看她终于睁开眼睛,惊喜地低叫出声。他一天一夜来的狂输内力终于有效果了! 是他……啊,的确是他……袭月隔着水雾,他喜出望外的俊容在眼前逐渐清晰,她定定地凝望他,一时间,眼泪竟整个决堤。 珣阳!珣阳!她在心底狂呼他的名字。是啊,她怎会忘了呢?她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他在她的身边! “珣阳……”她眼泪直流,终于清醒地回到了现实,不知由何而生的气力让她扑身至珣阳的怀中。 “袭月?”他紧张地环抱住她,以为她又有哪里不舒服。 “珣阳、珣阳,抱紧我,抱紧一点,再紧一点!”她泪流不止地频频低嚷,一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永远永远都不要放手,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她好怕孤单,她好怕一个人留在黑暗里的那种孤寂感。她不要,再也不要了! “袭月,你别怕,我一直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他低柔地哄慰,也遵循她的话,双臂更收紧了一些。 她昏迷中的梦呓不断,翻来覆去尽是些求他别离开的话。他不知究竟是什么一直在她心底忧虑着她、困扰着她,但他亦无心再深究了,现在他只想让她安心,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不够、不够!”她拚命地摇着头,索求更多。她狂乱的吻落向他的满头满脸,她渴望着他的一切,她需要他的气息来消弭那些恐惧心慌。 只有珣阳!她的太阳、她的光!是他带她离开了黑暗,是他教她认识了什么叫做温暖!她这辈子再也不要离开他,她好爱他、好爱他! 她的吻愈来愈激狂,而他心中一惊,极力想抑制那因她而起的失控热情。 他想要她,但这渴望来得不是时候。她还病着,她还…… “袭月……”珣阳百般困难地想推开她,但她却发现了他的意图,害怕地将他抱得更紧。 “不要走!不要走!”她害怕地惊叫,双手紧紧环绕着他的胸膛。“珣阳,爱我,抱紧我!” “袭月,但是你……”她不知道她的话对他已是渴望了几辈子的事,但他却不能这么自私,他不能不顾到她…… “不要推开我!”她已承受不住地哭叫。“你说过你爱我,如果你爱我,你就紧紧地抱住我!” 她才叫着,双手已追不及待地剥开了他的衣襟,她将手脸全贴上他,感觉他裸胸炙烫的体温,更急切地频频吮吻着他。 “噢!”珣阳从喉头逸出一声低吼。她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挑逗他?她难道不知她是这世上他最难以抗拒的诱惑吗? “珣阳……说你爱我,说你永远和我在一起……”袭月更进一步地坐到他腿上,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上眉间、所有五官印下无数个绵密的吻。 她低柔呢喃的爱语弥漫在逐渐升高的气温当中,他怀抱着她火热的娇躯,突然之间,所有自制的理由似乎再也不成立了。 他闭上眼睛,承受着她缠绵的吻,当她的吻蔓延到他唇边之时,他不禁反被动为主动,深切而狂野地攫住了她无边的娇柔。 第八章 -阳早在抵达宣州之初便派了使者回报言明抵京日期,但日期已届,皇帝左等右等,却怎么也望不见-阳的身影,他不禁心急地立刻派禁军出城迎接搜寻。 禁军倾巢而出,几乎把临安方圆百里地皮给翻了过来。他们是找着了,但在那残破的营区内,非但不见-阳的踪影,反而只有成堆成山的尸体迎接着他们。在这种时刻看到这种景象,无疑等同于“遇害”这两个字。 禁军统领惊吓之余,急忙回报。而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双腿猛地一软。 “不!不会的!”当皇帝在太监扶持下再度站稳时,他立刻用力摇头大叫:“-阳不可能有事!难道你们见到-阳的尸体了吗?如果没有,朕什么都不相信!-阳肯定还活在世间,一定是你们没有尽心尽力去找! “还不快点再去找!”皇帝暴跳如雷。“若-阳当真出了什么事,朕就要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皇帝激动地吼完禁军统领,当禁军统领匆匆领命去了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没了力气一样,顿时瘫软在皇椅上。 苏贤妃在宫中闻讯,立刻飞奔来殿。但她一见皇帝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就先凉了一半。 “皇上……”她掩着口,颤抖地靠近皇帝。“阳儿……阳儿他不会有事吧?”她脆弱地寻求保证。 皇帝伸手抹了抹脸,一把将苏贤妃搂进了怀中。“朕是天子,朕说阳儿没事,他就必定会平安无事。” 苏贤妃深信皇帝金口,更偎紧了他。“是的,阳儿无事,他必定无事……”她不停复述,是安慰自己,更是说服自己。 皇帝听着苏贤妃的碎语,一双深眸不禁幽幽望向天际。 他是天子,他说的话必是金口玉言,但他还是不能不向上天祈求,-阳是他最后的希望,求求老天,千万不要连他最后弥补的机会都残忍地毁去! 春日暖阳下,淡淡的薄暮中,花草盛放如烟似雾,-紫嫣红的迷离景色像是场朦胧缥缈的梦。 小皇子,你别跑远啊…… 有人在叫他,可是他一点停下脚步的意思也没有。 前面开了花,好漂亮的花。他想去摘花,送给小妹妹。小妹妹一定会很开心,然后对他的笑会比这世上的任何花都还要漂亮。 他愈想愈开心,弯腰摘了满怀的花。 小皇子,你摘那么多花要做什么?跟着他的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我要送给小妹妹!他满怀兴奋,要他们带他回去找小妹妹。 他们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向前走。他好高兴,满面的笑意止不住。竹藤制的摇篮就在面前,小妹妹就在里边…… 啊~~~~一声尖叫响彻云霄,好吵,他直觉想捂住耳朵。 小公主不见了!不见了呀! 骚乱迅速地蔓延开来,在他身边的人全像火烧了屁股似地跑了起来。 可是他才不想理他们呢!他奋力爬上了摇篮旁的椅子,探头想看那张世界上最漂亮的小脸。 可是他没看到,摇篮里是空的! 他楞了半晌,随后泪雾迅速涌上了眼底,挤皱了他的小脸。 “哇”地一声,他号眺大哭。 小妹妹不见了,不见了!他们把小妹妹藏到哪里去了?他要小妹妹!他要小妹妹!究竟是谁,快点把小妹妹还给他呀! “还给我……还给我……”-阳摇着头,梦呓不断。 袭月被声音吵醒,才一睁眼,便惊见他满头冷汗。 “-阳!-阳,你快醒醒!”她用力地晃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袭月?”他气喘未定,两只眼睛直直望着她满盈关心的明亮水眸。 “你作恶梦了。你梦见什么了?”她惊奇地问,不明白光明若他,竟也会有梦魇缠身的时刻。 他楞了一会儿,才怔怔地开口,“我忘了。” 总是这样,一醒来,他便完全忘了他刚刚梦见些什么,唯一忘不了的却只有梦中那强烈的失落戚,即便是现在,也紧紧压着他的胸口,沉重得不能呼吸。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会忘记更重要的事。他猛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探着了她已回复平常的体温。 “幸好你没事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怎会有事呢? 袭月听着他的话,眼底一热,又忍不住想哭。她激动地向前吻他,缠绵地想诉尽心头爱意。 他自然不会推拒美人恩,但却在热吻即将变质前,急忙喊煞车。 “别再继续了,不然我会忍不住再抱你的。” 那又何妨?她正想说,但他仿佛有预知能力。 “那可不成。你病体末愈,我不想再伤了你。”昨夜是他太冲动,没顾虑到她能否承受。但他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她是他最重要的宝贝,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即使那人是他自己也一样。 他不顾她犹不甘愿的眼神,拾起一旁散落一地的衣物为两人二着装完毕。 “已经过了两天,我想那些追兵应该已经放弃。再困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还是我出去探探,看看有没有出谷的途径。”他走向洞口,决心不再坐以待毙。 他离开的背影令她心惊,竟惊惧地猛然大叫:“不要走!”不要离开她! 当-阳回头疑惑地望向她时,她扑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要走我们一起走!”她说这话时,全身都在抖。 他心头一痛,想起她昏迷时的害怕与无助。他伸手环抱住她,包含无限心疼。“好,要走,我们一起走!” 他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她跨过每一截断木残枝。他们漫步在丛林间,寻找着任何出谷的路径。 她跟在他身后,竟不由得希望这丛林是座迷宫,永远不要让他找到出路。 若能永远都待在这里就好了,永远都只有两个人,就他和她。 她不想出谷,更不想随他回宫。可是成吗?可能吗?她牢牢地盯着他脑后,心中翻来覆去地想。但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阳,我们就这样一辈子隐居山林,做对村夫村妇,不也甚好?”她试探地询问,无法克制地提心吊胆。 然而却只引来他奇怪的笑和目光,“你怎会这么想?” “不,没什么,随便想想而已。”她惊惶地连忙摇头掩饰,心却同时狠狠一坠。她还在奢望什么?早知这全是不可能的! 她蓦然黯淡的眼光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中,在她额上印下安慰的一吻。 “别说隐居山林,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愿跟你去。但袭月,你应该比谁都了解,身为皇族的责任何在……”他正想解释,却被她伸手按住双唇。 “别说了,我都知道。”她对他露出个温婉似水的微笑。 她早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未来。她能怎么抵抗呢?任她再做什么,都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他深深地瞅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美丽的微笑依旧,他始终分辨不出那怪异的感觉由何而生。 “袭月……”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山林另一头传来的猛然骚动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殿下!-阳殿下!”有人大吼着他的名字,而他直觉地转头,没想到却引来另一波更强烈的欢呼。“找到-阳殿下了!快,快回报圣上!” 大批禁军瞬间团团围住了他们,一时声浪喧涛,嘈杂得他什么也听不清。他也不知他向禁军统领应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被人潮簇拥着,不停被推着往前走。 “袭月?袭月!”他发现她没跟上,连忙焦急地回头寻她。但却在望见她娇颜的那一刻,一阵恐怖的战栗瞬间穿过他全身。 她凝望着他的表情幽然而忧伤,缥缈宛如天边残月,遥远得仿佛他再也触不着。 顾不得众目睽睽,他一时激动地排开人群冲向她,猛地一把将她扯入怀中。他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得像是想将她揉入体内。 “……-阳?”她埋在他怀中,怔怔地问。 但他没有回答,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只是浑身不停颤抖,心中猛想着,他不会失去她吧?不,他绝不能失去她! 直到现在,袭月才真正地体认到了-阳的魅力。 从他们被迎回了临安之后,滔天的欢呼声便没止过。袭月傻傻地望着窗外那万人空巷的景象,所有人都对着他们所在的车辇欢呼下拜。 她有生以来从没受过这般震撼,不由得怔住了-阳却像早已习惯似的,露出了一抹悠然自在的微笑。他伸手扶起了她,带着她一同走到车外,神采奕奕地向群众挥手致意。 欢呼声顿时震耳欲聋,几乎震破天庭。她惊吓地回头望他,却发现他的俊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如天神下凡般俊逸。 袭月突然感到晕眩,觉得自己也快要和那些民众一般了。 还有什么值得惊吓和怀疑的呢?她早知道,他是那样天生具有教人对他心醉神迷、如痴如狂的能力,只消他一站在面前,开口说句话,便没有人可能抗拒,只会一味地想跟随他、听从他。 他合该是个天生的领袖,拥有万人崇拜的特质。但却有着唯一的败笔~~~~他不该爱上她。 袭月痴痴地望着他,短短的几瞬,思绪已百转千回。 若真的爱他、为他好,其实她该离他愈远愈好的。可是他搂着她的手却那样用力,她挣脱不开,又怎能挣脱得开呢? 