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二嫁,疯批权臣掌心娇》 第1章 督主疼我 “才两下就受不住了?” 男人嗓音低沉又阴鸷,手掌在沈知煦身上肆意游走。 她刚醒,意识还有些昏沉,睁眼入目是一张俊朗冷峻的脸。 男人的眼睛生得极其好看,只是眼底深幽,似乎能将所有人看穿,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又有种蛊惑人心的邪魅。 他看着沈知煦诧异的眼眸,冷声道:“害怕本督?” 男人手上动作未停,狠狠掐住沈知煦的腰,逼得她发出难耐的低喘。 沈知煦眼底满是惊讶。 她竟然重生到了五年前她的新婚之夜! 此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并不是她的新婚夫君,而是当朝第一权臣季临寒。 前世的今夜,她满怀期待喝下新婚夫君贺云瞻递来的合卺酒,谁料当即不省人事,再醒来已躺在了季临寒身下。 沈知煦拼命挣扎,却逃不出季临寒的手掌心。 而她越是挣扎季临寒越是粗暴,单凭一双手和几个小玩意就弄得她浑身是伤。 翌日季临寒离开后,贺云瞻惊慌找来,说她昨夜醉酒走错房间,误入季临寒休息的客房,而后勾引季临寒行了不轨之事。 在贺云瞻巧言之下,沈知煦以为自己做了错事,更是对他百依百顺,无论贺云瞻让做什么,她都照做。 甚至多次答应被送去给季临寒玩弄,假意委身季临寒身下为贺云瞻换取权势。 可直到死,沈知煦才知新婚之夜并不是自己酒醉误入客房。 而是贺云瞻给她下了药,主动将她送到季临寒床上! 事后怕控制不住沈知煦,他才编了一出瞎话,以此拿捏沈知煦,让她心中有愧对他言听计从。 五年间,贺云瞻靠着与季临交易,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做到当朝宰相。 当他终于身居高位,沈知煦便没了利用价值。 他一场大火将她烧死在了后院! 到头来沈知煦才知道他心中从未有过自己! 回忆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流转,沈知煦眼角落下两行无尽悔恨的泪。 “怎么哭了?还想着你那废物夫君?” 季临寒眼底寒凉,手掌停了一瞬,随即更用力揉上她的腰。 沈知煦猛然回神,定睛去看季临寒的眉眼,突然意识到前世与贺云瞻比起来,季临寒对自己还算有几分真心。 即便这份真心并不纯粹…… 季临寒出身内廷,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宦官,手里握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玄甲营和锦衣卫,是朝廷鹰犬,是第一奸佞,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他权势滔天,手段狠厉,得罪他的人全家都得死绝。 人人都惧怕他,但见了他也不得不俯首屈膝,只敢躲在没人的地方骂一句“阉党邪佞”。 前世五年间她暗中被送去季府多次,起初几次她只是个玩物一般被季临寒玩弄,根本没见季临寒脱衣,后来才知季临寒竟什么都没缺。 男人有的物件儿他一样不少,还无比凶猛每每都让她整日下不了地。 如果重生在今日以前,她死都不与季临寒扯上关系,但事已至此,往后两人定又会纠缠不休。 何不乖顺一些少吃点苦头? 见她还在哭,季临寒嗓音更冷:“你嫌本督是个阉人?” “不。”沈知煦伸手抚到他的小腹以下:“你硌到我了。” 季临寒脸上情欲尽散,骤然往后退去,伸手狠狠攥住沈知煦在他腰间作乱的手,却被沈知煦用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了腰。 她眼下泪痕未干,嗓音微微发着颤:“督主疼我。” 季临寒浑身瞬间紧绷,顾不得秘密被人知晓,下一刻便犹如猛虎般扑下来,狠狠碾上沈知煦的唇。 “别想着你那废物夫君了,就是他将你卖给了我!今日是你的新婚之夜,本督比那贺云瞻厉害百倍!” 沈知煦一怔,前世季临寒并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也没怀疑过贺云瞻。 但重活一世,她再不会那般愚蠢。 “嗯……”沈知煦手臂更软地环在季临寒腰上。 季临寒有些惊讶:“你信我的话?” “信的。” 季临寒怔愣片刻,嘴角浮出笑意。 “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我护着你。” “督主说话算数……” 季临寒动作更凶猛,让沈知煦浑身犹如陷入云端。 前世虽在季临寒手底下吃了不少苦,但只要她乖顺,这人就会有几分温情。 他还没玩腻以前,别人伤不了她。 就算前世已经身居高位的贺云瞻想杀她,也是趁季临寒离京去西南办案时,才敢秘密动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隐隐有了亮光,季临寒还没停下。 沈知煦晕过去几次又醒来,无力地推着他的胸膛:“我不行了,天快亮了……” 季临寒轻笑:“好,来日方长。” 他伸手将沈知煦揽入怀中,温香软玉在怀,让他浑身冷冽的气息敛去许多,眉眼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 沈知煦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嘟囔道:“你长得真好看……” 她意识有些昏沉,说完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季临寒手臂收紧一些,柔声道:“睡吧。” 还没过多久,昏睡中的沈知煦被一阵翻身声吵醒,她艰难地睁开眼,见季临寒正在穿衣。 “你要走了吗?” “嗯。”季临寒回头:“你不如趁早踹掉那个窝囊废,跟了本督。” 沈知煦眼底有些无措。 季临寒以为她在无声反抗,冷声道:“能把新婚妻子卖给本督的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真是瞎了眼!” “我……” 季临寒气得咬牙,俯身又贴上沈知煦的唇,动作中满是暴力,直到沈知煦喘不上气才把人松开。 沈知煦不知哪里惹到他,眼底被逼出水光。 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让季临寒满腔怒火散去,神色温柔了许多。 他用大拇指按着沈知煦的唇角揉捏着。 “你乖一点。” 第2章 撒谎也撒得像样点 还没待沈知煦说话,季临寒已起身离开床榻,墨黑外袍往肩上一披,回身揉揉沈知煦的脸。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督主放心,我不会把你是假太监的事告诉别人。” 她故意强调,其实是想告诉季临寒自己捏着他的把柄。 季临寒眸光发冷:“最好如此。” 沈知煦抬眼看去,见季临寒眼眸深邃,其中夹杂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觉得他像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 前世贺云瞻曾告诉她,她的眉眼长得酷似季临寒心中藏着的某个人。 他无法得到那人,所以只能找个赝品来玩弄。 沈知煦心口忽地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除了一张脸,她好像并无多少筹码。 沈知煦很快将情绪压下,扯着嘴角露出个甜甜笑容,果真见季临寒眼底寒光渐渐敛起。 “督主慢走。”她嗓音柔柔的。 “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季临寒面色又沉了下来。 但沈知煦无比疲累,已没力气回应,眼皮一闭就睡了过去。 季临寒摇了摇头,脸上泛出笑意,又深深看了眼床榻上的人,转身离开。 在推开房门的同时,他扬着的嘴角顷刻落下,眸色转瞬狠戾发凉。 …… 沈知煦这一觉睡得极沉,日上三竿才醒。 她是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的。 一睁眼就见她的新婚丈夫贺云瞻正大步朝床榻走来。 “我找你一夜都没找到,你怎会在这里?这可是昨夜季督主临时休息的地方,你醉酒后误入了他的房间?” “沈知煦!你脖子上是什么痕迹,你不会与季临寒发生了什么吧?” 沈知煦缓缓从床上坐起,知道贺云瞻准备指责自己走错房间勾引了别人。 她反问:“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贺云瞻嘴角抽动几下,顿时佯装愤怒。 “你真与季临寒做了那档子腌臜事!好好的新婚夜你把我抛下,竟与一个阉人纠缠?” 沈知煦幽幽道:“难道不是正遂了你的意?” 贺云瞻面色有一瞬间慌乱,但很快掩下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与季临寒做交易时,要求季临寒不告诉沈知煦真相。 乃是为了让沈知煦事后不吵闹,往后也能心甘情愿地被送去季府。 难道季临寒说漏了嘴? 沈知煦嗤道:“昨夜我喝下你递来的合卺酒就不省人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是你不胜酒力!”贺云瞻意识到事情失控,无措之下只能编瞎话。 “昨夜喝下合卺酒后,你便醉酒睡倒,而此时恰好前院几位宾客发生了争执,我只能先去处理,等我再回来却见婚房之中空空荡荡,已不见你的踪迹……” 贺云瞻面色忽地一怔,又恼怒道:“沈知煦,明明是你做了错事,你现在是在审问我?” 沈知煦没搭理他,起身往后院自己的住处走:“恶心。” “我恶心?新婚之夜与别的男人厮混,恶心的是你!” 贺云瞻紧跟在她身后,心道如果不能拿捏住她,那所有盘算就都白费了。 沈知煦边走边道:“昨夜有没有宾客发生争执,我出去一问便知;若我喝酒睡倒,又如何能来到偏房,应是有人把我扛出来的吧?” 贺云瞻脸色顿时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会儿沈知煦已经回到婚房中,她一把将门上挂着的红绸扯下来。 “贺云瞻,就是你把我卖给了季临寒!” “你胡说什么?” 贺云瞻着急去拉沈知煦的手臂,却没想到被沈知煦反手扇了一巴掌。 “别碰我!离我远点!” 贺云瞻捂着脸压下怒气:“是你走错房间,勾引了别的男人在先,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 沈知煦气极反笑:“若真是新婚之夜找不到我,现在又发现我与别人厮混,那你怎么不去报官?” “我……”贺云瞻语噎,眼珠一转:“其实我是受了季临寒的逼迫!” “他不知为何看上了你这张脸,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说还要让你以后多去季府……” 沈知煦冷眼扫过去:“那你脖子上怎么没伤口?” “我……现在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季临寒的手段你也知道,若我不答应他扬言要把我们两家的人都杀光!” “季临寒虽杀人如麻,却也不会滥杀无辜。”沈知煦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他要是真想杀沈家人,最好先从我那庶妹杀起。” 透过镜子她看见贺云瞻浑身抖了一下。 沈知煦嘴角勾起冷笑,她的庶妹沈容卿才是贺云瞻真正的心上人。 前世自己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她想做贺云瞻的正牌夫人,于是两人联手策划了放火。 贺云瞻求娶沈知煦时曾发誓此生不纳妾,功成名就后为在百姓之中收揽声誉也不敢贸然休妻。 休妻会担上不忠不义的骂名,贺云瞻对名声看得极重,自然不如杀妻来得方便。 对外假称夫人病死,再当众哭喊几句,又能收揽一波民心。 想到这里沈知煦就觉心中恨意翻涌。 前世她真是愚昧,竟不知贺云瞻与沈容卿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情了整整五年! 贺云瞻听她这么说满是恼怒:“容卿是你妹妹,你不能这么咒她!” “是我妹妹,又不是你妹妹,你急什么?” “你!”贺云瞻语噎,他想不明白为何沈知煦一夜之间性子变化如此之大。 又听沈知煦道:“我五岁时母亲病逝,出殡还不到三个月父亲就带回了姜氏和她的女儿,那女儿竟只比我小两个月,原来父亲早就养了外室。” “我虽占着宁德侯府嫡女身份,但自来没有嫡女待遇,你若想拉拢我爹,还不如娶沈容卿。” 贺云瞻脸色倏忽一变,怕是沈知煦知道了什么。 他立刻表忠心:“我心里只有你,喜欢你才娶你,并不是为了宁德侯府的权势!” 他还要用沈知煦去换取前程,自然得用花言巧语绑住她。 “你不知我昨夜多心痛,我在外面守了一夜,也哭了一夜,你被季临寒糟践,我心犹如滴血啊……” 沈知煦嗤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爱听自己妻子和别的男人的墙角。” “……” 贺云瞻涌上怒气:“沈知煦,你为何一直说话阴阳怪气?看你被人糟践我心里舒坦吗” 沈知煦霍然起身,上前一步揪起他的衣领。 “你身上的婚服早就换下,衣着得体发丝不乱,看样子已精心沐浴过,如果你真在外面守了一夜,应该知道季临寒早就走了,而不是快正午你才进来!” “贺云瞻,撒谎也撒得像样点,你以为我是傻子?” 她揪着贺云瞻的衣领又往镜子前推。 “瞧瞧你这张脸,若是熬了整夜,为何眼底一点乌青都没有?哭哭啼啼半天连滴眼泪都没挤出来,干打雷不下雨说的就是你!” 第3章 督主好阔气 贺云瞻恼羞成怒甩开沈知煦的手:“你对自己丈夫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哦,你急了。”沈知煦拿起桌上帕子擦擦手,像是觉得碰过贺云瞻衣领的手脏。 “你这脑子还做梦升官发财,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与你没话可说!你一定是被季临寒折腾坏了脑子,你冷静冷静我们再谈!” 说罢他抬脚就朝外走,前院正巧跑来一个小厮:“大人,季督主派人来了。” 贺云瞻脚步一顿:“他来做什么?” “说是昨日忘记送贺礼,今日补上。” 贺云瞻面色有些难看,但随即心中一喜,若季临寒能送些好东西来,也算值了。 “我去看看。” 小厮支支吾吾道:“来人说……贺礼要亲自送到、送到夫人手中。” “她不宜抛头露面,还是我去吧。” 话音刚落沈知煦就从房中走出:“哪来的规矩说我不能抛头露面,以前又不是不出门,难道嫁给你以后我就不能见人了?” 贺云瞻气得咬牙,正要教训几句,回头却愣住。 短短片刻沈知煦换了身纯白纱裙,只有腰间佩带是大红色,宛如素白雪地里一点夺人的红梅。 裙摆摇曳飘然,曼妙身姿尽显。 她脸上未施粉黛,满头墨发也只是一支素簪束于脑后,婉约典雅,风韵十足。 恰巧廊下清风吹过,将她鬓边一丝柔发吹得飘起,更显妩媚。 贺云瞻一时看呆了眼。 他知道沈知煦的容貌在整个京城都数一数二,当初苦苦追求她也是存了一点炫耀长面子的心思。 如今她虽被季临寒糟践了,但这张脸依旧无话可说。 贺云瞻的怒火消散许多:“你若想去就一起……” 谁知沈知煦根本没搭腔,越过他直接走了。 贺云瞻刚平息的怒火又燃起,甩甩袖子在心里大骂了一通才朝前院走去。 到前院才知季临寒派来的不是宦官,而是玄甲营的人。 一个身着黑甲面色冷硬的男子站在厅内,视线扫过来吓得贺云瞻打了个哆嗦。 那人大步走到沈知煦面前:“我是池修,特奉督主命令来为贺夫人送上贺礼。” 随着他的话,外面其他玄甲卫把一抬抬箱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珠宝黄金,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沈知煦喃喃道:“督主好阔气……” 难道是因为自己知晓他不是太监的秘密,特意送来的封口费? 不要白不要。 沈知煦道:“督主破费了,那我便留下了。” 贺云瞻也从后面走过来,眼睛发着亮。 “多谢督主!快来人把这些东西搬进库房!” “慢着。”池修摆手让后面几人把箱子锁好,冷声道:“这些贺礼是我们督主送与贺夫人的,钥匙也只交给她,贺大人无权处置。” “这……都是一家人,给夫人不就是给我吗?” “那可不一样。”沈知煦笑笑:“我的就是我的,永远变不成你的,我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赏你一些,但没我的允许你一分都不能动。” 贺云瞻咬着牙凑到她耳边道:“你非得在外人面前给我难堪?” “只要你别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就好。” “好好好,我不动,先搬去库房,礼单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绝不乱动。” “搬吧。” 沈知煦一发话,池修便让人往后院搬箱子。 贺云瞻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眼睛都看直了。 他的小心思被沈知煦看得一清二楚。 贺云瞻出身贫苦,寒窗十载也不过勉强做了个翰林院学士。 他以为是没银子贿赂京城官员才升迁无望,所以前世便将主意打到了沈知煦的嫁妆上。 那时沈知煦被他哄得团团转,心中又对他有愧,不惜把嫁妆都拿出来让他打点结交京城的贵人。 那可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母亲去世后继母当家,沈知煦在府中多受苛待,好在还有生母离世前为她留下一笔银钱,倒是还算丰厚。 继母不敢动这笔银子,只能不情不愿看着沈知煦带去贺家。 贺家没多少积蓄,贺云瞻的母亲体弱日日吃药需要银子,贺云瞻的妹妹去学堂需要银子,府中种种开销需要银子…… 如今这些都靠着沈知煦的嫁妆补贴。 还有现在的贺府,也是贺云瞻卖掉以前年久失修的老宅,又哄沈知煦添补一笔,才买了座像样的府邸。 如今回想起来,贺云瞻还没起势的那几年,全家人都靠沈知煦活着。 前世她为贺云瞻无怨无悔付出,却并未得到贺母与妹妹的善待,她们反而处处挑刺,冷眼相待。 等贺云瞻高升,她们更是觉得她配不上贺云瞻。 前世沈知煦的死也有她们的推波助澜。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沈知煦发誓绝不重蹈覆辙! 待玄甲营的人把贺礼搬去库房后,池修道:“督主说贺夫人遇到难处可以去季府找督主,欺负贺夫人的人督主不会轻饶。” 这话让贺云瞻莫名打了个寒战。 沈知煦道:“替我谢谢督主,若有人欺负我马上就去季府告状。” “那我们便告辞了。” 几人离开后,贺云瞻别有深意地问道:“你不过陪了季临寒一夜,他就出手如此大方,是不是有蹊跷?” 沈知煦哼道:“你觉得有蹊跷刚才怎么不直接拒绝他的贺礼?” “我……昨日其他人送来的贺礼还不够办酒席花费的银子,如今府中处处都要花销,多一笔银子和珠宝自是好的。” 沈知煦想回后院的脚步顿住,回头道:“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这些东西是季临寒送我的,和你没关系。” 贺云瞻拼命忍着怒火,尽量柔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夫妻一体不分家,如今我刚入朝为官,各处都要打点,难免需要你帮衬一些……” “等将来日子好了,我再慢慢补偿你。” “那我不管,总之我的东西你不能动!” 沈知煦懒得理他,如今她浑身酸痛不已,想赶紧去后院再睡会儿。 贺云瞻被她气得大喘气:“沈知煦!前几日你还说让我在朝中好好打拼,家里一切有你,现在用你点嫁妆与贺礼你都不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还真把自己卖给那阉人了吗?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性情大变?他模样是不错,但不过是个没根儿的东西,难不成你还能移情别恋于他?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慎言!” 沈知煦扬手一巴掌打在了贺云瞻脸上,直把人打了个趔趄。 她慢悠悠转着脖子扫视院中四周一圈:“听说季临寒的耳目遍布京城,你刚才说的话被他听见,小心被抓去挖眼拔舌!” 第4章 你不过是个玩物 贺云瞻顿觉后背发凉,立刻捂住了嘴。 他惊恐地朝四周看了看,生怕有季临寒的探子。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沈知煦,你竟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你敢还回来吗?” 贺云瞻紧紧攥着拳头,颇有几分要打回来的架势。 沈知煦嗤道:“我现在是季临寒的人,他随时会传我去季府,若他看见我脸上带伤,你说他能放过你吗?” “……” 贺云瞻立刻闭了嘴。 沈知煦见他如此,啧啧两声朝后院走去。 看来提季临寒的确有用。 以后多提。 沈知煦刚回后院休息了片刻,没想到贺云瞻又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先前还恨不得大打出手,这会儿竟又变得低眉顺眼。 沈知煦拧眉缓缓从榻上起身:“又有什么事?” 贺云瞻被她这副态度惹恼,但还是咬牙将怒火忍了下去。 “知煦,静儿刚刚进荣德堂求学,她想邀请相熟的学子们来家中游玩,举办一场升学宴会。” 荣德堂附属国子监,是京城最有名的学堂,能进里面求学的不是达官贵族家的孩子,就是资质学识过人的学子。 贺云瞻的妹妹贺云静,年方十四,原本只能在普通学堂上学,以她的资质与贺家的家业,根本进不了荣德堂。 但贺云瞻苦苦哀求沈知煦拿了一笔银子给学堂的管事,又因着沈知煦与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是朋友,靠这层关系才把贺云静弄进去。 荣德堂的学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贺云静想给自己巴结一桩好亲事,必然得花心思**自己。 而贺云瞻也想借妹妹宴请贵人们的孩子,与更高的官员们结交。 沈知煦对他们的心思一清二楚。 她抬抬下巴:“想办宴会就办,难道我不让办你们就不办了?” “我不是这意思。”贺云瞻低声开口:“咱们刚刚成婚办了酒席,账上如今没多少银子,静儿初到荣德堂,这宴会得办得气派一些,不能让贺家丢了面子。” 沈知煦心中了然,嘴角不由浮出嘲弄。 他又把心思打到她的嫁妆上了。 前世沈知煦拿了不少银子举办这场宴会,事后贺云静不光没有感激,反而嫌宴会办得不够风光,大闹了一场。 贺云瞻明面上教训了自己妹妹,但实则背地里也觉得沈知煦办得不够体面。 彼时沈知煦还没从大婚之夜的愧疚中走出,又觉得自己对不起贺家人,便给贺云静道歉才把这事儿掀过。 早知贺家一家子白眼狼,沈知煦根本不会帮忙操持。 “贺家不比京城的有钱人家,静儿能去荣德堂已是破例,老老实实上学就好,没那份家底强撑什么面子?” 见沈知煦不想拿钱,贺云瞻一下急了、 “你还有嫁妆,而且季临寒今日送了许多贺礼来,有这些咱们的家底并不差,若你不想为静儿操持,那你把库房钥匙给我!” 沈知煦冷笑:“贺云瞻,你事事都靠着我,早知道还不如去侯府入赘,更不用置办这处宅子。” “你!”贺云瞻面色瞬间涨红:“静儿是我们的妹妹,若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你哪有一点嫂子的模样?若我早知道……” “够了!”沈知煦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说早知如此,就不会娶我对不对?” “可是贺云瞻,若你不娶我,这会儿贺家已经揭不开锅了,靠你那点俸禄,贺云静连买文房四宝的银子都没有!” 贺云瞻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总之请帖已经发出,两日后无论如何你都得把银子拿出来!难道你以为攥着库房钥匙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你有什么办法?不会是想从我手里抢吧?”沈知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敢抢我就敢去季府告状。” 一提季临寒,贺云瞻嚣张的气焰立刻掩去。 他能对付得了沈知煦,却不敢得罪季临寒。 “你不过是个玩物,难道你真以为他能护着你为你出气?” “那你就试试,你敢吗?” 沈知煦料定贺云瞻不敢动手。 前世便是如此,在季临寒没对自己失去兴致前,贺云瞻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自己。 现在想想,前世五年间,倒是季临寒一直护着她。 如果没有季临寒,沈知煦说不定早已死在贺云瞻手里。 贺云瞻转瞬又咬牙低声下气哀求道:“我知道你在季临寒手底下受了委屈,现在我没办法撼动他,等将来我平步青云,我一定为你报仇,绝对不让你一直过苦日子。” 说着说着他眼角还流出了一行眼泪。 沈知煦只觉得恶心。 但她灵光一闪,忽地想到什么,突然松口道:“是啊,静儿刚刚进了荣德堂,咱们贺家的确不能丢了面子,这场宴会得办,还得办得热闹。” “真的?”贺云瞻面色一喜:“我就知道你会顾全大局,你想明白就好,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知煦摆摆手:“你让静儿尽管去邀请,这场宴会我一定帮她办得气派!如此你也能更好结交贵人。” “好好好,我这就去说!” 贺云瞻走后,沈知煦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她并不是真心想为贺云静举办宴会,而是想把人都邀请来贺府,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演一出好戏。 看客越多越热闹。 这场宴会后,定能让贺云瞻名誉尽毁! 季府。 季临寒刚从宫中回来,大步走入前厅,边走边将身上的外袍扔给了池修。 见他面色不虞,池修问道:“督主可还是因为走私的案子忧心?” 季临寒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这事儿我已经有些头绪,沈知煦那边有什么动静?” “属下盯着呢,贺府明日有场宴会,据说是为了庆祝贺云瞻的妹妹进入荣德堂求学,贺夫人一直在操持此事。” “是吗?”季临寒不由冷笑:“她倒是心大,被人卖了还帮着办宴会,真有意思,明日我们去看看!” 第5章 贺夫人乃本督挚友 宴会这日,贺云静果然邀请了许多人。 来赴会的大多是她的同龄人,都是有钱人家的贵女,也不乏矜贵的公子哥。 贺云静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花蝴蝶一般穿梭在人群中。 沈知煦正站在厅内招呼大家落座,贺云静噘着嘴过来道:“今日宴席上的菜肴怎地如此之差?哥哥把此等大事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待吗?” “差吗?”沈知煦反问:“你哥这月的俸禄早已花完,如今账上没几个钱,这些已是咱们能付得起的最好规格,贺家条件就是如此,你莫要打肿脸充胖子。” 贺云静一怔,没想到沈知煦敢如此与自己说话。 以前她对自己的态度十分讨好,让贺云静以为她好拿捏,便对她没有好脸色,心里不舒坦会直接说出来。 刚才她去后厨发现菜不好,第一时间就来找沈知煦撒气。 却没想到一开口就被沈知煦堵了一遭。 “府中的账册早就交到你手中,怎么可能没银子,若是没银子就是你败家!” 沈知煦呵呵笑了两声:“为了节省开支我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而你房中却有两个婢女伺候,什么都给你用最好的,你母亲日日需要吃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说是我败家还是你败家?” “这……”贺云静一时无言:“你带来许多嫁妆,我们府中不可能没银子!总之趁还没开席前你想办法让菜色好看一些,不然就是丢贺家的面子,我哥不会饶你。” “想要好的菜色你自己出银子。” “我哪来的银子?” 贺云静被气得瞪眼怒视着沈知煦,正要去找贺云瞻来替她出气,熙熙攘攘的宴会厅内忽地安静下来。 有人吸着气低声道:“他怎么来了?”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门口,只见一个身高腿长,气度凛然的男子大步从前门而入,他身着一件大红色披风,英姿挺拔,卓然不凡。 不禁让在座所有女子都看呆了眼。 “这是季督主吗,不会是来办案的吧?” “原来季督主长得如此英俊,真是可惜……” “难道贺云静也邀请了他?可从未听说贺云静与他有来往。” “没想到贺家实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伴着席间众人低低的说话声,季临寒已大步走到最前。 沈知煦看到他从门口走来时,呼吸都停滞了几分。 她前世对季临寒无比抵触,自是不肯正眼瞧他,如今再看,竟觉得他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比之贺云瞻英俊了数倍。 不禁又想起前夜,沈知煦的脸红了几分。 而站在她身边的贺云静同样脸红,心道莫非是贺云瞻邀请了季临寒来捧场? 她是荣德堂最低等的学子,要学问没学问,要银子没银子,在外人面前只能处处硬撑。 今日虽来了许多宾客,但她知道大部分人根本瞧不起贺家,不过是来凑热闹。 贺云静在学堂里是自卑的。 但若有季临寒来撑场面,那她以后就能在荣德堂抬起头来。 她结结巴巴道:“季督主可是来庆贺我升学……” 季临寒冷冷地扭过头去:“我认识你吗?” 贺云静吓得一哆嗦,脸“唰”地白了。 周遭隐隐响起低低的哄笑,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咬牙道:“今日是我的升学宴,督主大人此时前来难道不是来为我祝贺吗?” “本督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哪来的心思为你庆祝?” “……” 贺云静看到铭国公家的二公子正与旁人交头接耳低笑,羞愤得恨不得原地去世。 好不容易请来她心悦的公子哥儿,竟出了这么大的丑! 就在这时,贺云瞻急匆匆从后堂走来,抱拳对季临寒行了一礼。 他虽面色无常,但后槽牙已快咬碎。 “督主大人前来,贺府蓬荜生辉,不知督主前来所为何事?” 季临寒斜睨他一眼,外袍一挥对众人道:“贺夫人乃是本督挚友,今日恰巧路过,正巧与贺夫人有几句话要说,此地吵嚷,不如我们出去说话?” 他特意加重了“挚友”二字,听得贺云瞻浑身僵硬,指尖都快把手心掐出血印子。 “……你们男女有别,单独出去怕是于礼不合。” 季临寒眸色一凉:“想必贺大人十分清楚本督与贺夫人的关系,本督是个阉人,你还怕贺夫人与本督在一起毁了名誉?” “不敢。”贺云瞻吓得就差下跪。 他狠狠瞪向沈知煦,那眼神的意思是让她别跟季临寒出去。 但沈知煦却像没看见:“既是督主有话要说,那我便先行离席,厅内大多是小辈,我留在这里也说不上话,大家无需拘束,席间也没长辈,静儿,你好好招待大家。” 说罢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季临寒出了前厅。 留在后面的贺云瞻气得眼底都浮出了血红,他万万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两个敢在他面前眉来眼去。 把沈知煦卖给季临寒是暗中的交易,无论如何不能摆到明面上。 别人眼中,季临寒私下与女子来往并没什么,但贺云瞻却知他们两个不清不白。 他能接受自己把沈知煦送出去,却不能接受沈知煦当着众人的面公然与季临寒私会,这让他有种控制不住沈知煦的感觉。 但他又无论如何都不能发作,憋得差点吐血。 “哥你怎么了?”贺云静叫了一声:“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我没事。” 贺云静撇着嘴道:“哥,那沈知煦什么时候攀上了季督主?今日她故意把季督主请来,是不是就为了让我出丑?” 贺云瞻脸色阴沉无比:“你想多了。” 贺云静又道:“虽然季督主的名号令人闻风丧胆,但京城里所有人都想与他结交,你怎么不早说沈知煦与他是朋友,如此我们岂不是可以在京城横着走!哥,你快跟去多巴结巴结他!” 话音刚落就被贺云瞻狠狠瞪了一眼。 这会儿他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扭头将火气都撒在了贺云静身上。 “天天不学好就想些歪门邪道,要不是沈知煦托了关系你能进得去荣德堂?你又如何能在京城横着走?” “哥……”贺云静满脸不敢置信,眼底倏忽红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贺云瞻已大步走了出去。 贺云瞻想去看看季临寒到底要与沈知煦做什么。 沈知煦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私下如何,光天化日之下都不能与别的男子拉拉扯扯! 直到他走到后院的一处凉亭,才终于看见两人的身影。 沈知煦坐在凉亭之中的矮凳上,季临寒站在她面前,正微微俯身扣住她的脖子。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从贺云瞻的角度看去,他们的嘴唇几乎快贴在了一起。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们竟然不背人就卿卿我我? 贺云瞻眼前一黑,气得倒头栽到了地上。 第6章 你在勾引本督? 他这一倒,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凉亭那边靠着的两人都愣了愣,随即一道阴冷的视线狠狠扫了过来。 趴在地上的贺云瞻抬眼一看,正对上季临寒的眼。 他吓得浑身发抖,惊惧中连滚带爬躲到了身旁一棵大树后面。 若再继续偷看下去,他怕自己被季临寒灭口。 虽然刚才来势汹汹想出来抓奸,但真的对上季临寒,他又被吓破了胆子。 凉亭里的沈知煦唇边泛着水光,被季临寒亲得有些发懵。 她想回头去看是什么动静,却被季临寒按住了脖子。 只好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季临寒手指在她颈侧暧昧地揉着:“你那废物夫君在偷窥。” “什么?” 沈知煦浑身发僵,想挣脱开季临寒的手,却觉得扣住脖子的那只手掌愈发用力。 季临寒温热的呼吸再次扑到她脸前:“怎么?与本督在一起怕被他瞧见?” 沈知煦无言以对,她与季临寒当着贺云瞻的面卿卿我我,倒是比偷情还大胆,让她觉得十分古怪。 见她如此,季临寒态度倏忽恶劣起来,猛地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带。 下一瞬,更霸道的吻便落了下来。 沈知煦“唔唔”喊了几声,后面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口中。 等她脸颊憋得通红,季临寒才将人放开。 他往大树那边扫了一眼,冷笑:“你那废物夫君还在偷看呢,把你卖给我还装出如此苦大仇深的模样,而你被他卖了还想着他,本督真是被你们感动了。” 沈知煦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解释道:“我没想着他,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哦是吗?”季临寒明显不信:“你不用故意讨好本督。” 他知道沈知煦心里爱贺云瞻爱得要死,若不然也不会下嫁于他,更不会帮他妹妹办宴会。 沈知煦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却不想被误会。 “我没有讨好你。” 她就着两人之间亲密的动作又往前靠了靠,如蜻蜓点水般在季临寒唇边落下一吻。 “季督主,你刚才太用力,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季临寒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他深深地看着沈知煦,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嗤道:“你在勾引本督?” “哪有?我只是教督主如何怜香惜玉。” 话音刚落沈知煦便见季临寒脸色变得阴沉,以为自己说得太过火,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即便她与季临寒有过肌肤之亲,也没忘此人冷漠无情杀人如麻,心中依旧有些害怕。 却见季临寒轻笑出声:“好,本督记下了。” 沈知煦松了口气。 季临寒又道:“那废物还在偷看,而你却在这里与本督拉拉扯扯,你不想过去解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沈知煦不由耸肩:“是他把我卖给你,我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不需向他解释。” 她心中甚至颇有几分爽快,知道贺云瞻看见自己与季临寒如此必定不悦,而贺云瞻越是难受她便越是痛快。 季临寒又朝大树那边看了一眼:“因为他把你卖给我,所以你恨上了他?” 沈知煦坚定点头:“是,但不光如此,我与他之间还有别的深仇大恨。” 见她目光幽深似乎想起了什么,季临寒眉心拧起,但也没再多问。 他并不太信沈知煦的话,他觉得沈知煦心里一定放不下贺云瞻。 在他走神之际,沈知煦问:“督主今日前来有什么事?” 刚才两人一来到后院,季临寒便拉着她一通胡闹,话都没说几句。 季临寒往后一退,上下打量沈知煦几眼,嗓音中满含嘲讽。 “本督来看看你是不是傻了?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沈知煦一愣,反应片刻才明白季临寒的话是何意思。 她摇头道:“今日我并不是真心为贺云静举办宴会,一会儿还有好戏,不如督主留下来看个热闹。” 季临寒被挑起了兴趣:“那好,反正本督主今日无事。” “那督主在此地稍等片刻,一会儿我再来寻你。” “好。” 看着沈知煦离去的背景,季临寒眸光带上了些许笑意,觉得她甚是有趣,还有几分可爱。 沈知煦回到前厅没一会儿,贺云瞻也失魂落魄从外面进来。 狠狠剜了她一眼后,便坐在席上自顾自开始喝酒,全然忘了想去结交贵人的心思。 沈知煦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去,笑着给他倒了杯酒:“今日是静儿的好日子,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贺云瞻把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咬牙道:“你与季临寒刚才在后院做了什么?” 沈知煦反问:“你把我卖给他,自然是做应该做的事。” 贺云瞻被气得双眼通红,他把沈知煦送出去是迫不得已,可沈知煦不光不反抗,反而乐在其中,这让他无比难受。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恨不得灌醉自己。 沈知煦嘴角缓缓一勾,笑着出了前厅。 季临寒还在刚才的凉亭中等她:“本督等了这么久,好戏何时开场?” “稍安勿躁。” 又过片刻,只见贺云瞻从前厅中走了出来,脚步虚浮跌跌撞撞。 季临寒只看一眼就觉得有蹊跷。 “你给他下了药?” “是。” “下了何药?” 沈知煦没想隐瞒:“催情香。” 季临寒猛地抬头,眉心拧得发紧:“你给他下这种药,你是他的夫人,这药恐怕只有你能帮他解吧?” 难不成是沈知煦想利用药物诱贺云瞻洞房? 季临寒浑身骤然散出寒气,用力掐住了沈知煦的腰。 “你已是本督的人,不可让他碰你!” 沈知煦“啊”地一声:“掐疼我了……” 季临寒手中动作一松,但眼神依旧冰冷。 沈知煦解释:“督主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帮他解药,碰他一下都得恶心三天。”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知煦看向远处踉跄着已经走到后院深处的贺云瞻,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意。 “这府中自然有可以帮他解药的人,督主可愿随我一起去抓奸?” 第7章 废物不值得留恋 “走!” 两人跟着贺云瞻一路来到后院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大概是他醉得厉害,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贺云瞻此时只觉浑身发烫,内里像有股热流在全身流窜,心中又存着对沈知煦的埋怨,思绪更是狂躁。 他进了一处单独的小院,凭本能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季临寒望向沈知煦:“里面是谁?” 沈知煦低声道:“是府中绣娘。” “绣娘?贺云瞻中了药来找绣娘解。” “正是。” 贺云瞻的心上人不只有沈容卿,还有一个养在偏僻院落的绣娘黎颜儿。 她明面上的身份是府中绣娘,实则是贺云瞻的暖床情人。 前世也是很久以后,沈知煦才知黎颜儿早就与贺云瞻有染,新婚之夜把沈知煦送去季临寒床上后,贺云瞻便是与黎颜儿共度了春宵。 前世沈知煦对贺云瞻心有愧疚,一切都依仗他,自是不敢有二话,事情败露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头来竟让一个没有名分的绣娘踩在了头上。 一想起前世在黎颜儿手中遭受的苛待,沈知煦便怨恨自己的愚蠢。 季临寒见她面色满是恨意,已明白了大半。 “所以你早就知道贺云瞻与绣娘的事,故意在酒中给他下药,让两人偷情的事公之于众?” 沈知煦点点头,提起裙子小心翼翼走到了黎颜儿窗边。 两人贴在窗边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黎颜儿道:“今日前院有宴会,你怎么大白日来我这里,万一被人看见……”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撕扯衣衫的声响,还伴着黎颜儿的惊呼。 不用看,外面的两人也知道贺云瞻将黎颜儿扑到了床上。 季临寒低头看了沈知煦一眼,面色一言难尽。 “你确定要在这里听你夫君与别的女人的动静?本督闲得没事才来听墙角。” “小点声!”沈知煦抬手捂上了季临寒的嘴:“不想听督主可以先走。” 季临寒眸色一凉,还从未有人敢直接来捂他的嘴。 但他竟没多生气,垂眼看见一抹细嫩的白,知是沈知煦的手掌。 掌心的温热印在嘴唇上,让季临寒觉得浑身也涌出了一股莫名燥热。 他伸手一把揽住沈知煦的腰,把她往自己怀中带,磨着后槽牙道:“这种时候你还撩拨本督?” “啊?”沈知煦满脸疑惑。 她把手收回来,顾不上与季临寒之间距离过近,只道:“别说话,小点声。” 季临寒俯身凑在她耳边道:“你没听见里面已经什么动静了吗?他们没工夫听外面的动静。” 里面激烈的声音让沈知煦脸面倏忽一红。 季临寒捏了捏她的脸:“你还知道害羞?” 沈知煦轻轻剜了一眼,看在季临寒眼里没有任何威胁,他反而更用力把沈知煦的腰揽得更紧。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女子娇喘声不断,间隙中她柔声道:“你来我这里若是惹沈知煦难过可如何是好?” 床板被震得响了几声,贺云瞻喘着粗气道:“她不可能知道,我碰她一下都觉得恶心,若她不是侯府嫡女,我死都不会娶她!” “可她现在已经是你的夫人,而我还是个绣娘。” “你放心,等我平步青云高升后就把她休了,让你做我的正室夫人。” 黎颜儿笑了几声,喘声更加勾人:“那你可得好好对我……” 两人的对话声全数落在窗外沈知煦和季临寒耳中。 季临寒低头一看,只见沈知煦脸色冷得吓人。 他安慰道:“贺云瞻休了你也算好事,这样的废物不值得留恋。” 沈知煦摇了摇头:“他有一套哄人的本事,这些话他张口就来,他不敢休我。” 这番甜言蜜语估计贺云瞻也与沈容卿说过,沈知煦一个字都不信。 季临寒把紧箍住她的手松开,脸色又冷下来:“这么说你还想与贺云瞻过一辈子?” 沈知煦抬眼,忽然轻笑:“那我还能如何?季督主,你娶我吗?” 季临寒一下子沉默了。 见他不语,沈知煦叹了口气:“你是太监,又如何能娶妻?” “我……”季临寒捏住沈知煦的手腕:“本督若想娶妻,整个京城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他语气坚决果断,倒像真想娶沈知煦。 可沈知煦知道,就算他娶妻,也不可能娶自己,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季临寒冷哼一声又道:“再说本督是不是太监,你不是一清二楚?” “……” 沈知煦又想起前夜种种,耳尖悄悄浮上一抹薄红。 她恼羞成怒甩开季临寒的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先干正事!” “闯进去抓奸?” “自然不是。”沈知煦从袖中摸出个早准备好的火折子:“前院那么多贵客,自然是要大家一起来抓奸。” 说罢她挥手直接将黎颜儿的窗户点燃。 然后拉着季临寒往前院跑,到了前厅附近躲在一处暗角大喊:“走水了!大家帮忙救火啊!” 季临寒哭笑不得,原来她办这场宴会是为了在宾客们面前把事情闹大。 还真是聪明。 如此聪慧怎会在新婚之夜被贺云瞻卖了呢?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前厅宾客们已都呼啦啦跑了出来。 沈知煦提前在院中安排了几个婢女,一路引着宾客们顺利去了黎颜儿的院子。 这会儿火光才开始蔓延,房中两人并未察觉。 沈知煦躲在人群后捏着嗓子喊:“房中应该有人,大家先进去救人啊!” 很快就有两个小厮撞开了房门,但他们身影却猛地僵在门口,一步不敢向前。 透过许多人阻挡着的空隙,沈知煦只能看见个大概。 里面贺云瞻已惊慌失措地披上了外袍,而黎颜儿还露着大片雪白肌肤,匆忙地在用被子遮挡。 站在最后面的沈知煦能看见,前面的宾客们更是看得清楚。 “他们竟大白日做那档子的事,看着怎么像是贺大人?” “好像就是他,今日贺府有宴会,他竟敢在后院与人厮混,这成何体统?” “床上那女子也不是贺夫人啊!” 沈知煦适时在后面喊:“是府中的绣娘,贺大人才成婚不过几日,竟与绣娘混在一起,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更是让院中响起一阵鄙夷和嘲笑声。 季临寒垂眼看向沈知煦,只觉好笑。 他以前竟不知她如此有本事。 这会儿火势已被灭得差不多,贺云瞻披着外袍往外看了一眼,见满院子都是看热闹的宾客,又羞又恼,气得差点吐血。 他用外袍死死捂住脸,羞愤之下从后窗翻了出去。 第8章 亲我一下就帮你 季临寒看着后窗那抹黑影,问:“可要本督帮你去追?” “不用,跑了就跑了,反正大家都看见了他,他别想赖掉,我还想麻烦督主一件事。” “何事?” 沈知煦拉着季临寒往后面墙角处躲了躲。 “今日府中这么多人,定有人会把此事传扬出去,可我怕过几日事情就会慢慢平息,督主可否帮忙添一把火?” 闻言季临寒沉思片刻:“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想让贺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是。”沈知煦点头,语气发寒:“我想让贺云瞻名声扫地!” 贺云瞻最看重名声,前世即便厌恶自己,也不肯明着休了自己,就是为了在百姓之中讨个好名声。 他又极爱面子,虽然私底下做的事龌龊不堪,但在外人面前总装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让他在全京城人面前名誉扫地,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沈知煦收敛神色,忐忑问道:“督主可愿帮我?” “帮倒是可以,对本督来说不过小事一桩,但是……”季临寒故作为难:“可本督不是大善人,帮了我能得到什么?” 沈知煦一时犯难,这件事对季临寒来说没有益处。 她与季临寒之间并无多少情谊,今日拉他来后院看戏已经过于逾矩。 “……督主也没必要帮我,您事务繁忙,这点小事不敢劳烦督主出手。” 见她有些落寞,季临寒往前逼近她:“你如此聪慧,难道你不知我想要什么?” “什么?” 季临寒指指自己嘴唇:“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 他嗓音极其低沉,其中夹杂着幽幽的暧昧。 但脸色依旧很冷,嘴角似乎勾着笑意,沈知煦仔细一看,又觉得他没笑。 季临寒比沈知煦高出许多,此时他微微俯身,捏着沈知煦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两人几乎脸对脸。 沈知煦心跳乱了几拍,面前这张英气逼人的俊脸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她哑声道:“可这里还有好多人……” “他们都朝前看热闹,无人看我们这边。” 季临寒说得低沉,竟有种莫名的蛊惑。 沈知煦心道如果他不帮忙,贺云瞻偷奸这事儿可能无法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为了痛击贺云瞻,她心一横踮脚凑了上去。 刚凑上去,季临寒立刻从后扣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沈知煦大惊失色,用手推着季临寒的胸口,却无济于事。 直到季临寒餍足,她才终于能喘气。 沈知煦红着眼怒视他,仿佛在斥责他怎敢如此大胆。 身后是沸沸扬扬的人声,只要有人回头,就能看见他们。 季临寒却满脸无所谓,看着还心情大好。 “放心,无人注意,既然贺夫人诚意满满,那本督便帮你一把,不出两日此事便会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沈知煦还心有埋怨,闷声道:“多谢督主。” 季临寒伸手擦了擦她唇角水光:“闹着如此厉害,你这个贺夫人也该出现了,本督先走一步。” 他刚想走,却被沈知煦拉住了袖子。 “督主且慢。” 沈知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贺云瞻步步高升,不光靠与季临寒交易,他还投靠了二皇子。 沈知煦在贺云瞻书房外听见过他与二皇子密谈,说在南境藏着兵马,可助二皇子逼宫夺位。 她还听见他们提到了“黎颜儿”的名字。 当时沈知煦刚听见“逼宫”二字就已吓坏,后面的话根本没敢听,脚步匆匆就离开了书房。 她还没想明白贺云瞻究竟想做什么,没几日就被一场大火烧死在了后院。 她也不知后面贺云瞻与二皇子商量的谋逆有没有成功。 但二皇子与季临寒自来不对付,如果二皇子逼宫成功,那季临寒一定没好下场。 重生后沈知煦想了许久,猜测黎颜儿与那些兵马或许有关。 贺云瞻眼光高又利欲熏心,如果黎颜儿没有利用价值,他不可能把她放在身边。 但以沈知煦的能力,她暂时查不到黎颜儿的身份。 但季临寒可以。 她道:“督主不妨去查查这个黎颜儿的身份,说不定对你有用。” “哦?”季临寒眉心一挑:“莫不是你嫉妒她勾引贺云瞻,才想让本督去查?” “自然不是,我巴不得他俩长长久久锁死喂狗,才不嫉妒。” 季临寒呵呵笑了两声:“伶牙俐齿!那本督便去查查你究竟卖什么关子。” 他一甩袖子走了。 他并不多么信沈知煦的话,只当她是被黎颜儿气到才想查她祖辈。 但季临寒还是唤来了池修:“去查贺府这个绣娘有什么蹊跷。” 季临寒走后,沈知煦整理了一番衣裙,拍拍脸做出一副着急模样。 然后急匆匆往着火的院子里跑去。 “我才去后厨一趟,就听说这边着了火,到底发生了何事?” 喧闹的人群安静片刻,大家纷纷扭头来看沈知煦。 目光中有同情,有嘲弄,有尴尬。 但沈知煦全当看不见,疾步走到门前:“这是府中绣娘的住处,黎绣娘你可有受伤?都着火了还不快点出来?” 她这么一说,躲在里面的黎颜儿只能衣衫不整地露面。 沈知煦又假装吃惊:“绣娘这是怎么了?怎地衣服都没穿好,你这身上……” 她指的是黎颜儿露出皮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黎颜儿连忙把衣领拉紧。 院中又是一阵哄笑。 “怕不是白日通奸,被奸夫折腾得吧?” 见状贺云静连忙跑过来给她使眼色,用嘴型道:别说出我哥。 黎颜儿眼圈泛红,被这么多人盯着只觉像是被扒光了一般难受。 贺云瞻逃了,留下她一个弱女子来面对,让她心里很是发酸。 但也只能咬牙道:“奴婢的相好不是贺府中人,他今日前来府中找奴婢,我们一时情难自禁……” 沈知煦不由冷笑:“今日府中宴客,前门有小厮迎客,你那相好一定没走前门,可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 “这……”黎颜儿根本没想好说辞。 沈知煦又道:“你与外面的人私通,又引他翻墙进府,还烧了府里房屋,这不是件小事!来人,把黎绣娘押起来好好审审。” “至于那个奸夫……”沈知煦语调加重:“想必这会儿还没逃出府,派人去搜,搜到直接乱棍打死!” 第9章 今日的火有蹊跷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他们刚才看得清楚,里面的“奸夫”就是贺云瞻无疑。 他们怎么敢把贺云瞻乱棍打死? 见他们没有动作,贺云静一边使眼色一边急声道:“还不快去搜,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 待小厮们跑远,贺云静又硬着头皮道:“大家快去前厅用膳吧,今日府中走水,万幸没出什么岔子,都散了吧。” 这些人见没当场抓到贺云瞻,也都觉得无趣,纷纷回了前院,只是看沈知煦的眼神满是意味深长。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也没了参宴的心思,不出半个时辰贺府便空空荡荡。 贺云静满心恼火,好好的升学宴没想到会是如此收场。 她恶狠狠地瞪着沈知煦:“闹成这样,大家现在更是看不起我们,大白日怎会走水呢?” 沈知煦冷笑:“那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我逼迫黎颜儿与人私通?” 贺云静一下子哑口无言。 沈知煦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哥怎么没露面?莫非是躲去了哪里?” “……” 贺云静早就知道她哥与黎颜儿不清不楚,可万万没想到他能在今日闹出此事。 虽然跑得快,但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他的脸,此事传出去贺家的脸面就都没了。 “不与你废话,我先去找我哥!” 贺云静给沈知煦留下一堆烂摊子,甩甩袖子便去了后院。 她在书房中寻到了贺云瞻。 她撇着嘴道:“哥,今日前院那么多宾客在,你怎么还敢去与黎颜儿厮混?这下好了,大家肯定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 贺云瞻脸面发灰,根本抬不起头来。 “我哪知怎么回事!或许是酒烈,我一时没忍住,谁能想到恰巧起了火,那么偏僻的院子不起火根本没人去,今日的火我觉得蹊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云静打断:“别管那火蹊不蹊跷,你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沈知煦把黎颜儿关进了柴房,还要大肆在府中搜查她的奸夫!” “什么?”贺云瞻大惊失色:“她是这么说的?” “是啊,也不知她最近怎么了,像是变了个人……不过你放心,黎颜儿当众说她的相好是府外之人,咱们府中小厮也不多,搜不出什么,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贺云瞻脱力坐回椅子上,喃喃道:“可当时院中那么多人,这事儿能说得清吗?” 贺云静也是满面愁容:“哥,这事儿会不会影响你升迁?” 一提这个,贺云瞻的脸色更为难看。 季临寒答应过段时间会把他安排进吏部,可如今出了如此丑事,不知季临寒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他沉思片刻后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后院丑闻,风头几日就过去了,我一个小小翰林院学士,顶多坊间闲言几句。” “今日在场的大多是你的同窗,你与他们说,别把此事传得人尽皆知。” “我自然知道。”贺云静叹了口气:“可那些人素来看不上我,并不是我说什么他们都听,若想让他们闭嘴,得需要银子打点。” “银子……”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沈知煦。 要拿钱打点,就得把她哄好。 “刚才她去得晚,没看见房中的人是你,应该信了黎颜儿的话。” 贺云瞻点头:“她素来最好哄骗,我咬死不承认那人是我,她也不好说什么。” 贺云静也道:“是,不过黎颜儿还在柴房关着,眼下该如何是好?” 再怎么说,黎颜儿是贺云瞻的女人。 而且她以后还有大用。 贺云瞻舍不得她被关柴房。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找母亲出面,让沈知煦把颜儿放了。” “好。” 沈知煦没管狼藉的宴会厅,而是扭头朝关押黎颜儿的柴房走去。 刚走到柴房门口,就有个小婢女来唤她。 “夫人,老夫人叫您去雅香阁一趟。” 雅香阁是贺老夫人的住处,在贺府最西侧的一处僻静院落,贺老夫人身体不好,日日都需要吃药,平日不常出来走动。 这时候必是为了黎颜儿的事。 沈知煦心下明了,不由想起前世贺云瞻与黎颜儿奸情被发现的时候。 那时贺云瞻官职已经颇高,在沈知煦面前更是耀武扬威,此事被戳破他当下便直接承认,说黎颜儿就是他的人。 但他说不会给黎颜儿名分,哄骗沈知煦贺夫人的位置永远是她的。 沈知煦在哭过之后也只能接受,默许了贺云瞻与黎颜儿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虽然黎颜儿没有名分,可在府中待遇却比沈知煦还好,吃穿用度都高出一截。 沈知煦处处被贺家人拿捏,不敢多言。 事发后,贺老夫人把沈知煦叫去雅香阁一顿说教,让她不要过多计较。 如今此事提前暴露,此时贺云瞻还没高升,他们一家都仰仗沈知煦,应是不敢撕破脸。 沈知煦看了一眼柴房:“那便先不审问黎绣娘,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到了雅香阁,一进门便见贺老夫人端坐在主厅中央。 贺家早些年也算富贵,贺老爷子去世后才日渐没落,贺老夫人前半辈子享了不少福,如今虽过得贫寒,但举手投足之间可见威仪。 这还是沈知煦重生醒来后第一次见到老夫人。 前世她以为贺老夫人不问世事,死前才知贺云瞻干的那些龌龊事,她大多都知情。 沈知煦心中不由涌出一阵愤怒。 以往见了贺老夫人她必是先下跪请安,可如今她只是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就坐到了主位旁边的椅子上。 “如今府中乱七八糟,不知母亲此时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贺老夫人沉沉的视线扫过来,对她的无礼颇为不悦。 忍了又忍才没发作,只道:“府中发生的事我已知晓,你今日做得太过分了!” “过分?”沈知煦呵呵笑了两声:“黎颜儿是府中奴婢,暗中与人私通,殊不知是不是想从府中盗窃东西。” “我只是将她关押在柴房,又派人四处去寻那奸夫,到底是哪里过分,还请母亲指点一二。” 第10章 故意把家丑外扬 贺老夫人一怔,没料到沈知煦敢顶撞。 她以前见了自己,总是一副乖顺模样,怎么几日不见,性子就变得如此张扬? 莫非是被那阉人折腾的? 想到这里,贺老夫人心中倒是浮出几分愧疚,便也不想计较。 “今日许多宾客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大肆让人四处抓奸,可不是故意把家丑外扬吗?” 沈知煦反问:“若不如此,难不成还得包庇绣娘与那奸夫,还是说母亲知道那奸夫是谁,觉得我把他抓出来示众不妥?” 贺老夫人急声反驳:“我哪知道是谁!” 她现在没有底气,无论如何都不敢直接承认贺云瞻与黎颜儿的关系。 沈知煦笑道:“既然母亲不知是谁,那此事便交由我去处理,母亲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息才是。” 说完她起身就想走。 又被贺老夫人出声拦住:“你先等等!这事儿不算大事,不过是一个绣娘与相好的情郎私会,哪里值得被关柴房?” 沈知煦脚步一顿,眉心不由拧起。 只是被关柴房就让贺老夫人出面说情,是因为贺云瞻心疼,还是因为这个黎颜儿的身份不简单? 见她没答话,贺老夫人觉得有戏,又道:“黎绣娘绣工了得,我这里刚好有几件衣衫需要补缝,你去把她叫来。” 沈知煦静静地站着,依旧没说话。 若此时把黎颜儿从柴房里放出来,那这事儿便就这么过去了。 贺老夫人继续道:“黎绣娘是个孤女,自小流落街头,后来好不容易进了一家绣坊学艺,能习得一手好本事也算厉害,在咱们府中做绣娘从未出过差错,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也是看她可怜,不想过多为难她,再说府中并未丢失什么东西,她私会情郎不算大错,先把人放出来吧。” 说来说去还是给黎颜儿求情。 不过被关了柴房而已,贺老夫人说得倒像她受了多大委屈。 与前世沈知煦在她们手底下受的苛待相比,这简直不值一提。 不知道的还以为黎颜儿是贺老夫人的儿媳。 沈知煦幽幽道:“母亲说得极是,黎绣娘的确不错,我也听说她手艺精湛,行事有礼,做事利索。” 贺老夫人心下一喜:“这样的人咱们不能苛待她,若是传出去别人定会说我们贺府作贱奴婢。” 沈知煦点头:“是啊,府中绣娘只有她一个,这么多物件儿需要缝补,她煞是辛劳,说不定还得夜夜挑灯,怕是会熬坏眼睛,母亲心疼,我也心疼。” 这番话说得贺老夫人一阵皱眉,搞不明白短短片刻沈知煦怎会变得如此通情达理。 她直觉有蹊跷。 果然又听沈知煦道:“既是如此,不如让她来我院中做个婢女,虽说她一个小小绣娘单独住一处院子不合规矩,但那院子偏僻潮湿,来我院中可以住进偏房,倒是舒服许多,比做绣娘要轻松不少。” 一听这话,贺老夫人的脸立时发沉。 “不可。”她急得想站起来,忽觉自己态度太迫切,又慢慢坐了回去。 “如何不妥?刚刚母亲还心疼她做工辛苦,来我身边做婢女不比绣娘轻松吗?” “这……”贺老夫人一时说不上话。 做婢女是轻松,可那岂不是随意被沈知煦使唤,在她眼皮子底下贺云瞻又如何与之偷情? 贺老夫人沉声道:“黎绣娘是个有手艺的,怎能随意当婢女使唤?” 沈知煦笑笑:“如今我院中一个婢女都没有,往后再添几个,她便是位份最高的,也不用干粗活,我觉得如此甚好,母亲若觉得不妥,还请说清究竟哪里不妥。” 贺老夫人哪里能说得出来。 支支吾吾了许久嘴里也只是念叨:“不妥不妥……” 沈知煦冷下脸来:“既然母亲说不出所以然,那就这么办,母亲可别忘了如今府中是我当家,黎颜儿的卖身契也在我这里,调配婢女是件小事,不劳母亲操心。” 她知道黎颜儿必是身份有疑。 杀是杀不得,但她必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沈知煦这番话让贺老夫人压着的怒火都发了出来。 “如今是你当家不假,但我是云瞻与云静的母亲,你岂能对我不敬?不过才成婚几日,就看不上我这个老婆子了吗?” 沈知煦扬扬头,面色有几分挑衅。 “我哪敢看不上母亲,若母亲觉得我做得不好,那我便把掌家权交还给母亲,但母亲这身子……” 话音刚落,贺老夫人就气得猛咳几声,身边的婢女连忙上前帮她拍背。 沈知煦道:“看来母亲有心无力啊,如今母亲日日需要吃药,若没有我帮衬着,怕是连买药都是难题。” “你!”贺老夫人一口老血差点被气得吐出来。 沈知煦的意思是如果她继续为黎颜儿求情,那就会停了她的药! 贺老夫人知道眼下府中的情况,即便气得想破口大骂,还是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沈知煦心情大好:“母亲若没有别的想教导的,那我便先退下了。” 说完没等贺老夫人开口,她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气得贺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把桌上茶杯都震得哐啷作响。 身边的婢女吓得跪了一地。 “贱人!”贺老夫人骂道:“若不是知道你母亲给你留了一笔不少的嫁妆,云瞻怎会娶你?” “不过是仗着那点嫁妆得意一时,等着瞧吧,有朝一日我儿平步青云,定让你没好日子过!” 雅香阁里的贺老夫人气得大喘气,可沈知煦心情却十分愉悦。 她慢悠悠去了柴房,吩咐小厮:“把门打开。” 进门后她环视四周一圈,发现柴房里环境比她想得好了数倍。 虽然黎颜儿坐在地上,但身下却有一张崭新的软毯。 一看就是有人刚送来的。 她虽然掌家,但府中下人却都是贺云瞻的人。 前世她将贺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不知下人们与她并不是一心。 说来说去她也就是个掏银子的。 一想起前世种种,沈知煦便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她怎能傻得被贺云瞻哄骗到如此地步! 沈知煦深呼吸几口才渐渐让情绪平息。 扬声对后面的小厮道:“黎绣娘与外人私通致使后院起火,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贵人们看了笑话,这是大错!把她拖出去杖责三十!” 第11章 我就是规矩! “这……”小厮们竟一时无人动弹。 刚刚贺云瞻来嘱咐过,让他们不要对黎颜儿动手,这会儿夫人又让他们杖责三十,几人都左右为难。 沈知煦对他们心思一清二楚。 不由提高声量道:“我看你们几个耳朵都不好使,往后不便在贺府做事,但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我想想把你们卖去哪里合适……” 沈知煦摸索着下巴,像在思考要把人卖去哪儿。 这让小厮慌张起来。 不管被卖去哪儿,都不可能有待在贺府的日子来得舒坦。 有一个小厮喊道:“夫人,小人这就把黎绣娘拉出去!” 有人行动,其他也立刻跟上。 很快黎颜儿就从柴房里被拖了出来。 她原先以为顶多在柴房里关两日,怎么都没想到沈知煦竟敢动刑。 她看着沈知煦森冷的眼眸,浑身倏忽打了个寒战。 以前她没见过沈知煦几次,只听贺云瞻说她性子清冷无争,怎么都没料到她行事会如此狠绝。 黎颜儿拼命挣扎:“你不能打我,我没犯错!” 沈知煦:“今日我在后院丢失了一只翡翠玉镯,价值千金,我看就是被你那奸夫偷了去,你与人私通致使府中财物受损,这还叫没犯错?” “我们没偷东西,你那镯子我根本没见过!是你诬陷我!”黎颜儿被气红了眼。 她大喊道:“我只是与人私会而已,府中没有条例说不能与外面的人来往,顶多是烧坏一面窗户,从我的工钱里面扣除便可,万万到不了杖责三十的地步!” “你故意诬陷于我,我要找贺大人!你不能对我动私刑,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要找贺大人来为我评理!” 黎颜儿哭叫半天,沈知煦一个字都没说。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满是嘲弄。 等到黎颜儿终于喊不动,才缓缓道:“说完了吗?” 黎颜儿一怔,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在沈知煦脸上剜下一块肉。 沈知煦却丝毫不畏惧:“既然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这府中我就是条例,你在我面前连句奴婢都不自称,这就是错!我想打你你就得受着,这就是规矩!” 黎颜儿吓得浑身出了汗,挣扎的力气渐渐弱下去。 她无比期盼贺云瞻此时能出现救下自己,可左顾右盼都没看见他的人影。 沈知煦嗤道:“黎绣娘想等的人肯定等不到了,既然你死活都不肯说把镯子藏到了何处,那就只能动刑,打吧。” 几个小厮忐忑地把人拉到外面长凳上,举起棍子就往黎颜儿后背上敲。 惨叫声顿时响起。 沈知煦冷眼看着,知道小厮们没下大力气,不过是做做样子。 虽然他们此刻畏惧自己,但终究也是贺云瞻的人,不会真对黎颜儿下死手。 不过就算力道很轻,三十棍子下去,黎颜儿也不可能太好受。 等杖责结束,黎颜儿已趴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她艰难地抬头:“……我没有见过你的镯子,就算挨打也说不出镯子究竟在哪儿,我可以走了吗?” “我看你还是不懂规矩,你若继续不尊我,那就不是三十板子这么简单。” “……” 黎颜儿吓得浑身止不住发抖,后腰疼得她冷汗直冒。 这种时候,不得不低头。 她咬牙道:“夫人,奴婢错了,以后不敢了……” 沈知煦嘴角缓缓勾起:“如此还不错,我已经把你调至我身边做婢女,你先前那间屋子不用回了。” “你说什么?”黎颜儿大惊。 沈知煦翻了个白眼:“你耳朵也聋了吗?” 黎颜儿气得一下子从长凳上摔下来,心道沈知煦竟敢让她去做婢女! 如此岂不是得一直在她手底下被作践! “我不……” 黎颜儿刚要拒绝,沈知煦先冷声道:“别忘记自己的身份,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把她抬去梨清苑,主屋旁边的偏房收拾出来,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沈知煦没再给黎颜儿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人把她抬走。 随后沈知煦也回了梨清苑。 算计着时间,贺云瞻那个懦夫该出现了。 沈知煦坐在厅内喝着茶,挑开一角窗户往外看,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贺云瞻的身影。 而他没来主厅,而是先去了偏房。 黎颜儿挨打,他肯定心疼坏了。 不出片刻沈知煦便听见偏房里传出隐隐的哭声,必是黎颜儿在朝贺云瞻告状。 她嘴角勾起冷笑,暗道这对狗男女还真是情深义重! 过了一盏茶工夫,贺云瞻来了主厅。 一进来就兴师问罪:“你为何把颜儿调来梨清苑做婢女?” 沈知煦见他已换了衣服,还梳洗了一番,半点都看不出刚刚与人偷过情。 他把自己捯饬得利索,却留下黎颜儿在众人面前,也不知黎颜儿究竟看上他什么。 沈知煦缓缓把茶杯放回桌面:“颜儿?叫得可真亲切。” “你!”贺云瞻一甩衣袍坐到她对面:“她是府中绣娘,靠手艺吃饭,你让她给你端茶倒水成何体统?” “不过一个小小绣娘而已,你心疼什么?” 贺云瞻被噎了一下,知自己态度不妥,低声道:“你让她来做婢女,那府中不就没绣娘了吗?” 沈知煦呵呵笑了两声:“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如此关注后院的事,京城里绣娘多了,我再找一个便是,你还是多操心操心官场上的事吧,此事不劳你费心。” 贺云瞻猛地起身,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我是贺府的主人,这府中有什么是我不能过问的?” 他接受不了让黎颜儿来梨清苑阁做婢女,往后日日都在沈知煦眼皮子底下,他还如何与她偷情? 原先那处院落是他精心为黎颜儿挑选的,就是为行事方便。 谁能想到今日突然起了火,简直是蹊跷! 更令他不爽的是,黎颜儿明明是他的女人,却要来给沈知煦端茶倒水,他还无法维护。 “咱们府中有的是婢女,总之就是不能让黎颜儿做你的婢女!” 沈知煦起身逼近他:“你急什么?这会儿着急的应该是黎颜儿那奸夫,莫非你就是她的奸夫?” 第12章 季临寒的手段让她很满意 贺云瞻浑身摇晃一下,肉眼可见地发慌。 他倒是想直接在沈知煦面前挑开与黎颜儿的关系,可如今他还要哄骗沈知煦把所有嫁妆都拿出来,万一真惹她恼怒,那便得不偿失。 见他无言,沈知煦捂着嘴惊讶道:“刚才着火时我过去得晚,没看清房中奸夫究竟是谁,不会真是你吧?” 贺云瞻几乎快咬烂了后槽牙:“不是!” 沈知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可你大白日为何换了身新衣服?又如此着急为黎颜儿说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与她有一腿呢!” “我没有!”贺云瞻发狠地瞪着眼:“我换衣服乃是因为饮酒时不小心将外衫打湿,你休得胡乱猜想!” 沈知煦啧啧摇头:“好吧,那或许是我冤枉了你,但你不是黎颜儿的奸夫,却又为她求情,这可就说不清了呀。” “……” 贺云瞻满腔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他也知自己再说下去一定露馅,可想到黎颜儿刚刚扑在他怀中痛哭的模样,又实在心有不忍。 “沈知煦,我是贺府的主人,是你的夫君,你以后对我说话客气点!” “哦,你是我的夫君。”沈知煦嗓音发寒:“是在新婚之夜把我卖给别人的夫君。” 这话一下子戳到贺云瞻心窝子上。 他顿时怒不可赦,阴沉地瞪着沈知煦恨不得动手,把掌心快掐烂才没将巴掌扇上去。 “我不与你一般计较,我看那绣娘伤得重,你找人来给她好好治伤!” “我不管,你若心疼就自己找人给她治。” “你!”贺云瞻被气得眼前发黑。 但他还对沈知煦有所求,只得压着怒气道:“她死在府中对你没有好处,你不能不明事理。” 沈知煦轻笑:“我就是如此不明事理,你又能如何?” “沈知煦!”贺云瞻大吼一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算了,你先给我拿点银子,静儿得去打点今日的宾客,如今账上没钱。” 沈知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已经花钱给她办了宴会,怎么还需要拿银子打点?” “这……乃是因为今日府中出了丑事,怕外面的人乱说,丢了咱们的……” 沈知煦扬声打断他:“丑事不过是绣娘与人私通,一个奴婢而已,如何能丢贺家的面子?” 她知道贺云瞻要钱是想平息外面的传言,但这事儿就是她搞出来的,她能拿银子才怪。 贺云瞻被噎了一下,怒道:“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我偏不拿,滚吧。” “……” 贺云瞻这下真要气晕过去。 “你简直不识好歹!” 留下这句话,他气呼呼地摔门走了。 沈知煦心中畅快,从桌边抽屉里拿出一瓶金疮药去了偏房。 那几个小厮下手都轻,黎颜儿根本没受多大的伤,不过是借此卖惨博人同情罢了。 “黎颜儿,我给你一日养伤,明日这时候若你还赖在床上不起,我便让人把你扔去城外乱葬岗。” “你这个贱人!” 趴在床上的黎颜儿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再也顾不上主仆尊卑,只想对沈知煦破口大骂。 但沈知煦只是耸耸肩,心情颇为愉悦地迈着步子走了。 气得黎颜儿哐哐捶床。 拳头打累后,她又抱着被子呜呜哭起来。 这间偏房比之先前那座小院条件差太多,被子一股潮味。 在贺云瞻还没成婚前,她就已经与他厮混,即便那时她便知贺云瞻与沈知煦有婚约,却还是勾引贺云瞻,让他将自己从苦累绣坊中赎出来。 这么久过去,她已然把自己当成了贺府的女主人。 她与贺云瞻的事不光贺云静和老夫人知情,就连府中许多下人也知道,她在府中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也就沈知煦那个傻子被蒙在鼓中,可偏偏今日不知为何窗户起了火,竟给沈知煦抓住了把柄。 才不过短短半日光景,她就变成了沈知煦的婢女,还白白挨了三十棍子,如何都不甘心。 “沈知煦,你等着!等你没了利用价值,贺云瞻一眼都不会再看你,到时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她恨极了沈知煦,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手掌狠狠陷入床板,硬生生掰断了一根指甲。 这更让她痛不欲生,抱着手在床上打滚。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过三日。 这几日沈知煦每日都出府一趟,明面是与管家一块外出采买物品,实则是出去打听贺云瞻偷奸的事在外面闹得如何。 季临寒的手段让她很满意。 如今全京城无人不知贺云瞻与府中绣娘偷奸,让他的脸面丢了个干干净净。 刚进一家成衣铺,沈知煦便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还以为那贺云瞻是什么霁月清风般的人物,不过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这几日都没见他露面,估计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呢!” “我听说他在翰林院的官职没了,家里也闹翻了天。” “他那妹妹都不敢去学堂,去了头抬不起来。” …… 有人注意到沈知煦进来,便立刻闭了嘴。 沈知煦佯装一副失落模样,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这下整个店铺里人都觉得她可怜不已,她嫁给贺云瞻本就是下嫁,刚成婚便出了这种事,大家更为她不值。 沈知煦面上哀伤,但心里已然乐开了花。 贺府名声越差,她就越开心。 贺家一家人都极爱面子,整个贺府这几日一片灰暗,婢女小厮都不敢多说话,只有沈知煦心情大好。 她回府的时候,黎颜儿正在梨清苑洒扫,地上不少落叶,她扫了大半日还没扫干净。 梨清苑里只有她一个婢女,所有事情都得她干,才不过两日,她手上就磨出了水泡。 而只要她一偷懒,沈知煦就说要把她打死扔去乱葬岗。 这几日见不到贺云瞻,黎颜儿无处告状,只能被沈知煦作践。 见沈知煦回来,她抬头愤恨地瞪了一眼,却敢怒不敢言。 沈知煦道:“别扫了,来给我倒杯茶。” 黎颜儿扔了扫帚,气呼呼地去房中拿茶壶。 可沈知煦不是嫌烫就是嫌凉,变着法儿折磨人,气得黎颜儿牙根直痒。 沈知煦躺在院中藤椅上看话本子,让她在一旁给扇扇子。 黎颜儿再也忍不了:“夫人,梨清苑不能只有我一个婢女,你能不能再多找几个来干活的?” 沈知煦:“若你干不了就出府去,别在贺家待着。” 这是黎颜儿的命门,出了贺府就见不到贺云瞻,她不可能走。 只能咬牙去拿扇子。 贺云瞻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知煦悠哉地躺在藤椅上,而黎颜儿辛苦地在一旁扇扇子。 他一见这场面,顿时怒火中烧。 而黎颜儿看到他,却是一下子红了眼眶。 第13章 大人一番好心,夫人不介意吧 “大人……” 她擦擦眼角,把眼尾揉得通红,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看贺云瞻,默默控诉她在沈知煦手底下遭受了非人苛待。 这几日贺云瞻忙着四处打点,根本没工夫关心黎颜儿。 一见她如此立时心疼不已。 贺云瞻大步走过去。 “沈知煦,府中乱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此处喝茶?” 旁边矮桌上摆着一碟吃了大半的蜜饯,还放着茶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沈知煦头都没抬:“喝杯茶都不行?那不然渴死我?” “你!”贺云瞻今日来找沈知煦是有事相求,愤怒过后他恢复了一些理智。 “颜儿原本是府中绣娘,做不来这种伺候人的活计,你真把她当丫鬟了吗?” 黎颜儿一听眼眶更是发红:“大人,梨清苑中只有我一个婢女,事事都需要我亲自去做,实在忙不过来……” 贺云瞻看不得她落泪,更觉得心疼。 “府中婢女不少,你再从旁处调几个,没有就去外面买,你堂堂贺府夫人,身边岂能没有伺候的婢女?” 沈知煦眼睛一直落在画本子上,慢悠悠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那点俸禄能买得起几个婢女?再说颜儿手脚利索,什么活儿都能干,梨清苑暂时只要她一个就够。” 贺云瞻立时没话。 他刚被削了官职,微薄的那点俸禄下月便不会再有,他没脸提这茬。 “颜儿,你先下去,我与夫人有话要说。” 黎颜儿眼泪流得更凶:“大人……” 她还想让贺云瞻主持公道,却没想到他一来就赶自己。 她委屈得不行,一边痛恨沈知煦故意作践人,一边埋怨贺云瞻懦弱胆怯。 无奈只能一瘸一拐往旁边偏房走。 见她走路如此,贺云瞻霎时又怒:“沈知煦,你竟没让人给她治伤?她还无法走路你就让她来伺候你?” 这话让黎颜儿很是感动,心道贺云瞻心中果然还念着自己。 她立刻佯装崴脚,借着踉跄站不稳的步子,顺势倒去了贺云瞻怀里。 贺云瞻立刻伸手抱住她,两人几日没见,刚一接触都舍不得撒手,对视的眼神仿佛能拉丝。 贺云瞻也顾不上沈知煦还在一旁坐着,紧攥着黎颜儿腕子道:“你受苦了。” “大人,是奴婢一时没站稳才跌倒,奴婢前几日受了杖责之刑,如今还没好利索……” 她一个劲儿往贺云瞻怀中钻,还偷看沈知煦的表情,故意想在她面前炫耀,却见沈知煦根本没抬头。 黎颜儿更觉恼怒,娇声道:“大人,奴婢应是崴了脚,能否麻烦大人将奴婢送去偏房?” “好,我送你过去。” 贺云瞻抱着黎颜儿刚起身,身后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咳嗽声。 他猛地回神,差点脱手把黎颜儿扔在地上。 他竟一时忘了沈知煦就在旁边,竟当着她的面与黎颜儿抱在了一块。 他脸面涨得通红,回头对沈知煦解释。 “我只是看她走路不稳又崴了脚,你别多想……” 沈知煦终于把手里的话本子放下,这才用正眼看向贺云瞻。 才发现他面目憔悴,短短几日长了半脸胡子,发冠也歪歪扭扭,身上衣衫满是褶皱,像是几日都没沐浴洗漱。 看来这几日为了应对京城的传闻,他忙得不可开交,想必夜夜都睡不着觉。 沈知煦缓缓从藤椅上起身:“你如此亲密抱着一个婢女,我倒是没多想,可让别人看见成何体统?” 贺云瞻立刻把黎颜儿放下:“我就是看她崴脚走不了路。” 黎颜儿一听这话,紧紧咬着嘴唇又落了泪。 她还以为贺云瞻能硬气点,直接在沈知煦面前承认与她的关系。 可他非但不承认,竟还故意疏远她。 难道沈知煦那点嫁妆就那么重要吗? 她从后打量了贺云瞻几眼,第一次有了贺云瞻没本事的想法。 但想到以前毕竟是他把自己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也只好默默忍下这口气。 “夫人,奴婢的确崴了脚,先前的伤也没好利索,大人看奴婢走路不稳才出手相助,大人并未因奴婢的身份而不重视,说出去别人也会觉得大人对待下人一番好心,夫人不会介意吧?” 沈知煦“啪”地把话本子甩在桌上:“我一点都不介意。” 她拿起桌上茶杯狠狠朝黎颜儿砸了过去,直冲她面门。 “你干什么?你要砸坏她的脑袋?” 贺云瞻急了,连忙伸手去拦,却无济于事。 “啊!”黎颜儿大喊一声,在茶杯砸过来同时,闪身往旁边躲了几步。 茶杯摔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几块。 沈知煦淡定地说道:“你看她的脑袋可有被砸坏?刚才茶杯扔过去时她躲了,反应迅速,脚步灵活。” 贺云瞻眉心紧紧拧起:“颜儿,你的脚并没有受伤……” 黎颜儿知自己情急之中露了馅,连忙摆出柔弱表情。 “不是的,只是夫人无缘无故砸奴婢,奴婢本能求生而已,奴婢的脚还是很痛……” 她还弯腰摸了摸脚踝,小脸疼得缩成一团。 但贺云瞻已经不相信,眼神里满是质疑。 沈知煦笑出声来,看向贺云瞻道:“刚才她还在院中洒扫,昨日腿脚也利索得很,但你一来她又是崴脚又是伤还没好,难不成你是个煞星,别人粘上你就得倒霉?” 贺云瞻面色阴沉下来,他竟不知黎颜儿这么能装,竟为了博同情故意装崴脚。 他冷声道:“颜儿,你先退下,我还有话要与夫人说。” 黎颜儿知道多留无益,连忙快步离开。 院中安静了片刻。 沈知煦又拿起话本子,躺回了藤椅上,一个眼神都没给贺云瞻。 贺云瞻很是尴尬,搓了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沈知煦怒气冲冲教训黎颜儿,又见她闷声坐回椅子上看书,知道她心里不舒坦。 自己当着她的面与婢女拉拉扯扯,她一定吃醋。 她定是爱极了自己,才会如此生气。 贺云瞻觉得这会儿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沈知煦都会答应。 第14章 我要你给我下跪 他心中有底气后,便软声道:“这几日事务繁忙,我没顾得上来看你,冷落你是我不对。” 藤椅上的沈知煦翻了一页话本子,像没听见。 贺云瞻觉得被无视,又觉得沈知煦生气也是应该。 “外面的人都说与黎颜儿私通的人是我,其实都是谣传,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是谁在其中推波助澜,越传越离谱。” 沈知煦满心无语,此刻他还觉得她是傻子。 “好,黎颜儿的奸夫不是你,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是奸同鬼蜮的丑陋蛆虫,是猪狗不如的恶心东西,我祝他一辈子发不了财,升不了官……” “够了!”贺云瞻厉声打断,满脸憋成了猪肝色。 沈知煦骂得畅快,轻笑出声:“反正黎颜儿的奸夫不是你,你急什么?” 贺云瞻直勾勾瞪着她,已经明白沈知煦早就听说了外面的传言,刚才是指桑骂槐。 继续隐瞒已是不妥,可他也没勇气直接承认。 只能转移话题道:“先不管那奸夫是谁,如今贺家在全京城抬不起头来,明明是一件小事,却还影响到了我在翰林院的官职……”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沈知煦淡定地捏起桌上另一只茶杯喝了一口:“这一切是黎颜儿的奸夫所致,你找到他的奸夫,然后轮棍打死,外面再没人敢闲言碎语。” 贺云瞻狠狠攥住拳头,咬牙切齿道:“沈知煦,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名声毁了对你有何好处?” “对我倒是没好处,但我并不在乎名声。”沈知煦一脸无所谓。 贺云瞻恼怒不已。 他素来最爱面子,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不管将来他能有多大出息,这件事无疑都是抹不去的污点。 也不知为何事情能散布得如此快,他想来想去觉得是因为沈知煦不肯拿银子,让贺云静无法打点当初那些同窗。 这几日他根本不想看见她。 可事情愈发不受控,今日他的官职还被撤了,只能觍着脸来求她。 “现在不是纠结名声的时候,我们得**协力把这件事应对过去,起码不能让我丢了官职,这么大的贺府,不能全靠你养着。” 贺云瞻的态度十分卑微,甚至还微微弯下了腰。 沈知煦终于肯给他一个眼神。 “你想如何做?” 贺云瞻舔了舔嘴唇,似乎难以启齿:“我去找了许多人,可人家都不见我,如今我们唯一能接触到的贵人只有一个。” 沈知煦眯起眼,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 贺云瞻道:“季临寒……他位高权重,只要他说句话,翰林院就不敢罢免我,传言过段时间总会过去,只有这样此事才能顺利解决。” 沈知煦看着他的眼神发凉:“既然季临寒能帮你,那你去求他。” “我……” 贺云瞻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却不敢直视沈知煦。 “求人办事得给人好处……你最能入得了季临寒的眼,这事儿你去说才有用。” 他的心思沈知煦早就猜透,但真听他说出来,还是觉得万分愤怒。 “我去说也不可能只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你又想把我送到他的床上?” 贺云瞻低下了头。 把自己妻子送给别人玩弄哪个男人都接受不了。 “你被季临寒糟践,我比谁都难受……可事到如今,我们再没别的办法,如今我人微言轻,只能先牺牲你,他是个阉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毁了你的清白,你放心,将来……” 沈知煦道:“若你真有平步青云的本事,也不会把新婚妻子送给别人,就算你靠出卖我坐到高位,将来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你这话什么意思?若有朝一日我坐上高位,我定让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沈知煦冷眼看着他,只觉无比可笑。 他全身上下最厉害的就是这张嘴,哄骗人的话张口就来。 前世沈知煦被哄得死心塌地,但如今一个字都不信。 等贺云瞻真的坐到高位,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沈知煦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可以去季府,但我有条件。” “好好好,我都答应。”贺云瞻喜不自胜:“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来,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去摘。” 沈知煦笑出声来:“天上的星星就算了,我想要的比这简单。” “你要什么?” “我要你给我下跪。” 沈知煦起身立于贺云瞻面前,眼光无比坚决。 她虽比贺云瞻矮了一头,但气势却压他一截。 贺云瞻脸色立时沉了下去:“我是你的丈夫,你竟然让我给你下跪?!” “除了下跪,别的我都能答应!别闹了,你现在的牺牲只是一时的,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他这副模样让沈知煦想起了前世,每次他都是这般苦苦哀求,一次又一次将她送往季府…… 沈知煦闭了闭眼又睁开:“如果你不下跪,我绝不去季府,若你再给我下药,我必与你同归于尽。” 贺云瞻浑身一凛,打了个哆嗦。 他咬牙道:“好,我给你下跪!” 为了将来的仕途,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沈知煦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面前的人一点点弯膝。 就在贺云瞻的膝盖刚刚碰到地面时,沈知煦倏忽大喊了一声:“黎颜儿!” 躲在偏房里的黎颜儿立刻推门走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贺云瞻跪在沈知煦面前。 她顿时睁大了眼,立刻就要跑来拉贺云瞻,但跑了两步察觉到气氛不对,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贺云瞻怒视着沈知煦。 他可以下跪,但不能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给别人下跪! 这简直是撕破他的脸皮往地上踩! 他想起身,却被沈知煦狠狠按住了肩膀。 “跪都跪了,还怕别人看?” “沈知煦!你故意羞辱作践我!” 沈知煦摊摊手:“是你苦苦求我,你可以不跪,没人逼你。” 贺云瞻死死咬住后槽牙:“我已经跪了,你要遵守约定。” “我会去。” 沈知煦扭头进了房中,黎颜儿才疾步冲上来。 “云瞻,你怎么能给那个贱女人下跪,是不是她威胁你?快起来!” “滚!”贺云瞻用力甩开她的手,怒气无处发泄只能发到她身上:“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这些烂事!别来烦我!” 贺云瞻起身后重重推了黎颜儿一把,把人推倒在地,手腕磕到石头上出了血。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第15章 求人的态度 再次站到季府门前,沈知煦很是紧张。 前世她来过这里许多次,但每次都带着恨意,从没仔细看过季府的门楣。 如今再看,才察觉季临寒不愧是京城最有权势的人,季府的大门比之许多王孙贵族府邸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光是看气派的大门,就让沈知煦觉得如果有人敢与季临寒作对,一定没好下场。 沈知煦报了名号,门口守门的小厮立马恭敬把她请了进去。 还没走到主厅,池修便从里面迎出来。 “贺夫人,里面请。” “多谢。” 沈知煦多打量了池修几眼,她前世也见过此人,只知道他总跟在季临寒身边,应是季临寒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 进了季府,庭中的景象更是豪阔,处处透着一股奢靡。 季临寒简直把“财大气粗”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怪不得有些官员会暗戳戳弹劾他借权敛财,光来季府一看,旁人便会嫉妒得浑身难受。 不过季临寒深受皇帝信任,即便再多人骂他,皇帝也没真处罚过他。 沈知煦这么想着,脚步便慢了许多。 又加上庭中景致实在吸人眼球,这院子又大得很,等沈知煦进到前厅,已是一盏茶之后。 季临寒端坐在厅内主位,手里捏着一把扇子把玩。 见沈知煦进来只是轻轻抬了抬眼,脸色看着有几分阴沉。 “贺夫人走得如此慢,可是并不想看见本督?” 跟在后面的池修脚步一顿,看向季临寒的眼中带了些许迷惑。 刚才有人通传贺夫人求见时,他家督主明明心情不错,才不过片刻,怎么看着又不悦了? 池修默默垂下头,退到了一边。 沈知煦面色也是一怔,没想到刚见面季临寒第一句话如此不给面子。 她转念一想,季督主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别人见他恨不得跑着过来,自己走得那么慢的确不合适。 “可是让督主等急了?” 季临寒“啪”地一声把扇子收起来:“本督并未特意等你。” “……” 沈知煦心道看来你很闲,端坐在厅内是没事干。 “督主日理万机,必不会特意等人。” 季临寒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看你这副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模样,大概并不想来我季府,若不想来可以不来。” “我不是……”沈知煦下意识反驳,倏忽轻笑出声:“我乃是见府中景致不错,所以才走慢了一些,让督主久等了。” 季临寒眼皮又是一挑,眉眼间不似先前那般阴沉:“可是喜欢我的宅子?” “喜欢,督主的宅子在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季临寒嘴角缓缓勾起:“你喜欢就好。” 沈知煦抿了抿唇,心道她喜欢有什么用,难不成季临寒还会送给她? 见她没出声,季临寒又道:“今日来找本督所为何事?” 沈知煦赶紧把脑中那些荒谬的想法挥去,煞有其事道:“乃是为了贺云瞻,他在翰林院的官职没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季临寒摔扇子的声响打断:“特意来找本督,是为了给贺云瞻求情。” 即便他早就猜到沈知煦此行的意图,但听见从她嘴里说出贺云瞻的名字,季临寒却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恶气。 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直接把人扔出去。 可偏偏沈知煦并未否认:“我今日来的确是为了贺云瞻。” 季临寒豁然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 “为了他,你自己送上门来府中求我,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前几日本督还觉得你算聪明,原来是看走了眼,你这榆木脑袋就算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沈知煦有些不知所措。 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开口。 季临寒冷笑一声,更是觉得自己每句话都说得万分正确。 他伸出扇子敲了一下沈知煦的头:“还真是个傻的。” 他又坐回椅子,幽深的眼眸直直落在沈知煦脸上。 “既然你来求我,就应该有求人的态度。” “……什么态度?”沈知煦更懵。 “自己想!”季临寒浑身像是往外散发着寒气,后仰靠在椅子上,不言语了。 沈知煦想了想,觉得应是自己直愣愣站着,显得对季临寒不敬重。 她立刻便要屈膝下跪。 季临寒垂在椅背上的拳头紧紧攥起,气得磨后槽牙。 “说你傻你还真傻,过来。” “啊?” “过来!” 沈知煦直起身,左看右看厅内没有合适自己的地方。 好像只有季临寒的腿上有位置。 她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顿时浮出绯红。 如果她不过去,今日的谈话恐怕不能善了。 于是她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在离季临寒还有一步之遥时,腰间猛地伸过来一只手,把她捞进了怀中。 她的脸直接贴到了季临寒胸膛上,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这么主动?” 沈知煦恼怒地想:还不是被你逼迫? 但这话她不敢直接说出口,挣扎着起身想与季临寒拉开距离。 但刚一抬头,唇瓣就印上了温热的吻。 季临寒一手揽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把人揉进怀中。 他的亲吻极其霸道,没几下便让沈知煦浑身无力,瘫软在了他怀中。 许久后,季临寒才把人放开。 看着喘不上气的沈知煦,他心情颇为不错。 大拇指按着她水光潋滟的嘴角揉了揉:“还算听话。” 沈知煦攥着他的手腕大喘气:“这就是督主想要的求人的态度?督主可还满意?” 季临寒哼道:“勉强满意……当初是你让我将贺云瞻偷情的事散播出去,本督以为你想让他身败名裂,还顺手把他翰林院的官职搞没了。” “你这时候应该高兴得合不拢嘴,怎么又为了他来求我,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是看他真的吃了苦头又心疼了?” “没有……”沈知煦还没回过神来,浑身依旧无力。 她浑身宛如一摊水,脸颊与脖颈皆是一片薄粉,只有双唇红得犹如滴血,让季临寒眼底渐渐幽深。 他的手指还没从沈知煦唇边离开,食指一滑便触到了她温热柔软的舌尖…… 沈知煦眼尾被逼出水光,解释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季临寒打横将人抱起,大步往内室迈去。 “有话一会儿再说。” …… 第16章 饶了我吧,腰疼…… 床榻上,沈知煦脱力到连眼皮都睁不开,浑身香汗淋漓,像是再被多碰一下就要化掉。 她来季府前根本没预料到大白日季临寒会拉着她肆无忌惮。 这会儿她累得睁不开眼,旁边的季临寒却依旧神采奕奕,侧着身子用手撑头看她。 沈知煦羞得恨不得用被子捂住头,可浑身无力只好作罢。 季临寒一副餍足模样,眉眼间满是笑意。 看了一会儿,他垂首贴上沈知煦颈子,把上面的汗珠都舔了去。 “身子太弱,以后多吃点饭。” 沈知煦推着他的胸膛,但手掌软绵无力,更让他得寸进尺。 “饶了我吧,腰疼……” 季临寒的大手移到她腰间,慢慢地揉着:“说吧,刚才你想说什么?” “我……”沈知煦舔了舔嘴唇:“想说我今日来并不只是为了贺云瞻……” 腰上的力道加重几分,惹得沈知煦嘤咛出声。 “半句不离贺云瞻,在本督床上不准提这个名字!” 沈知煦无语至极。 今日她来季府就是因为贺云瞻,若不提这名字,后面的话怕是都不能说了。 她也知不能在此时惹季临寒恼怒,故意往他怀中凑了凑,有些撒娇意味:“你听我慢慢说。” 季临寒眸色倏忽一深,被沈知煦柔柔的嗓音叫酥了腰。 忍了又忍才将一股火气压下。 “好,你说。” 沈知煦道:“我今日来见你还是为了另一件事,你可有查到黎颜儿的身份?” 季临寒眯起眼:“查到一些,她名字是假的,不只是个普通绣娘,而是孙明彰的女儿。” “孙明彰?” 沈知煦一惊,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如果黎颜儿是孙明彰的女儿,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孙明彰是前朝的将军,为大祁驻守南疆近三十年,在百姓之中颇有声望。 后来却与敌国暗中勾结,在先帝重病之时谋逆篡位,一举未成反被斩首诛九族。 他竟还有个女儿活了下来? 季临寒见她惊讶,把她重新拉回床上。 “池修打探到孙家当年有个嬷嬷,将自己女儿与黎颜儿调包,这才让她逃过一劫,后来这嬷嬷带她东躲西藏了几年,随后黎颜儿便成孤女,大概是那嬷嬷病死了。” “她或许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孙氏全族只逃脱一个小女,她想活着就得一辈子隐姓埋名,不足为惧,你若想杀她只需将她的身世公之于众便可。” 沈知煦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黎颜儿的确不足为惧,可若是孙明彰还留下了许多旧部呢? 前世她在贺云瞻书房外听到他说的南境士兵,大概就是孙明彰的人。 而黎颜儿在贺云瞻手里,这些旧部自然会对他唯命是从。 想来二皇子在南境藏的兵马数量并不少,否则前世贺云瞻也不会有底气谋逆。 果然贺云瞻把黎颜儿从绣坊里赎出来是因为她有价值。 “在想什么?”季临寒掐了一把她的腰。 沈知煦猛地回神,正对上季临寒深沉漆黑的眼睛。 她倏忽有些担心。 如果贺云瞻与二皇子谋逆成功,那季临寒会有危险。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担心季临寒。 如果季临寒死了,这世间恐怕再无人肯护她。 沈知煦抖着嗓子道:“黎颜儿不足为惧,可我担心孙明彰还留有旧部,若他们想为孙明彰平反……” 季临寒神色一凛:“当初南境的士兵尽数归编正统,应是不会有余孽。” “说不定有逃窜出去的呢?” 季临寒面色沉了沉:“你是如何知晓?” 沈知煦自然不能与他说实话,只道:“我猜的,反正你派人去南境查查也无妨,说不定就能有什么发现。” 季临寒沉默许久,虽不知她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道:“好,我让池修去安排。” “嗯。”沈知煦疲惫地点了点头。 一想到贺云瞻后来竟动了谋逆的心思,她便觉得遍体生寒。 还好现在他只是个翰林院学士,在他起势前她要将他死死攥在手心里。 沈知煦低声对季临寒道:“还有贺云瞻的事,你还是让他回翰林院吧。” 一提此事,季临寒的脸又拉了下来。 “说来说去总算说到了正题,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他!他都把你卖了你还上赶着帮忙,你就这么一身贱骨头?” 这话说得难听,让沈知煦皱起了眉头。 她不悦地推了季临寒一把,翻过身不理他了。 “怎么还生气了?”季临寒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过来:“我哪一句说错了?” “……”沈知煦剜他一眼:“你说话难听!” “真是稀奇,还从没人敢在本督面前如此大胆!” 沈知煦心下一惊,忽然有种自己恃宠而骄的心情。 躺在旁边的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罗,她竟完全放下了戒备。 但看季临寒没冷脸,反而嘴角带着笑意,沈知煦又慢慢松了口气。 “我只是怕逼他太紧,他这人把面子看得极重,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如果我们逼他太紧,他定会去找其他人合作,到时更不好控制。” 她怕贺云瞻走投无路去投靠二皇子,若让他们的合作提前,那便得不偿失。 何况现在还没查清南境究竟是何情况,不好轻举妄动。 这些话沈知煦自然不能对季临寒明说。 季临寒只当她还是不舍得让贺云瞻吃苦头,心中醋意翻涌。 可又因为她的一句“我们”而觉心中畅快,便没再发作。 “我给他在吏部讨个差事,如此你可满意?” 沈知煦点头:“满意。” 她要一点点给贺云瞻希望,再让他一次又一次跌下来! 季临寒满腔恼火,咬牙道:“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这么窝囊还三心二意的废物,你也能被他骗得死心塌地!” “我才没有。”沈知煦哼了一声:“事到如今我若还被他欺骗,那我就真是傻了。” “既然知道他的真面目,为何不与他和离?” “和离是肯定要和离的,只不过还不是现在。” 沈知煦想起昨日贺云瞻跪在自己面前无能狂怒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冷笑。 他现在事事都得求沈知煦,哪能如此轻易放过他,把他折磨够了再和离也不晚。 季临寒又在沈知煦腰上掐了一把:“不如本督帮你把他杀了!” 第17章 在本督床上还想着别的男人! “不用。”沈知煦拒绝。 季临寒面色又是一沉,喃喃道:“本督就知道你不舍得。” “你说什么?”沈知煦没听清。 “没什么。”季临寒带着满腔怒火把头歪到了一侧。 沈知煦也没再言语,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不是不想让贺云瞻死,而是觉得死太便宜他了。 季临寒并不知自己与他之间的深仇大恨,应是理解不了她心中的滔天恨意。 沈知煦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见季临寒紧闭着眼,但是呼吸稍显急促,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已经有些习惯他的阴晴不定,更不敢轻易招惹他。 见他不语倒是轻松许多,这会儿沈知煦浑身发酸,只想多休息一会儿。 闭目休憩片刻,沈知煦觉得时候差不多,便慢慢坐起来往肩上披衣服。 她刚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旁边便有了动静。 沈知煦回头一看,季临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寒凉。 “你没睡着吗?” “没有。”季临寒闷声道:“躺下,再陪本督睡一会儿。” 沈知煦记得前世每次行事后季临寒便会立刻离开,或是下令让她离去。 他们并没有太多同床共枕的时候。 刚才两人并肩躺了那么久,已经很是古怪,更别说还心平气和地说了好一会子话。 怎么重活一世,季临寒也像是换了个人,对她温柔了许多? 但沈知煦不太想躺下,与季临寒待在一块,她睡不着。 “督主,时候不早了,想必督主事务繁忙,我便不打扰了。” 沈知煦刚往床榻旁边一挪,腰间一只有力的手掌狠狠将她拖了回去。 “啊……督主!”她惊呼一声,晕头转向跌入了季临寒怀中。 还没待她睁开眼,唇上已经落了火热的吻。 她只挣扎两下,就没了力气。 季临寒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冷声道:“刚从本督这里得到好处就想着回去,那个废物就如此让你牵肠挂肚?” “在本督的床上还想着别的男人,我看你是嫌命长!” 他根本不给沈知煦说话的机会,狠狠将人按在了身下。 “疼……我疼……”沈知煦呜呜咽咽只能喊出几个字。 但季临寒这次一点都没想放过她,动作比之先前更为猛烈。 沈知煦被逼得眼泪哗哗往外流,起伏中不由暗骂:才觉得他好像温柔了不少,没想到依旧本性未改。 …… 这次结束后,沈知煦再没了想离开的心思。 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得,眼睛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季临寒心情倒是很好,看她紧闭双眼进入了梦乡,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将人捞到怀中抱着,刚想眯眼,就听外面有敲门声。 池修道:“督主,陛下召你进宫一趟。” 季临寒狠狠瞪了一眼门板,重重呼了几口气,才慢慢起身。 他帮沈知煦盖好被子,然后黑着脸打开了房门。 外面的池修见自家主子脸色难看,大着胆子往里面瞧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督主,可是那贺夫人惹你生气了?” 季临寒锐利的视线立马扫了过来,吓得池修打了个哆嗦。 他心道督主肯定被那贺夫人气得不轻!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季临寒抬手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池修捂着头满脸疑惑,他也没看什么没问什么,又是哪句话说得不对? 在他反省之时,季临寒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哦,来了来了……” 沈知煦这一觉睡得很沉,睁眼时入目一片昏暗,让她有些心慌。 她躺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已是夜深。 床榻上只有她自己,季临寒早已没了踪影。 季临寒看上的不过是她这张脸,在床榻上寻些乐子罢了,定不会想与她多待。 就连那日新婚之夜,他也是天色刚蒙蒙亮就离开。 沈知煦自嘲地笑笑,她只是个替身,季临寒能留她在府中睡一觉已很给面子。 她挣扎着下地,刚把里衣穿好,想起身时双脚无力往榻上跌去,把旁边矮桌上一个小香炉扫到了地上。 一阵响动后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小婢女,看见沈知煦坐在床榻上眼睛亮了亮。 “夫人您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你是……” 沈知煦一开口才发现她的嗓子哑得不像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那小婢女脸上笑意更深,立刻倒了杯水递过来:“先喝点水润润。” 她这副像是什么都明白又不点破的样子,更让沈知煦羞赧。 赶紧低头把水都喝了下去:“……多谢。” 婢女见沈知煦无欲多言,又轻快地开口:“奴婢叫方晴,是主子特意吩咐过来照顾你的婢女,督主还说你醒来必定发饿,让奴婢提前备好了吃食,都在炉子上温着,奴婢这就叫人送来。” 还没等沈知煦答话,方晴已经小跑着出去叫人,没一会儿外间就摆满了满桌吃食。 “夫人,奴婢扶你过去用膳。” 沈知煦轻咳一声,嗓音恢复了许多:“倒是不必,我自己能走。” 她一下地便觉得双脚像是踩在刀尖上,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季临寒。 但她怕在婢女面前暴露季临寒不是太监的秘密,不敢表现出两人真刀实枪干了两场,只能尽量咬牙慢慢往桌边走,显得自己没被折腾得太狠。 桌上吃食种类颇多,她刚看了一眼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方晴,见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夫人快吃吧,这些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沈知煦点点头:“这是你们督主交代的?” “是啊,督主对你可上心了呢。” “是吗?”沈知煦心情莫名好了许多:“你们督主出门去了?” “被陛下叫进了宫,如今还没回来,督主说让你在此处好好休息。” 沈知煦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 原来季临寒是有事离开,并不是故意把她丢在屋子里,还吩咐婢女备好吃食,想来也并不是完全把她当个物件儿。 沈知煦心里舒坦,胃口大开,直到肚子饱胀才停筷。 “现在什么时辰?” “已是丑时?”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沈知煦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我得回贺府了。” 第18章 是她重要还是官职重要 方晴劝道:“已经这么晚,夫人在这里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回去吧。” “我在这里多有打扰,怕是不方便。” 沈知煦白日从贺府离开,一夜未归,若被有人之人瞧见,恐会多生事端。 方晴像明白她的心思,笑着道:“夫人放心,没人知道你在季府,更无人敢说闲话,督主说了,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若不想回贺府也可以。” 沈知煦张了张嘴:“这真是你们督主说的话?” “那是自然,奴婢还能骗你不成?” 沈知煦心道季临寒又说了玩笑话,她怎么可能一直住在季府? 不过季临寒能说出这番话,她多少有些感动。 重活一世,季临寒果真是对她还算有几分真心的人。 沈知煦现在看方晴都觉得眉清目秀,面目和善。 她身子也的确不适,便道:“那我明日一早再走。” 想到贺云瞻这会儿还在贺府等消息,沈知煦心中便无比畅快,就让他好好等着吧! 翌日一早,沈知煦醒来还是没见季临寒露面。 方晴说给她安排了马车,随时可以出发。 那马车看着低调,没有半点季府的痕迹,倒是不怕被人认出来。 沈知煦走后门回到贺府,一路回了梨清苑。 黎颜儿正站在院门翘首往外看,见沈知煦回来,神色有些不自在。 她的眼神紧紧盯着沈知煦露在外面的颈子,见上面有几道红痕,顺着衣领隐隐约约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竟有几分同情。 但她心里更多的是报复的快意,只要沈知煦受苦,她就得意。 只看她一眼,沈知煦便知她肯定知道自己昨夜去了何处。 沈知煦淡定地迈步进了主厅:“给我倒杯热茶来。” 黎颜儿这会儿乖顺无比,连忙去倒了茶。 沈知煦无意为难她,如今知晓了黎颜儿的身份,想要她的命可以直接将她是罪臣之女的事宣扬出去。 沈知煦边喝茶边打量着黎颜儿。 按理说,她本是已死之人,应到处躲藏才对,而如今她大张旗鼓与贺云瞻通奸,恨不得踩在自己头上,莫非她并不知晓她本是孙明彰的女儿? 沈知煦问道:“听说你在绣坊学艺多年,日子应过得十分艰苦吧?” 黎颜儿一怔,随即点头道:“是,我自小流落街头被人卖了几遭,后来进了绣坊虽不至于饿死,但干的都是苦活儿,学成手艺后便没日没夜做工,如果不是大人救我脱离苦海,想必我的眼睛已经废了……” 她意识到失言,立刻闭了嘴。 在沈知煦面前提贺云瞻,一定又让她找到机会发作。 可沈知煦面色却没有恼怒。 她定睛看着黎颜儿。 见她眼眶发红,一副真心感激贺云瞻,对他死心塌地的模样。 沈知煦几乎可以断定,黎颜儿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贺云瞻一定知道。 贺云瞻在黎颜儿最落魄的时候救她于水火,让她把他当做依靠,又骗她以身相许,到时就利用她调动孙明彰留下的旧部。 事成后黎颜儿会不会也是个弃子? 沈知煦不由感叹,看来贺云瞻真正心尖尖的人应只有沈容卿一人。 自重生以来,她还没见过这个庶妹。 倒是有几分想念…… 一想到沈容卿,沈知煦心中恨意滋生,嘴角勾着冷笑,眼神也满是寒凉。 看得黎颜儿心惊胆战,以为她肯定要发火。 谁知沈知煦竟道:“多说说你与贺云瞻的事吧。” “?” 黎颜儿慌得瞪大了眼,沈知煦直接点出她与贺云瞻的关系,还说得如此直白? 她曾想过有一天此事被沈知煦知晓,她定会哭哭啼啼讨公道,没想到她竟面不改色。 这让黎颜儿有些不知所措。 “奴婢与贺大人……”她一咬牙:“我们两个心意相通,还请夫人成全!” 黎颜儿“噗通”跪下,心道会不会是沈知煦转了性子,想让她给贺云瞻做个妾室。 沈知煦道:“你永远都无法与贺云瞻修成正果。” 黎颜儿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怨恨:“那你是故意羞辱我?看我跪在地上求你,你心里很爽是不是?” 沈知煦摇头:“并不是我不答应,而是贺云瞻根本不敢在外承认你与他的关系。” “你胡说!若没有你从中作梗,大人已经娶了我,我认识大人的时间比你还早,大人心里有我怎么可能不承认我?” 沈知煦把茶杯放回桌面:“你也是个傻的。”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脚步声,下一瞬贺云瞻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了院中。 人还没走到近前,声音已经传到:“你竟然一夜未归?事情办得如何了?” 跪在沈知煦脚边的黎颜儿顿时一阵恼火。 贺云瞻竟一心只想着沈知煦,被人无视的委屈瞬间盈满心头,她眼底恨意闪现。 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扬手泼在了自己脸上。 “夫人,你为何无缘无故用热茶泼奴婢?” 沈知煦“哈”地笑了一声:“做戏也做得像样点吧。” 这时贺云瞻刚好迈入厅内,一见这场面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急急地将黎颜儿扶起:“沈知煦!你心里有气也不能朝她撒,你把她弄来梨清苑做婢女就是为了折磨她吗?” 黎颜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扑在贺云瞻怀中小声哭泣。 “奴婢习惯了,夫人动不动就对奴婢打骂,泼我一杯热茶是常有的事,今日一大早也不知夫人去了哪里,回来就冲奴婢撒气……” 贺云瞻的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轻轻拍了几下黎颜儿的背。 “别怕,过几日我便将你调走,不让你在她手底下受气。” “多谢大人,有大人这句话奴婢便放心了……” 沈知煦冷眼看着他们你侬我侬,轻笑道:“你们在我面前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你无故打骂婢女还有理不成?”贺云瞻狠狠地瞪过来:“如此滚烫的茶水你也敢泼,可是想让颜儿毁容?” 沈知煦手指在桌上轻点几下,对着黎颜儿道:“你不过是想在我面前证明你在贺云瞻心里的份量,那我就让你好好瞧瞧贺云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又对向贺云瞻,摊摊手道:“这碗茶水就是我故意泼的,你要为她讨公道吗?” “你这个毒妇!”贺云瞻立刻大步走过来,扬手就要往沈知煦脸上甩。 “等等!”沈知煦厉声道:“你想清楚,是黎颜儿重要还是你的官职重要!” 第19章 夫人手抖而已 贺云瞻瞬间冷静。 他还不知沈知煦有没有从季临寒手中求来官职,这会儿若打了她,那一切就全完了。 于是贺云瞻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紧紧攥起拳头,沉声道:“颜儿,你也没受伤,这次就算了。” 黎颜儿不敢置信:“……可是明明是她泼了我一脸水!” 贺云瞻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夫人手抖而已,别闹了,你先退下!” 黎颜儿眼泪流得更凶,看向贺云瞻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与失望。 明明沈知煦承认了是她泼的水,可贺云瞻竟说她手抖。 以前贺云瞻总说沈知煦的坏话,为何现在他会如此维护她? 在黎颜儿怔愣的片刻,贺云瞻又大声道:“还不快出去,你现在只是个婢女,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坐在椅子上冷眼看戏的沈知煦只觉好笑。 她看向黎颜儿:“若是他真心喜欢你,又为何会在我面前羞辱你?你应该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黎颜儿拼命摇头,却说不出话。 贺云瞻紧紧拧着眉心,试图向黎颜儿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先出去。” 但沈知煦一道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他立刻闭了嘴。 沈知煦笑道:“先出去吧,你越赖在此处不走,他便越是厌恶你,你现在这副模样还真是可怜。” 黎颜儿眼眶里藏着泪顷刻都落了下来,她再也待不下去,哭着跑出去。 待她走后,贺云瞻恶狠狠问:“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我这个毒妇拆散了你们一对有情人,当然满意。” “你!”贺云瞻捏着拳头狠狠朝桌上砸了一下:“你怎敢把坏心思说得如此明目张胆?” 沈知煦慢悠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根本不想搭理他。 等贺云瞻骂够,他才想起正事。 “昨日你去季府可有事成?季临寒有没有答应帮我?” 沈知煦依旧不说话。 贺云瞻急得额角汗珠直冒,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沉声道:“算我求你,你先说句话!” 沈知煦这才抬起眼皮:“答应了,他说会给你在吏部安排一个官职,这次你可得好好干,别再闹出什么笑话,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贺云瞻高兴地拍了拍手:“太好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吏部比翰林院有实权,他可有说给我安排了什么职位?” “也就是个小官,过几日会有调令。” “好好好!”贺云瞻笑得眉飞色舞:“不管是何官职,只要进了吏部,我就能慢慢往上爬,将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沈知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贺云瞻的脑子都用在了投机取巧上,在官场上不会有什么前途。 也就只能靠出卖自己去与季临寒做交易。 沈知煦看见他这张脸就觉心烦,摆摆手道:“答应你的已经办成,我累了,你滚吧。” 贺云瞻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越看沈知煦越觉得顺眼。 他心道沈知煦为了他的仕途如此尽心,一定是爱惨了自己。 之前的吵闹肯定也是因为嫉妒,想引起自己注意罢了。 即便被骂,贺云瞻也不想走。 他慢慢靠近沈知煦,道:“我知道你受了苦,我与黎颜儿之间没什么,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昨日你去季府一夜未归,我心疼不已,这次我真在前院守了一夜,生怕你出什么事……” 他惯会哄人,打一巴掌给一颗枣。 可沈知煦早就不吃这一套。 “你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的演技很拙劣。” “我……”贺云瞻恼怒不已:“我昨夜真等了你一夜,眼睛都没闭。” 沈知煦抬眼瞧了他一眼,见他眼底还真一片乌青。 “进步了,知道做戏要做全套。” 贺云瞻听得出沈知煦话里的嘲讽,忍着没发作。 “你不过是去求季临寒那里给我讨个官职,怎么还在他府中过了一夜,你们昨夜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沈知煦哼笑一声:“我们孤男寡女,你说还能做什么?我留在季府一夜乃是因为季督主实在英武,他与我……” “够了!”贺云瞻厉声打断:“我不想听你们做了什么?” 沈知煦拍了拍桌子:“刚刚是你逼问我在季府做了什么,我说了你又不爱听,不想听就滚出去!” 贺云瞻依旧赖着不走。 “不说此事,我还有一件别的事与你相商。” 沈知煦没什么兴趣地靠在椅子上,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贺云瞻自顾自开口:“我们成婚许久,我想回侯府拜见侯爷,当初成婚后你没回门,如今正好我赋闲在家,明日我们便回侯府一趟吧。” 他以为自己说得贴心,沈知煦一定会感动。 但沈知煦面色却阴沉不少:“出嫁之时继母恨不得把我尽快赶出去,特意派人告诉我不用回门,这事儿我应该与你说过。” “我知道,但咱们不能少了礼数,毕竟那是你娘家。” 沈知煦对侯府的人没什么感情,唯一挂念的就是自己那个痴傻的弟弟。 她也早就想回去看看。 何况她想去见见沈容卿,没想到贺云瞻先提了出来。 但沈知煦知道,贺云瞻的心思一定不是想拜见她的父母。 她仔细打量着贺云瞻的神情,在他脸上果然看出几分遮遮掩掩的异色。 沈知煦差不多想明白他为何着急去侯府。 必是因为最近他与黎颜儿的奸情传到了沈容卿耳中,他想给她解释。 他一个男子就算上门拜访,也进不了侯府内院。 但若是与沈知煦一起回门,便能见到沈容卿。 沈知煦故意道:“我父亲自来看不上你,如今咱们的日子也过得清苦,没必要回去。” 贺云瞻急道:“那可不行,侯府毕竟是你娘家,再说我现在进了吏部,侯爷应会对我高看一眼,多去走动走动没坏处。” “那过段时日再说,这几日我有些累。” “再过几日我就忙起来了!”贺云瞻扯着嗓门喊道:“你怎么一点孝心都没有,连侯府都不愿意回,如此冷血若是传出去别人还说不定怎么骂你!” 沈知煦知道他见不到沈容卿急得抓耳挠腮,越是如此便越不想让他如愿。 她起身一步步逼近他。 “你这么着急想去侯府,侯府到底有谁在啊?” 第20章 侯府藏着见不得光的人? “让我想想,你以前被我父亲奚落过许多次,肯定不是为了他。” 沈知煦摸着下巴思索:“自然也不是为了我那继母,你们面都没见过几次,我想想侯府里还有谁……哦对了,还有我那妹妹沈容卿,你不会为了见她吧?” 她边说边观察着贺云瞻的神色,一提到沈容卿的名字,贺云瞻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支支吾吾道:“我与容卿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可能是为了她?我只是想尽尽孝心而已……” “那我还得感激你想得周到。” “这是自然。” 沈知煦剜他一眼,给你个杆子你还顺着往上爬了。 她道:“既是如此,那明日我们便回侯府一趟。” “好!” 得到应允后贺云瞻更是激动,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这几日沈容卿生气不见他,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明日去了侯府,他定好好与她说清楚。 刚走出院子,就见一处角落里,黎颜儿正满脸幽怨地盯着他。 贺云瞻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需要哄的。 他连忙大步过去,把黎颜儿拉到了没人的小路上。 “颜儿,你听我解释,刚才我是与她逢场作戏,我对你如何你还不清楚吗?” 黎颜儿通红的眼眶里再次落下泪来:“可你在她面前说我只是个婢女,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我这个小小婢女能比得过的……” 贺云瞻一把抱住了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若不喜欢你,我也不会把你从绣坊里赎出,当初日子过得苦,家里的银子只够给我买书册,如此艰苦之下我都咬牙把你赎了出来,你竟怀疑我的真心?” “想想你先前在绣坊里受的苦,可有一人真心对待你?只有我对你一片赤诚,若没有我你现在还得在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受苦啊!” 黎颜儿眼睛眨了眨:“我自是知道你待我极好,你不忍我受苦,还暗中找了个替我做绣活儿的人,可如今在梨清苑,沈知煦每日都让我做许多活计,你看看我的手……” 她把手伸到贺云瞻面前,只见掌心起了一层茧子,再不像往日那般细腻。 贺云瞻心疼不已,连忙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你放心,现在的处境只是一时,等我把沈知煦骗得死心塌地,把她的嫁妆都骗到手,我们再不用看她的脸色,只是需要你暂时忍忍,现在我还需要她。” 黎颜儿把头埋进贺云瞻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委屈地一直哭。 贺云瞻叹了口气,再次承诺道:“你放心,将来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黎颜儿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擦了擦眼泪:“你可不能骗我!” “我怎么可能骗你,你放心好了!” 贺云瞻帮她擦干眼角泪水:“回去吧,被人看见不好,即便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咱们也不能肆无忌惮,又惹她发火受苦的还是你。” “好。” 黎颜儿又抱了贺云瞻一下,才依依不舍撒手,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梨清苑。 沈知煦坐在房中刚好看见她鬼鬼祟祟进了偏房,隔得远都能看见她嘴角带着笑意。 一猜便知这是贺云瞻又把人哄好了。 沈知煦心道黎颜儿还真是天真烂漫,就她这脑子,前世说不定也得遭贺云瞻的毒手。 沈知煦手指捏在茶杯上不停转悠,心道得给他们下一剂猛药! 翌日一早,贺云瞻便兴冲冲跑来梨清苑催沈知煦出发。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着急去见沈容卿。 “马车已经备好,昨日我将拜帖送了去,想必这会儿侯府已经派人在大门口等咱们了。” “着什么急?”沈知煦恹恹地坐在镜子前梳头:“如此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有你心心念念的人呢!” 在旁边站着的黎颜儿立刻抬起头,看了贺云瞻一眼。 贺云瞻生怕被看出什么,连忙道:“哪有心心念念的人,我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里。” 说着他还给黎颜儿抛了个媚眼,两人视线在半空交错,黏黏糊糊的。 沈知煦从镜子里看得一清二楚,笑道:“今日颜儿跟我们一道去。” 贺云瞻一怔:“她跟去做什么?” “她是我的婢女,跟着我是应该的,再说若我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岂不被人看了笑话?” 这话让贺云瞻后背冒出一层汗。 今日他去侯府是为了悄悄与沈容卿见面,若黎颜儿跟着,若是被她们碰上,那两头都得穿帮。 “不行,我们是去侯府看望侯爷,若身后随从婢女跟了许多,岂不是显得我们排场大,丢了做小辈的恭顺?” 沈知煦冷笑:“只是一个婢女,父亲挑不出错处,现在就走吧。” 她起身往外走,没再给贺云瞻说话的机会。 黎颜儿故意落后几步,与贺云瞻并肩。 “我在府中闲着也无聊,去侯府看看也好,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去?” 贺云瞻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我是怕你辛苦,再说她把你带去一定会在侯府给你脸色,我是为了你着想。” “没事,她应该不会当众为难我。” 贺云瞻左右为难,劝道:“她一定没好心,你找个理由说身子不舒服,别去了。” “这……” 前面的沈知煦把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大半,猛地顿住脚步回头道:“只是去侯府拜见父亲而已,怎么好像是侯府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她故意问道:“颜儿,你说是不是?” 黎颜儿一脸莫名其妙:“好像是……” 贺云瞻狠狠瞪了沈知煦一眼:“胡说八道!别磨叽,快走吧!” 事到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 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到了侯府,黎颜儿与沈容卿可千万别对上。 他又悄悄对黎颜儿道:“你跟紧沈知煦,万不可离开她半步,不管我去哪里,你都跟在她身边。” “好,我知道了。” 马车很快来到侯府,贺云瞻撩开帘子瞧了瞧,急切地想寻找沈容卿的身影。 可侯府大门处不光没有沈容卿,连个人影都没有。 贺云瞻拧着眉道:“昨日我便送了拜帖,怎么无人迎接我们?” “这你还看不出来?”沈知煦嗤道:“我早就说过侯府的人瞧不上你这个姑爷,你还上赶着来热脸贴冷屁股,也不知侯府对你究竟有什么魔力?” 第21章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贺云瞻气呼呼地跳下马车:“是因为侯府看不上你,连带着也不给我面子!” 沈知煦也从马车上下来:“我再怎么说都是侯府嫡女,当初若不是瞎了眼非要嫁给你,父亲也不会气极,你现在闹出如此丑事,想必父亲更看不上你了。” 贺云瞻被噎了一下,恼怒道:“我们当初心意相投,不嫁我你还能嫁给谁?再说我又不是一直没出息,将来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侯爷高看一眼。” “也就一张嘴厉害。”沈知煦迈步往侯府中走:“再在大门口杵着就让街上的人看笑话了。” 贺云瞻和黎颜儿也赶紧跟了进去。 几人走到前厅,却无人来迎接。 贺云瞻脸色很是难看,他没想到会被冷落至此,脸面完全被踩在地上。 如果不是为了见沈容卿,他怎会来受这种气? 沈知煦倒没觉得难堪,早就习惯了被人冷落。 以前在侯府中,继母姜氏暗中给她下了许多绊子,而父亲又忙于公务,没时间管后院之事。 她小时候也在父亲面前告过状,可都被姜氏巧言糊弄过去,到头来还让父亲觉得她故意找茬。 在这种境遇下,难得出现一个对她好的人,沈知煦很容易便被贺云瞻哄骗了去。 其实她嫁给贺云瞻,也是急于脱离侯府这个地方。 可谁能想到,跳进去的竟是另一个火坑…… 几人等了半盏茶工夫,还没见到姜氏影子,贺云瞻气得在房中大步转了几圈:“太过分了!” 有婢女小声道:“奴婢已去知会夫人,夫人正在与管家对账,如此才耽误了时间,侯爷也刚刚下朝,换身衣服马上就来,奴婢们先给大小姐和姑爷上茶。” 这婢女的态度恭敬,让贺云瞻的怒气消退了许多。 等他喝下两杯茶水后,才终于看见了宁德侯沈常铮和姜氏。 一见宁德候到场,贺云瞻立刻起身行礼:“父亲,母亲,我与知煦回来看望你们。” 他悄悄打量着姜氏身后,见没有沈容卿的影子,面色稍显着急,但还是尽量摆出笑脸。 宁德候身上有军功,也颇受皇帝信任,贺云瞻原本想凭借宁德候府的势力在官场上得些好处,谁知与沈知煦成婚后并未借上力。 皆是因为沈常铮打心底看不起他。 贺云瞻心中有怨恨,却不敢表现出来。 “父亲,昨日拜帖送得仓促,应该没打扰父亲吧?” 沈常铮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走到主位坐下。 他对沈知煦道:“成婚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懂礼数?” 沈知煦眉心一拧,正要开口,却被姜氏打断。 “如今知煦已经是贺夫人,是贺府的当家主母,想来没时间回咱们侯府。” 她这么一说,沈常铮顿时冷了脸。 “我看她是脑子糊涂,嫁了人就不认娘家!先前还觉得她知书达理,没想到一嫁人性子便如此野,嫁了个翰林院学士就看不上宁德侯府,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这话让贺云瞻难堪不已,乍一听沈常铮是在指责沈知煦,可每句话都像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但他不敢发作,只像个鹌鹑似的站在一边。 沈常铮说完更是气得不行,还猛地咳嗽了几声。 姜氏连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劝道:“老爷莫气,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知煦自小便与我不亲,大概也是因此才不想回来。” 她故意用袖子掩住眼角,佯装一副伤心要落泪的模样。 沈常铮又狠狠瞪了沈知煦一眼:“你母亲从小对你多好,虽然不是你亲娘,但事事无可挑剔,也不知你为何一直对她心有怨恨?” 沈知煦眸色渐凉,隐在袖中的双手渐渐攥成拳头。 姜氏明面上对她是还不错,可背后的苛待也是实打实的。 以往姜氏总能在沈常铮面前将黑的说成白的,事情到最后一定都是沈知煦的错。 还渐渐让她在父亲心中留下了跋扈蛮横的印象。 父亲不怎么细心,可毕竟也是侯爷,难道真会被姜氏蒙蔽至此吗? 沈知煦将心头的思绪压下,正要开口,就见姜氏满含警告的眼神扫了过来。 若是以前,她自是不敢多说什么,但现在她不想再受气。 沈知煦换上笑脸,柔声道:“是啊,如今女儿已是贺夫人,掌管贺府内院事务,每日都十分繁忙,便没顾上回来拜见父亲母亲。” 姜氏眼珠一转,心道她还算识相,没把她不让她回门的事说出来。 却听沈知煦又道:“我也并非对母亲心存芥蒂,母亲自是待我极好,知道我成婚以后繁忙还特意派人去嘱咐我多注意身体。” 姜氏眉心忽地一挑,心道她什么时候让人去嘱咐过沈知煦?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不想继续听沈知煦说下去。 “这孩子懂事,我也是担心她才派人去嘱咐,时候不早了,宴席已经备好……” 沈知煦扬声打断她:“母亲不光担心我,还怕我劳碌奔波,特意让刘嬷嬷在新婚前夜去我院中,嘱咐我成婚后不用着急回来,更不用回门,但我心中挂念父亲,这才违背母亲的意思,今日特意回来。” “什么?”沈常铮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怒目瞪着姜氏:“你说让她不用回门,不用回侯府?” 姜氏一下子慌了神,狠狠瞪向沈知煦。 以往她逆来顺受惯了,知道在沈常铮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谁知她竟会直接在沈常铮面前告状。 当初沈知煦成婚时,姜氏恨不得将这个碍眼的嫡女扫地出门。 加之沈常铮又看不上贺云瞻,姜氏便觉得往后侯府再与沈知煦没牵扯。 她让刘嬷嬷去告诉沈知煦不用回门,又在沈常铮面前说了几句沈知煦的坏话,让沈常铮一度想与沈知煦断绝关系。 可谁知今日沈知煦与贺云瞻突然登门。 姜氏心口起伏不定,掐着手心逼自己挤出两滴泪。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知煦,我待你如同亲生女儿,日日盼你能回来看望我与侯爷,你怎能如此诬陷于我?” 第22章 找来嬷嬷,当场对峙 沈常铮见她哭得委屈,心中也犹疑起来。 “是啊,夫人绝不会做出如此事情,知煦,话不能张口乱说。” 沈知煦眯着眼打量自己的父亲,以前只要姜氏一流眼泪,他就会觉得她受了委屈。 也不知她这父亲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沈知煦道:“当日母亲派了刘嬷嬷去与我说,事情究竟如何把刘嬷嬷找来一问便知。” “好啊,去叫刘嬷嬷来。”姜氏立刻答应。 姜氏擦了擦泪,眼底满是精光。 刘嬷嬷是日日跟在她身边的人,必然不会出卖她。 沈知煦只有一张嘴,又是嫁出去的女儿,沈常铮不会相信她。 见她如此自信,房中几人对她的话也信了大半。 在等刘嬷嬷来的时候,贺云瞻对沈知煦道:“今日我们回侯府探望,你不要生事,非当着大家面闹不愉快吗?” 沈常铮也道:“我看知煦是糊涂了,不想回侯府又怕被我责罚,才想着把责任推到你母亲身上,若传出去还不知道外面说得多难听!” 沈知煦嗤笑:“父亲,厅内只有咱们几人,又如何能传得出去?如果真传出去,那就是母亲管理下人失职。” 这话让沈常铮紧紧拧起眉心,一时无话可说。 他这个女儿以前从不反驳他,怎么几日不见,说话处处夹枪带炮? 沈常铮正要好好教训沈知煦几句,谁知贺云瞻先把手中茶杯摔下,对着沈知煦责怪起来。 “你如此与父亲说话,眼里可还有长幼尊卑?在我们府里发发脾气就算了,大家都让着你,怎么到了侯府,你还是这般跋扈性子?” 沈知煦扭过头去看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竟想当着沈常铮的面诉苦,还真是好笑。 “再怎么说我是侯府的嫡女,难道你以为当着父亲的面指责我,他们就能看得起你吗?” “……”贺云瞻语噎,愣了愣才道:“父亲,我不是想告状,只是一时情急将心中积聚的话说出来而已。” “够了!”沈常铮重重拍了拍桌子:“都别说了,等刘嬷嬷来了一问便知事情真相,这点工夫你们都得吵起来吗?”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沈常铮的眼神在沈知煦和贺云瞻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圈,觉得应是沈知煦在婆家给贺云瞻甩了脸子。 他倒没多生气,贺云瞻一个穷书生本就配不上侯府嫡女,沈知煦在婆家高高在上也是应该。 曾经沈常铮不同意这桩婚事,但沈知煦哭哭啼啼说非贺云瞻不可。 他还以为两人情谊深厚,没想到刚成婚几日贺云瞻的丑事就闹得满城皆知。 如今再看两人相处的态度,他们之间必不是那般有情谊。 沈常铮怕沈知煦在贺府吃亏,多少有些担忧,但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没一会儿刘嬷嬷到了,一来就跪在厅内大喊冤枉。 “老奴从未去找过大小姐,更没有与大小姐说过那样的话,就算大小姐看不上侯府不想回来,也不能随便诬陷老奴啊!” 众人目光都落在沈知煦身上。 姜氏道:“老爷,现在事情已经说清,你也别过分苛责知煦,她一时糊涂才冤枉我,都是一家人,小辈们说错话做错事咱们多担待便是了。” “还是你识大体。”沈常铮拍了拍姜氏手背,又转向沈知煦:“你给你母亲赔个不是,此事便如此过去,一会儿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贺云瞻悄悄拉了拉沈知煦的袖子,小声说:“快点道歉,别惹大家不悦!” 沈知煦一把甩开他的手,呵斥道:“我是你的妻子,你不维护我就算了,还处处帮着别人说话,真是个窝囊废!” “你!” “你什么你?”沈知煦打断他:“不会说话就老实闭上你的嘴!” 她起身迈步走到刘嬷嬷面前:“你刚才说在我出嫁前夜并未去过我的房间?” “是!” 沈知煦微微俯身直视她的眼睛:“可那日为我送婚服的不就是嬷嬷你吗?我院中是没几个婢女,但你去送婚服的路上,肯定有别的婢女小厮,不如我们把所有婢女召集起来,问问看当夜有没有人见过你进我院中。” 姜氏的脸色霎时变了:“……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全府的婢女小厮召集起来,没有必要。” 刘嬷嬷悄悄看了她一眼,硬着头皮道:“老奴去送过婚服不假,但送下婚服就离开,别的什么都没做,根本没与你多说话,你可还能找到别的婢女作证?” 沈知煦抿唇道:“当时房中只有你我二人,自然没旁人可以作证。” 这让姜氏稍稍松了口气,紧抿住的嘴角浮出了若隐若现的笑意。 “既然无人为你作证,那便是你胡说,知煦,我并不责怪你,这事儿便如此……” 沈知煦打断她:“我还没说完,母亲着什么急?” 她猛地蹲下揪出刘嬷嬷的手,让她腕子上的镯子露出来。 “你当夜不光去送了婚服,还偷走了我的一副手镯,如今你手上戴的这副就是我的!” 刘嬷嬷一惊,立刻捂住手收了回来。 “这根本不是你的镯子!再说我当时从你那里拿的是耳坠,不是镯子!也不是我偷的,而是你送我的!你说你明日就要出嫁,感激老奴多年照顾的情谊,所以才送了我一对……” 说到这里刘嬷嬷自知失言,立刻惊慌地捂住了嘴。 沈知煦轻笑:“刚才嬷嬷还说放下婚服就走,并未与我多说话,可现在又说拿了我的耳坠,你说的话前后矛盾。” 其实她根本没法证明刘嬷嬷对她说过不用回门的话,可偏偏刘嬷嬷拿了她的东西,如此刚好可以证明那夜刘嬷嬷并不只是去送婚服那么简单。 当时刘嬷嬷旁敲侧击说对她有恩,话里话外都是想讨些礼物,沈知煦怕又被找茬,只好给了她一对耳坠。 若不是这副耳坠让她露出马脚,今日沈知煦还真得吃哑巴亏。 刘嬷嬷已然白了脸,急急地去看姜氏,却见她也脸色难看。 沈知煦唇角一勾,转身往厅内一跪,红着眼眶道:“父亲现在明白了吧,并不是女儿不想回来看您……” “而是出嫁前夜刘嬷嬷与我说,父亲一直不喜欢我,又看不上贺家,如果我懂事的话就别回来惹父亲生气,我信了她的话才如此啊……” 第23章 差点毁了父女情分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沈常铮,委屈可怜的模样让人极其不忍。 许久后沈常铮摆摆手:“是我错怪,也是我疏忽了你,都是一家人怎么能闹到这番地步,快起来吧……” 他又瞪向姜氏:“你派人对知煦说了那番话?” “我没有,我根本不知情!” 姜氏哪敢承认,若坐实就毁了她在沈常铮心中的形象。 她赶紧给刘嬷嬷使眼色,想让她把这事儿担下来。 刘嬷嬷在姜氏身边跟了许久,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 事到如今她否认已是行不通,只好道:“老爷,应是大小姐听错了老奴的意思,老奴怕大小姐来回奔波辛苦才叮嘱她不用着急,是因为老奴爱护大小姐,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她伸手“啪啪”开始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虽是大小姐听错,但也是老奴没说清,是老奴关心大小姐才说错了话,还请老爷夫人责罚!” 她打得用力,很快脸上就出了血印子。 姜氏不忍道:“顶多是说错几句话而已,也没闹出大的差错,如今知煦回来,事情也解释清楚了,刘嬷嬷跟在我身边多年,心眼不坏,定是好心办了坏事。” 沈常铮也有些不忍心:“算了,解释清楚就行,别因为这点小事毁了大家心情,起来吧。” 还跪在地上的沈知煦心口泛起一股恼怒,如果这事儿错的是她,姜氏绝不会轻饶。 她揉揉眼,让眼眶显得更红:“父亲,在您与母亲眼中这是件小事,可女儿却十分痛心,女儿还以为父亲真的不喜欢我,不想看见我……” “我早就想回来看望父亲,可一想起刘嬷嬷的话又不敢来,这些时日整日惶惶不安,好像闹出了心病……” 她越说脸上眼泪流得越多,竟惹得沈常铮也有些红了眼眶。 “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刘嬷嬷在府中多年,竟能在这种事上出岔子,差点毁了我们父女的情分……” 沈常铮脸色沉了下来,再看刘嬷嬷觉得她面目十分可憎。 刚才他想着刘嬷嬷是姜氏的人,便没过多责罚。 可沈知煦这番话便是将他架了起来,此事不能轻拿轻放。 说来说去还是沈知煦受了委屈,如果不处罚刘嬷嬷实在说不过去。 沈常铮道:“刘嬷嬷言行不当,罚她半年工钱,再送去庄子做工,什么时候悔改什么时候再回来!” 姜氏一下子腿软跪在地上:“老爷,庄子里都是辛苦的活计,刘嬷嬷年事已高,又跟着我多年,我实在心疼啊!” 这处罚的确有些重,沈常铮说出口又觉得后悔。 他正要收回命令,跪着的沈知煦却呜呜哭了几声。 于是他无奈道:“行了,都别哭了,把刘嬷嬷带走,看着心烦!” “夫人……”刘嬷嬷哭喊着叫姜氏,可姜氏已经不敢多言。 她缓缓从地上起身,用眼睛余光狠狠剜了沈知煦一眼。 她怎么都没想到沈知煦来侯府还不足半个时辰,就让她折了一个信任的嬷嬷。 不过还好只是送去庄子,过段时日她将人弄回来便可。 姜氏沉下心,刻意摆出一副笑脸:“事情都解决了,我去看看宴席准备得如何,知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会儿咱们好好说说话。” “好,辛苦母亲。” 沈知煦也从地上起身,今日能把刘嬷嬷送去庄子已是大获全胜,再追究下去无益。 姜氏这人心思聪慧,不可能一下子将她扳倒。 既然她想装母女情深,那沈知煦也奉陪到底。 在起身之时,沈知煦将眼角的泪擦去,也顺势将眼底狡黠的精光掩盖。 沈常铮觉得她受了委屈,更是心有愧疚。 “我还有公务需要处理,你们在府中转转,一会儿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是,父亲有事先去忙吧。” 沈常铮走后,姜氏说要去后厨,也赶紧溜了。 一直没说话的贺云瞻道:“我怎么不知你日日惶惶不安?没想到你还挺厉害,能把母亲和刘嬷嬷说得哑口无言,你刚才是真哭吗?” 沈知煦淡淡瞥他一眼:“我可不会假哭,这方面你最拿手,不如你教教我?” “胡说八道!”贺云瞻冷哼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样子开席还得过一会儿,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罢他一甩袖子便大步迈出了前厅。 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沈知煦就知道他一定急着去找沈容卿。 来了半天都没见沈容卿的影子,他心里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 沈知煦对黎颜儿道:“我们也去外面走走,说不定能看见有意思的事。” 她本想带黎颜儿去沈容卿的院子附近,可还没走几步,就有婢女来说宴席已经备好。 沈知煦到席上没一会儿,沈常铮和姜氏也到场。 “云瞻呢?” 沈知煦道:“说是出去透风,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在前面几个院子没看见他,许是去了东边院落。” 沈容卿的院子就在东边,贺云瞻肯定去了那里。 这话没引起沈常铮怀疑,他道:“容卿也还没来,听说她这几日心情不好,我也好几日没看见她,今日知煦回来她总不能不露面吧?” 姜氏道:“容卿身子不适,我已经让人去叫她,她也说想念姐姐,这会儿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了。” “咱们都已经坐下,她一个小辈却不出现,这可不像话!” 听出沈常铮语气中的不悦,姜氏低声对身后的婢女道:“去催催二小姐,也赶紧去把贺云瞻找来。” “是。” 不出片刻,贺云瞻和沈容卿便一前一后出现在了门口。 沈知煦抬眼打量了一眼,只见沈容卿穿了一身翠绿色水袖罗裙,头上戴了金色流苏簪子,脸上妆容精致,胭脂白粉比以往多抹了一层,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只是她眼尾泛红,看着像是刚刚哭过。 沈知煦的视线又落到贺云瞻身上,见他胸前有几点水渍。 看样子两人定是已经见了面,沈容卿还扑在贺云瞻怀中哭过。 应是贺云瞻已经将人哄好。 第24章 宴席之上,针锋相对 两人落座后,沈常铮道:“家宴而已,大家无须拘束,动筷吧。” “是。” 席上除了这几人,还有一位年轻妇人,低调地坐在角落里。 这是沈常铮娶了姜氏之后又纳的小妾吴氏。 她原本只是姜氏身边的丫鬟,但不知怎地入了沈常铮的眼。 吴氏在府中甚是低调,无事时便待在房中拜佛念经,也不与姜氏争宠,在府中极没有存在感。 若不是如此,姜氏不可能容得下她。 沈知煦环视一圈,没看见她的弟弟沈延卓。 这府中与她最亲的便是这个弟弟,按理说今日她回来,姜氏应该让弟弟参宴。 虽然沈延卓自小脑袋不灵光,却也不是完全痴傻,到不了被藏起来的地步。 难道是弟弟的病又重了? 沈知煦压下心中思绪,见贺云瞻与沈容卿暗中递了几个眼神。 她故意对贺云瞻道:“刚才你与妹妹一同进门,想必都是从东院而来,莫不是误闯了妹妹的院子?” 沈容卿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连忙端起汤碗喝了几口,好一阵咳嗽。 “姐姐真会开玩笑,我与云瞻只是在来的路上偶然遇到,这才一起结伴进门,姐姐不会吃醋了吧?” 沈知煦笑笑:“他是你姐夫,你直呼他的名字好像不妥。” 席上沈常铮的视线扫了过来:“是啊,你怎能直呼其名,你也不懂礼数了吗?” “我……”沈容卿手一抖,手中的勺子掉落碗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姜氏连忙出声打圆场:“许是容卿近来身子不适,脑袋有些糊涂,如此才叫错了名字,快吃饭吧。” “好,吃饭吃饭。” 沈常铮也没多想,又问了几句沈知煦在贺府的情况。 贺云瞻和沈容卿收敛不少,在众人面前不敢明目张胆地抛媚眼。 慢慢地沈常铮没了话,席上只余筷子响动,难免尴尬。 沈知煦不由冷笑,明明是一家人,却像不熟的陌生人一般。 她见旁边的贺云瞻正捏着勺子喝汤,手臂故意往旁边一歪。 贺云瞻手掌不稳将勺子里的汤洒了一身。 沈知煦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想去夹那道翡翠白藕来着,没想到碰了你的手。” “无事。”贺云瞻瞪她一眼,忍着怒气道:“只是一点汤水。” 沈知煦道:“颜儿,你过去帮他擦擦吧。” 贺云瞻面色一怔:“不用,我自己擦就行。” “那怎么行?颜儿心细,想必也愿意帮你擦,是不是啊颜儿?” 黎颜儿在后面站了半天,双腿早就累得发麻。 她最近都没机会与贺云瞻接触,这会儿沈知煦主动递了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接? “是,奴婢为大人擦擦。”她捏着帕子就往贺云瞻前襟伸。 这点小举动没引起旁人注意,却让沈容卿多看了几眼。 她觉得黎颜儿摸贺云瞻的手有些暧昧,但也没多想,看了几眼便垂下了头。 这时沈知煦说道:“颜儿原是府中绣娘,我将她调来身边做婢女后,没想到她手脚十分利索,各种琐事都做得井井有条……” 闻言沈容卿“啪”地一声摔了筷子。 “你说什么?她就是贺府那个绣娘?” “是啊。”沈知煦点头:“莫非妹妹认识她?” 沈容卿放在桌上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头,气得胸口不停上下起伏。 “与贺云瞻偷情的就是这个绣娘!你竟还把她放在身边做婢女,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席上众人脸色霎时变了一遭,尤其是沈常铮,他不悦道:“你怎么说话呢?” 贺云瞻急忙把黎颜儿的手拨开,解释道:“都是误会,我与她没关系,外面是谣传,根本就没有的事儿!” 他越解释越显得心虚。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事情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这种丑事被沈容卿提出来,正给了沈常铮一个教训贺云瞻的机会。 “知煦是从侯府出去的人,成婚不过几日你就闹出这种事,也是丢了侯府的脸面,你可是看不上侯府,才敢让知煦在贺府如此受气?” “我……”贺云瞻连连摆手:“不是,如果我与颜儿之间有什么,知煦也不会把人放在身边做婢女,这都是误会啊!” 他急切地看向沈知煦,压低嗓音道:“你快解释解释,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沈知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这更是变相坐实了此事! 还没待沈常铮再说什么,沈容卿先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好啊你个贺云瞻!光天化日之下与她拉拉扯扯,还故意把人带来侯府,就是为了气我是不是?” 沈知煦故作惊讶:“为了气你?妹妹好像对这婢女非常在意,不应该啊……” 沈容卿后背霎时出了一层汗,猛地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 刚才她差点一时冲动,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贺云瞻负了自己! 所有人探究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像是针扎一般。 她慢慢坐下,咬牙道:“我只是想为姐姐讨个公道……” “那妹妹真是有心了。”沈知煦哼笑一声:“颜儿,你帮忙好好擦干净衣服,父亲,我们继续用膳吧。” “……是。”黎颜儿抖着手应声。 刚才她在侯府一家的灼灼目光中,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拖出去打死。 谁知沈知煦竟还为她说了话。 黎颜儿心中莫名涌出一阵感激。 反观贺云瞻,一言不发,完全是个懦夫! 黎颜儿帮他擦衣服时不再那般专注,胡撸几把就退到了一旁。 她不想惹人注目,但沈容卿却一直死死盯着她。 一道带着恨意的目光让黎颜儿满是疑惑,抬眼正对上沈容卿的眼,她不由拧起了眉心。 沈容卿却以为她在挑衅,气得又“啪”地一声扔了筷子。 “贺云瞻,你把这个贱女人赶出去,这是我们的家宴,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姜氏用力拉她的袖子:“你哪来这么大的气性?知煦都没介意你吼什么,坐下好好吃饭!” 可沈容卿却直愣愣地不肯坐。 “她勾引别人夫君,着实恶心,我看她一眼都觉得要长针眼!贺云瞻,你不把她赶走,我就走!” 她一时气昏了头,往后推了推椅子就想离席。 可脚步还没动弹,旁边的沈常铮便重重挥手将面前的碗筷都扫了下去。 “我还在此处坐着,你却想提前离席,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事情已经过去,你还揪着不放,我看你是生病把脑子烧坏了,不想吃饭就回你的院子去,禁足半月收收性子!” 第25章 弟弟 “父亲!”沈容卿眼泪顿时落了下来:“父亲怎么能因为一个婢女就让我禁足?” 姜氏急得起身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别说了!坐下好好吃饭!” “母亲,你也觉得我有错?”沈容卿不停摇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姜氏冷下脸,咬牙切齿道:“有什么事过后再说,现在你坐好吃饭!” 她又对沈常铮道:“容卿不懂事,老爷莫被她气坏了身子,我回去定好好教训她。” 沈容卿还想说什么,却被姜氏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她委屈地瞪了自己母亲一眼,只得忍气闭了嘴。 姜氏赶紧叫人来为沈常铮重新添置碗筷,又活络了几句气氛,沈常铮便没再发作。 一顿饭吃得几人都不舒坦,只有沈知煦心中畅快。 她还故意让黎颜儿给贺云瞻夹菜,惹得沈容卿好几次都想离席。 好不容易等到沈常铮开口:“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去书房一趟,你们慢慢吃,外面下雨了,都多穿些衣服。” 他一走,席上几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沈容卿立刻扔下筷子,狠狠剜了贺云瞻一眼,头也没回地走了。 姜氏拧着眉在后面喊:“你今日是怎么了?给我回来!” 但沈容卿像是没听见,气得她脸上肌肉都在微微抽动。 另一边何氏低声道:“夫人,我也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 何氏走后,厅内就只剩下姜氏和沈知煦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尴尬。 沈知煦拿起桌边帕子擦了擦嘴:“母亲,我也饱了,许久没回来,我想去先前的院子里走走。” 她一起身,贺云瞻立马跟上。 沈知煦早就看出他心不在焉,刚才沈容卿气冲冲跑出去时,他恨不得立刻就去追。 这会儿终于能离席,他自然急着去解释。 沈知煦故意走得很慢,漫不经心对贺云瞻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如你也一起去我院中看看,我院中栽了一片茉莉花,如今时节应是开得正好。” 贺云瞻眼神一闪,立刻拒绝:“我不喜欢看茉莉花,你和颜儿去看吧,侯府景致不错,我自己四处走走。” “可这会儿正下着细雨,你去哪里走走?” “我……”贺云瞻面色一怔,道:“雨中景致也十分不错,不用管我。” 他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珠,恨不得立刻就去追沈容卿。 沈知煦笑笑:“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她带着黎颜儿往原先自己的院子走,眼睛余光看见贺云瞻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立刻急匆匆朝沈容卿院子的方向去了。 沈知煦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停下脚步道:“刚才他没带伞,这雨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了。” 黎颜儿立刻接话:“奴婢见廊下摆着几把伞,不如我去给大人送伞吧。” “还是你贴心。”沈知煦将嘴角的笑意压住:“他应是去了东边,你沿着那条小路就能追上,最东边是妹妹的院子,她院门处有两棵杨树,说不定他去了那里。” “好,我知道了。” 黎颜儿觉得沈知煦像在故意在为她与贺云瞻制造独处机会,但她没多想,急忙冒雨跑回廊下拿伞。 等她拿到伞,一回头沈知煦已经不见了踪影。 黎颜儿便顺着刚才她指的小路追去。 这会儿沈知煦改了方向,转头去了翰景居。 那是他弟弟沈延卓的住处。 刚才在饭桌上没看见他,沈知煦一直挂念,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后,她便想去看看弟弟。 许是下雨缘故,她一路都没遇见什么人。 刚进到翰景居,沈知煦便拧起了眉心。 外面没有婢女就算了,里面竟也没看见伺候的婢女和小厮? 猛地看上去这里与她出嫁前无差,可仔细一看,院中各处花草有些稀疏,像是许久未有人打理。 沈知煦大步走去沈延卓的寝房,却见门上落着锁。 难道沈延卓不在里面? 她正要出去问问人都去了哪儿,忽地听见里面传来哭声。 那哭声听着就是她的弟弟沈延卓。 沈知煦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房中又响起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少爷,你别哭了,哭坏身子可如何是好?咱们去榻上睡一觉,等睡醒月蓉就会把门打开,不哭了……” 沈知煦听出这声音是沈延卓身边的小婢女春溪,暗道他们怎会被关在里面? 她正要敲门,又听里面的沈延卓哭喊道:“姐姐,我要姐姐……” 沈知煦心口骤然像是有只大手抓着,眼眶立刻红了。 她已经好久没听沈延卓叫她姐姐,再听见这道嗓音宛如做梦一般。 沈延卓心智不足,如今十二岁年纪,心智却只有五六岁小童那般。 当初母亲生他时早产,生产中又大出血,没几日便撒手人寰,大夫说沈延卓先天有损,如此才有些痴傻。 前世沈知煦嫁给贺云瞻后很少回侯府,每次来姜氏都说沈延卓贪玩嗜睡,赖在后院不肯出来,也不愿意见她。 沈知煦倒是见过春溪几次,每次都给春溪留下些银子,让她好好照顾沈延卓。 春溪也次次说小少爷过得不错,让沈知煦不要担心。 后来贺云瞻嫌弃沈延卓是个傻子,又怨恨沈常铮看不上他,不肯在官场上给他助力,便让沈知煦不要与侯府来往。 还说沈延卓心里根本没她这个姐姐,一点点引着沈知煦对弟弟生出怨恨。 前世沈知煦对贺云瞻言听计从,一心扑在他身上,便慢慢放下了沈延卓。 可直到沈知煦被烧死前才知,贺云瞻不让她回侯府,是怕他与沈容卿的奸情被撞破。 而她被烧死在后院的前一刻,隔着漫天大火,她看见沈延卓好像拼命从院门处冲来,一声声哭喊着“姐姐”,说要救她出去。 彼时沈知煦已快失去气息,意识昏沉之际看见应是沈容卿把沈延卓拉走。 再后面她就不知道了。 重生醒来后,沈知煦觉得像是一场大梦,甚至不确定最后关头有没有真的看见沈延卓。 今日听见被关在房中的弟弟哭喊着叫“姐姐”,恍然与前世那一声声对上,她才真的确定死前一定听见了沈延卓的声音。 沈延卓不常出门,更是从未去过贺府,在漫漫年岁的消磨中,沈知煦早就疏远了他。 她如何都想不到依靠半生的贺云瞻会是如此狼子野心,而被她忽视的弟弟,不过才五六岁心智,竟是唯一想冲进火场救她的人…… 房中一声声的哭喊慢慢将沈知煦的思绪拉回来。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眼泪早已落了满脸。 第26章 教训姜氏的狗 里面的春溪还在劝:“少爷莫再哭了,再哭就晕过去了,要是晕了就再也看不到小姐。” 一听这话,沈延卓哭声渐小,变成了小声抽泣。 但还是听得沈知煦揪心不已。 她抖着手敲了敲门框:“春溪,你们怎么被关在里面?” 里面安静片刻,又传来桌椅响动的声音,春溪急急地跑到门边问:“谁在外面?” “是我,我来看卓儿。” “小姐?!”春溪闷闷的嗓音尖利起来:“小姐,你怎么来了?” 沈知煦问:“房门锁着,你能打开窗户吗?” “窗户也被钉上了,只能从门进……” 里面又传来响动,像是沈延卓脚步匆匆地跑过来。 “姐姐!是姐姐来看我了吗?” “卓儿……”沈知煦一开口便带了哭腔,她连忙稳住心神对春溪道:“你把卓儿看好,我把门上的锁砸开!” 沈知煦知道此事有蹊跷,攥着拳冲进旁边偏房找了把锥头,回来冲着门上的锁头狠砸了几下。 “开了!”她立刻推开房门,刚进去沈延卓便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她。 “姐姐终于来看我了!”他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这会儿见了沈知煦却又喜笑颜开。 虽然他心智是五岁小儿,但身量却符合年纪,冲过来时又没轻没重,差点把沈知煦砸倒。 沈知煦脚步一顿才堪堪将他接住,拿帕子帮他仔细擦了脸。 “卓儿乖,姐姐来看你,不哭了。” “好,我不哭。”沈延卓嘿嘿笑了两声,一个劲儿往沈知煦怀中钻。 沈知煦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了一会儿,他竟慢慢睡着了。 春溪小声道:“应是刚才哭累了,奴婢把他抱去榻上。” 沈延卓如今已经十二岁,身量拔得挺高,沈知煦与春溪两人合力才将他抱到榻上。 沈知煦拉着春溪去了外间:“到底怎么回事?谁把你们锁在房中?” 她这一问春溪又红了眼眶,却是垂着头一言未发。 沈知煦沉声道:“这里没别人,你直说无妨,这府中到底是谁想害你们?” 春溪咬了咬牙,似乎有些惧怕:“是月蓉锁的……” “月蓉?”沈知煦想起这人也是沈延卓院中的婢女,倒是没记起她以前出过什么差错。 “月蓉只是个婢女,她如何敢把主子锁起来,是谁指使她?” 春溪猛地抬头,支支吾吾道:“是夫人……月蓉是夫人的人!” 沈知煦重重吐出一口气,虽然早就猜到,却还是觉得诧异。 “姜氏虽不是我们亲娘,但卓儿心智不全,对她没什么威胁,这么多年她对卓儿还算不错,并不像对我那般苛待,她为何把卓儿关起来?” “小姐……”春溪哭着跪到了地上:“前段时间府中有人来做客,少爷跑得急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夫人,从那时开始府中只要有外人来,月蓉就会把他锁起来,今日你回来,她怕奴婢带少爷去告状,就又把我们锁了起来。” 沈知煦听完沉默许久:“卓儿是侯府嫡长子,她真是胆大包天!父亲可知此事?” “应是不知道,老爷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小少爷。” 沈知煦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我去告诉父亲,让父亲为卓儿主持公道!” 春溪连忙爬起来拦她:“小姐不可!如今小姐已经出嫁,不能日日在府中护着少爷,如果惹急夫人,她往后定会更为难我们,再说月蓉必然不会供出夫人!” 沈知煦冷静下来,春溪考虑得不无道理。 她以前也去沈常铮面前告过状,次次都没讨到好。 若不能一击将姜氏击垮,那心智不全的沈延卓以后肯定更被她搓扁揉圆。 沈知煦又问道:“外面的花草看着像是许久无人打理,院中除了你没见旁人,人都去了哪?” 春溪瞧了一眼外面枯败的草木,眼眶又红了:“小姐出嫁后的第二日,月蓉就把院中所有婢女赶走,说少爷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奴婢哭着求她,才没被赶走……” 沈知煦的心又沉了几分。 以前她在府中能护着沈延卓,姜氏不敢做得太过分,只敢背后使绊子。 可她刚刚出嫁,姜氏便对沈延卓下了手。 她是欺负一个无母无姐的稚童,无人相护。 而沈延卓是沈常铮唯一的儿子,即便是个傻子,也是姜氏的眼中钉。 沈知煦不由懊恼,她竟没考虑到这一点,拍拍屁股嫁给了贺云瞻,留下弟弟在侯府受罪。 前世她出嫁后的五年间,卓儿还不知吃了多少苦,而春溪在姜氏的逼迫下也不敢告状。 她又被贺云瞻哄骗得团团转,早就忽视了这个弟弟。 真是大错特错! 若重活一世,她依旧不能保护珍视自己的人,那就白活了! 她忍了又忍才将心底的狠戾压下去。 “月蓉人呢?” 春溪道:“如今翰景居是她做主,她把我们锁起来前,抢了小姐出嫁前给奴婢留下的银票,这会儿应是找地方藏了……” “什么?”沈知煦气得捏得拳头咯吱作响。 她出嫁前留给春溪一笔银票,想让春溪以备不时之需,或是给沈延卓开开小灶。 春溪将这笔银票锁在匣子中,藏于沈延卓寝房的床底下。 也不知月蓉是何时发现,今日竟硬生生抢了去! 刚才春溪与她争斗时还要护着沈延卓,只能眼睁睁看她拿了银票扬长而去。 沈知煦听完春溪的话更为恼火,她倏忽又想起什么。 “刚才我见卓儿手臂好像有红痕,我以为是他贪玩磕碰的,不会是月蓉打得吧?” “刚才奴婢与月蓉抢匣子,少爷冲上来想帮奴婢却被波及,还有一下直接打到了脸……” 沈知煦几步冲去内室,掀开被子仔细看了沈延卓一圈,见他左侧脸颊上果然有红印。 先前她以为是他哭得狠,脸面发红,没想到竟是被人打的! “一个小婢女都敢对侯府嫡子动手,简直无法无天!” 沈知煦眼底决然尽显,暂时对付不了姜氏,她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婢女吗? “她偷了银票必会往自己房中藏!春溪,把卓儿的房门关好,跟我去教训教训姜氏的这条狗!” 第27章 打到她认错为止! 春溪在前面引路,两人很快来到院中西北角。 刚才那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月蓉都没出现,必是刚得了银票正乐不思蜀。 沈知煦大步走到窗边,扒了个缝儿往里面瞧,果真看见月蓉抱着个匣子往床底下钻,在找地方藏银票。 沈知煦转身去了门口,抬起一脚踹开房门。 “你好大的胆子,连主人的东西都敢偷!” 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从床底下爬出来,情急之中趴在了地上,手中的匣子摔开,银票散了满地,她也摔得满面灰尘。 “谁在外面大吼大叫……大、大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一见沈知煦,月蓉慌张地把银票往匣子里塞,哆嗦着手将匣子藏在了身后。 “不用藏,你以为我是瞎子?”沈知煦怒斥。 月蓉稳稳心神从地上爬起来,慌张道:“奴婢只是想往床底下放东西,不是藏东西。” 边说她边恶狠狠瞪了春溪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春溪吓得浑身发抖,缩着脖子往沈知煦身后躲。 沈知煦知她在月蓉手下吃了不少苦头,怪不得她刚才不敢去找沈常铮告状。 沈知煦又暗暗后悔没早点发现翰景居的异样,弟弟在婢女手中受了委屈也不知晓。 她沉声道:“把床底下的匣子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惊慌过后的月蓉冷静下来,梗着脖子道:“虽然你是府中大小姐,但总不能开口就抢奴婢的东西吧?” “抢你的东西?”沈知煦往前逼近两步:“如此贵重的东西拿在你手里,也不怕灼了你的手?” “我……”月蓉被逼地往后倒退一步:“不管多么贵重的东西,你都没有硬抢的道理!” 话音刚落沈知煦扬手一巴掌就甩到了她脸上:“你抢别人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吗?” “你!”月蓉没想到向来性子柔和的大小姐会出手打人,还如此用力,将她半边脸都打麻了。 “你不能没证据就诬陷奴婢偷东西!” 月蓉觉得沈延卓是个傻子,除他之外唯一的知情人是春溪,但春溪总是唯唯诺诺,定是不敢多说。 而她背后还有侯夫人,沈知煦奈何不了她! 于是她朝着春溪吼道:“是你对大小姐告了状?你为何诬陷于我?” 春溪又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沈知煦道:“别害怕,今日我定饶不了她!你把她按住,我亲自去拿出匣子,人证物证俱在,不信她能抵赖!” 见春溪依旧不敢动作,沈知煦上前一步抓住月蓉的脖子,抬脚冲着她腿窝踹去,霎时让她扑在地上。 月蓉大喊道:“我没错,你不能对我动私刑,我要去告诉夫人!” “闭嘴!”沈知煦又朝她嘴上甩了一巴掌:“你以为春溪不敢动你,我也不敢动你吗?” 她又扭头对春溪道:“主子教训犯罪的奴婢合情合理,我手打得疼,你来替我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沈知煦直接拉着春溪的手往月蓉脸上扇了一巴掌。 “你们身形差不多,她打不过你,以前受的委屈今日通通还回来,一会儿我会送她去官府,往后她没机会再回侯府,不用顾忌!” “……好。” 春溪抖着手打了一巴掌,顿觉心中畅快无比。 起初月蓉还想反抗,但被沈知煦踹了一脚早就体力不支,没几下就被春溪打趴在地上。 “我错了,奴婢不该抢少爷的东西,奴婢只是一时财迷,我也没想到里面那么多银票,就算抢来也不敢花啊……” “啪啪啪!”春溪又是几巴掌:“吵死了!” 没一会儿沈知煦从床底下摸出了匣子,看了看里面的银票一张没少。 她朝春溪摆摆手:“停下吧,别打了。” 这会儿春溪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差点停不了手,被沈知煦一喊才冷静下来。 低头一看,月蓉已经被她打得吐了血。 以前她挨了月蓉许多巴掌,这都是她应得的! “小姐,可要现在将她送去官府?” “先不用。”沈知煦捏着月蓉的下巴逼问:“是不是母亲指使你苛待卓儿?” 月蓉正想否认,沈知煦冷声道:“想清楚再答话,如果无人指使,那你就是重罪,可若你受人指使,那就是从犯,还能留下一条命!” 月蓉吓得嘴唇都没了血色,忙不迭点头:“是,奴婢受了夫人指使,不然奴婢如何敢苛待主子……” “很好。”沈知煦甩开她的下巴:“一会儿你就这么说,如果有半句不一样,你就没命了。” 她踢了踢月蓉肩膀,又道:“起来!你现在去找父亲过来,父亲应是在书房。” 月蓉艰难地爬起来,半句也不敢忤逆:“好,奴婢现在就去……” 她连滚带爬跑出了房间。 春溪担忧道:“她的脸肿成那样,这么去找老爷,大家一看就知道她挨了我们的教训” “就是让她顶着这张脸去,父亲那么忙,不一定有空过来,看见这张脸才能引起他的重视。” “那她会不会趁机跑了?” “不会。”沈知煦哼笑一声:“她现在不敢跑,这会儿我们还有旁的事要做。” “何事?” 沈知煦唇角缓缓一勾:“我要在父亲面前做一场戏……你去把院中的花草全都踩烂,所有东西弄得越乱越好,得让父亲一眼就看出卓儿遭了苛待。” “好,奴婢这就去。” “等等。”沈知煦叫住春溪:“你可有胭脂?” “有,奴婢只有一盒,是最廉价的那种,恐是不能用在小姐脸上。” 沈知煦道:“先应急,快去拿来。” “是。” 拿到胭脂后,春溪在外面踩草,沈知煦则是去了沈延卓的寝房。 他大概刚才哭得极累,这会儿正睡得香甜,沈知煦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也没醒。 沈知煦拿出胭脂轻柔地抹在他脸颊和手臂上,还掀开他的衣领往脖子和后背都抹了许多。 抹完后,沈知煦帮他盖好被子去了前厅,等着沈常铮前来。 第28章 乱棍打死月蓉 在书房的沈常铮看见月蓉的脸快肿成了猪头,立马急匆匆赶来。 谁知刚到翰景居门口,竟刚好与姜氏撞上。 “你怎么也来了?” 姜氏有些心慌,尽量镇定道:“我刚好过来看卓儿,没想到在门口遇见老爷,老爷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进去看看。” 两人面色都十分凝重,进院门后看清里面的景象,霎时又都停住了脚步。 只见翰景居内满地狼藉,枯木杂草遍地皆是,许久未有人打理过的模样,院中的石桌还被推倒在地,凳子滚得老远。 猛一看像是没有住人的破败荒院。 姜氏脸上霎时没了血色,小声问身边的婢女:“我让下人们撤走,却没说连院子都不打扫,他毕竟是府中嫡子,明面上也得看得过去啊!” 婢女满是无措:“奴婢前日还让人来打扫过,是不是有人偷懒?” 姜氏捂着胸口,心头起伏不定。 她刚才得了消息就急匆匆赶来,本想先一步把沈知煦解决,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也不知沈知煦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这会儿沈常铮已经大步走进院中,怒不可遏地将脚边乱枝踢开,质问道:“我没空来看卓儿,你作为侯府女主人,就是如此对待他吗?” “冤枉啊!”姜氏急走两步追上:“我日日都派婢女小厮过来打扫,许是下人们出了差错,或是今日落雨,将这些花枝打断了。” “就这么一点雨水,怎么可能将花枝压断?” 两人正说着,沈知煦从房中急急走了出来。 她抬眼看到了站在沈常铮身边的姜氏,没想到她能来得如此之快。 沈知煦迈到庭院正中,“噗通”一声跪下,给沈常铮磕了个头。 “还请父亲为卓儿做主!”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还下着雨呢!” 沈常铮皱起眉头,示意身后的婢女给沈知煦打把伞。 沈知煦却一把将婢女手中的伞挥掉,又朝沈常铮磕了个头,任凭雨水将她浑身浇透。 她的发丝都贴在脸上,眼底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可怜又无助。 “父亲,刚才女儿来探望卓儿,一来就见院中荒败至此,就连伺候卓儿的婢女也削减到了两人,其中还有一人偷窃了女儿给卓儿留下的银票!” “问后才知此人日日苛待卓儿,竟还动手将卓儿打得遍体鳞伤,我虽已教训此人,但卓儿受的苦却无人可替,女儿实在心痛啊!” 后面的月蓉顷刻跪到了地上,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地面:“奴婢知错了……” 沈常铮狠狠踹她一脚,气得浑身微微发抖。 即便他看不上这个傻儿子,但一个小婢女敢欺负到主子头上,就是将他的脸面也踩在了脚下。 “我竟不知府中还有如此嚣张的婢女!夫人,你到底是如何管理后院的?” 姜氏哑声道:“说不定都是误会,一个小婢女不敢打卓儿……” 沈知煦扬声喊道:“父亲,还请随女儿进屋一看。” 众人随她来到房中,一进门便看见桌上摆了一沓银票。 “这便是被月蓉抢走的银票,她本人已经承认,人证物证俱在!春溪!” 沈知煦喊了一声,内室的春溪便拉着沈延卓走出,他睡得懵懵懂懂,一见房中站着这么多人,吓得瞬间大哭出声。 这一哭扯得脖子上青筋凸起,也将沈知煦抹在他颈侧的胭脂露了出来。 红紫交加,触目惊心。 沈常铮猛地往后倒退一步:“这……卓儿怎会受如此重伤?” “求老爷做主啊!”春溪屈膝跪到地上泣不成声,她将沈延卓的袖子挽起,还掀开他的衣服露出了后背。 房中霎时发出一阵惊呼。 姜氏狠狠瞪向月蓉,她是让她不给沈延卓好脸色,但没让她将他打出如此重伤。 月蓉刚说开口辩解,就被姜氏呵道:“闭嘴!” 另一边沈常铮抖着手想上前摸摸沈延卓后背,却被沈知煦下跪挡住。 “父亲,还请父亲为卓儿做主,将月蓉那婢女送去官府,让她交代背后指使之人!” 姜氏紧张地抿了抿唇,急声喊道:“如此苛待主子的婢女送官府是便宜她,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生怕牵连出自己,赶紧给信任的婢女使眼色让她把人拖走。 “夫人饶命啊!这不是奴婢干的……” 沈知煦喊道:“事情还没问清,不能将她打死!月蓉你说究竟是谁指使你?” “是夫……呜呜呜……” 月蓉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捂了嘴。 姜氏急声道:“这婢女心肠歹毒,快拖远一点!” 沈知煦抬眼看向门外,见月蓉到了姜氏的人手中,已然活不成。 她沉声道:“父亲,翰景居婢女调动不是月蓉所能决定,若府中有恶人对卓儿不利,只处置一个婢女无济于事啊!” 沈常铮冷脸看了姜氏一眼。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清楚缘由,厉声问道:“夫人,后院所有皆由你掌管,你可知为何出了此事?” 姜氏白着脸道:“应是月蓉这丫头多年为奴,对卓儿心生怨怼,才一时做了错事……至于婢女为何都被调走,是因为卓儿不喜太多人伺候,我这才把人都调了出去。” “但每日都有安排人过来洒扫,这几日事务颇多,我也没顾上多来卓儿这里走走,没想到这帮奴婢竟然偷懒,让院中如此狼藉……” “我日后必定对大家严加管教,如此之事绝不会再有,月蓉已经被打死,以后再无人敢害卓儿了!” 沈知煦紧紧攥起了拳,她早就该猜到姜氏是如此巧舌如簧,竟短短几句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父亲,若无人指使,一个小婢女如何敢做出此事?” 沈常铮视线在沈知煦和姜氏身上划过,最后落到了沈延卓脸上。 这会儿他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喊声吵得人心烦。 沈常铮微微垂眼再慢慢睁开:“我知道卓儿受了苦,但既然已经处死月蓉,此事便过去了,日后夫人多上心,万不可再出现这种事情。” “是,我这就找大夫来给卓儿治伤,他也需要好好休息,咱们走吧,不打扰他。” “好,一切交由你处理。” 说完沈常铮与姜氏便一前一后离开。 “父亲!”跪在后面的沈知煦叫了一声,却没等到沈常铮回头。 春溪上前将她扶起,委屈得双眼通红:“竟让她这么几句就糊弄过去了!” 沈知煦恨恨地砸了一下地面:“父亲未尝不知姜氏歹毒,可他却不想管,我一开始便不该对他心存侥幸……” 春溪惊道:“小姐是说老爷知晓这些事?” “以前或许不知,但今日他肯定看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护着姜氏……” 第29章 一对苦命鸳鸯 春溪眼里的泪流得更凶:“少爷这是什么命啊,也太惨了……” 沈延卓早已停下哭声,见春溪落泪还伸手帮她擦了几下。 “不哭不哭。” 沈知煦蹲下将他抱住,心口满是酸涩,没忍住也落了泪。 沈延卓又来帮她擦脸:“姐姐不哭!卓儿还没哭,你们怎么都哭了?” 他小心翼翼将沈知煦的眼泪拭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纯真简单,不管遇见任何事好像都无忧无虑,让人心口发软。 沈知煦揉揉他的头:“卓儿乖,姐姐没哭,你要是困得话就去房里休息。” 春溪忐忑地问:“小姐要走了吗?” “我不走,一会儿应有大夫前来为卓儿治伤,先应付过去,别穿帮。” “好。” 沈延卓在春溪的安慰下去了内室,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大夫终于赶到。 这人是经常来侯府诊病的李大夫,在京城开有一家医馆,医术精湛,人也随和,许多百姓都喜欢找他看病。 李大夫一进门,沈知煦直接往他怀中塞了两张银票。 “我弟弟被下人虐待,遍体鳞伤,还请您好好看看。” “这万万使不得!”李大夫连连推拒:“侯府已经给过老夫诊费,万不能再收这么多,老夫定会好好为小少爷诊病!” 沈知煦直接将银票塞进他的袖子,引他去了内室。 又强调一遍:“我弟弟被人殴打,浑身都是伤口,请大夫好好看看。” “是。” 李大夫刚掀开沈延卓的被子,看见他腕子处的伤,立时看出了蹊跷。 他回头看了沈知煦一眼,见她眼神锐利,面色凝重,不由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李大夫又往沈延卓手腕上一搭,就知这位小少爷身上没多少伤,而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倒像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 短短几瞬,他就明白了沈知煦的意思。 怪不得刚才一进门就塞给自己那么多钱。 李大夫摸了摸胡须:“小世子这病……” 他刚一开口,沈知煦便道:“是不是特别严重?” “……是。” 沈知煦嘴角勾起笑意:“李大夫医术果然高明,您回去与我母亲交代时应该知道如何说,不管我母亲付了您多少诊金,我都付您双倍。” 说着她又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李大夫浑身冷汗直冒,心道这可不是简单的两倍诊金。 但他开医馆是为了生计,万没有与银子过不去的道理,既收了沈知煦的钱,就得为人办事。 何况沈知煦态度谦卑,不似其他高门贵子那般高高在上。 李大夫道:“老夫知道,你放心吧。” 沈知煦松了口气,又问道:“我听闻您的医术在京城无人能比,您觉得我弟弟的病还有得治吗?” 李大夫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沈延卓的痴傻之症。 “虽不知小世子病因如何,但听说是早产而致,若是如此,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沈知煦眼神一暗,微微垂下了头。 李大夫连忙又安慰道:“就算是娘胎里带来的病也有医治的可能,天下厉害大夫多得是,老夫也不过略通些皮毛而已,说不定有别的医者可以医治。” “多谢。”沈知煦对李大夫俯身行了一礼:“春溪,你去送送李大夫。” “是。” 房中安静下来后,沈知煦坐在床头看着沈延卓安静的睡颜,神色十分落寞。 前世她被奸人所惑,忽视了弟弟,这辈子幡然醒悟才觉弟弟是最亲的人。 即便他或许不是自己的亲弟弟…… 沈知煦握住沈延卓的手,喃喃道:“我会想办法为你找更厉害的名医。” 虽然她知道刚才李大夫的话乃是为了安慰,但心中还是抱有希望。 没一会儿春溪从外面进来,沈知煦赶紧将眼下的泪痕擦去。 “回来了?” “嗯。”春溪声音闷闷的:“小姐,刚才奴婢在前面看见姑爷,他说时候不早了,已在门口备好马车等你返程……” 沈知煦从床榻边起身,又深深看了沈延卓一眼。 “是该回去了。” 