车辇华盖缓缓滑进了宫门,却没办法将她满肚子愁绪挡在外面。袭月颓然地转回眼眸,视线中立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公主~~~~”阿离气喘吁吁地向他们跑来。 “阿离?”袭月既惊又喜,连忙跳下车。“你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本来她还忧虑着其它人不知是否遇难,如今看到熟悉的面孔,终于让她高吊着的心放下来不少。 “其它人呢?”她着急地续问。 “这~~~~”阿离正待回答,-阳已迫不及待地接话。 “时痕呢?他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他?”他左顾右盼,怎么也找不到萧时痕的踪影。 这真的很奇怪!以他对时痕的认识,一听到他平安,必会立刻前来探视的呀! “驸马,萧公子他……”阿离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话也吞吞吐吐。 “他怎么了?你快说呀!” “萧公子的遗体……在嵩阳冈被发现了。” 仿佛有一道雷霎时劈在他头上,-阳踉跄地倒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阿离。 “你说……什么?”什么遗体?时痕的遗体?不,他一定是听错了!时痕怎么可能会是遗体呢?他的武艺是那样高明,别说以一当百,就算千军万马他也可以一夫当关,并且全身而退啊! “武威将军已将萧公子接回家去,现在已入殓,就等着下葬了。”阿离说到这,脸上也显出不忍之色。她忆起武威将军和夫人接回萧公子时的悲痛,哭天喊地的摧心呼喊足以教天下间最铁石心肠的人动容。 “骗人!这是骗人的!”-阳激动地摇头大吼。 时痕,时痕!他最好的朋友,用性命护卫他的忠臣。他死了,为了保护他!天哪,为什么?他还这么的年轻,还这么的……- 阳悲痛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但当他想起萧时痕的死因时,他双眸猛地瞪大,从中射出熊熊火光。 啸风!若不是他~~~~- 阳的思绪宛如电光石火,转身便如疾风似地往某个特定方向狂奔而去。 “-阳?”袭月大惊,也连忙跟着他的背影追去- 阳一路狂奔冲进了啸风殿。他一脚踢开大门,少年幼小的身影落入眼帘。 那曾是他最亲爱的弟弟,为何如今看来,竟是那样的陌生? “啸风!”他无法克制满腔的悲愤,怒吼着大踏步而入。 他正想质问啸风究竟目的为何,可啸风的反应竟出乎意料之外。啸风先是震惊地僵硬了一瞬,却在他踏入宫门的同时,像是疯了一般整个人朝他扑来。 啸风紧抓着他的衣襟,狂吼不休,“你没死?你为什么没有死?” 那充满恨意的吼声让-阳心一惊,当他看清啸风的表情时,他更是顿堕五里雾中。 怎么回事?为何他出宫一趟,啸风竟突然变得如此恨他? “是你害死我母后,我要杀了你!”啸风疯狂地嘶吼,跳到墙前抽出挂剑,转身便挥舞着长剑要追杀-阳- 阳俐落地闪过,但啸风的每一招都像要狠狠地砍在他心上。 “啸风,住手!什么我害死皇后?这究竟怎么回事?” “闭嘴!我不要再听你满口胡言、天花乱坠了!你说的一切全都是骗我的!我再不会相信你,再不会!”啸风杀到眼红,眼中放射出凄厉狠绝的光芒。 “啸风~~~~”-阳闪着,心头愈凉。他完全失了主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化解啸风对他强烈的莫名恨意。 “统统给朕住手!”一声威严的大喝突然从身后传来,顿时震住了厅中追逐的两个人。 “父皇……”-阳转头,望见怒发冲冠的皇帝。 皇帝出奇地没有响应他,径自踏入厅中,一步一步走近啸风。当他走到呆立的啸风面前时,首先夺去啸风手中的剑,然后狠狠给了他一个大巴掌。 一道血丝顿时流下了啸风的嘴角,但他眼睑瞬也不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你是害你皇兄的主谋?”皇帝问这话时,全身都在抖。 啸风僵着没有回答。 皇帝更是怒火滔天地摇着他大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你皇兄啊!你是发了什么疯,竟要残害手足?” 皇帝的怒声疾斥仿佛触动了啸风的伤处,他顿时受激地向皇帝吼了起来。 “是,我是发疯,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还有什么要骂的就一次说完吧!反正你早看我不顺眼了,正好乘这个机会把我给除掉,一了百了,省得碍眼!” “你……你说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杀便杀吧!别再多说废话!”啸风冷笑一声,径自撇过眼去。 他早知父皇不喜欢他,现下又连母后也离他而去了,他继续再待在宫中也没什么意思,唯一的缺憾是没能帮母后报仇。但母后应当不会怪他吧?因为他再不多时就要下去与她相会了。 “你~~~~”皇帝被他的桀骜不驯气得昏头,大怒之下便脱口而出,“好、好!这是你自己求的!朕这就顺了你的意,你可怨不得别人!”他怒极拂袖,却引来身旁两串惊呼。 “父皇!”-阳惊呼,“您别激动,啸风不是有意顶撞您!” 他现在更加确信了。这肯定是桩有心人故意操弄的阴谋!他现在还没头绪,但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找出幕后黑手的! “圣上,使不得啊!”苏贤妃更是抢前下跪,为啸风求情。“虎毒不食子,啸风可是您真真正正的亲生儿子啊!” 皇帝闻言身躯一震。亲生子……他下意识地望向啸风满布仇恨的乖桀面容,心头却悚然一惊。 的确,啸风多像他啊!那被执念蒙蔽的疯狂,那忍心杀害手足的残忍,每一项每一桩,无一不是像他! 为了保有权位,他曾做尽一切丧尽天良的事,莫非这就是他的报应,竟生了一个什么都完完全全遗传自他的儿子! 皇帝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所有的怒意也消散无踪,只剩下悲痛,无尽的悲痛。 他颓然地转身,正心灰意冷地想要离去,啸风清冷含恨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不杀我,你会后悔的。”他阴鸷地盯着皇帝和-阳。只要他活着的一日,就不会放弃为他母后报仇的! 然而皇帝只是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朕不会杀你。朕要将你幽禁在瀛台,让你好好反省自己所做过的错事。” 他不会杀他,只因为他确实是他真真正正的亲生儿子! 袭月隐身在啸风殿外,阴郁地盯着皇帝黯然离去的背影。 他刚刚对啸风的发落,如果没有-阳的求情,是不是真的就要处死啸风了呢? 她还需要怀疑吗?答案肯定是的。 他正是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当初他能如此泯灭人性,用天大的冤屈枉死了她娘,今日又怎会对自己的儿子手下留情? 真是太可笑了!亏她心底还质疑着爹的说辞,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期待她的仇恨是错误的,她和-阳之间还有着无限的希望。 但如今看来却是怎样都不可能了! 大宋皇帝该杀!袭月的眼中泛起激烈的恨意和决心。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父女这十多年来所受的苦,现在正是大宋皇帝付出代价的时候! 盛暑还未到尽头,早熟的秋风却已越过滔滔长江,在临安刮起了飕飕的凉意。到了夜晚,更是萧索,京郊的小木屋中,两道神秘的黑影悄悄地出现在哔剥燃烧的火堆边。 “人找到了吗?”低沉的男子声音打破了沉默,语调略微不稳,听得出来充满了紧张。 “禀大王,公主和-阳皇子都已平安回到皇城内了。” “是吗?那就好。”男子紧绷的背影像是顿时松懈了下来,但没过多久,他的语声又重归阴冷。“我吩咐你的事如何?” “属下不敢或忘,全心慎防,但……”回答的少女不禁犹豫。她是一直刻意防止着公主和驸马间可能的逾矩,但在他们失踪的那段时间内……若发生什么事,她真无法保证了。 “但什么?”男子的拳头紧了紧。 他望着少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犹豫神情,不用问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眉头也不由得一紧。 不管再怎么说,袭月总是他的女儿,就算报仇心切,他又岂会当真像那狗皇帝一般灭绝人性?但是……难道不管他再怎么防,终究还是有他防不到的时候吗? 他突然狠啧了一声,用力地转过身。 不,其实也没关系的。只要不知道,不就和什么都没有是一样的吗? 他不是早已打定主意了,只要袭月一直乖乖听他的话,她就一辈子是他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只要……只要她不背叛他! 男子下定了决心,薄唇登时一抿,转回身,再度对少女下了指令,“好好盯着袭月,必要时助她一臂之力,等她一杀了大宋皇帝,我们立刻回西夏,绝不耽搁!”- 阳宫内,清冷的月光倾洒满地银浆,映着她纤细的幽姿,像是笼上了层银白的轻纱,缥缈而绝美,不似人间应有。 他从背后拥上她,轻柔的吻点点落在她微侧的眉眼。 “你刚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他问。当因啸风而生的震撼稍退,他立即想起了她,好不容易在庭院寻见她的芳踪,一颗高吊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闭眼承接他的吻,也遮住了眼中的复杂心绪,淡淡地回答:“也没什么,不过四处走走看看。” 欲成事,首先得探清仇人底细。经她初步观看的结果,她不禁轻蔑地认为,凭那点警备,休想拦得住她。 “怎么不找我呢?”绚阳蹙眉,不开心她将他放下。 “我见你为啸风苦恼,不想烦你。”她柔顺地依在他胸前,玩弄着他胸前的玉穗。 思及啸风,他又想叹气,但她的体贴教他窝心,他深情地望着她,不由得激越地低声道:“袭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可以永世不忧不烦。” 她噗哧一笑,鼻头却突然酸热得厉害。“瞧你说的什么傻话?人生在世哪能不忧不烦呢?” “不是傻话,是我有了你,世间纷扰便再难萦我心。”他拉着她的手,目光灼灼,语气无比认真。 她是他的力量,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便觉得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他不能克服的。 但若她正是那所有纷扰的来源呢?袭月再难忍酸楚泪光,痛苦地望着他。 现在他对她的爱和信任,到发现她杀了大宋皇帝之后,还有可能持续吗? 她知道答案是什么,所以她更不敢奢望。 不敢再想以后,现在的她只求一晌贪欢,只求能再多留一点回忆。她要把握在他怀中的每分每秒,让她的生命在这短短的时刻中燃放出永世难忘的灿烂光华。 她踮起脚尖,极尽缠绵地吻了他。情人间的热情迅速地被引爆,他们都想得到慰藉,渴望着在对方的怀中寻到那再无人可以打扰的忘忧极乐。 他一把横抱起已然虚软的她,转身快速地往宫殿内走去。 就在床帐飘然落下,无边暗黑隐没了两人的同时,在火烫的吻和吻之间,她逸出破碎的悠然叹息。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她只想要他知道,“-阳,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阳用吻回答她。 这样就够了。袭月眼角带泪,唇畔却泛出微笑。一波波的热情随着他灼烫的体温朝她涌来,她娇喘阵阵,再无力思量。 闭上了眼,她让自己彻底地投入了情欲的漩涡。至于未来会如何演变…… 一切,就全交给命运去决定吧。 第九章 “阳儿,朕打算将武威将军的幼女赐婚给嘉靖公世子,你觉得如何?” 萧时痕为了保护-阳而死,皇帝心中无限感恩与歉疚。为了补偿萧家,不仅追赠萧时痕无数荣耀头衔,萧家的其它子弟亦被爱屋及乌,个个晋官加爵。连萧家幼女也在他恩宠范围内。嘉靖公是贤妃的兄长,更是他最亲信的宠臣,家运如日中天。有此夫家,也算是最佳归宿了吧! “儿臣没有意见,端凭父皇旨意。”-阳恭顺地回答。 “嗯。”皇帝捋捋下须,既然连-阳都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吧。 “父皇!”等了很久,-阳终于忍不住开口。 “怎么了?”面对-阳,皇帝的语气和眼神总是一片溺爱。 “您……何时才要见见袭月?”这些天为了如何处置啸风,父皇几度焦头烂额。他不敢多烦父皇,所以至今才提起,只不过……他总担心会委屈袭月了。 皇帝楞了一会儿,突然抚额大笑。“父皇真是胡涂了,怎么忘了你此次回京,还带了个新媳妇呢?当然,朕当然得见见她,不然西夏公主还当朕是冷落她了呢。”他开怀地大笑,很高兴阳儿终于也长大成家了! 得到皇帝肯定的答复,-阳玉面这才浮上一抹放松的笑意,双颊染着淡淡的红晕,处处都显现出了他心头的喜悦。 皇帝凝望他欣悦的面容,目光中竟蓦然添上几许深邃与复杂。他突然激动地伸手,紧拥-阳入怀。 “父皇?”-阳楞了一下。自他成人之后,父皇已经久未这么抱他了。 “阳儿,你这次能平安回来,朕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皇帝颤抖的语音满是激动与害怕。“你以后就别再出京了,父皇已经老了,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担心受怕了。” 他老了,-阳也大了,也该是传位的时候了吧!当他听到-阳在宣州遇袭的消息时,他便决定了。 待-阳回京后,他便要正式立-阳为太子。他要将皇位给他,他要让-阳得到天下间最好的东西。 皇帝浓烈的父爱让-阳心中感动不已,他不禁轻轻地回抱着皇帝,同样激动地哽咽道:“是,父皇,儿臣以后再不会让您担心了!” 宫檐之巅,微微的亮光透过屋瓦缝隙照在那张美艳无匹的绝代容颜之上。她轻轻移回了屋瓦,阻断了宫内弥漫的浓郁亲情。 袭月背过身子,遥望天边明月,不禁幽深长叹。她愁眉深蹙,竟是怎样也想不通~~~~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这人如此慈爱宽容,对另一个人却又如此地狠酷绝情呢? 这些天趁着-阳入睡的时机,她夜夜密探宣和殿。面对着熟睡的皇帝,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却总是下不了手。 为什么呢?她自问,可每每又是另一个无解。 该是为了-阳吧!言谈间他每每流露对他父皇的钦慕,他是那样的敬爱着他的父皇,而她如何能不犹豫? 让她背叛他的信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哪!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夜。她心情沉重,当蹬足欲飞身离去时,竟不意踢起了一片碎瓦,掉落在宣和殿的地面,清脆的声响引起了值更守卫的注意。 “是谁?”守卫大声喝问,而袭月陡然一惊。 她当然不可能回答,只是加速运起轻功,飞快地在黑夜中隐去踪迹。 守卫抬眼正巧望见那迅速隐没在夜空中的黑影,先是一楞,随即不由得大惊,吓得连忙大吼:“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御林军守卫们立刻如潮般团团涌出,包围住宣和殿,将闻声而出的皇帝和-阳保护得密不透风。 “宫中怎么会有刺客?”皇帝震怒低吼。“刺客想必还在宫内跑不远,快去给朕搜,朕要大刑伺候!” 竟敢刺杀他堂堂大宋皇帝,真是活得不耐烦,不要命了! 没想到连在宫中也不安全!父皇这儿还有御林军的保护,但袭月呢?-阳脸上有掩不住的焦急,急忙便想要告退。 “父皇,儿臣得赶紧回宫了!” 皇帝体谅他是爱妻心切,也没多留他,便派了小队御林军,速速护送他回宫。 袭月的纤足才刚落下-阳宫的地面,阿离的声音便传来。 “公主,快!快进来。” 袭月还不及细想,阿离便一把拉着她窜入了预先开启的门扉。 一进屋内,阿离便赶忙帮她把夜行衣换下,打扮成一副刚睡醒的佣懒模样。 为什么阿离会这样熟练地为她掩饰?袭月心中正惊疑不定,才开口想问,阿离却抢先发难。 “公主,你这些晚都上哪去了?”她难掩忧心地叨念。“虽然你已是-阳殿下的皇妃,但咱们毕竟是西夏人,陪嫁的宫人们也多罹难,现在咱们在这宫中几乎可称是孤立无援了。你可千万得留心自己的行动,免得落人口实啊!” 原来如此。 “知道了,我以后会多加注意。”袭月垂下头响应,也一并省去了解释的步骤。 当阿离帮她把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阳也正巧回来了。他才一踏进宫门,便急匆匆地找寻袭月的身影。 “-阳,发生什么事了?”她换上一脸惺忪,出门迎接- 阳看到她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大气。“你没事就好。” “什么有事没事?” “刚刚宣和殿传出发现刺客。”他伸手搂过她,要她安心。“宫里最近恐怕会不大平静,你可得小心一点。” 这些风波想必全是出自同一只阴谋之手-阳面色难看,愈想愈恨。他绝不会放过那人的!他休想在挑拨了啸风之后,还想兴风作浪或全身而退!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袭月柔顺地伏在他胸前,而-阳习惯性地搂紧了她,脑中尽想着揪出幕后黑手的方法,竟没有发现她蓦然涌上挣扎的幽深双眸。 刺客没抓到不要紧,媳妇还是得见的。 皇帝召令各宫嫔妃,全体盛装出席重阳花宴。一时瑶玉园中衣香鬓影,美不胜收。 但嫔妃们的争奇斗艳、各擅胜场在-阳挽着袭月现身之后,便全都自动静止了。 那是种人间不可能再现的绝艳,是天仙,又有谁还敢不自量力地与天上玄姬比美呢? “阳儿啊,你可真是娶了个美媳妇了呢。”皇帝搂着苏贤妃,呵呵笑地走近他们。“朕本来以为朕的贤妃已是人间绝色,没想到我儿皇妃亦不遑多让啊!” “皇上,您说什么呀!”苏贤妃立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都已经老了,哪还能和年轻女孩相提并论呢? 贤妃和蔼的目光落向袭月,打一照面,贤妃便对她起了无限的好感,温柔地拉住她的手,慈爱地道:“袭月,大宋和西夏多有不同,你若有什么不习惯,尽管对母妃说,什么事都可以的,你可千万别客气啊!” 所谓的母亲或许便是像这样的吧! 袭月望着苏贤妃慈祥的眼神,指尖传来她温暖的体温,眼底竟猛地一热,突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僵硬地点点头,含糊应了声- 阳望着这景象,不期然竟想起萧时痕曾说过的话。 “时痕说过袭月和母妃长得像,现在看看还真有点道理呢。”他虽然含笑,但因念及故人,眼神总不禁染上几许黯然。 他此话引起皇帝的兴味,眼光登时梭巡在两张国色之间。他也像发现了什么一般,有趣笑道:“的确,不点破,说不定还真有人会以为她们是母女呢。” 母女……贤妃才一闻言,笑容便整个僵在脸上。 皇帝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他怎会忘了?不管再经过多少年,当年那失踪的小公主,对贤妃而言永远是种强烈到可以令她瞬间僵硬的痛苦。 “贤妃……”皇帝想说些什么,但才开口,却哑然地不知怎样才能补救- 阳望着父母奇异的神态,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漾开了个大大明朗的笑容,想冲淡这沉重的气氛。 “父皇,母妃,咱们还是赶紧入席吧,瞧你们饿得脸色都发青了。”他张开双手环住双亲,刻意打趣。 “瞧这孩子,又说的什么疯话!”皇帝忍不住被他逗笑,毫无怒意地责骂他- 阳从小便是这么体贴,总是一句话便能让他忘却种种的忧烦不快,又怎能怪他会对此子爱之逾恒呢? “真让远来娇客看笑话了,我们赶紧入席吧。”贤妃对袭月露出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摆明是儿子的疯言疯语让她见笑了。 袭月浅浅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什么远来娇客,袭月已是我们家的人了呀!”-阳一边抗议,一边紧张地偷瞄着她那看不出有什么心思的美颜。 “是,是。”苏贤妃无奈地笑叹。受不了儿子的护妻心切。 大伙都入了席,诸多珍馑佳肴也陆续如流水般端上-面。宫廷豢养的丝竹班和舞妓也在花团锦簇中翩翩起舞,粉饰太平的繁荣景象浑然不似才刚经历一场几乎灭国的天大祸事。 皇帝开心不已,和身边的苏贤妃说说笑笑,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落在袭月的眼中,却是如此地刺眼。 她在桌底下颤抖地握紧了小手,胸中燃烧的恨意让她几乎控制不了自己。 这就是害死她娘的人吗? 为了他的心狠手辣,她记忆中的爹从未展颜笑过;为了他的灭绝天良,她的童年天天在伤痕累累中度过。 就在他们父女俩为了他的罪愆,而在这无边苦海中折磨翻腾的十多年间,他却日日浸淫在这片奢靡安逸、歌舞升平。这是多么地不公平,多么地…… 袭月低喘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些。 不,现在人太多了,她必须克制自己。但是今夜……她双眉紧蹙,抿白双唇。 就是今夜!大宋皇帝是这么一个应杀、该杀的人,她不该再挣扎。是的,就在今夜。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就让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这夜做个了结吧! “袭月……”-阳才偏头想对袭月说话,她冷然而凄厉的眼神却瞬间冻住了他。 她在想什么?- 阳望着她,像是被丢入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时空,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而当他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更是如坠极寒冰窖,透体冰凉。 为什么袭月要用那样憎恨的眼光看着父皇? 就仿佛……就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可……是什么呢? 袭月生长远在西夏,她怎可能和父皇有过什么冤仇?- 阳整个人都傻了,自始至终只能怔怔地望着袭月。他有满肚子疑问,可口唇掀动,竟是颤抖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月黑风高的晚上,连星子也黯淡得不见踪影。 袭月又换上了夜行衣,当她蹑手蹑脚地离开-阳宫的时候,她再度对他深深一回眸。 终于到结束的时候了。 她掩不住面上的哀戚,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好结局的! 为了她爹、为了她娘,她非杀了狗皇帝不可!但是他对他父皇如此敬爱,他又怎可能原谅要杀他父皇的她? 他一定会恨死她,而这毋宁是她最最不想要的回忆。 所以,她决定了。袭月转了身,用衣袖将盈睫的泪滴拭去。她决定让一切在此刻中止,就让她的回忆停留在最美好的这刻! 她纤足一蹬,轻盈的身躯立刻如飞燕般隐没在夜空之中- 阳掀开纱帐,漆黑的眼神追着她离去的纤细背影,玉面登时惨淡如灰。 不祥的预感遽然攫住他整个人,他双手握紧得簌簌发抖。 他这一生从未做过任何有愧于心的事,但是天哪…… 为何要如此待他? 继上次刺客来袭之后,宣和殿的警备加强了不知多少倍。 贪生怕死的狗皇帝!袭月嘴角一撇,心中不禁鄙夷。但任他再多加几重卫兵,却又奈得她何? 无声无息地放倒了好几名侍卫,袭月一路毫无障碍地就要潜进宣和殿。当她又要出手点倒门口守卫的卫兵时,一双手却突然截住了她的动作。 袭月反射性地展开武艺,狠准地往那阻碍她的来者攻去。她与那人在电光石火间便对拆好几十招,但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占不到对方的一点上风! 袭月心一惊,没想到大宋皇帝的身边竟也有如此高手! 但她可不能在此时退缩,离开的退路已安排好,错过了今晚,她便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可以除掉大宋皇帝了。 于是她更拚上了十分功力,一招狠过一招,就是要把对方立毙掌下- 阳的心在流血,今晚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当真就认不出他吗? 他耳中听着她出招时的虎虎风声,知道她使上了全力。她是认真的想除掉那些阻挡她谋害父皇的障碍。 那么,他也是其中之一吗? 她嫁给他,拥抱他,她的声声爱语、句句誓言,究竟是真心相许,抑或只是她为达成目的的虚情假意? 他想着她第一次说爱他的盈盈泪光,和现在欲置他于死地的招招夺命,那极端的对比在他脑中不停旋转、盘绕,教他头疼欲裂。 究竟何者是真、何者是假,他真的再也弄不清楚了!- 阳突然胸痛如绞,不由得奋吼一声,爆发全部的功力,一瞬间便逆转了局势。 她根本无法与他匹敌,转眼间便被他牢牢制住。她挣扎却动弹不得,不禁情急地低声道:“来者何人?快报上名来!” 他发现了她,却不立刻大叫引来士兵,究竟是何居心? “我是何人?”-阳苦笑出声,而袭月的背脊在瞬间僵硬。 一阵强劲的夜风拂过,吹散了月前的浓密黑云,明亮的月光霎时洒落在他苦涩复杂的俊容上,映在她水漾明晃的亮瞳里。 她睁大眼,牢牢地盯着他,风声呼呼地响,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怔怔地瞅着他,觉得……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毁灭了。 他拉着浑身僵硬的她,飞身离开宣和殿。 其实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可就是觉得不能再留在这里。 他混乱盲目地在宫檐上飞跃着,直到他们双脚都踏着实地,才发现原来已照着旧日习惯回到了-阳宫。 一锁上宫门,-阳才一把推开袭月。