春溪一下子红了眼眶:“小姐……” 沈知煦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今日姜氏吃了苦头,心中恨意更会加深,沈知煦一走,她或许会报复在好拿捏的沈延卓身上。 有月蓉在的时候,日子已经过得很苦。 若姜氏再存心苛待,那将来沈延卓更没好日子过。 沈知煦心想,等有朝一日与贺云瞻和离,有了自己的落脚处,她就把沈延卓接出侯府。 现在暂时能做的就是找个厉害的人护在他身边。 除了春溪,这侯府中的所有婢女小厮沈知煦都不信任,就连先前未出嫁前在她身边的几个婢女,也多多少少受了姜氏的敲打,与她并不是一条心。 所以她当初一个都没带走。 沈知煦对春溪道:“你放心,虽然我已经嫁人,但不会放着卓儿不管,我一会儿去人市行买个小厮过来,我也会时常回来看卓儿,定不会让别的婢女欺负你们。” “好!” 春溪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依依不舍把沈知煦送了出去。 沈知煦走到侯府大门,贺府的马车果然在门口等着。 她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出贺云瞻的嗓音:“颜儿,你究竟在生什么气,怎么一句话都不与我说?咱们好不容易能独处一会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里面的黎颜儿并未答话,像是在压着嗓子隐隐哭泣。 沈知煦心下了然,一把掀开帘子。 里面拉拉扯扯的两人立刻分开,还故意坐得老远,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刻意。 沈知煦冷下脸来:“在侯府门口你们就敢如此,还真是不避人,刚才在后院应该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吧?” 贺云瞻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黎颜儿则是抹了两把眼泪,也不说话。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不如你把颜儿娶了做个小妾。” “不行!”两人竟异口同声。 沈知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几眼,抬脚迈入马车,吩咐车夫道:“走吧。” 她又对黎颜儿道:“前几日还哭哭啼啼求我成全你们,这会儿我答应了你怎么还不愿意了?” 黎颜儿侧着身子往旁边坐了坐,眼眶霎时更红。 如果在两个时辰以前,沈知煦说出这番话,她定会高兴地跳起来。 可刚才她追着贺云瞻去送伞,到了侯府二小姐的住处。 院里院外竟一个婢女都没有,她一时好奇便走了进去。 谁知竟在沈容卿的窗户外面,听见了贺云瞻与之云雨的激烈声响! 第30章 从我的马车里滚下去! 她还听见贺云瞻说沈容卿才是他心中唯一的女人,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 黎颜儿起初先是惊恐,后来是愤怒。 她如何都想不到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能在侯府中做出如此行径! 而且沈容卿还是沈知煦的妹妹! 这时黎颜儿才知自己被骗身骗心,也终于明白在宴席上沈容卿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气得恨不得一脚踢开房门,找贺云瞻讨个公道。 可她身份低微,进去说不定是死路一条,最后只得忍气离开。 刚才遇见贺云瞻,她一句话都没与他说。 但贺云瞻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拉着她问了几句无济于事,直到沈知煦出现才作罢。 这会儿马车中的气氛十分压抑,贺云瞻几次想上前拉黎颜儿的手,而黎颜儿则是把头偏到一边,无声地哭泣。 沈知煦一猜就知黎颜儿去送伞一定出了岔子。 她还想着黎颜儿会在侯府大闹,刚好借她的手捅破贺云瞻与沈容卿的奸情,却没想到黎颜儿竟忍住了。 沈知煦还有几分失望。 不过如此也好,黎颜儿与沈容卿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必会私下与贺云瞻吵闹。 他在女人之间周旋,早晚有一日作茧自缚! 马车又行一段路,贺云瞻终于忍不住:“颜儿,你到底在难过什么,你与我说说!” “你这样一言不发默默流泪,是不是在侯府受了委屈?刚才我在旁处赏景,可是她为难你了?” 他伸手指着沈知煦,眼神里满是警告。 “如果她欺负你,我一定为你讨公道,再说你这样哭哭啼啼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黎颜儿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眼睛余光瞥见沈知煦,又闭了嘴。 沈知煦暗暗发笑,眼前这出还真是场好戏。 她冷声道:“你们两个如此拉拉扯扯,影响我心情,都滚下去!” “停车!” 外面的车夫紧急拉了缰绳,引得马儿发出嘶鸣。 贺云瞻恼怒不已:“你发什么疯?这是贺府的马车,你凭什么把我们赶下去?” “这是花我的银子买来的马车!”沈知煦嗓音掷地有声:“我的马车让你们坐是因为我脾气好,但若我不让你们坐,你们就得滚下去,有意见吗?” “……”贺云瞻被噎了一下:“你这是无理取闹!” 沈知煦道:“你说我无理取闹?那我问你,这马车是不是用我的银子买的?别说马车,就连贺府的宅子也是花我银子买来的,这些你敢不承认吗?” 贺云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面憋得通红。 “好。”沈知煦不由冷笑:“那我再问你,马车是我的东西,便应该由我处置,我让你滚下去,是不是合情合理?” “……可咱们是一家人,非要分得这么清吗?” 沈知煦面带嘲弄,讥讽道:“你用着我的东西,却还心安理得不将我放在眼里,但凡你有点骨气就从我的马车里滚下去。” 贺云瞻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好!就这破马车我也不想坐,颜儿,我们下去!” 说罢他大力拉着黎颜儿跳下了马车。 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以为谁能看得上你那点银子,将来有朝一日我平步青云,岂能继续看你脸色?今日就算走着回去,我也绝不坐你的马车!” 马车里的沈知煦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让车夫启程,溅了贺云瞻一身泥水。 刚走到街角,就听后面贺云瞻跑着追了上来:“你倒是给我们两把伞啊,外面下着雨呢!” 沈知煦对车夫道:“再赶快一点!” “好嘞。” 车夫一鞭子甩下去,马儿疾驰而去,后面的贺云瞻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沈知煦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雨下得还是不够大!” 她没回贺府,而是去了京城最大的人市行。 她想挑几个会功夫的小厮,但挑来挑去都没找到满意的。 老板跟在她后面愁眉苦脸:“这位姑娘,奴隶都是活不下去才被卖,哪有会功夫的?那些会功夫的也不会流落到咱们这种地方,你不如去武行看看,但那里的人应是不卖身。” 听出老板的送客之意,沈知煦道:“我再去旁处看看。” 可她站在人市行的门口却不知应该去哪里。 她分身乏术,不能日日护着沈延卓,便想找个能打的小厮,这样如果有婢女再欺负沈延卓,他便能直接出手教训。 可这样的人貌似不好找。 想来想去,沈知煦想到了一个人。 她对车夫道:“你先驾车回去,我想一个人逛逛。” “是。” 车夫走后,沈知煦转头去了季府。 这地方离季府很近,走了大约一盏茶工夫,她就到了季府门口。 守门的小厮赶紧迎上来:“贺夫人快里面请,夫人是来找督主的吧?但督主出门去了,眼下不在府中。” “那我改日再来。” 沈知煦正要离开,却被小厮拦住:“外面下着雨,夫人先进来坐坐吧,我这就叫人去知会督主!” “不用……” “既然来了怎能不进府,快进来吧!” 沈知煦抵不住小厮的热情,没一会儿就坐到了季府前厅。 方晴端着一壶热茶进来,笑眯眯道:“夫人来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如今虽是夏日,但今日的雨一下,倒还觉得有几分凉。” 沈知煦有些不好意思,才意识到雨天贸然登门,似乎不妥。 “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打扰。” “那可不行。”方晴道:“若督主回来知道奴婢没将夫人留下,一定怪罪奴婢。” “你们督主去哪了?” “去了玄甲营,听说在雨中练兵,夫人这时把他喊回来,那些玄甲卫还得感激夫人呢。” “……”沈知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掩下面色慌乱。 她总觉得方晴过分热情,让她有些不自在。 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晴在厅外踮着脚道:“督主回来了!” “这么快!你刚才还说玄甲营离这里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那应是督主快马加鞭呢!” 沈知煦紧张地站起身,正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大步从外走来。 季临寒一身墨黑,外面套着银闪闪的软甲,他没有打伞,任凭雨水落在身上,将软甲冲得像是熠熠生辉。 绵绵的雨滴几乎快连成了线,但如此雨幕依旧挡不住季临寒身上的肃杀之气。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与他装扮相同的人,可没有一个像他这般英姿风发。 沈知煦瞳孔中的身影越来越近,她似乎只能看见季临寒一人,竟觉得有些目眩。 第31章 耽误本督练兵,你要对本督负责 季临寒大步走进厅中,幽深的眼眸从上至下将沈知煦看了一遭。 他往前逼近几步:“傻了?” 沈知煦这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季临寒离她极近,她甚至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雨水潮湿之气。 “督、督主……”沈知煦有些结巴。 季临寒伸出食指挑着她的脸转了一圈,眼睛微微眯起,好像在确认她脸上是否有伤,见她神色无异才松了口气。 “下着如此大的雨来找本督,可是在贺云瞻那里受了欺负?” “不是。” “那你为何如此着急?” 沈知煦咬着下嘴唇道:“倒也没那么着急……” 也不知刚才季府的人是如何去传话,她明明说过几次改日再来打扰,但季临寒却好似觉得她出了急事。 沈知煦往他身后看去,正见方晴眉眼弯弯地把房门关好离开。 刚才跟在季临寒身后的侍卫也都没了影子。 转瞬之间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让沈知煦莫名有些紧张。 季临寒收回手,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来找本督,又是有事相求?” “是……我今日来,的确有事相求。”沈知煦小声道:“但我没考虑到外面在下雨,突然打扰有些不妥……” 话还没说完,就被季临寒打断。 “季府你可以随意出入,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就算你想住在这里,也没人敢说闲话。” 沈知煦耳尖倏忽一红,季临寒这番话说者无心,但听在她耳中,竟觉得感动。 季临寒待她的确很好,听说她来季府,放下那么多玄甲卫就赶回来,一路快马加鞭才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她都能想象到他淋雨策马的场景。 沈知煦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像是有些甜丝丝的东西从心头生出,一路蔓延,最后停在嘴角,牵扯着她唇边浮出笑意。 但突然之间,她又猛地将嘴角压下。 季临寒越是对她好,她便越觉得酸涩。 这份好,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心中那位白月光,并不是真心给她的。 沈知煦瞬间冷静下来。 她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用清晰的痛感拉回理智。 “督主,我今日来是想求督主帮个忙,此事对督主来说应是小事一桩。” 季临寒指了指胸前软甲的卡扣:“帮我解开。” “莫非又是为了贺云瞻那个废物?” “不是!”沈知煦伸手搭上季临寒胸膛,沉声道:“乃是为我弟弟。” “你弟弟?” “是。”沈知煦没解过这种软甲,手上动作磕磕巴巴,季临寒也不提醒,只看着她费劲巴拉地琢磨。 边解扣沈知煦边将沈延卓的遭遇简单说了一番。 “督主手下能人众多,我想请督主派个不怎么忙的侍卫去照看卓儿,功夫不用太好,只要能跟在卓儿身边护住他即可!” “我会付他三倍工钱,等过段时间我设法将卓儿接出侯府,便无需他再去保护,只是暂时从督主这里借个人而已。” 沈知煦还是没能解开软甲,额头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着急抬头,鼻尖差点与低头的季临寒撞上。 她霎时往后倒退一步,满是惊慌无措。 这举动让季临寒不悦,他冷声道:“本督手下的侍卫个个有事可做,没有不忙的。” 沈知煦心下一凉,很是失落。 她“哦”了一声,垂着头道:“督主掌管锦衣卫与玄甲营,想必手下的人个个都武功高强,怎会屈尊去做卓儿的随从,是我痴心妄想……” “麻烦督主这么老远跑回来一趟,我还是先走了,打扰督主实在抱歉。” 说罢沈知煦便往门口迈去,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季临寒拉住了袖子。 “本督冒雨从玄甲营赶回来,你说走就走?” 他嗓音极冷,惊得沈知煦浑身一激,心道季临寒果然阴晴不定。 “是我唐突,实在抱歉……” “只一句抱歉就算了?” 沈知煦心口不停打鼓:“那督主想叫我如何道歉?” 季临寒手上一使力,将沈知煦一把带到胸前:“把我的软甲解开。” “好……” 还好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这软甲虽然复杂,但沈知煦想着再仔细研究研究应是也能解开。 刚解了两下,便听见头顶上的季临寒轻笑:“还真是不经逗,先从这里绕,再绕到那边……” 他牵着沈知煦的手,教她如何解扣子。 沈知煦只觉他的手很凉,应是刚才淋雨导致,不由又觉得愧疚,手上动作更卖力。 季临寒道:“刚才是逗你,我会派人去保护你弟弟,我的人你看上哪个随便选,也不用付工钱,不如我把池修派去吧,如此可还满意?” 沈知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厉害的。” 池修是最常跟在季临寒身边的人,一定是绝顶高手,她不敢麻烦此人。 只要季临寒能从玄甲营中找个最低等的玄甲卫,她就谢天谢地了! “那我让池修去安排别人。”季临寒道。 “好!谢谢督主!”沈知煦嘴角都快笑弯了。 见她如此,季临寒心口柔软无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还着急走吗?” 沈知煦一怔:“不着急了,外面的雨还没停……” 她目光灼灼,满脸笑意,看着生动明快,与刚才失落委屈的模样截然不同。 季临寒暗道以后还是不要逗她。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冰凉的唇慢慢落了下去,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嘴。 要不是最后怀中的人喘不上气,他着实不舍得将人放开。 沉沉的嗓音落在沈知煦耳尖:“你把本督从玄甲营喊回来,耽误了本督练兵,那你便要对本督负责。” “……如何、如何负责?” 季临寒幽深的眸子将沈知煦牢牢锁在其中:“不能雨中练兵,那就去床上练!” 沈知煦反应片刻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双颊立时爆红,急忙想从季临寒怀中逃窜。 “这恐怕不行……督主刚刚冒雨回来,身上都湿透了,还是先去好好沐浴一番,可别染了风寒……” 季临寒眼底愈发幽深,将沈知煦又拉回怀中紧紧抱住揉了一遭。 “好了,现在你身上也被打湿了,一起去沐浴。” 沈知煦欲哭无泪地想:今日怎么都躲不过了…… 第32章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沈知煦被从浴池折腾到床榻,在榻上被折腾得晕过去,季临寒都没停下。 等他终于餍足,便将人抱在怀中,仔细打量着沈知煦的睡颜,越看越觉心中发软。 他想起刚刚沈知煦所求之事,暗道宁德候的嫡长子怎会受到苛待? 那沈知煦是他的同胞姐姐,以前在府中的日子又过得如何? 季临寒原本想抱着沈知煦睡一会儿,想到这里便没了继续躺下去的心情。 他下床开门去找池修。 “去查查宁德侯府,找人问问沈知煦以前在侯府过得如何。” “是!” 池修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回来说宁德侯夫人只是表面和善,实则行事狠决,在府中处罚婢女小厮绝不手软。 “属下找了几个在侯府做工多年的嬷嬷,打听到宁德侯夫人与贺夫人并不和睦,那个痴傻的小世子,怕是没好日子过。” 季临寒端坐于椅子上,听完沉默许久。 他之前以为沈知煦是宁德侯的嫡女,就算侯府当家主母不是她的亲娘,也不可能受到苛待。 万没想到她过得如此辛苦。 后来还被新婚夫君出卖,必是心中郁结不断。 季临寒朝池修挥挥手:“挑两个利索的暗卫,一明一暗跟在沈知煦弟弟身边。” “是。” 待池修走后,季临寒又回到内室,床榻上的沈知煦依旧睡得平静。 她呼吸清浅,隔得近了才能听见呼吸声。 季临寒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脱掉外袍悄悄挪上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大概刚才折腾得狠,沈知煦只是嘟囔了一声就寻了个舒服姿势钻进他怀里。 季临寒脸上寒意散去,伸手将她汗湿的鬓发拨到耳边。 “看来你以前受了不少罪……” 他极其后悔没早点接近沈知煦。 第一次见她是在某年正月十五的花灯会上,那会儿她提着一盏兔子灯笼,轻快地走在熙攘的人群里。 彼时季临寒就坐在街角酒肆的二楼窗边,一眼看见了那张明媚艳丽的脸。 他再看不见其他光景,眼底只余那道身影。 许久后他对池修道:“去查查那人是谁。” 池修很快回来禀报:“是宁德侯府的嫡小姐沈知煦。” “沈知煦。”季临寒默念着这名字:“宁德侯府的嫡女锦衣玉食,不会那般落魄,只是长得像罢了……” 可即便知道沈知煦不是曾经救过他的人,他依旧被她吸引。 那时他还未手握重权,在朝中处处皆是敌人,行错一步万丈深渊,并不敢贸然接近,却暗中关照过她许多次。 后来沈知煦与贺云瞻订了婚。 季临寒想,他一个“太监”,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更无法成为她的良人,便将这份心动藏于心底。 可他又偶然得知贺云瞻狼心狗肺,对沈知煦没有半分真心。 那时他远在南境办差,快马加鞭赶回来想阻止两人成婚已来不及,只能与贺云瞻暗中交易,强硬把人抢了过来。 若他早知沈知煦吃过许多苦,绝不会等那么久。 好在如今,她在自己身边。 …… 太阳慢慢落山,窗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许是这样的天气格外让人好眠,沈知煦醒来时已是黄昏。 她刚一动就觉得浑身发疼,不由“啊”地轻呼一声。 旁边传来低沉的嗓音:“醒了?” 沈知煦扭头看见了季临寒放大的俊脸,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督主还没走……” 季临寒捏捏她的脸蛋,语调慵懒:“你不让我去练兵,我也没地方可去。” “……”沈知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喃喃道:“又不是我不让你去……” “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 沈知煦想从床上起身,刚一动才发现她整个人都窝在季临寒怀中,被子之下两人的双腿竟还交缠着。 她试探着想往外抽,却被季临寒压得抽不动。 沈知煦舔舔嘴唇,极其小声道:“腿酸了……” 季临寒心情大好地笑了一声,又将人往怀中拉了拉:“那我帮你揉一揉?” “不用!”沈知煦脸颊发烫,连忙拒绝:“咱们还是先起来吧,好像睡很久了……” 刚说完她肚子就传来一声“咕噜”声。 沈知煦原本羞红的脸霎时更红。 季临寒笑笑:“先去吃饭。” 两人出去时,外面已经备好一桌好菜,房中只有方晴一个婢女,倒是让沈知煦非常自在。 她往窗外瞧去,见天色已经黑透。 突然意识到睡了半日,黄昏之时醒来竟没有上次那般失落。 许是季临寒还待在身边的缘故。 沈知煦心口又泛起一阵甜丝丝的感觉,但很快将它压下。 她道:“督主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我已让池修暗中派人去宁德侯府,扮作小厮保护你弟弟。” “多谢督主!”沈知煦连忙道谢:“吃完饭我去侯府看看。” 她想尽快回去看弟弟,吃菜时不免急促。 季临寒递给她一碗燕窝羹,顺便捏了捏她的指尖。 “慢点吃别呛着,外面还下雨,就别回侯府了,难道你还不放心我?” 沈知煦道:“自然不是,我是怕弟弟身边的婢女不信督主派去的人,想回去与她说清楚。” 季临寒轻笑一声:“不必担心,他们拿着你的东西去侯府,那婢女一看便知。” “我的东西?是何物?” 沈知煦浑身上下摸了一遭,发现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刚才沐浴前湿透的衣服被扔了满地,如今她身上穿的是方晴备好的新衣。 按方晴的性子应会把她的玉佩在新衣上系好…… 沈知煦有些恼怒:“你趁我睡着偷走了我的玉佩!” 季临寒大手一挥,将人往自己身边拉近几分。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拿你的玉佩有何不可?” “……”沈知煦满心无语,就算要拿也提前说一声啊。 见她不悦,季临寒又问:“那玉佩十分宝贵?” “倒也不是,不过是个装饰物,但你也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看你那玉佩不值几个钱,你若想要,我送你更好的。” “不用……” 沈知煦正要拒绝,却见季临寒已从腰上摘下了他的玉佩,强势地系在她腰上。 沈知煦微微张大嘴巴,满心震惊。 虽然她对玉品没有太多研究,但也能看出这块玉佩价值不菲。 并且是跟随季临寒许久的东西。 前世她每次见季临寒,都能看见他腰间挂着这枚玉佩,从不离身。 她以为这东西一定是季临寒的心爱之物,却没想到他如此轻易送给了自己。 “这太贵重,我不能收!” 季临寒脸色一沉:“本督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不喜欢?” “……喜欢。” 季临寒从头到脚看了沈知煦一圈,满意道:“与你甚是相配!” 第33章 今夜必须留下 决定不回侯府后,沈知煦吃饭也不再着急。 这时候说不定沈延卓已经睡下,还是改日白天再去看他为好。 沈知煦吃饭时发现季临寒一直盯着她,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放下筷子小声道:“督主不饿?” “不饿。”季临寒笑笑:“今夜外面的雨怕是不会停,你便留在府中,等明日雨停再走。” 沈知煦看着季临寒热切的眼神,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若留在季府,夜里会发生什么她一猜便知。 可如今她双腿还发软,怕是受不住。 “我出来已经多时,这会儿雨好像小了一些,吃完饭我就回去了……” 季临寒笑着嘴角立刻耷拉下来。 “这么急着回贺府,就那么个破院子,看着实在寒酸,也不知那破地方到底有什么好?” “……” 沈知煦一时无言,心道贺府虽比不上季府,但也不至于寒酸,季临寒这股子酸劲儿不知从何而来。 她道:“自是比不上季府华贵,不过我如今还是贺夫人,不能总是夜不归宿。” 季临寒眉心皱得更紧,冷声道:“不管如何,你今夜必须留下!” 他话音刚落,池修从外面进来,俯身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季临寒神色更为阴冷:“去备马,立刻出发。” 沈知煦浑身不由一松,看来季临寒今夜有事要出门,肯定顾不上折腾自己。 能逃过一劫让她很是开心,嘴角都不由扬了起来。 这自然没逃过季临寒的眼。 “本督有事出门,你就这么开心?” “没有没有。”沈知煦赶紧压住嘴角,客套道:“督主夜里出门真是辛苦,路上一定小心。” 季临寒哼了一声,知道他前脚一走,沈知煦后脚就会离开。 他对方晴使了个眼色,又对沈知煦道:“你若想离开也可以,但要把方晴带上,以后她就是你的婢女。” “啊?”沈知煦愣住:“这万万不可,方晴是督主的人,怎么能跟我去贺府?再说我有婢女,用不上方晴。” 季临寒眉眼间的寒意几乎快化出实形,眼神凉凉的盯着她,似乎非常不悦。 “你的婢女就是那个黎颜儿吧?本督倒是没想到你如此心大,她与贺云瞻的丑事闹得满城皆知,你竟还把她放在身边做婢女!” “莫不是你想为贺云瞻制造与她相处的机会,如此来挽回贺云瞻的心?这么说来你这个贺夫人当得还真是不错。” 这话猛一听像是夸人,但沈知煦哪能听不出其中嘲讽之意。 她刚想解释把黎颜儿放在身边是别有用意,并且她与贺云瞻不住同一个院子,黎颜儿在梨清苑根本没有与他偷情的机会。 可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她直勾勾地瞪着季临寒:“你派人监视我?” 如果不是派人监视,他又是如何知道贺府内院的事? 季临寒哼笑一声:“不过是听了外面一些闲言而已,再说就算本督监视你,你又能如何?” “你!”沈知煦气得攥起了拳,没想到他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但她到底没有与季临寒叫嚣的本事,气呼呼地侧过头去喝汤,不理他了。 季临寒从饭桌上起身,揉揉沈知煦头顶的发旋,语气软和下来。 “我有事出门,你若想回去我不拦你,但你得让方晴跟着,听话。” 沈知煦闷声吃菜,连个正脸都没给他。 季临寒还要嘱咐什么,却见池修在一旁早就急得不行,便道:“我先走了。” 他走后,沈知煦对方晴道:“一会儿我就回贺府,不用你跟着。” 方晴顿时红了眼眶:“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夫人讨厌奴婢?” “不是!”沈知煦连忙摆手:“我来季府这几次,觉得最亲切的就是你,但你是季临寒的人,我不想时时被监视。” 方晴往前走了几步,急切道:“督主已经将奴婢指派给你,那奴婢以后就是你的人,如果你不要奴婢,奴婢就没地方可去了……” 她说得委屈,像是被人抛弃一般。 沈知煦知道方晴多少有些夸大,即便她不要方晴,她也不可能真的无处可去。 但方晴这小丫头实在讨喜,也与她投缘,让她有些不忍。 方晴又可怜巴巴地道:“夫人放心,奴婢不会将你的行踪告诉督主,督主让奴婢跟着,并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保护你。” “为了保护我,这是何意?” “督主刚才得知宁德侯府的小世子在府中多受苛待,知道侯夫人并不是表面那般和善,也怕你受委屈,所以才派奴婢保护你。” 沈知煦沉默,原来季临寒是这意思。 刚才她竟误会了他。 她抬眼上下打量了方晴一圈,心道她这小身板真能保护自己吗? 方晴像是看出她的想法,双手握拳举在胸前挥舞几下。 “奴婢虽然武艺不精,但多少也会些功夫,保护夫人没问题的!” 她就差拍着胸脯下保证,但沈知煦还是有些犹豫。 方晴又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若你不要奴婢,奴婢以后真的无家可归了!” 沈知煦哭笑不得:“哪有你说得那般严重?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但你得保证不会为了季临寒监视我。” “奴婢保证!” “好,我也吃饱了,咱们现在回贺府。” “好嘞。” 两人回到贺府梨清苑的时候,偏房里的黎颜儿已经睡了一觉,听见外面有动静打着哈欠从窗户看了一眼,便想接着睡。 方晴问道:“夫人,她就是那个黎颜儿?” “对。” “也太不像话了!见到夫人回来不出来伺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你就是太好脾气,平白让这样的人欺负,现在奴婢来了,奴婢帮你好好教训她!” “哎!”沈知煦拦了一下没拦住,方晴已经大步冲去了偏房。 沈知煦心道怎么方晴与季临寒都觉得她在贺府受了委屈。 她摇着头跟上,正见方晴揪着黎颜儿的衣领把她从偏房里拖出来。 “主子还没休息你哪来的脸睡觉?先去给夫人倒杯热茶,要现烧的水!敢墨迹一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34章 每骂一句,挨一巴掌 黎颜儿被拽出来时身上只穿了一层里衣,衣领又把方晴撕开,霎时衣衫不整。 她怒气冲冲喊道:“你是从哪来的?夫人还没说话,你凭什么指挥我?” “夫人不说话是因为她脾气好,但你作为一个婢女不能偷懒,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快去烧水!” “我不去!” 黎颜儿梗着脖子怒视方晴,她觉得这人应是沈知煦不知从哪儿买来的婢女。 同为婢女,她没资格指使自己。 何况她早就来了梨清苑,按理说后面来的婢女得能听她的使唤。 谁知她话音刚落,迎面便甩来一巴掌,差点将她打倒在地。 黎颜舔了舔嘴角,发现牙齿硌到腮帮子出了血。 “你、你竟敢打我?!” 黎颜儿像是疯了似的,冲上去抬手就想往方晴脸上还回来。 但她的手刚举到半空,就被对面的人狠狠攥住,随即方晴扬起另一只手朝黎颜儿另一边脸又打了一巴掌。 这巴掌响声极大,远远站着的沈知煦都被吓了一跳。 之前每次见方晴她都是一副温婉和善的模样,没想到竟说动手就动手。 但黎颜儿该打,若方晴不出手,她也会出手,沈知煦便没出声,冷冷地看着。 那边黎颜儿先是不敢置信,再是愤怒无比。 她甩甩手竟无法将腕子从方晴手中抽出,手骨都被攥得咯吱作响。 她不服气地喊道:“疼死我了!哪来的蛮横丫头,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就敢打我?我要去找贺大人,看你还能嚣张到何时?” 刚说完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黎颜儿气得双眼浮出了血色:“放肆!松开我!夫人,这人是个疯子,夫人快来救我啊!一定得好好教训这个疯子!” 不管黎颜儿骂什么,方晴都一言不发。 只是黎颜儿每骂一句,她就甩手打她一巴掌。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黎颜儿很快没了力气,再也喊不出声。 方晴轻轻推一下,她就摔到了地上。 “还有话要说吗?” “没了……”黎颜儿满脸惊恐,根本不敢看方晴的眼睛。 “很好,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子。”方晴拍拍发红的手掌:“去烧水,再墨迹我就打死你,看看是我的手掌厉害还是你的脸皮厚!” 黎颜儿连滚带爬地赶紧跑去烧水,生怕晚一步又得被教训。 方晴走回沈知煦身边,见她脸色凝重,不免有些紧张。 “……夫人可是觉得奴婢过分?” 刚才还狠辣的小霸王转眼又变回了兔子,让沈知煦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以后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奴婢,你与黎颜儿不一样,我们算是朋友……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手打疼了吧?” “不疼!”方晴得意地把手举在沈知煦面前挥了几下:“这种人你越与她讲道理她越是顺杆往上爬,不如直接出手打到她心服口服!” 沈知煦啧啧两声,给方晴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刚走进前厅,贺云瞻就来了。 一进门就气势汹汹指着沈知煦鼻子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下午去了哪?你总不能说你坐马车比我们走着回来还慢?” 沈知煦慢悠悠道:“我去哪需要向你汇报?” “我是你夫君,你夜不归宿不守妇德,我自然得问清楚!” 沈知煦嗤道:“是我不守妇德还是你不守夫德,全京城的人应该都知晓。” “你!”贺云瞻一时说不出话,气呼呼地坐在沈知煦旁边的椅子上。 这时正好黎颜儿端着茶壶进来,她只是淡淡看了贺云瞻一眼便收回视线,去给沈知煦倒茶。 两人的眼神不似以前那般黏稠,沈知煦一看就知贺云瞻还没将黎颜儿哄好。 贺云瞻被忽视,看着黎颜儿只给沈知煦倒茶,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正愁怒火发不出来,狠狠敲了敲桌子:“也给我倒一杯!” 黎颜儿一动未动,站到沈知煦身后,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这让贺云瞻更是恼怒:“你耳朵聋了?听不见主子说话了吗?” 他以前从未如此凶过,黎颜儿霎时红了眼眶。 她脸上刚刚被方晴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眼泪一流疼得浑身直打哆嗦。 贺云瞻不光没看见她脸上的伤,还一来就使唤人,气得她拿了茶壶哗哗往贺云瞻面前的茶杯倒去,滚烫的热水大半都溅在了他身上。 “啊!你没长眼要害死我!” 贺云瞻被烫得一激灵,连忙起身抖着身上的水渍,手腕被烫起了三个大水泡。 “你是不是疯了,竟敢用热水烫我?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黎颜儿面无表情道:“奴婢只是给您倒茶,不小心手抖而已,想必贺大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奴婢。” “你!”贺云瞻指着黎颜儿的鼻子,气得在房中转了一圈:“真是反了天了!” 一口火气憋在心头,堵得他快要炸了。 余光看见沈知煦正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笑话,顿时更为恼火。 他拧着眉盯着沈知煦,突然道:“你刚从外面回来,竟然换了一身新衣服,你去哪里厮混过?还有你腰间这玉佩也不是俗物,是谁的东西?” 沈知煦还没开口,她身边的方晴便道:“是我家主子的东西!” 她见贺云瞻如此嚣张,早就忍不了,心道沈知煦以前果真在贺府受了好多委屈,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打贺云瞻一顿。 “你是谁?你主子又是谁?” 贺云瞻这才注意到沈知煦身后站着个婢女打扮的人。 方晴道:“你管我主子是谁,你连我主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贺云瞻面色一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明白这人应是季临寒的人! 所以沈知煦今日去了季府,与季临寒厮混了半天,直到夜深才归! 一想到沈知煦竟主动去找季临寒,贺云瞻就觉得胸口堵得慌,怒火越烧越旺。 他瞪着方晴:“你是季临寒的人?” 方晴没答话,沈知煦也没否认,贺云瞻便全都明白了。 他咬牙切齿道:“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不明不白的人,你以为我贺府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收容所吗?” 沈知煦重重拍了拍桌子:“方晴是自己人,你最好对她放尊敬一些!” 这话戳到了贺云瞻肺管子上,他怒道:“自己人?你是把季临寒当成自己人了吧,他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方晴迎面走过来扬手朝他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我家主子也是你配议论的吗?” 她这巴掌使了大力,直接将贺云瞻打得摔到后面方桌上,带动着房中的物件儿稀里哗啦一顿响。 方晴甩甩右手,觉得有些发麻。 她扭头对沈知煦道:“刚来你们贺府还不到半个时辰,没想到如此费手啊……” 第35章 一枚吊坠 沈知煦又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打得好……” 她正要起身,却见后面的贺云瞻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拿起一张矮凳就要往方晴后脑上砸。 “小心!” 一道劲风从方晴耳边划过,她反应迅速,在矮凳即将砸到头顶的前一刻旋身飞起,一脚踹到了贺云瞻腰腹。 “啊”地一声,贺云瞻直直往后正砸到门框。 矮凳脱手而出,摔到地上碎成了好几块,有块碎木头扎到了他手臂上,冒出的血顿时将衣袖染红。 贺云瞻抱着手臂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喊疼。 “作茧自缚!”方晴大步迈过去朝他手臂上的伤口狠狠踩了一脚:“让你清醒一点!” 房中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在后面站着的沈知煦和黎颜儿都看呆了眼。 沈知煦惊讶于方晴的厉害,而黎颜儿则是在考虑要不要上前把贺云瞻扶起来。 但最终她还是没动弹。 房中的叫骂与喊痛声久久不停,吵得几人耳朵疼。 “别嚎了。”沈知煦嫌恶道:“别装半死不活,爬起来从梨清苑滚出去!” 贺云瞻疼得在地上打滚,不光手臂疼,浑身也像要散架一般,根本听不清沈知煦的话。 方晴见状上前一步道:“我把他踢出去,省得在这里碍眼!” 话音刚落她就利落地抬脚,将贺云瞻整个人踢出房门。 而后她追出去,又补了几脚,一路将贺云瞻从门口踢到梨清苑院门外。 “啊啊啊……”贺云瞻除了惨叫就是惨叫,惊得周围几个婢女小厮跑出来捂着嘴看热闹。 方晴冷哼一声,拍拍手道:“看着人模狗样,身子骨也太弱了点。” 她转身将梨清苑的院门关好,留下还瘫软在地上的人回了前厅。 “夫人,已经踢远了,这下不吵了!” 沈知煦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方晴。 这人做事实在利落,不到一刻钟就把贺云瞻给解决了。 “……你应该不是只会一点功夫,没有深厚的内力不会如此轻松把他踢出去。” 方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点皮毛而已。” 沈知煦心道这可不是一点皮毛。 怪不得季临寒让她来保护自己,能留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必然是有本事的。 她看了看方晴身上的衣服,道:“你去后面换一身新衣服,刚才淋湿了。” “无事!”方晴摆摆手:“淋了一点雨而已,希望雨再下大点,把外面趴着装死的那个淋死!” 一直默默站着没说话的黎颜儿担忧地看了一眼院门。 沈知煦淡淡地瞥她一眼:“心疼了?” “没、没有。”黎颜儿还记得刚才被方晴打脸时的恐怖,如今一句都不敢惹沈知煦不悦。 沈知煦不由冷笑:“外面有好几个小厮,总有人会把他抬走,他死不了。” “嗯。”黎颜儿点点头,不说话了。 沈知煦又道:“你今日一直闷闷不乐,是在侯府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黎颜儿顿时抬起头,眼神意味深长。 她在想贺云瞻与沈容卿的事,沈知煦到底知不知道。 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妹妹,若沈知煦知道,还不得闹翻天! “没有,奴婢今日在侯府什么都没看见!” 沈知煦勾着嘴角笑了笑:“你看见听见什么也不必与我说,但你应该知道贺云瞻不是好东西了吧?” 黎颜儿眼眶顿时红了。 沈知煦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悠悠道:“你小时候是被父母抛弃还是父母都死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记得小时候阿婆带着我,后来婆婆病死,我就成了乞丐。” 沈知煦点头:“那你阿婆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留下一枚吊坠,说让我好好保管,日子过得再苦也不能当掉……夫人问这件事做什么?” 沈知煦道:“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我关心你呢。” 黎颜儿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知煦盛满笑意的眼慢慢变得幽深。 她又问道:“你阿婆留下的应是好东西,那吊坠你可得好好珍藏。” “那东西看着不值钱,但却是我最宝贵的东西。”黎颜儿吸吸鼻子:“所以奴婢把它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贺大人……” 沈知煦神色一凛,微微眯起眼睛:“不是说过得多苦都不能当掉,你就这么轻易送给了贺云瞻?” “我……”黎颜儿眼角流出一行泪,悔恨不已:“奴婢只是暂时交给他保管。” “我看你还是尽快把那吊坠要回来,在贺云瞻手中说不定哪日他先帮你当掉了。” 黎颜儿抹了两把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沈知煦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递给她:“夜已深,你回去歇着吧,脸上的伤记得抹药。” 黎颜儿愣住,抖着手接过药膏,满心感动。 这几日她愈发觉得沈知煦待人不错。 她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贺云瞻不过一张嘴厉害,实则心里不一定有她。 倒是沈知煦还把她当作一个人看待。 但又想起之前沈知煦让人打她的那二十棍子,又觉得怨恨。 “……多谢夫人,奴婢退下了。” 她走后,方晴不满地嘟囔:“这个黎颜儿目中无人,恨不得把自己当做主人,你怎么还对她这么好?” 沈知煦笑笑:“你应该知道她的身份吧?” “知道,我听池修说过一些,她是个罪臣之女,只要咱们把她的身份说出去,她就没什么活头了!” “她现在还有活着的价值。” 沈知煦目光冷凝,往偏房看了一眼,她今日趁黎颜儿伤心欲绝之时适时给她些安慰,此为攻心之计。 她推断前世贺云瞻能号令孙明彰留下的兵马,乃是因为黎颜儿有孙明彰留下的旧物。 今日一打探,果然有枚吊坠。 孙明彰留在南境的旧部看见这东西便宛如看见了旧主。 没想到竟已经被贺云瞻骗了去。 不过这些话沈知煦不敢与方晴说得太细,只说那枚吊坠很重要。 方晴道:“既是如此重要,那我去帮你抢来!” 沈知煦摇头:“贺云瞻必把东西藏得很隐秘,先让黎颜儿去要,如果要不回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如今离贺云瞻想谋逆还有几年时光,沈知煦并不着急。 但她绝不会让这东西留在贺云瞻手里,给他可能夺位成功的机会。 既然贺云瞻可以利用这枚吊坠调动孙明彰的旧部,那她也可以利用此物助季临寒剿灭贼人! 第36章 好好算算账 翌日一早,黎颜儿起床后先去了贺云瞻的院子。 她左思右想大半夜,觉得沈知煦的话说得没错。 那吊坠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不应该轻易将它送出去。 若贺云瞻是良人也就罢了,但现在她已经看清他的真面目,再没有与他定情的必要。 贺云瞻刚推开门就见黎颜儿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又肿又红,眼底还一片乌青,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黎颜儿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幽怨得似乎要在他的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是不是沈知煦又欺负了你,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他急急地想往外走,却被黎颜儿拦住。 黎颜儿将手举在他面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 “之前送你的吊坠。” 贺云瞻脸色变得发白,愣了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那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怎么突然想要回去?” “就是想要,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贺云瞻拉着她的手进了房中。 “有什么事你与我说清楚,昨日回来我就看你不对劲儿,若是沈知煦哪里对你不好,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我。” 黎颜儿一把将手抽出来:“不关她的事,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贺云瞻急了:“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不爱我了吗?” “若当初不是我将你从绣坊中救出,如今你过得还不知是什么日子,你怎能说变心就变心?” “……”黎颜儿被他堵得没了话。 明明是他先变心,如今他竟反过来指责自己。 可贺云瞻说得没错,当初她帮他赎身的这份恩情不是假的。 黎颜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想到贺云瞻与别的女人纠缠,她实在嫉恨。 “先变心的不是你吗?” 贺云瞻又是一怔:“我与沈知煦不过是逢场作戏,这话我已经与你说过许多遍,你为何不信我?” “我没说沈知煦!”黎颜儿也急了:“昨日在侯府我追去了沈二小姐的院子,我听见你们……”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但贺云瞻一下子便明白了,脸色又是煞白几分。 他眼珠一转立刻道:“那你可知是沈容卿勾引我?其实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黎颜儿拧起眉心:“你到底在说什么?” 贺云瞻脸色倏忽阴沉下来:“颜儿,如今你只是个婢女,而我是贺家的主人,按理说不管我做什么都无需与你解释,但正因我心里有你,才甘愿忍受你的无理取闹。” “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忘了自己的身份!” 黎颜儿掩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一言未发。 她这副模样让贺云瞻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将人抱进怀中。 “我昨日收到了朝廷的调令,今日一早便要去吏部报道,吏部掌管着文武百官的考核与晋升,咱们将来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黎颜儿把头埋在他怀中,闷闷地“嗯”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再不回去夫人又得发脾气。” “好。” 将黎颜儿打发走后,贺云瞻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会儿他才发现后背急出了一层汗。 那枚吊坠意义非凡,但黎颜儿却并不知情,也不知她哪根筋搭错突然想要回去。 贺云瞻暗暗想,以后与沈容卿来往怕是要更隐秘些。 他哼着小曲儿出门后,躲在暗处的方晴也悄悄回了梨清苑。 “夫人,今早黎颜儿果真去跟贺云瞻要吊坠,但贺云瞻没还她,两人在房中拉扯了好一会儿,应是贺云瞻又把人哄好了。” 沈知煦手指轻轻在桌面敲了下,若有所思:“看来那吊坠的确有价值,不然贺云瞻不会死死攥在手心里。” “这个黎颜儿也太没骨气了!虽然她身份低微,但贺云瞻也高不到哪去,她还对他死心塌地。” 沈知煦哼了一声:“她不是真傻子,两人心中已有嫌隙,黎颜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他,往后就让贺云瞻头疼去吧。” 方晴不悦道:“我看他一点都不头疼,兴高采烈要去吏部报道呢。” “让他去,这样的好日子没几天了。”沈知煦眼底掠过笑意:“一会儿你去找管家来,今日咱们俩好好算算账。” “以后除了梨清苑,整个贺府的开支我都不再出钱,老夫人买药的银子往后我也不会再添补,若贺云瞻的俸禄不够,那就别吃了。” 沈知煦眼神中有股子锐利的决然,让方晴不由也激动起来。 “我这就去要账本!贺府这一大家子累赘不能再拖累夫人了!” 她们这边算账算得热火朝天,贺云瞻那边去了吏部报道。 他的官职是吏部主事,虽然是吏部最小的官,但也有点实权。 先前他做翰林院学士时是从六品,如今的吏部主事却是正六品,也算是升了官。 加上他吏部一共有四位主事,进门前他特意理了理袍子,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本以为能听到几句寒暄和恭维,谁知里面的三位主事连头都没抬,像是根本没看见他。 被无视有种被打脸的感觉,他重重咳嗽一声想引起大家注意。 有人抬起头来说道:“哟!贺大人来了呀,贺大人最近可真是热闹!” “以前咱们都是看大人物的乐子,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还能引起轩然大波,贺大人厉害啊。” 贺云瞻脸上笑瞬间僵住。 他刚来就被提起丑事,这些人必是故意为难。 他咬着后槽牙道:“谣言而已,各位都是有学识的朝廷官员,竟连一点小事都分辨不清?” 另一人又道:“既是谣言,怎么贺大人还被翰林院罢了官?” 贺云瞻的脸霎时又红几分,气呼呼道:“我这可是高升,各位都是吏部主事,难道你们看不上吏部吗?” 这话让其他三人愣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 “没想到贺大人果真伶牙俐齿,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哄得宁德侯府的嫡女下嫁于你。” 这是在说他没本事,是个靠女人的废物。 贺云瞻气得满面通红,偏偏没有话来反驳,觉得吏部的空气都有些令人窒息。 那几人见他如此笑得更为肆意,有人毫不遮掩道:“能来吏部也不知走了什么歪门邪道……” 这话简直戳到了贺云瞻心口上,他这官职如何来得他再清楚不过。 对面一道道嘲讽的视线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贺云瞻狠狠盯着对面三人的脸,恨不得将他们的面孔印在脑子里。 他暗暗发誓:等着瞧吧!我背后的靠山可是季临寒,有朝一日我出人头地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们三人! 第37章 可别恨错了人 沈知煦与方晴在府中算了整整一日账,临近黄昏才终于把账目理清。 “夫人,你以前给贺府添补了太多银子,按照贺云瞻那点微薄的俸禄,若没有你贺府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气派。” 沈知煦盯着账本道:“今日咱们算的你都记好,总有一日我会让贺家人都还回来!” “好!他们处处靠你还不知感激,以为天上掉馅饼呢!往后就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吧。” “那也不关我的事。”沈知煦笑呵呵道:“以后咱们在梨清苑开小厨房,咱们自己吃饱穿暖,他们爱干嘛就干嘛。” 方晴问:“你真的决定以后都不管他们了吗?” 沈知煦郑重地点头,又疑惑道:“你觉得我心太狠?” “我是觉得你太有魄力!” 方晴忍不住为沈知煦竖大拇指。 毕竟沈知煦已经嫁进贺家,在所有人眼中,那便是贺家人,与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作为女子,处处都得倚靠夫家。 可沈知煦今日的决定堪比要与贺云瞻分家,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沈知煦笑道:“我还觉得我的心太软了呢。” 贺家一大家子人都是吸血鬼,从她身上拿走的银子早就超出了他们可以负担的份额。 既然今日已经算清,那沈知煦便会找机会好好把这笔账讨回来。 他们不把沈知煦当人看,那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沈知煦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这么晚了,先吃饭吧。” 方晴道:“饭菜已经备好,我让人端来。” 没一会儿桌上就摆好了六菜一汤,对沈知煦和方晴二人来说,这样的菜色已是铺张。 可贺老夫人那边必是比梨清苑更铺张。 沈知煦暗暗心想,以后他们想吃好东西,得自己掏钱。 沈知煦在方晴面前没有一点架子,实打实将她当作了朋友。 原本方晴还想在后边伺候,却被沈知煦招呼着坐下一起用膳。 边吃沈知煦边问:“我听说今日贺云瞻去吏部报道,眼下天黑了,是不是还没回来?” “刚才听外面的小厮说,他今日第一日去吏部,就被安排了许多杂活儿,这会儿应是还在吏部忙碌,只派人回来说今日不归,要睡在吏部。” 沈知煦一听便觉得舒心。 “好好好,他最好累死在吏部,永远都不回来。” 没了贺云瞻来烦,沈知煦饭都多吃了半碗。 本以为能过几日清静日子,可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沈知煦才吃完早膳,便有人登门。 是几日未见的贺云静。 “稀客啊。”沈知煦冷冷道:“以前你可从不来我这梨清苑,今日哪阵风把你吹过来了?” “听说你前日刚回荣德堂,可有因为你哥的事受到别人为难?”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此事贺云静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 因为贺云瞻与黎颜儿的丑闻,她在荣德堂根本抬不起头来。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现在提起是不是想故意看我难堪?” 沈知煦耸耸肩:“我又不在荣德堂,学堂里大家对你如何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怎么看你难堪?” “……”贺云静被噎了一下:“根本没有的事儿,大家都待我极好,更无人提起我哥的事。” “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你一直小心眼,才抓着此事不放!” 沈知煦坐在椅子上,目光淡淡地落在贺云静气急败坏的脸上。 “你与你哥倒是挺像,我还没说几句,就着急解释一堆,也就骗骗自己。” “你!”贺云静气得狠狠攥起了拳头。 她能在沈知煦面前逞强,可在荣德堂遭遇的冷眼却不是假的。 尤其当众抓奸的事还发生在她的升学宴上。 此事是她的心结。 要不是还惦记铭国公家的二公子,学堂她都不想去。 “你若办好那场升学宴,我们家也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沈知煦轻轻一笑,满是讥诮。 “罪魁祸首是你哥与黎颜儿,你可别恨错了人。” 贺云静面色一怔,脸色变得阴郁。 她对一切都清清楚楚,不过是找个由头出出气罢了。 正巧她视线落到在院中扫地的黎颜儿身上,心口突然涌出一阵恼怒。 要不是她大白日勾引贺云瞻,当初也不会闹出笑话。 贺云静狠狠剜了黎颜儿一眼,又扭头对向沈知煦。 “我没工夫与你废话,我来梨清苑是有事找你。” 她大剌剌地走到沈知煦旁边坐下,随口吩咐方晴道:“给我倒杯茶来。” 可方晴一动未动。 贺云静拧起眉心:“你这婢女怎么回事?难道你不认识我?是不是新来的?” “我……” 方晴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沈知煦拉住了袖子。 她知道方晴的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想甩人巴掌,怕她直接冲上去对贺云静动手。 “她是我的人。”沈知煦对贺云静道:“我的人没有伺候你的道理。” 贺云静气得拍桌子:“她是贺家的婢女,我是贺家的主子,她不伺候我,就是不懂礼数!” “不懂礼数?”沈知煦语气发凉:“按理说我是你嫂嫂,你在我面前连个礼都不行,满口都是不尊敬,你可懂礼数?” 贺云静脸色一僵,眉心皱得更紧。 以前沈知煦处处讨好自己,从没说过如此重话,怎么几日不见,她比升学宴那日还要嚣张? 贺云静想着一会儿就去找他哥告状。 但眼下还有别的事,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一碗茶水而已,我不喝了!你给我拿一百两银子,我要买琴。” 沈知煦微微抬起眼皮,昨日刚刚算清账,今日贺云静要钱就要到了梨清苑。 所以贺府的开支都是靠着谁,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沈知煦淡淡道:“要银子去找管家。” 贺云静噘着嘴道:“找过了,管家说府里没钱,如今账上只有八十两。” “找我也没用,账上有多少就是多少。” 贺云静猛地起身,气冲冲道:“如今咱们府里连一百两都拿不出吗?” 沈知煦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哥攒下来的俸禄就是那些,八十两已经不少。” “难不成是你贪了我哥的俸禄?” 这话让沈知煦气极反笑:“看来荣德堂没教你算数,就你哥那点俸禄让我贪我都看不上。” “……” 贺云静伸出一只手摊在沈知煦面前:“那我不管,你把一百两拿来,不给我今日就不走了!” 第38章 狗急跳墙 “没钱。”沈知煦依旧是这句话。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次连个眼神都没给贺云静。 方晴在后面道:“这贺府的乐子还真多,自己没钱就想着跟别人要钱,还如此理直气壮,你以为伸伸手天上就能掉下来银子吗?” 贺云静早就看她不顺眼,怒火更是被激了出来。 “她既已嫁来贺家,那就是我们家的人,她的嫁妆本就应该属于贺家,如今府中账目紧张,难道她不该拿出嫁妆添补吗?” “不要脸!”方晴没忍住骂了一声:“嫁妆乃是女子在夫家用来傍身的,是属于女子自己的,你怎能把抢钱说得如此明目张胆?” 贺云静指着方晴的鼻子骂:“哪来的野丫头,胆敢对着我指指点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够了!”沈知煦将手上的茶杯狠狠砸下,一声巨响吓得贺云静浑身一抖。 “方晴是我的人,你对我的人没有礼数就是对我没有礼数!我念在你是小辈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 “但银子是真没有,就算你再胡闹下去我也不可能掏钱。” 贺云静面色满是不解,不知为何沈知煦会变得如此狠心。 她不由软下语气:“我必须得买这把琴,算是我与你借这一百两,等我哥发了俸禄,再还给你还不成吗?” 方晴道:“什么琴要一百两,是金子做的吗?” 贺云静:“是艺和铺的大师造的古琴,如今只剩一把,今日我不买,明日说不定就没了。” “明日我要在荣德堂当众表演琴艺,荣德堂里公用的琴自然配不上我的技艺,我必须得将这把琴买来!” 沈知煦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实在觉得心烦。 “早就与你说过贺府清贫,没那份家底不要强装,几两银子也可以买到好琴,你非要买名贵的,那其他东西是不是也要最好?你觉得你哥的俸禄能供得起你吗?” 贺云静被说得面色发红,但是梗着脖子道:“就这一次,我就买这一把琴,你先给我银子!” 她已在学堂里夸下海口,如果明日不能带着古琴去荣德堂,那更会被人瞧不起。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买到那把琴。 可沈知煦偏偏不拿钱。 “如今账上的闲钱只有八十两,你若想买琴就去找管家把八十两全拿走,但你得想清楚,如果用八十两买琴,你母亲吃药的银子可没了。” 这话让贺云静更为恼怒。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给银子是不是?” 方晴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你!” 贺云静愠容满面,压着怒火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过伸手朝着方晴的脸就甩过去。 “一个奴婢也敢爬到我头上,今日好好教训教训你!” 可她的手并没落到方晴脸上,在距离方晴还有老远时就被紧紧攥住了腕子。 她只觉方晴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把她的手骨捏碎。 “……啊啊啊,疼死我了,我的手要断了,放开我!” 方晴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直到将贺云静逼出了眼泪她才作罢。 “你若继续吵嚷,我就折断你的胳膊,不想死就快滚!” “……沈知煦,你的婢女如此欺负我,你不管吗?”贺云静攥着手腕不停哭喊。 可沈知煦不光没抬头,还拿起话本子看了起来,任凭方晴教训她。 贺云静气得满脑子轰鸣,手腕疼得快要站不住。 “好!我去找哥哥和母亲为我讨公道!” 说罢她哭着跑出了梨清苑。 方晴有些担忧:“她会不会真把贺老夫人找来?” “不会。”沈知煦看着院门,目光幽深:“老夫人身子不好,不会为这点小事出面,再说老夫人手里有积蓄,给她买把琴绰绰有余。” 话是如此说,但沈知煦面色还是慢慢凝重。 今日贺云静来这一趟也提醒了她,以前她处处添补家用,贺家人至少明面上还对她客客气气。 可若以后她不再松口给他们拿钱,那他们必会想别的办法。 比如硬抢。 如今她在贺府后宅深院中,贺云瞻若动了坏心思,她一个弱女子也只能任凭他们拿捏。 沈知煦对方晴道:“你去库房将属于我的东西都规整好,记得多上几道锁,还有你们督主送来的几箱贺礼也一并收好。” “一些暂时用不上的珠宝首饰可以先变卖,还是银票拿在手里踏实。” 方晴脸色一沉:“你是怕贺云瞻他们去偷?” “贺府是他的地盘,狗急还会跳墙,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那也太不要脸了!我现在就去上锁!” 方晴正要走,沈知煦又叫住了她。 “等等,我还想……” 她附在方晴耳边低语几句,方晴听完眼睛一点点亮了。 “我一定办好!如果贺云瞻敢去库房偷东西,定叫他有去无回!” 沈知煦微微眯起眼睛:“他最好是会去……” 方晴走后,沈知煦起身走去了院中。 黎颜儿还在哼哧哼哧扫地,而梨清苑院门外也有几个拿着扫帚在打扫的婢女。 沈知煦凝着脸多看了她们几眼,又慢慢走回了房中。 这府中的婢女小厮大多都与她不是一条心,也该是时候规整规整他们了。 贺府这宅子都是她买的,理应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子! …… 贺云静一路哭着跑去了雅香阁,刚进院门就开始大喊。 “母亲得为我做主啊……好好教训教训沈知煦那个贱人!” “这是怎么了?”贺老夫人急忙从房中迎出来:“是谁欺负了我的静儿,你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是沈知煦那个贱人!” 贺云静哭着梨花带雨,将刚才在梨清苑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贺老夫人听完气得额角都浮出了青筋。 “太不像话了!竟连一把古琴都不给你买,难不成她还想和咱们分家?” “是啊,当初哥哥娶她就是因为她有一笔不菲的嫁妆,现在嫁过来若不肯把嫁妆拿出来给咱们用,那哥哥岂不是白娶了?” 贺老夫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眼神阴鸷。 “她如今嫁进贺府,还不是任凭咱们拿捏?许是前段时间你哥与黎颜儿的事让她心寒,她这是耍脾气呢。” “她耳根子软,等你哥回来好好哄哄,肯定又会像以前那般,你哥一表人才又有学识,无数女子抢着嫁,她算捡了大便宜,不能不知足!” “就是!”贺云静狠狠咬着牙道:“母亲,我去把她抓起来,你好好教训教训她!” “我听学堂里的人说城东有户人家刚娶的媳妇儿心不定,经常偷跑出去玩乐,被家里人打了一顿,从此便乖顺无比。” “不如咱们把她绑起来关在柴房打一顿,她就一个弱女子,咱们这么多人不愁对付不了她!” 第39章 神医 说着贺云静转身就想去梨清苑拿人。 “慢着!”贺老夫人扬声叫住她。 “静儿,你简直是胡闹!再怎么说咱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闹到如此地步,说出去咱们没脸在京城待了!” 贺云静噘着嘴道:“她又不敢说出去……” 贺老夫人狠狠剜了一眼:“没有什么是瞒不住的,她毕竟是宁德侯府的嫡小姐,若让宁德侯府知道贺家如此苛待她,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如今你哥正是在官场打拼的时候,我们家不能再传出任何丑闻,否则毁了你哥形象,影响他的仕途,你如何担待得起?” 贺云静渐渐冷静下来,委屈道:“我被她气疯了,也就是过过嘴瘾……” “先进来再说。”贺老夫人引着贺云静进了房中,让身边的嬷嬷关好房门:“你刚才在院中说的万一被她听去,她更不会往外拿嫁妆。” “母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总不能连把琴都买不起,那我在荣德堂如何还能抬得起头来?” 贺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一把古琴而已,我先给你银子,因为这点小事气成如此,看你那点出息!” 贺云静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今日必须将琴买回来!” 没一会儿贺老夫人就吩咐嬷嬷从内室拿来银子,贺云静年纪还小,心性不定,银子一到手就兴高采烈地走了。 而雅香阁中的贺老夫人脸色依旧阴沉。 拿一百两银子买把琴对她来说是小事,但她的积蓄不是无底洞,长此以往撑不起这个家。 必须得沈知煦掏钱才行。 在她闭目沉思时,她身边的张嬷嬷小声道:“老夫人,奴婢听外面的小婢女说府中厨房的采买份额被削减许多,再过几日怕是连好的菜色都没了……” “什么?”贺老夫人气得拍案而起:“她这是成心要与我们分家!” 她刚一着急便觉胸口一阵刺痛,捂着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张嬷嬷连忙上前扶她坐下:“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千万别动气,事情咱们再想办法,可不能气坏身子!” 贺老夫人坐了许久才缓过来,她渐渐明白刚才贺云静为何那般生气。 明知府中有沈知煦带来的嫁妆,可就是不能用,让她馋得牙根儿直痒。 先前她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什么样的苦日子都过过,直到贺云瞻与沈知煦相识,日子才过得舒坦了些。 两人还没订婚前沈知煦便经常接济贺家。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今过了许久好日子,若让他们再回到以前的穷苦日子,任谁都无法接受。 贺老夫人道:“她肯定是在和云瞻闹脾气,等云瞻回来让他好好与她说说。” 张嬷嬷安慰道:“是啊,当初宁德候不同意这门亲事,她都坚持嫁了过来,说明她对少爷死心塌地,这女人啊,被男人哄哄也就软了。” “不错。”贺老夫人点头:“你让人去库房看看,只要她带来的东西都还在贺家,那就是我们的!” “是。” 张嬷嬷亲自去了库房一趟,片刻后脚步匆匆地回来禀告。 “老夫人,库房门上新加了几道锁,窗户也都被钉死了,许是怕咱们派人进去偷东西……” “岂有此理!”贺老夫人气得大喘气,歪在椅子上差点晕过去。 “她把我们想得也太坏了!等云瞻回来,要让他好好教训这个媳妇儿!” 贺老夫人指望着儿子回来教训沈知煦,可等了三日都没见到贺云瞻的面。 这三日他只回来一趟,只是夜深后回来睡觉,第二日天亮就走。 吏部那三个主事不知为何看他处处不顺眼,日日给他安排许多活计,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他夜里挑灯到深夜,睡在吏部有家不能回。 更顾不上家中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如今除了梨清苑,贺府其他人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贺老夫人病了。 梨清苑中,沈知煦正端着碗燕窝小口小口喝着。 方晴道:“我听外面的婢女说,老夫人是因为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才一病不起,说是你削减了雅香阁的份例,都在骂你没孝心……” 沈知煦面不改色,还心情不错地笑了几声。 “你暗中看看是谁在背后嚼舌根,过几日就把这些没眼力见的婢女小厮都打发走。” “好嘞,我都记着呢。但老夫人的病,会不会真是因为吃不好才如此?” 沈知煦将小碗放回桌面:“虽然削减了雅香阁的吃食份例,但比普通百姓可吃得好,何况她的药又没断,我猜她是装病。” “装病?”方晴惊讶地捂住了嘴:“没想到老夫人一把年纪,还搞这些幺蛾子!” 沈知煦唇角一弯,面色满是嘲弄。 “她的心疾已患多年,后来用了许多名贵药材调理,平日与常人无异,只是体虚而已。” “要是发病那便是急症,这会儿她说不定已经入土为安,贺云瞻与贺云静更不会日日照常去吏部和学堂。” “还是你聪明!”方晴暗暗感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雅香阁的张嬷嬷一脸焦急来了梨清苑。 “嬷嬷可有急事?” “老夫人这几日病了,你作为儿媳应日日侍奉床头,怎么几日都没见你去过雅香阁?” 张嬷嬷一来就是问罪,不由让沈知煦拧起了眉。 她冷声道:“母亲儿女双全,她的亲儿子与亲女儿都没有侍奉床头,更轮不到我这个外人。” 张嬷嬷被堵得一愣。 沈知煦又道:“听说老夫人已经病了多日,却未见她的儿子与女儿去雅香阁几趟,着实让人心寒。” 张嬷嬷凝着脸道:“小姐如今就在雅香阁侍奉老夫人,而少爷是因吏部事忙才几日没有归家,夫人你应是没什么可忙的吧?” “我忙的事多了。” 沈知煦悠悠扇着手中的扇子:“嬷嬷亲自来梨清苑,想必不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张嬷嬷咽了口唾沫:“老夫人病重,云静小姐特意请来神医为老夫人医治,你作为当家主母,今日总不能还不露面吧?” “神医?”沈知煦神色一凛:“那我得去看看。” 如果京城真有神医,说不定沈延卓的痴傻之症也有希望治疗。 沈知煦急急起身,带着方晴跟张嬷嬷快步去了雅香阁。 刚进主厅,便见一位全身白衣的老者立于堂内。 此人胡须花白,精神矍铄,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 第40章 一瓶神药五千两 沈知煦脚步一顿,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随即给坐在主位上的贺老夫人微微行了一礼。 “听说母亲病重,怕是不能久坐,怎么不在内室躺着?” 贺老夫人脸色苍白,掩住嘴角咳嗽了几声。 “静儿好不容易为我寻到名医,得好好让神医为我瞧瞧。” 一旁的贺云静附和道:“是啊,能让神医上门为母亲诊病,我可费了好大力气,神医时间宝贵,快为母亲瞧瞧吧!” “嗯。” 神医只是哼了一声,便缓步迈到前面,将手搭在贺老夫人手腕上。 他后背挺得笔直,神情专注,不似五六十岁的老者,反而硬朗得像中年人。 厅内众人不由都放缓呼吸,紧张地盯着贺老夫人的手腕。 沈知煦的视线从贺老夫人苍白的脸上慢慢移到神医身上。 这人看着鹤骨松姿,睿智出尘,又不卑不亢,没有神医的架子,也没有过分恭维,还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风范。 但沈知煦怎么从未听过京城有如此名医? 正在她愣神之时,后面的方晴凑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知煦听完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但她很快又将情绪压下,与其他人一起专心等待神医的诊脉结果。 许久后,神医终于将手松开。 贺云静赶紧问道:“结果如何?” 神医捋着胡须道:“老夫人乃是心疾之症,并且患病年头超过十年,虽这些年有药物调理,但治标不治本,所以导致近来病症加重。” “果真是神医!只是搭了搭脉就将老夫人的病说得清清楚楚。”张嬷嬷眼眶泛红,哽咽道:“这下老夫人有救了!” “是啊,神医快给母亲开方子吧!” 一旁的沈知煦眉心渐渐拧起,心道这几人太过着急。 她开口道:“母亲的病看过许多大夫,寻常大夫也能诊出这些,神医不妨再多看看,不用急着开药。” 贺云静怒声打断她:“你又不会诊病,哪来这么多话?你是在质疑神医还是故意阻拦神医为母亲治病?” “我不过是想让神医再仔细看看,你怎地如此敏感?” “……我看你就是没孝心,不想让母亲的病治好!” 还真是一顶好大的帽子! 沈知煦面色渐冷,闭口不再言语,她倒要看看这位神医能开出什么样的方子。 只见那神医捋着胡须在房中踱了几步,故作高深道: “老夫人旧疾已有多年,寻常药物根本治不得,好在今日老夫登门,这病只有我可以治。” “太好了!”贺云静急得上前两步:“神医有什么好药都拿出来吧。” 神医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个金色小瓶子。 “此乃我秘制的药丸,瓶中一共有三十粒,需每日服用一粒。” 贺云静伸手便去接,却被神医拦住。 “秘药不可多得,你们还没付药费。” “哦对,瞧我这脑子!”贺云静拍拍脑门:“神医开个价,不管多贵我都为母亲买下来!” “小姐真有孝心。” 神医伸出五根手指举在空中:“此一瓶药丸,五千两。”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皆是惊讶不已。 许久后贺云静喃道:“五千两,我拿不出这么多……” 她又将视线转到沈知煦脸上:“我知道你手中富裕,可否先拿出五千两为母亲买药,我可以给你写借条,将来一定还你。” 沈知煦满心无奈,终于明白今日这出戏是为了什么。 为何神医非要等她与方晴到场后才开始诊病,乃是要与贺老夫人联合在她面前演一出好戏。 为了从她手中骗钱,真是连老脸都不要了! 沈知煦道:“你确定五千两就能让母亲的病痊愈?” 神医摇头:“五千两只是一瓶药的价钱,只能服用一月,而这种药至少得连续服用一年,老夫人的病方可痊愈。” “一个月五千两,一年便是六万两。”沈知煦气极反笑:“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把我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怎能如此没有孝心?”贺云静指着沈知煦的鼻子道:“五千两你肯定有,先把第一个月的拿出来!” 沈知煦冷声道:“你就只想着从我手中要钱?” “才不是!我是为了母亲的病!” 沈知煦往前逼近几步,走到神医面前。 “是药三分毒,为了母亲的身子着想,我得先检查检查这药。” 神医迅速将手中的药瓶收了起来:“此乃秘药,不付药费之前不能给你。” “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是抢你的。” 见两人僵持不下,贺云静道:“神医的药自然不能轻易给人看,你先拿药费。” 沈知煦目光狠辣地瞪她一眼:“不知到底是什么药就敢给母亲吃,你想害死母亲吗?” 贺云静从未见过沈知煦如此眼神,惊得浑身一颤。 她抖着嗓子道:“神医的药定是好的……我看是你不愿拿钱,想眼睁睁看着母亲病入膏肓!” 沈知煦冷哼一声,又往神医面前逼近几步。 “拿钱之前我都得先看清药瓶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神医给你看了,你是不是就肯掏钱?” 沈知煦不置可否,没有出声。 贺云静以为她同意了,只要能让她拿出银子,给她看看又有何难。 她悄悄给神医使了个眼色,神医便道:“那便交由夫人看过再说。” 沈知煦接过他手中的药瓶,转手递给了方晴。 “你这是做什么?”神医有些惊慌。 沈知煦道:“我这个婢女略通一些医术,交给她看我才放心。” 神医脸色霎时白了几分,面色也有些着急,但还是忍住没再开口。 沈知煦又问道:“我自小生活在京城,为何没听过神医的名号?” 贺云静抢先道:“自是你孤陋寡闻!” 神医捋着胡须轻笑:“老夫如今隐居在城外山中,年轻人大概都没听说过我。” “原来如此……”沈知煦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既是隐居,静儿还能将您请出山,贺家小门小户,神医亲自登门,还真是医者仁心。” “是……”神医默默将头扭到了一侧。 贺云静朝沈知煦狠狠翻了个白眼:“你的话怎么如此之多?” 这时方晴已将手中的药物仔细看了一遍,又将药瓶递回给沈知煦。 “夫人,虽然奴婢只是略通医术,但也能看出这金瓶中的药丸是用何种药材炼制。” “是何药材?” 方晴嗓音发冷,直直地瞪向神医:“乃是寻常的白芍和黄芪,此药材成本顶破天也就一两银子,你竟敢要五千两,你哪来的胆子敢卖这么贵?” 第41章 骗子的真面目 “这……”神医慌得眼神乱瞟,紧张地看向了贺云静。 贺云静也满心紧张,但她硬着头皮道:“如果她真的懂医术,怎么可能来府中做婢女,她就是胡说八道!” 神医立刻冷着脸道:“这位小姑娘,此乃老夫的独门秘药,不容你质疑!” “沈知煦!你就是不想掏钱,不想救母亲,所以才让你的婢女污蔑神医,快来人将这个婢女赶出去!” 随着贺云静一声喊,门外进来几个小厮,想将方晴带走。 “慢着!”方晴轻而易举将几人的手甩开:“京城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随便去请位大夫过来便可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沈知煦也道:“确实不能听信一人之言,还是再去请位大夫过来,方晴,你现在就去请。” 方晴还没走,贺老夫人却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声音震得房顶都要发颤。 这下厅内几人全都乱了,张嬷嬷招呼着婢女们去给她拍背,将人扶到矮榻上躺好。 “老夫人这病不能再耽搁了……” 贺云静上前一步就要从沈知煦手中抢金瓶。 “母亲难受成这样,你还有心思不急不慢去请别的大夫,神医就在此处,把他的神药给我!” 沈知煦紧紧攥着手中金瓶,没让贺云静碰到一根指头。 “来路不明的药可不敢给母亲吃,再说还得找人来查验这药丸值不值五千两。” 贺云静气红了眼:“这会儿你还有心思研究药丸值不值钱?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将母亲的病稳固住!” 沈知煦冷声道:“既然你想给母亲吃这神药,那你先拿出五千两银子来。” “……”贺云静被堵着没了话,哭喊起来。 “母亲可真是苦命,秘药就在眼前却不能用,若母亲出事就是你害的!等哥哥回来知晓此事,定然饶不了你!” 沈知煦啧啧两声,揉了揉耳朵。 “母亲不过是咳嗽几声而已,怎么看你这样子像是母亲要死了?” “你胆敢诅咒母亲!” 贺云静伸手指着沈知煦的鼻子,气得刚想出手扇她一巴掌,却被旁边的方晴拦住。 她想起几日前自己的腕子差点被方晴攥碎,便悻悻地抽回了手。 而矮榻上的贺老夫人还在大声咳嗽,听得贺云静和张嬷嬷都焦急不已。 可沈知煦只觉好笑。 贺老夫人的咳嗽声太过中气十足,听上去比身体康健的年轻人还有力气。 若她信了她们如此拙劣的演技,那就是真傻。 沈知煦不动如山地站着,耐心等着老夫人咳累。 贺云静还在不停大骂:“你看着母亲难受一点都不关心,就是没有孝心,你怕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心是铁做的!” 不管贺云静如何骂,沈知煦都一言不发,还拦住上前想理论的方晴。 不过一盏茶工夫,贺云静便骂不动,老夫人也咳不动了。 她挣扎着从矮榻上起身,面色有几分尴尬。 “现在好多了,大家不用担心……” 沈知煦掩住嘴角的冷笑:“既然母亲已经缓过来,想来是病情并不严重,方晴去请大夫来查验秘药吧。” 贺老夫人黑着脸道:“秘药自是不用再找人查验,这药能将我的病治好,你连这点银子都不肯拿吗?” “不是我不想拿钱,而是怕你们被神医骗了。”沈知煦眼神锐利:“不请别的大夫也可以,但神医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这会儿神医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那股仙气飘飘的模样。 “但问无妨。” “我想问问神医这药丸是由何种药材炼制而成?又是在何种器具中熬炼?其中有多少工序?除了心疾之症可还能医治别的病症?是否有其他人服用过?可有不适症状?” “……” 随着沈知煦的一句句提问,神医面色逐渐发白,一句都答不上来。 他故作镇定地捋着胡须道:“此乃秘药,炼制工序也是我的秘法,不可轻易被外人知晓。” 贺云静赶紧附和:“神医之所以能成为神医,便是精通旁人不知晓的秘法,若轻易告诉你,那就不是秘法了!” 沈知煦点点头,不紧不慢道:“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再问神医几个别的问题。” 她语气一点点加重:“神医如今年纪几何?生在哪里长在哪里?师承何人?如今又是在城外哪座山上隐居?” “这……”神医依旧答不出来。 沈知煦举着药瓶在手中转了转:“关于药丸一问三不知,你自己的身世也一问三不知吗?” 神医彻底慌了,眼神又去向贺云静求救。 可贺云静也没想好如何回答,她哪里能想到沈知煦的问题个个都如此刁钻。 见几人无话可说,沈知煦大声道:“所以这位神医是个骗子!若真让母亲吃了他的药,母亲怕是没命活了!” “我不是骗子……” 神医还没辩解几句,就被沈知煦扬声打断:“方晴,你去揭开这骗子的真面目。” “是!” 方晴上前一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按住神医的头将他脸上花白的胡须和头发都撕了下来。 胡须之下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和黑色的头发。 他明明就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 神医惊慌失措地去捂脸,却被方晴狠狠踹了一脚,将他从房中踹到门边,疼得他捂着肚子在地上呜咽。 方晴冷声道:“大家都看清了吧,他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我一进门就觉此人眼熟,仔细打量后发现他的画像就在官府的告示上,据说是前几日在街上变戏法骗了许多银子,官府现在都没将人抓住,原来是乔装变成了神医!” 厅内又变得极其安静,除了神医的呜呜喊疼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沈知煦幽幽的视线落在贺云静与贺老夫人脸上,见她们个个表情都精彩纷呈。 她好整以暇道:“想来静儿和母亲也是被这骗子所蒙蔽吧?” 贺云静一怔,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则是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已知计划失败,不可能从沈知煦手里骗出来钱。 只得故作愠怒道:“对!我们都被他骗了,没想到一个江湖术士竟敢冒充神医!” 沈知煦轻笑:“那便将他送去官府,正好官府也在通缉他,进了大牢严刑之下他必会招供为何来咱们府中骗人,又是与谁串通,受谁指使。” “这事儿真相大白后,还得让京兆尹多多在百姓之中宣扬,切不能再让其他人受骗,如此咱们贺府也算大功一件,美名传扬呢。” 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听得贺云静与贺老夫人浑身一颤一颤的。 第42章 窝藏逃犯 方晴正要押人出去,贺老夫人攥着帕子急急起身。 “不可!不能将他送去官府!” 沈知煦故作疑惑:“这是为何?” 贺老夫人又咳嗽几声,但这会儿无人关心她,连张嬷嬷都忘了去帮她拍背。 好一会儿贺老夫人才道:“反正咱们也没被骗到,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将人打发走吧。” 沈知煦眼底掠过凉意:“他是官府通缉的犯人,如果咱们把人放了,那岂不是窝藏逃犯?将来事发云瞻的官怕是保不住了。” 这话让面前的几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贺云静羞恼至极:“这事儿只有咱们几人知道,只要你不说就无人知晓,被骗说出去也不好听,就这么算了吧。” 她给趴在地上的骗子使眼色,想让他赶紧跑。 可方晴更快一步,在那骗子还没起身之前,又上前补了一脚,让他捂着胸口动弹不得。 贺云静更为恼怒:“你是不是就想让别人看我们贺家的笑话?” 沈知煦直视她的眼睛,幽幽道:“出了这种事,正常人第一时间都会想着把人送官,但你和母亲却如此阻拦,莫非是怕他在官府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贺老夫人拍案而起:“都别说了!是静儿受了奸人蒙骗,说出去让人笑话,好在没酿成大祸,你别再找事!” 沈知煦语气发凉:“我只是想将人送去官府却被母亲说是故意找事,看来这个骗子真与母亲有什么牵连……” “没有!”贺老夫人大声道:“你休要胡乱猜测!” “那就将人送去官府。” “不行!” 沈知煦心头蹿出火气,她早就看出贺云静与老夫人串通骗子想骗钱。 “一个骗子而已,母亲却对他百般维护,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与他是共犯!” “你胡说什么!”贺云静急得上前几步:“我们才不是共犯,只是怕惹事,不想与官府牵扯。” 沈知煦继续冷声道:“今日我必须把人送去官府,方晴,你直接将人带走!” “是!” 眼看着方晴已经把地上的骗子拉起来,贺老夫人急得赶紧低声对贺云静道:“快拦住她,送了官府这骗子定会把我们供出来!” 她串通骗子骗钱是小,因此让贺府的名声受损是大,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骗子进大牢。 贺云静连忙跑过去拦住方晴:“都说不能送官,你一个小婢女怎么如此不听话?” 方晴被她揪住手臂,又得顾着半死不活的骗子,一时竟被阻拦住。 “我只听夫人的话,若你再继续阻拦,我连你一起打!” 贺云静一惊,立刻又龇牙咧嘴道:“以下犯上,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两人正剑拔弩张,沈知煦朗声道:“方晴,别与她纠缠,你自己带人走即可。” 她又对贺老夫人道:“若有人继续阻拦,那便是共犯,将来如果官府的人来找我问案情,我会让他们来查你。” “岂有此理,难道你还想把我这个老婆子也送去大牢?” 沈知煦道:“母亲今日所为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贺老夫人脸面一白,浑身无力又坐回了矮榻。 她咬着牙道:“我清清白白不怕查,那就将人送去官府好了!” 贺云静急得跑到贺老夫人身边:“母亲,万万不可……” 贺老夫人凑近她,小声道:“我们可以暗中打点狱卒,改了他的供词,此事便牵连不到我们,他犯的事很多,与咱们串通骗钱这一件无足轻重。” “好……” 见贺云静和贺老夫人都松了口,被方晴提溜着的骗子这会儿才是真的慌了。 情急之中他大喊道:“不能送我去大牢!你们不是说好此事绝不会暴露,答应给我的二十两银子还没……”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便被急匆匆冲来的贺云静和张嬷嬷捂住了嘴。 沈知煦看着手忙脚乱的满屋子人,不由讥诮一笑。 “我就说静儿聪慧,不会轻易被人哄骗,原来这骗子是与你们串通。” “没有,你听错了!”贺云静又惊又惧,捂着骗子的嘴大声道:“快来人!将他拖去官府!” 门外霎时冲进五六个小厮,硬生生将人从方晴手中抢了去。 方晴拧着眉道:“夫人,我去把人再抢回来!” “不用,去了官府不怕他不招供。”沈知煦凑在方晴耳边低语:“你跟着那几个小厮,确保这骗子真被送到了官府。” “是。” 闹腾半天,厅内终于安静下来。 贺云静与老夫人面色皆是紧张过后的苍白,而沈知煦则是淡定自如。 “还有几日贺云瞻便会发俸禄,到时府中的日子不会这般艰苦,母亲也不必再使计骗我的钱。” “胡说八道!”贺云静白着脸道:“母亲才没骗你的钱,这都是你的臆想!” “好,那咱们就等几日看官府的告示吧。” 沈知煦嘴角带笑,说完转身就走,连个礼都没给贺老夫人行。 气得厅内的两人恨得牙根直痒。 许久后贺云静小声道:“谁能想到方晴竟认出了那人,这么容易就被沈知煦那个贱人拆穿了!” 贺老夫人气得胸口一阵发疼,冷着脸瞪了贺云静一眼。 “你说你找什么人不好,非得找个有案底的,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贺云静眼眶渐红:“我也是没办法啊,别的好人哪肯帮咱们作戏……” 贺老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气,对张嬷嬷道:“把我那套翡翠镶金的首饰当掉,去打点官府的人。” “就算那骗子在牢中说出此事,让官府压着不能宣扬出去,先保住贺府的名声,咱们不能给云瞻拖后腿。” “……是。” 张嬷嬷叹息不止,老夫人本就没多少首饰,这一套变卖掉着实令人心疼。 雅香阁中气氛一片阴沉。 直到傍晚,在吏部忙了多日的贺云瞻终于有空回来。 刚回来就先来了雅香阁。 还未进门声音先到。 “母亲,今日的事我听说了!咱们家帮官府抓住了逃窜许久的犯人,真乃大功一件。” 贺老夫人见他如此欢天喜地,心头一口血哽住,差点憋死。 第43章 动了杀心 贺云瞻一进门便看见老夫人脸色冷峻,看人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我这几日在吏部实在太忙,母亲可是身体不适?” 贺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贺云瞻先坐下。 “今日咱们府中发生的事外面都已经传遍了?” 贺云瞻笑道:“没有,只是我在吏部听人偶然提起,说咱们贺家帮京兆尹抓住了逃犯。” “案子了结后我得想个办法让此事传扬出去,这可是大功一件!” “咳咳咳……”贺老夫人猛地咳嗽了几声:“万万不可!” 贺云瞻不解:“如今我在外的名声不好听,这种有功的事情一传,对咱们可是好处啊。” 贺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起白日发生的种种她便觉得羞愧。 好半天才斟酌着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若这件事真传出去,外面的人一定会说我们贪图沈知煦的嫁妆,妄图用行骗的手段骗来,又得被看笑话……” 贺云瞻听完气愤不已:“你们简直是胡闹!” 他语气太冲,吼出来才意识到对面是自己的母亲。 他又冷着脸悻悻坐下:“你们怎能做出这种事?咱们家本就清贫,如今还得搭钱去贿赂官府的人!” 贺老夫人被吼得有些懵,贺云瞻是个孝子,以前从未用如此语气同她讲过话。 她也不由恼怒:“若你有出息,咱们家也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 “母亲!” 贺云瞻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没想到贺老夫人说话如此难听。 “如今撑起这个家的是我,你日日需要吃药,静儿年纪小还要去学堂,如今我俸禄是不多,但我一直在努力往上爬……” 贺老夫人面色一怔,闭了嘴不再言语。 见状张嬷嬷赶紧出来打圆场:“老夫人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可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母子情分。” “再说奴婢已经去打点了狱卒,此事绝不会传出去,就算传出去,对大家来说也不过是些笑料,不会影响少爷的仕途。” 贺云瞻淡淡地应了一声,暗暗在心中谴责自己。 他从未与老夫人发生过如此争执,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母亲,是我言重,我只是没想到你能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贺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静儿会找一个早就被官府通缉的人……她年纪还小,这事儿我不应该交给她去办。” 贺云瞻无奈道:“事已至此,咱们三个就别互相指责了。” 贺老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发红的眼角。 “若不是沈知煦不肯再拿钱贴补,我们也不会想出如此办法。” “她肯定还对你与黎颜儿的事心存怨恨,她耳根子软,又对你用情至深,你好好去哄哄,她便不计较了。” 一提此事,贺云瞻便觉得发愁。 “她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根本不听我的话……最近吏部事多,颜儿还与我闹了矛盾,我是处处有心无力……” “颜儿怎么了?她不过就是咱们家的一个婢女,竟敢与你闹别扭?” 贺云瞻摇着头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许是被沈知煦折磨疯了,前几日竟然想把那枚吊坠要回去。” “什么?”一听这话贺老夫人立刻坐不住,急得差点站起来。 她知道那枚吊坠是前朝将军的旧物,往后必有大用。 而且她还与孙明彰的一个下属是故友,知道如今南境藏着孙明彰的兵马,那枚吊坠就是号令他们的关键。 所以先前她暗暗查探到黎颜儿的处境,让贺云瞻对她示好,又把人从绣坊中赎回来,留在身边以备后用。 贺老夫人沉声道:“那吊坠有大用,绝不能还给她!” 贺云瞻道:“我知道,吊坠如今在母亲手中我也放心,她若是再来跟我索要,我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 贺老夫人右手狠狠按着桌角,不由愤恨:“咱们家养她这么久,她不感激就算了,竟然还敢与你闹别扭,真是不像话!” 贺云瞻微微垂下头,依旧掩不住神色中的厌烦。 他对黎颜儿确有几分真心,但一旦她给自己甩脸子,贺云瞻想心中便只剩嫌恶。 贺老夫人看出他的情绪,觉得心疼。 “委屈你了,日日都得与不喜欢的女人相处,若是黎颜儿不再受控,咱们可以……” 她举起手掌放在脖子下,做了个“灭口”的举动。 她眼底的寒光惊得贺云瞻打了个哆嗦,房中幽幽的烛火照在她脸上,让人觉得恐怖。 “母亲……” 贺老夫人又道:“重要的是信物,并不是孙明彰的女儿,若将来你想利用他留下的人马,咱们随便找个人假装是黎颜儿便可。” 贺云瞻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老夫人聪慧有筹谋,却未想到她会对黎颜儿动了杀心。 “母亲,我知道了,今日我累了,先回去了。” “好,记得去哄沈知煦。” “是……” 贺云瞻一路从雅香阁出来都有些心神不宁,他恍然回到自己的院子,左思右想还是去了梨清苑。 想起前几日沈知煦身边那个新来的丫鬟,他便觉得发怵。 但又想到如今府中的情况,还有母亲的叮嘱,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这会儿沈知煦和方晴正笑呵呵地说着话,突然见到外面的人影,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 她喃喃道:“这人怎么没累死在吏部……” 转眼贺云瞻已经出现在门口,这次他不像以前那般一来就咄咄逼人,反而面色有几分讨好。 沈知煦不禁疑惑,才几日不见,难道他转了性? 贺云瞻扯着嘴角笑笑,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到沈知煦手边的桌子上。 “我今日从吏部回来,刚好路过卖糕点的铺子,特意买了你最爱吃的糯米糕,还热乎着呢,快尝尝。” 他以为沈知煦一定很感动,都准备好了看她的动容之态。 却不曾想看到的竟会是她的冷漠。 沈知煦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便移开了视线。 “我早就不爱吃糯米糕,这东西粘牙,就像有些人一样,一旦粘上就撕扯不下来,令人作呕。” 第44章 哪来的狗叫? 贺云瞻脸上的笑意霎时退了下去。 他如何听不出来沈知煦是在指桑骂槐。 尤其是站在后面的方晴还故意掩着嘴角发出笑声,完全将他的脸面踩在了脚下。 贺云瞻紧紧攥起拳头,心中满是被人羞辱的滋味,又夹杂了一些酸涩。 以前沈知煦最爱吃的就是糯米糕,每次他为她买来,她总会高兴一整天。 可现在他将糯米糕捧在她面前,她却连看都不看。 桌上的糯米糕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再也入不了沈知煦的眼。 她不再像以前那般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贺云瞻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他忍了又忍才将这股让他觉得危险的情绪压下去。 “这几日事务繁忙,今日我一有空回来第一个来的就是梨清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别与我赌气了。” 沈知煦好笑地看着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与你赌气?若是不想给我添堵,你最好一直待在吏部不回来。” “你!”贺云瞻顿觉气恼:“我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怎地总是对我冷嘲热讽,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没有。”沈知煦说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贺云瞻差点被气晕过去。 他胸口不断喘着,许久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来还有事想与你说,如今吏部左侍郎年事已高,马上就要辞官回乡,这位置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知煦打断。 “所以你又想把我卖了,去换取这个官职?” “不,我不是这意思!”贺云瞻急着解释:“我只是想跟你要点银子,去打点吏部的几位官员,这次我不想让你去求季临寒。” 刚说完方晴锐利如同利刃的视线一下子朝他射了过来。 “督主的名字你也配叫?我看你想找死!” 贺云瞻想起这人的厉害手段,悄悄往后倒退一步:“是季督主,行了吧?” 方晴见他如此懦弱胆怯,冷哼一声没有出手,眼神满是鄙夷。 贺云瞻悄悄瞪了她一眼,心道她是有点功夫,但这里是贺府深宅,总有一日他会想办法将她除去! 他又对沈知煦道:“这次若我能当上吏部侍郎,那以后咱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你也不用继续跟着我受苦。” 沈知煦轻轻拢了拢袖子:“说来说去还是惦记我那点嫁妆,想用几个糯米糕让我回心转意,白白给你拿银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怎么如此不顾大局,我的将来就是你的将来……” 他准备了满腔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几句就被沈知煦打断。 “哪来的狗叫?听得我耳朵疼,方晴,把这条狗赶出去!” “是!” 方晴攥着拳头就朝贺云瞻走去,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顾不上被沈知煦说成狗的羞辱,光是看方晴举起的拳头就觉得腿软。 “我自己走,你们好自为之……” 方晴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跑了。 “废物一个,什么都不是!”方晴骂了一声。 沈知煦指指桌上的糯米糕:“把这东西也一起扔出去!” “好嘞!” 方晴拎着那袋糯米糕,追上贺云瞻的脚步,朝他后背狠狠砸了过去。 力道大到差点把贺云瞻砸出一个趔趄。 方晴回到房中对沈知煦道:“他刚才还去了一趟雅香阁,今日那个老婆子做的事他肯定知道,这是变着法儿来找你要钱呢。” “白日里我还见雅香阁的张嬷嬷悄悄出去了一趟,应是去打点京兆尹的狱卒。” 沈知煦点点头,一点都不意外。 “老夫人手里有不少银子呢。” 方晴又道:“不如我让人去外面四处宣扬,让她压不下此事,再让全城人看一次贺府的笑话。” 沈知煦指尖轻点着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方晴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掀起京城舆论,若想让此事宣扬出去,靠得还是季临寒。 但这点小事,沈知煦不想麻烦他。 一想起季临寒,沈知煦的手不自觉放到了腰间玉佩上。 玉佩透出来的浅浅暖意,竟有几分像季临寒揽住她腰际时手掌的温热。 沈知煦心口莫名一阵悸动。 她道:“不用麻烦了,此事传出去也不过是后宅笑料,让老夫人多花些银子就行。对了,你们督主最近在忙些什么?” 沈知煦佯装问得漫不经心,为了掩饰刻意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方晴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听她主动提起督主,觉得十分欣慰。 “我也不知督主在忙什么,前几日听说好像出了京城去办公差,应是去了南方。” “原来他不在京城……”沈知煦点点头,暗道季临寒会不会是去南境查探上次她提起的孙明彰旧部…… 那这趟说不定得出去好久,得有一段日子见不到他。 沈知煦有些失落,随即猛地惊醒,暗道见不到季临寒,她不应该更高兴吗? 她赶紧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挥走,轻咳一声对方晴道:“明日你出去找找,看城中有没有什么手工活计可以带回家做。” “找手工活做什么?” “明日你就知道了。” 沈知煦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夜色,眼神意味深长…… 第二日刚过午时,沈知煦带着方晴去了雅香阁。 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搬着蒲草的小厮。 沈知煦招呼道:“仔细着点,可别弄坏了,都搬去母亲院中。” 还没进到主厅,老夫人便扶着张嬷嬷的手迎了出来。 “什么动静,你往我这里搬什么?” 沈知煦笑眯眯地从身后拿出个草筐:“母亲,我给你找了个赚钱的营生……” 贺老夫人立刻冷着脸打断她:“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知煦指指小厮们堆在墙角的蒲草:“母亲先听我说完。” “这些蒲草可以用来编制草筐,足不出户就能在家赚钱,每编一个可得十厘,编制一百个就是一两银子。” “你口口声声说府中没钱,那就得想法子赚钱,母亲如今身体硬朗,正是打拼的年纪,能为贺府减轻些负担也是极好的。” 第45章 越老越不要脸 “你、你说什么?” 贺老夫人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沈知煦,气得嘴角都在抽动。 若不是狠狠掐着张嬷嬷的手臂,这会儿她已经栽到地上。 沈知煦嘴角勾出笑意:“母亲嫌雅香阁的饭菜不好,你多做些手工活儿赚些银子,如此也能改善伙食。” “这份活计儿我找了许久,还把蒲草都带了来,母亲不用谢我。” 贺老夫人被气得大喘气:“你就这么折磨我一个老婆子?” “这哪是折磨?再说母亲也不老,人就得自食其力,不要总是惦记别人那份嫁妆。” “你简直不孝!” 贺老夫人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被身边的张嬷嬷紧紧扶住。 张嬷嬷愤怒道:“少夫人,你知道老夫人身体不好,前阵子刚刚生了场大病,如今你竟然让她做工来养家,你还不如直接要了老夫人的命!” 她将老夫人扶到房中坐下,恶狠狠朝着外面喊道:“这些东西你都拿走,老夫人是不会做的!” “好啊。”外面的沈知煦也冷下脸来:“这些蒲草都交了押金,划的是府中公账,若母亲不肯做,押金可是不退。” 房中顿时传来几道摔东西的声响,应是贺老夫人将手边的物件儿都扔到了地上。 里面动静越大,沈知煦心情越好。 她慢慢往厅中走去,悠悠道:“如果你以后还打我嫁妆的主意,那我必不会让你舒心。” 贺老夫人重重拍着桌子道:“你已经嫁进贺府,就是我们贺家的人,难不成你还想与云瞻和离不成?” “有何不可?迟早有一日我会与他和离。” 沈知煦嗓音坚定无比,却让贺老夫人听得想笑,她只当沈知煦在说气话,根本不信她敢和离。 “一个妇道人家,若被夫家扫地出门,往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出了贺家的门你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以为宁德侯府还肯认你这个被和离的女儿吗?” 沈知煦面不改色:“宁德侯府认不认再说,但贺府的宅子是我出钱买的,若我与贺云瞻和离,到时无处可去的是你们。” 贺老夫人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愣一愣的。 她早就忘了买宅子时沈知煦出了大头,心安理得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如今沈知煦突然提起此事,让贺老夫人有种自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的感觉。 许久她才沉声道:“房契在我手中,你哪来的脸面说这里是你的宅子?” 沈知煦冷哼一声:“母亲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你!”贺老夫人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气得张嬷嬷在一旁道:“少夫人,你是想逼死老夫人吗?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如此咄咄逼人,你快走吧,让老夫人歇歇!” 沈知煦冷冷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看着老夫人咳得快要厥过去,也不为所动。 她道:“所以你们以后最好别再来惹我,也别挑唆贺云瞻来找我要银子,若再算计我,到时鱼死网破难看的是你们!” 留下这句话,沈知煦带着方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日她来这一趟并不是真的想让老夫人编几个草筐,而是为了警告。 不然老夫人还不知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能气到她,沈知煦便觉得这一趟来得值。 接下来的几日,贺老夫人还真没再作妖,沈知煦倒是过了两三日清静日子。 这日,方晴正在监督黎颜儿给院中的花草浇水,几日没见的贺云瞻又来了。 方晴立刻叉着腰堵住他:“夫人正在后面午睡没工夫搭理你,识相的话就快从梨清苑滚出去!” 贺云瞻狠狠瞪了她一眼,腮帮子咬得鼓起一大块。 “你以为我想见她?你把这东西交给她!” 方晴接过贺云瞻手里的东西,发现是张请帖。 她淡淡道:“知道了,快滚吧!” 这番看不起人的语气让贺云瞻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打她一拳,但又不敢轻易动手,只得悻悻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去。 出梨清苑后他找来管家:“你盯着梨清苑中那个叫方晴的丫头,找机会让她吃点苦头。” “是。” 贺云瞻又道:“她会些功夫,记得多找几个人。” “是,小的明白。” 看着管家离去的身影,贺云瞻眼底渐渐幽深。 有方晴在,他连沈知煦的身都近不了,若想拿捏沈知煦,第一步就得先将这个丫鬟解决掉! 贺云瞻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将沈知煦送给季临寒。 若不是如此,季临寒也不会给他下命令让他不能动沈知煦。 沈知煦如今也不会对自己这般无视。 可如果不将她送给季临寒,那他在朝中便更无立足之地。 有失便有得,贺云瞻暗暗想,总有一日他会出人头地。 到时再也不用讨好季临寒,他就将沈知煦绑在身边,变着法子折磨,让她对自己唯命是从! 方晴将请帖交到刚睡醒的沈知煦手中:“是谁给夫人下帖子?” 沈知煦打开看了一眼:“原来是父亲的生辰到了,请帖是邀请客人的礼数,以往皆是姜氏操办,看来她是将我当作了外人……” 方晴也不悦道:“是啊,还让贺云瞻那个废物来送,就是不把你当女儿看,宁德侯府如此生分,你还去吗?” “自然要去。”沈知煦将请帖收起来:“若父亲的寿宴我不出席,姜氏还不知在背后说我什么,再说也好几日没回去看卓儿,正好趁这机会回去看看。” 宁德侯的生辰在三日之后。 沈知煦起了个大早,让方晴从库房中挑了套文房四宝,作为生辰礼带去侯府。 到门口时,正与贺云瞻撞上。 他看了沈知煦身后一眼,见只有方晴一人,没看见黎颜儿。 “我知你因为颜儿的事与我置气,她不过是个婢女而已,我心里根本没有她,今日是侯爷寿宴,在外人面前咱们得显得恩爱,你别给我甩脸子!” 话音刚落沈知煦就朝他甩了个冷脸,“啪”地一声将马车帘子关得严实。 贺云瞻热脸贴了冷屁股,气得狠狠踹了门口的石狮子一脚。 他跳上马车,与沈知煦坐得老远,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方晴对车夫道:“走吧。” 车夫的马鞭还没扬起,贺府中传来一道响亮的嗓音。 “等等!” 第46章 不值钱的东西? 沈知煦打开窗户往后看去,只见贺云静提着裙子正急匆匆从府中跑出来。 贺云瞻满脸疑惑:“静儿,你有什么事?” “哥,今日是宁德侯的寿宴,能不能也将我带去,我想去见见世面。” 还没待贺云瞻答话,沈知煦先道:“可请柬上并未邀请你,再说今日席上有许多贵客,你这副顽劣性子,万一冲撞客人可如何是好?” 贺云静面色一怔,随即眼眶泛红地看向贺云瞻。 贺云瞻原本也不想带她去侯府,如果沈知煦不开口,他早就把人赶回去了。 可他刚在沈知煦这里吃了瘪,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静儿哪里顽劣?今日这种场合让她去见见世面也无妨,再说她将来定会嫁入高门,说不定比宁德侯府还气派,你哪来那么多优越感?” 沈知煦拧着眉看他一眼,又看向贺云静。 她刚才跑得急,额上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会儿看着有些委屈,眼神里却满是期待与兴奋。 她为何如此想去宁德侯府? 沈知煦暗暗琢磨着,扬声道:“带她去可以,但若她在侯府闯了祸,那我可不管。” 一听这话贺云静竟没有生气,反而还兴冲冲地说了一句:“好!” 随即便跳上了马车。 沈知煦知她脾性,平常这么说她必会发脾气,但这次却兴高采烈。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知煦心想那就带她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马车很快行驶起来,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侯府。 侯府前面的街上停着许多马车,都是来参加寿宴的贵客。 宁德侯在朝中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颇得皇帝信赖,又是皇帝幼时的玩伴,所以京中的人都高看他几眼。 今日来道贺的人也数不胜数。 沈知煦进门后,见宴会厅里已经熙熙攘攘坐了许多人。 宁德侯沈常铮与姜氏正站在门口招呼来祝贺的客人们,沈容卿站在他们身旁。 她打扮得格外精致华贵,言笑晏晏地与贵客们一一行礼,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 沈知煦知道她在装大家闺秀这方面本事高超,从小侯府有宴会或是什么喜事,她总站在沈知煦前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宁德侯府的嫡女。 沈知煦打眼一看,看出她今日佩的腰带小了一号。 她的腰不可能那么细,必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下了功夫。 顺着她的腰带看到妆容,更是艳丽非凡,只是沈知煦发现她悄悄屏着呼吸,应是被腰带勒的。 “快进去落座吧,今日李大人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王大人一会儿可得好好喝几杯!” 沈知煦与贺云瞻走到正在喜气洋洋迎客的沈常铮与姜氏面前。 姜氏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还亲热地拉起了沈知煦的手。 “知煦来了,好些日子没见,我还怪想你,你自打嫁人就不常回来走动,今日是老爷寿宴,再不回来可说不过去。” 这番话听着贴心,但实则是指责沈知煦不回侯府没有孝心。 在场贵客众多,个个都是人精,仔细一琢磨就会多想。 沈知煦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姜氏手中抽出,看她这副伪装出来的慈母模样,只觉得作呕。 若论起演技,沈容卿根本比不上她这位好母亲。 今日如此隆重的场合,姜氏必会更在外人面前伪装,让大家都知道她作为继母,一点都没苛待沈知煦。 沈知煦莞尔一笑:“我日日记挂父亲,早就惦记着父亲的生辰,许是母亲怕我忘记,还特意将邀请客人的请帖送到贺府,多谢母亲。” 周围有人小声道:“自己亲闺女还如此见外,派人去说一声便可,竟还下请帖,这该是多生分……” 沈常铮眉心渐渐拧起,小声对姜氏道:“知煦年年都记得我的生辰,你还派人去送请柬,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姜氏脸色一怔,随即笑道:“如今知煦是贺夫人,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请柬不过是个形式,我也知知煦自来有孝心,必不会忘记老爷的生辰,快进去坐吧。” 这番话倒是说得妥帖,沈常铮也没再说什么。 “进去坐吧。” “是,父亲。” 沈知煦给身后的方晴使了个眼色,方晴便将带来的贺礼递到了旁边的侯府管家手中。 沈知煦正要往里走,却见沈容卿将方晴刚递过去的礼盒一把掀开,还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早就看沈知煦不顺眼,尤其是见她与贺云瞻并肩而入,还听见几位宾客暗中说他们郎才女貌。 沈容卿的妒忌早就快冲出胸膛。 况且沈知煦还当众给她母亲难堪,她更是受不了这气。 她掀开礼盒发现里面只是一套普通的文房四宝时,顿时找到了由头。 “姐姐,今日是父亲寿宴,你怎地拿些如此寒酸的东西来?” 她这么一说,宴会厅内好事的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门口的几人一下子成了焦点。 贺云瞻觉得难堪,立刻扬声道:“我让你为父亲好好备一份贺礼,你怎么拿来如此不值钱的东西?” 沈知煦剜他一眼,低声道:“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就与妹妹一起指责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夫妻呢。” 贺云瞻瞬间慌了:“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只是觉得你不重视父亲的寿宴。” “重不重视轮不到你来说,你若重视怎么两手空空?” “我……” 沈知煦哼道:“不想让大家看笑话就闭紧你的嘴!来的时候想让我与你装恩爱,怎么一看见容卿妹妹就转了性子?” “我……” 贺云瞻面色涨得通红,这么多人在场,他生怕被人看出他与沈容卿的关系。 只得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言语。 他们两个小声说话的样子,让沈容卿心中的妒火燃烧得更为旺盛。 她直接将管家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举在大家面前。 “这砚台看着顶多值一两银子,贺家是揭不开锅了吗,竟拿这种劣质的东西来糊弄父亲?” “如果不是真心想来为父亲祝寿可以不来,慢走不送!” 第47章 毁了父亲的寿宴 随着她的话,大家的视线都落到了沈知煦带来的贺礼上。 “这也太儿戏了,那砚台看着一点光泽都没有,肯定不值钱!” “自己父亲的寿宴这么敷衍,抠门也不至于如此吧。” “大喜的日子,真是让人看笑话……” 这些话被贺云瞻听去,顿觉羞愧无比,他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让他又恨又气。 他没忍住小声呵斥沈知煦:“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们贺家在众人面前丢脸?” 沈知煦瞪他一眼,音量不由加重:“让你出丑的人是我这个妹妹,她非要当众打开贺礼,不就是为了找由头让你出丑吗?” 沈容卿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贺礼是你带来的,我不过是打开看看而已。” “我还以为你会给父亲带来什么宝贝,所以心生好奇,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值钱的物件!” 旁边的姜氏一直默默听着,直到她看见沈常铮脸色愈发难看,才假装斥责了沈容卿一声。 “今日贵客登门,你别闹事,即便知煦带来的东西不够上档次,那也是咱们家的私事。” 沈容卿有些委屈:“我只是替父亲心寒,姐姐明摆着不重视父亲寿宴,我不信姐姐连像样的贺礼都拿不出,如此就是敷衍!” “别说了,莫让人看了笑话。”姜氏又假模假样瞪了沈容卿一眼,然后走到近前仔细打量管家手中的贺礼。 她面有难色地看向沈常铮:“老爷,也不能怪容卿,知煦带来的这套贺礼着实有些寒酸……” 沈知煦这会儿正沉着脸看姜氏在众人面前演戏。 起初她还以为姜氏为了大局不会与沈容卿一起闹事,却没想到她比沈容卿更有一套。 姜氏扭头面向她,说道:“知煦,你若拿不出像样的贺礼,就算空手来我们也不会怪你,可你不能如此糊弄人。” “算了都是一家人,快进去坐吧,这事儿不提了。” 这话听着很是大度,但话里话外都是对沈知煦的指责。 姜氏如此说,但沈容卿还是不依不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见沈知煦一直没开口说话,以为她是心虚。 又见贺云瞻低头躲在沈知煦身后,更觉一股窝火。 她故意伸出手指指向沈知煦的方向。 “让我来数数,一、二、三、四……” “你们贺家今日来了四人,却只备一份寒酸的贺礼,我们还得在席上给你们准备四个位置,啧啧啧……” 她是在故意嘲笑贺府的人来蹭席。 这话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虽然宾客们没有笑得太大声,但听在贺云瞻与贺云静耳中,依旧让他们无地自容。 贺云静见宴会厅中有几个荣德堂的同窗也在,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大声朝沈知煦道:“贺家不至于落魄至此,今日的贺礼是你准备,都是你的错,别拉上我们!” 沈容卿见贺云瞻的妹妹对沈知煦出言不逊,就知她在贺府没好日子过,心中顿时舒爽。 “静儿妹妹说得没错,做错事的只有沈知煦一人,不关别人的事。” 沈知煦往四周看了几眼,见大家都在看笑话。 不由轻轻一笑,反而希望沈容卿将此事闹得更大。 她低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容卿仰着头道:“我早就说过,不是真心来为父亲祝寿,我们沈家不欢迎!” “那你的意思是将我赶出去?” 沈容卿只是冷哼一声,默认了沈知煦的话。 沈知煦不再看她,而是扭头看向沈常铮。 “父亲,沈家何时变得如此势利?难道拿不出高价的贺礼就要被赶走吗?” “今日是父亲寿宴,许多贵客都带来了礼物,是不是得依次打开查验,若哪位的贺礼不合妹妹心意,就通通把人赶走?” 她这番话说完,整个宁德侯府都安静了。 竟真有人开始担心自己备的贺礼价值如何,能不能入得了宁德侯的眼。 姜氏和沈容卿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许慌乱。 她们只是想让沈知煦出丑,却没想到她竟能三言两语把所有宾客都拖下水…… 沈常铮则是气得不轻。 他先是觉得沈知煦的确不重视自己,又因为沈容卿的无理取闹而觉得丢人。 “你们非得在今日闹事?只是贺礼而已,就算今日空手来宁德侯府的人,我也通通欢迎!” 宴会厅里有眼力见的人立刻附和道:“侯爷大气!” 沈容卿和姜氏也不敢再多言,只想让这场闹剧赶紧过去。 沈知煦瞧了她们几眼,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心。 剧痛逼得她眼中一下子涌出水光。 “父亲!今日是女儿不对,这套贺礼确实有些寒酸。” 沈容卿面色一怔,不明白沈知煦又想做什么。 只见沈知煦泪眼涟涟道:“父亲,可这套贺礼已是女儿能拿得出手的最好东西,贺府清贫,女儿出嫁也没带嫁妆过去,所以手中实在没有积蓄……” “你说什么?”姜氏听到这里急声打断她:“你出嫁时怎会没有嫁妆,你莫要在此胡说八道!” 沈常铮也道:“当初我让夫人为你备好嫁妆,怎会没有?” 当初沈知煦出嫁,嫁妆的确由姜氏操持。 但她知道沈知煦的生母给她留了一笔不菲的银子和首饰,便想用那些东西抵,不再从侯府公账上出钱。 只要沈知煦从侯府带走了东西,那就可以算作是嫁妆。 反正沈常铮不会过问这些琐事,而沈知煦更不敢多言。 但她万万没想到沈知煦今日竟会当众提起此事。 姜氏沉声道:“当初你明明带走了许多嫁妆!” 沈知煦抹了抹眼泪,委屈道:“母亲说为我备了嫁妆,那母亲是否可以说说嫁妆的清单?” 姜氏霎时慌乱,她哪知道沈知煦生母留下的具体都是什么,如何能说得出来? 见沈常铮满带疑惑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姜氏更为紧张。 “……眼下这么多客人在,不适合当众把清单拿出来,这件事容后再说,知煦,你也不想毁了你父亲的寿宴吧?” “我……”沈知煦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低笑。 随即是一道清亮冷冽的嗓音。 “没想到堂堂宁德侯府,嫁女儿竟连嫁妆都不给!” 沈知煦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第48章 本督不请自来,讨杯薄酒 不少人都被这道声音引着扭头去看,只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从侯府大门阔步而入。 两侧站立的小厮纷纷为他让开道路,隔着几道人影,沈知煦看见了朝他走来的季临寒。 他一身墨黑,明明院中无风,他的外袍却向后飞扬,飒飒作响。 不管是院中还是宴会厅里的人,都被这位不速之客惊得停下了谈论。 前一刻还熙熙攘攘的宁德侯府,眨眼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季临寒走到沈常铮面前站定:“听闻今日是侯爷寿宴,本督不请自来,还望讨一杯薄酒。” 沈常铮整个人傻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紧张地摸了摸脑门,发觉额上早就出了汗。 他自来与季临寒没有来往,这人怎会突然出现? 可既然这尊大佛来了,那就得好好招待。 “……督主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快快上座!” 沈常铮做了个“请”的手势,想引季临寒进去厅内。 但季临寒脚步却丝毫未动。 他将视线缓缓移到沈知煦脸上,见她眼眶泛红,眼中盈满泪水,眉心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刚来就听说侯府没给女儿准备嫁妆,侯爷还是先处理家事吧。” 这话让众人皆是一愣。 沈知煦也有些纳闷,她以为季临寒如今还在外办公差,根本不会出现在京城。 所以刚才见他进门时还吓了一跳。 可他来的时机刚刚好,莫非是来给自己撑场子? 沈知煦唇边不由弯起一个浅浅弧度,但随即想到这会儿她还哭得梨花带雨,赶紧将笑意压了下去。 更为委屈道:“父亲,女儿并不想在父亲寿宴上闹事,关于嫁妆的事许是母亲疏忽,并不是故意不准备。” 沈常铮道:“都是家事,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眼下许多贵客都在,还是先开席吧。” 季临寒扬声朝着宴会厅内道:“这么多贵客在,大家也都想知道侯府为何不给女儿准备嫁妆吧?” 宴会厅内的宾客个个不敢言语,刚才他们的确想看热闹,但季临寒一来,谁还敢多说话? 见没人出声,季临寒又道:“看来大家确很关心此事。” 沈常铮硬着头皮道:“是……这中间有误会,知煦出嫁时怎么可能没有嫁妆呢。” “是吗?”季临寒手里握着一把未打开的折扇,他轻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可是刚才本督好像听见侯夫人连嫁妆的清单都拿不出来。” “这……” 沈常铮无言以对,只能对着姜氏呵斥:“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氏吓得腿都软了,一开口嗓音满是颤抖。 “乃是因为、因为当时知煦出嫁时匆忙,嫁妆只带走一部分,另一部分我想着忙完这阵,再送过去……” 季临寒嗤道:“本督从未听过嫁妆还能分两次送去,侯府的规矩真是稀奇。” 沈常铮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后背的冷汗都快就外衫打湿。 而宴会厅内也响起了极低的议论声。 “看来侯府真没给沈知煦嫁妆,说先给一部分只是好听的说辞罢了。” “就是,估计是一点没给,没想到堂堂宁德侯府的嫡女竟会受这种委屈!” “说是嫡女,但如今侯府的当家主母不是她的亲娘,说不定以前在侯府就受了不少委屈呢。” “肯定是,不然不会连嫁妆都没有……” 这些声音虽然都不高,但全数都落在了宴会厅门口的沈常铮耳中。 他窘得脸色又红又黑,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下他也不确定姜氏到底有没有给沈知煦嫁妆,只能冷下脸质问她。 “你是如何办事的?” 姜氏不安地咬了咬嘴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我保证日后一定给知煦补上,补一份大的!” 沈常铮赶紧道:“对,是得补一份大的,寿宴结束后你就去办。” “是。” 沈常铮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赶紧把季临寒请进厅,却听沈知煦又委屈地哭了几声。 “父亲,今日闹出这种事并非女儿本意,怕是母亲日后怪罪女儿,等寿宴结束……” 她嗓音中满是委屈,浑身还有些发颤,像是十分害怕。 这更是让所有宾客都觉得她一定受了苛待。 姜氏紧紧攥着拳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怪罪你?季督主还在,咱们快进去吧。” “不急,时间还早。”季临寒摆摆手:“既然侯夫人已经答应补上贺礼,不如现在就开库房,大家也可以做个见证。” “……” 姜氏干咽一口唾沫,手掌心掐出了一道道血印子。 她原本想等宴会散席后,补不补嫁妆还是她说了算。 可季临寒竟提出让她现在就开库房…… 见她手足无措,季临寒又道:“夫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没有没有……我现在就带人去库房,席上菜色已经备好,大家可以随时开席,不必等我……” 她赶紧带人去了库房,沈常铮则是硬着头皮招呼下人们开席。 进了宴会厅,才发现没有季临寒的位置。 沈常铮尴尬地指着最前面的主位道:“督主上座吧。” 季临寒淡淡地看了一眼:“今日是侯爷寿宴,本督怎能抢侯爷的位置?” “那……” 沈常铮正在考虑让季临寒坐哪里合适,又听他道:“本督与沈姑娘是故友,在沈姑娘身边给本督加一张椅子即可。” “……沈姑娘。”沈常铮反应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沈知煦。 他心中忐忑无比,拧眉看向沈知煦:“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沈知煦还没开口,季临寒先轻笑道:“早已认识,这事儿贺大人也知道。” 他半眯着眼看向一直躲在后面当鹌鹑的贺云瞻,笑意不达眼底,满是寒凉。 贺云瞻刚才见季临寒为沈知煦出气,便气得浑身发抖,生怕他们两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不妥举动。 如今季临寒点名点到了他头上,他更是羞愤,却不敢发出来。 “是……的确早就认识。” “原来如此……” 沈常铮也不敢继续追问,连忙吩咐下人往沈知煦与贺云瞻落座的那桌加了张凳子。 于是那里便空着三个位子。 季临寒大步迈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中间。 第49章 你最好老实一点…… 贺云瞻的脸一下子黑了。 这样不管他坐在哪边,都不可能与沈知煦挨着。 明明他与沈知煦才是夫妻,如今倒显得他是个外人。 可偏偏席上没人觉得不妥,更无人敢说季临寒一句不是。 沈知煦已经缓缓走过去坐在了季临寒左手边。 贺云瞻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愤然走到季临寒右边。 他刚一坐下,季临寒便挪着椅子往沈知煦那边靠了靠,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这下更显得他是个外人。 贺云瞻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却只敢暗中瞪季临寒几眼,一个字都不敢说。 宴会很快开席,婢女们鱼贯而入为每桌客人上菜。 沈知煦余光往沈常铮旁边看去,竟看见二皇子就坐在那里。 他印象中二皇子与沈常铮没什么来往,前世今年的寿宴,也并未见他出席。 此人如今只是个锋芒未显的皇子,可沈知煦却知道他的野心。 今日他出现在宁德侯府,定是为了来拉拢宁德候。 沈知煦心中打了个颤,不禁多看了几眼,谁知正与二皇子视线对上。 二皇子朝她微微点头,脸上笑意和善,但就这么一眼,却让沈知煦后背冒出了冷汗。 她也赶紧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立刻移开视线。 身旁的季临寒发现她脸色不好,悄悄又往她这边靠了靠。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知煦刚在大家面前演了场戏,这会儿脸上泪痕还未干,眼眶依旧非常红。 这副模样任谁看都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季临寒正想伸手帮她擦眼泪,突然意识到如今宴席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于是便没抬手。 而是从桌底捏了捏沈知煦的手。 沈知煦被吓了一跳:“我没事,今日好多人,你怎么非和我坐一起?” 季临寒却像是故意作弄她一般,竟直接伸手从桌下揽住了她的腰。 “无人会发现,再说本督是个太监,别人不会多想,也就是你心里有鬼,害怕被人看见。” “我心里能有什么鬼?”沈知煦被他的不要脸惊到,愠怒地狠狠瞪他一眼。 心里有鬼的人是他,不然他的手也不会在她腰上一直作乱。 面前全是人,季临寒每动一下沈知煦都怕被人看见。 “你最好老实一点……” 季临寒轻笑,但嗓音冷冽:“几日不见,你现在竟敢命令我?” 沈知煦一双杏眼瞪圆,气得不说话了。 季临寒被瞪,心情却大好。 他收回手,叹了口气:“本督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回京,没回季府先来这里,没想到刚来某人就给本督甩脸子。” “……” 沈知煦心道我哪敢给你甩脸子? 她其实看出了季临寒面色的疲惫,只是被他刚才的气势掩盖住。 她小声问:“你为何赶来侯府?” 季临寒道:“若我不来,某人还不知要受多少欺负。” 沈知煦心口一阵发热。 他果真是来为自己撑腰的。 她想起上次从季府离开时方晴说的话,季临寒知道她在侯府受了委屈,所以才派方晴来保护她。 看来他是怕今日自己回侯府时再受姜氏欺负,所以特意从南境赶了回来。 其实沈知煦一个人也能从姜氏手里要来嫁妆,但是需要多费些功夫。 刚才有季临寒在,只是几句话就逼得姜氏开了库房,倒是省事。 沈知煦只需委委屈屈在一旁装可怜就万事大吉。 她很是感动,抬眼看向季临寒。 “多谢……但你如此明目张胆,怕是今日一过,满京城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寻常。” 季临寒有些不悦:“听你这意思,是根本不想在外人面前与本督扯上关系?” 沈知煦一怔:“我也不是这意思……” “督主是京城的红人,哪里是我能高攀得起的,你没看见所有人都悄悄在看我吗,这些目光都太刺眼……” 季临寒抬头打量四周一圈,让悄悄往这里看的人立刻都紧张地收回了目光。 但他一点没恼,反而心情大好地说:“最好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本督的人!” 他像是故意似的,抬手给沈知煦夹了一筷子菜。 明摆着告诉大家,沈知煦有他季临寒罩着,谁也不能欺负她。 果然更多的视线又偷偷扫了过来。 尤其是主位之上的沈常铮,眼神非常意味深长。 他实在想不通沈知煦到底何时与季临寒交好,更不知与季临寒交好是福是祸,心中很是忐忑。 但厅内宾客们的小声议论让他渐渐安心不少。 “季督主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令人恐惧,如今一看模样竟俊朗非凡。” “沈知煦能与他攀上关系是福气,谁不知季督主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有季临寒撑腰,宁德侯夫人以后恐怕不敢欺负她了。” 席上还有不少女眷都偷偷打量着季临寒,因他的英俊而羞得满脸通红。 不过又想到他是个太监,便都觉得可惜。 许是今日有季临寒与二皇子在场,席上众人有些放不开,都不敢高谈阔论。 但这些声音还是被贺云瞻听到许多。 他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十斤死苍蝇,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攥成拳,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旁人看不见季临寒与沈知煦的小动作,但同桌的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刚才季临寒还伸手在沈知煦腰间把玩,根本没想避开他的视线。 贺云瞻有种当众被人戴绿帽子的感觉。 他恨不得扬声把大家都喊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旁边两人的奸情。 可偏偏季临寒是个太监,就算与沈知煦有些逾矩行为,别人也不会多想。 想到这里,贺云瞻心里稍微好受一些,还好季临寒是个太监,不是真正的男人。 他不可能给沈知煦幸福。 再说如今沈知煦是受他的胁迫才不敢反抗。 有朝一日他们不再受季临寒控制,沈知煦绝对不会再看他一眼! 贺云瞻不想看旁边亲密的两人,伸手端起酒杯猛灌了几口。 酒过三巡,席上气氛热络不少。 最前面的二皇子竟端着酒杯走到了季临寒面前。 “督主,本王敬你一杯。” 第50章 你是在担心我? 他脸上挂着得体温良的笑,乍一看善良无害。 但沈知煦却知此人是个笑面虎,心中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他当众来敬酒,季临寒不好推拒。 “昶王殿下客气了。” 季临寒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二皇子并未再多说什么,敬完就回了自己座位。 他这番举动满是讨好之意。 他如今刚被封为昶王,正是拉拢人脉之时。 这会儿他应是还没与季临寒闹掰。 前世沈知煦对朝廷之争并不了解,只知二皇子后来与季临寒是宿敌。 他曾联合贺云瞻与许多朝臣对季临寒发起过一次大规模弹劾,差点夺去季临寒手中的锦衣卫。 还让他在大牢里蹲了半月,吃尽苦头。 那时沈知煦心中满是恨意,日日盼着季临寒能死在狱中。 却没想到季临寒留有后手,最后又从大牢中全身而退。 一出来就把沈知煦叫去季府折腾,伤口的血沾了沈知煦满身。 他身上受刑留下的疤痕,直到前世沈知煦死前都没消退。 她虽不知季临寒在深牢中究竟遭遇了什么,却也能猜到他几乎丢了半条命……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忍再看他受苦。 想起他后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沈知煦便觉得心疼。 还满是恐惧。 沈知煦的手在微微颤抖。 季临寒眉心微拧,见她像是突然陷入什么魔怔中一般,连忙攥住她发抖的手。 “你怎么了?” 沈知煦猛地回神,扭过头去,眼眶有些湿润。 她不顾贺云瞻暗中射来警告的眼神,紧紧攥住了季临寒的掌心。 片刻后才冷静下来。 “无事。” 季临寒摸着她手心里的汗,脸色冷峻:“你害怕昶王?” 沈知煦摇头,低声提醒道:“此人心思深沉,往后你与他来往要小心为好,万不能轻信于他。” “这是为何?”季临寒不解。 他虽没有太多与昶王结交的心思,但也并不排斥与他来往。 何况昶王是几位皇子中待人最和善的一个。 其他皇子见了他或是避之不及,或是嫉恨如仇,只有昶王与他遇上时还会说上几句话。 看季临寒的神色,沈知煦便知他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于是她沉声道:“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见昶王暗算于你,让你栽了很大的跟头,所以……” 季临寒嘴角勾起:“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沈知煦面色凝重:“我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好,你是认真的,我会多注意他。” 沈知煦知道季临寒或许并不当回事,于是紧紧攥了一把他的手,以示她的真诚。 在桌下两人的手攥得很紧,这举动自然没逃过旁边贺云瞻的眼。 他还竖着耳朵在偷听两人的对话,只听见季临寒说以后会多注意谁。 他以为他们在谈论自己,面色更为阴沉。 正想挪着椅子往季临寒那边靠靠,以便能听得更清。 谁知刚一动就被季临寒察觉。 冷冷的目光盯得贺云瞻打了个哆嗦。 “贺大人动来动去,莫非是身上起了疹子?” “……” 贺云瞻差点被气吐血,悻悻地瞪了一眼,又自顾自拿起酒杯开始灌酒。 又过片刻,有婢女从门口走到沈知煦身前,大声说:“夫人已备好嫁妆,稍后便派人送去贺府!” 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生怕别人听不见姜氏为沈知煦补上了嫁妆。 沈知煦还没开口说话,季临寒先把手中筷子一放。 “本督吃得差不多了,不如我陪沈姑娘去看看侯夫人补的嫁妆,可别哪里有差错,到时说不清。” 沈知煦正有此意,她也怕姜氏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充数。 好不容易“敲诈”一笔,得让姜氏好好出出血。 “那便有劳督主。”沈知煦又朝主位上的沈常铮行了一礼:“父亲,我们去库房看看。” “去吧去吧。” 沈常铮恨不得抓紧把季临寒这尊大佛送走。 得到应允后沈知煦带上方晴一起,与季临寒并肩朝门口走去。 到门口时,她正看见坐在靠后位置的贺云静托着下巴直勾勾地不知在看什么。 她顺着贺云静的目光看去,见她竟是在看铭国公的方向。 沈知煦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她看的是铭国公身边坐着的那位小少爷。 此人是铭国公的第二子,与贺云静都在荣德堂求学。 看来贺云静心悦于他。 怪不得今日贺云瞻出发前说贺云静将来会嫁入高门。 按贺家的家底,如果能嫁入铭国公家,的确算是高嫁。 但估计铭国公家的这位二公子看不上贺云静。 沈知煦暗自轻笑,无意多管贺云静的事,几步便与季临寒迈出了宴会厅。 他们一走,厅内众位宾客皆是松了口气。 刚才生怕稍有行为不端就被季临寒拿住把柄,个个都小心谨慎。 如今他一走,大家才敢热闹起来。 席间渐渐喧闹,人人喜气洋洋,只有贺云瞻依旧一个人在喝闷酒。 刚才沈知煦与季临寒并肩出去的画面深深印在他脑中,像是根刺扎在他心上。 他实在受不了宴会厅内吵闹的氛围,起身便朝库房追了去。 那是沈知煦一会儿就要带回贺府的嫁妆,他也得去看看! 他刚走,沈容卿便趁旁人不注意也追了出去。 贺云瞻走出宴会厅没几步,就被追来的沈容卿拉到了假山后面。 他脑袋昏昏沉沉,没看清来人是谁,扬手甩了沈容卿一巴掌。 虽没有使大力,却让沈容卿被打到的手臂阵阵发疼。 “贺云瞻!你没长眼,干嘛打我?” 贺云瞻酒劲儿散了大半。 “……我没看清是你,还以为是什么贼人。” “侯府能有什么贼人?”沈容卿叉着腰瞪他:“我们许久未见,今日也没机会好好说话,一见面你就出手打我……” 她委屈得眼眶泛红,让贺云瞻愧疚不已。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喝多了酒……” 沈容卿撇撇嘴:“算了,不与你计较。” 她伸手环住贺云瞻脖子,另一只手勾了勾他的腰带。 “今日所有人都在前院,后院没人,不如去我院中坐坐……” 第51章 你算什么男人 言语中的暗示意味贺云瞻自然能听懂。 但他这会儿惦记着沈知煦和季临寒,对那档子事没兴趣。 “我想去库房看看,万一沈知煦又有什么算计。” 沈容卿一听立刻沉下脸来。 “我看你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你明明说心里只有我一个,但如今你的心思都在沈知煦身上!” 她边说边用双手打着贺云瞻的胸膛,眼里噙满一汪泪水。 贺云瞻连忙将人抱进怀中安抚。 “我只是担心她为难你母亲,所以才想去库房看看,我对你的真心你还怀疑吗?” 沈容卿哭哭啼啼地缩在他怀中,语调变得柔软。 “说好了让我进门做平妻,你什么时候娶我?” 贺云瞻浑身一僵,他根本没想过要娶沈容卿,不过是嘴上说说。 “……我如今在官场上有些受挫,你现在嫁过去怕你受苦,等将来我平步青云,一定娶你。” “真的?” “真的。” 沈容卿又问:“你在吏部遇到了什么事?” 贺云瞻沉默片刻,忽地心生一计。 “我最近缺些银子打点,要是能拿出这笔银子,我就能升官,也能尽快娶你。” 沈容卿噘着嘴道:“我知道沈知煦今日是故意哭穷,她带去那么多嫁妆,你手里怎会缺银子?” 贺云瞻脸色渐沉:“我哪知她怎么回事,以前我说句话她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我。” “但现在却将库房钥匙攥得死死的,防我和防贼似的……” 沈容卿叹着气道:“我也觉得她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你再哄哄她试试呢?” 贺云瞻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嘴角轻吻一下。 “容卿,这笔银子对我来说很重要,沈知煦指望不上,你能不能先借点给我?” 向心爱的女人借钱让贺云瞻觉得难堪,但在金钱面前,那点自尊心也不值钱。 沈容卿一听这话缓缓往后倒退一步,与贺云瞻拉开了距离。 “你要多少?” “五千两。” “……” 沈容卿擦去眼角水光:“我拿不出这么多,我如今还未出阁,私房钱都是一点点攒下的,我没沈知煦那么有钱。” 一听这话贺云瞻就知道她不想给。 如今侯府的当家主母是她的亲娘,侯府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送到她那里,她不可能连五千两都拿不出。 贺云瞻不由拧起眉心,有些气愤。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现在我有难处,你却一点都不愿帮。” 沈容卿没想到他会朝自己发脾气,也不由气恼。 “贺云瞻,我爱你是一回事,但你如今还没娶我,就想让我拿钱,我真的拿不出!” 贺云瞻已经认定她有钱不想拿,根本不想听她的话。 “当初沈知煦拿钱给我买宅子,给母亲买药……如今你却一点力都不想为我出。” 他自顾自摇摇头,颇有几分心寒。 沈容卿哪里受过如此委屈,更听不得贺云瞻将她与沈知煦作对比。 她伸手指着贺云瞻的鼻子:“好!在你眼里我事事都比不过沈知煦!” “我没她那么好命,现在她又攀上了季督主,有他撑腰我更是比不上她,你去找她好了!” 她提起沈知煦有季临寒撑腰时,眼底满是艳羡,这更是刺伤了贺云瞻的心。 他双手紧紧攥成拳,恼羞成怒地甩开沈容卿的手臂。 “我看你心里根本没有我,都说了我只是一时有难处,算了,我不想因为此事与你争吵。” 说罢他将沈容卿丢在原地,大步朝侯府库房走去。 “贺云瞻!你事事都靠女人算什么男人!” 沈容卿骂了一句,随即神色又怔愣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以前贺云瞻处处哄着她,他们从未发生过如此争吵。 委屈过后,沈容卿又觉得十分愤怒。 如果不是为了抢夺沈知煦的东西,证明自己比她好,她根本不会看上贺云瞻。 可她现在却越陷越深。 如今为了五千两,贺云瞻竟说她不如沈知煦好。 而且沈知煦还攀上了季临寒,今日在大家面前出尽风头,又压她一头。 沈容卿心中除了气,就是恨。 恨不得把属于沈知煦的所有东西都抢走才解气。 她在假山后捂着嘴哭了一会儿,许久后才起身离开…… 这会儿宁德侯府的库房门口围了不少人。 季临寒悠哉地在姜氏备好的嫁妆箱子中间走了一圈,啧啧摇头。 “实在寒酸,侯府的家底不该如此啊。” 后面的沈知煦眼眶又泛了红,她吸吸鼻子道:“想来母亲对我心生不满,不想把好东西给我……” 姜氏气得心头一哽,狠狠瞪了她一眼。 但有季临寒在,她不敢责备。 “……这已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东西,若知煦不满意,我再去库房中为你挑些?” “那就多谢母亲了。” 姜氏只好忍着心疼重新进了库房。 生怕走得慢一点,就被季临寒抓走问罪。 当着季临寒的面,姜氏不敢敷衍,这次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她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看着季临寒重新打量地上的箱子。 直到见他点了头,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季临寒道:“看来侯夫人的眼光也不差,如今这些倒是顺眼不少,你觉得呢?” 他看向了沈知煦。 沈知煦根本没看地上的箱子,对季临寒道:“督主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姜氏终于安心,赶紧招呼小厮们把箱子封好。 就在这时,在远处看了许久的贺云瞻疾步走了过来。 他看着箱子里的宝贝眼睛都快直了。 有这些东西,区区五千两可不算什么。 沈知煦的嫁妆就是他的东西,这次他要先下手为强,把宝贝都捏在自己手中。 “母亲,我来领小厮们往贺府搬运,这里不用您操心,您快去前面赴宴吧。” 姜氏道:“那你仔细看着点,我去前面看看。” 她不敢再与季临寒待在一块,找到机会就赶紧溜。 贺云瞻心中大喜,扬声对小厮道:“走后门吧,从后门去贺府更近。” “慢着!”一道声音打断几人。 贺云瞻回头一看,见沈知煦目光极其冷凝,正讥诮地看着他。 只听她峻声道:“我有说过这些东西要搬去贺府吗?” 第52章 本督愿意被你利用 贺云瞻脸色一白:“那你要搬去哪儿?” 除了贺府,她再没有别的去处,不搬去贺府还能去哪? 沈知煦伸手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箱子。 “这么多东西放在哪里都不安心,还是换成银票攥在手心里更让我放心。” 贺云瞻提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他点头道:“说得也有道理,贺府的库房说不定还放不下这么多箱子,还是换成银票为好。” 他笑得颇为得意,因为刚才喝了酒,脸颊两侧微微发红,显得有些滑稽。 沈知煦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如今他正是缺钱的时候,必会抢着去换银票。 沈知煦嘴角浮出个狡猾浅笑:“这是我的嫁妆,要去哪家典当行换,得我说了算。” 贺云瞻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帮你办好,你说想去哪家当铺?” 沈知煦看向了季临寒。 “听说督主手中好像有典当行的生意?” 季临寒点头:“不错。” “那可否都送去督主那里,督主可不能少给我银子。” 季临寒失声轻笑:“自然不会,你放心好了。” 贺云瞻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猜沈知煦肯定又在算计什么。 看着面前两人笑意盈盈的模样,贺云瞻只觉得刺眼。 但为了能拿到钱,他还是咬牙忍住。 “好,那就送去督主的典当行,我带着几个小厮去办。” “慢着!”沈知煦再次打断他。 “督主已经在这里,不如直接交给督主的人,就不麻烦侯府的小厮了。” 贺云瞻脚步霎时顿在了原地,他僵硬地回头,见沈知煦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戏弄。 即将到手的银票眼看就要飞走,他沉声道:“督主今日应是没带人前来,还是我去送吧……” 季临寒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眉眼间很是舒朗。 “谁说本督没带人?池修!” 他喊了一声,池修便从高处跳下来,速度快到贺云瞻根本没看清他究竟是从哪边墙头翻下来的。 池修道:“督主,几个箱子而已,不用那么多人手,我和方晴两人就能搞定。” “好,那便交给你们。” 季临寒冷眸扫了院中几眼,侯府的几个小厮就都哆嗦着跑走了。 这下贺云瞻再没有能碰到这些嫁妆的机会。 季临寒又对沈知煦道:“一会儿我让池修将换好的银票送来。” “不用这么麻烦。”沈知煦轻声道:“听说督主还经营钱庄,把这些银票存在督主那里吧,以免有心之人打银票的主意。” “好!” 季临寒心情大好,手掌捏着折扇转了一圈:“池修,你把此事办好。” “是!” 池修和方晴很快就被院中的箱子都搬出去,一箱箱宝贝经过贺云瞻时,他恨得眼底都快浮出血色。 “沈知煦,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知煦疑惑:“我把这些东西换成银票存进钱庄有何不妥?难道你在打我嫁妆的主意?” 贺云瞻脸色一黑,被堵得没了话。 沈知煦嫌恶地看他一眼,随即对季临寒道:“我们走吧。” “好。”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贺云瞻就从后面追过来。 他一把扯住沈知煦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今日这么多人在,你不要太过分!” 沈知煦眉心拧着发紧:“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哪里过分?” 贺云瞻忌惮地看向季临寒。 “刚才你与他在席间那般亲密,是怕别人看不出你们有染吗?你是我的夫人,在外人面前不能与他扯上关系!” 沈知煦狠狠甩开他的手。 “你把我拱手让人的那一刻,就该想到有今日!事情是你做的,你还怕别人闲言?” 贺云瞻语噎,但他很快又道:“不管如何你都得注意些,万一被人发现,贺府和侯府的名声都别要了!”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沈知煦反问:“再说我为何要听你的?” 她没再给贺云瞻说话的机会,直接扭头朝季临寒走去。 “督主,我想去看看我弟弟,要不要一起?” 季临寒立刻道:“好。” 两人很快结伴消失在贺云瞻的视线里,气得他在原地跺脚。 走出库房的院落后,沈知煦对季临寒道:“我自己去看弟弟就好,你有事便先去忙。” 季临寒脸色一沉,但语调依旧和煦。 “所以你并不是真心相邀,刚才是在利用本督?” “我……只是为了气贺云瞻罢了。” 沈知煦有些愧疚,微微垂下了头。 下巴被人抬起,季临寒满含柔光的眼睛像是清晨的阳光那般夺人。 他说:“本督愿意被你利用。” 沈知煦整个人突然愣在原地,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满是无措。 季临寒捏捏她的下巴,爽朗道:“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派去的人有没有玩忽职守。” “……好。” 沈知煦耳后浮出薄红,赶紧追上季临寒的脚步。 还没走到翰景居,却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哭声。 沈知煦听出是沈容卿的声音,脚步不由顿住。 她并没心思偷听沈容卿在哭什么,但如果现在走上前,还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沈知煦小声道:“我们换一条路。” “好。” 刚转身想走,却听见沈容卿提到了沈知煦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停住了脚步。 只听沈容卿哭着道:“沈知煦那个贱人怎么什么都要抢我的?” “她抢你什么了?”是姜氏的声音。 “她抢了……”沈容卿话头一转:“她今日从侯府抢了那么多宝贝,那些将来可都是我的嫁妆,这还不是抢吗?” 姜氏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将来你出嫁我给你备一份更好的,因为此事就哭成如此?今日前院许多贵客,快擦干净眼泪!” 沈容卿不光哭声没停,嗓音还愈发愤怒。 “她抢我的东西多了去了,我看见她就恶心,她怎么不去死呢!” “慎言!”姜氏并不知她与贺云瞻之间的事,理解不了她到底在哭什么。 “别哭了,今日你先安生点,以后我会想办法好好对付她,不会白吃这一亏。” “母亲……”沈容卿委屈道:“可她还抢了我侯府嫡女的身份,你可有什么法子……” 她话还没说完,迎面便甩来一巴掌。 姜氏沉声道:“闭嘴!” 第53章 你是姐姐的夫君吧 “母亲?”沈容卿哭声停下,嗓音发颤:“母亲你竟然打我?” 姜氏打完觉得心疼,又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沈容卿脾气上来,大声嚷嚷道:“她根本不是侯府的嫡女,霸占我的身份我还不能说吗?” “闭嘴!”姜氏恨不得再甩她一巴掌:“你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这里又没人,没什么好怕的?” 姜氏嗓音发沉:“这种话绝对不能让你爹听见,明白吗?” “可是……” 沈容卿还想说什么,却被姜氏打断。 “咱们以后有的是法子对付她,放心,你嫡女的身份总有一日会恢复。” “嗯……” “现在擦干眼泪,跟我去前院,今日许多贵客都在,你在大家面前好好表现!” “是。”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沈知煦直愣愣地站着,目光还落在姜氏母女离去的方向。 她想起了前世死前的一些事。 她被大火烧死在贺府后院前,沈容卿曾去见过她最后一面,站在她面前诅咒她不得好死。 还埋怨她抢走了她的许多东西。 沈知煦趴在地上,死死拽着她的衣角,眼底除了恨还有浓浓的不解。 “我与贺云瞻早就成婚,明明是你与他偷情,是你抢走了我的东西!” 沈容卿一把踢开她的手,面色有些疯魔。 “你嫡我庶,天差地别,现在你终于要死了,我终于可以和云瞻长相厮守,哈哈哈哈……” 沈知煦浑身无力,挣扎的力气都快消失。 “……虽然嫡庶有别,但你在侯府自来比我过得好,你到底在怨恨什么?” 沈容卿冷声道:“明明我才是侯府的嫡女,是你抢走了我的身份!” “你在说什么?” 沈知煦紧紧拧着眉心,根本听不懂沈容卿的话。 她比沈容卿大两个月,是宁德侯名正言顺的嫡女,为何沈容卿会如此说? 只见沈容卿微微俯下身,眼底有几分怜悯。 “真是可怜,你以为那个早死的贱人就是你的亲娘吗?” “你说什么?” 沈知煦往前爬了两步,又紧紧攥上沈容卿的衣角:“说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 “滚开!”沈容卿狠狠踢开她的手,脚掌还在她手背上用力碾了几下:“脏死了,别碰我!” 那时沈知煦已经被关在后院好几日,滴水未进,身体早就到了强弩之末。 她根本没力气与沈容卿抗衡,连叫疼都喊不出来,只能任由沈容卿踢来踢去。 “反正你要死了,知道太多也没用处,好好在这里等死吧!” 等沈容卿泄完愤,房中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外面响起贺云瞻的声音,嗓音中满含沈知煦许久都没听见过的柔情。 “容卿,快出来,可别让火烧了你的裙子,你和一个要死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我这就出去。” 沈容卿最后深深地看了沈知煦一眼,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很快门上就落了一把锁,将房中房外隔成两个世界…… 这一幕像噩梦一般,令沈知煦即便重活一世,都不敢轻易回忆。 “你怎么了?” 一道担忧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沈知煦猛地抬头,对上季临寒清亮亮的眼眸。 “想起了一些事情……”她的嗓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季临寒望着她的脸,见她眼中藏着瘆人的冷意。 他伸手将沈知煦抱在了怀中。 “与我说说,你想起了什么?刚才她们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沈知煦把脸埋在季临寒胸前,感受着他让人心安的心跳。 这会儿她脑子很乱,说不出个所以然。 前世沈容卿的那些话不一定真的,但如今再听姜氏和沈容卿提起,沈知煦便信了几分。 她早就想查清这些事,只是一直找不到头绪。 母亲当初对她那般好,去世前还给她留下了一笔沈常铮都无权过问的银钱。 她真的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吗? 难道是有人偷换了孩子,母亲当时并不知情? 沈知煦思绪混乱,在季临寒怀中待了许久,慢慢冷静下来。 “只是一些旧事,不算紧要,还是先去看卓儿吧。” 她从季临寒怀中离开,面色恢复了正常。 见她无欲多言,季临寒也不好再问。 “那就先去看你弟弟。” “好。” 两人来到翰景居时,沈知煦心情已经平静不少。 如今翰景居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两个婢女正在院中栽花。 见到沈知煦,她们忙小跑着过来行礼,模样恭恭顺顺。 沈知煦很是满意:“都去忙吧,我去看看卓儿。” “是。” 沈知煦还没走进厅里,就见沈延卓从里面跑了出来。 “姐姐!” 春溪跟在后面追:“跑慢一点,可别摔了!” 下一刻沈延卓已经冲到沈知煦怀中,差点把沈知煦推倒。 还好后面的季临寒扶住她肩膀,帮她稳住了身子。 沈延卓一个劲儿地往沈知煦怀中拱:“姐姐终于来看我了!” “卓儿乖,咱们去屋里说话。” “好!” 沈延卓将沈知煦放开,牵着她的手往房中走。 季临寒跟在后面,眉心有些发紧。 原来沈知煦的弟弟并不是傻子,只是心智不足。 他个头和沈知煦差不多,行为却像个小孩子,莽莽撞撞。 季临寒见他往沈知煦怀中钻,觉得不悦。 但忍住没开口,只是冷着脸跟了上去。 春溪道:“知道今日小姐会回来,少爷一大早就盼着呢!” 沈知煦笑着问:“如今府中可还有人苛待你们?” “没有,自从成杨将欺负少爷的小厮狠狠教训一顿后,再也没人敢给我们甩脸色。” 沈知煦点点头,视线落到春溪身后小厮打扮的男子身上。 这人便是季临寒派来保护沈延卓的暗卫。 前几次来沈知煦已经见过,但还是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有劳了。” “这可使不得!”成杨赶紧摆手:“我哪能受您的礼!” 成杨是个活泛的年轻小伙,丝毫看不出以前的身份,扮起小厮来和真的一样。 要是以前他还会与沈知煦和春溪说几句玩笑话,但今日见季临寒在后面跟着,根本不敢多言。 春溪也看见了杵在门口的季临寒,小声问沈知煦:“这位是?” 沈知煦还没回答,沈延卓先拍着胸脯道:“我知道!” “姐姐刚刚嫁人,你一定就是姐姐的夫君吧!” 第54章 别害怕,他不吃人 “……” 闻言房中的几人全都愣住了。 春溪见过贺云瞻,赶紧去捂沈延卓的嘴:“小孩子不懂事……” 而在旁边站着的成杨则是被口水呛到,捂着嘴开始猛烈咳嗽。 他知道自家督主与沈知煦的关系不同寻常,却没想到沈延卓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按督主的性子,不会杀人灭口吧…… 季临寒被他咳得心烦,冷冷的视线直直扫过去,吓得成杨再不敢咳嗽,憋得满脸通红。 而沈知煦也满心无语,她僵着脸去看季临寒。 “童言无忌,你别在意。” 扭头又对上沈延卓:“以后不可以乱说话,这位……” 她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最终还是如实告知:“这位是季督主。” 春溪一听霎时腿软,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 “季督、督主……” 而沈延卓不知道季督主是谁,小脸一皱不开心了。 “原来不是姐姐的夫君,你长得这么好看,真是可惜,以后我叫你季大哥可以吗?” 春溪吓得浑身哆嗦,抖着手把沈延卓拉到身后,又去捂他的嘴:“快别说了!” 她虽没见过季临寒,但听说过季临寒的名声。 民间许多百姓都说他冷面无情,杀人如麻,最爱听大牢里受刑罪犯的惨叫。 还有人说他爱喝人血,一旦看见不顺眼的人就要抓去拔舌头。 虽然春溪觉得面前这人看着人模狗样,但一定是个魔头。 正在她暗自哆嗦时,却听季临寒轻笑一声,朝着沈延卓道: “我倒是觉得你说得不错,你若觉得我是你姐姐的夫君,那我便是。” “你胡说什么?”沈知煦急得狠狠剜他一眼:“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胡话?” 季临寒一点也不恼,抬腿迈进房中,心情大好:“难道我不是吗?” “闭嘴!”沈知煦咬牙切齿。 季临寒面色带笑,大步走到沈延卓面前。 刚才他还觉得这孩子不守规矩,这会儿却觉得怎么看都顺眼。 “过来。” 沈延卓从春溪后面探出脑袋,伸手攥上了季临寒的手。 “季大哥,你和我一起去玩吧。” 沈知煦一脸黑线,她以前竟不知沈延卓这么自来熟。 正常人见了季临寒都该是春溪那般吓得腿软,可沈延卓不光不害怕,还笑呵呵的。 见沈延卓已经拉着季临寒走到了窗边,沈知煦伸手将春溪扶起。 “别害怕,他不吃人,快起来。” 春溪战战兢兢地说道:“小姐,你怎会与他扯上关系?” 沈知煦道:“其实他人还挺好的,成杨就是他的人,外面的传言太夸张。” 她虽这么说,但春溪还是怕得要命,眼珠子直直落在沈延卓身上,生怕他惹到这位季大督主。 “小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怎会和你一块来翰景居?” “……”沈知煦不知该如何解释,便用上了季临寒的说辞:“我与他是朋友。” 春溪点点头,心中安稳许多。 既然是沈知煦的朋友,应是不会害小公子,不然也不会派成杨过来。 春溪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 她知道季临寒出身宫廷,是个阉人,绝无可能成为沈知煦的夫君,刚才不过都是些玩笑话。 这会儿沈延卓正拿着积木玩得不亦乐乎,季临寒和成杨一左一右蹲在他身边。 主要陪玩的是成杨,季临寒只是偶尔伸手帮忙摆正一些。 他对这些玩具不感兴趣,若不是觉得沈延卓讨喜,他碰都不会碰。 沈知煦朝窗边看去,正有几缕阳光透过窗缝落在季临寒身上。 她竟觉得这画面有些美好。 即便季临寒有时候会对她冷言冷语,但他不是坏人,对待小孩子如此耐心已是难得。 沈知煦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她开口问春溪:“你觉得我与卓儿像吗?” “啊?”春溪愣了一下:“不像啊,你们两个怎么可能像呢?” 沈知煦:“我是问面相,我们两个长得像不像?” 春溪又是一愣,随即认真开始打量沈知煦的相貌。 她喃喃道:“小姐貌美,少爷俊秀,你们是姐弟,应是像的。” 沈知煦的心沉了沉:“你这是先入为主,如果我与卓儿不是姐弟,只是两个陌生人,你走在街上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个长得像?” 春溪看看沈知煦,又看看沈延卓。 “嗯……你们两个面相还真不像,不过就算双生子也有长相天差地别的,小姐你问这做什么?” “随便问问,无事。” “哦。” 春溪没放在心上,又扭头去看沈延卓了。 沈知煦则是神色暗沉,满是心事。 春溪说得没错,即便是亲人,面相也可能天壤之别,可心中一旦生出怀疑的种子,任何事情都可能会被放大。 沈延卓比沈知煦小五岁,母亲生产时她已能记事,沈延卓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这件事不可能有假。 如果她不是母亲的女儿,那沈常铮,又是不是她的父亲? 沈知煦脑中一团乱麻,发了许久的愣。 她回神时,发现房中已没了沈延卓的踪影,而春溪也不知去了哪。 沈知煦瞳孔一缩,急声问:“卓儿呢?” 季临寒正从窗边走来,两步迈到她面前,手掌按在了她肩膀上。 “别担心,他玩了一会儿说困,被婢女带去内室了。” 沈知煦松了口气:“我刚才走神了。” 季临寒牵起她的手,嗓音温柔地似乎能化出水。 “在想什么,手心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 沈知煦不知如何开口。 她是不是宁德侯府的嫡女,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从未因为侯府嫡女的身份享受到优待。 但她还是想知道真相。 不可能去直接问沈常铮或是姜氏,只能靠她一点点查探。 季临寒虽然对她很好,但她始终只是个替身,季临寒会帮她吗? 以前麻烦他的事已经很多,如果再继续麻烦他,季临寒会不会厌烦? 在沈知煦迟疑之时,手掌心被季临寒捏了一下。 “不管你在想什么,但只要你需要我,我都在。” “我希望在你需要倾诉、帮忙、倚靠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都是我。” 第55章 跟你同归于尽 沈知煦第一次觉得季临寒说话的嗓音会是如此温柔。 她的心也跟着软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柔剐蹭着。 莫名悸动,胸腔中的心跳明显加快。 她哑声道:“我的确有件事想找人倾诉,我们出去说。” 既然沈延卓已经睡下,她便不想继续打扰,与季临寒并肩出了翰景居。 她在斟酌应该如何开口,走出翰景居许久都没出声。 季临寒也不催促,随着她的速度一起走。 今日侯府的人都在前院忙碌,后院没几个人,路上连个婢女都没遇见。 两人漫步走在后院中,倒是有几分宁静。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沈知煦正要开口,却见前面的偏房门口有道熟悉的身影。 是刚刚在宴席上见过的铭国公家的二公子。 刚才他看着活泼好动,这会儿却蔫蔫的,走路歪歪扭扭,被一个小婢女扶着进了偏房。 季临寒察觉到沈知煦的视线,低声问:“那是铭国公的儿子林睿崇,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见过几面,刚才在宴席上看着好好的,这是病了吗?” 季临寒道:“看样子是醉了,那边应是侯府为方便宾客休息准备的房间。” 沈知煦点点头:“刚才见他跟在铭国公身边,的确喝了不少酒。” 季临寒又往偏房那边看了一眼,见刚才进去的婢女正从里面出来,脚步匆匆去了前院。 估计是今日酒醉的宾客不少,这会儿婢女们都忙着安排大家休息。 “我与铭国公有些私交,与林睿崇还算熟悉,这孩子酒力不行,还总是逞强,估计今日又喝醉了。” “他家中还有哥哥,不用他继承爵位,铭国公又宠他,养成了纨绔的公子哥儿,但他品行还不错。” “原来如此。”沈知煦继续往前走,没将林睿崇放在心上。 两人还没迈出刚才的小路,沈知煦却看见了贺云静。 只见她脚步也很匆忙,正从前院小跑着过来。 边走边扭头看着四周,像是怕被人发现。 婢女们都忙着招呼宾客,没人注意偏房的动静,但沈知煦却看得清清楚楚。 贺云静的模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鬼鬼祟祟。 她心中莫名涌出一阵不妙,本能地拉着季临寒躲到了暗处。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贺云静便来到了林睿崇休憩的房间,在门口四处打量几眼,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季临寒远远地看着,眉心有些发紧。 “那人是贺云瞻的妹妹?” “是。”沈知煦从暗处闪身出去:“孤男寡女,贺云静去林睿崇房中做什么?” 她这么一说,季临寒也觉得不对劲。 “林睿崇在荣德同求学,贺云瞻的妹妹也在,他们早就认识,私下见面不至于如此慌张,何况林睿崇已经醉了。”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彼此想到了一起。 沈知煦疾步朝偏房走去,暗暗在心里期盼贺云静可千万别在今日惹事。 走到房间窗边,沈知煦伸手将窗户纸抠出一个洞。 只见里面的林睿崇闭目躺在榻上,衣服领口大开,露着一片白皙的胸膛。 刚才进门时还衣衫整齐,这会儿必是有人帮他扯开了衣服。 沈知煦一看便知是贺云静干的。 她眸子往旁边一闪,就见贺云静正站在床榻边脱自己的衣服。 沈知煦气得心头一哽,她早就猜出贺云静想“霸王硬上弓”。 看来林睿崇看不上她,不然她不会想出如此法子。 沈知煦终于明白今日贺云静闹着要来侯府是为什么。 眼看着里面的贺云静已经衣衫不整,沈知煦沉声道:“今日她在侯府闹出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趁她还没动手我进去阻止。” 季临寒点头,面色也十分凝重。 他与铭国公有私交,看待林睿崇就像看待自己的后辈,更是看不得他被人算计。 沈知煦见他也想跟着进门,低声道:“还是我一个人进去吧,这算是我的家事……” 季临寒脚步一顿,被沈知煦这句“家事”说得不悦。 他紧抿着嘴唇点头:“好。” “麻烦督主在外面帮忙看着,此事不可宣扬。” 季临寒脸色更冷,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没出声回应。 他觉得沈知煦是想维护贺云静,而贺云静是贺云瞻的妹妹,沈知煦一定是为了贺云瞻。 这会儿沈知煦正急着去推门,根本没注意身后季临寒的异样。 房门里面上了锁,沈知煦抬起一脚踹去,没多费力气就将房门踹开。 随即她闪身进去,又将房门关好。 里面的贺云静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因为惊惧脸上霎时变得毫无血色。 她忙拿衣服遮挡身体,但手忙脚乱之中根本没遮住多少,反而更显狼狈。 沈知煦心道还好没让季临寒进来,她就怕季临寒进来看见不该看的…… 贺云静看清来人是沈知煦后,惊恐的神色转眼变得气恼。 “你来做什么?” 沈知煦反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贺云静咬住下嘴唇,看了一眼榻上的林睿崇,苍白的脸色开始泛红。 沈知煦冷声道:“把衣服穿好,从这里滚出去!” 贺云静边往身上套衣服边狠狠瞪人,她受不了沈知煦这副高高在上命令人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凭什么让我滚出去?” 沈知煦往前逼近几步,直视贺云静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乘人之危算计于人,若是事情败露,你得被送去官府坐牢明白吗?” 闻言贺云静浑身一颤,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想服软。 “我与林睿崇两情相悦,将来我会嫁给他!” “两情相悦?”沈知煦气极反笑:“若真是两情相悦,你会趁他醉酒偷偷潜入房间?会这么着急就生米熟成熟饭?” “……”贺云静顿时没了话。 沈知煦上前将她从床榻前拉开。 “如果你还有点理智,现在就从这间房里离开,今日侯府多少宾客你应该知道,若闹大你这辈子就毁了!” “我……”贺云静眼中涌出泪水,面容有些扭曲。 “我明明都快成功了,等他醒来就是他酒后乱性,我马上就能嫁入林家,你为何要坏我的好事?” 她根本听不进沈知煦的话,更觉得沈知煦会借机闹事毁了她的名声。 情绪崩溃之下贺云静朝着沈知煦直冲过去。 “我不想活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第56章 仙女姐姐…… 她刚冲过来,沈知煦便抬手攥住她的胳膊,狠狠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中乍然响起。 贺云静捂着脸不敢置信:“你竟敢打我?我要去找我哥……” 沈知煦甩甩手,出声打断她。 “又要去找你哥告状?你哥知道你今日闹出这种丑事,必然也不会放过你!” “不会的!”贺云静大声道:“我哥知道我喜欢林睿崇,将来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嫁入林家!” 沈知煦不由冷笑,这对兄妹都是没本事的,只想通过成婚从别人身上吸血。 “你真是白日做梦!” 这话更是激怒贺云静,她喊道:“我不用你管,你也说过今日不会管我,你滚出去!” 沈知煦气得攥紧了拳头。 她一点都不想管贺云静,但事发在宁德侯府,又牵扯到铭国公宠爱的儿子,事情败露绝对无法收场。 毕竟贺云静是她带来的。 再说女子的名节十分重要,她不想以此事算计贺云静。 但她见贺云静这番冥顽不灵的模样就觉得心烦。 没忍住扬手又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这下对称了,清醒了吗?” 贺云静被沈知煦打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比沈知煦瘦弱不少,根本没机会还手。 这两巴掌也的确让她冷静不少。 再回头看床榻上的林睿崇,贺云静心中忽地生出几分害怕。 她一时冲动才动了歪脑筋,根本没想事后。 沈知煦冷声道:“你才多大,就想着这档子事!现在你应是好好在荣德堂求学的时候。” 贺云静不服气道:“我不过也就比你小三岁,马上就十五了,再说林睿崇已经十六,我们早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沈知煦能听得出来她有些心虚。 “那你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强迫于他,就算生米煮成熟饭,你以为你真能嫁入林家吗?” 沈知煦抬眼打量了床榻上的人一眼,继续道:“就连宁德侯府都不一定比得上铭国公府实力雄厚。” “即便你今日能事成,铭国公会任凭自己的儿子被人算计?说不定你这条命都会悄无声息没了。” 这话让贺云静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着急地去拽沈知煦的裙摆。 “你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沈知煦往旁边一靠甩开她的手:“还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我……我错了……” 贺云静再也顾不上面子,哭喊着认错。 “我只是一时动了歪心思,谁让他不喜欢我……我看他醉酒才临时想出这法子,根本没想后果。” “你千万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再说我也没做成,他还醉着也什么都不知道……” 沈知煦无欲与她多言,冷声道:“既然知道错了,就赶紧穿好衣服滚出去,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真的吗?” “真的。” 沈知煦低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贺云静,愈发觉得烦心。 “若你真喜欢他,就想办法争取他的心,而不是用这些歪门邪道,即便你真能嫁入林家,若林睿崇看不上你,那你在林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贺云静抬起眼,用手狠狠将眼泪抹去。 “我现在离开,你答应了不将此事说出去!” “滚吧。” 贺云静跑出了房门,紧张中没看清门口还站着季临寒。 待她走远,房中的沈知煦叹了口气。 上前拿起榻上的软被,扔在林睿崇身上,将他露出的胸膛盖好。 正要转身离开,沈知煦的手却被拉住了。 低头一看,床榻上的人正半睁着眼看自己,眼中一片迷蒙。 她倏忽一惊,心道林睿崇怎么在这时候醒了! “你……” 沈知煦刚吐出一个字,就听林睿崇喃喃低语:“我是不是做梦了,仙女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他脸蛋红扑扑的,边说还边咂巴嘴,似是在回味刚才的美酒。 惊讶过后沈知煦发现他根本没醒,只是在说梦话。 沈知煦松了口气,轻而易举将腕子从林睿崇手中抽出,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外,季临寒正一脸阴沉地等着她。 “解决完了?” “嗯,咱们先走,避免被有心之人看见。” 季临寒跟上她的脚步:“你如此煞费苦心,还真把贺云静当成自己妹妹了?” “没有。” 沈知煦觉得好笑,她怎么可能把贺云静当做妹妹,她恨不得贺云静和贺云瞻一起滚得远远的。 季临寒轻哼道:“嘴硬。” “你说什么?” “没什么,贺云静干出这种事,差点在宁德侯府酿成大祸,应该将她下狱。” “下狱?”沈知煦摇着头道:“想将她下狱,那得等她真正事成以后再去抓奸,如此林睿崇的名声也毁了,你也不想如此吧?” 季临寒知道她说得对,但心里憋着气,不想认同。 “本督想让什么人下狱,不需要找理由。” “……” 季临寒见沈知煦无话可说,更觉得恼怒,不由加快了脚步。 一路他的脸色都不好看。 即便知道沈知煦做得没错,他还是觉得她如此行事是为了贺云瞻。 她不让自己插手,几句就把贺云静劝走,轻拿轻放,是因为贺云静是贺云瞻的妹妹。 想到沈知煦心中如今还念着贺云瞻,季临寒便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他们两人走到前院之时,宴会已经散席,沈常铮和姜氏正一左一右在门口送客。 季临寒一眼就看见了宁德侯府门外贺府的马车。 贺云瞻站在马车前面踮着脚翘首以盼,应是在等沈知煦。 季临寒嘴角一勾,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又扭头对沈知煦道:“你坐我的马车。” “为何?” “刚才你想与我说的事还没说,一会儿在马车里慢慢说。” “好。” 沈知煦也想找个机会与季临寒好好说说她身世的事,何况也不着急回贺府,便直接跟季临寒朝他的马车走去。 另一边的贺云瞻看见她朝反方向走,霎时明白了她的意图。 贺云瞻大步走过来,当着季临寒和所有宾客的面拉住了沈知煦的手臂。 第57章 不想要命了吗? “你想去哪?”他嗓音阴沉沉的,听得人浑身发凉。 沈知煦不悦地拧起眉:“这里是侯府门口,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贺云瞻攥着沈知煦的手渐渐用力。 “既然你知道这里是侯府门口,就应该要点脸面,一个女子放着夫君不管,跟别的男人走是什么意思?” 沈知煦懒得与他废话,用力甩甩袖子却没甩开。 “松开!在大家面前闹成如此你不觉得丢人?” 贺云瞻紧紧攥着沈知煦不撒手,咬牙切齿道:“丢人的是你,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不可能!” 这会儿沈知煦被他激怒,更不会给他面子。 可她却怎么都甩不开贺云瞻的手,腕子都被攥着发疼。 两人还没僵持片刻,季临寒大步走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淡定地伸手捏住了贺云瞻拉住沈知煦那只手。 “啊……”贺云瞻霎时疼得发出一声低呼。 攥着的手不受控地伸展开,让沈知煦轻而易举抽了出去。 贺云瞻疼得冷汗直冒,脸面也变得扭曲。 反观按住他的季临寒,一脸云淡风轻,像是根本没有使力。 可贺云瞻觉得自己的手骨快要碎了。 “季、季督主,太疼了……” 季临寒不为所动,还一点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贺大人,我与你夫人有事相谈,一会儿本督将她送回贺府,你可有意见?” 贺云瞻疼得眼泪都快逼出来,侯府门前的一道道视线更让他觉得难堪。 但他根本不敢喊疼。 他抬眼对上季临寒的眼,心中无比恐惧,可他不想再把沈知煦让出去。 他咬着牙道:“督主,沈知煦是我的夫人,与你同乘一驾马车怕是不妥,不知你们有何事相商?” 季临寒浑身慢慢散发出寒气,继续加重手上的力道。 “贺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过问本督的事,不想要命了吗?” 贺云瞻打了个寒战,吓得双腿发软。 可他如何都不能接受沈知煦在他和众位宾客的眼皮子底下与季临寒一起扬长而去。 “督主如此怕是于礼不合,我……” 话还没说完,手骨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贺云瞻霎时睁大眼,痛得连呼喊都忘了。 季临寒不由轻笑:“现在还有意见吗?” 贺云瞻明白再继续劝阻下去,他的右手就废了。 “……没、没有意见了……” “好。” 季临寒手上卸去力道,指尖在贺云瞻手骨上捏了捏才松开。 他戏谑地说道:“记得去看大夫,可别以后连笔都握不住。” 贺云瞻捂着受伤的腕子,眼底是浓浓的不甘,但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季临寒又冷着脸回头,对向侯府门口挤着看热闹的宾客们。 “本督与贺大人说几句话而已,散了吧。” 众人皆被这道清冷的嗓音惊得回过神,连忙躲避季临寒的视线。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见季临寒差点废了贺云瞻的手,只猜到两人可能发生了争执。 但没人敢质疑季临寒的话。 在大家的注视下,季临寒与沈知煦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贺云瞻站在原地不甘地看了许久。 贺云静从旁边过来扶他,小声道:“哥,你的手没事吧?” “……”贺云瞻瞪她一眼:“你没看见沈知煦跟季临寒走了吗?” “看见了。” 贺云静有些不解:“沈知煦能攀上这根高枝,你应该高兴,你怎么还与季督主发生了争执,咱们可得罪不起他啊!” 贺云瞻气得剧烈喘息:“你不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与别人共乘马车不妥?” “可季督主是从宫里出来的,他们又不会发生什么……” 贺云静并不知沈知煦与季临寒之间的事,还想着让沈知煦多去巴结季临寒,让贺家人扬眉吐气。 