他看见她跌坐在墙边,可是巨大的痛苦已让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为什么?”他颤抖地开口,被背叛的愤怒笼罩住他全部心神,让他低声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背脊一震,却偏过苍白似雪的侧面,不发一语。 她的沉默让他更加愤怒,整个人扑上前去摇晃着她。 “你说话!说话啊!你为什么要当刺客?为什么要谋害我父皇?我是那么的信任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语气中的伤痛像针般刺伤了她,让她激动无比、反射性地挥开他的双手。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使尽全力地想推开他,她怕了,她好害怕看到他那双痛苦的眼神。 可是他不让她拒绝他,用力地攫住她的面颊,强逼着她直视他的双眸。 “为什么?为什么?”他炯炯地逼视着她,只想求得最重要的答案。 他是那样地爱她,可是他的爱对她而言,是粪土还是珍宝?是讥讽还是感动? 他沉痛的目光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她的心防,她抵挡不了,再也无法假装冷漠坚强,眼泪像决了堤般奔腾而下。她低鸣了声,使尽全力推开他,整个人往一旁扑倒在床边,痛苦的哀鸣从被褥中闷声传出。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靠近我,我不能爱你的呀!”她泣声哭喊,直到现在才体认大国主的用心良苦。 曾预想过结束的情节,预想不到的却是这摧心裂肺的痛苦。 那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压得粉碎了。她脑袋一片昏茫,却不禁反复想着,早知会如此痛苦,她就听大国主的话,不要爱就好了!不要爱就好了呀! 她的话仿佛正式地判了他的死刑,他如雷殛般僵在当场,惨白双唇颤抖不休。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能爱他,她果真一点都不爱他吗? 极度的痛苦像爆炸似地从胸口处炸开,然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痛到麻木,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 他胸口痛得几乎窒息,只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水雾弥漫了他的眼睛,她脆弱的背影模糊得几乎看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可是他仍摇头疑问。 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袭月不爱他,她接近他的目的纯粹为了要谋害父皇。 他没办法厘清最让他痛苦的是哪一点,可是他选择了拒绝承受。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这只是一场恶梦。是袭月神智不清,而他更是疯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根本没有理由杀我父皇,这是没道理的!不可能的!”他紧绷大叫,情绪已濒临崩溃。 “我没有理由?”袭月猛地从被中抬起头面对他,挂着泪水的大眼中满是恨意,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你错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有更充分的理由了!你以为你有个伟大的父皇,可他的真面目充其量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丧心病狂!” “住口!不许你这样侮辱我父皇!”-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侮辱他又怎样?我恨不得能杀了他!”她也大吼回去。 眼泪不停地掉,可是愤恨的火焰烧昏了她的脑袋。反正事情都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也不必再压抑了,就让一切的真相从她口中说出,是一吐她胸中块垒,更是彻底断了他们之间那根本就不该发生的爱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她浑身簌簌直颤,泪珠掉个不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柔福帝姬的女儿啊!” “柔福帝姬?”-阳僵住,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但她却不意外,只是冷笑。“你没听过是吗?这是当然,狗皇帝做的丑事,他当然要用尽方法来遮掩!” “住口!住口!”-阳愤怒地跳脚不休。“不准你骂我父皇,不准你骂他!” 她眼中的恨意是那样真切,他即使再想欺骗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恶梦,也不由得被她炙烈的眼神给逼回现实。 他不愿接受,却又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只能像个孩子般的暴怒,用最原始的方法来逃避这些恐怖的事实。 “他既然都能狠心杀死自己的亲手足,又还害怕世人的咒骂吗?我就是要骂!他是狗皇帝、狗皇帝!他根本不是人,他是禽兽!”她崩溃地放声尖叫。 “你说什么?什么杀死亲手足?”他震惊得倒退一步,不信地摇头。“你胡说,我父皇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就是做了!”她用力大叫,震断了他所有的惊疑与不信。她直直地望着他,决心将二十年前的往事全盘托出。“靖康之乱过后,徽钦二宗和众多妃嫔、帝姬都被金人掳往北方。其中不止狗皇帝的生母韦妃,也包括我娘柔福帝姬。 “女眷们在金国都被逼改嫁,我娘和韦妃也不例外。是我娘幸运,遇上了当时在金国客居的西夏北院大王。他们一见钟情,我爹便乘机向金王请求迎娶我娘为妻。他们在金国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但我娘总是心系故国,一心想回江南。我爹不忍见她忧愁,便利用他西夏大王的权力,偷偷瞒过金王,将我娘送回南方。 “皇帝本来也很欢迎我娘这失而复得的御妹,甚至还加封她为福国长公主。当时西夏国内突生变故,我爹不得不暂时回国处置,他看皇帝对我娘呵护备至,也放心地留当时已有孕在身的我娘一人在临安皇宫。 “没想到等宋金和议一成,韦太后也被金人送回国内之后,却什么都变了!韦太后怕我娘说出她曾在金国失节改嫁一事,竟鼓动狗皇帝将我娘杀掉灭口。那狗皇帝狼心狗肺,竟就当真听了韦太后的话,硬将我娘赖上了个冒充帝姬的罪名,活生生给送上法场了绝了性命。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娘是货真价实的真帝姬,没想到连死后都得背着这冤枉的污名! “我爹从西夏回来后,根本没法接受。他恨得想进宫杀了狗皇帝泄愤,可是狗皇帝知道自己人神共愤,加派了无数禁军保护自己。我爹未竟全功,只能从宫中将尚在襁褓中的我给偷了出来。十多年来,我们父女存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目的,便是报仇~~~~杀了狗皇帝,为我枉死的娘亲报仇!” 袭月一口气说了这么长又激动的一段话,到此也不禁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她整个人几乎虚脱地望着面前脸色惨白的他。 “现在你还认为我没有充分的理由杀了狗皇帝吗?” 他说不出话来了。他相信袭月不会骗他,但是……但是如果她所言属实的话,他还能怎样为他父皇辩护? 谋杀自己的亲手足,那可是天地不容的罪孽啊! 他震惊地牢牢盯着她,而她也泪流满面地回望着他。两个人都紧闭着双唇,是不知该说什么,更是无话可说。 他是他父皇的儿子,理应费尽全力保卫他父皇的安全;而她是她爹娘的女儿,为父母所遭受的冤屈报仇是天经地义。 他们都没有错,唯一错的是,他们不应该相爱。 没有爱,一切便会好办得多。 没有爱,他们现在就不会历经这样的痛苦。 袭月痛苦地闭上了眼,再也不想看到他那双令她魂牵梦萦的眼睛,泪水加速地奔流,她却抱着颤抖双肩,痛哭失声地开口,“所以我早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我,我不能爱你的啊……” 她痛苦泣诉的再度重申,像是一把刀狠狠地贯穿了他的心。他痴痴地凝望着垂头啜泣的她,缓慢僵硬地摇起了头,怎样也不能相信她的话。 “不能爱我,但你果真能不爱我吗?” 泪水失了屏障,一点一滴地变成滂沱大雨。他颤抖地一步一步走向她,抓住她脆弱的肩头。 “如果不爱我,你早在入宫的第一天便能对父皇下手,可你却为什么拖到了今日?为什么一再地在宣和殿上徘徊?” “别说了,别说了……”她虚弱地拚命摇头,将泪水纵横的脸庞藏在手心之中。 “你爱我,所以你下不了手,因为你爱我!”他却一声大过一声。 “别说了!别说了!”她尖声大叫,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残忍。她是费尽千辛万苦才下定决心斩断情丝,他为什么又要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点燃她心中炙烈的爱火? “如果你曾犹豫,为什么不永远地持续下去?上一代的事已经过去那样久了,往日的仇恨都与我们无关了,袭月,你为什么不为了我放弃?你不要报仇了,我们~~~~” 他费尽所有心思,只想找寻他们可能共有的出路。但他焦急慌乱的言语才说到一半,便被她清脆的一巴掌给打断。 她双眼燃满愤怒的火光,气喘吁吁地狠狠打了他。 “什么上一代的事?什么过去的仇恨?”她气得浑身发抖。“对你或者只是一段往事,但对我却是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大事!我从有记忆起,每天生活的目的,便是有朝一日要回临安找狗皇帝报仇。我不可能放弃!你若要保护你的父皇,你现在就该杀了我。否则就算当真要与你动手,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说完,一把奋力地推开他,径自往宫门走去。 她对身后的他毫不设防,若他当真决定为了他父皇而舍弃她的话,她也认了。 她甘愿死在他手上,就当……就当是她竟爱上仇人之子的报应吧! 她的背影在他空洞的眼眸中晃动,失去她的恐怖在他心中一秒比一秒膨胀巨大,而在她的纤足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再也受不了地冲向她。 他的心中已容不下其它。不管亲情、不要名位,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可是他就是不能失去她,绝不能! 他从背后紧紧将她箍进了怀中,当滚烫的体温相接的那一刻,两个人不禁同时仰天叹息,泪水疯狂地滚滚而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必须你死我活?我是这么的爱你,难道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半点希望?”他俊颜埋在她泪湿的秀发之中,不甘心地大吼。 她反抱着他的双手,虚弱得几乎站不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泪如雨下地反复摇头。如果真有那种方法,她也想知道。 她不能放弃报仇,但更割舍不下他。她推不开他,她不能离开他。如果是为了他,她甚至愿意逆天而行,只求换取和他相处的一分一秒。 但声声痛哭,全是声声无奈,他们之间依旧无路可走。她心痛如绞,不禁沉痛地发出了声不可能的奢望。 “若我们谁也不是,只是对平凡的村夫村妇,那该有多好?” 如果能一辈子待在那片杳无人烟的山林该有多好?什么都不用管,没有仇恨,没有挣扎,他们之间只需要单纯的相爱。 但哪怕不过如此简单的祈求,对他们而言,却都是不可能的! 她沉痛的叹息却像是无限的希望,蓦地点亮了他的眼眸。他惊喜地猛然转过了她的身子,那漾满希望的俊颜让她一时错愕。 “有可能的,袭月。有可能的!”他泪光闪烁,激动地道。“我们可以在一起,只要我们谁也不是,只是对平凡的村夫村妇!” “你说什么?”袭月怔怔地望着他突然灼亮的眼睛,一时之间竟完全无法思考。 他禁不住满腔欣喜,用力倾前吻了她,两舌在口中交缠出前所未有的火热。直到他们再也喘不过气,他才退开。 那留恋的吻依旧在她面容上点点流连徘徊。直到吻至她纤白的耳际,他才低低而痴狂地低喃:“我说的是,袭月,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第十章 -阳皇子失踪了! 他和袭月像是从空气中蒸发了一般,任皇帝疯狂地找遍宫中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他们两人的踪迹。 是他自己离开的?或是被奸贼绑架?众臣私下议论纷纷,但无论何者对皇帝都是再坏也不过的消息。皇帝脸色惨白地瞪着阶下一票胆寒噤声的大臣,愤怒地下了最后通牒~~~~ 动用全国各府各道全部的人力和兵力,哪怕是要把全国的土地都翻过来,也非得把-阳二人给找回来! “哎呀呀,怎么会这样呢?” 人潮聚集在街上公贴的告示前,识字者啧啧叹息,而不识字者也好奇地频频追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还不是三皇子殿下失踪,皇上下令全国大搜寻。” “三皇子?不是就要当上太子的那位吗?” “就是说啊。” “那……那不是很可惜?”话者一派惋惜。放着太子不当,还闹失踪,真不了解那位三皇子在想些什么。 “谁晓得?”对方耸耸肩。“那些高贵人的想法是我们不会懂的啦……” 话到这里,他们便没有再听下去了-阳拉着袭月的手,主动往一旁的客栈走去。 他们一身布衣素服,摒去了那过于出众的容貌,现在的他们和一般村夫村妇没有两样。 等回到客栈的房中坐下后,袭月静静望着-阳打开整理变卖他们身上值钱物品后换回的生活必需品。 出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不知生活的关键就在一个“钱”字。不过幸好他们运气好没遭人多加刁难,沿途遇上的百姓也都很热心地帮助指点他们,让他们在短短的这几天中就习惯了民间生活的方式。 临安是不能待了,当然更不可能回去西夏。唯今之计,也只有往北走,走到哪儿便算哪儿了。 他把一些重要、必要的东西放进包巾中,用力打了个结。“好了,有了这些,就足够我们到淮北了。” 淮河以北是金人的领域,要躲避父皇和西夏的追缉,只有金国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她望着他一脸坚定,自己却没办法像他一样坚决,尤其是方才听到路人说的话之后,她的心更无法平静了。 “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吗?”她问,十指已紧得泛白。 “可惜?”他像听到奇怪的语言,不解地转过头。 “你应该觉得可惜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她猛地站起,簌簌颤抖地质问他。“你本来拥有天下、拥有一切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为什么……” 她抖得说不下去。她只要一想到他曾经那样低声下气地向人乞问一夜食宿就受不了。 他是天之骄子,他天生活该受万人景仰崇拜的。可如今为了她,他却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甘愿做个平凡的老百姓。为什么不觉得可惜?为什么不感到留恋? “为什么?”他笑了,如此坦荡而无畏。“为了你呀,袭月。只要能和你相守,要我放弃全世界我亦甘之如饴。” “别再这么说了!为什么要为了我?我不明白!我只是你的仇人,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做?” 他会是一个贤明的皇帝的,可是她觉得害怕,她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只会拖累他,让他也变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皇子? 他知道她怕的是他会为她而变成了天下的罪人。可是就算成为了罪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曾是那样地在意着自己身为皇子对国对民的责任,但自从遇见她之后,他便突然发现那些一点都不重要了。 没有了她,他的世界根本不成立。而当世界都不存在的时候,又还有什么事是他足以挂怀的呢? “好,不是为了你,其实是为了我自己。”他换了个说法,但语气仍坚定不变,“没有了你,我活不下去。除此之外,你还需要更多更好的理由吗?” 还需要什么理由?这句话便代表一切了! 袭月又一次输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抵抗他。从一开始便是这样,不管她再怎样压抑、怎样抗拒,她总是输在他坚勇无畏的热情之下,只能一步一步地沦陷。 两粒豆大的泪珠顿时滑落双颊,她激动地扑进他的怀中,哭着低喊:“为什么?我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爱我?” “为什么?”他不禁苦笑。爱情能有什么理由呢?如果能说得出为什么,说不定他也不会这般爱她爱到疯狂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可是她激动地要个答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好害怕,就好象这没道理的幸福随时都会被夺去,她亟需他的保证! 他爱怜地抬起她的小脸,用无数个啄吻安抚她的激动与不安。他深情地凝望着她,低柔的嗓音足以迷惑她的心神。 “是天注定的情缘啊。瞧,我是阳,你是月,我们连名儿都是一对。连上天都注定好我们要相爱的不是吗?” “真的吗?”她睁着泪眼,仍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他温柔地再度肯定。 “那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她一眨眼,眼泪又掉下来。 “我们当然在一起。”他心疼地吻去了她颊上的泪水,一滴,“永远……”两滴,“永远……”最后吻上她的唇。 “永远……” 她终于放开心地跟着他去,带着仅有的盘缠,不顾一路行来愈见寒冷的天候,他们加快脚步往北方走去。 “过江以后便是淮北了。”他指着浩瀚的滔滔江面对她说。 过了江后他们便能无后顾之忧,不过现在天色已晚,渡船都已歇息,任他们再心急也只能等到明天。 向附近人家借了间空房,她在他的坚持之下,只能待在屋中,等待他出外张罗食物回来。 他将厚实的斗篷拉紧,回头给她一个深吻后,恋恋不舍地去了。而她痴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抽离。 暮色染黑了天空,夜雪也渐渐地飘落,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似的,任雪花飘落鼻尖。 远远地,一双盯视他们的鹰眼射出暴怒的火光,阴冷的声音从抿白的嘴角中逸出,“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枉他为她费尽心思,没想到她终究还是背叛了他!紧握的双手浮满青筋。早就知道她不能信任,他又还对她仁慈什么?根本是不必要的! “大王……”少女看着他恐怖异常的脸色,也不禁心惊胆战。 “你去绊住-阳,我有话要单独对袭月说。”细长的鹰眸眯起,心已下了一个凄绝的决定。 是她背叛他在先,现在,也就别怪他再下留情了! 他狠鸷地下完命令,便再不犹豫地大步迈近那亮起烛光的小屋,步步都让愤恨的火焰更加猛烈地焚身。 袭月望了他好久,直到天色已全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她才百般不舍地转身回屋,点起满室昏黄。 她动手将屋内杂乱的摆设打理整齐,等他回来便能安心舒适地休息。 这是真的吗?或者只是她的一场美梦?袭月坐在床边,太过强烈的幸福感让她头晕目眩,分不清这是虚幻抑或现实。 他们真的能在一起了吗?她闭着眼睛,不安地喃喃自问。但不多时,她连忙更强烈地说服自己。 噢,是的、是的!他们都已经跨越了仇恨的藩篱,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能阻碍他们的? 她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现在能与他相守,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渴求。她不要再想可能被迫与他分离的景象,哪怕是一点点可能的假设她都不要! 袭月心中惊醒,喝令自己要振作。 她只是从没过过这种幸福无忧的生活而已,所以才有这些无谓的忧虑。但是她应该相信,天底下不是所有事都像她这般悲观的。 她这么想着,面上立刻浮现了一抹积极的笑意。 对,浩瀚江面的另一头,有着崭新的人生在等待着他们。她期待着,期待过了明天,她和他就将永远永远、再也不用分离! 身后的房门“呀”地一声被推开,是-阳回来了!袭月兴匆匆地转身,打算用最美的笑容迎接他。但是当来者的面容映入眼帘之时,她的笑容却瞬间僵住。 鹰眼高鼻,深邃的轮廓回异于中原人士。她的呼吸几乎中断,怔怔地望着那张太过熟悉的面容,昏沉的脑袋一时无法思考,只能不断疑惑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现在,你连我的脸也给忘了吗?”他暴怒地大喝,走上前便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毫无防备,整个人便被那巨大的力道给摔倒地上。可也正是这一巴掌,让她震愕的神智整个清醒了过来。 就在同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整个人不禁剧烈颤抖了起来。 “……爹……”极度的恐怖几乎掐断了她的呼吸,她颤抖地望向了眼前高大的人影,差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违背我的话?”他高高在上地冰冷睨视着她。 她光看这个眼神便心凉地知道了,爹不会原谅她!他绝不会原谅她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认知让她突然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不停向他哭着磕头道歉。 她不知要对他解释什么,但只想让爹不要再这么看她了! 她好怕爹那种冰冷的眼神,从小她就知道,只要他一这么看她,她便再无宁日可过。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幸福啊!求求他不要、不要再破坏它了! “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你不打算杀狗皇帝帮你娘报仇了?你忘了我都是怎么教你的吗?”他冷眼睨着她,话声却一句比一句愤恨。 她哭得更加厉害,拚命地摇头,“没有、没有……” “你有!”他鹰爪一伸,掐得她的颊骨几乎碎裂。“不然狗皇帝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你说!” “我……我……”她宛如风中残叶般地颤抖。因为她爱上了仇人之子这种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你说不出口,我便来替你说!”他冷哼一声。“你爱上狗皇帝的儿子了,是吗?所以你下不了手了,是吗?” “爹,我……”她直觉地想摇头辩解,可是才开了口,却发现他说的全是事实! 他望着她哑然惊愕的神情,心中怒火不禁更炽。没用!他就知道她达不成他的期望,只是白白花费他十多年的养育工夫,真是白费! “闭嘴,不要再叫我爹!”他反手又赏了她一记巴掌。“我君某人才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爹!”顾不得脸上热辣辣的痛,她倒抽了一口气惊叫,“不要这样说,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女儿啊!” 请原谅她,不要放弃她,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不要那样轻易就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啊! “你才不是我的女儿!”他冷冷地瞪着她,眼中那憎恨的冷火霎时冻住了她未竟的话。“你听清楚了吗?我君天-这一生,从未生过任何的女儿!” 他是说气话,他是在说气话……袭月瞪大眼望着他,千百个想否认,但他倏地露出的冰冷而狰狞的笑容却让她顿时哑然。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笑? “你乱讲……你乱讲,我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女儿?那我又是谁?我会是谁?”她恐惧而僵硬地摇头,不由得往后退。 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没有办法控制,只有一步一步往毁灭中坠落。 “我和柔福是有孩子,但那人不是你。”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不让她漏听一字。狗皇帝既然能狠心害死柔福,又岂可能会放过他们的孩子? “我回到临安皇宫,本来想要直接杀了狗皇帝泄恨,但是我看到了一个婴儿。