她又小声道:“哥,大家都在说咱们走了大运,才能攀上季临寒。” 贺云瞻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听周围的对话,这会儿他竖起耳朵去听,果然是贺云静说得那般。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没人理解更让他觉得恼怒。 他还是后悔将沈知煦送给季临寒。 除了得到吏部一个小官,好像并未得到别的好处,还白白失去了沈知煦。 满腔愤懑无处发泄,贺云瞻颓废地叹了口气,朝贺府的马车走去。 “走吧,先去看大夫……” “好。” 贺云静快步跟上去,边走边看向刚才季府马车离开的方向,一脸心事。 她怕沈知煦将她今日对林睿崇做的事说出去,心中忐忑不安…… 季府马车上,沈知煦把她的身世猜测对季临寒说了一遍。 她并未期盼季临寒会帮她查探,但说完后感觉轻松不少。 就像是藏在心底的秘密终于有人倾听,给自己找了个发泄口。 沈知煦问:“这件事你能帮我保密吗?如果我不是宁德侯府的嫡女,沈容卿和姜氏一定会借机生事。” 季临寒面色冷凝,轻轻点了点头:“你可想查探你的生母究竟是谁?” “当然想,虽然母亲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季临寒道:“这是侯府后宅深院的秘事,如今可还有十几年前跟在你母亲身边的人?” “我想想……”沈知煦暗自思索,又猛地抬起头:“你想和我一起查?” “不然呢?这么隐秘的事若让你自己去查,还不知又会被谁卖了。” “……”沈知煦知他在嘲讽,但心中却不由泛出一阵感动。 她没求季临寒帮忙,季临寒却已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是不是说明她在季临寒心中也很重要? “想什么呢?”季临寒见她愣神,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想到了什么人或线索?” 沈知煦捂着头“哎呦”一声。 “我记得有个婢女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与母亲感情极好,如果当年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她应该知情。” “这婢女如今还在侯府吗?” “不在了。”沈知煦沉声道:“当年姜氏进门后便将母亲院中的人都打发走,但这个婢女不肯走,姜氏无法只能将她赶去城外的庄子,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活着……” 第58章 等你跪在地上求我 季临寒指尖绕着扇子转了几圈。 “如今侯府都是姜氏的人,就算有人知晓当年的事,也不可能和你说实话,唯一的希望就是不在侯府里的人,先去庄子上找找你说的那个婢女。” “好,我也正有此意。” 沈知煦点点头,又道:“督主可否给我派几个暗卫,我明日去庄子上探探。” 季临寒道:“我和你一起去。” “啊?”沈知煦一愣,不好意思道:“督主事务繁忙,还是我自己去吧。” 季临寒手中的扇子又在沈知煦头顶敲了敲,他没使大力,力道轻得像是戏弄。 “本督闲来无事,陪你去一趟有何不可?再说若你一个人去,还不知又得吃什么苦头。” 沈知煦心口一阵发热,忍住嘴角的笑意道:“可是咱们总是频繁来往,怕有人说闲话……” 季临寒冷哼:“说闲话的恐怕只有贺云瞻那个废物,除了他没人敢说本督的闲话。” “那倒也是。”沈知煦默默点头。 季临寒又道:“明日应是个好天气,我们权当去城外郊游了。” “好。” 沈知煦眉眼间满是笑意,在侯府时沉重的心情随着与季临寒说话,早就消散不见。 马车很快来到季府门口,她掀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有些忐忑。 “你不是说会送我回贺府吗?” 季临寒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就这么想回去找贺云瞻那个废物?” 沈知煦哪里是想回去找贺云瞻,而是怕进了季府又得被折腾。 季临寒去南境办案许久,两人好些日子没见,若真进了季府,定会吃不少苦头。 所以她在紧张。 季临寒却以为她在害怕,刚才在侯府憋回去的那口气又涌了出来。 他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忍了又忍不想对沈知煦发火。 便闷声道:“本督今日刚从南境回来,一会儿还得进宫面见圣上,没工夫管你。” 又吩咐车夫道:“将贺夫人好生送回贺府!” 他刻意加重了“贺夫人”这几个字,听着满是怨气。 沈知煦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慌乱地叫了一声:“督主……” 但季临寒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旋身从马车上跳下去,大步迈进了季府。 “……” 沈知煦掀着窗户的手一抖,暗自坐回椅子。 她回到贺府时,方晴也刚好从外面回来。 “夫人,那些嫁妆都已经换成银票,存在了钱庄里,这是收据。” 沈知煦接过来,没仔细看就折起放进怀中。 “你办事,我放心。” 两人一起回了梨清苑,刚进院门就见贺云瞻在厅里坐着。 他右手上绑着一圈纱布,手腕不利索还拿着茶杯喝茶,动作十分滑稽。 见沈知煦进门,他顿时将茶杯狠狠摔回桌面,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手腕的伤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但为了面子他硬生生忍下,一声没吭。 他将右手悄悄放回袖子,面朝沈知煦怒气冲冲道:“你和季临寒去了哪里?” 沈知煦冷冷瞥他一眼:“去哪里我无需与你汇报。” “你不守妇道!” 沈知煦笑了:“是啊,我不守妇道,但你又能奈我何?” 贺云瞻气结,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指着沈知煦的鼻子想骂什么,但半天都没说出话。 沈知煦轻蔑地看着他,像是为了故意激怒他,轻哼一声后说道: “你不就是想问我与季临寒做了什么吗,那我便实话告诉你,明日我们还要一起去郊游,你又能奈何?” 贺云瞻胸口剧烈起伏着,嗓音微微发颤:“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他忐忑于听沈知煦的回答。 季临寒是个太监,他不信沈知煦会想不开喜欢他。 但还没等沈知煦回答,贺云瞻又扬声道:“好啊,去郊游可以,我也要跟去,我是你夫君,带我一起去没毛病吧?” “是没毛病。”沈知煦悠悠道:“正好明日没有伺候的小厮和婢女,你跟去刚好可以给我们端茶倒水。” “你!”贺云瞻被气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若他真的跟去,只能是被作践的下场。 喘了许久,贺云瞻道:“我才不去,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你不能白陪他,我会从他手里讨些好处。” 事已至此,贺云瞻觉得非常亏。 不管是官职还是银钱,他都想从季临寒手中讨要。 沈知煦无语地摇摇头,心道季临寒能顺他的意才怪。 “你想要什么尽管去讨,到时候怕是伤得不是一只手腕那么简单。” 闻言贺云瞻打了个哆嗦。 大夫说他的手骨有了裂缝,得好好养着。 如果再去招惹季临寒,说不定命都没了。 贺云瞻咬牙道:“你好自为之吧,总有一日季临寒会厌倦你,到时我等你跪在地上求我!” “那咱们就走着瞧,方晴,送客!” “是!” 方晴还没动作,贺云瞻已经吓得小跑着出了梨清苑。 他郁闷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想起沈知煦刚才的话,竟觉得有些失落。 他觉得沈知煦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明明之前那般死心塌地,怎么短短数月,就变成了这样。 如今除了等季临寒厌倦,好像再没有别的办法…… 贺云瞻越想越烦躁,在房中怎么都坐不住。 天色渐渐黑透,厨房的人送来饭菜他也没胃口,在房中又转了几圈,拿起衣服出了门。 他去了经常去的一家酒楼,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了三坛酒,想大醉一场痛快痛快。 刚喝不到半坛,面前忽然坐下一人。 贺云瞻大着舌头摆摆手道:“没看见这里有人了吗,要喝酒去旁处!” “贺大人。”来人笑眯眯地望着他。 贺云瞻猛地抬头,伸手揉了揉眼:“是你啊……” “贺大人怎地一个人借酒消愁,真是巧了,我一进门正看见你,不如咱们拼一桌?” 贺云瞻挺挺后背,心中觉得厌烦,却又不想得罪面前的人。 “……好,今日我请客。” “贺大人爽快。” 两人面对面喝了几杯后,对面的人走到贺云瞻这边。 他四处打量几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里,低声附在贺云瞻耳边道:“之前那件事,贺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59章 倾家荡产去买官 贺云瞻叹了口气:“赵大哥,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面前的这人是吏部尚书府中的管家。 半月前贺云瞻偶然与他结识,一起吃过几顿饭后便互相称兄道弟。 后来赵管家告诉贺云瞻如今吏部左侍郎空缺,尚书大人还没决定好新的人选。 如果贺云瞻肯拿出五千两银子打点,便可以提拔他做吏部左侍郎。 贺云瞻一开始不相信赵管家,但接触几次后,发现他与吏部尚书关系的确匪浅。 他说许多吏部尚书明面上不能做的事,都是由他来做。 贺云瞻慢慢便深信不疑。 可是五千两他实在拿不出。 沈知煦和沈容卿都不想出钱,贺老夫人倒是能拿得出,可真掏了这笔银子,老夫人手中的积蓄恐怕会是一点不剩。 筹不到钱,贺云瞻只能放弃。 他想着大不了就放下面子再去求季临寒,只要季临寒开口,他在吏部翻身轻而易举。 可偏偏今夜出来喝酒又遇见了赵管家。 贺云瞻的不甘心被无限放大。 赵管家精明的眼珠转动几圈,举起手中酒杯朝贺云瞻一敬。 “贺大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次再过几年都没有合适的升迁机会,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小官?” “当然不甘心!”贺云瞻几杯酒水下肚,心中愤懑无比,便对着赵管家打开了话匣子。 “我将来一定能做大官,让那些欺负我的人都跪在我脚下,你就等着瞧吧!” 赵管家笑眯眯道:“贺大人前途无量,赵某相信一定有那么一日。” “可这官场不是只凭一腔热血,吏部那些个官员处处都不如你,可人家偏偏都能踩你一脚,难道你以为他们都是靠真本事上去的吗?” 贺云瞻一怔,他明白赵管家的意思。 他也觉得自己无钱打点贵人才在官场上停滞不前。 贺云瞻无奈地端起酒杯:“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筹到这笔银子。” “等不了了。”赵管家摇着头道:“明日是最后期限,吏部左侍郎眼看就要告老还乡,吏部不能空着这个位置。” 贺云瞻迷蒙的眼睛一睁:“明日?那还是算了吧,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哎……”赵管家叹了口气:“想要这位置的人很多,能拿出更多银子的人也不少。” “我是觉得你与我有缘才一直等你答复,换作别人,别说五千两,就算一万两也不一定买得来。” 这话让贺云瞻觉得还有几分感动,端起酒杯道:“赵大哥,我也真心把你当朋友,我敬你一杯。” 赵管家起身回到与贺云瞻对面的位置,一杯酒仰头而尽。 他又道:“既然你无心于此,这位置只能便宜常主事了,他出价一万五千两,虽然我瞧不上他,但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 一提起常主事,贺云瞻酒劲儿清醒了大半。 “你说常主事也要买这个官?” “是啊。” 贺云瞻眼睛慢慢瞪大,眼底闪出若隐若现的恨意。 常主事与他同为吏部主事,仗着年纪大资历深,处处欺负他。 贺云瞻刚去吏部时夜夜都回不了家,就是因为常主事给他安排了许多活计。 而另外几个主事也都唯他马首是瞻,在他的引导下,日日合起伙来挖苦嘲讽贺云瞻。 这些日子贺云瞻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十分想拿下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翻身把几人踩在脚下。 如果常主事当上了吏部左侍郎,那他更没好日子过。 贺云瞻捏着酒杯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他沉声说:“赵大哥,你再等我一日,千万不能答应常主事,明日我一定凑齐五千两送到你手上。” 赵管家摸了摸下巴上的一缕小胡子:“那就再等你一日,若你还是拿不出,我后日一早就给常主事传话。” “好,多谢赵大哥!” 贺云瞻觉得自己交到了一个真心朋友,又点了几坛酒,嚷着要与赵管家不醉不归。 两人喝到大半夜,贺云瞻喝趴在了桌子上,也不知是如何回到贺府的,一睁眼已经天光大亮。 他急急地从床上爬起,昨夜与赵管家的对话在脑中渐渐清晰。 贺云瞻又开始犯愁,他虽说让赵管家再等一日,可今日他还是拿不出钱。 思来想去,他想去雅香阁求老夫人。 即便倾家荡产,也要把这官儿给买下来。 今日付出五千两,将来就是源源不断的无数个五千两! 贺云瞻快速洗漱一番,饭都没吃就往雅香阁去。 刚出院门,正见沈知煦和方晴从梨清苑出来。 今日沈知煦穿了一身浅桃红色罗裙,裙摆点缀了许多清雅的碎花图案,显得整个人活泼靓丽。 贺云瞻一眼就看出这是件新衣裳,大概出自京城中最贵的成衣铺,还是铺子里的新款,价格也昂贵。 而沈知煦脚步轻快,一脸惬意,让贺云瞻看几眼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想起昨日沈知煦说今日要与季临寒去城外游玩,恨得牙根直痒。 他为了前途在努力凑钱,可沈知煦却穿着名贵的衣服与别的男人四处游玩。 她是自己的妻子,凭什么有钱不给自己花? 贺云瞻躲在暗处看着沈知煦与方晴的身影消失,他脚步一转。 没去雅香阁,转而去了府中库房。 以前不硬抢是给沈知煦面子,可沈知煦一次又一次为难,他不想再留情面。 今日趁沈知煦不在,他定要把库房上的锁头都砸了! 贺云瞻气冲冲地朝库房而去,几乎要小跑起来。 到了门口见四处无人,干脆自己动手,从旁边花池中捡了块大石头就朝着门锁砸去。 “沈知煦你这个贱人,竟在门上加了三道锁,就是为了防我……” “我今日都给你砸坏,把所有东西都卖了换成银子,我看你以后还如何与我叫嚣!” 贺云瞻不顾受伤的手腕,一下一下发狠地砸去。 没一会儿三把锁头还真被他砸开了。 贺云瞻迫不及待推开门,但还没迈进库房半步,他骤然看清里面的景象,惊得瞳孔霎时放大!!! 第60章 一条人命,死就死了 沈知煦与季临寒在城外汇合,一同去了宁德侯府在城西的一处庄子。 远远地沈知煦就看见有一行人在田地里忙碌,但都是男子打扮,没有女人。 沈知煦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淳如在不在里面,侯府还有好几个庄子,我大概记得当年姜氏是把她打发到了城西。” 淳如就是十几年前跟在沈知煦母亲身边的那位婢女。 沈知煦小时候最亲近的人是母亲和奶娘,对淳如不甚熟悉。 五岁母亲去世后,便再也没见过她。 沈知煦印象中的面容已经非常模糊,她怕一会儿即便见了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季临寒安慰道:“本来就是想先来试试,就算没有这个人,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线索,还有很多别的法子也能查到当年的真相。” “对,先进去看看再说。” 季临寒让暗卫都隐在暗处,两人身后只跟着方晴和池修。 一行四人很快来到庄子门前。 沈知煦打量几眼,除了刚才在庄子外面忙着打理田地的杂工,庄子里也有许多人都在忙着。 这些人大多是男子,只有零星几个女子在做手工活。 见门口有人进来,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忙手里的活计。 大概是这些人都被辛累的活计搞得麻木,没工夫搭理别人。 宁德侯府犯了错的下人才会被送来这里,他们干的都是最辛苦的活。 沈知煦暗道如果淳如真在这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她大步迈进去,找了个离门口最近的小厮问道:“你们这里的管事在哪?” 那小厮手里拿着把锄头,不知在地上刨什么,脖子上搭着块黑乎乎的帕子,汗珠顺着发丝流进脖子里。 他看向沈知煦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伸手往右边指了指,便又低下头干活。 沈知煦与季临寒对视一眼,朝小厮指的屋子走去。 刚走到房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 沈知煦不禁拧起眉,里面的人竟然在打马吊,玩得不亦乐乎。 沈知煦敲门:“管事在吗?” 笑声和说话声戛然而止,里面有人不耐烦道:“谁啊?这时候敲门没一点眼力见……”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面目精明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沈知煦和季临寒面前。 “你就是庄子上的管事?” 这人愣了一下,没想到敲门的是几个衣着华贵的外人。 房中剩下的几人也都仰着脖子好奇地看向门口。 管事道:“你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快走快走!” 沈知煦问:“这里可是宁德侯府的庄子?” “是啊。” “那就没走错,你是这里的管事,我有事问你。” 管事从房中走出来,依旧满脸不耐烦。 “你这人把我们的兴致都搅没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知煦耐着性子道:“我想问……” 她还没说完,就见这管事拿起门口竖着的棍子朝院中走去。 “笨手笨脚!你怎么干活的?” 他举着棍子朝一个妇人背上砸去,院中的众人都被这动静引得回头。 但大家只是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干活,像是见怪不怪。 沈知煦大步迈过去,喊道:“你干什么?大家是来干活的,不是被你随意打骂的!” 管事正烦得要命,狠狠瞪着沈知煦:“你懂什么?没看见她把整桶水都洒了吗?” “我们这里的水金贵,得去很远的地方打,她不小心洒一桶,说不定今日的午饭大家都吃不上了!” “那也不能随意打人,她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管事把棍子扔在一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地来我们庄子上多管闲事?” 他不解气又抬起一脚,朝地上的妇人踹去。 那妇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别打了!”沈知煦气得推了管事一把,疾步走过去将妇人扶起:“她本来身子就弱,再打得出人命!” 季临寒给池修使了个眼色,池修立刻上前一步将管事隔开,让他无法靠近沈知煦。 管事瞪了池修一眼,冷哼着道:“不过就是一条人命,死就死了!” 沈知煦狠狠瞪他一眼,随即检查那妇人的伤势。 “没事吧,还能不能站起来?” 这人蓬头垢面,身上出了许多汗,发丝都粘在脸上,乍一看根本看不清面貌。 沈知煦拿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伸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掀开,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手指猛地颤动一下。 “……你、你是淳如吗?” 妇人已经奄奄一息,没力气回应,但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眼珠还是亮了亮。 沈知煦有些不敢置信,她刚才只是试探一问,没想到此人竟真是淳如。 可淳如的年纪应还不到四十岁,眼前这人却很是沧桑,看着与五十岁的老人无异,还有些驼背。 这与沈知煦记忆中的模样天差地别,她有些不敢认。 同时她又觉得无比气愤,恨不得捡起地上的棍子朝管事打去。 她沉下心来,将淳如交到方晴手中。 “先带她去马车上休息,给她喝点水。” “是。” 见淳如被带走,管事急得跳脚。 “你们要带我的人去哪里?她的卖身契在侯府,你们如此公然抢人,我要去报官!” 沈知煦起身逼近他:“那你去报官好了,是你打人差点闹出人命,就看看官府会不会把你抓走。” 管事怒不可遏,想冲过来与沈知煦理论,却被池修按住肩膀,一动都不敢动。 “这里是宁德侯的庄子,你们是不是不要命了?快把我放开,不然我让宁德侯把你们都杀了!” “狗仗人势!”沈知煦骂道:“宁德侯哪来的本事能随便杀人?” “哼!”管事仰着脖子道:“你们不知道吧,昨日宁德侯生辰,季大督主亲自上门祝寿,我们侯爷与季督主可是关系匪浅!” “季督主的名声你们肯定都听过,他想杀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快把我放了!” “……” 沈知煦没想到这管事随口把季临寒搬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季临寒一眼,颇为无语。 管事更是得意:“这下怕了吧,快滚出庄子,不然我就让季督主把你们都打入大牢受酷刑!” 沈知煦勾唇冷笑,嗓音阴沉沉的:“巧了,我这位朋友也叫季临寒。” 第61章 把头砍下来塞进肚子 “什么?” 管事顺着沈知煦的视线看去,只见她身后站着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 看着还真像是个贵人。 但他很快发出一声嗤笑。 “季督主可是大忙人,怎么可能来城外的庄子?别装神弄鬼,如果他真是季临寒,我把头砍下来塞进肚子里!” 沈知煦笑了:“那得给你准备一把锋利的刀。” 管事剜她一眼,丝毫没拿她的话当回事。 他甩不开池修的手,恼羞成怒地对向还在屋门口站着的几人。 “都愣着做什么,他们也就是四个人,咱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吗?” “都出来,把他们给我从庄子里打出去!” 闻言几个看热闹的都走出来,却不敢轻易动手。 沈知煦扬声道:“这庄子是侯府的,我是宁德侯的女儿沈知煦,你们敢对我动手吗?” “沈知煦……”管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他去过侯府几次,倒是远远见过沈知煦,脑中只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印象。 仔细看面前这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但他梗着脖子道:“宁德侯府的庄子是侯夫人管着,不管你是谁,没有夫人的命令通通不能进来,我们只听夫人的!” “那是不是我父亲的话你们也不听?”沈知煦拍拍手:“好啊,我回去得让父亲好好查查沈家的产业何时改姓了姜!” “……” 管事老脸一黑,反应过来说错了话,赶紧垂下头不再言语。 “别与他废话了。” 后面的季临寒几步走到管事面前,伸手捏上他的脖子。 “啊……”管事喊了一声,再也发不出动静。 不出片刻他的脸憋得通红,几乎无法呼吸。 他脚不沾地,惊恐地看着季临寒,怎么都没想到这人手劲如此之大。 而脖子上那道力气又加重些许,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季临寒道:“胆敢用本督的名声出来招摇撞骗,你是不想看见明日的太阳了。” “不……不是……” 管家攥着季临寒的手臂拼命挣扎,濒死之间脚掌乱踢一通。 一个脏污的脚印霎时出现在季临寒外袍上,他嫌恶地甩开手,伸手拍了几下。 “本督今日不想杀人,但如果你一心求死,本督可以成全。” “池修!” 他喊了一声,池修马上掏出剑举在管事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刺入皮肤,立刻见了血。 “别、别杀我……” 管事才刚能喘匀气,吓得魂都快飞走。 他捂着脖子边喘边说:“你真是季督主?可是季督主怎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没人回答他的话。 季临寒冷嗤一声,对池修道:“打到他们相信为止。” “好嘞!” 季临寒拉着沈知煦往外面的马车走,身后很快传来池修动手的声音。 “先去问正事。” “好。” 马车上,方晴已经给淳如受伤的后背上过药,还给她喂了水,这会儿她看着精神头不错。 脸上的汗水都散去,沈知煦更能清晰看见她的面容。 “你真是淳如吗?”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淳如嗓音极低,沙哑得像是许久都没喝过水。 即便沈知煦对她没有太多感情,但一想到母亲生前最信任的婢女在此处受苦,就觉一阵心痛。 另一边的方晴叹着气道:“刚才我问过了,她是这里给大家做饭的厨子。” “一个人要做几十个人的饭,若是忙活晚了或是哪里做得不合管事心意,就会遭到毒打。” 沈知煦听完气得不行:“只是打那管事一顿真是便宜他!” 方晴又道:“这些年好多人都被他打死了,一不舒心就拿别人泄愤,平日没事就带着几个小弟在屋里喝茶打牌,他日子过得可真逍遥……” 季临寒将马车上的窗户关好,隔绝了外面的惨叫。 “一会儿让池修把人带走下狱,他做过什么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沈知煦点点头,想起此行的目的。 “淳如,你是我母亲生前最信任的人,今日来我有事想问你。” “你母亲……”淳如面色一怔,疑惑地看着沈知煦:“你是知煦小姐?” “是。” 淳如探究的视线更甚,明显对沈知煦很是戒备。 沈知煦心中了然,她与五岁时的样子天差地别,淳如认不出也正常。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这是母亲的遗物,你应该认识此物。” 淳如看见玉佩的第一眼,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抖着手想去摸玉佩,又怕自己手脏,拘谨地收了回去。 沈知煦见状直接将玉佩塞到她手中。 “这是母亲生前很爱佩戴的一块玉佩,你看看,不会有假。” 淳如的手抖得更厉害,眼眶里的泪也越来越多。 “夫人啊……” 她哭着跪到沈知煦面前:“是夫人的玉佩,你竟然真是知煦小姐……” 沈知煦赶紧伸手将她扶起:“不用跪我,我有事想问你,我真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吗?” 她问得着急,让淳如一愣。 “你怎么可能不是夫人的女儿呢?” 沈知煦与季临寒对视一眼,看来淳如并不知当年的内情。 淳如眼神渐渐变得幽深,似乎回忆起了过去的事。 她喃喃道:“当年夫人怀你时受了不少罪,别人有孕顶多反胃三两个月,可夫人一直到生产前都没停下,命都吐没了半条,好在最后都熬了过去……” “按月份算,你是个早产儿,刚出生时弱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产婆说估计活不成,但你命硬,第二日就变得康健,一点也不虚。” “当年接生时奴婢就在一旁打下手,亲眼看着夫人诞下一个女婴,你怎么可能不是夫人的孩子呢?” 淳如疑惑地看着沈知煦,而沈知煦眼中也同样是疑惑。 难不成是她多心,她就是母亲的女儿? 沈知煦心中竟有几分庆幸,一直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这时季临寒问道:“你再仔细想想,当年侯夫人生产时可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你一直都紧跟在夫人身边吗?” 淳如低下头,又陷入回忆之中。 “是啊……当时产婆说小姐可能活不成,整个院中一片哭声,等在门外的侯爷怕夫人难过,他还进去把我们都打发走,单独与夫人待了一会儿……” 第62章 有人给母亲下毒? 沈知煦抓住重点:“你说我父亲单独进产房待过?”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沈知煦眼尾不受控地跳动几下,侧目看向了季临寒。 季临寒眼中也藏着与她同样的犹疑。 沈知煦更是确认了心中猜测,她又问淳如:“除此之外,当年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淳如有些紧张,低着头又思索片刻。 她摇头道:“事情过去许久,我也记不清了,但若真有不寻常的事,当年我就能注意到……” 她抬起头看向沈知煦,捏着玉佩的指尖紧了紧。 看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知煦道:“你是母亲最亲近的人,我也把母亲当作最亲的人,如果你还知道什么,但说无妨,我不是坏人。” 淳如拘谨地往后靠了靠,手指更加无意识得捏紧。 虽然沈知煦如今已经长大,但仔细看面相还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淳如完全相信沈知煦的身份。 她下了很大决心,缓缓开口:“我想起的不是关于你的事,而是夫人在生小少爷时候的事。” “哦?”沈知煦很是吃惊:“母亲生卓儿时我已能记事,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只是奴婢的猜测而已。” 沈知煦神色凝重:“你但说无妨。” 淳如沉声叹了口气,眼睛闭了闭再睁开。 “夫人的身子一直都不错,可在怀上小少爷后却每况愈下,但我们都没当回事,毕竟哪个女人生孩子都可能在鬼门关走一遭。” “后来到了日子又是早产,夫人的身子更是不好,没几日便不行了,可奴婢觉得夫人即便身子弱,也不会那么快就……” “于是奴婢将夫人生前用过吃过的东西都存了一份,想着悄悄拿给大夫看,可我还没机会离开侯府,姜氏就进了门,要将我们都打发走……” 沈知煦听完急得下意识攥住了淳如的手。 “所以你怀疑当年有人给母亲下毒?” 淳如点头又摇头:“这都是奴婢的猜测,这么多年过去,我时常觉得是想多了。” 沈知煦手上力道不由自主加重,攥得淳如拧起了眉心,她察觉后立马松开手。 “有些事不是空穴来风,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当年你存下的那些东西,还在吗?” 淳如谨慎地看了看马车里的另外两人,慢慢凑近沈知煦。 “奴婢将那些东西埋在了夫人院中的大树下,如果这些年侯府没有翻修,那应是还在,但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物件儿早该发霉腐烂……” 她神情落寞,觉得说出这些话也没什么用。 沈知煦却将每个字都放在了心上,她看着淳如苍老的面容,心中感慨颇多。 “你还没查清那些东西里有没有毒,所以当年姜氏想赶走你,你才没走?” “也不全是。”淳如叹息道:“夫人生完小少爷后身子虚也正常,奴婢并没有一心认定就是中毒。” “乃是……乃是因为奴婢是夫人最亲近的婢女,姜氏对奴婢最看不顺眼,才把奴婢扔到庄子里来受苦……” 马车里响起了淳如低低的哭泣声。 气氛很是沉重,许久都没人再说话。 沈知煦长长地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哽咽:“你放心,现在我就把你带出庄子,以后你不用再在这里受苦。” “可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姜氏手里……” 沈知煦冷哼一声:“一张卖身契而已,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不过我今日来这一趟不想让姜氏知道,就不能光明正大将你带走,反正死在庄子上的人不少,让人和姜氏说你出了事便好。” 淳如担忧道:“可这里的管事自来跋扈,应是不会听你的。” 一旁的季临寒轻笑:“打服就听了。” 淳如被他身上凛然的气势惊住,觉得有些惧怕,默默往旁边靠了靠,不再说话。 沈知煦见问不出别的,便对方晴道:“你先把淳如带回京城找家客栈养伤,我们留下处理剩下的人。” “好。” 沈知煦和季临寒再返回庄子时,地上已经趴了好几个人。 忙着干活的奴役们也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战战兢兢挤到了角落。 刚才池修没费多少力气就把管事和几个刺头打趴下,这会儿地上正哀嚎一片。 季临寒迈着步子走到管事面前,伸脚轻轻踢了踢他歪着的脑袋。 “现在还有话要说吗?” “没了没了……”管事张嘴就是一口血沫:“督主饶命啊……” 季临寒懒得与他废话,对池修道:“把这几个人都带回去关进大牢,好好审审他们还犯了什么事。” “是!” 院中突然出现几个暗卫,与池修一起将管事绑走。 管事还呜呜咽咽想辩解,却被堵了嘴,很快就消失在大家视线里。 沈知煦走到角落里惊慌失措的人们面前。 “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如果有人胆敢对外透露一个字,下场只会比那管事更惨,明白吗?” “……明白。” 众人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都缩着脖子往后躲,头都不敢抬。 沈知煦又环视一圈找了个看着聪明些的年轻小伙。 “你过来。” 这人面露惊恐,但比起吓得发抖的其他人,已经镇定许多。 他踉踉跄跄跟着沈知煦走到了一边,大着胆子问:“有何、有何吩咐?” “你别怕,管事已经不在了,以后没人再欺负你们。”沈知煦拍拍他的肩膀。 “但今日的事需要有人去侯府汇报,我看你应是个明事理的,就你了。” “我?”小伙子打了个哆嗦。 “就是你。”沈知煦编了一套说辞告诉小伙子,又嘱咐道:“侯府对这庄子不上心,你去侯府见到管家或是侯夫人,记得好好表现。” “说不定以后你就是这里新的管事,日后你不能苛待大家,还有,一定要让大家对今日的事保密。” 小伙子一听有可能成为新的管事,不由喜上眉梢。 但他很快将喜色压住,脆生生地答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小姐!” 解决完庄子里这些事,沈知煦便与季临寒一道回城。 她还不知道,这会儿贺府里已是翻了天。 第63章 督主觉得自己是驴? 回城路上,马车里安静无比。 沈知煦神情凝重,只觉许多疑问堵在心头。 许久后季临寒问:“在想什么?” “在想到底是不是父亲将我换成了母亲的孩子……” “有些事看起来最不可能,可恰恰就是最有可能发生。” 沈知煦抬眸看向季临寒,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当年的产婆说我可能活不成,她应该不会说假话,可我后来却又活了下来……” “唯一的可能便是父亲进房间时带了一个健康的婴儿,将母亲原先的孩子换走,后面那个孩子才是我。” 季临寒握住沈知煦紧张到攥成拳头的手。 “一个刚诞生的女婴个头必是很小,宁德侯完全可以瞒着所有人悄悄带进去,再将原来的孩子换走。” 沈知煦回握住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如果是姜氏所为倒还合理,但那会儿她还没进府,这事儿与她应该没关系,父亲如此做实在说不通。” 季临寒没再说话,因为他也想不通。 马车里又恢复了宁静。 一路上沈知煦都满是心事,在思索沈常铮如果真这么做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是沈常铮外室的孩子,为了给她嫡女身份? 可沈常铮对待她也不算多么疼爱。 再说他早就在外面养了姜氏,五年都没给姜氏名分,沈容卿也五年都没踏进过侯府。 如果沈常铮还有别的外室,那为何到现在那人都没出现,沈常铮反而与姜氏还十分恩爱? 或许沈知煦根本就不是沈常铮的女儿,是完全与沈常铮没关系的旁人的孩子。 可如此便更不合理。 沈常铮是宁德侯,又受当今皇帝的器重,他为何会换一个别的孩子来代替自己的孩子? 除非是受到谁的威胁。 谁又能威胁堂堂宁德侯呢? 沈知煦回想这些年沈常铮对待自己的情形,没有过分疼爱,也没有明显嫌恶。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沈常铮的女儿? 如果不是,那她的亲生父母又是何人? 既然沈常铮早就准备好了换孩子,那当年的侯夫人生下的那个女婴体弱濒死,会不会是人为? 沈知煦越想越觉迷茫,还隐隐嗅到了其中阴谋的味道。 原以为找到淳如后所有疑惑都能迎刃而解,谁知竟比先前更乱。 她靠在马车后面闭目休憩,怎么都静不下心。 不知过了多久,季临寒轻声开口:“已经到城门了。” 沈知煦睁开眼,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把我送去宁德侯府后门,我要去母亲的院子找找淳如藏的东西。” “好。” 到了宁德侯府,沈知煦先一步跳下马车:“督主慢走。” 季临寒也跟着跳了下来:“这么着急赶我走,你这是卸磨杀驴。” “……”沈知煦抿抿唇:“督主觉得自己是驴?” 季临寒脸色瞬间冷下来,凉凉的眸子狠狠瞪了沈知煦一眼。 沈知煦耸耸肩,干笑道:“开个玩笑……我是怕有人看见你出入侯府,又要多生事端。” 季临寒脸色依旧难看:“大家都知道本督与你是朋友,来往侯府没什么不妥,我看哪个敢多嘴乱说闲话!” 边说他已经大步走进侯府后门,根本没给沈知煦拒绝的机会。 沈知煦赶紧跟上去。 她领着季临寒走了条人少的小路,没遇见婢女或是小厮。 他们来到原先的侯夫人居住的院子,见院门上锁着道铁锁,许久没人来过的样子。 沈知煦伸手掰了掰,小声道:“锁头生了锈,砸开的话肯定会坏,如此便会被人发现我们来过。” 季临寒抬头看了眼,二话没说伸手揽住沈知煦的腰,脚尖一点轻松翻上了院墙。 “哎……” 沈知煦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平地而起,跃过院墙,落到了墙内的地上。 她捋捋被风吹乱的发丝:“你也太快了……” 季临寒低头看她,面色稍有异色,哑声道:“先办正事。” “好。” 沈知煦四处打量几眼,母亲去世后这院子便荒废了,所有婢女也都遣散,猛一看很是凄凉。 但院中没有太多落叶,应是有人定期来打扫。 虽然姜氏对上一任侯夫人有怨恨,但明面上还得伪装贤妻良母,面子上的功夫得过得去。 她还留着这处院落估计也是为了显示大度。 沈知煦环视四周一圈后,找到了淳如说的那棵大树。 树下土壤潮湿平整,看不出有埋过东西的痕迹。 这么多年过去,树下的东西应是早就被虫蚁啃噬,沈知煦并未抱多大希望。 她去偏房找来一把生锈的锄头,朝着大树底下就开挖。 季临寒伸手抢过来:“还是我来吧。” 沈知煦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家事,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季临寒嘴角一勾,嗓音有些嫌弃:“我是嫌你挖得慢,等你挖出来说不定天都黑了,肯定会被人发现。” 他嘴上这般说,但沈知煦却知他一定不是这么想。 季临寒不想干的事,没人能强迫他。 他挖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见到了树根。 沈知煦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站在一旁打下手。 起初他们还怕被外面的人发现,有种潜入别人家做贼的感觉。 可挖了半天院门外都静悄悄的,连个经过的婢女都没有。 季临寒加快速度,又是几铲子下去,还真挖到了东西。 沈知煦忙俯身蹲下去查看:“是个黄色的油纸包,里面包的应该就是淳如说的东西!” 她不顾潮湿黏腻的泥土,伸手便将油纸包拽了出来。 季临寒擦擦额角汗水:“这东西防水,如果不是用了油纸包,恐怕我们今日得无功而返。” 他见沈知煦正兴奋地拆包,上前按住她的手。 “还是我来,虽然这东西防水,但不防虫子,说不定里面打开会有一堆虫子。” 沈知煦被吓了一跳,连忙把手中的东西递出去。 季临寒小心地掀开油纸包一角,里面藏的东西一点点展现在两人眼前。 倒是没有沈知煦想象中的虫子,但里面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第64章 完全信任他 沈知煦拧着眉道:“淳如说里面是吃的和用的,应该有布料之类的东西,这看着也不像啊。” 季临寒拿了根树枝挑开那团黑东西。 “淳如应该没说谎,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再好的东西也不可能保持原样。” 沈知煦叹了口气:“就算里面有毒,估计也查不出来。” 两人没有太多失落,毕竟来前就没抱太大希望。 季临寒又拿起铲子将大树下的土壤恢复了原样,沈知煦则是小心地将油纸包包好,准备带走。 没一会儿院中就恢复了先前的景象,就算小厮来打扫也看不出有人来过。 季临寒再次施展轻功,带着沈知煦从院墙上飞了出去。 两人离开这处院落,走到前面小路上,遇见了几个婢女。 “大小姐,季、季督主……” 婢女们十分害怕季临寒,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沈知煦怕他们突然出现在侯府会有人生事,便道:“我来是想看看卓儿,你们不必拘礼,都退下吧。” “是。” 几人赶紧小跑着走远了。 做戏做全套,沈知煦和季临寒真去了一趟翰景居。 沈延卓被春溪和成杨保护得很好,没什么大事,沈知煦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在回贺府的马车上,季临寒见她还揣着那包脏兮兮的东西,便道:“这东西还是交给我吧,待我找机会让宫中的太医看看,看能不能瞧出什么门道。” “好。” 沈知煦不假思索地将那包东西交给了季临寒。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放在她这里也没什么用。 不如交给季临寒,让他去查探。 季临寒见她如此爽快,嘴角不由勾起浅笑。 沈知煦能毫不犹豫交给他,说明心里完全信任他。 马车到了贺府,季临寒道:“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知煦点头:“你也是。” 她从马车上跳下去,进了贺府许久才看见季临寒的马车离去。 沈知煦觉得季临寒是个“太监”还挺方便,不管他们两个何时单独见面,都没人怀疑什么。 这让她觉得轻松不少。 沈知煦还没走到梨清苑,就见贺云静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你去了哪里?” 她一副质问的语气让沈知煦很是不爽。 “我去哪里你管不着,有什么事就直说,若你没事单纯想找茬,那我没工夫奉陪!” 她想走,却被贺云静叉腰拦住。 “你为何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走?” 沈知煦眉心一拧,隐隐猜到发生了何事。 “库房里的东西太多,我变卖一些有何不可?” “那你为何在库房里安了那么多暗器,一推门迎面就是飞箭?” 沈知煦好整以暇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贺云静几眼,见她并未受伤。 “乃是为了防贼,府中进贼了吗?” “……”贺云静面色一怔:“我哥受伤了,都是拜你所赐!” 沈知煦差点没忍住嘴角的笑意:“库房钥匙在我手中,如果不是砸坏锁头,根本进不去,更不会知道里面的东西被我变卖。” “而你说你哥受伤,应是被库房中的箭射到,那是我为防贼才弄的,若你哥不当这个贼,他也伤不了,他乃是拜他自己所赐!” 贺云静被怼得眼眶泛红。 “好好的你在库房中装什么暗器?我哥被一箭刺穿了肩膀,大夫现在还在医治,你竟还有心思出去玩乐,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他被刺穿了肩膀?”沈知煦差点笑出声,忍了又忍才将笑意忍下去。 随即她摆出一副紧张的模样:“那我得去看看他伤成什么样,可别一下就死了。” 她赶紧抬步往贺云瞻院子走。 刚才贺云静在梨清苑门口堵她就是为了让她去看贺云瞻,也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我哥受伤了,你得好好伺候他!” 沈知煦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加快脚步,心中乐开了花。 她可得去好好瞧瞧热闹。 先前让方晴在库房装上暗器,许久都没动静,沈知煦以为贺云瞻不会去。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耐住性子。 那些暗器终于能派上用场。 沈知煦刚走到贺云瞻的寝房门口,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只见两个大夫在床边忙碌着,地上水盆里通红一片,床上躺着的人上半身也全是鲜红。 贺老夫人坐在一旁椅子上,正紧张地看着床榻。 还有好几个婢女围在床边给两个大夫帮忙,黎颜儿也在其中。 这么多人围着,还找了两个大夫,那贺云瞻应是伤得不轻。 沈知煦迈步进去,轻咳一声:“今日府中好生热闹,这是怎么了?” 贺老夫人一听沈知煦的声音,立刻起身朝她冲过来。 “你这个毒妇,我儿要被你害死了!” 她扬手朝沈知煦甩来一巴掌,眼神恨不得要杀人。 沈知煦灵活往旁边一闪,躲开了老夫人的掌风,脸色不由发冷。 “我刚回来你就对我又打又骂,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贺老夫人一巴掌没扇到,差点闪了腰。 她怒气冲冲地瞪着沈知煦:“你在库房里装上暗器,不就是为了暗算云瞻吗?” 沈知煦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见贺云瞻脸色苍白,眼睛半睁不睁,疼得浑身出了满满一层汗。 他肩上的箭头已经被拔出来,露着一个血窟窿。 大夫正用纱布包扎伤口,可血却还没止住,一团纱布早就红了大半。 沈知煦心中只觉得爽快,她回头又走到贺老夫人面前。 “为了防贼而已,谁能想到他会进去偷窃,他自作自受。” 贺老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说谁偷窃?明明是你故意算计我们,咱们贺府不会遭贼!” 沈知煦轻嗤:“贼人不就躺在床上吗?如果不是想偷偷进库房偷我的东西,他也不会受伤。” “胡说八道!”贺老夫人咬着牙道:“你是贺家的媳妇儿,你的东西就是云瞻的东西,他去库房合情合理,才不是贼人!” 沈知煦哼了一声。 “我在库房加了三道锁,现在锁头必是已经被砸烂,摆在那里大家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说贺云瞻不是贼,那咱们就报官请官府的人来查查案,看府中的贼人到底藏在哪里。” 第65章 我要休了你! “不行!不能报官!”贺老夫人厉声喊道。 沈知煦道:“所以你也知道贺云瞻受伤并不光彩,如果你一直指着我的鼻子骂,那我不介意把这事儿闹大,看到时候丢人的是谁!” 贺老夫人指着沈知煦的手指慢慢放下,浑身像是脱力一般,被张嬷嬷扶着坐到椅子上。 她转眼哭哭啼啼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命都要丢了半条……” 后面的贺云静也走上前来,站在老夫人身侧一起哭。 恰巧大夫不知碰到哪里,床榻上的贺云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哭声和惨叫混杂在一起,让沈知煦觉得屋顶都得被他们掀翻。 “别吵了!” 她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贺云瞻的伤:“他还没死,你们哭成这样是恨不得他早点入土吗?” “……”贺老夫人的哭声立刻停了。 她狠狠剜了沈知煦一眼,朝向大夫道:“不管多么名贵的药材,只要有用的你们都用上。” 大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血已经止住,接下来好好养着就行,至少得休养三月才能出门。” 床上的贺云瞻意识一直很清醒,闻言他强撑开眼皮,浑身打着哆嗦。 “大夫……我这伤痊愈后,能恢复到和没受伤前一样吗?” 大夫收拾着手中药箱,叹了口气。 “这一箭伤到了筋脉,又伤在右肩,恐怕以后再也干不了重活……” 贺云瞻急着问:“那还能握笔吗?” 大夫道:“握笔是精细活儿,估计手指会不受控地抖动。” 贺云瞻脸色又是一白,差点背过气去,贺云静赶紧上前帮他捋胸口。 贺老夫人也从椅子上急急起身,跌跌撞撞跑来床边攥着贺云瞻的手。 “我可怜的儿啊,以后岂不成了残废……” 大夫干咳一声:“那倒也不是,只要不干重活不干精细的活儿,和常人无异。” 老夫人的哭声更厉害了,她一哭贺云静也跟着哭,又是吵得人耳朵疼。 沈知煦白了一眼,对大夫道:“辛苦两位,若他没什么大碍,你们就先回去吧。” 大夫道:“可诊金还没给呢。” 沈知煦往后一靠,朝着贺老夫人努了努嘴,不再言语。 大夫明白她的意思,又不忍去跟正哭得激烈的老夫人要银子,等了许久待她哭声渐止才开口。 “贺大人这伤实在凶险,我们两个忙活大半日才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您看这诊金……” 老夫人擦干眼泪,回头看向沈知煦。 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悠哉地瞪着眼看窗外的麻雀。 老夫人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她不想在外人面前丢失脸面,吩咐张嬷嬷道:“你给两位大夫拿银子,好好把人送出去。” “是……” 大夫走后,房中安静下来。 老夫人将围在床边的几个婢女都打发走,只留下了黎颜儿。 再看沈知煦,她面色依旧云淡风轻。 老夫人攥着拳头起身,恶狠狠道:“我儿受伤皆是因为你,你要好好伺候他,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沈知煦道:“我手上没轻没重的,万一伺候出个好歹来,那你更没处说理。” “你是云瞻的妻子,就应该照顾他!” “我忙着呢,没工夫。” 说罢沈知煦迈步就要往外走。 她来看贺云瞻是为了看看他的伤有多严重,留下来伺候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贺老夫人见她要走,立刻扬声叫来几个小厮。 “这里是贺府,岂能容你如此任性?妻子照顾丈夫天经地义,云瞻受伤如此重,你却不闻不问,可还有一点礼数?!” 沈知煦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厮,眸子满是冰凉。 “难不成你们还想把我绑在贺云瞻房中?” “你照顾云瞻本就应该!” 贺老夫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嗓音带着难听的沙哑。 她暂时无法与沈知煦清算这笔账,只能逼她卑躬屈膝照顾贺云瞻,如此才能解解心头之恨。 她对几个小厮道:“把她给我拦住,今日没有我的命令她不能踏出这房间半步!” “以前顾及宁德侯府的面子才没与你撕破脸,但如今我儿一条手臂废了,再不让你看看贺府是谁做主,你还真要翻了天!” 贺老夫人说话时浑身很有气势,让沈知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母亲看着一点不像久病模样,先前给你找的手工活儿还是轻了。” “你!”老夫人被气得心头一哽,大喊道:“不用废话,你们几个把她绑到云瞻床边,就不信还治不了她一个弱女子!” 几个小厮立刻对着沈知煦动手,按住她的肩膀往床边拖。 沈知煦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她沉下脸,知道这次老夫人想动真格。 以她的力气根本抗不过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丁。 沈知煦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被逼得走到贺云瞻床前,差点扑到他身上。 一股血腥味让她直犯恶心。 她没再挣扎,冷声道:“好啊,不是想让我照顾贺云瞻吗,我便好好照顾照顾他!” 说罢她借着几个小厮的力道,直接扑到贺云瞻受伤的肩膀上,狠狠碾了一下。 顿时一声惨叫响起,贺云瞻肩膀上的纱布霎时变得通红。 “快把她拉起来!”贺老夫人急声大喊。 还没待几个小厮动手,门外忽地闪进一道人影,迅速行至床边。 她一手一个,三两下就把按住沈知煦的小厮们甩了出去。 “方晴……”沈知煦咳嗽两声:“你来得真及时。” 方晴把人掀翻还不解气,又冲过去一人补了一脚,踹得几个小厮直接吐了血。 房中的物件儿被牵连得散了满地,转眼间寝房中变得一片狼藉。 方晴站在沈知煦身前护住她:“我看谁还敢动!”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贺老夫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哪来的野丫头,我儿的命都快被你们折腾没了!” 她又朝小厮喊:“把这个野丫头也绑起来!” 但没人回应她,地上几个小厮还捂着胸口吐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沈知煦起身慢悠悠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 “现在还想让我留下来伺候贺云瞻吗?” “……” 贺老夫人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只是抖着手颤巍巍地指着她,嘴角都被气歪。 这时床上的贺云瞻在剧痛过后终于能发出声音。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不用你照顾,我要休了你!” 第66章 一个人更潇洒 沈知煦一听直接笑出声。 “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你可算是忍不了了。” 贺云瞻咬牙从床上挺起后背:“对,我忍不了了,今日就要休了你!” 他起身时肩膀上的伤口霎时冒出更多血,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脸坚毅地要休了沈知煦。 旁边的贺云静连忙上前按住他。 “哥,你别激动,大夫说了要静养,再乱动你这手臂真得废了。” 老夫人也道:“快躺下歇着,别说胡话。” 贺云瞻却不肯乖乖躺下,继续大声喊:“我今日就要休了她,我不想再忍了!” 沈知煦冷眼看着这一家子,唇角一勾:“我也不想再忍,但不是你休我,而是我休你。” “你说什么?”贺云瞻满脸不敢置信:“你竟然还想休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沈知煦道:“反正你我都不想忍,不管是你休我还是我休你,总之这日子也过不下去,那我们就和离,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你也落个清静,如何?” 贺云瞻这会儿俨然一腔热血上了头,脱口而出:“好,和离就和离!” 贺老夫人连忙呵斥他:“你现在还伤着,说什么胡话?” 她凑到贺云瞻耳边又小声道:“若你们和离,以后可再也巴结不上季临寒……” “再说她手里那些嫁妆,将来总会是你的,若现在和离,咱们一大家子都去喝西北风吗?” 被贺老夫人这么一说,贺云瞻一腔热血退了大半。 若真与沈知煦和离,贺家的日子不会过得比现在好。 但他话已经说出口,再收回便丢了面子。 他龇牙咧嘴地喘了好一会儿,攥着贺老夫人的手道:“放心,她说的是气话,她不敢与我和离。” 见床边的母子两人不知在嘀咕什么,沈知煦的耐心渐渐告罄。 “咱们现在就写和离书,方晴,去拿笔墨来!” 贺老夫人一看沈知煦铁了心,不由有些紧张。 但她还是一脸盛气凌人:“和离后云瞻可以再娶,但你一个女子,怕是再没有二嫁的可能,说不定还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沈知煦倏忽笑了,一双杏眼中满是嘲弄。 “也就你们贺家人爱面子,害怕别人的唾沫星子,别人如何说与我无关,只要他没真朝我身上吐口水,又能奈我何?名声什么的,最不值钱。” “再说一个人过日子我也乐得清闲,又不是少了男人不能活,怕是还会活得更潇洒。” “大逆不道!”贺老夫人气得急急从床边起身,一伸手又指上了沈知煦的鼻子。 “你一个妇道人家,与云瞻和离后,连个正经去处都没有,你哪来的胆子和离?” 沈知煦微微眯起眼,往前一步逼近贺老夫人,抬手直接将她的手指头打下去。 “自从我与贺云瞻成婚,他一分钱都没花在我身上,反而是我一直掏钱,桩桩件件我都记着清清楚楚,和离后我会与你们算清。” “再说这宅子也是我的,到时候没有正经落脚地方的是你们。” 贺老夫人手臂被沈知煦打得发疼,她万万没想到沈知煦竟敢动手。 但这会儿她顾不上与沈知煦理论,只在心里盘算着宅子的事。 如果沈知煦想生事,将来还真不好说…… 她回头看向贺云瞻,有些担忧。 但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沈知煦一定不敢和离。 贺老夫人又松了口气,冲沈知煦翻了个白眼。 “随便你,反正要和离你就从贺府滚出去!” 她正要转身回去照顾贺云瞻,却见方晴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 “笔墨都备好了!” 房中几人的视线都落到她手中,贺老夫人的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 沈知煦接过方晴手里的东西,迈步走到床榻边:“纸笔就在这里,你在上面写名字就行。” 她把毛笔往贺云瞻手里塞:“趁现在你的胳膊还没完全废掉,别磨叽了。” 贺云瞻与贺老夫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惊慌。 他们都以为沈知煦是为了面子说气话,如今看见纸笔就在眼前,才明白她的决心。 贺云瞻紧紧攥起拳头,就是不去握沈知煦手里的笔。 “哎哟!”他闭着眼哀嚎几声:“我的肩膀好疼,胳膊好疼,手也好疼,我拿不了笔!” 沈知煦用毛笔狠狠戳了戳他的肩膀:“写个名字而已,我不信你疼得写不了字。” 贺云瞻在床上扭动起来,像是撒泼打滚。 “我的肩膀快被你戳坏了,等我养好伤后再说吧,可不是我不想与你和离,而是我的手现在写不了字。” “你简直无赖!”沈知煦没忍住骂了一声。 贺云瞻紧闭上眼,往床榻里面挪了挪,避开沈知煦的视线。 “我现在得好好养伤,不能被人打扰,你快走吧!等我养好伤你若能真心悔改,我就不与你和离。” 沈知煦冷哼一声,把毛笔往地上一摔。 “行,你瘫在床上好好养着吧,可别把自己养死了,方晴,我们走!” 她再看一眼贺云瞻都觉得恶心,带着方晴就朝着房门走去。 但在门口她又顿住了脚步。 “黎颜儿是梨清苑的婢女,没有在这里伺候的道理,跟我回去!” 贺老夫人再次坐不住:“云瞻伤成这样,连个婢女你都不给他留,你是想让我这个老婆子亲自伺候他吗?” “府中又不是只有黎颜儿一个婢女,你若想伺候也没人拦你。” “你!”贺老夫人被她气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 她说不过沈知煦,便将视线放到了黎颜儿身上。 “你不准跟她回去,这里是贺府,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她像是为了讨回面子一般,想利用一个婢女在沈知煦面前找回尊严。 黎颜儿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看向床上躺着的贺云瞻。 他顿时又哀嚎几声:“哎哟疼死我了,我身边可不能没人服侍!” 黎颜儿的视线又转到门口。 沈知煦一脸轻蔑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开口说话。 黎颜儿只是纠结了片刻,便大步朝沈知煦迈去。 “奴婢是梨清苑的婢女,自然得听夫人的。” 第67章 想和离,得加把火 她们走后,贺云瞻气得握拳捶床。 “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婢女,仗着我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就敢与沈知煦合伙气我!” 贺老夫人也被气得脸面发黑,眼神里满是阴狠。 “吃我们喝我们的,竟还与沈知煦沆瀣一气!我早就说过这人留着没什么用,不如早点解决掉。” “母亲。”贺云瞻沉声叫了一声:“她只是被沈知煦一时蛊惑,等我伤好再去哄哄她。” 贺老夫人点点头,但眼眸里的狠毒却没消散。 片刻后她又叹了口气,心疼地拉住贺云瞻的手。 “好好养着,别再想那些烦心事,同样都是女人,我知道沈知煦她肯定不敢与你和离,只是闹闹脾气罢了。” 贺云瞻也道:“对,她肯定不敢!” 贺老夫人对一旁默默抹泪的贺云静道:“再去找几个婢女来好好伺候你哥,刚才大夫开的药尽快去熬上吧。” “我知道了。” 贺云静一走,房中只剩下母子两人,贺老夫人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 “哎……你说好好的你怎么偏去砸了库房的锁,再怎么说沈知煦也是贺家的媳妇儿,现在她把那些嫁妆攥得紧,但来日方长,咱们总有办法从她手里抠出来……” 一提这茬,贺云瞻面上稍有些尴尬。 “我哪里知道她会在库房里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是存心防着咱们!” 贺云瞻忍着肩膀的疼低声道:“若不是被逼到绝路,我也不会去砸锁,我实在是缺钱啊……” “怎么回事?”贺老夫人有些不解。 事到如今贺云瞻也只好将想买官的事全盘托出。 “只要五千两,我就能坐上吏部左侍郎的位子,真是不甘心啊!” 贺老夫人眼睛一眯,眼底浮出暗色。 “这个该死的沈知煦,竟连五千两都不肯给你掏,你先养伤,我会找个法子好好教训她!” “好……” 贺老夫人又道:“这事儿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母亲手里有些积蓄,五千两还是能拿得出来,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不用了。”贺云瞻拉住贺老夫人的手:“我这伤至少得有两三月不能去吏部报道,就算买来官职也没用,现在一切都晚了。” 贺老夫人又抹了把泪:“以后肯定还有机会,眼下你先养好伤,你身子康健我的日子才有盼头。” “好。” 贺云瞻也落了泪,母子俩就差抱头痛哭。 他们这边哭着,沈知煦那边已经回了梨清苑。 进门后她问黎颜儿:“贺云瞻受伤你应该挺心疼,刚才我只是想气他们,你若想回去照顾他,我不拦着。” 黎颜儿低眉顺眼地跟在沈知煦身后,轻声说:“奴婢是被老夫人叫过去的,奴婢并不想照顾他,他心里早就没我了。” 沈知煦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心道莫非黎颜儿已经完全想通了? “你怎知他心里没你?” 黎颜儿抬起头,眼眶里噙着一汪泪水,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沈知煦也没催促,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歇着。 片刻后黎颜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小声道:“夫人,你知不知道贺大人和沈容卿的事?我见过他们偷偷见面,还在贺大人房中发现了他写给沈容卿的酸诗……” 她以为沈知煦不知道这件事,最近都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提醒沈知煦,以免她被贺云瞻骗得更深。 像贺云瞻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喜欢。 沈知煦听完扬扬眉,装出惊讶模样。 “我还真不知道,多谢你提醒我,不过贺云瞻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事他的确能做得出来。” 黎颜儿重重点头:“他之前与奴婢海誓山盟都是哄骗我,我想明白了,如今奴婢在梨清苑做婢女,比先前做绣娘时轻松许多,工钱也都是夫人给我发,奴婢以后就是夫人的人。” 沈知煦又是一挑眉,没想到黎颜儿会在此刻表忠心。 她心中觉得犹疑,并未完全信任。 “能想明白便好,如果你真对贺云瞻死了心,那枚吊坠还是尽早要回来,放在他手里会被糟蹋。” “是。” 只有她真的把吊坠拿回,沈知煦才相信她对贺云瞻死了心。 她朝黎颜儿摆摆手:“无事你先退下吧。” “是。” 黎颜儿走后,憋了半天的方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气死我了!要是我再晚回来一些,他们还想对你动手,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还有刚才纸笔已经递到他手里,他竟然又反悔了,差点就和离成功了,真是可惜……” 沈知煦给方晴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贺云瞻现在不可能同意和离,他们一家子又得回去过先前的苦日子,他怎么可能答应?” “那就让他一直拖着吗,你总要与他和离吧?” “那是自然。”沈知煦眯起眼,指尖轻轻转着茶杯。 “贺云瞻也就是为了我那点嫁妆才一忍再忍,刚才只差一点火候,得再给他加把火才行……” 方晴眼睛亮了亮:“咱们应该怎么做?” 沈知煦问:“你们督主是不是也经营赌坊生意?” “是。” “贺云瞻去过几次赌坊,但都是小打小闹,他手里没多少银子,输赢都是小钱,等他伤好,你找个人……” 沈知煦朝方晴勾勾手,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方晴眼睛又是一亮:“好啊,这主意好!” 沈知煦又道:“再去找个漂亮聪慧的女子,要生面孔,让她扮作从外地来京城的富商之女,找机会偶遇贺云瞻,到时候……” 听沈知煦说完,方晴一脸兴奋,急着就要出门。 “我马上去办!” 沈知煦拉住她:“也不用这么着急,贺云瞻至少得在床上躺两个月,他现在出不了门,你慢慢安排。” “好嘞,那我先去小厨房看看,气半天快饿死了。” “去吧。” 方晴走后,沈知煦又端着茶杯喝了两口,视线越过房门幽幽地落向贺云瞻院子的方向。 她一定会让贺云瞻求着她和离,还得让如今的贺府宅院,彻底换上沈姓牌匾! 第68章 谜团 几日后,贺云瞻能下地了。 他伤的是肩膀,下半身没什么大碍,几日过去伤口不再总是剧痛,他在屋子里待得闷,便下地去院子里晒太阳。 在院中走了几圈,他又出了院门。 还没走几步就见一道墨黑身影进了梨清苑。 竟是季临寒! 他赶紧冲过去想把人拦住,但季临寒脚步很快,贺云瞻身上带伤,还没追上人家已经消失在梨清院门口。 贺云瞻心口倏忽涌出一股怒火。 他已经忍下沈知煦与季临寒几次三番不避人的眉来眼去,可如今季临寒竟然不下拜帖,如此光明正大就进了贺府内院。 岂不是直接来家里踩到了他头上! 这大白天的他们恬不知耻,还不知在梨清苑里做什么腌臜事?! 贺云瞻气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 以前在外面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里是贺府,季临寒岂敢如此大胆? 但他又不敢冲进梨清苑去质问,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梨清苑门口,脚掌都快黏在了地上。 梨清苑内。 刚才季临寒派人来告诉方晴要过来一趟,可沈知煦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赶紧迎上去。 “督主,何事如此着急,你怎么直接来了贺府?” 季临寒面色很是凝重,外袍一挥坐到沈知煦身侧的椅子上。 “刚从宫里出来,今日下朝后我暗中找了太医查看那日在宁德侯府挖出来的东西。” 沈知煦一听脸色也凝重起来。 一定是那团东西里面有毒,所以季临寒才会如此着急。 沈知煦给方晴使了个眼色:“去把院门关好。” 她直觉季临寒接下来说的话必是十分隐秘,怕被有心之人看见。 方晴小跑着出去后,跟在季临寒身后的池修也跟着退下,将房门关好。 沈知煦忐忑地问:“可是查出里面有毒?” 季临寒点头:“正是。” 沈知煦按在桌上的手一抖,差点将手边的茶杯扫下去。 手上很快覆上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的不安压了下去。 只听季临寒道:“那些东西早已腐烂,寻常人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太医也不能完全查清其中有哪几种毒物。” “但太医却发现里面有麝香和红花,都是可以致使女子小产的药物。” 沈知煦急声道:“所以当年的确有人给母亲下了毒,虽没有真正导致小产,却导致了卓儿早产。” “正是,太医说麝香和红花的剂量很少,许是下毒之人怕被发现,才万分小心。” 沈知煦手里捏着块帕子,她紧紧捂住了胸口。 “到底是谁给母亲下毒……” 季临寒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以示安抚:“我还没说完。” “里面不光有麝香和红花,还有一种慢性毒物,麝香是想害你弟弟,可这种慢性毒却是想害侯夫人。” 沈知煦又是一惊,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淳如觉得母亲生完卓儿后,即便身子虚弱,也不应该那么快就离世,所以她真是中了毒……” 季临寒还算冷静,已经过了初听时候的震惊。 “淳如的怀疑没错,有人想害侯夫人,只是不知下麝香红花的和下慢性毒的是不是同一人。” 沈知煦狠狠掐着手心压下心中惊惧,抬眸直直看向季临寒。 “太医的话可信吗?” “是我信任的太医,他不会说假话。” 沈知煦呼吸都重了几分,她其实并未怀疑太医,只不过是心中不愿相信。 不管原先的侯夫人是不是她的亲娘,她都把她当作了亲娘。 更把卓儿当作了亲弟弟。 五岁前侯夫人对她的疼爱不是假的,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换了…… 沈知煦喃喃道:“会是父亲下的毒吗?” 沈常铮悄悄换了母亲的第一个女儿,会不会也想害母亲第二个儿子? 他给母亲下慢性毒难道是为了除去她,给姜氏让位? 季临寒眼底有些犹疑:“我倒不这么觉得,如果宁德侯想害侯夫人,为何五年都没动手,还又让侯夫人怀上了你弟弟?” “他当初换你是一回事,而五年后侯夫人被人下毒害死又是另一回事。” 沈知煦眼睫煽动:“如果不是父亲,那就是姜氏!她被藏在外面多年,早就想登堂入室,所以暗中给母亲下毒,等母亲去世后立刻取代她的位置。” 季临寒沉默地点了点头。 房中安静下来,许久都没动静。 两人都知道这些话只是猜测,他们并没有证据。 能查出十几年前的物件里有毒已不是易事,想查背后之人更是难上加难。 沈知煦的身世还是谜团,母亲的死又是另一个新的谜团。 没想到宁德侯府后院之中,竟隐藏了这么多秘事…… 沈知煦在想,如果是姜氏谋害母亲,那父亲会不会也知情? 宁德侯府里的一张张脸在她眼前一一浮现,每张都像是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具底下的真面目。 沈知煦想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头绪,但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母亲怀卓儿时中了毒,卓儿出生后没几日母亲便离去,那卓儿的病会不会也是中毒导致?” 季临寒眉心微微皱起,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我看宁德侯头脑清明,原先的侯夫人应该也是聪慧之人,两人生出的儿子却心智不足,似乎不大可能。” 沈知煦一下子从椅子起身,颤声道:“如果卓儿不是先天心智不全,那就有很大可能治愈!” “不错,你先别着急。” 沈知煦哪里能耐住性子,知道沈延卓的病有可能治愈,比查出给母亲下毒之人还要令人惊喜。 她急声道:“可否麻烦督主请宫中的太医暗中去侯府给卓儿诊病?先前看过一些京城中的大夫,都说没有希望,宫中的太医想来医术会更高明。” 季临寒一口答应:“好,我去安排,但得稍等几日。” “不着急,多谢督主!”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季临寒便起身离开。 他今日事务颇多,并未有多在贺府停留的心思。 谁知刚出梨清苑院门,就见前面花坛转角站了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69章 你敢与本督抢人? 季临寒脚步一顿,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那人是贺云瞻。 他低低地冷哼一声,像是没看见他,继续大步朝贺府门口走。 身后却传来喊声:“你等等!” 季临寒权当没听见,脚步一刻都没停滞。 身后的贺云瞻顿时涌出一股被人无视的羞辱感,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直接冲过来挡在了季临寒身前。 “你等等,没听见我喊你了吗?” 季临寒还没开口,池修先一步站到他身前,手中的剑拔出大半。 “在督主面前大呼小叫,一口一个“你我”,不想要命了吗?” 剑上锋锐的光芒吓得贺云瞻一哆嗦,低声叫了一声:“督主。” 但他心里有气,不想一而再再而三被羞辱。 他梗着脖子十分硬气道:“不知督主前来贺府所为何事?” 池修冷哼一声:“督主想去哪里无需向你禀告,赶紧滚开别挡道!” 贺云瞻被他手中的剑逼得往后倒退一步,但还是咬着牙没让开。 他看向季临寒,这人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端着一双凉凉的丹凤眼斜睨着他,只一个姿势就摆明了两人之间身份的不对等。 而池修只是季临寒的下属,就敢对他如此无礼,更让贺云瞻倍感屈辱。 他沉声道:“这里是我家,督主不下拜帖一声不响潜入贺府内院,难道我还不能过问吗?” 池修手中的剑又出鞘几分:“我看你是真不想要命了……” 他话没说完,却被季临寒扬声打断。 “本督前来贺府乃是有事找贺夫人相商,贺大人有什么意见?” “你……”贺云瞻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 这更让人觉得恼火。 “沈知煦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督主是个阉人,但也是男人,不该如此明目张胆潜入后院与之私会。” 季临寒眼皮微微一抬,没料到面前这个废物今日会如此硬气。 他嗓音中带着令人发寒的凉意:“沈知煦是本督的人,本督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还容不得你对本督指指点点。” “你说什么?”贺云瞻有一瞬间惊讶,但更多的是气愤。 他再也顾不上季临寒的身份,大声吼了出来:“沈知煦是我的人,是我的妻子!” 季临寒狭长的眼尾一眯,骤然涌出危险之气。 “你敢与本督抢人?” “沈知煦明明就是我的夫人,是你与我抢人!” 贺云瞻的话让季临寒更为不悦,他越过池修往前逼近一步:“当初你亲自把她送给本督,现在后悔了?” 贺云瞻不假思索:“是,我后悔了!我与你的交易从现在开始就作废!” “真是好笑。” 季临寒轻嗤一声,但出口的嗓音却让人害怕。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看来贺大人脑子不怎么清醒,池修,你帮本督好好教教他规矩。” “是!” 池修二话没说,直接朝贺云瞻脸上挥了两拳,一下把他打得嘴角出血,脚步踉跄着往后倒退半丈远。 他捂着脸不服气地喊:“这里是贺府,你们在我家对我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季临寒冷声道:“继续打,今日就让贺大人好好学学王法是什么!” 池修活动一下手腕,拳头再次朝贺云瞻挥去,每一拳都直冲面门。 没一会儿贺云瞻的脸就肿成了猪头,人也早就趴到地上,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什么。 季临寒微微俯身凑近他:“现在知道什么是王法了吗?” 贺云瞻拼命抬起头,眼底是无尽的怨恨,但一开口声音软绵绵的。 “……知道了,督主就是王法。” 季临寒笑了:“知道就好,那现在贺大人还敢说沈知煦是你的人吗?” “不、不敢了,沈知煦是督主的人。” “很好,还拦本督的路吗?” “也不敢了……” 季临寒起身站定,用脚踢踢贺云瞻的脸:“贺大人看着真是可怜,浑身都是伤,还是好好歇着吧。” 贺云瞻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满腔屈辱无处发泄,巨大的不甘萦绕在心头。 “督主,不管如何沈知煦也是我明面上的夫人,既然督主看上了她,那我们之间就还是交易,吏部左侍郎的位置还请督主帮我拿下。” 季临寒要离开的脚步猛地顿住,心头窜起一股无名怒火。 事到如今贺云瞻竟还将沈知煦当作商品一般交易。 他捧在手心里还怕摔了的人,在贺云瞻眼中,只是一件可以为他带来利益的商品! “当初本督答应让你进吏部已经做到,但没答应让你踩着沈知煦一直往上爬,做人不能太贪心。” 贺云瞻咬牙爬起来,抹抹嘴角的鲜血,一脸无所畏惧地看着季临寒。 他已经把沈知煦拱手让人,既然抢不回来,那就只能将利益最大化。 起码得用沈知煦换取更大的官职。 “督主不想因为强抢民女的事毁了你一世英名吧,督主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若是让陛下知道……” “你是在威胁本督?” 贺云瞻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我怎么敢威胁督主,只是怕出门喝酒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 他重新仰起头,即便一张脸肿得没法看,但还是想争一口气。 季临寒看了他片刻,倏忽笑了,又轻轻摇了摇头。 “还真是天真,你以为用这件事就能威胁到我?好,你尽管出去说,本督求之不得!” 他说罢再也没给贺云瞻眼神,转身便大步朝贺府门口走去。 贺云瞻不甘心地想继续追。 但脚掌刚迈开一步,迎面便劈来一阵剑气。 池修手中的剑并未出鞘,用剑柄狠狠敲了他受伤的肩膀一下,直接将他拍出了一丈远。 “……”贺云瞻疼得半边身子发麻,被迫啃了一嘴土。 等他能缓慢地抬起头,面前早已没了季临寒和池修的踪迹。 他试探着动动右肩,能清晰感受到肩膀的伤口已经重新裂开,有轻微的血迹正顺着肩头往下流。 但他整条手臂都没有知觉,连痛都感受不到。 贺云瞻眼神一变,恐惧瞬间蔓延心头。 “我的胳膊啊……来人!快去请大夫!” 第70章 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他趴在地上嚎叫半天,终于有个小厮匆匆忙忙跑来。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小厮想扶贺云瞻起身,但一看他的脸,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贺云瞻以为小厮在嘲笑他脸上的伤,用完好的那只手,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一个低贱的奴仆也敢如此直视我?” 小厮被打得差点倒地,赶紧捂着脸跪下:“小人错了,大人饶命!” 贺云瞻狠狠剜他一眼,厉声喊道:“滚过来,把我扶起来!” “是……” 小厮战战兢兢地起身,连拉带拽将贺云瞻扶起。 这会儿贺云瞻麻木的右半身恢复了一点点知觉,他暗自松了口气。 “去给我请大夫,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来!” “是……” 小厮不敢多待,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贺云瞻捂着右臂一步步走回自己院子,经过梨清苑时狠狠朝里面瞪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大夫很快赶来贺府,刚掀开贺云瞻肩上的衣服便沉声叹了口气。 “哎哟,好不容易见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大人可得多注意,万一再裂开几次你这条胳膊怕是真要废了。” “我知道了……” 大夫小心谨慎地给贺云瞻上药,又拧眉看他的脸。 “贺大人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贺云瞻用极低的嗓音道:“摔的。” 大夫手上动作一顿,没戳穿他。 “那贺大人走路可得小心些,可不能胳膊受伤腿脚也废了,这几日若没什么大事,还是别下地为好。” 贺云瞻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这会儿也满心后悔,埋怨自己没事出去晒什么太阳。 若是不出院门,就看不见季临寒进出沈知煦的院子,也不会发生后面的口舌之争。 没讨到半点好处,还差点被打个半死。 等大夫上完药离开后,贺云瞻把房中所有婢女都打发走,一个人抱着被子躺到床上,闭目叹气。 还没叹多久,门口有婢女极小心地敲了敲门。 “什么事?没有大事别来烦我!” 婢女畏畏缩缩道:“是沈二小姐来了,走后门进来的,她听说大人受伤,说想来看望大人……” 贺云瞻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低落的心情霎时飞扬起来。 如今还记挂他的估计也就沈容卿了。 他急着想起身前去相迎,但突然想到他的脸如今俨然是个猪头,硬生生又停下了脚步。 眼下他这副模样,不想被沈容卿瞧见。 “……你去与沈二小姐说,我受伤需要休息,今日暂不见客。” 婢女为难道:“可沈二小姐已经到了院门。” 话音刚落,沈容卿便出现在了贺云瞻寝房门口。 “我好不容易瞒着大家偷偷摸摸来一趟,你为何不见我?” 贺云瞻面色一怔,赶紧上前:“……我这不是怕你担心我吗?” 他所处的位置在房中暗处,脸上落着一片阴影。 等他走到门口,沈容卿才看清他脸上的伤势。 吓得霎时往后退了两步,捂着嘴惊呼:“我听说你伤了肩膀,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摔的。” 沈容卿惊魂未定,又仔细看了几眼,只觉贺云瞻丑陋无比。 她暗暗压下心中惊惧,朝小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立刻退出去帮他们关好门。 贺云瞻拉住沈容卿的手,将她领到房中坐下。 “你记挂着我的伤势,真让我感动。” 沈容卿不忍直视贺云瞻的脸,觉得嫌弃,但她面色未显分毫。 “我听说你受伤,看样子还挺严重,这是怎么伤的?” “我……”贺云瞻不想提,低声骂道:“还不是沈知煦那个贱人,她竟然在库房里弄了暗器,我一推门迎面就是一支飞箭!” 沈容卿暗暗垂下眼睫,她猜也能猜到贺云瞻还是惦记沈知煦那点嫁妆。 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自从上次宁德侯寿宴,两人闹了矛盾,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都默契地没提上次的事。 可沈容卿心里不是滋味,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骂自己瞎了眼,到底为何看上贺云瞻这么个没本事的人。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天天一副小肚鸡肠。 她等了几日没等到贺云瞻去找她,又听说贺云瞻受伤,便想偷偷来看望,也想要一个准话。 沈容卿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娶我?” 贺云瞻这次说得很坚定:“你放心,等我伤好之后一定娶你!” “我早就受不了沈知煦,我一定会尽快与她和离,等我把她的嫁妆都算计来,到时候给你当聘礼!” 沈容卿掩在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以为自己听见贺云瞻如此说会万分感动,但不知为何心里竟一点高兴的滋味都没有。 她不禁犹豫,真的要嫁给贺云瞻吗? 贺云瞻在仕途上停滞不前,现在靠着沈知煦的嫁妆生活,如果嫁来贺府,她能过上好日子吗? 沈容卿也得为将来考虑。 可她又放不下贺云瞻,否则今日也不会悄悄摸摸前来贺府。 她叹着气道:“那你得尽快,最近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母亲挑了几个逼我去相看,若你不尽快我只能答应母亲……” 这话让贺云瞻瞬间有了危机感。 “容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心里也肯定只有我一个,你万万不能嫁给别人。” “那你就尽快把沈知煦休了,快点来娶我。” “好,我答应你!” 贺云瞻伸手将沈容卿抱进怀中,还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沈容卿眼底暗色更显,不知为何,她突然十分嫌弃贺云瞻的拥抱。 大概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和药味作祟,一张脸又是难看的猪头。 沈容卿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等贺云瞻痊愈,他的样子还是十分英俊的。 可她还是伸手拨了拨贺云瞻胸膛,与他拉开距离。 “你身上有伤,还是别乱动了。” “好,我知道你最关心我。” 贺云瞻松开她,伸手捧上她的脸,在她脸蛋上“啪叽”一口亲了个响的。 两人还没分开,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沈知煦迈着轻盈的步子进来:“听说妹妹来了贺府,怎么不去看我,竟与你姐夫单独在房中拉拉扯扯?” 第71章 我做妻你做妾 闻声贺云瞻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从沈容卿身边弹开,慌乱中将手边的茶杯碰落摔碎。 沈容卿也吓得不轻,差点从椅子跌落在地。 沈知煦脚步停顿,眨眼摆出一副焦急姿态,上前两步将沈容卿扶起。 “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又不吃人,你怎地如此惊慌?” 沈容卿抖抖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贺云瞻。 贺云瞻慢慢恢复平静,重重地拍拍桌子,指着沈知煦道:“你进来我寝房为何连门都不敲?” 沈知煦将沈容卿扶到椅子上坐好,笑着问道:“那妹妹进你寝房可有敲门?” “光天化日你们把所有婢女都打发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想做什么呢?” “别胡说八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沈知煦自顾自坐到旁边椅子上:“我也没说你们做了什么,你着急的样子倒是心虚。” 贺云瞻的脸本就难看,这会儿一生气更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我才没心虚,是你想多了!” 沈容卿也赶紧道:“姐姐,我只是听闻姐夫受伤,想来探望而已,我们两个真的没什么。” “原来是探望。”沈知煦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探望不走大门,却悄悄走后门,这若是说出去,别人还以为贺府待客不周呢。” “这……”沈容卿又没了话,再次看向贺云瞻。 贺云瞻闷声对沈知煦道:“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得休息了。” “我听说妹妹来了贺府,但又不去找我,所以想来看看。”她盯着沈容卿,又道:“妹妹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如去梨清苑与我叙叙旧?” 沈容卿面色一怔,心道她与沈知煦有什么好叙旧的。 “算了吧,我已探望过姐夫,这就走了。” 她起身要走,沈知煦却摆手拦住她。 “不着急走,我让颜儿泡了壶上好的绿茶,马上就给你们端来,她平日都在这里伺候,最是知道贺云瞻的喜好。” 一听黎颜儿的名字,沈容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扭头看向贺云瞻,没忍住吼道:“你说早就与黎颜儿断了关系,怎么她还在你身边伺候?” 贺云瞻急得从椅子上起身,连忙去拉沈容卿的袖子。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与黎颜儿已经很久没私下见面,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 说到这里,他倏忽闭了嘴,立刻回头看向沈知煦。 他竟在情急之中忘了房中还有另一人存在,没注意说漏了嘴。 沈容卿也从羞恼变得忐忑,赶紧朝沈知煦解释:“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两个真没什么……” 沈知煦端坐在椅子上,面色丝毫未改,仔细看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边听沈容卿解释边点着头,似乎是在认真听她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沈容卿见她如此,嗓音渐渐低下去,疑惑地看向了贺云瞻。 这会儿贺云瞻已经明白,沈知煦早就知道他与沈容卿的事,故意提黎颜儿只是为了让他们露馅。 他冷着脸将沈容卿护在身后。 “沈知煦,你心机怎地如此阴沉!” “怎么不继续装了?”沈知煦捏着嗓音故意学沈容卿的语气:“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多想。” 沈容卿发白的脸一下子涨红,羞愤地直往贺云瞻身后躲。 “云瞻,姐姐定是对我心有不满,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了姐姐……” “不是你的错,是她故意找茬。”贺云瞻拍拍沈容卿的手背以示安抚:“你去坐下,我与她说。” 他又转向沈知煦,突然硬气起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也不必再隐瞒,我与容卿心意相通,我要娶她!” “但她不能做小妾,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我休了你,要不就让容卿做平妻,你们两个没有高低之分。” 他边说边打量沈知煦的面色,见她一直闭口不语,以为她是伤了心。 他觉得沈知煦一定不会同意与他和离,必会忍耐与沈容卿平起平坐。 “我知道你不愿离开贺府,那你以后就收收性子,好好与容卿相处,若你不再找事,贺府的当家主母还是你,但你不能苛待容卿。” 这话说得让沈容卿满是感动,她低低叫了一声“云瞻”,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沈知煦冷眼看着面前两人眉来眼去,沉默许久后才道:“你说完了?” 贺云瞻眼神一闪:“说完了,我说到一定做到,只要你不生事,我也不会休了你。” 沈知煦却道:“做平妻岂不是委屈了妹妹,不如你将我贬为妾,让妹妹来做这个当家主母吧。” 贺云瞻原以为沈知煦肯定不同意,张着嘴早就等着反驳,但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他嘴边备好的话全都堵在喉头,被堵得不上不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而沈容卿更是惊讶,她急急地起身走到沈知煦面前:“你真同意让我嫁进来,还同意我做妻你做妾?” 沈知煦点头:“是啊。” 沈容卿紧紧拧起眉,眼神满是审视:“你不会在耍什么诡计吧?” “同意你嫁给贺云瞻,这能有什么诡计?” 