我望着她那天真无邪的小脸,不由得想哪,我要给狗皇帝什么样的惩罚呢?不,一刀落下实在太便宜他,我要让他尝尝什么是地狱的滋味。” 他说到这里时,再难掩得意地高声笑了起来。“所以我偷走了他新生的小公主,当作我自己的女儿,日日教她记得以前的仇恨,终有一天要她回临安亲手杀了狗皇帝报仇! “哈哈哈!狗皇帝死也不会想到,他的生命竟会结束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上!报应!这就是报应!谁教他要杀死我的柔福!谁教他要害死我的柔福!” 他疯狂地大笑,而袭月瞪大眼怔望着他,冰凉的寒意打从骨里一点一滴地渗进浑身每一个毛孔。 他在说些什么?她是谁?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 这极端恐怖的事实让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尖声惊叫:“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你胡说,你胡说!” 她怎么可能是狗皇帝的女儿呢?如果是那样,那她……她和-阳不就是~~~~ 他眯眼睨着她惊恐慌乱的模样,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别怪我没对你仁至义尽,我帮你选的是最不引人起疑、最安全的一条路。我让你嫁给-阳,可没要你爱上他。我还派了手下跟在你身边,时时提防你做出不该做的事。但谁要你背叛我?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手下?”她顿时楞住,但一个人影突然浮上眼前。“阿离?” 他没有回答,却低低地笑出了声,阴冷的炙烈目光盯着她。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望着那张伤痕累累的沉睡小脸,也曾经于心不忍地真心想将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他的计画没有改变,但也决定了不告诉她任何事实。反正不知道就和没有是一样的,她依旧能过得快快乐乐。 他为她设想妥当,如今却是她自己亲手毁坏的,一切都怨不得他! 她怔望着他阴冷的目光,眼前突然一片黑,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双腿一软,便踉跄地坐倒在地上。 “我是狗皇帝的女儿……我是皇帝的……”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忽然打了好大一个寒颤,惨白的面容上,泪水早已满布。 怎么会这样呢?她忽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她不过就想要那一丁点幸福,老天却为什么就是那样吝啬地不愿给她? 她和-阳……她和-阳…… 天哪!为什么要这般待她? 她蜷曲成一团,痛哭得不能自己。他们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他冰冷的声音仍在耳边持续,一句又一句,都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狗皇帝的亲生女儿,-阳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是你不听我的话,是你自己犯了错,你能怨得了谁?”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她不应该爱他!但她为什么就是不听?是她执意跨越那重重的障碍,可她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他是她的亲哥哥,他们犯下的是天地不容的罪行。 她能怨得了谁?怨得了谁啊? 他冷冷地睨着她痛苦万分的蜷缩背影,炙恨的烈火已在他眼中逐渐退去,余留下的是无尽的暗沉与复杂。 他缓缓走近她,而她失神地仰面望他,他松开手,在她面前落下一块晶莹的坠饰。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发光的月牙颈坠,茫然而无反应能力。 “这是我抱你离宫时你身上有的东西,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从此便当作我们父女的情分已断,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他睇望着她,冷淡地道。 而他这番绝情的话,更让她颤抖加剧。他凝望了面如死灰的她半晌后,终于发下了狠转身离去。 但就在他的脚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她幽幽传来的声音却顿住了他。 “……就算你不当我是你的女儿,你还是我唯一的父亲……难道……你就不能对我仁慈一点吗?” 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的背影,怎样也不明白~~~~ 为什么非得对她这么残忍?难道他真如此恨她,恨到丝毫不顾多年情分,非将她推入地狱吗? 他的手抓着门板,指尖用力得都掐进木头里。但蓦地,他却冰冷一笑。 “你是我仇人的女儿,又有谁会对他的仇人仁慈的呢?” 他说完再不停留地离去了,而她依然僵在当场。刺骨的寒风从敞开的门扉灌入,吹熄了桌上的灯火。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但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了。 当他好不容易抓到两只野兔回来时,迎接他的竟是满室漆黑。他满心奇怪地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亮灯火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死灰着面容、呆坐在墙角的她。 “袭月?”他急忙奔向她。她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你哭了?”他惊讶地发现。 她失神地望着他写满焦急的俊容,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恢复了反应的能力。 “……-阳?”她虚弱而不确定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们不是说好了,从此之后,天涯海角永远相随。既然他们都决心相守,还有什么是值得哭泣的呢?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报仇?你是不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你说过你爱我的,但报仇比我还重要吗?我……”他愈想愈心急,口气不禁也冲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她又哭了,虚弱不堪地摇着头。 他不会了解,如果他们之间的障碍只有仇恨,那该是多么容易解决!可事实并非如此,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此生此世都再也不可能了呀! “如果不是,那你又为什么哭?”他气急败坏,受不了她有一丁点想要离开他的念头。“你是不是不想走了?你说啊!” 她不是不想走,是她再也走不了。当所有事实都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时,她还能再自欺欺人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她没有回答,但那奔流的凄怆泪意却成了他最好的答案。他心头一凉,蓦然涌上的一口气顿时冲昏了他的脑袋。 他突然粗暴而狂烈地吻上了她。 “不行!”她陡然一惊,反射性地想闪。 “我不准!”他强硬地拉住她,不让她躲。“我不准,我不准!袭月,你是我的人,我不准你想要逃开我!” 他铁下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让她打退堂鼓。他发狠地抱她,狠狠地吻她。霸道的舌强硬地探进她口内,粗蛮地搅弄,便是要向她宣示,他们早已是一体的,他绝不让她在此时退缩! 他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但是她呢? 一开始便是他一头热,但难道至今她还要给他个致命的打击,说从头到尾就只是他一相情愿?不,他绝对不允许! 他不容拒绝地压倒她,脱去她的衣服。他的动作又猛又急,不经意传来的衣裳撕裂的声音,听得她胆战心惊。 “不要!不可以!”她像是发了昏似地极力挣扎。 不可以再发生,他们已不是这样的关系,不可以让罪更深一层啊! “我才不管你!”她的抗拒让他双眼一热,他愤怒地压住她的双手,狠狠地盯住身下的她。“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她整个人都震住了。她瞪大眼,怔怔望着他如赤子般的炽热眼神,感到他炽烫的泪珠一滴滴落在她的面颊上。她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忍耐,泪水决堤而出。 她蓦然痛哭失声,激动地又踢又打。她不停地大叫、尖叫,像是想吼尽心中所有的不愿和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 她疯狂地摆脱他的箝制,朝那幽冥中摆弄着他们的不知名力量挥出愤恨的一拳又一拳。 他震愕地被她撇在身后,整个人不由得陷入惊吓。 然而她又突然转身冲向了他,用力地扑倒他,纵横的泪水湿透了彼此耳畔的发丝。 “我怎会不爱你?我怎可能不爱你?”她在他耳边大吼。 “袭月……”她饱含痛苦的哭吼消弭了他的疑虑,但他反手回抱她,却不禁陷入更深的迷惑。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 她不停地痛苦哭号,而他满腔的疑惑,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就这么抱着她,僵硬地拍着她的背脊。 袭月在他怀中,他每一下的哄慰都像刀一般更刺进她的心。她愈哭愈厉害,声声剜心裂肺。 为什么让她遇见他?若上天当真注定他们的相遇,又为什么要那样狠心地规定她不能爱他? 他说,他是阳,她是月,他们是天注定的情缘。她当时相信了他,可时至今日才发现事实正好相反。 他是阳,而她是月,正是连天道都规定了他们不能共存于同一个时空。 痛苦涨满了她的神魂,让她无法感觉时光的流逝。但当苟延残喘的烛光亦燃尽最后一点火星,黑暗瞬间淹没了世界的时候,体力耗竭的他们再也抵挡不住疲累与睡神的侵袭,不由得昏昏睡去。 但在陷入昏沉的前一刻,她也终于得出了结论~~~~ 他们的爱情,自始至终就是一场错误。而现在,当已经发现事实的现在…… 也该让这个错误正式地告终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她竟不在他的身边,一股强烈的恐惧突然攫住了他,他立刻像疯了一般冲向屋外四处寻找。 她去哪里了?不,她不能离开他,他绝不让她离开他呀! 他运起轻功,满山遍野地狂乱奔走。但没有,他哪里都找不到她! “袭月!”他满怀惴栗地运起真气大吼,满山枝叶都被他震动,受惊的雀鸟纷纷振翅飞向天际。 而当他递寻不着,宛如行尸走肉地踉跄回到小屋时,没想到她竟站在小屋前,等着他的归来。 他眼睛一亮,立刻冲向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袭月,你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走了,离开我了!”他激动地拥她入怀,仿佛想确认似的频频吮吻着她。 她闭着眼睛接受他的吻,却在他好不容易安心地停下后,才淡淡地开口,“我不会走的。” “真的?” 像是为了平抚他的不安心,她漾开了一抹晶莹绝伦的美丽笑颜。 “真的。”她眨眨眼,不让泪水模糊了他的影像。她深深地凝望他,眼神痴缠得仿佛要留下铭刻五内的深刻回忆。 若此生当真无法结合,就让她带着有他的记忆,到来世再相寻吧! 尾声 他拉着她的手,一刻也不停留地便要去找渡船口。但她摇摇头,就是站在原地。 他正想问,一阵喧哗猛然盖过了他的声音。 “-阳殿下!找到-阳殿下了!” 狂喜的声浪掀起轩然大波,-阳转头望见那一大票疾速向他们包围而来的官兵,他不由得震愕地回望她,没想到竟然更震惊地发现她仿佛毫无意外的神情。 是她! 袭月不理会他眼中的询问,更不会向他解释她今日一早的失踪便是在官府的门口钉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他们的下落。 官兵们瞬间团团包围住他们,这下,是再没有逃走的余地了。 “袭月,你~~~~”-阳气急败坏,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 但她只是轻浅地浮上了一丝晶莹剔透的笑意,神色迷蒙地对他说:“你为了爱我,放弃一切;我也为了爱你,甘愿放弃我的全部。” 