沈知煦慢慢从椅子起身,又笑眯眯道:“我觉得自己照顾不好贺云瞻,才想着不如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若你进府,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对吧?” “对……”沈容卿咬着下嘴唇,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沈知煦又道:“贺云瞻前几日伤了肩膀,大夫说他以后再也握不住笔。” “一个不能握笔的人恐怕无法继续在官场上施展本事,想来他也心情郁结,若有妹妹好好陪他,那才是极好的。” 闻言沈容卿猛地抬头看向贺云瞻,脸色都白了几分。 “你再也没法握笔?” 贺云瞻张张嘴,眼神闪烁:“别听她胡说八道,大夫说好好休养,我将来与常人无异。” 沈容卿的心霎时沉了几分,她能分辨出贺云瞻在说谎。 对一个文人来说如果再也不能握笔,那就如同失去了手臂。 如果贺云瞻无法在官场上晋升,嫁给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时又听沈知煦道:“还有啊,贺云瞻这个月的俸禄已经花光,老夫人又日日需要吃药,贺府正是缺钱的时候。” “妹妹若能嫁来,必会带来一笔不菲的嫁妆,到时贺府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第72章 明日就去提亲 沈容卿听完只觉眼前一黑。 她只想着能与贺云瞻长相厮守,但从没想过嫁给他后会面临什么。 她没沈知煦那般傻,为了爱情甘愿嫁来过苦日子…… 贺云瞻听完脸色也变了,狠狠剜向沈知煦:“你别胡说,我不会惦记容卿的嫁妆。” 他伸手拉住沈容卿的手,就差拍胸脯保证。 “你放心,我的肩膀一定能恢复如常,咱们现在的日子虽然艰辛些,但不会一直如此,再说你应该相信我的人品,我怎会是贪图别人嫁妆的人?” 沈容卿缓缓点了点头,她不担心嫁妆,但担心嫁过来后会过苦日子。 以前她觉得贺云瞻心有抱负,将来一定能大展宏图。 可如今他废了手臂,可能连重活都干不了。 一个没有前途的人,沈容卿即便再爱,也不想与他一起陷入泥潭。 房中两个女人默不作声,贺云瞻以为他一人应对两个绰绰有余,嘴角咧开了花。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等我手臂好些后就去宁德侯府提亲!” 沈知煦开口:“你伤的是手,又不是腿脚,我看你现在健步如飞,明日就可以去提亲。” 贺云瞻觉得今日的沈知煦有些不对劲,但被喜悦冲昏了头,立刻答应道:“好,我明日就去提亲!” 沈容卿听到这话脸色霎时又是一变。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贺云瞻紧紧攥着她的手:“好,就知道你最心疼我!” 沈容卿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觉得被贺云瞻碰过的皮肤有些黏腻。 她轻咳一声后低声道:“我今日来得匆忙,得赶紧回去了。” 说罢她便疾步朝门口走。 后面的沈知煦扬声道:“别着急啊,妹妹去我的院中坐坐。” “不用了,我先走了。” 沈容卿像是觉得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头也没回,转眼就消失在房中两人视线里。 她一走,贺云瞻的脸立刻变得阴沉。 “沈知煦,你今日来我这里就是故意找茬是不是?” “答应让你娶她,我还有错了?” 沈知煦迈步往门口走去,没再给贺云瞻说话的机会。 出了院落,她嘴角的笑终于压不住。 沈容卿不是个傻的,知道如今贺云瞻的处境,必然不想再嫁来贺府。 也就贺云瞻那个废物还在做能娶她的美梦。 只要沈容卿放弃贺云瞻,那贺云瞻便一无所有,沈知煦更能好好施展她的计划。 …… 几日后,季临寒暗中找了宫里的太医去宁德侯府为沈延卓诊病。 沈知煦不想打草惊蛇,让背后下毒之人有所察觉,便让太医扮作随从,悄悄带他去了翰景居, 太医名叫陆元启,自来与季临寒交好,他年纪还不到三十,是宫中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 季大督主亲自吩咐的事,他一定得好好办。 他围着沈延卓看了近半个时辰,又是诊脉又是针灸,到最后沈延卓哭着说累才作罢。 春溪带他去院中看蝴蝶后,陆元启才沉声叹了口气。 “陆太医,我弟弟的病可还能医治?”沈知煦面色紧张。 陆元启左右看了几眼,谨慎开口:“你们先前猜测得没错,小公子是因为还在母胎时中了慢性毒才导致心智不足。” 沈知煦双腿一软,在旁边矮桌上磕了一下。 “那……可还有救?” 陆元启摇了摇头:“虽然这病不是先天所带,但也是出生前就被毒物浸染,其实换种说法也算是先天病症。” “若是出生以后才中毒我倒可以一试,但此种情况我实在爱莫能助啊。” 沈知煦心头一阵发疼,扯得她喘不过气来。 见她面色苍白,陆元启赶紧把人扶到椅上坐好,一根银针直接扎进了她的穴位。 “贺夫人,你可别晕厥过去!我说话是直白一些,但都是实话。” 沈知煦慢慢缓和下来,哑声道:“多谢陆太医,其实我也并未抱太大希望,只是确认心中猜想后觉得气愤。” “哎,任谁知道弟弟被人下了毒,都会觉得气愤,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别上火。” 陆元启的话看似是安慰,但说得十分生硬,说完便急着拿纸笔写药方去了。 沈知煦听闻他曾为了研读一本医书,三日滴水未进,从房中出来时人都瘦了一圈。 他对医术的痴迷让他少了一些人情味。 但正是因为如此,沈知煦更觉得无望。 陆元启医术高明,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太医,若他都说没法子治,那就真的没法治了。 待陆元启写完药方,沈知煦也冷静不少。 她问道:“我弟弟遭人下毒,一般大夫是不是看不出来?” “寻常大夫是不行,但如果是我们太医院里的太医,应是能诊出来。” 沈知煦眸色又暗沉几分。 “你又怎么了?”陆元启问。 “无事,今日的事还请陆太医帮我保密。” “那是自然,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知煦感激地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扬声将守在门外的方晴喊进来。 “你将陆太医送出去,切不可被人认出来。” “是。” 两人走后,房中安静下来。 沈知煦望着院中春溪与沈延卓玩闹的身影,只觉眼中酸涩。 她按着桌角慢慢坐回去,指尖在桌边捏出了一道痕迹。 如果当初沈常铮能找个太医来看看,沈延卓中毒的事可能早就真相大白。 他身为宁德侯,请太医来府中诊治不是难事。 是因为对这个儿子不上心,还是因为他对沈延卓中毒的事本就知情? 沈知煦在房中坐了许久,先是愤慨再是害怕,转而又是难过,最后依旧觉得愤怒。 她猛地起身,大步朝翰景居门口走去。 她得搞清楚背后下毒之人到底是不是姜氏。 如此陈年秘事,姜氏肯定早就把所有知情人都解决掉,即便她身边还有老嬷嬷可能知情,也绝不会对沈知煦如实相告。 而沈知煦又不能直接去问沈常铮。 但她想到了一个在侯府后宅,一直被大家忽略,但却有可能知情的人。 沈知煦避开府中婢女小厮们的视线,一个人去了静语院。 第73章 偶遇二皇子 静语院在宁德侯府最西侧,平日鲜少有人来往。 沈知煦沿着小路走到静语院门口甚至觉得有种凄凉阴森的感觉。 这里是沈常铮的小妾吴氏所住的院子。 这人在府中向来低调,沈知煦经常会忽视她的存在,只知道她爱拜佛念经,总待在院中不出来。 她曾是姜氏的婢女,在姜氏还没嫁入侯府前就跟在她身边。 若姜氏多年前做过什么隐秘之事,应瞒不过吴氏的眼。 只是这么多年来,善妒的姜氏能容忍她存在,会不会她如今依旧是姜氏的人? 沈知煦来时只想求一个真相,可如今真到了静语院门口,倏忽又泄了口气。 若吴氏与姜氏一心,那她今日必然无功而返,反而会打草惊蛇。 但既然来了,至少得见吴氏一面。 沈知煦在院门处朝静语院里面瞧了瞧,见里面十分安静,没有来往的婢女。 各处的布局也都很简洁,院中连朵花都没有。 猛一看这里不像宁德侯府的地界,倒像是寻常清贫百姓家的住所。 沈知煦一路走到静语院主屋门前,都没有婢女前来相迎,主屋的门也关得严实。 她缓步迈到门口,侧耳听见里面有低低念经的声音。 沈知煦知吴氏就在里面,伸手敲敲房门:“吴姨娘,我来看看你。” 里面念经声停下,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脚步声朝房门处走来。 吴氏推开门,朝沈知煦微微俯身行了一礼,神色冷淡:“大小姐,进来坐吧。” 沈知煦跟着吴氏进到房中,见房中布局与院中无异,处处都透着简单二字。 房中正中央的案桌上供奉着一尊佛像,前面地上还有一个软垫,刚才吴氏应是跪在那里念经。 沈知煦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吴姨娘这里怎么连个婢女都没有?” “我院中只有一个婢女,今日她帮我出去采买东西了,我这里清静,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吴氏看着很年轻,丝毫看不出已经快四十岁,面相比姜氏顺眼许多,身段也更纤细。 她拿来茶壶给沈知煦倒茶:“平日我不爱喝茶,也没什么好茶叶,大小姐将就喝点吧。” “不用麻烦。” 沈知煦摆摆手,又悄悄打量了四处一圈,最后落到吴氏身上。 她穿了件灰扑扑的衣裙,膝盖位置有些发白,许是跪久所致,抑或是经过了多次水洗。 怎么看都觉得她过得清贫,完全不像是宁德侯小妾。 难道姜氏暗中也处处克扣她的份例? 若是如此,那吴氏必然不会与姜氏一心。 沈知煦端着茶杯轻抿一口,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想请教吴姨娘些关于佛法的事。” 她本想直接问下毒之事,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觉得还是要先打探打探吴氏的态度。 沈知煦捏着帕子佯装抹泪:“卓儿如今已经十二,但依旧像个五岁幼童,谁能想到卓儿竟先天带了这种病……” “我实在心焦,便想着拜佛求求,为卓儿祈些福气。” 沈知煦说话时眼睛一直落在吴氏身上,没见她面色有什么异常。 她一直微微垂着头,避免与沈知煦对视,一副不善言语的模样。 待沈知煦说完,她沉默片刻后才道:“我也是闲来无聊念念经而已,对佛法也不甚熟悉,若大小姐想为少爷祈福,不妨去香火旺的寺庙试试。” 沈知煦眼眸一暗。 吴氏这么多年日日待在静语院不出来,不可能对佛法不熟,这摆明是不想帮忙的说辞。 沈知煦暗自叹了口气:“哎……你说卓儿的病还能治好吗?” 吴氏道:“少爷是有福之人,一定会治好的。” 她面色依旧没有异样,看着不像知道沈延卓的病是中毒所致。 沈知煦知她对自己有防备,如今还没摸清她的底细,也不敢乱说话。 于是道:“那我有空还是去寺庙多上点香火吧,今日便不打扰吴姨娘了。” 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走前特意走到房中供奉的佛像面前行了礼。 吴氏没再开口,将沈知煦送到院门便回去。 很快房门再次被关上,沈知煦望着紧闭的房门,眼神更显幽深。 刚才她在佛像后面看见了一角不寻常的布料,很像是婴孩的小衣裳。 能把这种东西摆在最重要的佛像旁边,说明这东西也对吴氏意义非凡。 沈知煦虽不清楚她在佛像后面藏婴儿的衣裳是为了什么,但直觉此事绝不简单。 吴氏定然不是表面上那般清冷单纯。 来这么一趟,沈知煦更是确信她知道当年沈延卓被人下毒的事。 但如今两人并未交心,想问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沈知煦又回了趟翰景居,便带着方晴离开侯府。 两人还没走到前院,忽然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竟是二皇子谢同光。 上次在沈常铮寿宴上见过谢同光一面后,沈知煦便被勾起了许多前世的回忆。 她知此人面善心毒,根本不想与之扯上关系。 沈知煦连忙拉了方晴一把,引她躲到了附近的假山后面。 看谢同光行走的方向,他应是刚从沈常铮书房中出来。 近来他频繁来往宁德侯府,莫非是与沈常铮有什么利益往来? 沈知煦稍稍一想便觉得心惊。 这人将来可是会谋逆篡位的人! 在还没查清自己身世以前,她就是沈常铮的女儿,若沈常铮将来与谋逆扯上关系,她也得受之牵连。 沈知煦眉心都快拧成了麻花,不知应该如何。 但此时她万万不想与谢同光遇上。 她小声对方晴道:“咱们在这里躲躲,等这位昶王殿下离开后再走。”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昶王殿下。” 沈知煦探着脖子往前一看,说话的人是沈容卿。 她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迎面朝谢同光走去,刚走到他面前还没行礼,脚下不知踩到什么,竟朝着谢同光怀中直直倒去。 “沈二小姐!” 谢同光本能地伸手接住她,手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第74章 攀上这根高枝 “殿下,失礼了……” 沈容卿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刚才我远远看见殿下,便想过来问安行礼,谁知一着急踩到块石头……” 她嗓音娇弱,微微垂着头,脸上一片红晕。 谢同光低头看了眼脚下,见沈容卿站着的地方果然崎岖不平。 “沈二小姐小心些,本王还有事,便先走了。” “是。” 沈容卿朝谢同光俯身行了礼,侧身往旁边一让。 但谢同光还没走出几步,后面的沈容卿忽然又“哎哟”一声。 谢同光回头:“沈二小姐可是受了伤?” 沈容卿有些尴尬:“应是崴了脚,刚一走动脚踝生疼,可否麻烦殿下将我扶到那边的凉亭。” 谢同光打量一圈,见四处无人,便道:“好。” 他回身扶上沈容卿手臂,与她一起往旁边的凉亭走。 躲在假山后面的沈知煦看着两人渐渐走远,心口才松了口气。 旁边的方晴小声道:“这位昶王殿下人还挺好,竟没有一点架子。” 沈知煦眸色深沉地又看了凉亭那边一眼。 不管前世今生,谢同光都是一派正人君子形象,若不是如此,前世沈知煦听到他谋划造反时,也不会那般惊讶。 他是几位皇子之中品行最好,也是在百姓之间赞誉声最多的皇子。 只可惜皇帝并不宠爱他,大概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养成深沉隐忍的性子。 沈知煦还在暗自思索,方晴又道:“他们俩还在凉亭里喝上茶了。” “是吗?”沈知煦抬眼看去,果真见沈容卿正在给谢同光倒茶。 沈知煦嘴边浮出一抹轻笑,心道沈容卿用如此拙劣的计谋制造亲密接触,谢同光难道看不出来吗? “看来她如今是想攀上昶王这根高枝……” “什么意思?”方晴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沈容卿刚才是故意的?” 沈知煦笑道:“一块小石头都能崴脚,那她还真是弱不禁风,再说偌大侯府,不可能连个婢女都没有,非得让昶王去扶。” 方晴“啧啧”两声,再看向凉亭的目光变得鄙夷:“这昶王殿下真傻。” 沈知煦伸出食指在唇边比了比:“嘘小点声,他可不傻。看样子他一时半会不想离开,咱们绕过凉亭,别与他撞上。” “好。” 沈知煦带方晴找了条小路,多绕几圈才走出侯府大门。 上马车后,沈知煦问道:“我先前说的那两件事安排得如何?” “都安排好了,我已经交代好赌坊的管事,也找好一位生面孔的女子,如今她就在喜来客栈,万事俱备,只等贺云瞻伤好出府。” “那就好。”沈知煦靠在马车后的软垫上低声道:“我看贺云瞻的伤没那么严重,再过两三日说不定就能出门。” 方晴道:“赌坊的管事是自己人,肯定没问题。” “但那位姑娘是我新找的,不知道你满不满意,不如咱们去喜来客栈看看?” 沈知煦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马车外面,见天色尚早,也有此意。 “好,那我去看看。” 到了前面一处繁华街角,方晴对车夫说她们要下去走走。 将车夫打发走后,两人走去了喜来客栈。 方晴给那位女子安排的房间在三楼东北角,幽静人少。 “夫人,那姑娘叫红叶,上个月才来京城,在一家胭脂铺子后院做工,除了胭脂铺的老板,应是无人认识她。” “好。” 两人敲门后,房中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嗓音:“谁啊?” “是我。”方晴道。 房门很快被人拉开,红叶甜甜地叫了一声:“方晴姐姐。” 方晴道:“这几日一直窝在这里,应该挺闷吧?” “还好,我可以看些话本子打发时间。” 进了房间后,沈知煦的眸光一直在红叶身上打量。 她心道这姑娘还是个识字的,觉得甚是满意。 再看红叶的面相,的确十分美貌,清婉中不失艳丽,身段也纤细匀称,出落地很是大方。 更让沈知煦满意的是,红叶面相中带着一股贵气,不像从外地来京城谋生的小民,倒真有几分富商之女的气质。 见沈知煦一直盯着自己,红叶满心忐忑,以为这位真正的雇主看不上自己。 她赶紧道:“夫人,方晴姐姐已经与我说过应该做什么,我这几日都在看画像上的男子,一定不会认错,方晴姐姐给的佣金不菲,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这话让沈知煦更觉得红叶机灵。 她弯着嘴角笑起来:“我觉得你挺好,并非不满意。” 红叶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 沈知煦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但是你身上的衣服不太合适。” “方晴,找人去给她买几件新衣,再买些华丽的首饰,既然是富商之女,自然不能穿得如此寒酸。” “好嘞!” 看过红叶后,沈知煦没在喜来客栈待多久就离开了。 她见前面街上有家热闹的酒楼,便对方晴道:“正好到了饭点,今日咱们去酒楼吃。” “好!” 到酒楼后沈知煦跟小二要了雅间,小二引着她们往二楼去,谁知刚走到二楼,又看见了刚才在宁德侯府的人。 这家酒楼从大堂到二楼有两个面对面的楼梯,谢同光正从另一侧走上来。 沈知煦只要往前迈步,就几乎与他迎面对上。 她低下头,快步往小二指的雅间走去。 谁知好巧不巧,谢同光要去的地方就在沈知煦雅间的隔壁。 沈知煦还没推开门,就听谢同光道:“这位可是沈小姐?” “……是。” 沈知煦立刻摆出笑脸,俯身朝谢同光行礼:“拜见昶王殿下。” “不必拘礼,本王刚从宁德侯府出来,只是来这里吃顿便饭而已。” “是。” 沈知煦依旧垂着头,默默等着谢同光先进雅间。 谁知谢同光轻笑一声:“上次在宁德侯寿宴,咱们也算认识了,今日又遇见是缘分,我请沈姑娘一同用膳吧。” 沈知煦心下一惊。 她面对这人时只有害怕,甚至怀疑前世贺云瞻烧死她也有谢同光的命令。 毕竟她偷听到谢同光要谋逆时,在书房外差点打碎茶杯,闹出了一点动静。 说不定谢同光也与贺云瞻同样动了对她的灭口之心。 如此危险之人沈知煦怎敢与他同席共饮? 沈知煦道:“多谢殿下,但殿下还未娶妻,你我男女有别,怕是于礼不合。” 谢同光轻笑一声:“沈姑娘说得有理,那本王也不强求。” 沈知煦又行了一礼,赶紧先一步进了雅间。 她急着进门,没注意在她身后的谢同光,视线一直有意无意落在她的细腰上…… 第75章 有眼不识泰山 直到沈知煦那间雅间的门被关好,谢同光才款步迈入他的房间。 他走到桌前坐下,摸着下嘴唇轻声道:“真有意思……” 在他身边还跟着个侍从,见他如此侍从小声问:“王爷可是看上了沈知煦,属下可以把人绑去王府。” 谢同光冷目瞪了他一眼:“本王洁身自好,高风亮节,怎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侍从赔着笑脸道:“那是,王爷在百姓们心中品行最端,有些事咱们私底下做呗……” 谢同光不置可否,视线落在房中一个花瓶上,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后,他幽幽道:“本王的确对她有些兴趣,她比沈容卿那个蠢货顺眼得多,只是她已嫁为人妇,本王总不能与贺云瞻抢人。” “这有什么?以前王爷又不是没找过嫁作人妇的女子,再说咱们有钱有权,不怕他们往外说。” “慎言。”谢同光又瞪了侍从一眼:“沈知煦与旁人不同,你万不可随意行事。” “是。”但侍从不解:“她有何不一样?贺云瞻那个废物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应该很好拿捏。” 谢同光沉声道:“本王倒不担心他,而是担心季临寒……” “先前在宁德侯寿宴上,季临寒摆明了告诉所有人沈知煦是他的人,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何时扯上了关系。” “的确有些可疑……”侍从也想不明白,便恭顺地站到一侧,闭口不言。 谢同光侧头看向墙壁,目光深沉到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另一侧的沈知煦。 看了好一会儿,他对侍从道:“去查查季临寒与沈知煦到底是何种关系,又是何时相识,有关于他们的事,都给本王查清楚!” “是。” 隔壁的沈知煦原本想好好吃顿饭,但遇上谢同光后好心情全没了。 吃饭时还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隔壁的人听去。 只简单吃了几口,她便带着方晴抓紧离开。 出去酒楼到了大街上,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日也是倒霉,偏偏遇上了他。” 方晴疑惑道:“我看昶王面目和善,说话彬彬有礼,不像是坏人啊,你害怕他?” 沈知煦略一沉默:“不好说,就是一种感觉吧……” 既然方晴都觉得谢同光和善,那就说明谢同光在外人面前经营的形象十分成功。 不知上次提醒季临寒多注意谢同光,他有没有放在心上…… 沈知煦叹了口气,暂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边走边看了街上几间铺子,问方晴:“我想找点赚钱的门道,你说做什么好呢?” 方晴脚步一顿:“你缺钱吗?不如去找督主要点,他的钱花不完。” 沈知煦也顿住脚步,佯装恼怒敲了敲方晴的脑门。 “哪有缺钱就伸手找别人要的道理?” 方晴撇着嘴捂住脑门,心道沈知煦是她家督主的人,她家督主心里只有沈知煦一人,督主的东西自然就是沈知煦的。 但这话她没说出口,怕再被敲脑门。 又听沈知煦道:“我也不缺钱,只是想到马上就能与贺云瞻和离,往后得找点事情做。” “现在吃喝不愁,但银钱总有花完的那一天,只有不停赚钱才能保一世无忧,再说我还得给你开工钱,总不能坐吃山空。” “有道理……”方晴点点头,抬眼正看见前面有家首饰铺。 “开铺子应该赚钱,你看那家首饰铺,没一会儿就进去十几人,看着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她们肯定不会空手出来。” 沈知煦顺着方晴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前面的首饰铺中人声鼎沸。 方晴又道:“我看首饰铺对面的铺子好像要转让。” “走,咱们去看看!” 首饰铺对面是家成衣铺,门口挂着转让的牌子。 沈知煦进去一问,原来是掌柜老家的母亲重病,他要赶回去尽孝,不知何时能回来。 就算把老母接来京城,在路上来回也得耽搁一个多月,所以掌柜便想将铺子转让出去,离开京城回老家生活。 沈知煦见这铺子中有不少客人来往,虽不比对面首饰铺热闹,但在整条街上也算比较好。 再加上这铺子所处的位置是京城最繁华的路段之一,沈知煦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她当即让方晴付了定金,准备先把这间铺子盘下来。 方晴问:“你可有想好咱们卖什么?” 沈知煦道:“还没想好,不着急,先把这铺子重新装修一遍,后面再慢慢想。” “好。” …… 这日,沈知煦正在梨清苑看刚盘下来的成衣铺的账目,方晴小跑着从外面进来。 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贺云瞻今日出府去了酒楼,他肩膀还没好利索,胳膊上绑着块白布吊着,但丝毫不影响他出去玩乐。” 沈知煦把账本放下:“我就说他这伤其实不严重,他在吏部请了三月假,这还不到半月,就已经没有大碍。” “是啊,这几日他在府中待着肯定觉得烦闷,稍微精神些立刻便迫不及待出门。” 沈知煦问:“他只是去了酒楼,没去赌坊?” “没呢。” “最近他正是烦闷之时,最适合去赌坊。”沈知煦唇角一勾:“你想办法买通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明日就把他引去季临寒的赌坊。” “好嘞!” 第二日,贺云瞻果真带着小厮去了赌坊。 这家赌坊他来过几次,赢过也输过,都是些小打小闹。 但今日刚进来,却有管事笑眯眯地迎上来。 “贺大人来了,快里面有请,今日想玩些什么?” 贺云瞻心道这管事怎么如此热情? 以往他也见过此人,这人高傲得很,只给有钱人好脸色,有次还因为贺云瞻压的赌注小,嘲讽过他。 贺云瞻拧眉打量他一眼:“我今日没带多少钱,你这里不会不欢迎吧?” 管事弯腰赔着笑脸:“贺大人说笑了,小人今日必会好好伺候贺大人,您快里面请。” “你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以前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赌坊管事做样子扇了自己一巴掌后才道: “这间赌坊是季督主的产业,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贺大人与季督主是朋友,您自然是我们这里的贵客啊!” 第76章 救命啊! 贺云瞻眼眸一暗。 原来他是沾了季临寒的光…… 他心中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因为季临寒,这管事肯定还看不起他。 虽然他并不想借季临寒的势。 可想起平日遭受了那么多冷眼,如今只是因为他与季临寒交好,就能得到别人尊敬,贺云瞻如何都拒绝不了。 他只是沉默片刻便骄傲地扬起了脖子:“算你识相!把我伺候好了,我会在督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多谢贺大人!” 管事笑呵呵地将贺云瞻请到押注台,还为他专门备了座椅,手边还有新鲜的瓜果。 贺云瞻哪里受过如此待遇,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一道道视线都带着艳羡,心早就飘了起来。 但飘归飘,他身上没多少银子,也知晓自己实力,便小投了一把。 谁知这一局大胜,整个桌面上的银钱几乎都被他收入囊中。 管事在一旁阿谀奉承:“贺大人手气真好,一下子就赢了二十多两!” 周围也响起一片叫好声,更是把贺云瞻捧上了天。 他一激动,将刚赢来的银子全甩上桌面:“来,接着来!” …… 贺云瞻在赌坊待了近一日,进去时天光大亮,出来时已临近黄昏。 若不是肩膀的伤口隐隐发疼,他后背出了许多虚汗,他不可能从赌坊中出来。 走在回贺府的路上,贺云瞻拍着怀中的银票眉开眼笑。 “今日本大人赢了两百两,一开始下注还不到一两,竟能赢这么多!你说我是不是转了运,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小厮也笑得咧开嘴:“是啊,大人手气真好!” 贺云瞻从钱袋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塞进小厮怀中:“赏你的,今日我高兴!” “多谢大人!” 贺云瞻恨不得在大街上横着走,仰着脖子没怎么看路,走着走着一个没注意忽然撞到一驾马车。 “怎么回事你没长眼吗?”他身边的小厮立刻扯着嗓子朝车夫喊:“你知道这位是谁吗?” 车夫满脸无辜:“我的马车好好停在路边没动,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贺云瞻肩膀本就发疼,这会儿更是被撞得龇牙咧嘴。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撞了本大人!” “你怎么不讲理呢……” 车夫正要与贺云瞻理论,刚好从旁边铺子里走出个曼妙女子:“何事在此喧哗?” 车夫恭顺地朝女子道:“小姐,我们的马车好好停在路边,这人自己撞了上来,还非说是我撞了他,哪能如此不讲理!” 女子走到马车旁边:“不过是磕掉一块漆面,马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位公子没受伤吧?” 她走到贺云瞻面前,温婉询问。 贺云瞻只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被面前的貌美女子惊得眼睛都直了几分。 只见女子柳眉杏目,妆容精致婉约,身上服饰与首饰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华贵, 她嗓音还婉转动听,勾得贺云瞻瞬间忘了刚才想与车夫理论的事。 他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这女子也没恼怒,反而笑意盈盈地问:“公子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贺云瞻猛地回神:“……没、没有。” “没受伤便好,公子日后走路可得小心些。” 红叶说完转身朝马车走。 贺云瞻下意识开口:“的确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们的马车,我给你赔钱吧。” 他原本想讹车夫点钱,但看到车主如此貌美,态度立马软了下来。 也不知为何,他不想这么轻易就把面前的女子放走,如果能赔钱他们便可以多说几句话。 况且今日他在赌坊赚了好大一笔,再也不是出门不带钱的穷酸书生,也想装一装。 说着他便从钱袋子里掏银子:“姑娘说个数,我绝不含糊!” 红叶顿住脚步,侧身又打量了一眼马车被撞到的地方。 “不用你赔,再说马车用久也得换,我回头换个更好的,只是一点小钱而已,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红叶再也没有停留,大步迈上马车,吩咐车夫离开。 直到马车走过街角,贺云瞻才回过神来。 “也不知是哪家小姐,之前在京城怎么从未见过……” 小厮也道:“是啊,看着是个生面孔,但她看着好有钱,她刚才从铺子里买的东西都价格昂贵,马车也十分气派,不像是小门小户之人。” “看她的举手投足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贺云瞻又望了一眼马车消失的街角:“走吧,咱们快回去,我这肩膀得尽快回去歇着。” 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夜里睡了一觉后便忘了大半。 翌日一早他又带着小厮去了赌坊。 昨日临走前那赌坊管事对他阿谀奉承了好半天,贺云瞻光是想着去赌坊能听见那些恭维的声音,心里便乐开了花。 果然一到赌坊,管事又亲自迎了出来,恨不得直接趴到他身后帮他揉肩。 今日贺云瞻手气依旧很好,比昨日赚得更多。 他在赌坊中待到夜深才不依不舍地离开,抱着一堆银票边走边笑。 “也是奇怪,以前手气那么臭,谁能想到这两日一下子翻身赚这么多,靠这些银子我便能养家糊口,根本用不着去吏部报道,这日子真是美啊……” “大人肯定是转运了,以后定能赢更多!” 夜色渐深,贺云瞻觉得还不过瘾,带着小厮想去酒楼大吃一顿。 他们从赌坊出来的那条街上的铺子都打了烊,只有路边亮着几盏灯笼照明。 幽幽的火光让夜色显得有些恐怖,夜里凉风吹在身上,还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厮缩着脖子道:“这路有点黑还有点吓人,早知道咱们坐马车出来……” 贺云瞻哼了一声:“看你这胆子!走到前面那条街就热闹了,若是我坐马车出来,沈知煦还不知又设法挑什么刺呢!”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也觉得浑身被风吹得冷,更想尽快去酒楼里喝杯暖酒,便不由加快了脚步。 谁知还没走到前面亮堂的街上,却听见身侧的小巷子里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喊。 “救命啊!” 第77章 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贺云瞻霎时被惊得汗毛战栗,下意识攥住了身边小厮的手。 “什么声音,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 “……是。” “听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小厮战战兢兢道:“许是大人听错了,夜深人静说不定有凶手犯案,可别牵连到咱们,快走吧。” 贺云瞻被小厮拉着往前走,没走两步,又听见一声喊“救命”的嗓音。 他倏忽停下脚步,转身就往小巷子里跑。 “听声音是昨日咱们在街上撞到的那位女子,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小厮吓得腿肚子发软,无奈也只好跟着贺云瞻跑。 “可咱们与那女子素不相识,也无亲无故,没有救她的必要啊……” 他还没追上,贺云瞻已经消失在巷口。 进了巷子他看见有两个男人正拖着个女子往巷子深处拽。 那女子正是昨日街上的姑娘。 贺云瞻还记着她的美貌,顺手从地上捡了根棍子,直接冲了上去。 “在天子脚下还敢强抢民女,你们不要命了!快把人放开!” 两个大汉脚步停住,不耐烦道:“哪来的人多管闲事,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们连你一块绑!” 见贺云瞻犹豫,被拽住的红叶拼命大喊:“救命啊,公子救我!” 贺云瞻瞬间鼓起勇气,举着棍子跑过去,直冲其中一位大汉头上砸去。 许是这人没有防备,竟被贺云瞻一棍子打晕过去。 另一人见状扔下红叶,上前与贺云瞻打斗起来。 这汉子是个莽夫,并不会功夫,贺云瞻举着棍子乱七八糟挥舞一番,一棍打在对面脑门上,那汉子也晕了过去。 红叶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拉着贺云瞻的手就往巷子外面跑。 “可能还有同伙,咱们快走!” 两人跑出巷子,正遇上赶来的小厮:“大人,你们没事吧?” “无事,往前面亮堂的街上跑。” 三人很快跑到繁华热闹的街上,身边都是来往行人,几人终于放了心。 贺云瞻对红叶道:“我带你去报官!” “不能报官……”红叶抹抹眼泪:“他们没想要我的命,只是想把我绑了找父亲要钱。” “父亲刚来京城经商,不能得罪太多人,回头让父亲给他们送笔银子就行了。” 贺云瞻拧起眉:“这是敲诈,你就任凭他们得逞?” “钱财皆是身外之物,我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一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还是不要自寻麻烦。” 贺云瞻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从未见过如此财大气粗之人,竟不把银子当回事。 “……你也跟着你父亲来京城做生意?” “是,我们原本是南边的商户,这些年赚够了钱,爹便想带我来京城看看。” 贺云瞻知道南方富商颇多,心道这人一定家财万贯。 若能结交,定能从中得到好处。 “前面有家我常去的酒楼,既然你不着急,咱们一起去酒楼吃顿饭吧。” “好啊,多谢公子相邀。”红叶爽快道:“我叫红叶,来京城还没交到朋友,公子便是我第一位朋友。” “我的荣幸。” 贺云瞻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红叶进了酒楼。 进门后两人才发现刚刚逃跑之时他们紧攥着的手还没分开。 这让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一顿饭更是吃得贺云瞻心神荡漾。 许是从外地来的红叶见识短浅,贺云瞻即便胡说八道些什么,她也直夸厉害。 听说贺云瞻还是吏部官员,她更是崇拜不已。 分别时两人约定明日在赌坊见面,红叶让贺云瞻带她找点新鲜乐子,也想去赌坊见见世面。 而她有的是钱,不怕输。 贺云瞻一口答应,美滋滋回了贺府。 最近数月他被沈知煦和黎颜儿搞得心力交瘁,沈容卿夹在中间也让他头痛。 突然遇到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美貌姑娘,贺云瞻心里直发痒。 第二日不到辰时,他便早早起来,精心梳洗打扮一番,急着赶去赌坊。 他带红叶在赌坊中玩了大半日,哄得她眉开眼笑。 红叶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钱,但她掏钱时面不改色,还吵嚷着要继续赌。 贺云瞻相信她的确很有钱,心底隐隐有了别的打算…… 不过他现在倒是不缺钱,一日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几日过去,他就赚了上千两。 贺云瞻简直对赌钱上了瘾,这里的管事又处处捧他,给足他面子,更是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从赌坊中出来时天色已是黄昏。 红叶一脸崇拜地夸道:“今日整个赌坊赢钱最多的就是你,看来你比我聪明得多。” 贺云瞻压着嘴角的笑意:“赢钱也有许多门道,只要多动脑筋你也可以。” “好厉害!今日我很开心,自打来京城还从未如此开心过,我请你吃饭吧贺大哥!” “好啊。” 红叶今日更是对贺云瞻赞不绝口。 饭桌上她红着脸问:“贺大哥,你可有娶妻?” 贺云瞻面色一怔,他怎会不明白红叶的意思。 他紧抿住嘴唇,想说自己还未婚配,但转念一想还是如实道:“我已经娶妻。” 红叶一听神色霎时变得落寞。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多谢贺大哥的坦诚,也不知哪位小姐如此有福气……既是如此,我们做朋友也是好的。” 贺云瞻心口像堵了团棉花,让他很不是滋味:“好,我们做朋友。” 红叶笑道:“父亲在京城给我看了套宅子,等我布置妥当,贺大哥得赏脸去坐坐。” “好啊。”贺云瞻一口答应。 接下来的几日,红叶没再与贺云瞻联络,大概在忙着操办宅院的事。 贺云瞻便日日泡在赌坊中。 短短几日,他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多年苦闷郁结之气几日便一扫而空。 贺云瞻觉得终于能抬起头来做人了! 这日他从赌坊出来后,让小厮去买了许多珠宝首饰,想给老夫人与贺云静一个惊喜。 回贺府时正巧看见沈知煦在后院散步,贺云瞻立刻仰着脖子迎了过去。 “我这几日心情好,送你一对耳环,就你那点嫁妆,我都不带正眼瞧。” 他像是施舍一般,从手中礼盒随意抽出一对耳环,扔到沈知煦手里,然后哼着小曲大步往雅香阁去了。 沈知煦望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一阵嗤笑:“看来这几日赚了不少。” 方晴翻了个白眼:“等他跌下来才知道疼。” 沈知煦莞尔一笑,将手中的耳环递给方晴:“扔了吧。” 第78章 输了十万两 雅香阁中。 贺云瞻拎着大大小小一堆礼盒进来,一件件摆在贺老夫人面前的桌子上。 “母亲,这是我给你和云静买的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贺老夫人拿起一对翠绿通透的镯子捏在手里,面色有几分疑惑。 “云瞻,你哪来的钱买如此昂贵的东西?咱们不比那些富贵人家,有钱得省着花。” “母亲,我现在有钱!”贺云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些不值多少钱,这么多年你与云静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贺老夫人依旧满脸担忧:“这几日你没去吏部,也不是发俸禄的日子,你到底哪来的钱?” 贺云瞻眼神微微一变,他不想让贺老夫人知道他的银子都是赌来的。 “母亲,我最近与别人一起做了点生意,分红越来越多,你再也不用过苦日子,咱们也不用再看沈知煦的脸色!”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贺云瞻说得一脸坦然,贺老夫人渐渐放下了心。 她拿着那对镯子爱不释手,看来看去都觉得满意,眼角笑出了几道很深的皱纹。 “我儿真有出息,我终于盼到了这一日……” 她激动地起身攥住贺云瞻的手:“你头脑聪明,做生意也能做得有模有样,但你身上有伤,不可太过劳累。” “我知道,母亲。” 贺云瞻拉着贺老夫人坐下,得意地说:“我现在能赚钱,我想着等我伤好后辞去吏部的职位……” 贺老夫人道:“这可不行!你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再说做生意不耽误做官,还是有个官职更靠谱些。” 听老夫人这么说,贺云瞻心里也舍不得吏部的官。 可光在赌坊赌个几场就能赶上吏部一年的俸禄,他又觉得再去吏部也是吃力不讨好。 贺云瞻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现在我有了钱,若沈知煦再提和离,我绝不挽留。” “……”贺老夫人想劝阻几句,但知道贺云瞻正在兴头上,便没有扫兴。 母子两人又说了些话,贺云瞻便大摇大摆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美滋滋地睡下,养精蓄锐准备翌日再去赌坊。 贺云瞻在赌坊里赢得多输得少,不到半月就赢了近万两。 赌坊管事见了他一脸谄媚,将他伺候得比神仙还快活。 “贺大人,今日来晚了,快里面上座。” 贺云瞻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垂着眼皮扫了一眼:“今日有些腰疼。” 管事立刻道:“我在椅子上给您多加两层软垫,保管让您坐得舒服。” 贺云瞻哼了一声,没搭腔。 等他在椅子上坐好,又吃了些茶点,才慢慢从怀中掏银子。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全押上!” 赌坊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贺大人好阔气!” 贺云瞻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声,浑身轻飘飘得犹如陷入云端。 可这一局他却输了。 贺云瞻没放在心上,又掏出一张银票:“来,接着来!” 谁知半个时辰过去,他竟连输十把,身上带的银票花出去大半。 贺云瞻轻飘飘的脑袋慢慢变得冷静,喃喃道:“今日手气怎么这么差……” 管事又拿来一碟小糕点,摆在他面前的桌上。 “赌场有赢就有输,但贺大人的运气别人可比不了,今日也只是才输一点点而已,再来几局一定能赢回来。”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应和道:“是啊,我在这里看了好几日,贺大人的手气最好。” “下局一定赢个大的!” “既然已经输了这么多,下局可得好好赢回来。” 在一声声的吹捧和劝说中,贺云瞻一咬牙继续从怀中掏银票。 “再来!” 贺云瞻身上的钱很快掏了个干净。 但这会儿他根本停不下来,极其不甘心又被马上能赢的念头蛊惑,他伸手拉来跟着他的小厮。 “回去拿钱,今日就不信本大人赢不回来!” 管事在一旁笑呵呵道:“贺大人说得对,你这手气一定能赢回来,来,咱们继续。” 贺云瞻渐渐上头,一局接一局,疲惫之下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甘愿就此停下,嘴里一遍遍喊着“继续”。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输了多少又赢了多少,眼珠子里只有桌上的骰子,连周围的人影都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拉着他的袖子使劲摇摆。 他迷迷瞪瞪地回头,看见贺府的小厮神色凝重地掐着他的手心。 “大人!刚才你已经把前半月赢的所有银子都输干净了!” “什么?”贺云瞻脑中有根弦“啪”地一声断裂。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桌面,又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双手,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去。 小厮赶紧扶住他:“大人,咱们回去吧,今日不能再赌了!” “对……不能赌了,咱们、咱们回家……” 他扶着小厮的手跌跌撞撞往外走了几步,却被笑眯眯的赌坊管事拦住。 “贺大人,这时候你可不能走,现在走今日输的银子可就都拿不回来了!” “再来一局,你一定能赢回来,下局咱们赌个大的,一局就能赢一万两,贺大人手气如此好,甘心就这么离开吗?” 贺云瞻直勾勾地看着管事,被他的话蛊惑,慢慢又坐回了椅子。 他好不容易赢了那么多钱,还在贺老夫人面前夸下海口,若让他再回到一无所有,他如何都不甘心! 赌坊管事轻轻拍着他的肩:“贺大人,你现在没有本钱,我们赌坊可以先借给你,你是督主的朋友,想借多少咱们就有多少。” 贺云瞻僵硬地回过头去,见旁边有人递来一张借条。 他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还没想明白这味道是什么,就觉脑袋昏沉,眼前阵阵发黑。 鬼使神差地,他在欠条上按上了手印。 他浑浑噩噩地一局接一局赌下去,眼珠子死死盯着面前的骰子,眼球一点点充血,几乎快凸出眼眶。 等他再次清醒,身边围观的人都已散去,只余下管事一人。 管事举着欠条递在贺云瞻面前。 “贺大人今日手气不好,足足输了十万两,贺大人派人回府取钱吧。” 第79章 以身相许 “我、我输了十万两?” “是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贺云瞻看向欠条,吓得直接从椅上跌了下去。 他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他跌跌撞撞冲到自己的小厮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为何不拦住我!” 他手上没力,这巴掌并不怎么疼,但小厮眼里藏着的泪却落了出来。 “大人,根本拦不住你啊……” 贺云瞻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喘不出来。 他也不知刚才为何像魔怔一般,根本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眼下埋怨小厮无济于事,贺云瞻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是做什么?”赌坊管事走上前来:“两位不用演苦情戏,贺大人,还是赶紧派这小厮回贺府拿银子吧。” 贺云瞻慢慢从地上爬起,舔舔干裂的嘴唇。 他颤声对管事道:“可否先记在欠条上,等明日我赢回来一起算,你知道我的手气……” 还没说完就被管事打断:“贺大人,你已经欠了十万两,明日还想再赊钱吗?” 管事语气渐渐冷下来:“若是寻常人,只要欠一万两,我们就不会再借钱给他,正是因为贺大人是季督主的朋友,我们才破例行事,给了你十万两。” 贺云瞻眼前又是一黑:“……对,我是季督主的朋友,你再给我一点本钱,明日我一定赢回来!” “赌坊有赌坊的规矩,即便是季督主来也不能破规矩,贺大人,你必须先把这十万两还上,才能继续赌钱。” 贺云瞻霎时双腿发软,扶着桌角才没倒下,巨大的绝望萦上心头。 先前他连五千两都拿不出,更别说十万两。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求沈知煦…… 贺云瞻看了小厮一眼,小声道:“你去求沈知煦,就说如果不拿钱,我就死在外面了!这钱她帮我拿,我以后定十倍百倍奉还。” “是……” 小厮刚要走,贺云瞻又道:“对了,如果沈知煦不肯拿钱,你再去宁德侯府找沈容卿,她一定会救我。” “好。” 小厮走后,贺云瞻被关到赌坊二楼的单独房间中,门口守着两个彪形大汉,个个腰间都配着利刀。 贺云瞻一夜未睡,在房中坐了整夜。 第二日终于盼到小厮前来,他急急地迎过去:“如何?可有拿钱来?” 小厮摇头:“我根本没见到夫人,刚进梨清苑就被方晴打了出来,她说大人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关她的事……” 贺云瞻看见小厮脸上青紫一片,一看就是出自方晴那个野丫头的手。 先前他便想找人教训方晴,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方晴如此嚣张更是让贺云瞻恨得牙根直痒。 “这个贱人!等我出去一定把她活活勒死!沈容卿呢,你有没有去找沈容卿?” “去了,但沈二小姐说她拿不出这么多钱,让人把我赶了出来……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小厮继续哭喊道:“刚才进来时我听那管事说,若拿不出钱,他就把我们剁碎了去卖肉……” 贺云瞻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听闻过赌坊的一些手段,知道他们肯定能干出这种事。 “我们……” 他正要说什么,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管事凝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拿刀的光膀子大汉,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贺云瞻吓得直接扑到了管事脚边:“再给我几日时间,我一定能把银子凑齐,我是季督主的朋友,你不能杀我……” 管事一脚将他踢开:“你现在提谁也没用,我已经没了耐心,如果三个时辰后还不上钱,我就杀了你们两个去卖肉!” “你让我出去,只要我出去一定能筹到钱!” 不管贺云瞻如何哭喊,赌坊管事都不动如山。 他在房中站了一会儿便离开:“话已经说完,你好自为之吧。” 房中又安静下来,贺云瞻瑟瑟发抖地坐在角落,濒死的恐惧快把他逼疯了。 “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小厮也坐在他身边哭个不停,两人就差抱在一起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有了响动。 贺云瞻吓得瞬间从地上弹起来,躲到房中的桌子底下,捂着头不敢看门口。 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赌坊管事的嗓音,却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 “贺大哥,你在里面吗?” 贺云瞻急急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红叶!怎么是你?” 红叶满脸担忧地迎过来,拧着眉打量贺云瞻。 “怎么几日不见,你就憔悴成了如此模样?你眼底的乌青可是一夜都未睡?” 贺云瞻尴尬地低下头,不想被红叶看到他如今难堪的处境。 “……你怎么来了?” 红叶拉着贺云瞻坐下:“我今日来赌坊玩,本想偶遇你,却听管事说你欠了钱,他们还说要杀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去找我,就在这里等死吗?” 红叶边说边叹气,让贺云瞻更觉窘迫。 他前几日刚在红叶心中树立起高大形象,如今再见面竟落魄至此,他连红叶的眼都不敢看。 红叶拍拍他的手背:“贺大哥,你不用着急,十万两而已,我帮你还上。” 贺云瞻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你要帮我还钱?” “是啊,咱们是朋友,如今你有难,我肯定帮你。” “可是、可是十万两不是小数目……” 红叶笑道:“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十万两很多吗?” “……” 贺云瞻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红叶是富商之女,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有钱,十万两说掏就掏。 贺云瞻激动得差点落泪,前一刻他还在等死,谁料峰回路转,他能活了! 激动之下他一把将红叶抱住:“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太感谢你了!” “贺大哥,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 贺云瞻又忐忑道:“可我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你……” “不用还。”红叶道:“这钱算是我送你的,区区十万两而已,你非要还就是侮辱我。” “……”贺云瞻抹了抹泪,更用力将红叶抱在怀中:“你对我这么好,我该如何报答你?” 红叶轻声道:“贺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喜欢你……你若真想报答,不如以身相许……” “好!”贺云瞻早就对她心有好感,他二话没说就答应:“我明日就去你家提亲!” 红叶慢慢从他怀中起身,脸颊一片绯红。 “可贺大哥已有妻子,我不愿与别人共事一夫。” 第80章 今日必须和离 贺云瞻摸摸新长出的胡茬,有些为难。 转瞬他语气变得温柔:“我与我夫人素来不合,你嫁入贺府我绝不会让你做小妾,你进门就是平妻。” 红叶扯扯嘴角:“可我不想做平妻,我家也算大门大户,父亲绝不会答应我嫁给你受委屈……”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十万两是我真心给你,你不用还我。” 这番话说得贺云瞻更觉她心地善良,单纯无邪。 白得十万两银子自是好事,但如果能娶到红叶,他能得到的远远不止十万两。 说不定红叶家比宁德侯府还有钱。 贺云瞻过够了苦日子,努力在官场打拼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若攀上红叶这根高枝,他一下子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没有任何犹豫,贺云瞻下了决心一定要娶红叶。 他举着手保证:“红叶,你放心,你不用受委屈,我先和离,然后再娶你做我的正室夫人!” “真的?”红叶瞪大了眼,期待地看着贺云瞻:“可若是你夫人不答应,那我岂不是成了坏人?” “她一定会答应,我与她之间早已没有情谊。” 红叶感动地落泪,再次扑进贺云瞻怀中:“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贺云瞻也很激动,抱着红叶的手臂慢慢发紧。 一想到将来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他就觉得怀中的人是个金元宝。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赌坊管事快步走进来。 他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谄媚的嘴脸,微微弓着腰把欠条递到贺云瞻面前。 “贺大人,您欠的十万两这位小姐已经都帮忙还清,这是欠条,您拿好。” 贺云瞻一甩袍子从椅子上起身,冷哼了一声。 “刚才还想把我杀了卖肉,这会儿你怎么不嚣张了?” 他走到管事面前,伸手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管事疼得嘴角抽动,但面色未改,依旧挂着笑脸。 “贺大人,之前是小人冒犯您,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贺云瞻又是冷哼一声,接过欠条两下子就撕了个粉碎。 “以后你再看不起我,我把你这赌坊砸了!” “是是是……” 贺云瞻回头牵起红叶的手:“咱们走!” 出赌坊后两人上了红叶的马车。 贺云瞻左右看了一圈:“你这马车可真豪华,坐着又舒服,得不少银子吧?” “我也不清楚,马车这东西还是得舒服一些,对了贺大哥,你以后想来赌坊可以继续来,我有钱,不管你输多少我都能拿得出来。” 贺云瞻一听更是两眼放光。 红叶的财力是沈知煦与沈容卿都比不上的,他把红叶哄好,将来躺着都能有钱花。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红叶说道:“父亲给我买的宅子已布置妥当,等我们成婚后,那里可以直接改为贺府,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 贺云瞻根本压不住嘴角笑意,越看红叶越觉得她是自己的此生挚爱。 马车很快来到红叶的新宅子。 贺云瞻想过这处宅子一定豪华,但当真的看见,还是差点惊掉下巴。 别说贺府,就算是宁德侯府也比不过。 不光大,所处的地界也十分金贵,若他能住进这里,那在所有同僚面前简直是扬眉吐气。 贺云瞻看着大门上空着的牌匾,已经在幻想将来挂上“贺府”两字会是如何气派。 他随红叶慢慢走进去,边走边问:“这府里怎么连个婢女都没有?” 红叶道:“还没来得及安排,我想着到时候你与我一起去挑选些顺眼的婢女小厮。” “好,你父亲如今住在哪里,我尽快去提亲。” “提亲的事不着急。”红叶笑得眉眼弯弯:“贺大哥还是先与夫人和离吧,你和离后父亲才能答应让我嫁给你。” “好,我现在就回去与她和离!” 贺云瞻没在红叶这里待多久,火急火燎回了贺府。 他一路直冲梨清苑。 刚进到院中就大喊:“沈知煦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喊了半天沈知煦与方晴才慢悠悠迈出来。 方晴故意笑出声:“哟,你没被赌坊的人打死吗?” 贺云瞻狠狠剜了她一眼:“我没空与你废话,你干的那些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他又面向沈知煦,直接喊道:“我要与你和离,越快越好!” 沈知煦款步走到院中藤椅坐下,嘴角隐隐露出笑意,她与方晴对视一眼,知道红叶成功了。 她面不改色:“你前几日还死活不答应,毛笔递到手里也不肯写字,今日突然转性了?” 贺云瞻脸色一僵,但随即梗着脖子道:“那时候我伤重握不住笔!” “我早就受够了你,更受不了你与季临寒眉来眼去,总之今日必须和离,拿笔墨来!” 沈知煦朝方晴使了个眼色,让方晴进房拿和离书。 她看向贺云瞻:“和离可以,但我有条件。” 贺云瞻轻蔑地笑了一声,他就知道沈知煦不肯答应和离,如今是想拖延时间。 “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沈知煦手指在旁边石桌上轻点几下。 “购置这宅子时我出了大头,所以这宅子是我的,你带你母亲和你妹妹净身出户。” 贺云瞻不答应:“你只是出了大头,有一部分还是我出的,这宅子我也得占一半!” “自我嫁进来,贺府的花销我出了不少。”沈知煦冷声道:“若真清算起来,比你当初出的银子要多数倍。” “你想让我一一与你清算吗?若是如此,你得抵给我的恐怕不只是一座宅子这么简单。” 贺云瞻脸色瞬间一黑。 把宅子让给沈知煦他不甘心,可想到和离后能娶到红叶去住大宅子,眼下这区区贺府也不算什么。 他没多犹豫,扬声道:“好,我净身出户。” 沈知煦眉心一挑:“你带着你母亲和妹妹,将来去哪里住?” “不劳你操心!快把和离书拿来!” 方晴正巧从房中出来,把和离书平铺在沈知煦旁边的石桌上:“给你笔,写上名字,再按好手印。” 贺云瞻没想到一切如此顺利,但他这会儿一心只想娶红叶,没有多想。 他拿起毛笔,干脆利落地在和离书上写字。 “贺”字才写一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不可!” 第81章 反悔遭雷劈 贺云瞻回头看去,来人竟是贺老夫人与贺云静。 他一把将毛笔扔下,赶紧迎上去、 “母亲,你怎么来了?看你喘得这么厉害,可得注意身子啊。” 贺老夫人紧紧拉住他的手:“你糊涂啊,不能与她和离!” “母亲,我必须与她和离。”贺云瞻沉声道:“一会儿等我签完和离书,我再慢慢与你说。” 贺老夫人手上力道大到在贺云瞻手腕留下了印子。 “我知道你经常看她脸色心里不舒服,可整个贺府都靠她,若你与她和离,咱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在后面坐着的沈知煦笑着起身,适时插话道:“原来你们都知道整个贺府靠我养着,以前却对我那般态度,我掏的钱还不如去喂狗。” “你又胡说什么?”贺云瞻顿时恼怒,狠狠瞪过去:“我们如今还没和离,你怎敢如此与母亲说话?” 沈知煦笑得更为肆意:“反正她又不是我母亲,你们快点商量,我没那么多工夫陪你们在这里过家家。” “商量好了,我马上就签!” 贺云瞻急着过来拿笔,却被贺老夫人拉住。 她凑近附在贺云瞻耳边道:“和离可以,贺府这宅子必须留下,让她净身出户。” 贺云瞻面色有一瞬间难看,但他很快又挑了挑眉。 “母亲,刚才我已经答应把宅子给她,咱们净身出户……” “你说什么?”贺老夫人一听双腿骤然发软,差点往后倒去:“你怎能如此任性?” 她说着就落下泪来,在她身后的贺云静也委屈地红了眼眶。 贺云瞻叹了口气:“母亲你听我说,我岂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我已经找好新宅子,才敢与沈知煦提和离。” 他把贺老夫人拉到一边,谨慎地看了沈知煦一眼,用极低的嗓音继续开口: “咱们从这里搬出去后,我带你们去住更大的宅子,至少比这里大十倍,乃是因为我认识了一位姑娘……” 他把与红叶认识的过程,以及红叶帮他还钱的事与贺老夫人说了一遍。 贺老夫人听得半信半疑:“真有这么好的姑娘?” “当然了,她家中经商,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再说她帮我还了赌坊里的十万两,这件事总不可能有假。” “我也去她新买的宅子看过,母亲,你就放心吧,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贺老夫人还是觉得不安,但在贺云瞻的劝说下也信了大半。 “既是如此,那你尽快娶那个红叶姑娘,只是沈知煦让你净身出户,咱们太吃亏。” 贺云瞻摇着头道:“现在放弃的与红叶能给我的完全不能比,以后等我把红叶的家产都算计过来,如今一个小小的贺府算什么?” “好,那你去签吧。” 贺云瞻安抚好贺老夫人,转身回了沈知煦面前的石桌前。 沈知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快就商量好了?你可别反悔。” “放心,谁反悔谁遭雷劈,以后咱们再也没有瓜葛。” 贺云瞻说罢就决然地拿起笔。 写好名字后他正要伸手去按方晴手中的印泥,沈知煦却又道:“慢着,我还有话要说。” 贺云瞻仰起头:“我就知道你不想和离,你可别纠缠于我,这次我是铁了心!” “我只是还有个条件。”沈知煦悠悠道。 “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沈知煦道:“我怕你和离后继续纠缠我,你得写个保证书。” 一听这话贺云瞻顿时火冒三丈:“我纠缠你?可笑!和离后我一眼都不会再看你,到时候你别来纠缠我才是!” 沈知煦板起脸:“若你铁了心不纠缠我,那写个保证书又有何难?” 贺云瞻脸色一沉,他觉得沈知煦是在侮辱他,可为了能尽快和离,他也不想过多计较。 “好,写就写,我写从今往后再也不纠缠你,这样可以吧?” “不用这么麻烦。”沈知煦给方晴使了个眼色,方晴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早就准备好了,你在上面按手印便可。” 贺云瞻接过来,顺着上面的文字喃喃念出声。 “我保证和离后与沈知煦形同陌路,从今往后再不纠缠于她,绝不踏入沈家宅院半步……” 他一目十行看完,后面的内容与前面大同小异,无非都是让他承诺不再纠缠。 他冷哼一声:“好,既然要和离,那就离个彻底,我签!” 他从桌上捞起毛笔,直接在保证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方晴在一旁道:“别忘了按手印。” “忘不了,我巴不得尽快和离!” 贺云瞻狠狠按了按方晴手中的印泥,在和离书与保证书上都按上了手印。 方晴立刻把两张文书拿起递给沈知煦。 沈知煦接过来看了一遍,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终于绽放出来。 “很好,咱们以后再无瓜葛了。” 贺云瞻把手指上的印泥抹在桌角:“以后你别哭着来求我就好。” “是你别来求我。”沈知煦斜睨他一眼。 “算了,已经和离,我不想与你说废话!” 沈知煦也不再搭理他,转而面向贺老夫人。 “如今我与贺云瞻已经和离,你们得尽快从我家里搬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带走。” 贺老夫人翻了个白眼:“还真是无情无义。” 贺云瞻大声道:“我们会尽快搬走,但我们也有不少自己的东西,还有些婢女要带走,给我们十日时间。” 沈知煦眼眸暗下来:“五日。” “沈知煦,你怎能如此恶毒?再怎么说贺家是大门大户,就算搬家也不可能五日就够。” 沈知煦冷笑:“三日。” “你简直可耻!” 沈知煦不理会贺云瞻的怒骂,语调轻松道:“我若今日就把你们赶走,也没人能挑出错,三日已是仁至义尽,若你还不满意,那就一日……” 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云瞻急声打断:“别说了,三日就三日!” 他转身拉着老夫人与贺云静想离开梨清苑。 临走还不忘逞口舌之快,朝沈知煦道:“你就守着这破宅子活到老吧!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以后哪个男人还要你!” 话音刚落,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院门处大步而来。 季临寒嗓音冷冽,却带着不容人置疑的果决。 “我要。” 第82章 只求你平安归来 贺云瞻想离开的脚步倏忽停下,刚与沈知煦和离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 他觉得自己找到新欢,比沈知煦高了一头。 可刚刚和离,季临寒就来他面前耀武扬威,似乎是在提醒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贺云瞻愈发觉得堵心。 他想起上次被池修打成猪头的样子。 如今面对季临寒他依旧觉得害怕,可他已经与沈知煦和离,以后也不再仰仗季临寒,他突然想硬气一次。 “原来是季督主啊,我这才与沈知煦和离,你就急着赶来,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季临寒本就发冷的面色更是阴沉,他大步走到沈知煦面前,没给贺云瞻一个正眼。 “本督事务繁忙,没工夫与一只狗废话。” 贺云瞻脸色一僵,追过去口不择言道:“我是狗那你是什么?你连个男人都不算!” 刚说完迎面便飞来一脚,季临寒当胸将他踹出一丈远。 “本督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男人!” 这一脚季临寒用了大力,贺云瞻在摔出去前就听见了一声肋骨断裂的声音。 他捂着胸口直接吐了血。 贺老夫人与贺云静连忙跑过来将他扶起。 贺老夫人咬着后槽牙直勾勾地瞪向季临寒:“这里是贺府,你跑来我家将我儿打伤,就不怕遭报应吗?” 还没待季临寒开口,沈知煦先道:“老夫人,这里不是贺府,是沈府,季督主是我的朋友,他来我家教训一条寄人篱下的狗,有何不妥?” “你!”贺老夫人差点也被气吐血:“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沈知煦就是我儿不要的一双破鞋,季大督主还上赶着,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她被气红了眼,早就将礼数端庄都抛之脑后,只想大骂一顿为贺云瞻出气。 她还想继续骂,但季临寒已经走到她面前。 贺老夫人立刻梗着脖子喊:“你还想打我这个老婆子不成?反正我已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有本事你把我杀了!” 季临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浑身冷冽之气似乎让燥热的空气都有些发凉。 他轻飘飘道:“本督不打女人,就让贺大人替他母亲受过吧。” 他抬起一脚朝地上奄奄一息的贺云瞻踩去,正踩在他断掉的肋骨上。 “云瞻!” “哥哥!” 贺老夫人与贺云静同时大喊,忙不迭去扶地上已经有气进没气出的贺云瞻。 他早已半晕过去,连喊疼都喊不出来,嘴角汩汩往外吐血,沾了贺云静一手。 “快请大夫啊!我儿要没气了!”贺老夫人拽着贺云瞻想往外拖。 可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双黑靴。 池修面色冷硬地堵住她想离开的方向:“道歉认错!不道歉今日贺云瞻别想看大夫!” 贺老夫人抬起头,已是落了满脸泪水。 她紧皱着一张脸,脸上的皱纹无所遁形,显得苍老又可怖。 “……明明是你们打伤我儿,凭什么我认错?” 池修冷哼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贺老夫人闭了嘴,她抬眼看向院中站着的几人,个个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这时贺云静突然喊道:“母亲!哥快不行了,再吐血怕是命都没了……” 贺老夫人赶紧回头去看,正见贺云瞻又吐了口血,他胸前的衣襟被染得通红一片,刺目的血色让贺老夫人浑身一抽。 她咬咬牙,就着扑在地上的姿势屈膝跪下。 十分艰难而屈辱地开口:“是我错了,我逞口舌之快说了错话,请督主个放过我儿,让大夫来为我儿治伤……” 池修面色稍有缓和,正要放她走,却听身后的方晴道:“你要道歉的可不只是督主一人!” 贺老夫人缓缓抬头,看向了方晴身边站着的沈知煦。 她一咬牙朝着沈知煦磕了个头:“这么久以来是云瞻对不起你,是我们贺家对不起你,我也不该处处刁难你……” “都是我的错,看在你与云瞻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就让我们走吧……” 沈知煦沉默片刻,朝池修摆摆手:“让他们走。” 又朝贺老夫人:“我只是怕贺云瞻死在这里脏了我的宅子,并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若三日后你们还没从我家离开,别怪我不客气!” “好好好,我们马上走……” 贺老夫人与贺云静合力将贺云瞻拖出梨清苑,赶紧让张嬷嬷去请大夫。 他们哭喊的声音渐渐远去,沈知煦才沉沉地吐出口气,如释重负。 “终于把这烦人的一家子打发走了……” 她又看向季临寒:“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本是有事要与你说,但刚到就听见你与那个废物和离,实在高兴。” 季临寒身上冷冽的寒气一扫而空,转眼变得和煦温柔。 他上前一步牵起沈知煦的手:“走,我们进去说。” 沈知煦与他一起进了房中,方晴与池修贴心地退到外面,目不斜视去收拾外面贺云瞻吐的那滩血。 房中沈知煦问:“你想与我说什么事?” 季临寒揽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另一手按着她的后颈便将人拉到自己面前。 下一刻热烈的亲吻落下,直亲得沈知煦喘不过气才松开。 沈知煦面色满是红晕,佯装恼怒地拍了拍季临寒的胸膛。 “……说正事。” 季临寒笑着揉揉她艳红的嘴唇,眼尾微微弯起,如同清风明月般令人眩目。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令沈知煦心惊。 “先前你让我派人去南境查探,是否有孙明彰留下的旧部,我先是派暗卫去了一趟,果然发现一些线索,于是我便亲自过去看了看。” 沈知煦坐直身子:“原来上次你去南境真是为了这件事……” “不错,我发现南境一座山中隐匿着不少士兵与马匹,比流兵要正规许多,必是有人为他们提供军备支持。” 沈知煦更是惊讶,这时候谢同光还未与贺云瞻合谋,莫非他已经在暗中支持这些叛军? “暗中养兵不是易事,应是京中之人……” 季临寒点头:“我也如此猜测,原想暗中查明内情,但数日过去没查到线索,将此事禀报陛下后,陛下让我暗中带兵,出发南境直接剿灭叛军。” 沈知煦眼睛瞪大几分:“你今日是来辞行?” “是。”季临寒捏着沈知煦掌心摩挲,有些不舍:“此事你立了功,若我能顺利剿灭叛贼,我让陛下嘉奖于你。” 沈知煦回握住他的手。 “不用嘉奖,我只求你平安归来。” 第83章 把牌匾砸成渣渣 她知道季临寒的本事,可即便是骁勇的战将也不敢在出发前保证一定能打赢。 季临寒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战场上刀剑无眼,叛军又不同寻常。 沈知煦怎能不担心…… 季临寒眼底的柔色更显温情:“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要出发平叛的急躁与焦虑被沈知煦一句话打碎,季临寒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这么多年来他带过兵,剿过匪,天南海北四处奔波,即便在京城之中也经常险象环生。 可唯有这一次,出发前有人与他说希望他平安归来。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季临寒觉得比任何话语都要扣人心弦。 心爱之人在怀,这方寸之间的感动与温情比四月里春风拂面还要令人温暖。 他明明那般无坚不摧,却因为沈知煦一句话而觉得自己脆弱。 季临寒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他压下心口异样:“等我回来。” “好。” 季临寒正要起身,房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许是池修来催,我得走了。” 打开房门,却见池修脸色凝重。 “怎么了?” 池修迈进来又将门关好,看着有什么话想悄悄对季临寒说,他谨慎地看了沈知煦一眼。 季临寒道:“但说无妨。” “是,宫中刚刚传来消息。”池修尽量压低嗓音:“陛下这次派了昶王督军,如今昶王已在东城外,只等与我们汇合。” 池修刚说完,后面的沈知煦一下子站了起来。 “昶王要一起去?” “是,陛下的意思是让昶王出去历练历练,但属下得到的消息却是昶王主动请缨,不知他为何突然想插一脚。” 沈知煦刚才还在怀疑昶王如今是不是已经与南境叛军勾结,此时更是坐实了猜测。 她急急地看向季临寒:“你要万分小心他,我猜测他可能与叛军勾结,说不定会与他们里应外合暗算于你!” 季临寒眉眼间有些疑惑,这已不是沈知煦第一次如此提醒。 他听她的话暗中调查过谢同光,什么都没查出来。 “你为何如此忌惮昶王?” 沈知煦嗓音发沉:“他绝不像表面那般单纯,刚才你说陛下秘密派你前往南境,他能知晓此事已不简单,况且他还主动请缨,这很令人怀疑。” 季临寒点点头,其实他也想到了这些。 他对池修道:“如今昶王横插一脚,意图不明,我怕他故意泄露行踪,你盯好他。” “是。” 季临寒又转身对向沈知煦:“我给你留了暗卫,如果贺云瞻继续纠缠,你直接派人将他打出去,你在京城之中也要万分小心。” “我知道。” 两人面对面站着,眼中只余下对方的影子,浓浓的情愫仿佛能从无形的空气中传递出来。 他们深深地看着彼此,只是短短一瞬,却像过了许久。 谁都没再说话,季临寒转身大步离开。 沈知煦在后面追了几步,但她的步子与季临寒越拉越远,直到他消失在眼前。 沈知煦觉得心里空落落,有些魂不守舍。 方晴从旁边小跑过来,大咧咧地说道:“放心吧,这种场面督主见多了,几个叛军而已,督主必能马到成功。” 沈知煦愣愣地点头,也觉得自己多愁善感。 季临寒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其实根本不用她瞎操心。 就算谢同光死在南境,她都不相信季临寒会出事。 “是我想多了……看来这几日太闲,得找点事忙活起来。” “好啊。”方晴笑着道:“刚才有婢女搬来许多花,我找人栽到院中,你看放哪里合适。” “婢女?”沈知煦眼睫微闪,忽然嗤笑:“我倒是忘了,这府中的婢女小厮大多都是贺云瞻的人,得全换一遍。” 方晴拍着胸脯道:“交给我吧!我早就摸清所有人的底细,哪些是贺云瞻的人,我一清二楚,我这就去办。” “等等。”沈知煦喊住她:“此事先不着急,眼下有件更着急的。” 片刻后,沈知煦与方晴站在了贺府大门口。 方晴找了个膀大腰圆的打铁匠,让他带着锤子来将“贺府”的牌匾砸了。 “我早就看这两个字不顺眼,天天从这里进来都觉得晦气。” 方晴便指挥着小厮把门匾卸下来,叫打铁匠挥锤子。 沈知煦也道:“岂能让这如此东西继续待在我家大门上,砸吧!” 她不光要卸下来,还要将牌匾砸得稀巴烂,借此出一口多年的浊气。 铁匠一锤砸下去,那牌匾上立刻有了裂纹:“不咋结实……” 方晴道:“继续砸,砸得越碎越好。” “好嘞,我把这玩意儿砸成渣渣!” 响动引起了路上许多百姓的注意,没一会儿街上就聚集了一些围观看热闹的人,纷纷对着铁匠指指点点。 铁匠不为所动,依旧一锤子一锤子砸下去。 就在这时,从街上忽然跑来一人拦住了他。 “你做什么,为何砸我家的牌匾?” 贺云静刚刚请来大夫,她让小厮把人引进府,自己则是气愤地挡在了铁匠面前。 铁匠把锤子竖在地上:“是这家主人让我砸的啊。” 贺云静叉腰道:“我就是这家的主人,我怎么不知道!”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沈知煦款款迈步走来:“是我让他砸的。” 贺云静这才注意到沈知煦和方晴就在一旁看热闹,她瞬间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一锤子一锤子砸的仿佛是贺家人的尊严,贺云静气得眼眶都红了。 “你是已经与我哥和离,可如今我们没搬出府,我哥还被打断了肋骨,你就急着砸贺府的牌匾,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人情味?”沈知煦嘴角的笑意略显嘲弄:“我倒不知你们一家子还有人情味这种东西,以前算计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讲人情味?” “你!”贺云静被堵得没了话,但她依旧不服气:“我不管,总之我们现在还没走,你就不能砸贺府的牌匾!” “要不然你就让人搬去府里面砸,你没看见大门口这么多人围观,不要脸面了吗?” 沈知煦回头看了围观的百姓一眼:“我还觉得看热闹的人不够多呢,来人,把牌匾拖到大街上,继续砸!” 第84章 吃软饭就是这下场 方晴立刻叫来三五个小厮,将那块破烂不堪的牌匾拖到街上。 她又对铁匠道:“尽管砸,沈小姐才是这宅子的主人!” “好嘞!” 铁匠又是一锤子砸下去,直接砸在中间,一下子让“贺”字变得面目全非。 贺云静实在看不过去,急着上前阻拦。 她还没跑过去,沈知煦便道:“这里是我家,将来也会换上沈府的牌匾,你一个外人哪来的脸面拦着我?” 贺云静小脸一皱哭了起来:“我没拦着你换牌匾,可新的牌匾今日也不可能做得出来,你非得今天卸下来吗?” 沈知煦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之上空空荡荡的门楣,只觉心情大好。 “就算上面空着,我也不想看见“贺”这个字,多看一眼都怕清早吃的早膳都吐出来。” 贺云静气得狠狠在原地跺脚:“你简直坏透了,你就是故意的!” 沈知煦往前逼近两步,淡淡地瞥她一眼,眼眸中满是冰凉。 “若你想在这里闹事,我奉陪到底,更不介意把你哥签的和离书与保证书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到时丢人的可不是我。” 贺云静一愣,想上前阻拦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她已经明白沈知煦今日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他们,阻拦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抹着泪站在一旁看着,任凭铁匠手里的锤子一下下往下砸,砸得她耳边阵阵轰鸣。 伴着锤子的响声,方晴走到大街上喊起来。 “我家沈姑娘已与贺云瞻和离,往后两人再无瓜葛!” “自从沈姑娘嫁来贺府,他们全家人就像蚂蟥一般从沈姑娘身上吸血。” “这宅子也是当初沈姑娘掏钱买的,如今两人和离,宅子自然得归沈姑娘,砸他的牌匾没毛病吧?” 人群静默片刻,有人大喊道:“没毛病!” 这嗓子引得其他人也纷纷开始附和。 “我刚才还觉得奇怪,贺夫人为何想砸自家的牌匾,原来是与贺云瞻和离了。” “现在不能叫贺夫人,得叫沈姑娘。” “真没想到贺云瞻一家竟是靠着沈姑娘过活,贺家穷成如此了吗?” “贺云瞻不过是吏部一个小官,能有多少俸禄?我先前听说他算计沈姑娘的嫁妆,自己还受了伤呢。” “还有之前他与府中婢女通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沈姑娘真是苦命人啊……” 围观的百姓先是不解,再是怨愤,都在为沈知煦打抱不平。 还响起了一阵阵大声齐喊:“砸得好,砸得好!” 站在门口的贺云静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拼命解释:“不是这样,你们别听那个野丫头的,明明是我哥先想与她和离……” 可她的嗓音全数被隐没在百姓们的呼喊中,根本无人听见。 还有人对着她大声嘲笑:“那不是贺云瞻的妹妹吗?以后离开这里他们岂不是无家可归,想想也是可怜……” “她以后恐怕也不能去荣德堂求学了!” 贺云静鼓着腮帮子大声喊:“我才不会无家可归,我们马上就要去住大宅子,比这里好十倍百倍!” 她又望向沈知煦:“以后你连我的裙角都摸不到!” 沈知煦莞尔一笑:“那你可得让大夫好好为你哥治伤,若你哥死了,你们可就住不上大宅子了。” 贺云静眼珠一闪,直直地看着沈知煦,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但她转念一想,她哥与红叶不过才认识几日,沈知煦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就等着瞧!砸吧,我一点都不稀罕!” 说罢她转身进了大门,不想与沈知煦理论,而是赶着去看他哥。 没一会儿铁匠就把牌匾砸了个稀烂,方晴当场给人付银子:“干得不错。” 她与沈知煦一同进了府:“可算出了一口恶气,等三日后他们一家子搬出去,你与他们就彻底没牵扯了。” 沈知煦道:“我现在只希望贺云瞻别死在我家。” “不会,督主有数,要死也让他死在外面。”方晴兴奋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今日街上看热闹的人都站在咱们这边。” “往后贺云瞻出门说不定还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吃软饭就是这下场!” 沈知煦心情大好,笑着点了点方晴的鼻子。 “先去处理府中的下人,三日后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在我们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 方晴做事利落,只用一日就将异心的下人们打发走,管家也被赶了出去。 这几日她与沈知煦一直忙着挑选新的婢女小厮。 而断了肋骨的贺云瞻,强撑着身子去了一趟宁德侯府。 他派人给沈容卿传过话,但沈容卿迟迟不见人影。 于是他只能亲自去找。 在去红叶家提亲前,他必须把沈容卿安抚好。 他在宁德侯府前街的一家茶馆等了半天,才终于看见姗姗来迟的沈容卿。 沈容卿打眼一瞧他绑着纱布的前胸,心口顿时涌出一阵厌恶。 贺云瞻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受伤,身子骨还能行吗? 如此弱不禁风怕是以后走两步路就得趴下。 何况她刚知道贺云瞻还爱去赌坊,一下输了十万两,没死在赌坊里已经算不错。 沈容卿对他的厌恶情绪达到了极点。 如今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你还受着伤,来找我有事吗?” 贺云瞻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疏离,也不由板起脸来:“我前几日让小厮来求你,你为何不救我?” 沈容卿一脸冷淡:“我真没钱,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把我所有私房钱都掏空也补不上你这个窟窿。”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沈容卿抬眼瞥了一眼:“这不是没死吗?还能好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那就不严重。” “你!”贺云瞻被气得心头一哽,不想继续与沈容卿置气,便沉声道:“我与沈知煦和离了。” 他以为沈容卿一定会十分激动,却见她神色依旧淡淡的,不兴奋也不惊讶。 贺云瞻又道:“我与她和离,如果你嫁给我,就直接是我的正室夫人……” 沈容卿捏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你的正室夫人很值钱吗?” “……” “贺云瞻,我不想陪你玩了……” 沈容卿直接摊牌:“我是宁德侯的女儿,而你只是个穷酸书生,以前我总想抢沈知煦的东西,但如今你已与她和离,我突然对你没了兴趣。” 第85章 恭喜,你有喜了! 其实她不是对贺云瞻没兴趣,只是想尽快与他断干净,不想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几日母亲为她挑了好几个夫婿人选,个个都比贺云瞻有前途。 何况她还私下与昶王见了几面,若能嫁入昶王府,贺云瞻又算什么? 她渐渐想明白,与其抢沈知煦的东西,不如站到高处,把沈知煦狠狠踩在脚下。 如果将来她成为昶王妃,沈知煦只配跪在她面前。 所以她早就放弃了贺云瞻。 那点情情爱爱一点都不值钱。 贺云瞻也不值钱。 “你说什么?”贺云瞻有些难以置信。 沈容卿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哪句没听懂?我说我对你没了兴趣,不想继续纠缠,你听清楚了吗?” 对面的贺云瞻神色呆滞,嘴角都不自觉张大几分,眼底满含惊讶。 他来前想了一肚子安抚的话,可眼下一句都没说出口,已经都成了废话。 他如何都想不到沈容卿有一日能云淡风轻坐在他面前说不想继续纠缠。 以前她明明那般喜欢自己,还总求着要嫁入贺府,为何短短几日就变成了如此? 贺云瞻紧紧拧起眉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贺云瞻又忐忑地问:“你不喜欢我了?” 沈容卿直言不讳:“对,我不喜欢你了,你现在纠缠我的样子让我觉得厌恶。” 她边说还边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面色十分不耐。 贺云瞻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身边围绕的这些女人,他存着真情实意的只有沈容卿。 他不舍得与沈容卿断开纠葛。 “我马上就能变成有钱人,你再等我一段时日,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够了!”沈容卿厉声打断他:“这些车轱辘的话说来说去,我早就听烦了,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贺云瞻抬眼看去,沈容卿面上的厌恶显而易见。 他满肚子的话全数作废,倏忽又涌出恼怒。 为了男人的面子,他不想继续低头。 既然沈容卿如此绝情,也省了他为红叶在她面前编瞎话。 等有朝一日他把红叶的家产都骗过来,不愁沈容卿不回心转意。 贺云瞻硬邦邦地说道:“我没别的事,就是想来问你那日为何不拿钱救我。” 沈容卿嗤笑一声:“我与你无亲无故,为何要救你?” 贺云瞻彻底被激怒,拍着桌子直直起身。 “能眼睁睁看我去送死的人我也不稀罕,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我也不想与你再纠缠下去!” 沈容卿惊讶地抬眼,她从未见过贺云瞻如此坚决。 但随即她松了口气,只要能与贺云瞻断干净就好。 见她没说话,贺云瞻更觉羞恼。 他喊道:“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 留下这句话,他先一步迈出雅间,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沈容卿扭着脖子看着门口决然离去的背影,依旧觉得恶心。 一阵反胃忽然涌上喉头,她捂着肚子弯腰开始呕吐。 门口传来响动,她的婢女青婉小跑着进来:“小姐,你怎么了?” 她几步跑到沈容卿身后,忙给她拍背,可拍了半天沈容卿也没吐出多少东西。 青婉扶她坐好,拿起桌上茶杯递到她嘴边:“小姐,先喝点茶,咱们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沈容卿摆摆手,她一闻见茶叶的味道又觉得恶心。 捂着嘴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好受一些。 “许是刚才被贺云瞻恶心的,我现在一见他就觉得我以前是个瞎子,怎么能看上他!” “贺云瞻那个穷酸书生的确配不上小姐!”青婉道:“不过现在小姐已经与他说清,往后他不会再纠缠你。” “嗯。”沈容卿面色依旧苍白,还是觉得恶心。 青婉叹了口气:“就算被贺云瞻恶心到,小姐也不该如此难受,几日前小姐就呕吐过,肯定是吃了不好的东西,咱们现在去看大夫。” 青婉想扶沈容卿起身,却被制止。 沈容卿抬起含着水雾的眼睛,幽幽地看向青婉,莫名让青婉觉得瘆人。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沈容卿道:“你不提醒我还没记起来,我这几日一直泛恶心,也没有食欲……” “是啊,小姐身子可还有别的不适?” 青婉年纪小,想不到其他,只以为沈容卿是吃坏肚子,或是得了什么病症。 但沈容卿却比她想得多,慢慢将手放到了肚子上。 她倏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一阵阵惊恐渐渐窜上心头。 沉默片刻后,她轻声道:“我得去看大夫,但不能找有名气的,你可知城中有没有开在偏僻之处的医馆,去城外也可以。” “这是为何?”青婉不解。 “别问为什么,你就说知不知道。” 青婉见沈容卿面色凝重,也不敢多问什么。 “……前几日府中的刘妈妈染了风寒,因为不想多花银子,便去了一家小医馆。” “奴婢听她说那医馆好像是在西城一条小巷子里,条件很是简陋,小姐真要去那种地方吗?” 沈容卿一口答应:“就去那里!你给我找块面纱来,我们悄悄去,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是。” 沈容卿连宁德侯府的马车都没敢坐,让青婉去城中租了一架。 她们没费功夫就找到了那家医馆。 虽然地方小,但看着十分干净,大夫是个白头发老头,面目也很和善。 他给沈容卿诊了脉,点着头笑道:“恭喜这位夫人,你有喜了!” 刚说完后面站着的青婉就“啊”地大喊一声,吓得脸色瞬间变苍白。 沈容卿倒是没多么惊讶,她在来前已经猜到大半。 只是被大夫确认后,她依旧觉得心惊与害怕。 她竟怀上了贺云瞻的孩子…… 沈容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孩子万万不能留! 她不能让这孩子阻碍她往上爬! “大夫,这个孩子你可以帮我流掉吗?” 大夫摸了摸胡子,眉心紧紧拧起。 只见面前的女子用白纱遮面,但气质脱俗,身后跟的小婢女猛一听她有孕吓得差点腿软,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夫摇着头又重新为沈容卿搭了一遍脉。 “可以流掉,但你身子虚弱,若这次流掉,往后怕是极难有孕……” 第86章 月黑风高最适合杀人 梨清苑中,沈知煦指挥着新来的婢女和小厮在院中栽花。 黎颜儿手脚麻利地穿梭在众人之间,很是利索。 沈知煦让方晴把她叫来,问道:“明日贺云瞻就要离开这里,这会儿应在忙着收拾东西,你不跟他走?” 一听这话,黎颜儿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夫人……不,沈小姐,你是想把奴婢赶走?” “我倒没有这意思,虽然你是梨清苑的婢女,但归根结底还是贺云瞻的人。” “奴婢不是他的人!”黎颜儿委屈地扁了扁嘴角:“我最近做事卖力就是为了不让你把我赶走,我不想跟着贺云瞻,若你把我赶走,我就没地方去了……” 她看这几日方晴将府中所有婢女都换了一遍,就怕她也被赶出去,所以才一直抢着干活。 她与贺云瞻已经许久没私下见面,两人如今几乎形同陌路。 她也早就死了心。 沈知煦见她如此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如今黎颜儿真的将贺云瞻放下了。 “只要你好好干活,我就不把你赶走,等贺云瞻他们搬出去,你继续做府中的绣娘吧。” 黎颜儿“噗通”一声跪下,感动地落泪。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行了,起来吧。” “是。” 黎颜儿抹抹眼泪,赶紧小跑着去与其他婢女一起搬花盆。 正忙活着,她余光看见贺云瞻的身影从梨清苑外面经过。 黎颜儿手上动作一停,略一沉思后趁众人不注意追了出去。 她想与贺云瞻说清楚。 一路追到贺云瞻的院子,被发现后贺云瞻还主动将她叫进了屋。 他明日就要搬去红叶的大宅子,红叶不肯做妾,肯定也接受不了黎颜儿的存在。 所以他根本没想带黎颜儿走。 刚与沈容卿说清,自然也得与黎颜儿说清楚。 贺云瞻打量着黎颜儿的神色,耐着性子为她倒了杯茶。 “颜儿,我已与沈知煦和离,明日就要搬走,你若跟着我,将来怕是会过苦日子……” 黎颜儿道:“我没想跟着你。” 贺云瞻心头一喜,竟如此轻易就能解决这个大麻烦。 “那你是想留在这里?” “是。”黎颜儿点点头:“反正去哪里都得做工养活自己,这里的工钱比旁处多。” 贺云瞻压住眉梢的喜色,伪装出伤心表情。 “如此也好……刚才见你来找我还以为你想跟着我走。” 黎颜儿摇头:“我只是想与你说清楚,我知道你心里早就没了我,以后我也不会纠缠你……” “我还想拿回之前送你的那枚吊坠,那是阿婆给我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闻言贺云瞻的脸色立即变了。 他慢慢坐到椅子上,脸色不悦:“那是你当初送我的定情信物,虽然咱们现在一拍两散,但当初情谊不是假的,你留给我做个念想吧。” 黎颜儿眼眶中蓄起了眼泪:“你明明一点都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留着我的东西?” “那吊坠不值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你留着没什么意义,还给我吧。” 贺云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还,你已经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 “你无耻!”黎颜儿气得往前一步,激动之下一巴掌就朝贺云瞻脸上扇去。 却被贺云瞻紧紧攥住了腕子。 他强压下愤怒,在此时不想与黎颜儿闹僵,满口敷衍。 “那东西不值钱你要回去也没用处,何况我已将此物交给母亲保管,说不定母亲早就弄丢了。” 黎颜儿听了这话更是恼怒,狠狠将手腕从贺云瞻手中抽出。 “你竟将我的定情信物交给你母亲?你去要回来!” 贺云瞻冷哼一声,继续耍无赖:“要不回来!” 她知道黎颜儿肯定不敢去找贺老夫人,不过也就在他面前耍耍脾气。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模样,贺云瞻只觉得厌烦。 他捂着受伤的胸口摆手道:“我的伤口很疼,得去里面休息,你快走吧,被人看见你来我这里不好。” 他摆出一副送客架势。 黎颜儿狠狠瞪他一眼:“我的东西你必须还我,若你明日走之前不还给我,我就去报官!” 留下这句话,黎颜儿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她走后,贺云瞻捂着胸口的手缓缓放下。 他觉得有些不妙。 黎颜儿说不定真能做出去报官的事,如果被告到官府,那他在红叶面前伪装的一切都会穿帮。 贺云瞻在房中坐了片刻,起身去了雅香阁。 他把黎颜儿的事说了一遍。 “母亲,要不然咱们就把那东西还给她,反正现在也用不上。” “不可!”贺老夫人沉声道:“那东西关乎孙将军的旧部,你若能调动这些士兵,将来不管投靠谁都能被高看一眼。” “或者将南境那些人的藏身之处泄露出去,作为你投靠别人的敲门砖。” 贺云瞻不耐烦道:“可我现在有了红叶,没必要继续在官场上打拼,现在日子好了,我还做什么官?” “再说那些人都是谋逆之人,一不小心咱们也得被牵连进去。” 贺老夫人摇头:“不管将来如何,但能握在手中的东西永远都是越多越好。” 贺云瞻敲敲额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那个黎颜儿吵着闹着要去报官,真是烦人!” 贺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我早就说过趁早将她解决,咱们只要东西不要人,你却一直不舍得动手,若她真闹到报官的地步,你就后悔去吧。” 贺云瞻的确有些后悔,他知道贺老夫人早就对黎颜儿动了杀心。 如果当初听她的,这会儿哪还有这些烦心事? “哎,可她要留下,咱们明日就得离开,往后再没有动手的机会,一切都晚了……” 贺老夫人目光幽深地看了窗外一眼,喃喃道:“太阳马上就要落山……” “啊?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阳才刚要落山,咱们还有一夜的时间才从这里搬走。” 贺云瞻一脸莫名其妙:“是啊,明日一早咱们才搬走。” 贺老夫人嘴角微微弯起,眼神更加幽深。 “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有一整夜时间,月黑风高最适合杀人。” 贺云瞻抬眼看向贺老夫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第87章 火烧偏房 深夜,沈知煦正睡得香甜,梦境中忽然感觉一阵凉风吹在肩上,越来越冷。 她嘟囔着起身:“是不是窗户没关好,眼下还没入秋,已经这么凉……”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窗户果然开着,正要披衣裳去关窗,却忽地看见窗外有隐隐的亮光。 她才睡下没多久,这个时候不可能天亮,沈知煦迷蒙的脑袋一下子清明。 起火了! 火光就在梨清苑院中,是西侧偏房的方向。 “方晴!”沈知煦大喊一声,迅速穿好衣服往外跑。 方晴睡在内室外面的一间,听见响动也赶紧起来,往外一瞧霎时大惊。 “起火了!好像是黎颜儿住的那间房!” 沈知煦点头:“对,就是黎颜儿住的地方。” 她想着让黎颜儿从梨清苑搬走,去与其他下人住同一个院落,但这几日杂事繁忙,还没来得及安排。 沈知煦与方晴很快跑到偏房门前,只见房中的火光已直窜半空,将整片夜空照得十分亮堂。 门前也是一片火势,让人无处下脚。 沈知煦找了个火势小的地方冲过去,踢了一脚房门没踢开,才发现上面落了锁。 她顿了一下,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房门外面上锁,是有人故意将她锁在里面!” “不错,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火!”方晴拍着房门大喊:“黎颜儿,你在里面吗?还活着吗?” 火势烧得房中的木头噼里啪啦作响,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 因为沈知煦喜欢安静,梨清苑中夜里没有婢女伺候,下人们离得远,应是还没发现这里起火。 她沉声道:“快去找人来救火!” “好!”方晴赶紧往梨清苑外面跑。 沈知煦看着房门上的锁头,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去拍门:“黎颜儿,你在里面吗?” 她把头贴在门口仔细听了听,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咳嗽。 看来人还没死。 但再耽搁下去,必是凶多吉少。 沈知煦不顾火势快烧到裙角,抬腿一下一下朝房门踹去。 许是门板已被烧得摇摇欲坠,她还真把房门给踹开了。 房中巨大的火势顺着大开的房门直窜出来,差点将沈知煦的头发烧着。 她捂着鼻子往后急退两步,刚要往里面冲,正巧方晴带着许多小厮赶来。 方晴一把拉住沈知煦手臂:“你去后面,让我们来!” 跑来的小厮都是方晴这几日新买的,个个都想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救火十分卖力。 没一会儿就将火势扑灭大半。 有两个胆子大的小厮冲进房中,将黎颜儿拖了出来。 沈知煦赶紧冲过去,只见黎颜儿身上黑乎乎一片,面容都辨不清,衣服几乎被烧焦。 方晴道:“还没死,你们几个去拿凉水和帕子来。” 她扑在黎颜儿胸前听了听她的心跳,拧着眉对沈知煦道:“但估计活不成了……” 沈知煦也俯身凑近,用随身带的帕子帮黎颜儿擦了擦脸。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刚要起身,手腕却被濒死的黎颜儿攥住。 方晴赶紧去拉她的手:“你做什么,把她放开!” 沈知煦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地上的黎颜儿艰难地点点头。 沈知煦与方晴对视一眼,然后俯身都将耳朵贴到了黎颜儿嘴边。 “是、是贺云瞻想害我,刚才有人偷偷来点火,我一开始就发现了,可是、可是房门和窗户都被锁住,我出不去……” 黎颜儿边说边咳,眼看就要晕厥过去,方晴赶紧在她几个穴位上按了几下。 “你慢慢说,你怎么知道是贺云瞻想害你?刚才点火的人是他?” “不是……”黎颜儿咳出一口血:“我没看清是谁,但他肯定不会亲自来放火,他会指使别人来。” “今日我找他要我的吊坠,他不给,我就说要去报官,所以他才动了杀心……” 黎颜儿越说越激动,力气竟变得比刚才大了许多,手掌在沈知煦腕子上攥出了指痕。 她眼睛也睁得更大,似有些回光返照之态。 沈知煦道:“你先别说话,我让人去找大夫,大夫会救你。” “不……”黎颜儿依旧死死攥着沈知煦的手腕,眼中流露出一些执念。 “我活不成了,到死我才明白这一生根本没人真心对待过我,若早知如今,当初我在绣坊遇见贺云瞻时,一定不会多看他一眼。” 沈知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都咽了下去,只专心听着黎颜儿继续说。 “虽然你之前对我也有所利用,但比贺云瞻对待我更为真心,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死前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沈知煦沉默片刻:“你说吧。” 黎颜儿扯着嘴角笑笑:“我那枚吊坠在贺老夫人手里,你能不能帮我要回来……然后把它与我埋在一起……” 她脸上满是乌黑,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看得沈知煦不忍心拒绝。 “好,我帮你。” 黎颜儿闻言嘴角笑意更深,像是执念慢慢消散一般,攥着沈知煦的手也慢慢落了下去。 旁边的方晴伸手探上她的脖颈,朝沈知煦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 沈知煦缓缓从地上起身:“找个地方好好将她安葬,她也是被贺云瞻欺骗的苦命人……” 方晴点点头,问道:“但我们还要帮她要回那枚吊坠吗?如今这东西对咱们也没用了。” 原本沈知煦想拿到吊坠,先贺云瞻与谢同光一步,控住南境隐匿的叛军。 可如今叛军的踪迹被提前发现,皇帝派了季临寒去剿杀,有没有吊坠都改变不了什么。 沈知煦低头看着地上那具已经了无生息的尸体,许久后才道:“既然我答应了她,便要信守承诺。” 方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去指挥下人们灭火。 即便这些人手脚麻利,等真正把火势全部扑灭,天光已经隐隐发亮。 沈知煦身上的衣服沾了许多脏污,裙摆还被火燎了一角,看着比小厮们还狼狈。 她带着方晴回屋洗漱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裙,直冲雅香阁而去。 第88章 从地狱爬出来索命 这会儿天光已经大亮,雅香阁中好几个婢女正忙碌着往院中搬东西。 今日是贺云瞻一家从府中离开的日子。 一家三口都在老夫人的雅香阁,只等车夫将他们整出来的东西拉走。 沈知煦大步迈进去,看了眼院中的两个大箱子。 “看来贺家的确没多少家底,整了三日就整出这么些东西,早知道给你们一日就够。” 贺云瞻闻声从房中出来,看见沈知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马上就走,你还来找不自在!” 沈知煦款款走向他:“我来送送你,毕竟是从我家离开,我不来送送岂不是过分。” 贺云瞻哼了一声:“你能有如此好心?快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沈知煦没动怒,转移话题道:“昨日府中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贺云瞻慢慢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面色没有任何异常。 但沈知煦却看出他眼底一瞬而过的心虚。 “发生了什么与我无关,我们早就和离,难道你还想让我帮你解决府中乱七八糟的事吗?” 说完贺云瞻便扭过脸去,躲避着沈知煦的视线。 沈知煦却直直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昨夜梨清苑起火,黎颜儿被烧死了。” “什么?”贺云瞻张着嘴大喊一声:“她被烧死了?” 沈知煦看出他是在故意装惊讶。 “这火起得蹊跷,昨夜还有风,被风一吹更是加重火势,黎颜儿被活活烧死,也是可怜。” 贺云瞻有些不耐烦:“不过一个婢女而已,你以前也看她不顺眼,烧死就烧死!” “我与你、与这座宅子都再无瓜葛,我不想操心这里的破事,母亲和妹妹还在等我,我们马上就搬走。” 说罢他大步朝房中走去。 沈知煦也无心与他理论黎颜儿的死,夜深人静必是找不到放火之人,更无法牵扯出贺云瞻。 她跟着也进到房中。 “几日前我便说过,你们不能带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作为这里的主人,得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私藏。” 一听这话,房中几人都转过头来。 贺云静先急声开口:“你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我们才瞧不上呢!” 沈知煦嗤道:“能不能瞧上我不管,但我必须仔细查查,即便是一文钱,你们也不能带走。” 贺老夫人已穿戴整齐,听沈知煦如此说,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咱们好聚好散,你不要来找茬!” “这怎么是找茬呢?”沈知煦朝她走过去:“既然你们问心无愧,那又为何怕我查看?就算是租房暂住,临走之时房主也要仔细查看呢。” “你说我们是租房?”贺云静气得跳脚:“这里原先明明是贺府,我哥好心才把这宅子留给你!” 沈知煦斜睨着她:“总之今日我就堵在这儿,想离开我家,那你们带走的每件东西我都得看过,否则的话……” 她给方晴使了个眼色,方晴立刻打了个响指。 房顶传来几声响动,有三个暗卫破窗而入,笔挺地站在沈知煦身后,如鹰隼般的眼珠直直落在贺家人身上。 这让贺老夫人莫名打了个哆嗦。 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三人都会功夫,他们一家子老弱病残对付不了。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好,那你让你查。” “母亲!”贺云静急道:“她是故意羞辱咱们!” 贺老夫人冷声道:“咱们问心无愧,若查不出什么,应该觉得羞愧的人是她沈知煦!” “好啊,果然还是老夫人明事理,那我就好好查查。” 沈知煦上前一步,将目光落到贺老夫人身边桌子的几个锦盒上。 “把这几个锦盒打开。” 一旁的张嬷嬷道:“里面都是老夫人私人的物件儿,你要查就去查外面那两个箱子。” 外面箱子里必然没什么稀奇,真正有用的东西都在贺老夫人身边。 沈知煦猜测黎颜儿的吊坠就在其中。 她堵在张嬷嬷面前寸步不让,根本没给外面的箱子施舍眼神。 张嬷嬷无奈,只好看了贺老夫人一眼。 贺老夫人朝她点点头。 于是张嬷嬷便依次将几个锦盒打开。 沈知煦凑近了看,发现里面全是首饰,她知道贺老夫人有些家底,却没想到还挺丰厚。 这些首饰放在大门大户里不算什么,但若放在寻常人家,那就是天价。 以前天天哭穷,每分每毫都想从沈知煦身上抠,她自己倒是攒了许多宝贝。 沈知煦伸出手指拨弄几下,在一个锦盒下发现了一枚吊坠。 这吊坠是个玉色小圆牌,上面镶嵌着一位骑马的将军,沈知煦第一眼就觉得这是黎颜儿的东西。 她故意多看了几眼,并用眼睛余光打量着贺老夫人的神色,果然见她有些紧张。 沈知煦更是确认了心中猜想。 她将吊坠拿起来举在眼前:“这东西倒是精致,可看着不像是老夫人的东西。” 贺老夫人压着嗓子道:“不过是一枚不值钱的吊坠,没什么好看的。” 她笃定沈知煦并不知这吊坠来历,所以才敢当众让她打开锦盒查看。 只是她没想到沈知煦捏着那吊坠看了又看,看得她心惊胆战。 片刻后,沈知煦道:“我觉得这东西甚是好看,把它送给我吧。” 贺老夫人与贺云瞻异口同声:“不行!” “反正是不值钱的东西,你们为何这么着急?” 贺云瞻有些心虚,闷声道:“多便宜的东西我们也不会送你,给我拿过来!” 他上前两步想从沈知煦手中抢,却被沈知煦灵活闪身躲过,将那吊坠往空中一抛,扔到后面站着的方晴手中。 沈知煦道:“也对,你们是不能将这东西送给我,毕竟它根本就不属于你们。” 贺云瞻嘴角一抽,犹疑地看了贺老夫人一眼。 随即他恶狠狠道:“这就是母亲的东西,你还想强抢不成?” 沈知煦坦然:“对,我就是想强抢,你们也是从黎颜儿手中设计抢来的,与我没什么差别。” 贺云瞻与贺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沉默片刻后贺云瞻道:“黎颜儿已经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再说她已经死了,更不可能要回去。” 沈知煦悠悠道:“若你继续拿着这东西,夜里睡觉可得小心些,说不定她会从地狱爬出来朝你索要,顺便再将你的命索去。” 第89章 海棠正浓,盼君平安归 贺云瞻浑身一颤,额角霎时冒出了大颗汗珠。 沈知煦一定已经知道是他杀了黎颜儿! 他惊恐地回头去看贺老夫人,却见贺老夫人神色也很是惊讶。 但比他镇定许多。 贺老夫人捏着帕子走到沈知煦面前:“我们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但你不能强抢我的东西,抢别人东西难道你不觉得羞愧?把吊坠还给我!” 沈知煦面上一点羞愧都没显露,反而还有几分自得。 “这套说辞恐怕贺云瞻也听黎颜儿说过,虽然现在黎颜儿死了,但该是她的依然是她的。” 贺老夫人伪装出来的沉稳面色有了些裂缝。 她不管不顾道:“是黎颜儿的东西,不是你的!是她给了云瞻,那现在就应该交由云瞻保管。” 沈知煦阻拦住她想去方晴手中直接抢夺的动作,嗓音渐渐发凉。 “黎颜儿的遗愿是希望将这枚吊坠与她葬在一起,如果你们愿意为她操办后事,那这枚吊坠可以交给你们。” 一听这话,房中霎时安静。 贺家三口人都闭了嘴,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可能为黎颜儿操持后事? 贺云瞻生怕被红叶知道黎颜儿的存在,根本不敢与她牵扯上关系。 沈知煦见几人都不答话,嘴角浅浅一勾:“我们走。” 说罢她带着方晴就想离开,贺老夫人却上前一步堵在她面前。 她知道这吊坠的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带走。 “不行,东西你必须留下,不然咱们就去报官!吊坠上没写黎颜儿的名字,她也不可能死而复生,没人能证明是她的!” 沈知煦愈发觉得不耐烦:“我不想与你废话,东西到了我手里,你别想再拿回去。” “如此行径你与土匪无异!”贺老夫人颤巍巍地举起手,直指沈知煦的鼻子。 而沈知煦则是顺着她的话道:“对,我就是土匪,你又能奈我何?” 她给暗卫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大步走到贺老夫人面前,如同铜墙铁壁般挡在她与沈知煦中间。 贺老夫人连沈知煦的面容都有些看不清。 “反了天了!你们还敢对我这个老婆子动手不成?” 沈知煦道:“你最会倚老卖老,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如果你胆敢追出来一步,他们会把你打成烂泥,不信可以试试!” 说罢沈知煦大步离去,再没给贺老夫人说话的机会。 她知道贺老夫人和贺云瞻一定不敢追出来。 他们都惜命得很。 只要三个暗卫稍微露点本事,他们就能知难而退。 果然,直到沈知煦与方晴走出雅香阁院门,里面都没传出动静。 “母亲,这下怎么办?”贺云瞻附在贺老夫人耳边道:“就这么让她抢了去?” 贺老夫人看着面前不动如山的三人,强压下心中怒火,引着贺云瞻走进内室。 “许是沈知煦也知道吊坠不简单,否则她不会硬抢,说不定她早知道南境隐匿着叛军。” “如果真是这样,那吊坠就是烫手山芋,将来若沈知煦还纠缠于你,咱们就说她带着孙将军的旧物,私通叛军,不愁解决不了她。” 贺云瞻听完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暗自咽下一口气:“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沈知煦拿着那东西也不知是福是祸……” “对,既然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我们也只能吃哑巴亏,眼下能顺利搬走才最重要。” “母亲说得是。” 他们都沉浸在马上要搬出去住大宅子,过上幸福日子的美梦中,对那枚吊坠没了太大执念。 没一会儿贺家人便带着他们挑选出来的几个婢女离开了沈府。 梨清苑中,方晴刚从大门口回来。 她急着对沈知煦道:“都走了,没带走咱们府中的东西,恐怕是迫不及待想去找红叶。” 沈知煦笑笑:“这场梦也该到头了。” 方晴又道:“对了,新做的牌匾到了,眼下大家正在门口往上装呢。” “好。”沈知煦点点头,指尖摩挲着刚得来的吊坠,不知在想什么。 方晴问:“反正这东西没用,回头我把它一起与黎颜儿埋了吧。” 沈知煦抬眼看向偏房的方向,低声道:“或许还有点用处。” “什么用处?” 沈知煦没回答,却问:“你们督主此刻应该已经到达南境,不知还顺不顺利?” “肯定顺利,督主战无不胜。” 方晴虽是如此说,但神色中不免透出担忧。 沈知煦心中的担忧不比方晴少。 她捏着吊坠的链子提起来举在眼前晃了晃。 “黎颜儿是孙明彰的女儿,便是罪臣之女,如果这枚吊坠能派上些用场,也能洗清一些孙家人的罪孽。” 方晴听得一知半解:“什么意思?” “你快马加鞭赶去南境,将吊坠送到季临寒手中。”沈知煦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把吊坠往方晴手里塞。 “有孙明彰的旧物说不定能不费力就让他的旧部投降,如此这东西也算派上了一些用场。” “到时再把它与黎颜儿合葬也不迟……” 方晴听得呆呆的:“啊?真的有用吗?” “先试试再说,没用咱们也不吃亏。别人我信不过,只有你去送我才放心,对了,你见到季临寒后一定得再提醒他注意谢同光。” “可我走了你怎么办?”方晴担忧道:“说不定贺云瞻还会再来生事。” 沈知煦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放心,有你们督主给我留下的暗卫。” “好吧。” 方晴依旧不情不愿,但想到吊坠事关重要,也只能答应。 既然说定要去南境,那便不能耽搁,她即刻就准备出发。 临走前方晴问:“督主这次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你还有别的话要我传达吗?” “没有,让他注意安全,你也是。” 方晴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知煦一眼,语调故意上扬:“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沈知煦终于明白方晴的意思,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她的确有满肚子话想对季临寒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去房中找来笔墨,展开信纸铺在桌面,慢慢提笔。 她没忘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但这些时日季临寒对她的好不是假的,即便只是替身,她也想将心中情愫倾诉。 写了许多却又觉得肉麻,纸张都被她揉成一团。 沈知煦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窗外,又重新展开一张信纸。 一行清秀的小字跃然纸上。 “窗外海棠正浓,盼君平安归。” 第90章 攻心之计 方晴离开两日后,沈知煦回了趟宁德侯府。 这次她不是为了沈延卓,而是特意来看望吴氏。 她还记得上次去静语院时见吴氏过得清贫,又唯爱念佛,蒲团都快被她跪烂。 沈知煦便买了三个新蒲团带去,还特意让铺子里的师傅在里面多加了棉花。 又买了一套精致的小香炉,投吴氏所好。 带着这些东西去至少不会被拒之门外。 果然如沈知煦所想,吴氏对她的态度友好许多,虽不至于过多热情,但至少不像上次那般疏离。 沈知煦亲自在佛像前摆好蒲团,又将小香炉放在一旁,没有上手动桌上的东西。 “吴姨娘,念佛固然修身养性,但你平日没事也得多出去走走,不要整日待在屋子里憋着。” 吴氏的皮肤很白,一看就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模样。 如此也为她添了一丝柔弱感。 “小姐说的是,有空我会多出去走走,多谢小姐今日送来的东西。” 沈知煦笑笑:“我觉得念佛有意思,上次也觉得与你有缘,所以今日来看卓儿时才想着过来看看你。” “小姐有心了。” 吴氏给沈知煦倒了茶,稍微有些拘谨地坐在对面。 “小少爷的病可有好转?” 沈知煦佯装落泪,提起袖子往眼角一搭,很沉地叹了口气。 “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好治,说他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天生的。” “我时常想,如果卓儿的病不是天生的就好了,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沈知煦一直观察着吴氏的神色,见她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又捏起手中帕子捂在胸口,让人觉得她在紧张。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少爷的病若不是天生的就能治好吗?” “是啊。”沈知煦又是叹气:“若是因为婢女照顾不妥当,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发病,那就说明卓儿的身子原本是好的。” 她故意加重“不该吃的东西”这几个字,果然见吴氏眉心皱得更紧。 沈知煦又道:“我与卓儿的母亲早早过世,我们两个从小便没体会过有母亲疼爱是何种感觉……” “吴姨娘与母亲年纪相仿,我觉得甚是亲切,以前我不常来走动,往后我想多来看看你,又怕吴姨娘会厌烦。” 吴氏道:“小姐说笑了,我怎会觉得厌烦?平日我这小院没什么人来往,小姐多来走动我也高兴。” 见吴氏比先前面色更为和缓,沈知煦便知攻心之计有点效果。 她故意苦笑:“若卓儿是正常孩子,我便与他一起来看你,只是他如今还像是五岁稚童,怕将他带来冲撞了你。” “卓儿……”吴氏喃喃低语,语调中满含无奈。 她想说什么,但开口却很是艰难,并未说出什么。 沈知煦看出她是个良善之人,如今已动了恻隐之心。 便又哀怨道:“如果卓儿是正常孩子,想必这会儿正在学堂念书,也会结交许多朋友,不会每日一人闷在家中不敢出门。” 她说完便见吴氏眼中的不忍更为明显。 “其实卓儿的病……”吴氏说了半句却又闭了嘴。 沈知煦赶紧追问:“卓儿的病怎么了?吴姨娘可是知道什么?” 吴氏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似乎心中在进行什么艰难抉择一般。 许久后她下了决心:“其实卓儿的病并不是……”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随即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姜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哟,大小姐也在,你们刚才好像在说卓儿,卓儿怎么了?” 沈知煦骤然从椅子上起身。 她急急地去看吴氏,见吴氏的态度转眼已再次变得冷淡。 吴氏也慢慢从椅子上起身,先是给姜氏行了一礼。 “大小姐刚才提到卓儿的病,我本想说卓儿的病说不定还能治好,想着让大小姐多请几位大夫来看看。” 沈知煦心口一凉,知道吴氏今日不可能再说出什么有用的。 她将视线移到姜氏脸上,见她正笑眯眯地看着吴氏,眼神却有些威胁之意。 姜氏额角还挂着汗珠,鬓边的发丝也有些凌乱。 必是得知她来找吴氏,所以才急匆匆赶来,阻止吴氏说出不该说的话。 几乎是姜氏刚才推门进来的那刻,沈知煦已经确定她一定与沈延卓中毒的事有关。 沈知煦双手攥成拳头,慢慢压下心中恨意。 “母亲也来看望吴姨娘吗?若是看望为何不敲门便直接进来,母亲何时如此没有礼数了?” 姜氏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又扯着嘴角笑起来。 “我今日是来送秋衣的,虽然还没入秋,但如今夜里渐渐发凉,以前有时候敲门吴姨娘在念佛听不见,所以我便直接进来了。” 沈知煦根本不信她的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姜氏面向吴氏道:“我与吴姨娘是姐妹,我们之间不在乎这些礼数,对吧?” “是的,夫人。”吴氏恭恭敬敬地点头。 姜氏摆手叫来身后婢女,她们还真带来了几件秋衣。 沈知煦心道姜氏既然来了,就必然会做戏做全套。 她继续待着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等有机会再悄悄来见吴氏。 “想来你们姐妹还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我去看看卓儿,吴姨娘,我先走了。” 说罢她便离开静语院,去了翰景居看望沈延卓。 还没在翰景居待多久,就有婢女来找她。 “大小姐,老爷在书房等你,让你尽快过去。” 沈知煦放下手中积木:“父亲找我做什么?” 这小婢女与春溪关系不错,提醒道:“奴婢也不知老爷找小姐是因为何事,但老爷的神色,看着好像挺生气……” 沈知煦心下一凛,起身跟着婢女往外走。 难道是姜氏去沈常铮面前乱说了什么? 沈知煦一路跟着小婢女走到书房,进门就见除了沈常铮,姜氏与沈容卿都在。 他们面色都有些凝重,沈常铮坐在主位,姜氏和沈容卿各自坐在下首两侧。 她刚进来,几人的视线便都聚焦在了她脸上。 俨然一副审犯人的架势。 第91章 只要有银子,就能过得好 沈知煦像看不出他们的不悦,不动如山地走到书房正中。 “父亲找女儿何事?” 沈常铮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 沈知煦道:“我当然知道有你这个父亲,我又不是你从大街上捡来的,或是谁家不要的孩子被你换来了侯府。” 一听这话,沈常铮脸色倏忽一变。 仔细看还能看出他搭在桌上的手掌也在微微发抖。 沈知煦眼底满是凉意,更加确定她就是被沈常铮换来的孩子。 但沈常铮没惊慌多久,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指着沈知煦的鼻子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父亲,嫁人后不再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与我们说!若不是夫人告诉我,我还不知你已经与贺云瞻和离!” 沈知煦眼神一暗,原来沈常铮是为此事才找她来斥责。 她慢悠悠道:“我经常回来看望卓儿,只是父亲事务繁忙,并不关心于我,如果父亲关心我,怎会不知我与贺云瞻和离的事?” “你!”沈常铮气得又拍桌子:“真是巧言善辩,明明是你的错,现在你是在指责我这个当父亲的?” 沈知煦挺起脖子:“我哪里有错?” “你与贺云瞻和离就是错!”沈常铮气得大喘气。 见状姜氏赶紧起身去帮他拍打后背:“老爷莫要气坏身子。” 她又转向沈知煦:“你一来就惹你父亲生气,和离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与我们商议商议?” 另一侧的沈容卿也道:“姐姐没想与我们商议,她也没把咱们当成一家人。” 两人一唱一和,更是激出沈常铮的怒气。 “这个不孝女!现在你眼光高了,看不上我们了是不是?” 沈知煦冷眼看着面前三人,心底早就积攒的失望一点点蔓延出来。 “你们指责我不与你们说,但我说了你们会同意吗?母亲当初巴不得让我嫁出去,尽快离开侯府,可有把我当作女儿?” 沈知煦又将眸光移到沈常铮脸上:“父亲,我出嫁时没有嫁妆你不知道,我在贺家受到冷眼欺负你不知道,贺云瞻在外面找了多少女人你也不知道……” “如今我与他和离,你倒是跳出来指责我了?” “还有容卿妹妹,你应该知道贺云瞻是什么样的人,他勾搭的那些女人你也清楚,你觉得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吗?” 沈知煦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让房中三人皆是惊讶不已。 沉默片刻沈容卿先反应过来,急得大喊:“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贺云瞻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他在外面找了哪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沈知煦冷笑:“这么说你觉得你是乱七八糟的女人?” “胡说八道!”沈容卿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与贺云瞻没有关系,你休要编排与我!” 姜氏恼怒道:“你不要气急败坏就想把错处往你妹妹身上推,大家正在说你的问题,莫要牵扯上旁人。” 沈知煦面色坦然:“你们就算说翻天,我也没有问题。” 姜氏怒斥:“你如今性子怎会变成如此?” 她走到前面,正要好好理论一番,却听沈常铮又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你们非要闹到如此地步?” 姜氏立刻敛声,委委屈屈地摸了摸眼角:“我也是为知煦担心啊。” “大家都坐下,好好说话!” 沈知煦看了沈常铮一眼,慢慢走到沈容卿身边坐好,等着听沈常铮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只听他叹了口气:“是我事务繁忙忽视了你,但你不能什么事都不与我说,你可知和离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事?” 沈知煦反问:“我现在好好坐在这里,没断胳膊少腿,吃嘛嘛香,比以前过得更潇洒快活,这到底是多大的事?” 沈常铮再次被她的态度激怒,但心里存着愧疚,便忍着没发火。 “你不能只看眼下,也得为将来考虑,和离后你很难再嫁出去,难道要一个人过完一生吗?” 他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倒有几分父亲对女儿的关切。 但他的话着实没有道理,让沈知煦根本听不下去。 “只要手中有银子,我就能过得舒舒服服,刚才我去过静语院一趟,父亲可知吴姨娘如今过得十分清贫?” “如果我继续与贺云瞻将就下去,将来日子就会像吴姨娘一般,那才真是水深火热。” 沈常铮听完拧起眉心,看向姜氏:“我许久没去静语院,她怎会过得清贫?” 他语调里含着一些疑问与指责之意,让姜氏脸色白了几分。 “老爷,吴姨娘喜静又不爱奢华,所以院中才显得简单些,就连婢女她也只要一人伺候,这些都是她执意而为,没有知煦说得那般严重……” 沈常铮点点头:“算了先不说她。” 沈知煦有些不耐:“父亲,和离已是定数,现在说什么也改变不了。” 沈常铮道:“沈家从没有和离过的女子,你如此行事让我们家脸面都丢尽了你知道吗?” “脸面?”沈知煦冷笑着从椅子上起身:“你只关心脸面,可有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如果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不如咱们断绝关系好了!” “大逆不道!” 沈常铮刚骂一声,沈知煦便打断他:“和离后我不会回来侯府碍你们的眼。” “对了,我还想带卓儿去我那里住一段时日,我们姐弟二人离开后,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吧!” 她刚说完,沈常铮便猛地长吸一口气,后仰朝后倒去,气得直接晕厥过去。 “老爷!” “父亲!” 姜氏和沈容卿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住,狠狠掐着他的人中。 “快来人啊,去请大夫!” 姜氏好不容易把沈常铮掐醒,回头怒气冲冲望着沈知煦:“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女,你非得把老爷气死才算完吗?” 沈知煦有些无语,她还没说几句,沈常铮晕得也太快了。 但毕竟他是被她气晕的,沈知煦便没与姜氏顶嘴。 姜氏又狠狠瞪她一眼,对急匆匆跑来的婢女道:“去把老爷今早没喝完的参汤先拿来。” “是。” 小婢女很快端来半碗参汤,姜氏接过来亲自喂给沈常铮。 还没喂进去几勺,一旁的沈容卿忽地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第92章 生米煮成熟饭 姜氏手上动作一顿,满脸焦急:“容卿,你又是怎么了?” “……我没事。”沈容卿眼神躲闪,拼命压着胃中恶心:“大概是被姐姐气得反胃……” 其实她是闻不了参汤的味道,便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还捏着帕子捂在鼻尖上。 沈知煦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脑中忽然涌出个不甚清晰的想法。 还没待她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夫急匆匆赶来,引起房中一片喧哗。 沈知煦便顺着大夫去看沈常铮的情况。 “侯爷这是急火攻心,这会儿已经缓过来,只要好好休息就无大碍,服用过一碗参汤便先不用再开别的药物。” 姜氏担忧道:“你再仔细为侯爷看看,刚才他晕了过去,怎会没有大碍呢?” 后面站着的沈知煦悠悠道:“母亲是不是巴不得父亲有什么大碍,如此便可以找机会更好地发作我?” “胡说!我是担心老爷!”姜氏面色有一瞬间心虚,但很快又冷下脸。 “你把你父亲气出病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简直不孝!大夫,你再好好为老爷看看。” “是。”大夫又重新为沈常铮搭了一遍脉,摸着胡子道:“的确没什么大碍,若夫人不放心,我再为侯爷开几副药,调理几日便可。” “好,多谢大夫。” 等大夫写完药方,沈常铮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胸口起伏幅度依旧很大。 姜氏拍着他的胸口道:“老爷莫要与小辈置气,知煦能过得舒心就好,她已经长大,老爷便由她去吧。” 沈常铮冷哼一声:“你倒是想着她,可她却不想着沈家,她哪是长大,而是翅膀硬了!” 说着他还狠狠瞪了沈知煦一眼,眼底露出厌恶,一副不想继续废话的态度。 沈知煦也不自讨没趣,敷衍地行了一礼:“既然无事,那女儿便先退下了。” 说罢她没等沈常铮说话,便先一步走出书房。 她知道沈常铮只是寻点错处朝她出出气,这其中必然有姜氏的挑唆。 她也早就对这些事见怪不怪,没放在心上。 沈知煦急着回了翰景居。 刚才她说想带沈延卓去她那里住,沈常铮并未明确拒绝,沈知煦便当他同意。 以免他想反悔,沈知煦回翰景居后,不到一盏茶工夫就带着沈延卓和春溪收拾包袱走了。 她走后没多久,书房中沈常铮也遣散众人,说想一个人静静。 姜氏与沈容卿一起离开,沈容卿回了自己院子,却没想到姜氏没一会儿也跟了过来。 “母亲,你可有什么事?” 姜氏拉着沈容卿进了内室,把所有婢女都喊退。 “说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 沈容卿一脸莫名其妙:“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有什么事?” 姜氏冷着脸道:“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对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了解,这几日你没有食欲还总想呕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刚才在书房,你并不是被沈知煦气的,而是闻不了参汤的味道,对吗?” 沈容卿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 她惊恐地往倒退一步,低声道:“母亲,我只是吃坏了东西……” 姜氏语调一点点发凉:“若真是吃坏东西,你身子不适为何不请大夫?” “我、我已经没什么大碍……” 沈容卿哪敢承认她有孕在身,只能继续编瞎话。 但姜氏明显一个字都不信。 她拉起沈容卿的手腕,狠狠攥了一下:“我是你母亲,你是我女儿,你瞒我做什么?” 沈容卿眼眶中藏的泪瞬间落了出来。 “母亲,我真的没事,只是吃坏了东西……” 姜氏气呼呼地甩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如今你还未婚配便有了身孕,若被人知道你还怎么活?” 沈容卿吓得浑身一激灵,拼命摇着头:“不是的,我没有身孕!” 姜氏看了一眼房门:“你若继续嘴硬我便将青婉绑来,重刑之下不信她不说实话!” 说着她疾步朝门口走去,沈容卿哭着拉住她的袖子,“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母亲,你别去找青婉,我说……” 姜氏回身将沈容卿从地上拉起:“所以你真是有了身孕?” 沈容卿一味哭泣,根本说不出话。 姜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拽着她按在椅子上,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口,生怕被人听见房中的动静。 “你说,这孩子是谁的?” “母亲……”沈容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支支吾吾道:“我不想说。” 姜氏沉声道:“你与我说清是谁的孩子,我才能帮你,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如果不负责,让你有了身孕却还不上门提亲?” 沈容卿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道:“是贺云瞻。” “什么?”姜氏宛如听见了什么恐怖故事,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眼底的惊讶与惊恐藏都藏不住。 她狠狠掐着手心才没晕过去,一巴掌就扇在了沈容卿脸上。 “怪不得沈知煦对你说话一直阴阳怪气,你竟暗中勾搭贺云瞻,糊涂啊!” 说完见沈容卿捂着脸还在不停哭泣,姜氏又有些心疼。 “你绝不能嫁给贺云瞻,这个孩子不能留!” 沈容卿哀怨道:“我也知道不能留,可大夫说若是将孩子流掉,那我以后便再难有孕……” 姜氏一听慢慢冷静下来,卸力般地坐在了一侧椅子上。 她喃喃道:“那便只能留下,但孩子的父亲一定不能是贺云瞻,得给孩子找个更好的父亲。” “母亲,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先前挑的那几个人选,你可有看中的?” 沈容卿抹干眼角的泪:“没有,我属意昶王殿下……” “昶王?”姜氏又是一惊,她没想过沈容卿能攀上当朝王爷。 可如果是昶王,那倒是比她选的公子哥儿们都好上百倍,她也能扬眉吐气。 “昶王可对你有意?” 沈容卿道:“我与他私下见过几面,只是最近他不知在忙什么,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不知是不是故意躲我?” 姜氏心思一沉,又问:“你腹中的孩子如今多少月份?” “……大概一个月。” “那得尽快,不然得要露馅。” “可万一昶王看不上我……” “我的女儿如此貌美,再耍些手段他肯定会被你勾得魂不守舍……” 姜氏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片刻才道:“我们先想办法将生米煮成熟饭!” 第93章 美梦破碎 “那该如何做?” 姜氏俯身凑到沈容卿耳边:“我找机会在府中举办一场宴会,昶王与你父亲近来交好,我们下请帖他肯定会来,到时……” 她说完见沈容卿有些害怕,便狠狠掐了一把她的手心。 “容卿,你想清楚,如果不能给你腹中的孩子找一个厉害的父亲,你这辈子就全完了!” 姜氏眼神里藏着一些阴狠,让沈容卿看得心中发怵。 但事到如今,她也别无他法。 “都听母亲的……” …… 沈知煦带沈延卓回了自己府邸。 还以为突然将他从侯府带出来,他会紧张不安,却没想到他一路都很兴奋。 掀着马车帘子左看右看,比在翰景居玩乐时还要开心。 春溪道:“少爷一直待在家中,其实对外面很向往,只是怕他出门惹出乱子,所以老爷和夫人才不愿让他出去。” 沈知煦轻哼一声:“就算真是五岁小孩,带出门也不会惹出什么大祸,不过是他们嫌麻烦。” 她早就知道沈常铮对沈延卓不上心,说不定根本不当他是宁德侯府的小世子,必然不会在他身上花心思。 沈知煦道:“以后只要卓儿想出门,我们就带他出门,不会再有人拿乱七八糟的礼数教训他。” 春溪有些担心:“可我们只是来小姐这里暂住,将来还是要回去,要是能一直与小姐住在一起就好了……卓儿最开心的就是能见到小姐。” 沈知煦心口发酸,伸手摸了摸沈延卓兴奋的脸蛋儿。 “你们安心我这里住着,姜氏巴不得让我们姐弟消失,如果她真能来请卓儿回府,我倒还会高看她一眼。” 马车很快回到沈府,沈知煦先一步跳下来。 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贺云瞻。 她的好心情霎时一扫而空。 “春溪成杨,你们带卓儿先进府。” “好。” 等他们进府后,沈知煦才慢慢走到贺云瞻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几日没见,他胸上绑的纱布已经去掉,只是整个人看着还是病恹恹,没有精神。 嘴边的胡子也不知多久没收拾,看着乱糟糟的,他眼下一片乌青,像是整夜都没睡觉。 仔细看他的后背还微微往前垂,似乎经历了什么大事被压着直不起身。 沈知煦冷冷道:“你来找我?” “是。”贺云瞻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抬眼看向门上高高挂着的“沈府”二字,眼底似有些悲哀之意。 “咱们站在大门口引人注意,我能不能进去说话?” 贺云瞻说话不像先前那般冷硬,反而还带了些祈求意味。 但沈知煦的神色依旧冰冷。 “你签过保证书,不能再踏入我家一步,也不再纠缠我,这才几日,你已经忘了?” “没有,我只是有话想与你说……” 贺云瞻想说什么沈知煦一清二楚,她脸色明显不悦:“我不想听,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 她想往府中走,却被贺云瞻堵在面前。 “沈知煦,你我夫妻一场,如今我有难处,你得帮我啊!”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不会拉下脸来求沈知煦。 前几日他带着贺老夫人与贺云静从这里离开,便去了红叶的新宅子。 看到那宅子如此气派,几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而红叶招待他们也十分热情,很快就讨得贺老夫人眉开眼笑。 只是红叶忙着添置府中物品,并未得空与贺云瞻好好商议成亲的事。 贺云瞻也不着急,这几日除了待着养伤,就是带着小厮出去玩乐,出手十分大气,把身上的银子都花了个光。 他不担心银钱的事,毕竟红叶有钱,十万两都能轻轻松松拿出,没钱去找红叶要便是。 可昨日一早,他清早起来便没见红叶的踪迹。 府中为数不多伺候他们的婢女也一下子全都消失。 整个府邸霎时变得空空荡荡,除了贺家三口人和他们带来的几个婢女小厮外,再没有任何活物。 贺云瞻有些惊慌,安慰自己红叶应是又出去置办什么物件了。 可到了正午,忽然有一灰布长衫的男人上门,说这宅子是他的。 贺云瞻根本不相信:“你开什么玩笑?这宅子明明被红叶买了下来!” 那男人道:“红叶并未买,而是租了这宅子,我是租房铺的管事,这宅子是我们老板的,如今租期已到,你们今日就得搬走。” “你说什么?”贺云瞻浑身凉了个透彻,颤巍巍接过管事手中的租赁合约,看完直接跌在了地上。 上面写的确实是租赁,还有红叶按下的手印。 红叶只租了十日,今日已是第十一日。 所以他是被红叶骗了?! 贺云瞻根本不相信,如果红叶骗他,为何还要帮他还钱? 手中的合约被管事抢过去:“看清楚了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只租了十日,你们总不能还想住一辈子吧?” 贺云瞻急声问:“红叶在哪?你带我去见她!” “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她租完宅子付完钱,到日子我们再来收宅子,就是这么简单,我总不能把人家祖宗八辈都打听出来。” 贺云瞻听完脸上霎时没了血色,被急匆匆赶来的贺老夫人与贺云静扶起。 “云瞻,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云瞻看向贺老夫人,红着眼道:“我们被红叶骗了……这宅子根本就不是她的!” 仔细想想,有关于红叶的事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贺云瞻到现在也没见过她经商的父亲,连她家究竟做什么生意都不知道…… 那管事还在不停催促:“再给你们半个时辰,请尽快离开,如果半个时辰后你们还不走,那我们只能动手了!” 贺家三口人根本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 犹如一下子从天堂跌到地狱,一场美梦全然破碎。 可他们都忘了,即便是美梦,也从来都不是靠他们的本事得来的。 三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宅中枯坐半个时辰,一动没动。 那管事见他们不想走,直接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来将他们打了出去。 贺云瞻身上挨了几脚,刚长好的肋骨又断了。 可他没心思去治伤,看着面前宅子大门上落下的锁,在大街上闷头哭了一场。 贺老夫人怕丢脸,只好拿出积蓄去住客栈。 他们将婢女全都遣散,只留下一个张嬷嬷。 贺云瞻在城中找了一日,都没找见红叶的踪影,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贺云瞻又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根本就没有红叶这个人。 浑浑噩噩睡了一夜,他决定发愤图强,尽快去吏部点卯,多拿点俸禄。 可刚到吏部,却被告知常主事升任吏部左侍郎后,已经将他革职…… 第94章 海棠正浓,我回来了 贺云瞻想死的心都有了。 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来求沈知煦。 “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情,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除了你,再也不喜欢任何人,我们别和离行不行?” 沈知煦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没忍住笑出声。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对你还有感情?就算你今日吊死在我家门前,我都不会有任何触动。” 贺云瞻脸色一沉,但忍着没动怒,语调依旧满含哀求。 “就算你对我没了感情,那你借我些银子总可以吧?” “我想先买个小宅子住着,母亲年纪大了,你不会忍心让她一直住客栈吧……” 沈知煦更觉好笑:“我与你、与你母亲如今就是陌生人,住客栈的陌生人那么多,难道每一个我都得负责给他们租宅子?” “……”贺云瞻语噎,愣了片刻才道:“我只是跟你借点钱,又不是不还你。” “你缺钱我就得借你?” 沈知煦烦得要命,不想再与他废话,转身大步朝府中走去。 贺云瞻被晾在原地,积攒的怒气终于发出来。 他大喊道:“沈知煦,这一切就是你算计我!那赌坊是季临寒的,一定是你与他串通起来算计我,让我在赌坊里输钱!” “你刚才听我说红叶的事也没有太惊讶,红叶也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沈知煦往府中走的脚步停顿一下,心道贺云瞻还不算傻。 不过就算他都知道了又能如何? 红叶如今已经拿着一笔够她下半辈子吃喝不愁的银钱离开了京城,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贺云瞻面前。 而赌坊的管事是方晴信任的人,更不可能将此事说出去。 贺云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证据来证实他的猜想。 沈知煦听着他在身后无能狂怒,只觉得好笑。 她连头都没回,大步走进了府邸。 而贺云瞻气得在门口跺脚,他想冲进沈府,却被门口小厮拦住。 如今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连个瘦弱的小厮都打不过。 气得他转身跑到街上,大喊大叫引来许多围观的百姓。 “大家都来看看,沈知煦心机深沉算计与我,把我的钱全都骗走,还与我和离,她这是要把我逼到绝路!” “她就是世上最阴险的毒妇,你们以后千万不能与她来往,不然什么时候被她算计了也不知道!” 贺云瞻最爱面子,在街上大喊的事以前的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可如今他被逼得走投无路,面子根本不算什么。 他如此大喊大叫,一是想发泄心中愤懑,二是想把沈知煦再喊出来。 可直到他嗓子喊哑,沈知煦都没露面。 沈府门前倒是被他喊来许多路人,贺云瞻以为大家会与他一起讨伐沈知煦,却没想到与他预想得完全不同。 人们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人不会疯了吧!他已经与沈知煦和离,还来人家门口发什么疯?” “他说沈姑娘算计他骗他的钱,可谁不知道他是个穷书生,哪来的钱让沈姑娘骗?” “是啊,以前他还没娶妻时,家中穷得连锅都掀不开,娶了沈知煦才有好转,我与他是同一批赶考的学子,对他的事清清楚楚。” “可沈知煦逼他净身出户,也确实过分。” “他沾花惹草,净身出户有何错?我觉得沈姑娘与他和离没毛病!” “……” 贺云瞻渐渐冷静下来,他看向围观的众人,倏忽发现几乎没人为他说话。 巨大的羞耻感蔓上心头,他知道再喊下去无济于事,回头狠狠剜了一眼沈府大门,灰溜溜地跑了。 梨清苑中,沈知煦正陪着沈延卓抓蝴蝶,成杨大笑着从外面跑进来。 “笑死我了!贺云瞻在外面喊了半天,嗓子喊哑了也没人为他说话,我要是他,肯定都没脸活了!” 沈知煦嗤笑:“他最爱面子,也脸皮最厚,绝不会去寻短见,现在他走了吗?” “早跑了!” 沈知煦道:“以后他若再来,不用向我禀告,你直接带人把他打出去,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好嘞!”成杨拍着胸脯保证:“有我在,绝不会让他踏入沈府半步!” …… 这日夜里,沈知煦坐在桌边写写画画,盘算着她新盘来的几家铺子如何经营。 写着写着她有些犯困,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阵凉风顺着窗户吹到肩头,沈知煦倏忽惊醒。 一睁眼才发现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被风吹灭,恰巧今日月色不怎么明朗,房中一片昏暗。 沈知煦正要起身将油灯点上,却见院中好像有个人影。 “方晴!”沈知煦心下一惊,下意识想喊方晴。 但忽然意识到方晴不在,如今梨清苑中只有她自己一人。 她心道莫不是贺云瞻白日里气不过,夜里翻墙来寻仇? 可府中暗处有好几个季临寒留下的暗卫,应是不可能把贺云瞻这个废物放进来。 想到这里,沈念昭心下松了口气。 她拿起桌上一角砚台慢慢朝房门走去。 外面的人影已经从院中来到门前,来人脚步轻松,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沈知煦攥紧手中砚台,正准备等来人硬闯她便砸下去,可谁知房门外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若是贼人必不可能如此有礼。 沈知煦隔着一道门板打量外面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猛地将房门拉开,果然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知煦嘴角微微张大,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 刚说了一个字,她便落进了一个紧锢坚实的怀抱之中。 男人身上带着些些寒凉,似乎是沾染了夜深而生的露珠,让沈知煦贴在他胸前的脸颊也泛起丝丝凉意。 鼻尖之中还窜入一些清新的泥土气味,应是他风尘仆仆赶回,还没来得及换衣。 久违的怀抱让沈知煦鼻尖莫名发酸。 他们明明并未分开多久,可她却觉得这些日子十分漫长。 她伸手环住季临寒的腰,像对方抱她那般用力。 耳边响起季临寒略带沙哑的嗓音:“海棠正浓,我回来了。” 第95章 只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沈知煦呼吸停滞一瞬。 她抬起眼去看季临寒,心跳莫名加快:“信……你收到了?” 季临寒没有回答。 他俯身亲上沈知煦唇角,灼热的呼吸便是回答。 沈知煦沉溺在他的炙热中,再也想不起自己只是个替身,只想在此刻全身心投入其中。 许久后,她慢慢清醒,艰难地抬起头,问道:“方晴呢,她怎么没回来?” 季临寒满含情欲的眸子里涌出一股恼怒,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才刚回来你就问别的人,你心里可有一点我的位置?” “……”沈知煦舔舔肿胀的唇角,柔声问道:“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临寒居高临下地站着,微微俯身靠近,让她的眼眸中只能盛下他的身影。 他忽然变得极其深情:“因为想你,所以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沈知煦心口又是一窒,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 酸酸痒痒的。 她脸颊慢慢蔓上绯红,一路红到耳尖。 季临寒伸手捏捏她的脸,轻笑道:“谁能想到方晴那么慢,她比我先出发一日,却比我还晚到。” “所以你顺利剿灭了南境的叛军?” 沈知煦的嘴唇依旧红肿,唇瓣带着些微水光,说话时一张一合看在季临寒眼中十分诱人。 他根本没听清她问了什么,眸子死死盯着她的嘴唇,眼神渐渐幽深。 在沈知煦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倏忽伸手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房中床榻走去。 “清风朗月,良宵一梦,我不想听你说别的,只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 沈知煦被折腾到天光大亮,浑身脱力到连手指都没力气动一下,而季临寒依旧虎视眈眈不肯作罢。 沈知煦蓄了许久的力才终于抬手朝他胸膛上砸了一下。 可这一下打在季临寒身上宛如挠痒,一点力道都没有。 季临寒将头埋在她颈窝中,低低地哄:“再来一次……” 沈知煦杏眼发狠地瞪了一下,随即便再也撑不住眼皮,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窗外已又变得暗沉。 正想活动活动酸痛的双腿,却发现季临寒还压在她身上。 她一动,季临寒便醒了。 “再睡一会儿……” 沈知煦无奈:“我一日没从梨清苑出去,府中其他人说不定以为我死在了里面。” 季临寒犯浑道:“死在我身下也好,等他们进来发现时,会将我们合葬。” “你!”沈知煦气得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季临寒没恼怒,就着这一巴掌拉住沈知煦的手腕,顺势在她手心亲了一下。 沈知煦更是无奈,懒得再说废话。 自言自语道:“府中下人都知我喜静,不会轻易来打扰,若是方晴在就好了,她会给我准备饭食,不至于让我饿死……” 季临寒往旁边一挪,伸手摸了摸沈知煦的肚子。 他食指比在嘴边吹了个口哨:“一会儿会有人来送饭,是我考虑不周,饿着你了。” 沈知煦问:“你不饿?” “不饿。”季临寒刚说完,眼神正巧瞥到沈知煦脖颈上的红印子,又悠悠道:“饿……” 沈知煦被吓得一激灵,赶紧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还是说点正事,南境的事解决了?” 季临寒笑着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随即正色道:“解决了,但凡放下武器投降的都收归了正统军,他们其中有许多人也不是真心想谋反。” 沈知煦点点头:“看来此行还算顺利……” “你让方晴送去的吊坠派上了用场。”季临寒道:“叛军之中有人认识那东西。” “我派人拿着吊坠去游说,他们便心有动摇,后来没费多少力气便让大多人都投降。” 沈知煦翻了个身:“大多人?那就是还有一部分人并不愿意投降?” “是,有位冥顽不灵的将领怎么都不肯降,与我们隔着一座地势险峻的山对峙。” “即便兵马是他们的十倍,我们也不敢轻易攻打。” 沈知煦来了兴趣,往季临寒那边靠了靠:“那最后是如何收场?” 季临寒语气意味深长:“昶王带人悄悄摸进深山,找到了他们的老巢,一刀杀死那位将领。” “他死后的剩下小兵没了主心骨,很快也都被剿灭。” 沈知煦听得心惊,季临寒出发前她以为谢同光会暗中使绊子,却没想到他还立了大功。 难道他并未与南境的叛军勾结? “那你们有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在为叛军提供支持?” “没有。”季临寒嗓音发寒:“叛军之中最大的头目便是被昶王一刀抹了脖子的那人,如今死无对证,而背后之人又藏得极深。” “死无对证……”沈知煦闭着眼思索片刻:“说不定与之勾结的就是昶王,他先一步把人灭口。” 这想法有些奇怪荒唐,更没有实质证据,但季临寒却没有太多惊讶。 “我也有如此怀疑,当初明明说好生擒,他却直接将人杀死……不过当时情况危急,他也是不得已而为。” 沈知煦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对谢同光的怀疑都是来自前世记忆。 重活一世,她与贺云瞻和离,也改变了许多事,说不定谢同光的人生轨迹也与前世有所不同。 沈知煦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不想用缥缈的猜测去怀疑别人。 房中安静片刻,季临寒忽然道:“对了,此次还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 “何事?” 季临寒语调玩味:“在叛军头目的书房中发现了他与贺老夫人来往的书信。” “什么?”沈知煦惊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贺老夫人竟然与叛军勾结?” “倒也不算勾结,书信中只是一些问好的内容,只能证明他们认识。” “那也是勾结,她知情不报。”沈知煦暗暗心惊:“怪不得贺老夫人知道黎颜儿的吊坠有大用……” “她暗中与叛军通信,说不定也打算走上谋逆之路……” 沈知煦慢慢明白,原来前世贺云瞻做的许多事都是贺老夫人挑唆。 她就说贺云瞻那个废物脑袋,并不能成大事。 原来贺老夫人才是真正聪明的…… “她与叛军通信,你怎么不去抓她?” 季临寒伸了个懒腰:“大军还在路上,池修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抓她,她跑不了。” “抓到之后如何处置?” “与叛军私通便是谋逆,抓住下狱,当街斩首。” 第96章 去领二十板子 沈知煦沉沉地叹了口气,从没想过贺老夫人有一日会是如此下场。 季临寒又捏着她的腰揉了揉,慢慢加重几分。 “我快马加鞭赶回,你也不关心我到底如何,只顾着说旁人的事。” 沈知煦睁开眼看过去,见季临寒眉眼间并未有太多不悦,倒像是故意说话逗弄她。 沈知煦懒懒道:“那我便关心关心你,督主可有受伤?” 季临寒往她身上一压:“若你真关心我,可不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 “啊……”沈知煦低呼一声,推拒着季临寒的手:“饶了我吧……” 但季临寒哪里会听,要不是顾及沈知煦的身子,他不会那么早停下。 如今沈知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他更是没有餍足。 但他还没将沈知煦身上的被子掀过去,房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方晴的大嗓门响起:“小姐,我回来了!” 床上两人动作一停,季临寒赶紧将沈知煦包裹严实。 他沉声朝方晴道:“你进来为何不敲门?” 方晴愣了片刻。 门口与床榻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她刚才并未看清里面的人影。 方晴缩缩脖子,尴尬道:“我刚才敲门你们没听见,府中婢女说小姐一整日没出梨清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随即她又惊讶道:“督主,你怎么比我还早回来?” 季临寒闭了闭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恨不得将方晴扔出去。 “话多,去领二十板子!” 方晴赶紧闭了嘴,忙不迭退出去。 被她这么一搅,季临寒没了兴致,黑着脸坐起身披衣服。 沈知煦倒是轻松不少,在心里暗暗给方晴道了好几句谢。 她也从床上坐起:“二十个板子不是小事。” 季临寒哼了一声:“她不会真去挨打,做做样子罢了。” 沈知煦半信半疑,但用膳时见方晴捂着腰直不起身,霎时又心疼不已。 “你真去挨了打?”沈知煦气道:“你现在是我人,以后别听他的。” 方晴见状更是哎呦哎呦直喊疼,惹得沈知煦十分不忍。 季临寒气得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他知道方晴其实根本没受多少伤。 这小丫头才跟了沈知煦几日,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季临寒也没多恼怒,反而觉得如此还挺有意思。 看着面前沈知煦小口小口喝着燕窝,又一边与方晴说话,他倒觉得有几分家的温暖。 这里比他那个偌大的季府有人情味得多。 季临寒在沈府住了三日,过了几日悠闲日子。 三日后他悄悄出城,与从南境回来的大军汇合,再与大家一道进城。 城门里外围了许多翘首以待的百姓。 大家才刚得知朝廷剿灭了一伙谋逆的叛军,个个都很是兴奋。 沈知煦与方晴也站在人群之中,眼巴巴望着城门。 打头进来的是昶王,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位于所有将士之首位。 虽然出发前他只是作为督军前往,但他是所行官兵之中身份最尊贵的皇子,不管有没有功劳,他都是大出风头的那个。 何况他还将叛军之首斩首,着实立了大功一件。 即便当今陛下并不多么宠爱这个二皇子,但该有的嘉奖肯定不能少,在明面上必然得大肆赞赏一番。 谢同光此次,可谓是扬眉吐气。 围观百姓们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去,人群之中的称赞声不绝于耳。 “真没想到孙明彰还留着那么多旧部,这下通通被昶王剿灭收编,大家可以放心了!” “如今几位皇子当属昶王最厉害,看来太子之位得被他收入囊中。” “话不能说得这么早,如今几位皇子年纪都还小,何况我还听说陛下并不属意昶王……” “反正昶王这次也是立了大功!” “我怎么听说这次立头功的是季督主,昶王不过是随军捡了个漏。” “该说不说昶王模样可真俊俏,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姑娘能被他看中,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我倒觉得后面的季临寒长得才是真英俊,比昶王模样好看多了……” 沈知煦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将目光落到了谢同光身后的季临寒身上。 也不知是他骑的马高,还是他人高,整个人坐在马背上比昶王足足高了一头。 即便他位于谢同光身后,但气势却丝毫不输。 就算不特意去看,也能被他吸去眼球。 沈知煦悄悄看了眼说季临寒比谢同光英俊的那位姑娘,心道此人真有眼光。 她又抬起头看向季临寒,隔着人群与他对上视线。 季临寒嘴角一勾,朝她笑了笑。 离沈知煦近的一些百姓以为季临寒在看自己,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几分。 甚至有人吓得跪到了地上。 沈知煦见状满是无奈,她知道季临寒在百姓之中名声不好,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程度。 大概多看一眼就能把幼童吓哭做噩梦…… 沈知煦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 可她在收回视线时,刚好与谢同光的眼眸对上。 他正笑眯眯看着此处,也不知是在特意看沈知煦,还是在扫射周围的百姓。 沈知煦赶紧低下头。 虽然谢同光笑得和蔼可亲,但她却觉得他皮笑肉不笑。 比起季临寒,这种假笑更令人害怕。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朝皇宫而去,沈知煦在街上站到脚酸人群才慢慢散开。 “方晴,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前段时间她盘下的那家成衣铺就在这条街上。 这家铺子以前卖得杂乱,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服饰都有,虽种类颇多但没有特色。 沈知煦接手后让人把铺子翻修一遍,专门卖年轻女子衣衫的款式。 她还聘请了一位女画师,让她按照自己的描述画了许多新颖的样子。 最近这些新款式刚被缝制出来,沈知煦想去看看卖得如何。 到了铺子发现比她想得还要受欢迎,里面有七八位小姐正在挑选。 铺子里的管事合不拢嘴:“小姐,这批款式已经卖掉了一半,大家都说没见过如此新颖的衣服,许多小姐一人就买了好几件!” “等过几日名声传出去,到时咱们铺子里怕不是要人如潮涌。” 沈知煦道:“那得让绣娘们再加紧赶制一批。” “好嘞!” 沈知煦带着方晴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正想去二楼的试衣间看看,却听外面街上传来一阵喧哗。 第97章 你是不是男人? “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方晴踮着脚往外看了一眼:“好像在押犯人,前面那人看着有点像池修……” “池修?” 沈知煦忙跑到门口,如果是池修押人,那被押的大概就是贺老夫人。 她跑到门口发现被锦衣卫押着的那人头上盖了一圈黑布,虽看不清面貌,但看身形就是贺老夫人无疑。 街上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并不知道这犯人犯了什么罪,却都朝着贺老夫人扔烂菜叶子。 沈知煦看了片刻便转身回了铺子。 如今她已与贺家人没有关系,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谁知她在铺子里待了半日,回家时又在门口看见了贺云瞻。 沈知煦暗骂一声“狗皮膏药”,大步跳下马车,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大步迈进府邸。 贺云瞻正要追进去,却被方晴拦住。 她喊道:“成杨,让你看见此人就直接打出去,你怎么还让他站在这里影响小姐心情?” 成杨黑着脸道:“他才刚来,我正要带人赶,正巧你们回来了。” “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以后再也别来沈府!” 说罢方晴飞起一脚直接将贺云瞻踹出半丈远,惊得后面的成杨瞬间张大了嘴。 “女侠,说动手就动手啊!” 他上前几步揪起趴在地上的人:“还好没打死,不然咱们门口得出人命。” 方晴怒气冲冲道:“再不走就不是一脚这么简单了!” 可贺云瞻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艰难地爬起来,梗着脖子道:“让我见沈知煦。” “我们家小姐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明明说好往后再不纠缠,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说出口的承诺都做不到,真是狗皮膏药!” 以前听方晴如此骂人,贺云瞻必定火冒三丈。 但今日他没动怒。 “我是来求沈知煦的,她能不能救救我母亲,母亲年纪大了还有心疾,不能被关进大牢啊……” 贺云瞻想到的唯一能救贺老夫人的人只有沈知煦。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关进大牢问斩而无动于衷。 即便知道会被羞辱,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来了沈府。 可连沈知煦的面都没见到…… 方晴冷笑两声:“贺云瞻,你还真是天真,你母亲下狱与我家小姐有何关系?” “全京城除了我家小姐,你不认识别人了吗?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还要不要脸了!” 贺云瞻咬着牙道:“就算沈知煦不想救人,起码也可以借我点银子吧……” “我家小姐不是什么大善人,就算真要给穷苦百姓送钱,也轮不到你!” 方晴看着面前窝囊狼狈的贺云瞻,眼底只余厌恶。 她对成杨道:“抓紧把人赶走!以后若再在沈府门前看见他,我就告诉督主你办事不力,让他好好罚你!” “怎么还成了我的错?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去告状!” 成杨一点都不敢偷懒,将贺云瞻拽起来,朝他腰上又踹了两脚。 “快滚!我数到三若你还没滚出这条街,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拔出腰间佩刀,锋利的刀刃吓得对面的人打了个哆嗦。 贺云瞻见他不再是一副笑呵呵模样,知道他动了杀意。 如今母亲还在大牢里等着他救,他不能死。 贺云瞻只得不甘不愿地走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救人,甚至想把沈知煦与季临寒之间的腌臜事公之于众,以此威胁季临寒将贺老夫人放出来。 可此招凶险,不到万不得已不敢用。 他回了城东一处小巷子里,前几日贺老夫人拿出所有积蓄在这里买了座小宅子。 只有一个小院和两间房,勉强能住下他们一家三口和张嬷嬷。 虽然小,但至少能让他们有个像样的安身之处。 贺云静从荣德堂退学,与张嬷嬷一起做起了手工活,贺云瞻这几日也一直在城中找活计做。 他们想着即便日子过得艰难,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总会一日比一日好。 可刚刚搬进来,贺老夫人就因为与叛军私通被抓进了刑部大牢…… 贺云瞻一脸颓废地回来,贺云静与张嬷嬷赶紧迎上来。 “哥,怎么样了?沈知煦她肯帮我们吗?” 贺云瞻摇头:“我已经与她和离,她肯定不会帮我们。” 贺云静无声地叹了口气,嘟囔道:“她心肠真狠毒,虽然你们已经和离,但毕竟咱们以前是一家人,如今母亲落难,她竟一点都不想管……” “她一个人过上了好日子,眼睁睁看咱们在这里受苦,若母亲不能洗脱冤屈,咱们都得被牵连,她倒是好,与你和离后牵连都牵连不到她!” “行了别说了!”贺云瞻现在听见沈知煦的名字就觉得恼怒。 他气得拍了拍桌子,正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差点晕厥过去。 贺云静忙上前扶他:“哥,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脚印,沈知煦那个贱女人不会还让人打你了吧?” 贺云瞻并不想多提这些屈辱的事。 他忍着疼道:“咱们得想办法先见母亲一面。” “是啊,母亲怎会与叛军私通呢?”贺云静想不明白:“肯定是有人陷害,说不定就是沈知煦在背后耍了手段,想害死我们!” 贺云瞻瞪她一眼,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贺云静不知道贺老夫人与叛军的事,但他却知道一些。 他知道贺老夫人的确认识藏在南境的一位孙明彰旧部,却不知此人竟是叛军头目。 如果坐实与叛军私通,那贺老夫人一定活不长。 “我们先凑点银子去打点狱卒,起码让我进去见见母亲,先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云静点头:“我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首饰都卖了,你先拿去打点狱卒吧。” 一旁的张嬷嬷也将手中的银子递给贺云瞻:“老奴擅自做主变卖了老夫人的首饰,只得了这么些银子……” 贺云瞻看着手中为数不多的银子,绝望得不知说什么好。 但如今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绝不能倒下。 他捏紧手中的银子,去了刑部大牢。 第98章 软肋 可刚到门口,就遭到了狱卒的阻拦。 “刑部重地,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 贺云瞻掏出怀中的银子往狱卒手中塞:“两位大哥行个方便,我只想进去看我母亲一眼,别的什么都不干。” 狱卒掂了掂手中银子,嗤笑道:“就这么点也想进刑部大牢,太寒酸了吧。” 他说完旁边另一个狱卒也冷笑两声:“我们哥俩儿不缺这点银子,快滚快滚,别耽误我们当差!” 两人的嘲笑与轻视淋漓尽致地落到贺云瞻身上,让他浑身都笼罩在一股羞耻感中。 但他依旧赔着笑脸,又将怀中藏的另一半银子掏了出来。 “我就这么多,两位大哥行行好吧!” 这举动引来的又是一阵嗤笑,那狱卒直接将他的银子都扔在地上,还朝他踢了一脚。 “滚!你若继续在这里烦人,我们的刀剑可不长眼!” 贺云瞻被踢得半趴在地,浑身疼得直冒冷汗。 他哆嗦着手去捡地上的碎银子,屈辱到眼眶里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淳厚的嗓音:“这不是贺大人吗?” 随即身旁两名狱卒“噗通”两声跪了下去。 “拜见昶王殿下!” 昶王来了?贺云瞻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跪好,抬眼看去,远处大步走来的人果然是昶王谢同光。 他赶紧低下头:“拜见昶王殿下……” 谢同光很快走到他面前,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必如此拘礼,贺大人是朝廷栋梁,怎地现在如此落魄?” “我……”贺云瞻嘴唇发抖:“我只是想来看看我母亲。” 谢同光略一思索:“如今你母亲被关押在刑部,此案正是由本王审理,事关重大不能让你私自进去会面,你也别怪狱卒秉公执法。” “是……” “不过……”谢同光眼尾一挑,往前一步凑近贺云瞻:“不过本王倒是可以帮你。” 贺云瞻猛地抬眼,不敢置信道:“王爷要帮我?” 谢同光压低嗓音:“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若贺大人等得及,便一个时辰后去永乐街的明轩茶楼等本王。” “好,多谢王爷!” 贺云瞻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谁人不知如今京城之中最风光的人当属谢同光,这样的人物竟会主动帮他! 贺云瞻见谢同光面目和善,没有王爷架子,更是对他心生好感,早早便去了明轩茶楼等着。 到了约定时间,谢同光果然出现在茶楼雅间之中。 贺云瞻起身迎上去,微微弓着身,一脸谄媚:“昶王殿下。” 谢同光摆摆手:“贺大人不必客气,既然本王与你私下见面,便是存了结交的心思,此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贺大人的意思。” 贺云瞻有些发懵,知道谢同光必不可能没有条件就帮他。 “不知王爷想要小人做什么?” 谢同光往雅间椅子上一坐,笑眯眯地看着贺云瞻,直把人看得发毛。 许久后他才道:“本王不多废话,本王对你夫人甚是感兴趣。” “我夫人……”贺云瞻摸不清头绪,低声道:“王爷说的可是沈知煦?我已经与她和离,她现在不是我的夫人。” “哦是吗?”谢同光并未太惊讶,笑着道:“如此好的女子贺大人怎会舍得与她和离?” 贺云瞻垂下头不说话了。 谢同光也无意打趣,开门见山道:“准确来说本王想知道的是沈知煦与季临寒之间的事。” 贺云瞻猛地抬头,更是摸不清他的意思,便没有贸然开口。 谢同光轻笑一声:“只要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本王都有兴趣,不如贺大人先说说他们是何时相识,又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他先前派人打探过沈知煦与季临寒的事,手下的人却迟迟没打听出什么。 这次去南境,他也没抓住季临寒的任何把柄。 思来想去他觉得沈知煦或许是个突破口,所以才会对贺云瞻高看一眼。 此时的贺云瞻一心想救母,心中又存着对沈知煦和季临寒的怨恨,没过多思索便发泄似地一股脑将他们之间的事全倒了个干净。 谢同光听完呵呵笑了两声。 “与本王猜的没差多少,没想到季临寒一个阉人,还能做出强抢别人夫人的事……季临寒应是对沈知煦十分看重吧?” 贺云瞻一愣:“倒也没有,不过是个玩物,说不定哪日就失了兴趣。” 谢同光眼睛一眯,不太信他的话。 毕竟季临寒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沈知煦必然是不一样的存在。 如果沈知煦是他的软肋,那将来对付他便多了一道筹码。 谢同光又是轻轻一笑:“本王想试试沈知煦在季临寒心中到底是何种地位,还得请贺大人帮帮忙。” 贺云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短短几句话之间他已经知道谢同光绝不是表面那般单纯善良。 说不定是比季临寒还要危险的人物。 这会儿他有些坐立难安,甚至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他嗓音微微发颤,没有问谢同光想让他做什么,而是先问道:“王爷,我可否进大牢去看我母亲?” 谢同光唇边的笑意淡去许多,凉凉地看了贺云瞻一眼,随即又笑起来。 “外人想进刑部大牢自然不行,但本王会让人好好照顾你母亲,还可以帮你母亲脱罪,如此贺大人可觉得本王有诚意?” 贺云瞻眼睛一亮:“真的?” “你母亲不过是与别人私通了几封信件,里面内容并未涉及谋逆,本王主理此案,自是本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贺云瞻眼神闪烁,面色犹豫。 谢同光又道:“若你母亲被认定谋逆,你们全家都得被下狱,如今你还能在茶楼与本王说话,已是对你网开一面。” 贺云瞻听完心口骤然一缩,他还不想死,贺老夫人一定不能被认定为谋逆。 即便他忌惮谢同光,并不想加入他的阵营,可如今能帮他的人只有谢同光。 贺云瞻并未考虑多久,很快便点了头。 “请王爷救我母亲,小人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倒是不用。”谢同光笑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黄色的小纸包。 “你想办法将此物下到沈知煦的吃食或茶水之中,然后将她带到城南的妙鸢馆……” 第99章 狗皮膏药都没他粘 沈知煦的成衣铺秀烟阁这几日在京城中很受欢迎,在一些富家小姐们的口口相传中,很快就打响了名声。 前几日铺子管事提前让人放出消息说今日会上新一批新款式。 这日一大早,秀烟阁还未开张门前就围了许多人,都是等着来抢购新衣的人。 管事被门前景象吓了一跳,心道这个架势估计这批款式一天都不够卖。 他笑眯眯地将客人都迎进来,对身边的小厮道:“去沈府与小姐说,今日咱们铺子里要卖爆了!” 小厮很快便跑到沈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沈知煦。 她在府中刚好闲着没事做,便叫上了方晴想去秀烟阁看看。 马车刚走出沈府坐落的那条街,隐在暗处的贺云瞻便跟了上去。 他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接近沈知煦。 可只要他在沈府门前一露面,就会被成杨打一顿,几次过后他不敢再去沈府门前招摇。 他想告诉谢同光他根本见不到沈知煦的面,更没机会给她下药。 但除了谢同光,如今再没人可以救他的母亲,贺云瞻只能听话照做。 在沈府前街蹲了两日,终于等到沈知煦出门。 只要沈知煦出了沈府,那便能找到机会下手…… 贺云瞻一路跟到秀烟阁,见沈知煦下马车进了铺子,他的眼神不由阴沉几分。 他知道这处铺子被沈知煦盘了下来,如今生意火爆,他看得眼睛都发红。 若没有与沈知煦和离,那这铺子的收益他多少能拿到一些…… 贺云瞻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见秀烟阁内客人稍微少了些,才大步迈进去。 “我要见你们掌柜!” 管事上下打量他几眼,觉得他像来砸场子的。 “我们掌柜不在,你若想买衣裳可以自己挑选,也可以让我们帮你挑。” 贺云瞻仰着脖子往里面看:“我知道沈知煦就在里面,你让她出来见我!” 他叉着腰站在铺子中间,引得许多客人朝这边看过来。 管事不想惹麻烦,便问:“公子报上名讳,我去禀报沈小姐。” “我是贺云瞻,你和她说如果今日她不出来见我,我一定闹得这里鸡犬不宁!” 管事满脸纳闷,急忙跑去后院告诉沈知煦。 他刚说完,一旁的方晴先是狠狠拍了下桌子:“这人怎么阴魂不散追到这里,狗皮膏药都没有他这么粘!” 沈知煦放下手中账簿:“跳梁小丑而已,他越折腾越让人觉得可笑,如今贺老夫人在大牢里关着,他也蹦跶不了几日,把他赶走。” “是。” 管事刚要转身,方晴道:“你对付不了他,我亲自去赶人!” 说罢她气势汹汹和管事一起去了前堂。 方晴揪起贺云瞻的衣领就往外面拖:“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她直接把人扔到大街上,摔得贺云瞻捂着腰在地上哎呦哎呦了半天才爬起来。 他大喊道:“打人了打人了!大家快来看看啊,他们要把我打死!” 街上很快就围上来许多百姓,秀烟阁中的客人也都来了门口,踮着脚往街上张望。 街上许多不明情况的路人很是纳闷。 “怎么还当街打人?快去报官吧!” “打开门做生意,再怎么说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是啊,秀烟阁的人都如此跋扈吗?” “我原本还想进去挑几件衣裳,他们不会打我吧……” 方晴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有些无措,她没想到贺云瞻这么能喊。 “这人已与我家小姐和离,却还三番两次纠缠我家小姐,今日他来秀烟阁闹事,我只是把他赶出去而已!” 贺云瞻立刻大喊:“我没纠缠她家小姐,今日是来讨公道的!可话还没说几句,就被他们打了出来!” “前几日我给妹妹买了秀烟阁的裙子,谁知刚穿半日她就起了一身红疹,双腿更是溃烂生疮,如今连路都走不了,秀烟阁的衣料里有毒!” 一听这话,在铺子里挑选衣裳的小姐们皆是吓了一跳,纷纷把手中衣裳扔下,急着往门口跑。 方晴去拦大家:“你们别听他胡说,我们的衣料上绝不可能有毒!” 贺云瞻又大喊:“大家现在说不定已被毒素浸染,可千万不能再买她家的衣裳!” “胡说!我们的衣裳没有毒!” 不管方晴如何说,大家都冷静不下来,还有人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想把身上秀烟阁的衣服撕下来。 一会儿工夫秀烟阁门前便闹得人心惶惶。 贺云瞻得意地看了方晴一眼,继续大喊:“这里的衣服让我妹妹中毒,我想来退钱,他们却把我打出来,如此行径与恶霸有何区别?” “你们买了的都快来找他们退钱,有毒的衣料不敢往身上穿,说不定哪日就得闹出人命!” 这下大家更是惶惶不安,刚跑出来的人又挤着想往秀烟阁里面冲。 “退钱!退钱!” 方晴和管事挡在门前拦着大家:“他都是胡说,你们别听他的!大家不要挤!” “退钱!你们先给我们退钱再说!”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秀烟阁门口也被挤得水泄不通,即便方晴会功夫,也拦不住这么多人。 一片混乱中管事还被人打了一巴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大家冷静,我是秀烟阁的老板,你们听我说!” 沈知煦急急冲到门口,把管事和方晴从拥挤的人群中拉出来。 “如果我们的衣料有毒,那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在事情还没查清之前,大家能不能先听我说句话!” 前面拥挤的有几人冷静下来。 “大家先别挤,咱们听听沈小姐如何说!” “好,她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沈知煦道:“多谢各位。” 她将视线移到大街上一脸得意的贺云瞻身上,眼神渐渐发凉。 贺云瞻隔着人群朝她做了个挑衅眼神,扬着嘴角笑得放肆,似乎在说看你能奈我何! 沈知煦往前走了几步,指着贺云瞻的方向道: “他说他妹妹穿了秀烟阁的衣服浑身起红疹,空口无凭,得把她妹妹叫来看看。” 贺云瞻从人群后走上前来:“我妹妹被你害得下不了地,你现在把她叫来,是要害死她吗?”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是啊,这就是害人,杀人犯!” 又有几个百姓齐呼:“杀人犯!杀人犯!” 第100章 下药 沈知煦脸色渐渐凝重。 街上的喊声越来越多,她俨然成了所有人讨伐的公敌。 方晴都快急出眼泪:“欺人太甚!他们简直不讲道理!” 沈知煦也没想到贺云瞻能三言两语就将气氛鼓动成如此。 她看向人群之中喊得最响亮的几个男子,心道这些人应该都是贺云瞻安排的。 