他不明白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她却像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多说一句。 官府派了车队火速将他们送回临安,当他们进了宫门的同时,他望见皇帝和贤妃迅速地向他们奔来- 阳的心顿时跳得比擂鼓声还急还快,他情不自禁地望向身边的袭月,生怕她有不利于父皇的举动。 但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她竟是一古脑地跳下车,动作快得他连挽回都慢了一步。 她奔向心焦若焚的两人跟前,二话不说就跪下磕了数不清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贤妃的心疼得都揪了,连忙伸手扶她。“快起来,快呀!” “累得父皇和母妃多日忧烦,是臣媳的罪过。”她却坚持跪着不肯起身。“臣媳向二圣谢罪,臣媳万死不辞!” 她不顾贤妃的阻挠,将雪白的额头磕往石板地,用力得都迸出血迹- 阳的心也要被她磕出血来了,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眼底一热,没想到她竟是为了爱他,愿放弃父母的大仇。 他感动地也跟着跳下车,跪在她身边朝二老磕头谢罪。 “让二圣操心忧烦,儿臣难辞其咎!” “别再说这些了。”见到爱儿的那一刻,皇帝满腔的忧心全都化为乌有,他欣喜逾恒地拉起爱儿,不停反复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是啊!”苏贤妃心疼地抢着说道,“你们在外受苦这么多天,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回宫去休息吧!” “贤妃说得没错,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皇帝也点头附和。他心中还有疑惑,但就算要问清楚,也不是现在。 阳儿受苦憔悴的面容让他心疼,他现在只想他赶紧回宫梳洗梳洗,等他养足了精神后,他便再也不迟疑了。 他已准备好了继位大典,只待阳儿休养足够,他便要立即传位给他。 父母的宽容让他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感动不已地想接受他们的好意,但当他挽着袭月要往-阳宫方向走时,袭月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 他正奇怪地望向她,她却忽然用力甩开了他。她高喝一声,身形便猛地拔高,往正要离开的皇帝背后冲去。 “狗皇帝,纳命来~~~~” 皇帝听见声音震惊地回眸,袭月运满内力的掌便要向他落下。他不及细想,反射性地举掌反击。 砰然发出一声滔天巨响,袭月的身子顿时像破碎的纸鸢般被轰得往天外高高飞去- 阳瞪大了眼,还无法明白事情发生的经过,赶来护驾的禁军已抢在他之前,如潮水般涌上,在她还没落下地面之前,无数的锐利枪尖便穿过了她毫无防备的身躯。 “袭月!”他心神俱碎地惊骇大叫,发了狂地冲向前,伸手接住她坠落的娇躯。 他瞪大了眼望着气若游丝的她,无法接受这事态的发展。她不是已决定为他放弃仇恨了吗?但是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他泪眼模糊,不能承受地痛问,双手压着她身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可是他只有两只手,她身上的伤却像数不尽。他再怎么压,她的血还是像喷泉一般喷得他满头满脸。 “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他望着她止不住的血流,恐惧至极地大吼。 她隔着蒙-的水雾,望着他焦灼的面容,带血的嘴角竟浮上一丝哀艳的笑意。 “殉……阳……”她好困难地发出声音,才一用力,身上的血便加速地流出。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他颤抖难抑地抚摸着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她。 “我一定……得说……”可是她很坚持。她不说不行,她只剩最后这一点时间了。她用力地眨眼,想再看清楚他的容颜,可是水雾却不停地涌上,在她脸上流下两条泪河。 她抬手想摸他的脸,却怎样也使不上力。他看见她的举动,立刻心急地抓过了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颊边。 她又笑了。即使是现在,他依然是那样的体贴。 “-阳……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她每吐出一个字,便在唇边绽出一朵血花。 “我知道,我知道……”他慌乱地点头,泣不成声。 “恨只恨……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她不停喘息,气息愈来愈浅。但她仍挂心着,“你……不会怨我吧……” “不会,不会!”他心痛如绞地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可以挽回她的性命。 得到了他的答复,她才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就好……那就……” 她虚弱无力的低喃飘散在他耳边,一声比一声微弱,直到再也听不到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轻轻摇晃着她。 “袭月……袭月?”他怔楞地唤着她的名。“你快些和我说说话啊!袭月!袭月!” 他的摇晃一下比一下剧烈,呼唤也愈来愈紧张。可是她双眼依旧紧闭,惨白的面容上只残余一抹寂静的微笑。 “不要……不要……”他摇头,浑身剧烈地颤抖。 但在那彻骨的冰寒浸透了他全身的那一刻,他便在瞬间的战栗中明白~~~~他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 “不要啊~~~~”他抱头疯狂地大吼。 但任他再疾声呼吼,她也不可能响应他了。 “袭月!袭月!”- 阳喊到嗓子都哑了,最后也只能埋首在她的胸前,无法承受地频频追问:“你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痛哭失声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皇帝震愕难耐地望着自己的手,怎样也不敢相信她刚刚那掌竟没盈注任何内力。 广大的皇宫广场上满满的人,却竟是一片鸦雀无声,只有他痛彻心扉的哭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声声更添凄凉。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皇宫之巅,阴鸷的鹰眼冷冷望着下面的发展。当她死去的那一刻,他深邃的眼眸更显复杂。 听着-阳声声的呼唤,时光仿佛瞬间倒溯了二十年,他眼中见到的人仿佛不再是-阳和袭月,而是他,柔福和他。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他蓦然出声,引来全场人向上惊愕的注视。 “什么?”-阳失神仰面向宫檐顶那张陌生的面孔,空洞的眼神却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看得到。 “什么人?”皇帝立刻大吼。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都没人察觉? “什么人?”他发出一声冷笑,飘然落下地面,转过了身,正眼对向皇帝。 皇帝在看清那人容貌时,猛然踉跄了一步。“君天-!” “很吃惊吗?我还没有死。”他讥讽地对皇帝冷笑。“不过你的女儿却死了。” “什么?我的女儿?”皇帝愕问,根本没法理解他的话。 “就是你十八年前失踪的小公主啊!”他蓦然绽开的阴笑如此刺眼。“是我抱走了你的女儿,今天的她正是死在你的手里!” 报应,果真是报应!他本来都准备放弃了,没想到却仍是天理昭彰。袭月以为她一死,便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她却忘了,他还活在这世间,而他是绝不会让那狗皇帝有一天好过的! 皇帝震愕的眼神从他转向袭月,又从袭月转向他。 这……这真是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你说……你说我失踪的小公主……是袭月?” “没错。”他快乐地为他厘清了一切疑惑。 皇帝的脸色顿时古怪异常,死瞪着他的双眼凸出,仿佛想说什么的喉头却咯咯地发出连串不明的声响。 君天-看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不禁更加开心地放声大笑。 柔柔啊!你可看到了吗?我终于替你报了仇了呀! 他哈哈大笑,而一旁的苏贤妃在他证实的同时,掩口惊呼一声,双腿虚软,连走带爬地飞奔至袭月的尸体之前。 她伸出双手,焦灼地翻着她的衣襟,而在那条发着莹光的月牙项链呈现在她眼前时,她双手再难忍强烈的颤抖,连串凄厉的哀号从她口中狂泄而出。 “是我儿,果真是我的月儿啊~~~~”她像是整个人都被击碎了一般,伏在袭月身前狂喊痛号不休- 阳脸色惨白,听着他母妃的哭喊。 原来……原来她早知道了……他直直地盯着她安详的面容,现在才终于真正明白她的放弃全部所指为何。 她知道了他们是兄妹,所以那夜才会如此疯狂。当她引来官兵之时,她便没再打算活下去了。 可是……为了什么呢?不,不,他知道的。 因为她说,为了他。 这天理不容的罪愆让她一人承担便好,由她受罪,由她代偿。她以为用生命为他们两人赎罪,一切便再了无牵挂。 那么他呢? 他怔怔地望着她,连哭都哭不出声,泪水破碎地奔流而下。 她以为这样他便不用再背负罪孽,没有她后从此便可以好好地活。可是她却忘了一件事~~~~ 没有她的世界,她又要他一人怎么活?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啊!”皇帝震慑地望着这一幕,竟是努力了好久,才终于从梗塞的喉咙中挤出一点声音。 “本来就错了,早在二十年前你狠心害死柔福的那一刻,一切都错了!”君天-愤恨地对他怒吼。 “不,不是这样的!”皇帝痛苦万分地摇头大叫,柔福临死前的眼神仿佛再度清晰地浮现眼前。 他知道那是错事!但当年母后一句话,却让他宛如着了魔,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了! 母后说:“今天柔福能够回来,改天徽钦二宗也能回来!” 他只是害怕啊!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皇位,难道要让他再交回别人的手里吗? 不!绝不!为了保住皇位,他必须杀、杀、杀! 所以他听从母后的命令,决定处决柔福。他坐在法场之上,看见柔福最后一眼。可是她没有怨他、没有恨他,她只是用她那澄澈无比的眼眸,充满怜悯地深深望着他。 就是那个眼神,让他从那场血腥的梦中整个醒了过来。他如梦初醒,浑身冷汗地想大叫刀下留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刽子手的大刀已落下,艳红的鲜血喷洒成满天红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但是当他发觉,他已身处柔福宫。 婴儿白嫩的手脚在空中挥舞,那澄澈的双眸不知娘亲已魂归离恨天,还可爱地直直冲着他笑。 他的眼眶突然热了。那是多像柔福的一双眼! 母后说,斩草要除根。但他怎么还下得了手呢?他颤抖地伸手抱起了婴儿,将他白嫩的小脸贴在自己泪流满面的面颊边。 他感受着脸颊边婴儿传来的热度,心中登时下了决定,他要用生命来爱这个婴儿,他要将世间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他! 他把这个婴儿交给了最宠爱的苏贤妃,当成自己的儿子养大成人。 皇帝手指抖得有如风中残叶,遥遥地指着-阳,干涩地对君天-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他是你和柔福的儿子啊!” 君天-像是突然遭电击,愤怒地跳起身。“你休在这胡说八道!我和柔福的孩子早被你害死了,哪可能活到现在?” “我没有胡说。”皇帝头疼欲裂地扶着额头。“你仔细地看看他,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君天-半信半疑,眼神却惊疑不定地落向一脸死白的-阳。他愈看心愈惊,他从未仔细地瞧过他,但如今一看,那眉、那眼……竟无一不像柔福! “他……他是~~~~”君天-的胸口仿佛被突然抽紧了一般,激动地上前了两步。 “他是你的儿子。”皇帝颓丧的声音再次替他肯定补充。 他的脑袋像突然昏了一样,他和柔福的孩子没有死?他的孩子没有死? “-阳!”他激动地奔向前,但-阳却抱起袭月的尸体,漠然地往后退。 君天-望着他惨淡如灰的面容,再望向他手中气绝的袭月,心情顿时冷透。得知亲儿没死的狂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彻骨冰寒。 天!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二十年来他的心头一回从仇恨的迷雾中惊醒,这才发现他对袭月的所作所为,竟残忍得丝毫不下于当年的皇帝。 “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了。”-阳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平板的声音从苍白的唇间流泄。 他是皇帝的儿子也好,柔福的儿子也好;袭月是柔福的女儿也好,皇帝的女儿也好。或许他们是兄妹,又或许他们根本没有关系,但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已经死了,而他也活不下去了。 他低头瞅着她即使毫无生命却依然美得夺人心魂的面容,连泪水都已干涸。他极轻极柔地痴痴对她说:“袭月,这里实在太吵,你一定睡得很不安稳吧。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便能离开了,你可以好好地睡,再也不会有人来吵我们了。” 他抱着她转身,僵硬地迈开脚步。 他离去的背影映在君天-的眼里,不禁情急地大喊:“你要去哪里?”- 阳的脚步顿住,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侧过面颊,对他们露出了一抹凄绝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却又像是已说明了一切。所有人都震慑在当场,发不出任何制止的声音,只能痴痴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慢慢地走出宫门,并逐渐隐没在那蓦然吹起的漫天风雪之中。 “袭月,我们走吧……走吧……”他空洞的声音飘散在天地间,隐约地飘进他们的耳中。 就走吧……走吧……去那再也没人能打扰他们的地方…… 风雪愈吹愈大,但他仍直直地往前走。直到及膝的雪堆绊倒了他,他才和袭月一同滚倒在雪地之上。 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双手仍紧抱着袭月。 只恨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这辈子无法长相厮守,难道他们便真的只能寄望来生吗? 他脸庞靠在她的胸前,不理解地低低呢喃:“袭月……袭月……我真不明白,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非要受上苍这般的捉弄呢?就算我们真等到了来世,会不会还是一样的结局?我真不明白啊,袭月……袭月……但你又会有答案吗?” 她还是没有回答,他不禁闭上了眼,热泪浸湿了她的衣襟。 冰冷的风雪逐渐覆盖了他们两人,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只是好想睡,眼皮愈来愈重。 “袭月……袭月……来生实在太遥远了,我真不想等到那时候,我只想……只想再听你说句话……只想见你醒来,再对我说句话……”他的呢喃愈来愈小声,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就在他的话声湮没在漫天风雪中后没多久,一道剧烈的亮光却从她胸前莹蕴的月牙项链猛烈射出,随即散成光幕,柔和地笼罩住了他们两人。 但他依旧昏睡着,没有看到,也没有丝毫感觉。 青磷鬼火隐隐跳动,点出眼前川流不息的滚滚黄泉。一缕芳魂渺渺,飘荡在阎府前的忘忧河渡口。 周遭拥挤的魂魄都一一由渡船给载走了,而现在一艘扁舟悄悄地穿过迷雾,停在她面前,终于也轮到了她。 她神智茫然地踏上了渡船,待坐定后,扁舟便开始轻巧地滑动,一切都顺当地宛如那古老的程序。 她仿佛毫无感觉似地望着川流大河,眼神空洞,泪意却从未中断,滴滴的流下,在她惨淡的玉容上布满纵横泪光。 就此别了,别了……人世间的一切,永不再会的一切……还有……她所爱的一切…… “恨只恨……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她空茫地反复喃念。就算已舍去了一切,怎样也舍不去的却是那千古难圆的憾恨。 “既是多情,又何以不能长相守呢?” 蓦地,一道低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开口者是扁舟上斗篷覆面的摆渡人。 她凄凉一笑。 “我也不知道。”她痴茫地摇头。“我明明前一刻还那样幸福的,下一瞬却被打入地狱。这是为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呢?” “告诉我为何命运要如此安排。世上人那样多,为什么唯独我必须遭此苦难?”她想要知道,她究竟是造了什么样的孽,才会非得遭受残酷至斯的待遇。 “我只能说,上天冥冥中自有安排。”摆渡人的声音充满了怜悯。 “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安排呢?”她凄怆的泪珠又掉落。“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啊!” “乖孩子,别哭了。”摆渡人见她哭得凄惨,不禁伸出手来抚摸着她。 而她接触到时,简直不敢相信,在这冰冷的地府,竟也会有那样温暖的一双手。 摆渡人低柔的嗓音再起,“你有很多不明白,就让我来一一说给你听吧。” 袭月眼泪不停地流,也只有怔怔地听任他说。 “你是不是为了情爱难圆而苦呢?” 袭月点了点头。 “此番难圆是否只因你爱错了人,不该爱上自己的亲兄长?” 袭月背脊猛然一僵,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伤痛,却仍困难地点了头。 摆渡人面容虽然掩在斗篷之后,但她竟能感觉他笑了。 “但你所认定的事实,却不一定是真实。”摆渡人神秘地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了解。”袭月迷惑不已地望着摆渡人,对他说的话完全不能理解。 “或许,你爱的人,和你并没有关系。” “什么?”袭月的心猛然一跳,却瞬间又狠狠地坠下。“不,这是不可能的,是爹亲口对我所说,又怎会有错?” 她无法相信摆渡人所言,可是爹所言的字字至今还清晰地牢钉在她心上,汩汩地渗着血。她如何能相信呢? “说不定你爹也不晓得通盘的真相呢。” 摆渡人肯定的语气让她不由得一怔,几乎忍下住要相信他说的话了。 “真相?什么真相?”她茫然地问,怀疑他是在说爹也可能会犯错吗?但可能吗?记忆中的爹几乎无所不能,这样的他真可能会犯错吗? “真相便是-阳和皇帝并无关系,他是君天-和柔福帝姬的孩子。”摆渡人缓缓地道出,每一个字却像炸弹般在她耳间炸开。 “你说……什么?”她喘息似地轻问,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阳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爹和柔福帝姬……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和-阳…… “你和-阳不是兄妹。你们可以在一起。”摆渡人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每一句话均足以令她狂喜。 但,事情却没那样简单。袭月心狂跳,昏乱的脑中却还没忘了最重要的事。 “不,不对!”她猛然惊醒。“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空口白话,教我如何相信你?”她惊疑不定,虽想相信他,却又害怕这一切只是美梦一场。 “是上天准我知晓一切,那是-对冤死之人的一点补偿。” “冤死之人?”袭月蓦地楞住。这是什么意思? 摆渡人仿佛又神秘地笑了。话到这里为止,他突然转变了话题。“到岸了,你该走了。” 袭月还想留在扁舟上,但身体却像失去自主能力一般,轻飘飘地往岸上飘。不,她不要,她还有好多问题没有厘清! “不,等等!我还不要走!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样多?冤死之人?他又是受了何冤而死? 袭月吓得大叫,怎样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去冥府报到。 “去吧,别担心。上天终归是仁慈的。”摆渡人的声音溢满了慈爱,甚至伸出了手将她往身后蓦然亮起的强烈光源推。 袭月极力抗拒,紧抓着摆渡人的手,在挣扎的过程当中,竟不小心扯落了那摆渡人的斗篷。 当斗篷下带笑的那张脸显露在她面前时,她不禁彻底地僵住。那眉、那眼、那微笑,多像-阳!唯一不同的是,拥有这张脸的人,竟换成了个女子! 摆渡人趁她僵楞的时机,一把将她推入光源,她迅速地被强光给湮没,而摆渡人含笑温暖的声音远远地又传来~~~~ “去吧……去吧……我的儿子还等你来解救呢!” 她的身体仿佛在云间不停的坠落,摆渡人的声音也愈来愈小。可是她却在掉落的途中,顿然领悟~~~~ 柔福帝姬,她便是柔福帝姬! 在一团亮光中,她缓缓睁开眼。而当她睁眼的同时,光源也渐渐退去。 她坐起身,望见四周一片银白。风雪吹拂在她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而正是这一颤,她正式发觉~~~~ 她又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而他在身旁沉睡的俊容瞬间攫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阳?-阳!你快醒醒!”她拚命地摇晃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幽幽醒转,睁开了双眸,她忧急的容颜竟呈现在眼前。 “……袭月?”他露出一抹迷蒙的笑容,以为自己到了阴间,终于又与她相会。 “-阳,你醒醒,在雪地里沉睡会死人的!”她焦急地拉起他,要他清醒。 “我们不是早死了吗?”还担心什么? “不,我们没有。”她拉起他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阳,我又活了。你摸摸我,我是热的呀!” 他初时有些怔楞和迷惑,但手下的温热触感不断传来,感觉那样真实,让他不禁蹙着眉,回过神来。 “……袭月?”他望着她美丽如昔的绝丽容颜,不知不觉,视线又开始模糊。他语气颤抖地问,“你没死?” “噢,是的,是的,我没死。”她痴狂地吻着他抚在她面上的指尖。 是柔福帝姬。她没送她去冥府,反而送她回了阳间。是柔福帝姬救活了她! “-阳,你知道吗?我遇见柔福帝姬了,她对我说,你不是我哥哥,她说你是她和爹的儿子,她说……”她激动地想对他道尽她在阴间的种种奇遇,她想对他说她已知道了一切真相,他们之间再无障碍,他们真的能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全都知道!”当她没死的事实在他脑中逐渐明朗后,他再也无法不激动了。 历经了生离死别后更加狂热的相思,让他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但他却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松手。 “你的伤~~~~”他紧张地探视着她身上无数致命的伤口,却又更惊讶地发觉~~~~不见了!除了血迹斑斑的衣裳,她浑身上下完好如初,她的伤全好了! “怎么会这样?”种种的奇迹让他昏了头,弄不清楚了。 但她却比他容易接受。柔福帝姬说,上天终归是仁慈的。是,她现在终于相信了,上天真的是仁慈的! 她胸前的月牙项链仍闪耀地发着柔和的莹光,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句记忆久远的话语竟突然跃现脑海,他喃喃低道:“月亮……带来幸福的月亮……” 这灵犀月牙是厉皇后家传的宝物,传说可以实现一个不可能的心愿。他突然什么都了解了!是月牙带来的奇迹,实现了他的心愿! “是月亮,带来幸福的月亮!”他蓦然大笑出声,猛地抱起她,狂喜地在雪地中转着圈。 “-阳!”她惊叫着,抱紧他的颈项。 当他大笑稍歇,终于停下转圈,才刚放下她,狂热的吻便朝她袭来。她被吻得头晕目眩,喘不过气。 而当他终于松开她,她不禁迷惑地问:“什么幸福的月亮?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恋恋不舍地对她一吻再吻,“事情的始末我以后会慢慢地告诉你的。” 但唯一可知的是,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能够永永远远地相守在一起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