等喊声渐渐小去,沈知煦沉声道:“大家单凭贺云瞻一句话就说我是杀人犯,何时竟能通过一句话就定罪?” “若真是如此,那我随便说街上的你们也都是杀人犯,你们又该如何?” 人群安静一瞬,随即有人喊道:“是啊,咱们不能只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那沈小姐就说说秀烟阁的衣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知煦扬声道:“秀烟阁的衣料没有任何问题,乃是贺云瞻恶意造谣,他根本就没买过秀烟阁的衣服!” “谁说我没买过?”贺云瞻梗着脖子道:“秀烟阁每日卖出那么多衣服,难道你还能记得每一件都卖给谁了吗?” 他笃定沈知煦不知道,铺子的管事也不可能记住每日的所有客人。 沈知煦如实道:“我的确不记得,但在秀烟阁买过衣服的人都会有一张票据,把你的票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贺云瞻面色一怔:“这是好几日前的事,那东西我早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反正衣服就是从你这里买的!” “你这是耍赖!”方晴气得恨不得上前踹贺云瞻一脚,却被沈知煦拦住。 她道:“既然拿不出票据,那你说说你买的衣服是何种款式,又是什么颜色,上面可有刺绣,布料又是哪种手感?” “……”贺云瞻顿时语噎。 沈知煦又道:“你口口声声说衣服有毒,但你连衣服是什么颜色都说不出,不是说谎是什么?” 贺云瞻忙瞥向秀烟阁里面,正看见挂在最中间的是一套水蓝色裙子。 “我说得出来,是蓝色的!我给我妹妹买的裙子和里面挂着的那条一模一样,就是从秀烟阁买的!” 沈知煦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唇角不由轻轻一勾。 “那条裙子是今日才挂出的新款式,前几日秀烟阁根本没卖过蓝色裙子,你的裙子到底哪里来的?” 贺云瞻霎时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道:“秀烟阁的裙子那么多,你怎么可能记得每一件款式……” “我当然记得,因为每一件都是我设计的!”沈知煦看向门口众人:“许多客人都来过秀烟阁买衣裳,你们前几日在这里见过蓝色裙子吗?” “没见过……”一位小姐道:“如果前几日有这样的裙子,我当时肯定会买,这几日我每日都来秀烟阁,那条裙子的确是今日新挂出的。” “所以他在说谎,他根本没买过秀烟阁的衣服!” “可万一衣料上真有毒怎么办……” 沈知煦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秀烟阁选用的都是上好布料,里面绝不可能藏毒,有人早就买过我们的衣服,你们可有身上起红疹的?” 刚才那位小姐又道:“没有,秀烟阁的布料穿在身上格外舒服,怎么可能起红疹呢!”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里忽然有一位妇人喊道:“贺云瞻说的是假话,今早我看见他妹妹出门买菜,走路可快了,根本不像中毒的样子!”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看来贺云瞻故意说谎,他必定是因为沈小姐与他和离,心存怨恨,才来人家铺子里闹事。” “就是,快滚吧,别在这里碍事!” 在大家的一声声吆喝中,贺云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依旧赖着没走,反而还上前一步靠近了沈知煦。 “我有话要对你说,如果你还将我拒之门外,那我就每日都来这里闹事。” “一次两次你可以应付,但时间长了我总有办法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沈知煦微微眯起眼,觉得面前这人实在难缠。 他闹事倒不是大事,可若他日日来,秀烟阁的声誉说不定真会被他毁掉。 沈知煦忍着怒气低声道:“我没钱借给你!” “不借钱,你让我进去说话。” 沈知煦忍了又忍,扬声喊道:“大家都散了吧,这里没事了。” 等门口众人散开后,她道:“去后院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秀烟阁前堂后面的院子,方晴紧紧跟在沈知煦身边,生怕贺云瞻对她不利。 贺云瞻打量着破旧的后院,嘟囔道:“你们这里二楼不是有雅间吗?” 方晴嗤道:“就你也配进雅间?让你来后院已经很看得起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贺云瞻瞪她一眼:“我与沈知煦说话,你插什么嘴?” 方晴正要怼回去,前堂跑来一个小厮:“小姐,前面有两位姑娘因为抢一件衣服打起来了!” 沈知煦拧着眉回头,果然听见前堂传来吵闹声。 她对方晴道:“你先去看看。” 方晴走后,后院只剩沈知煦与贺云瞻两人。 她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云瞻大剌剌地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见桌上有茶壶,还有沈知煦喝剩半杯的茶杯,眼神暗了暗。 他捏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语调满是哀求之意:“我只是想让你救救母亲……” 沈知煦更是不耐:“你母亲涉嫌谋逆,这种事我插不上手,实在帮不了。” “那你能不能让我与季临寒见见面?我去季府找了好几次,他都不在……” “不能。”沈知煦回答得斩钉截铁。 贺云瞻眼眶一红,唉声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求你,不是故意来你这里闹事……” 沈知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也走到石桌前坐下。 “还请你记住和离时你说过什么话,这是最后一次,你若还敢来秀烟阁闹事,我定会把你送进大牢去陪你母亲!” 贺云瞻没恼,微微垂下头:“毕竟我们夫妻一场,你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讲……” 沈知煦被他烦得心口一团火气,拿起桌上刚才喝剩的半杯茶就灌了下去。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分,你再不走我就报官!” 贺云瞻见她喝了茶,眼神一点点变得阴沉。 他扯着嘴角笑笑:“我这就走,以后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说着他便起身准备离开,但他的脚步很慢,眼睛紧紧盯着沈知煦的脸。 沈知煦心生疑惑,忽然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面前贺云瞻的人影也渐渐开始摇晃。 她想喊方晴,嘴唇张了张却一点声响都发不出。 片刻后,她脱力地往桌上一趴,晕了过去。 第101章 一屋子人都得去陪葬 贺云瞻心下一喜,立刻转身跑过去,扶着沈知煦的肩膀狠狠摇晃几下。 确认她真的晕过去后,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哨子,朝着后院院墙的方向吹响。 院墙外很快传来动静。 随即翻进来两个身手矫健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他们落地时一点动静都没发出,大步走到了沈知煦身后。 两人一左一右将沈知煦架起,带上了墙头,转眼便消失在贺云瞻眼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贺云瞻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去前堂,趁秀烟阁内几位客人还在争执,赶紧离开。 他急着赶去妙鸢馆,跑得浑身大汗淋漓。 到了谢同光说的二楼雅间,见沈知煦已经躺在雅间之中的榻上。 谢同光正站在榻前,微微俯身看着沈知煦的脸。 贺云瞻停住急匆匆的脚步,轻手轻脚将房门关好。 “王爷,小人完成了王爷交代的事。” “嗯。” 谢同光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眼神还停留在沈知煦脸上,并未回头。 贺云瞻与他隔着几步距离,不敢轻易上前,他紧张地搓着手心,悄悄打量着谢同光的神色。 从他的角度虽看不清谢同光的正脸,但依旧能感觉到他眼中的炽热。 贺云瞻心里不停打鼓,在猜谢同光把沈知煦掳来究竟想做什么。 即便现在他对沈知煦十分厌烦,可面对沈知煦那张绝艳的脸,他也无话可说。 沈知煦的容貌在整个京城之中都能算得上绝色,就是沈容卿与她相比也差了一大截。 莫不是谢同光看上了她? 贺云瞻心里犯着嘀咕,又暗暗骂沈知煦是妖孽,勾搭一个季临寒还不算完,如今还勾搭上了昶王殿下。 他又见谢同光伸手在沈知煦脸颊摸了两下,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想。 “王爷,小人先退下了,王爷慢慢享用……” “享用?”谢同光呵呵笑了两声,慢慢将手指收回,轻轻搓着指尖放在鼻下一闻,似乎上面沾染了什么香味。 他抬脚离开床榻,一改先前痴迷神态,眼神变得清明而阴沉。 “本王是对她有点兴趣,但把她绑来并没想做什么。” 沈知煦是季临寒的人,他根本不敢碰她。 把她绑来不过是想试试她在季临寒心中的地位罢了。 如果确定季临寒不在意她,谢同光才敢碰她。 贺云瞻一愣:“不知王爷就这么把她放在这里是何意思?” 谢同光并未回答,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一眼。 贺云瞻立刻明白自己话多,连忙弯腰道:“小人已将沈知煦绑来,不知小人母亲的案子……” 谢同光道:“本王答应的事自然会兑现。” “多谢王爷!” 贺云瞻喜不自胜。 前几日他为了贺老夫人的案子到处奔波时,怎么都没想到只要给沈知煦下点药,就能得到昶王相助。 即便已经和离,他依然觉得沈知煦的用处很大。 贺云瞻有点后悔和离,如果没有和离,他便能继续利用沈知煦去换取权势与好处。 根本不用下药这种把戏,就能将她搓扁揉圆…… 见谢同光大步走出雅间,贺云瞻也赶紧跟了出去。 房中安静下来,除了沈知煦清浅的呼吸,再也听不见其他。 …… 季府门前。 季临寒从马背上跃下,大步朝府中走去。 他面色冷硬,怒气仿佛要化作实形从周身散发出来,让跟在他身边的池修都有些发怵。 半个时辰前,池修正与季临寒在京郊玄甲卫练兵,有人来通传说沈知煦失踪,季临寒扔下所有人立刻赶回京城。 池修紧跟其后,身下马儿都快跑断腿,也才堪堪追上季临寒的速度。 他看着季临寒笔挺的背影,沉声问暗卫:“到底怎么回事?” 暗卫道:“沈姑娘在秀烟阁中遇到贺云瞻纠缠,两人去后院说话,后来沈姑娘便不见了踪影,在她喝过的茶杯中发现了迷药。” 说话间季临寒已经迈入前厅,方晴正在里面跪着。 他一脚踹到方晴前胸,方晴立刻趴在地上吐了血。 “督主,是奴婢没看好沈姑娘……” 季临寒紧紧咬住牙关,才忍下想再踹一脚的冲动。 “我让你跟在她身边保护她,你是如何做的?” 方晴又吐了口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满脸愧色,眼眶发红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哭过,她抹抹嘴角的血,扬手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都是奴婢的错,督主杀了奴婢吧!” 季临寒嗓音凛然:“你以为杀了你就能赎罪?若她出了什么事,死对你来说都是种解脱。” 他的嗓音并不高,但出口的话却惊得房中其他人浑身皆是一震。 方晴跟在季临寒身边许久,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他竟能对方晴说出如此严酷的话。 暗卫们这才明白沈知煦在他心中的份量。 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纷纷在心底祈祷沈知煦可千万别出事。 否则他们一屋子人说不定都得去陪葬。 只有池修大着胆子开口:“督主,沈姑娘是从秀烟阁后院失踪,属下已经派人沿后院的几条小路去追踪。” “药应是贺云瞻下的,属下也已派人去查他的行踪,还有在秀烟阁闹事引开方晴的几人,大概是提前安排好的,属下已派人前去捉拿。” 季临寒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脸色依旧冷凝,只是嗓音有些微微发颤。 “再加派人手,去找!” “是!” 房中暗卫连忙往外跑,不敢继续待在气氛如此压抑的地方。 方晴撑着身子从地上直起身。 “督主,奴婢也去找,若找不到沈姑娘,督主就算想把奴婢凌迟处死,奴婢也绝无怨言。” 她刚起身便又吐了口血,被季临寒狠狠瞪了一眼。 “跪好,若找不到沈知煦你就在这里跪到死。”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前厅。 方晴屈膝再次跪下,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秀烟阁的后院与前堂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在她眼皮子底下怎会让人失踪呢? 她早就把沈知煦当作了自己的主人以及朋友,心中的担心不比季临寒少。 方晴悔得又开始冒眼泪,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想出去与大家一起找,但因为有季临寒的命令,不敢轻易离开季府。 只能在外面有其他暗卫响动时赶紧问几句可有消息。 可直到天色暗沉,都没找到沈知煦的踪影。 第102章 全城搜捕 沈知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让季临寒害怕得不敢多想。 明明灭灭的烛火打在他半边脸上,更显得骇人,吓得旁边站着的几个锦衣卫连头都不敢抬。 池修大步走进镇抚司:“督主,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若沈姑娘没有出城,那必是被藏在了某个隐蔽的地方。” “这绝不是贺云瞻能办得到的,其中肯定牵扯到了更有权势的人。” 季临寒一动不动在此处坐了许久,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魇住,不知在想什么。 池修的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轻轻动动僵硬的指尖,眼底闪过惊慌,但他很快压了下去,并未被任何人察觉。 “在秀烟阁闹事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只是两个普通人,说是有人给她们十两银子让她们闹事,收买她们的人遮着脸,看不清样貌,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季临寒的心又是一沉,他实在想不到谁与沈知煦有仇,要如此悄无声息把人带走。 “把所有锦衣卫都派出去,再从玄甲营调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池修立刻转身要去安排,又被季临寒喊住。 “明日天亮前若还找不到人,你也别想活了。” 池修脚步一顿,凛然抱拳道:“是!” 门口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所有锦衣卫都被派了出去,周遭安静下来,只余季临寒一人。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不可控地在微微收缩。 他已经许久都未如此焦躁过,根本不能冷静仔细分析目前的情形。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沈知煦在他心中会有如此份量。 他不敢想万一她遭遇不测会是何种情景。 季临寒缓缓闭上眼,眼眶的酸痛逼得他慢慢冷静下来。 他想了几处沈知煦可能出现的地方,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与锦衣卫一起去找人。 妙鸢馆中,谢同光站在二楼窗前俯瞰着街上的锦衣卫们。 贺云瞻紧张地站在他身后。 “王爷,他们已经找到这里,咱们快走吧,万一被发现……” 谢同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沈知煦在季临寒心中的份量比本王想得还要重,若日后他与本王翻脸,只要捏住这个软肋便能万事大吉……” 贺云瞻侧目看了眼街上的人影,他也没想到季临寒竟能出动这么大的架势来找人。 “……锦衣卫和玄甲卫都来了,看样子他们要挨家挨户全城搜捕,王爷,他们马上就会搜到这里!” 谢同光依旧不急不慢,缓缓从窗前离开:“走。” “那沈知煦呢?” “本王没想真对她做什么,把她扔在这里,他们马上就能找到。” 谢同光现在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沈知煦。 若沈知煦真在他手里出了事,一旦被季临寒追查到定会与他鱼死网破。 如今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他不敢冒险。 他带着自己的人从后门离开妙鸢馆,避开锦衣卫的视线走小路回了王府。 片刻后,妙鸢馆门前围上了几十名锦衣卫。 一道马蹄声在众人身后急急响起,季临寒跳下马,大步朝馆内走去。 所有锦衣卫自发往两侧分开,为他让开道路。 季临寒上了二楼雅间,池修正守在门口。 “督主,人就在里面,如今还昏迷不醒,已经请了大夫,这馆中的所有人都不知沈姑娘是何时出现在这间房里的。” “继续审。” 季临寒嗓音发寒,留下一句话便急着推开了房门。 房中只有一个灰白胡子的大夫。 见季临寒带着满身寒气进来,他吓得霎时跪到了地上。 “督主,此人没有大碍,只是中了迷药昏睡,并未遭到别的侵害,按药效推算,一至两个时辰便能自然苏醒。” “你出去吧。” “是。” 大夫连滚带爬跑出去后,季临寒才一步步慢慢走到床边。 妙鸢馆是唱曲作乐的地方,刚才初听到暗卫说沈知煦在妙鸢馆时,他心跳都停了一瞬。 根本不敢想中药后的沈知煦在妙鸢馆中可能遭遇什么。 他表面依旧与平常无异,还能正常对暗卫下达命令,实则整个人害怕得心跳都快停滞。 从另一条街赶来妙鸢馆,再一步步走到二楼雅间,他的每一步都很虚浮。 直到看到面前安静沉睡的人影,浑身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才慢慢消散。 所幸沈知煦没出事,不然他怕他会疯掉。 季临寒缓缓走到床边,卸力地坐到床沿上,攥住沈知煦的手,慢慢垂下了头。 就这样坐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回全身的力气。 他脱下身上的墨黑外袍,将沈知煦从头到尾盖了个严实,打横将她抱起,朝房外走去。 馆内馆外的锦衣卫们都没看清他怀中之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身形匀称的女子。 季临寒将人带回了季府。 等沈知煦悠悠转醒时,窗外天光已是大亮。 刚醒来她只觉头疼欲裂,强撑着想起身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一动,才察觉到手掌被一双大手攥在其中。 “季、季临寒……” 出口的嗓音干涩沙哑,却将趴在床边的季临寒唤醒。 他眼眸一亮:“你醒了!” 沈知煦点点头,捂着头半坐起来:“我怎会在你寝房中?” “你被贺云瞻下药,我们在城南的妙鸢馆中找到你。” “妙鸢馆?”沈知煦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我喝了口茶便晕过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肯定是贺云瞻给我下了毒,也怪我粗心,竟没注意他何时在我的茶杯里动了手脚……” “没事了,别害怕。”季临寒伸手想将她抱进怀中,但刚一动眉心却是紧拧了一下:“腿麻了……” 沈知煦这才发现他一直跪坐在床榻边。 仔细看他眼底隐隐有些乌青,眼珠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额角有许多乱发,定是一夜未睡。 即便他不说,沈知煦也知道他应是带人找了一夜。 沈知煦捏捏季临寒手心:“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她有些心疼,往前一挪靠在季临寒怀中,轻轻抱住他的腰。 身后顷刻环上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狠狠按进了怀中。 第103章 你是指桑骂槐说我蠢吗 沈知煦被锢得喘不上气,但她没有挣扎,任凭季临寒抱着,直到他再缓缓松开。 她伸手将季临寒拉上床榻,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边帮他揉腿边问道:“昨天我晕过去后还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要等把贺云瞻找到后才能问清。” 沈知煦眼底浮出些许暗光,她如何都没想到贺云瞻能干出给她下药的事。 这举动让沈知煦想起前世被贺云瞻烧死在后院的情景…… 一直忍气吞声只能让贺云瞻变本加厉。 这次她绝不会放过他。 不过在她之前,季临寒也一定不会饶了他。 沈知煦道:“贺云瞻在城东买了处小院子,你们去找过吗?” “找过。”季临寒按住沈知煦帮他揉腿的手:“池修抓了他妹妹和一个老嬷嬷,只是迟迟不见他的踪影。” 沈知煦点点头,心中思绪颇乱。 她正要说什么,肚子里忽地“咕噜”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起来她昏睡了近乎一日一夜,滴水未进,这会儿早就该饿了。 季临寒揉了两把她的小肚子,语调轻柔:“我已让人备好吃食,随时都可以端进来,你等着。” 他正要起身唤人,沈知煦却问道:“方晴呢?” 以往这种时候方晴必然有眼力见地守在门口,不会让季临寒亲自动手。 沈知煦问完,见季临寒脸色一僵,随即冷哼一声:“她还在外面跪着。” “什么?”沈知煦猛地从床榻上起身,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季临寒必是觉得方晴没护好自己,让她罚跪。 沈知煦瞪了季临寒一眼,急着下地穿好鞋,就要冲去门口。 还没迈出一步就把季临寒拉住。 “你刚醒身子还虚着,不能下地。” 沈知煦恼怒:“谁说我不能下地?倒是你让方晴跪了一夜,这会儿身子弱的应该是她,你让我出去。” 季临寒强硬地将她按到床边,刚才的温情不复存在。 为了一个小小丫鬟,沈知煦就与他发脾气,这让他觉得十分窝火。 “她没将你看好就是错,秀云阁那么通透的后院,她能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把你带走,简直是蠢货!” 沈知煦扁扁嘴:“你是指桑骂槐说我蠢吗?” “……我哪有这意思?” “秀烟阁那么通透的后院,我都能被人带走,不是我蠢又是什么?贺云瞻就在我面前,我却没看出他在茶水中下了药,不是蠢又是什么?” 沈知煦气鼓鼓地坐在床边,瞪着一双杏眼怒视季临寒,直把人瞪得不知所措。 “当时方晴被人叫去前堂,根本看不见后院,这事儿不能怪她,你若生气还不如怪我。” 季临寒叹了口气:“她和你不一样,她的职责便是保护你……” 沈知煦根本不听,还没待他说完便骤然起身:“我要见方晴。” 说着她便大步走向房门,季临寒没拦住只得作罢。 方晴就在院中跪着,沈知煦一推门便看见了。 她急急地走上前,想将方晴拉起来,却发现她的腿跪得僵硬,根本起不来。 “再跪下去得出人命,快请大夫啊!” 方晴拉住沈知煦的手:“奴婢没事,是奴婢失责没看好小姐,还好督主将小姐找回,不然就是死奴婢也赎不了罪……” 她眼中泪花闪烁,有自责,有悔恨,更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沈知煦被她几句话戳得眼眶发红。 如今方晴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奴婢”,必是被季临寒狠狠敲打过。 沈知煦摸摸方晴嘴角,见她嘴边带着血痕,更是气愤。 “季临寒打你了?” 方晴摇头:“奴婢没将小姐看好,受罚是应该的。” 一股火气直冲沈知煦头顶:“别一口一个奴婢,听着生分,这事儿明明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赎罪,先起来,别在这里跪着。” 方晴又摇摇头,死活不肯起。 沈知煦一猜便是因为季临寒。 她撩起裙摆,并肩跪在方晴身边,直愣愣地看向门口的季临寒。 “方晴是我的婢女,若她做了错事,我也得跟着受罚。” “小姐,你这又是何必……” 门口的季临寒气得捏紧了手边门框,力道大到在门框上留下了印子。 他看着面前主仆情深的两人,只觉眼睛被刺得生疼。 若不是怕沈知煦伤心,他当即就想把方晴绑了扔出去。 他忍了又忍才没走上前去,隔着一段距离与沈知煦对峙。 却见沈知煦脸色决然,像是要在这里永远跪下去。 最后还是季临寒先败下阵来。 他扬声对方晴道:“起来吧。” 沈知煦一听,立刻将方晴扶起来,还狠狠瞪了季临寒一眼。 随即她扶着方晴进了旁边的偏房,故意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季临寒气得苦笑。 气过后他又觉得沈知煦在他面前发脾气的样子很是有趣。 像一只张开爪子的小猫,气势汹汹朝人挥来,但殊不知在主人眼中,不过是故作凶狠,还让人忍不住想逗弄她几下。 季临寒摇着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叫来其他婢女。 “把饭菜送进偏房,再给方晴请个大夫,她若真死在季府,非得和我闹翻天不成。” “是……” 季临寒扭头朝书房走去。 书房中他问池修:“可有贺云瞻的消息?” “还没有,不知他躲去了哪里,但他妹妹在我们手里,他总不会永远不露面,属下已在城中各处布防,只要他露头,就不可能让他跑了。” “嗯。”季临寒点点头,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左右把玩,犹如被他捏在手心的是贺云瞻。 “找到后将人带去北镇抚司地下牢房,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北镇抚司的地下牢房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里面有令人闻风丧胆的九九八十一道酷刑,只要进了这里的人就没有全须全尾走出来的。 不过已经许久没有罪徒被关进这里。 池修抬眼看去,对上季临寒一双冷冽的眼。 这段时日季临寒多了那么点人情味,审问犯人时也不再那般嗜血恐怖。 池修还以为他家督主转了性子,此刻倏忽觉得以前的季临寒又回来了。 他心下一凛,抱拳道:“属下明白!” 第104章 你杀了我吧…… 北镇抚司地下牢房,一声惨叫响彻房顶。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除了这一层牢房之中能听见贺云瞻的惨叫,声响一点都传不到其他地方。 季临寒缓步从楼梯走下来,听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嘴角浮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故意停下脚步,闭眼闻了闻空中的血腥味,才又一步步迈下去。 隔得老远,他就看见了被绑在十字架上四肢大开的贺云瞻。 只见他身上的衣服七零八碎,血丝顺着鞭痕将剩下的衣料染得通红。 见季临寒出现,池修迎上前来。 “督主,这人身子骨弱得很,还没打几下就晕了几次,属下还没上酷刑呢。” 贺云瞻傍晚时分趁夜色赶回在城东的家中,被蹲守在那里的暗卫逮了个正着。 从抓住他到带来北镇抚司,如今还不足一个时辰,只是几鞭子下去,他就已经撑不住晕了几遭。 季临寒轻哼一声,慢慢走上前。 他盯着刚晕过去的贺云瞻仔细打量了几眼,伸手捏着他的头就往柱子上撞。 一下一下,撞得柱子哐哐作响。 贺云瞻的后脑涌出一股黑血,顺着柱子流到地上。 血腥味比刚才更为浓烈,在空气中飘散逼入所有人鼻尖。 池修已经很久没见过季临寒在北镇抚司亲自动手,这一下一下砸得发狠,让他都有点发怵。 “督主,再砸他就没命了……” 季临寒仿佛没听见,手上动作未停,还一点点加重。 他面色沉静无比,若是只看他的脸,根本看不出他在动手,反而像在安静坐着品一杯好茶。 可越是这样,牢房中其他人越是心惊。 又砸了五六下,晕过去的贺云瞻硬生生被他砸醒。 “啊……”他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喊声,睁眼后面前的人影映入眼帘,惊得他整个人都呆滞了一瞬。 季临寒犹如恶魔一般站在他眼前,阴冷的一张脸隐在光线的暗影中,比地狱修罗还令人觉得可怖。 “季临寒,你杀了我吧……” 贺云瞻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嘴里都往外呕一口血。 季临寒嫌恶地松开他的头:“让你死是便宜你。” 他往后一退,对锦衣卫道:“继续打。” 锦衣卫手中的鞭子立刻扬起,皮肉裂开的声音在牢房中清晰可闻。 伴着贺云瞻的一声声惨叫,季临寒嘴角又扯出了很浅的笑。 他伸手举在半空,立刻有人递过来一块干净的白帕子。 他捏着帕子一根根手指擦过去,将手上沾染的血一点点擦干净。 然后款步走到另一侧的太师椅坐下,捏起旁边小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神情悠闲得不像在审问犯人,而像坐在明亮宽敞的哪家戏院里听戏。 直到贺云瞻再一次晕过去,他才抬起头。 “用盐水泼醒。” “是。” 一盆盐水下去,贺云瞻又惨叫着醒了过来。 如今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除了脸还能依稀辨认出身份,其他地方几乎血肉模糊。 季临寒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说吧,是谁指使你绑走沈知煦,目的又是什么?” 贺云瞻脖子往下垂着,被人揪着头发拉起来与季临寒对视。 他眼里早就失了神采,开口又是呕出一口血。 他自知事情已经败露,便没有否认给沈知煦下药。 “没、没人指使……是我对沈知煦怀恨在心,所以才泄愤……” 季临寒将茶杯轻轻磕在桌上:“看来还是不疼,再往伤口上撒点盐。” 一盆盐水立刻从头到脚将贺云瞻浇了个透彻,凄厉的惨叫听得人头皮直发麻。 但贺云瞻在熬过一阵剧痛后,却是咬死不开口。 他知道绑架沈知煦在季临寒这里是死罪,就算他将谢同光供出来,季临寒也不可能留他一条活命。 如今唯一能救他的就是谢同光。 将来能让他倚靠的也只有谢同光。 只有拼死不将谢同光说出,他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在濒死之间,贺云瞻脑子倒是很清醒。 一口咬定是他对沈知煦怀恨在心,不管如何问都是这一句话。 渐渐地,季临寒没了耐心。 “你不会以为本督这里只有几盆盐水和几条鞭子吧?” 他打了个响指,便有锦衣卫将一套套刑具拿出来摆在贺云瞻面前。 光是看一眼,贺云瞻便哆嗦了尿了裤子。 他早就听说过锦衣卫的手段,可如今真正看到,还是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如果这些刑具都用在身上,就算死不了下半辈子也是个废人了。 贺云瞻心中有了动摇。 但又想到贺老夫人还是刑部大牢关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再次闭上。 “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我都是那句话,这事儿没牵扯旁人,就是我对沈知煦怀恨在心……” 季临寒轻笑一声:“本督以前倒不知你如此硬气,本督突然不想动粗,想对你来点软的。” 贺云瞻猛地瞪大了眼。 他听季临寒说要来软的,却让他觉得比把面前那些冷硬的刑具用在身上还要恐怖。 “你、你要做什么……” 季临寒道:“虽然本督不知你给沈知煦下的是何种药物,但本督这里也有些好药,正想依次用到你身上试试效果。” “来人!” 话音刚落池修便捧着一个木盘走到贺云瞻面前,上面放着十几个白瓷小碗,每个里面都盛着颜色各异的药粉。 贺云瞻浑身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剧毒。 季临寒道:“开始吧。” 旁边两个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掰开贺云瞻的嘴,池修将一碗药粉全倒进了他嘴中。 贺云瞻拼命挣扎,但脑袋却被禁锢,一动都不能动。 他呜呜咽咽地想把嘴里的药粉吐出来,却被锦衣卫捂住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池修道:“此为穿肠烂肚之药,服用后会让人腹中溃烂,剧痛无比。” 他又拿起另一个小药碗:“此为欲火焚身之药,服用后可使人情欲大涨,若不得纾解只能爆体而亡。” 说完池修不顾贺云瞻惊惧的眼神,全数又倒进了他的嘴。 贺云瞻腹中开始绞痛,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球都快崩裂出来。 池修继续面无表情道:“你可得撑住,这才第二种,还有十几种呢。” “哦对了,你妹妹就在旁边关着,你用的这些药一会儿都会在她身上再用一遍。” 贺云瞻浑身一颤,大喊道:“我说!我说!” 第105章 季督主是想造反? “你们别动静儿,我说,我都说……” 池修并未收回手中的药碗,依旧抵在贺云瞻嘴边:“若胆敢有半句假话,这药粉还是得进你肚子。” “好……” 就在贺云瞻正要开口之时,外面忽然跑来一个锦衣卫,附在季临寒说了几句话。 贺云瞻见状立刻闭了嘴,再也不肯吐半个字。 他见季临寒神色凝重,猜到可能是谢同光来救他了。 如果谢同光被供出来,那必然会导致他与季临寒撕破脸,所以谢同光不会放任贺云瞻不管。 季临寒凉凉的视线落在贺云瞻脸上,倏忽一笑:“原来真是昶王殿下……” 谢同光出现的时机很巧妙,即便贺云瞻不说,他也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只是没有贺云瞻的供词,他无法直接将谢同光定罪。 季临寒不急在一时,也清楚不可能一次就将谢同光扳倒。 他起身整整袍子:“走,去会会昶王殿下。” 季临寒很快来到镇抚司前堂,远远便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背对他站着,正在看镇抚司内最前面的案桌。 “王爷。”季临寒叫了一声。 谢同光立刻回头,脸上带着笑意:“深夜前来打扰督主,乃是有要事不容耽搁。” “何事?” 季临寒大步走到案桌前坐下,比站在下首的谢同光高了一截,态度里满是轻视。 谢同光并未恼怒,依旧和和气气:“本王正在捉拿要犯,却被北镇抚司先抓走,特来向督主讨要。” “王爷说的可是贺云瞻?” “正是。”谢同光敛去脸上笑意:“贺云瞻母亲牵扯到叛军一案中,他本人与妹妹也逃脱不了嫌疑,本王特来将他捉拿归案。” 季临寒往椅背上一靠:“你又是如何知道贺云瞻在本督这里?” 谢同光道:“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本王来了,就确信他一定在这里,请督主交人吧。” 他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温和,带了些凌厉气势。 季临寒也不禁板起脸来。 “贺云瞻牵扯到另一桩案子,在没查清前,本督不能将人交给王爷。” 谢同光负手往前逼近几步,嗓音一点点发寒。 “不管他牵扯到什么案子,都没有本王的案子重要,难道有案子比叛军谋逆还要大吗?” 季临寒丝毫不让:“案子确有轻重缓急之分,可已经进了我北镇抚司,就没有不明不白出去的道理。” “本督有要事在身,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不想继续与谢同光废话,起身便大步朝外走去。 “等等!” 谢同光喊住他,从怀中掏出一道圣旨。 “此为父皇钦点本王查探叛军一事的圣旨,如今京城之中此事为大,父皇亲口所言一切事务都得为此事让步,难道督主想抗旨吗?” 季临寒脚步顿住,森冷的眸子落到谢同光手中明黄的绢帛上。 他没想到谢同光会把皇帝拉出来撑腰。 叛军一案皇帝的确交由他主理,现在他拿出这道圣旨,旁人便无话可说。 季临寒双拳渐渐握紧,牙关紧紧咬住。 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到贺云瞻亲口将谢同光供出来。 就算供出来,季临寒也不能奈他何。 毕竟谢同光是二皇子,即便皇帝并不多么宠爱他,却也不会为沈知煦一个寻常女子将他重罚。 再说他并未伤害沈知煦,皇帝顶多就是训斥几句罢了。 不过季临寒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揭开了谢同光的真面目。 贺云瞻那家伙在北镇抚司大牢里走了一遭,能活着出去也是个废物,不足为惧。 季临寒没有思索过多,抬手招来池修:“把人给昶王殿下带来。” “是。” 没一会儿几个锦衣卫便将半死不活浑身是血的贺云瞻拖了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哭得快晕厥过去的贺云静和张嬷嬷。 季临寒道:“王爷要的人都在这里,本督希望王爷好好查案,既是与叛军私通,那就严查到底,王爷可别犯糊涂不小心与犯人同流合污。” 谢同光又恢复了先前的笑脸。 “督主提醒得是,本王也会告诉父皇,督主在此案上全力配合。” 说罢他摆手叫来自己手下,将贺云瞻从北镇抚司拖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池修不甘心道:“就这么把他放了?” 季临寒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你派人盯紧昶王的动静。” “是。” 池修走后,季临寒在原地站了许久。 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谢同光的狼子野心,在南境剿灭叛军时,他还未表现出任何与季临寒对立的态度。 如今带着军功回到京城,成了皇帝和百姓们心中的红人,他的野心再也藏不住。 若将来有一日夺得大势,他必然容不下手握锦衣卫与玄甲营的季临寒。 只是季临寒没想到的是,他最近才看出谢同光的野心,沈知煦究竟是何时察觉到他会对自己不利? 难道真是她所说的一场梦境吗? 季临寒不信。 夜深露重,他洗去一身血污回到季府时,沈知煦已经睡下。 只是并未睡在他的寝房,而是与方晴一起睡在了偏房。 季临寒气得踢了一脚偏房的门板。 自己生了半天闷气,又不想进去吵醒沈知煦,只好一个人回了冰冷的隔壁。 翌日上朝,季临寒没想到会有官员向他发难。 京兆尹蒋长风不怀好意地问:“季督主前日夜里出动锦衣卫与玄甲卫在城中大肆行走,不知为了什么?” 季临寒回头看向他,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站着的谢同光。 “巡防而已,本督为了京城的安全。” 蒋长风咄咄逼人:“京城安全自有京兆府守护,即便京兆府人手不足,也有禁军巡逻,这好像不是锦衣卫的职责。” 季临寒冷嗤:“锦衣卫也有护卫京城安全之责,蒋大人年事已高,莫不是糊涂了?” “你!”蒋长风被气得胡子一歪,见说不过季临寒,只能气冲冲道:“那玄甲卫呢?玄甲卫驻扎在城外,若无特殊情况不得私自入城,季督主是想造反?” 季临寒呵呵笑了两声:“若本督真想造反,如今你还能好好在朝堂之上站着?” “强词夺理!”蒋长风屈膝跪下,朝明堂之上的皇帝喊道: “陛下,季临寒行事乖张,放任锦衣卫与玄甲卫在城中大肆搜捕扰乱人心,他眼下是还没造反,若继续如此行事将来可说不定啊……” 第106章 告假不干了 皇帝还没开口,季临寒先道:“本督竟不知蒋大人有预知未来之本事!诬陷不了本督谋逆,就预设本督将来可能谋逆。” “我看蒋大人不适合做京兆尹,还是去钦天监吧。” 蒋长风被气得老脸一黑。 他朝皇帝“哐哐”磕了两个响头:“明堂之上季临寒如此无礼,还请陛下严惩!” 他刚说完,后面有两个小官也紧跟着站出来。 “请陛下严惩!” 听着身后一道道响亮的声音,季临寒丝毫未慌,反而嘴角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没再开口,只是负手而立,等着皇帝开口。 皇帝拧眉盯着底下这帮大臣,许久都没说话。 他看看蒋长风,又看看季临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倒是想借蒋长风搓搓季临寒的锐气,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轻易说出来。 季临寒在朝中权势滔天,又对他很是忠诚,他还得利用他牵制其他朝臣。 再说季临寒不过是纵容玄甲卫在城中闹了点事而已,皇帝不好责罚。 但毕竟此事是季临寒不对,为了照顾其他大臣的心情,怎么都得训斥几句。 皇帝清清嗓子:“朕知季督主没有谋逆之心,但此事做得不合规矩,往后还要多加注意,好好反省。” 眼看皇帝没了后话,如此轻拿轻放,蒋长风又跪不住了。 他急急往前膝行几步:“陛下,季临寒犯了如此错事,只是反省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还请陛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季临寒打断。 “陛下,臣的确该反省,臣即刻告假,待在府中好好反省。” 此话一出,满朝皆是哗然。 季临寒这是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蒋长风瞬间没了话,呆呆地看着季临寒的背影,将微张的嘴闭上。 沉默片刻后,高堂之上的皇帝道:“季督主说笑,此事并不至于禁足反省。” 季临寒:“若臣不好好反省,怕是蒋大人的膝盖都得在殿内跪烂。” 蒋长风面色一黑,差点被气晕过去。 见状皇帝叹了口气:“反省可以,但不能告假。” “微臣这几日感了风寒,先告假三日,等风寒好了再说。”季临寒微微一弯腰,满脸决然。 皇帝无奈:“依你,无事退朝。” 身边的大太监立刻扯着嗓子喊:“退朝——” 皇帝很快起身离开,没给蒋长风一行人再开口的机会。 散朝后,蒋长风扶着腰站起来,狠狠剜了季临寒一眼,随即才与其他交好的朝臣一起走出大殿。 他们本想参季临寒一本,却没想到却被季临寒反将一军。 这人说不干就不干,还得被皇帝追着哄,着实令人气愤。 蒋长风一行人像吃了死苍蝇,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待大多朝臣都离开后,谢同光慢慢走到季临寒面前。 “督主行事切记小心,若再被人抓住小辫子就不好了。” 季临寒懒得应付他,冷冷道:“本督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只要殿下不在背后使绊子便好。” “本王何时给督主使过绊子?” 季临寒斜睨他一眼:“蒋长风是谁的人殿下心知肚明,若殿下想弹劾本督,还得多搜集搜集证据。” 说完季临寒便大步朝殿外走去,将谢同光留在了原地。 他脸上挂着的笑顷刻散去,回头看了一眼高堂之上的皇座,才慢慢离开。 如今父皇事事都依仗季临寒,致使他在朝中的权势比所有皇子还大。 在南境之时,谢同光便不停试探季临寒的心思,愈发觉得他不好拉拢。 如果不能将此人收入麾下,那便只能趁早除去…… 从皇宫出去后,季临寒坐上了回季府的马车。 他对池修道:“谢同光早已与许多朝臣暗中来往,去查查蒋长风与他私底下的关系。” “是,今日蒋长风在大殿之上为难督主,可要属下派人悄悄将他除去?” 季临寒垂目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不用。” 池修闻言一愣,以往若遇到这种事,季临寒必会设法将蒋长风贬官或是灭口。 所以朝堂之上渐渐没人敢当众弹劾他。 池修以为今日过后,蒋长风也活不久了。 却没想到季临寒竟然不动手。 见他疑惑,季临寒道:“陛下最恨结党营私,若此时将蒋长风除去,那谢同光便会更为谨慎小心。” “可若等他羽翼丰满,再将他结党营私的罪证呈给陛下……” 池修越听后背越是发凉,他才明白原来季临寒在下一盘大棋。 “属下会盯紧昶王的动向,与他来往密切的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嗯。” 季临寒闭目靠在马车里休憩,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颇有些头痛。 但又想到得了三日假,心情便舒展些许。 虽然这三日该做的事还得做,但他可以名正言顺待在府中,不用随时待命以备皇帝传唤。 正好沈知煦中药后身子弱,他也有时间多陪陪她。 可当他回到季府时,却正见沈知煦往门口走。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身子还没养好,不用着急回去。” 沈知煦轻轻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我没受伤,还不如方晴伤得厉害,再说我不想一直被人监视。” “谁监视你?” 季临寒环视四周一圈,并未发现有陌生人,最后将视线落到了后面的婢女身上。 这是他给沈知煦安排的新婢女,打算把方晴换回来。 他哭笑不得:“我并未派人监视你,而是派人保护你,方晴这次差点酿成大错,如今还有伤在身,不适合继续跟着你。” “我不用你保护,再说我也不缺婢女。” 沈知煦并非说的气话,而是真心不想接受季临寒的“好意”。 新换来的婢女是季临寒的人,即便她不是为了监视自己,可沈知煦与之相处也会觉得有外人在身边。 万一这位新婢女也犯点什么小错,季临寒又将她换走,那便陷入了一次一次的循环。 所以沈知煦干脆从一开始就不用季临寒的人。 见她铁了心想走,季临寒赶紧强硬地把人拉住,按进自己怀中。 “最近京城之中暗流涌动,我不可能让你一人独处。” 沈知煦挣扎不开,气得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说来说去还是想派人监视我。” “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季临寒无奈:“别任性,你说如何你才能满意?” “那就别派什么新的婢女,还是让方晴跟着我身边。” 季临寒更是无奈,他知道方晴早与他不是一心,这次又差点酿成大祸,更让他看不上眼。 可奈何这丫头就是入了沈知煦的眼。 季临寒默默咬牙:“好,我答应你,等方晴伤好后还是让她跟着你,但这几日你要老实待在季府。” 第107章 别害怕,有我在 季临寒嘴上这么说,实则在心里狠狠为方晴记了一笔。 如果方晴保护不好沈知煦,再有下次他必让她以死谢罪! 在府中待了三日,季临寒过了三日悠闲自在的日子,京中倒是没出大事。 告假结束后,他带沈知煦去了皇宫。 马车慢悠悠走在路上,在离皇宫还有两条街时,沈知煦的紧张情绪达到了顶点。 她搓着手心:“……我还从未见过皇上,他长什么模样?” 季临寒笑着握住她的手:“别紧张,陛下平时挺和善的。” 当初说好等平叛完南境的乱子,他就带沈知煦进宫领赏。 如今事情渐渐平息,也到了该领赏的时候。 沈知煦不在乎那些赏赐,其实一点都不想进宫,这会儿到了皇宫脚下,更是觉得忐忑。 皇帝是九五之尊,万一在面见他时出了差错,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所以离皇宫越近,沈知煦便越害怕。 “其实我也没帮上忙,顶多就是让方晴将吊坠送去南境,即便没有吊坠,你们也能将叛军拿下,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季临寒道:“切勿妄自菲薄,这次你立了大功,该要的赏赐一点都不能少。” “一会儿到陛下面前你不用怕,他不会苛待有功之人,再说有我在,他更不会为难你。” “好……” 沈知煦一边答应着,一边侧目朝窗外看去,见马车已到皇宫门口。 如今想掉头都不可能了。 她深呼吸两口,慢慢从马车上下去。 季临寒站在下方,伸手牵住她,将她稳稳接住。 沈知煦看着眼前巍峨高大的皇宫,又看看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的季临寒,忽然不再那般害怕。 其实她很需要皇帝的赏赐。 她在乎的不是金银赏赐,而是面见陛下的荣耀。 一个普通女子能够见到皇帝是莫大的殊荣。 能有面见皇帝的机会,还能得到赏赐,就像是有了底气一般。 以后贺云瞻或是姜氏那些人再想欺负她,或许都不敢轻易动手。 她也不用事事都靠季临寒相助。 越往皇宫里面走,沈知煦的心情便越平静。 甚至心中隐隐涌出了期待。 季临寒领着她朝皇帝日常处理政务和面见朝臣的地方——正阳殿走去。 到殿门前,他停下脚步,错身往沈知煦面前一站。 借着宽大的袍子轻轻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捏了几下。 “别害怕,有我在。” 他的嗓音很低,只有沈知煦能听见。 两人的动作在外袍的遮掩下,未被任何人发现。 在殿门两侧的小太监只以为季临寒回头与沈知煦说了句话而已,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 随即季临寒转过头去,脸上笑意一下子淡去,冷漠地走了进去。 刚到主殿门口,沈知煦便感觉前面有道视线落在身上。 她赶紧垂下头。 里面坐着的人一定就是大祁的昭和帝了。 沈知煦亦步亦趋跟在季临寒后面,走到大殿中央。 季临寒俯身行了一礼,朗声道:“陛下。” 他没下跪,但沈知煦不敢不跪,赶紧双膝贴地,毕恭毕敬也喊了一声:“拜见陛下。” 主位之上的昭和帝沉默片刻,随即道:“起来吧,季督主已将事情与朕说明,你是有功之人,不用跪着。” 沈知煦一愣,竟觉得皇帝的声音有些亲切和蔼,与她来前的想象完全不同。 她缓缓起身,大着胆子抬头,一抬眼便与昭和帝的视线对上。 沈知煦没想到昭和帝看上去如此年轻,他端坐在最中间的大椅上,一只手放在身前书桌上,姿态舒展轻松,脸上带着笑意。 沈知煦紧张的心情霎时烟消云散。 昭和帝年纪应在四十左右,但保养得当,看上去顶多三十。 他身形精瘦,并未有沈知煦想象中的臃肿,反而显得十分干练利落。 虽然他只是坐着,但沈知煦却觉得他一定是身材高大之人,并且仪表堂堂,与京城中一些精心打扮的公子哥儿相比都毫不逊色。 沈知煦又想起昭和帝是先帝最小的一个儿子,暗道怪不得他看着年轻。 先帝生有七个儿子,除了年纪最小的昭和帝,其他六位皇子都为皇位暗中撕斗过。 六子夺嫡又六败俱伤。 后来渐渐夺得大势的穆王发动宫变,可在打进皇宫的前一刻却被心腹背叛,最终功亏一篑,落了个满门抄斩。 几个皇子相继倒台,先帝只得将皇位传给年纪最小的昭和帝。 人人都说昭和帝的皇位是捡漏得来,比起才学和本事,他比不上穆王一二,只是命好而已。 但能坐上皇位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这些年昭和帝并未做出多少丰功伟绩,但大岐百姓的日子过得也算平安祥和。 沈知煦还听一些小道消息说昭和帝性子优柔寡断,所以才需要倚仗心狠手辣的季临寒来制衡朝臣。 今日一见,沈知煦觉得这些传闻应该都是真的。 毕竟昭和帝看上去确实和蔼可亲。 此前她怀着的那些忐忑心情早就烟消云散。 但她并不敢一直盯着昭和帝看,很快就又垂下了头。 只听昭和帝轻笑一声:“这位就是沈家小姐,看着倒是聪慧,怪不得能在叛军一事上帮上忙。” 沈知煦谦虚道:“陛下过誉了。” 昭和帝又是一笑,饶有兴趣道:“你是如何发现那吊坠有用的?” 沈知煦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见季临寒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下一稳,朗声开口:“民女先前偷听到贺云瞻与他母亲的对话,又从一些细枝末节之中发现端倪,猜到那枚吊坠或许有用。” “民女与季督主交好,便将此事禀告了督主,万万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她与季临寒已经提前想过说辞,怕被猜忌她与叛军有所勾结,所以只提吊坠,不提她早前便知晓南境有叛军之事。 能发现一枚吊坠的作用,作为当初贺府的当家主母,倒是合情合理。 昭和帝听完并未过多追问。 “果然聪慧,你发现贺家其他人与叛军勾结还能独善其身,又将关键物件及时交给季督主,实乃大功一件。” 昭和帝略一思索,扬声道:“朕赏赐你黄金三千两,良田二百亩,珠宝十箱。” “谢……” 沈知煦正要跪下谢恩,“谢”字刚说出口,便被旁边的季临寒打断。 “臣觉得不妥。” 第108章 临寒哥哥 沈知煦要跪下去的膝盖一下子挺直,不解地看向季临寒。 这些赏赐已是不错,季临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昭和帝也很是不解,面色有些尴尬。 “季督主觉得朕的赏赐哪里不妥?” 季临寒面色平静:“沈知煦在此次剿灭叛军中立了大功,陛下若只是赏赐这些,怕会让人觉得寒酸。” “……”昭和帝的脸一下子黑了。 他上半身往前靠在案桌上,沉默地瞪着季临寒。 但季临寒依旧满脸冷淡地站着,像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中。 沈知煦被他这副态度吓得后背直冒冷汗,想劝几句,却不敢开口。 片刻后还是昭和帝先败下阵来。 “季督主说得也有理,既是有功之人,那便重重有赏,朕赏赐沈知煦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如果季督主可还满意?” 季临寒没有应话。 如此便是还不满意。 昭和帝拧起了眉心,嗓音冷下来:“季督主若还不满意,那你说个数,朕尽量答应。” 季临寒终于肯抬起眼皮,他望向高高在上的昭和帝,语气不卑不亢。 “沈姑娘并不缺银子,陛下如此奖赏对她来说没什么大用。” 这下昭和帝更为迷惑:“那你说说到底什么样的奖赏才有用!” 季临寒道:“沈姑娘如今刚刚和离,一个人势孤力薄,在京城之中受尽欺负,日日都有人去她开的铺子闹事,前几日还被人绑走,险些殒命……” 旁边的沈知煦一听这话差点绷不住,她何时有季临寒说得这般凄惨? 去秀烟阁闹事的不过也就是贺云瞻,她不明白季临寒为何将她说得这么惨。 昭和帝也不明白。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内安静无比,所有人都在等着季临寒继续开口,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季临寒沉默片刻悠悠道:“沈姑娘受欺负乃是因为她没有一个强势尊贵的身份。” 昭和帝眼珠一转,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想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想为沈知煦讨个高贵的身份,比如封号什么的。 昭和帝听说过宫外的传言,知道季临寒与沈知煦交好,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看重她。 但昭和帝并不想被季临寒牵着鼻子走。 “沈知煦的父亲是宁德侯,她是宁德侯府的嫡小姐,如此身份已是高贵,怎会被人欺负呢?” 季临寒道:“陛下有所不知,宁德侯夫人是沈姑娘的继母,在府中处处苛待于她。” “如今她和离后更是不愿让她回侯府去住,如今沈姑娘一人孤苦伶仃,宁德侯嫡女的身份已是摆设。” 沈知煦扭过头去看季临寒,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她怎么都没想到季临寒会在皇帝面前帮她卖惨。 而且卖惨的水平比她还厉害。 但她明白季临寒的意思,立刻与他配合起来。 沈知煦提起袖子佯装擦了擦眼角,一副受了委屈要落泪的模样。 两人这番举动,让昭和帝信了许多。 “朕竟不知宁德侯后院还有这么多乱事……” 季临寒暗中与沈知煦对了个眼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他又道:“若没有沈姑娘及时派人将孙明彰的旧物送去南境,微臣此次或许不能顺利剿灭叛军,若被叛军打到京城,那这会儿陛下的龙椅说不定都坐不稳当。” 他说一句昭和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旁边的沈知煦更是被吓得心惊胆战。 季临寒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皇帝竟忍着没发火,可见他确是昭和帝身边最受宠的权臣。 殿内很是安静,见没人说话,季临寒顿了顿又开口:“所以沈知煦是此次剿灭南境叛军最有功劳的人。” “对待如此有功之人,若陛下只是赏赐几亩良田,几两黄金,那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寒心?” 昭和帝的脸又阴沉几分,沈知煦看见他放在案桌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见他迟迟不开口,沈知煦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噗通”一声跪下。 “臣女行事之前并未考虑要获得何种赏赐,只是想为大祁做点贡献而已。” “陛下就算什么都不赏赐,民女也绝无怨言,至于看不起民女欺负民女的那些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边说边落泪,嗓音哽咽又委屈的模样让昭和帝心有不忍。 昭和帝又看了看季临寒,心道如果今日不能让他满意,他一定不肯罢休。 “……季督主说得有道理,如此有功之人必然得好好对待。” “朕封沈知煦为乐平县主,享皇室女子待遇,如此季督主可还满意?” 在大祁只有皇室女子才能被封为县主,昭和帝如此做便是给了沈知煦皇族的身份。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主,也属于皇亲国戚,算起来比宁德侯的身份还要尊贵。 沈知煦在进宫前根本不敢想季临寒三言两语就给她换来了如此封号。 现在再回想起进宫之前的害怕,更觉得有些可笑。 早知昭和帝如此好拿捏,她根本不会那般忐忑。 沈知煦正要谢恩,又听季临寒道:“那先前陛下说的黄金万两,良田千亩,珠宝十箱可还算数?” 昭和帝实在没忍住,气得狠狠拍了拍桌子。 “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都算数行了吧?来人拟旨!朕今日累了,没事的话你们都退下!” “谢陛下!” 沈知煦朝昭和帝磕了个响亮的头,赶紧与季临寒一起快步退出了大殿。 此次进宫收获颇丰,走出殿门后沈知煦忍不住为季临寒竖大拇指。 “原本只想要点赏赐,没想到还讨了个县主,季临寒,你可真有本事!” 季临寒轻笑:“往后昶王若想动你,他得掂量掂量你的身份。” 沈知煦纳闷:“不过昶王也没对我做什么,他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试探贺云瞻对他的诚心?” 季临寒也有些纳闷:“不管他想做什么,以后都不敢再轻易对你动手。” 两人并肩往宫门口走,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喊声。 “临寒哥哥!” 第109章 朝乐公主 沈知煦回头,见一个年轻女子正朝他们跑来。 这女子脚步轻盈,一袭清新的淡黄色长裙,腰间还配着几个小铃铛,走起路来伴随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看着年纪不大,一副活泼性子。 能在皇宫之中如此冒冒失失行事之人,身份一定非富即贵。 沈知煦扭头看向季临寒,正见季临寒目光落在跑来的女子身上,目光似乎有些温柔。 原来那女子是奔着季临寒来的。 沈知煦往旁边一站,规规矩矩地立于季临寒身后,给跑来的人让开位置。 眨眼间那女子已经跑到季临寒面前,她急急停住脚步,嗓音软绵又娇俏。 “临寒哥哥,你最近怎么不去长寿宫看我?” “朝乐公主。”季临寒微微俯身算是行礼,但态度却没有面见皇帝那般严肃:“这几日事务繁忙,你怎地一个人跑了出来?” “我在宫中待得闷,听说你进宫便想来找你玩,再说我不是一个人跑出来,她们都在后面跟着呢。” 后面有两个小宫女正朝这边小跑过来,一看就是跟不上朝乐的脚步。 听着季临寒与这女子的几句对话,沈知煦已经明白此人是何身份。 她是公主,却不是昭和帝的亲生女儿,而是太后的外甥孙女。 当今太后还有个同胞姐姐,两人虽是双生子,但境遇却大不相同。 先帝还在时,如今的太后只是个位份很低的妃子,不受宠也不惹人注目,生下的小皇子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可世事难料,她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昭和帝最终捡漏坐上了皇位。 她也一朝翻身成为太后。 而太后的姐姐却嫁给了当时京城之中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那将军与她伉俪情深,日子倒是比皇宫之中的太后要自在许多。 早些年大祁边境战乱,将军带兵出征再也没有回来。 太后的姐姐得知消息后伤心过度,一双眼哭成半瞎,又一病不起,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女儿。 在她离世后,将军一家很快没落,她的女儿后来嫁了个小官,日子过得十分贫苦。 那小官在仕途上处处不顺,渐渐开始酗酒赌博,还对妻子大打出手,将人打出一身病。 可怜太后的这位外甥女,才二十出头便郁郁离世。 她留下一个小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朝乐公主。 太后得势后可怜她过得凄惨,便将她接来身边抚养。 掩去她曾经的身份,让她唤昭和帝为父皇,与所有皇子公主享同等待遇。 虽然朝乐公主不是昭和帝的亲生女儿,可却是最得宠的公主,一切都是因为太后的偏爱。 这些故事是沈知煦偶然听来,她原本并不知真假。 可今日一见朝乐公主如此活泼跳脱的性子,便知那些传闻大概都是真的。 必然是太后极其宠爱,她才能养成如此性情,敢于不顾礼仪在皇宫之中大肆奔跑。 正在沈知煦出神之际,忽听朝乐公主道:“临寒哥哥,这位就是你特意带到父皇面前讨赏的女子?” “我还以为是什么绝色人物,也就不过尔尔。” 沈知煦回过神来,发现朝乐公主对自己好像颇有敌意,扫过来的视线也带着些许鄙夷。 还没待她想清楚这位公主的敌意从何而来,又听朝乐公主道:“你一个庶民,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行礼?” 沈知煦原本正想行礼,见状赶紧微微俯身,双手相叠落在腰侧,规规矩矩行了礼数。 “拜见公主。” 朝乐公主冷哼一声:“你见到本公主应该下跪!如此不懂礼数还敢进宫,也不怕丢人现眼!” 沈知煦面色一怔,要起身的动作硬生生停住。 旁边的季临寒道:“下跪拜见乃是正式严肃的场合所行,如今不过寻常时候,她如此行礼是合规的。” 沈知煦闻言不卑不亢地直起身。 朝乐公主立刻不乐意了。 “我是公主,我说让她跪她就得跪,谁说现在不是正式的场合?此刻在皇宫之中,所有礼数都得按最正式的来!” 季临寒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她是陛下刚刚亲封的县主,也是本督的朋友,你非得计较这么多?” 朝乐一听这话眼睛霎时瞪大几分:“什么?我还以为她不过是来要些赏赐,竟还讨了县主身份……” “肯定是她巧言善辩,忽悠了父皇,这人心机可真深沉!” 季临寒轻哼一声:“她乐平县主的身份乃是我为她讨来,有功之人被封为县主有何不妥?” “还是说你觉得是我巧言善辩,忽悠了陛下?” “我不是这意思……”朝乐有些惊慌,急着去拉了一把季临寒的袖子。 但她又想到沈知煦被封为“乐平”县主,还与自己的名字重了一个字,怒火便怎么都止不住。 “就算是县主又如何,所有人见了本公主都得下跪,今日我非要看见她朝我下跪!” “不然我就告到父皇那里,让他知道他封的这个乐平县主多么无礼!” 季临寒眼睛微微眯起:“朝乐,你别耍小性子。” 朝乐扁扁嘴角,有些委屈:“临寒哥哥,你竟然为了别人说我的不是!” “是你做得太过分!” “是你过分!”朝乐大喊起来,引得后面的侍卫都朝这边看来。 “我跪。”沈知煦倏忽开口。 她已经明白朝乐公主是故意来找茬,她不想在皇宫生事,更不想给季临寒惹麻烦。 见她要跪,季临寒拉住她手臂:“你不用跪。” 沈知煦朝他摇摇头,错开他的手掌。 “朝乐公主在前,我下跪本就是应该,刚才也是我不懂礼数,冲撞了公主殿下,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季临寒还想阻拦,沈知煦却已先一步跪下去:“拜见公主。” 朝乐得意一笑,先前委屈的表情瞬间消失。 她叉起腰道:“算你识相!本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在这里跪一个时辰,本公主便不怪罪你。” 沈知煦脸色一僵。 她跪已经跪了,却没想到朝乐还要她罚跪一个时辰。 就在这时,腰际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扶起。 季临寒板着脸用发寒的嗓音道:“咱们不跪!” 第110章 青梅竹马 朝乐气得眼睛发红:“季临寒,我是公主还是她是公主?你可知违抗本公主的命令是何下场?” 季临寒把沈知煦拉到自己身后:“你想去陛下面前告状便尽管去,到时就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罚我!” 这番话说得很有气势,一下子逼出了朝乐公主的眼泪。 她已与季临寒相识多年,当年季临寒在皇宫当值还没有太大势力被人欺负时,是她为他解围。 那时她年纪也小,从宫外来到宫中人生地不熟,即便有太后的宠爱,也时常觉得忐忑不安。 她比季临寒小几岁,便将他当成玩伴,她觉得季临寒也应该把她当作最重要的人。 所以她受不了季临寒为了别的女人冲她发脾气。 即便季临寒是个太监,与沈知煦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可她就是接受不了季临寒的眼神落在别人身上。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行。 季临寒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她也暗暗对他动过心,却又可惜他是个太监。 但朝乐觉得他是太监也挺好,起码他身边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女人,他就永远是自己的玩伴。 谁知如今他身边出现了一个沈知煦…… 朝乐赶来本想在沈知煦面前立威,却没想到季临寒处处维护,让她丢尽了脸面。 她实在不甘心,又觉得非常委屈。 可看见季临寒阴冷的脸色,还是收了性子。 她挤出几滴眼泪:“你知道我根本没想去父皇面前告状,我只是觉得她不懂礼数,想教训教训罢了。” “临寒哥哥,你已经许久没去长寿宫看我,你上次教我临摹的山水画我已经画好,你去看看?” 季临寒见她如此,态度也软了下来。 “我近日的确事务繁忙不容耽搁,以后有空再去长寿宫。” 朝乐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她知道季临寒说的是假话。 若他真的事务繁忙,根本不会抽出时间特意带一个小小民女进宫领赏。 季临寒这么久都不来看她,一定是因为那个沈知煦! 朝乐愤恨地瞪了沈知煦一眼,恨不得用眼刀在她脸上剜下块肉来。 但她知道这会儿若再继续发难,定会让季临寒生气。 她又娇滴滴道:“不去便不去,前面有处凉亭,你陪我去坐坐。” 季临寒依旧拒绝:“我没有时间。” 朝乐公主紧紧捏起拳头,咬着后槽牙才将心中气愤压下去。 “你若不陪我去聊天,我就告诉父皇和太后你欺负我,虽然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降罪于你,但肯定会找你进宫训话。” 她见软硬都不行,干脆摆起公主架子。 季临寒被她闹得满心无奈,他不怕皇帝和太后怪罪,但若真被叫来训话,想想便头疼。 季临寒觉得还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给自己找麻烦。 “那我便陪你去凉亭坐坐,但我真的有事,马上就要出宫。” “好!” 朝乐公主一脸雀跃,耷拉的嘴角终于弯了起来。 她指着季临寒身后的沈知煦:“但她不能跟着去碍眼,我们说悄悄话,不能被别人听见。” 季临寒道:“她是我带来的,她对宫中也不熟悉,必须得跟在我身边。”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朝乐公主甩着袖子指指身后宫道上的侍卫:“如果她不肯走,我就让这些侍卫把她打出去!” 季临寒冷声道:“你别任性!” “我看谁不顺眼就打谁怎么了?就算我把她打死,你觉得有人敢怪罪我吗?” 季临寒神一凛,他想起上月朝乐刚刚打死一位小宫女。 只因为那宫女倒茶时不小心将茶水洒到桌面,她便让人将人活活打死,在宫中闹出了不小动静。 事后太后不光没有责罚,还怕她受惊一个劲儿地安慰。 这么多年仗着太后宠爱,朝乐在宫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季临寒倒是无所谓,但若她故意找沈知煦的茬,她不一定应付得了。 更难对付的还有给她撑腰的太后…… 于是季临寒扭头看向沈知煦:“顺着这条路左转两次就到宫门,你先出去等我。” 沈知煦神情淡淡,轻轻点点头:“好。” 她话音刚落,朝乐公主便挽上了季临寒的手臂:“走吧,我们去那边说话!” 季临寒将手臂抽出,她又再次挽上来。 好像是为了故意做给沈知煦看。 看着两人往前面凉亭的方向走去,沈知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迈步出宫。 她看得出朝乐公主对季临寒的心思。 但看朝乐拉扯季临寒手臂的模样,却像是朋友之间的拉扯,并未掺杂男女之情。 朝乐肯定不知道季临寒是个假太监。 如果她知道季临寒是假太监,说不定明日就招他做她的驸马。 沈知煦只觉心口发沉,她脚步渐渐加快,走出宫门上了季府马车。 池修等在马车旁:“督主怎么没与你一道出来?他被陛下留下了?” 隔着马车帘,沈知煦闷闷嗓音传出:“没有,他去陪朝乐公主说话了。” “哦,原来是朝乐公主。” 池修并没有过多惊讶,反而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 马车里面的沈知煦掀开帘子,试探着问道:“你们督主与朝乐公主关系很好?” 池修略一沉思:“我只知督主在还未掌管锦衣卫前,曾在太后宫中当值,所以应该与朝乐公主走得很近。” “后来他被调到陛下身边,再后来又掌管了锦衣卫与玄甲营,便不再日夜住在宫中,与朝乐公主少了些来往。” “但督主性子冷淡,身边没几个朋友,朝乐公主算是一个。” 沈知煦听完倏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原来是季临寒与朝乐公主还是青梅竹马…… 刚才季临寒虽然处处维护她,但并未真的因朝乐公主而动怒,最后还答应了与她一起去凉亭。 可见朝乐公主在他心中的份量。 如果季临寒不是“太监”,那他们还真是般配。 沈知煦并不清楚季临寒为何假装太监,但知道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缘由。 这缘由应该不能被朝乐公主得知。 会不会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与朝乐公主走到一起? 沈知煦又想起季临寒心中藏着的那个白月光。 她是因为与白月光长得相似才入了季临寒的眼。 沈知煦慢慢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朝乐公主那张生动俏皮的面容。 渐渐觉得自己与朝乐公主眉眼之间,好像有几分相似。 第111章 替身要保持清醒 凉亭中,朝乐公主一直缠着季临寒说话。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为何这么久都没去长寿宫?” “我最近跟宫中嬷嬷学了刺绣,我绣个香囊送给你吧。” “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城外跑马,我在宫里快闷死了,也没人陪我玩。” “天天念书好烦!” “……” 朝乐公主一张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季临寒却渐渐拧起了眉心。 他听着朝乐公主的声音只觉聒噪,心里却想着初次来皇宫的沈知煦能不能找到出宫的路。 见他脸色愈发不耐烦,朝乐公主兴奋的声音变小。 她闷声问:“临寒哥哥,你最近真的很忙吗?” “嗯。”季临寒应付着点头:“我突然想起北镇抚司还有些事,得赶紧回去。” 朝乐公主脸上划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暗色,想挽留却没说出口。 “那好吧,等你闲时要带我去城外跑马,你刚才答应我了。” 季临寒没想起自己何时答应过,只是随意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凉亭。 看着他大步朝宫门走去的背影,朝乐公主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黯淡。 走出宫门的季临寒不禁长舒一口气,他现在还不想得罪太后,便只能由着朝乐耍性子。 他整整袍子迈上马车,坐到沈知煦旁边,对外面的池修道:“走吧,回季府。” 马车刚走起来,季临寒伸手摸上了沈知煦的腿。 “朝乐性子蛮横,她心情不好之时便想为难别人,乃是被陛下和太后宠坏了,刚才下跪你的腿疼不疼?” 季临寒用轻柔的力道在沈知煦膝盖上揉捏着,却被沈知煦轻轻拂开。 “不疼。” 沈知煦以为季临寒是在为朝乐公主解释,心中更不好受。 她抬眼看了季临寒一眼,又很快垂下头,有些失神。 又想起刚刚季临寒与朝乐相处的时候,虽然季临寒好几句都在责备朝乐,却能看出他们之间很是熟悉。 季临寒在朝乐面前没有半分他对别人的那般冷硬。 而朝乐在季临寒面前也没有公主架子,更是显得他们关系斐然。 季临寒对朝乐保持着不过分疏离也不逾矩的礼数,是不是正因为他心中珍视朝乐? 沈知煦越想越觉眼眶酸涩。 她没忍住轻声问道:“我与朝乐公主像吗?” 季临寒一愣:“你们两个怎么可能像?不管从样貌还是品行,都天差地别。” “朝乐自小便被养在太后宫中,性子那般跳脱跋扈,和你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沈知煦闻言猛地抬起头,难道她想错了? 季临寒心中的白月光不是朝乐? 刚才她觉得自己与朝乐长得像,是不是有些胡乱猜想? “你怎么了?”察觉到沈知煦情绪有些不对,季临寒问道。 沈知煦咬咬下嘴唇:“没事,只是没想到你与朝乐公主关系那般好……” “她是最受宠的公主,你该多进宫陪陪她,如此也更能讨得太后欢心。” “其实我不用……”季临寒想说他疲于应付朝乐公主,更不用讨太后欢心。 但他忽地想到什么,倏忽一笑。 他伸手捏捏沈知煦的下巴:“你该不会是吃朝乐的醋吧?” 沈知煦被戳破心思后有些慌乱。 她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不自在地低下头,不想被季临寒看见渐渐发红的脸。 “我吃什么醋?才没有呢。” 季临寒又是一笑:“那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沈知煦赶紧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却被季临寒抓住手,拉进怀中。 “耳根都红了,还说没吃醋?” 她捏捏沈知煦耳垂,开口解释:“我只是将朝乐当作妹妹,虽然我们相识多年,但她长大后性子愈发顽劣,我有时看见她就觉头疼。” “但她毕竟是公主,我又不能真的忤逆她,只能极力应付。” 沈知煦听完季临寒的解释,揪紧的心慢慢好受一些。 她用力摇摇头,将被季临寒捏住的耳朵解救出来。 “原来你把她当成妹妹……” 她没察觉到语气里发酸,但季临寒却听了出来。 “我们很久以前便相识,曾经我在宫中当值时有几次她帮我解围,说是妹妹也不妥当,只是比别人稍微走得近些罢了。” 这话却让沈知煦更觉得心口发酸。 “这么说她还是你的恩人……” “恩人算不上。”季临寒又拉着她往怀中扣了扣:“她是公主,我当时只是个小太监。” “她也不过是仗着公主的权势为我说几句话而已,当初她大概把我当成她的玩伴。” “哦。”沈知煦闷闷地应了声,不再说话。 她这副蔫蔫的模样更让季临寒觉得好笑。 “你应该也能看出我其实在尽量躲着她,这样你都能吃醋?” 季临寒抬起沈知煦的头,俯身便亲了上去。 他觉得解释是多余,还不如直接用行动证明。 “唔唔……” 季临寒亲得用力,直把沈知煦弄得喘不上气。 等被松开时,她满脸都被憋得通红。 季临寒定睛看着她喘气的样子,不禁想再次俯身过去。 但他忍住冲动,只是往前凑了一点,几乎与沈知煦鼻尖相对。 “现在还吃醋吗?” 沈知煦被亲得浑身发软,根本没有力气回答。 她知道季临寒在故意作弄她,干脆转过头去不理人。 季临寒的轻笑声在她身后响起,让她觉得羞赧万分。 知道朝乐公主其实并不是季临寒心中藏着的那个人后,沈知煦暗暗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明明她只是个替身,季临寒喜欢谁都与她没关系。 可一想到季临寒心中还藏着另一个人,沈知煦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狠狠掐了***心,慢慢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去。 更提醒自己要记住她只是替身这件事,不该奢求过多。 沈知煦想,季临寒对她的好不是假的,他心里大概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 不管季临寒心里的人究竟是谁,总之那人现在还没出现。 所以还是珍惜当下为好。 沈知煦贪恋季临寒给予的偏爱,但也提醒自己要一直保持清醒。 第112章 我们情投意合 沈府梨清苑。 沈知煦三日前便带着方晴回来,但顾及方晴的伤,沈知煦不让她出门。 方晴在房中闷了三日,终于受不了。 她跑到正在院中浇花的沈知煦旁边哀求:“我早就好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实在不行你让我干点活,我总不能一直待在房中闷着。” 沈知煦拍掉她想去拿锄头的手:“你当时吐了血,得好好养养,现在看上去没有大碍,但说不定内里还有伤呢。” “不会的!”方晴直接握拳狠狠捶了两下胸膛。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再说我是练武之人,身子骨比一般人好得多,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可是……”沈知煦还想劝方晴在房中多躺几日,却被方晴拽着袖子打断。 “我听说今夜护城河边要举办花灯节,好多人都会去放花灯,你不想去看看吗?” 这话说得让沈知煦有些动心。 京城之中经常举办花灯节,可她从未去过。 前世嫁给贺云瞻后,她便一心扑在贺府的事务中,根本没工夫出去走走。 就连一场寻常的花灯节,贺云瞻都没带她去看过。 如今她再也不用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忧心,听方晴这么一说倒真想去看看。 方晴见她动心,不由喜上眉梢。 “花灯节上不光有花灯,还有变戏法的,猜灯谜的,也有许多我们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许多年轻男女会在花灯会上暗中相会,今夜说不定全京城的年轻人都会去,这么大的热闹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沈知煦彻底心动:“好,咱们去!但你的伤……” “我的伤真没事,再说督主踹我时留着劲,要是他下死手,我早就活不成了。” 沈知煦一听便觉得心疼,不由又开始埋怨季临寒不讲情面。 但事情已经过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想到夜里可以去看花灯,她心情便好了许多。 而方晴更是雀跃,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她早早拉着沈知煦出了门。 “我还听说花灯会上有许多好吃的,咱们就不在家吃饭了。” “好。” 两人挽着手刚迈出沈府大门,一驾马车正停在门口。 方晴脸上的笑意顷刻消散。 她看着季临寒从马车上下来,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前几日若不是沈知煦求情,说不定季临寒会直接将她赐死。 所以现在方晴一见季临寒便觉得发怵。 她悄悄往沈知煦身后躲,默默垂下头,尽量避开季临寒的视线。 却还是没躲过季临寒的眼。 他刚下马车便朝方晴道:“蹦蹦跳跳可还有奴婢的样子?我让你来沈府不是来玩的。” 方晴缩缩脖子:“奴婢知错。” 沈知煦瞪了季临寒一眼:“方晴如今是我的人,你若觉得她没有奴婢的样子,那就是我没教好。” 季临寒面色一僵,悻悻道:“我不是这意思。” 沈知煦也没动气,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今夜护城河有花灯会,我正巧无事,便想邀你一起去转转。” 沈知煦松了口气,原来季临寒与她目的相同。 刚才还以为他傍晚前来,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沈知煦有些犹豫。 “我与方晴也正想去护城河,只是我听说今夜结伴相去的都是情投意合的男女,我与你一起去好像不太合适……” 季临寒道:“我们情投意合,又是一男一女,有何不妥?” 沈知煦一时无话反驳,还被闹了个大红脸。 “……话虽是这么说,但街上那么多人,我们一起出现会惹人耳目。” 季临寒轻笑:“你怕别人说闲话?” “那倒不是……” 也没人敢说季临寒的闲话。 沈知煦干脆上了季临寒的马车:“好,一起去。” 方晴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马车很大,她找了个小角落坐着,可一抬头还是能看见季临寒。 她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本来她能与沈知煦高高兴兴地去看花灯,谁能想到季临寒偏偏横插一脚把人抢走。 现在方晴对去看花灯的兴趣全没了,坐在马车里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到护城河边,马车一停方晴便快速跳了下去。 她见沈知煦与季临寒下马车后并肩走在前,并未注意她,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沈知煦看着面前亮堂如白昼的大街,忍不住感叹这花灯节果然名不虚传。 两侧路边满是各式各样的灯笼,街边许多小摊贩,面前摆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儿在售卖。 前面护城河里的花灯随着水流流走,将夜色中原本漆黑的护城河点缀得如同天上银河。 星星点点之中寄托的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望。 刚下马车,沈知煦便被面前这些景象惊住,刚才的担心也荡然无存。 这里实在太热闹,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甚至前面那条街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她与季临寒扎进人堆里,都没人认出他们来。 沈知煦道:“我看前面那个小摊贩前面好热闹,咱们去看看那里在卖什么东西?” “好。” 季临寒给池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让暗卫隐在人群之中跟着他们。 随即他护着沈知煦避开周围拥挤的人流,朝前面的小摊走去。 走近沈知煦才看清原来是卖胭脂的。 摊主是个姑娘,她前面挤着许多年轻女子,都在抢着付钱。 “这小姑娘做的胭脂比水月楼的还好看。” “是啊,看着好艳丽,比那些死气沉沉的颜色好看多了。” “水月楼可是京城里最好最贵的胭脂铺,这些真有那么好?” “当然好,抹在脸上感觉也很细腻!” 沈知煦听着众人的赞誉声,也挤进去买了一盒。 装胭脂的小盒子做得比较粗糙,但里面的胭脂却做得很不错。 确实比水月楼的还要好看。 这一盒胭脂才卖五文钱,比水月楼便宜太多。 沈知煦刚在此处站了一会儿,就见这摊贩卖出十几盒。 她忽然想到她还有两家在翻修的铺子不知道卖什么,或许可以卖一些胭脂水粉。 见她凝神,季临寒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知煦举着胭脂盒道:“在想胭脂应该怎么做。” “你要做胭脂?” “只是想想,走吧,咱们去买花灯。” “好。” 两人刚转身挤出人群往前走了几步,正对上一男一女迎面而来。 沈知煦脚步一顿,竟是两个老熟人。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个人会结伴一起来看花灯。 第113章 好事将近 来人是谢同光和沈容卿。 两人结伴而行,正朝着沈知煦这边走来。 沈知煦知道沈容卿对谢同光有意,却没想到短短几日,她与谢同光便能走得这般近。 在此地看见这俩人,沈知煦觉得有些晦气。 先前虽然没抓到谢同光绑架她的证据,但她与季临寒心知肚明贺云瞻就是被谢同光指使的。 而沈容卿自来便与沈知煦不对付。 在看见两人时,她原本想尽量躲开,可谢同光的视线早已落在了她身上。 转眼间两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谢同光笑着开口:“听闻沈姑娘被陛下封了乐平县主,恭喜。” 沈知煦压下厌烦,淡淡地点头:“多谢昶王殿下。” 谢同光又道:“此次本王前去南境平乱,沈姑娘帮了大忙,本王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 “谢我倒是不必。”沈知煦嗤笑一声:“王爷别暗地里为难我便好。” 谢同光神色渐暗,假装没听懂沈知煦的话:“沈姑娘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沈知煦闭嘴不再言语。 这时季临寒从旁边往前走了一步:“想必王爷今日来也是为了看灯,我们往北走,你们往南走,我们先走一步了。” 季临寒这副疏离的态度让谢同光很是不满。 他看着侧身躲在季临寒身后的沈知煦,心中有股酸劲儿发不出来。 他觉得沈知煦如此美貌的女子与季临寒这种人走得近,便是被糟蹋。 如果不是忌惮季临寒,他早就想对沈知煦下手。 如今不能轻易动作,他心中一直发痒。 今日答应沈容卿的邀请来看花灯,也是想到她是沈知煦的妹妹。 得不到最好的,找个差一点的把玩把玩也不错。 可越是与沈容卿接触得久,他便越觉得两人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根本不像是亲姐妹。 谢同光早已对沈容卿不耐烦,想找个借口将她打发走之时,正巧遇见了沈知煦与季临寒。 他心里不痛快,自然得迎上来找点茬。 “我们也往北走,不如咱们一起赏灯,督主应该不介意吧?” 季临寒神色淡淡:“有点介意。” 谢同光脸色瞬间一僵,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脸:“督主身份特殊,私下与沈姑娘走得近别人不会说什么。” “但今日街上如此多人,难道督主不怕别人说沈姑娘的闲话?咱们一起游玩,至少还能说得过去。” 季临寒还没开口,沈知煦先道:“不知谁人闲得无聊说督主与我的闲话,倒是王爷与我妹妹单独同行,怕是说闲话的更多。” 旁边的沈容卿听见沈知煦说自己,弯着嘴角轻笑一声。 她在谢同光面前一直伪装单纯善良的小白花,说话都故意捏着嗓子。 她正愁没法子讨好谢同光,这下正好让她找到表现的机会。 “王爷心系百姓,今夜前来并不是为了赏灯,而是为了体察民情,与民同乐。” 她自觉这番话说到了谢同光心里,但悄悄抬头,却见谢同光脸色有些阴沉。 沈容卿心里直打鼓。 沈知煦听完故意笑了一声:“不知王爷今日在花灯会上体察了多少民情?” “若王爷真想体察民情,不如去城外废弃的寺庙看看,那里大多都是流民乞丐,王爷合该想想法子如何帮助那些人。” 谢同光的脸色更不好看。 他扭头狠狠瞪了沈容卿一眼,暗骂她多话。 本就是想来看花灯而已,她非把话拔得那么高,一下子便让他架在火上烤。 谢同光道:“本王也知城外有些流民,改日便写折子呈交父皇,本王自会想法子安顿那些流民。” 沈知煦点点头:“王爷心怀天下令人敬佩,今夜花灯璀璨,可流民却挤在破庙中受寒受饿,王爷心怀百姓,不如趁夜色去城外看看吧。” 谢同光闻言脸色更是难看,见他受挫,沈容卿又想替他解围。 “流民是一回事,城中繁华也又是一回事,总不能因为城外有流民,王爷连看个灯都不行吧?” “看灯自是可以,但刚刚妹妹说王爷是来体察民情,并不是来看灯。” 沈容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瞬间无言以对。 谢同光只觉得她愚蠢,冷冷道:“其实本王就是来看灯的,没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沈知煦轻笑一声:“看来妹妹并不了解王爷,我看今夜正是好时机,你们可以多多了解彼此,我们不打扰了。” 她实在不想应付这两人,只想拉着季临寒赶紧走。 但谢同光偏偏不想让她如愿:“大家都是来看灯,又正好顺路,不如……” 他还想说一起看灯,却被沈知煦打断。 “妹妹与王爷男未婚女未嫁,今夜又一起来看灯,怕是好事将近,我们怎敢打扰你们?” 这话让谢同光很是膈应。 这下他再也没了给季临寒和沈知煦添堵的心思,只觉脸面丢尽。 但旁边的沈容卿却一脸娇羞:“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姐姐莫要胡说……” 她脸颊泛红,还故意往谢同光身上贴,倒像马上就要嫁入昶王府。 谢同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错,与她拉开距离。 他知道沈容卿的心思,却根本没有打算娶她的意思。 不过将她当作玩物玩玩罢了。 何况她样样都不如沈知煦,更是让谢同光觉得嫌弃。 听沈知煦打趣说他们好事将近,谢同光简直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 他甩甩袖子大步朝街口走去,沈容卿提着裙子赶紧去追。 但谢同光步伐很大,将她落下一大截。 沈知煦与季临寒终于甩掉这两个烦人精,正要往北走,但沈知煦却回头盯着沈容卿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今夜沈容卿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想到上次在侯府书房,沈容卿闻见一碗参汤便干呕不止,沈知煦那抹猜疑的想法再次浮出来。 她的视线又落到沈容卿小跑着的脚上。 沈容卿个头比她矮,为了不输气势,她总会穿鞋底很高的鞋子。 这种鞋子虽能修饰身形,鞋底却发硬,走路不如普通的鞋子稳当,累脚又累腿。 但为了美,沈容卿根本不在乎这些。 今夜她与心仪的昶王一起出来游玩,必会好好打扮。 可今夜她却穿了一双没有增高的软底鞋子。 第114章 一出好戏 沈知煦唇角一勾,终于明白沈容卿的异样是因为什么。 她应是有了身孕。 沈知煦食指弯起在下巴上轻点几下,暗自算着日子。 已经有干呕反应,她腹中的孩子大概已有月余。 那必然不是谢同光的,而是贺云瞻的。 想清楚后沈知煦没忍住轻笑出声,暗道沈容卿还真是大胆。 竟然想让堂堂昶王殿下来当她孩子的便宜父亲。 若真被她干成,那将来可是一出好戏! 季临寒见她眼神幽深,还一直落在走远的谢同光与沈容卿身上,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沈知煦暂时不敢轻易下定论。 得找个机会好好验验沈容卿…… “没什么,我们走吧,我看前面有家小酒楼,我和方晴还没用晚膳,咱们先去填填肚子,一会儿再去买花灯。” “好。” 这会儿街上挤来挤去都是人,已经初秋季节,被挤了一遭,沈知煦浑身出了一层汗。 还不如先去酒楼吃点东西,等街上人少点后再去护城河放花灯。 这条街上的酒楼很多,沈知煦选的这家最热闹。 刚进门便见里面坐满了人,沸沸扬扬的全是人声。 小二并不认识他们,端着盘子急匆匆迎上来:“二位客官,只有那边角落里还有张空桌子,你们看坐那里可以吗?” 这家生意如此之好,必然菜色十分不错。 沈知煦一口答应:“好,我们就坐那里。” 她拉着方晴先一步过去,两人落座后,季临寒也将池修叫了进来。 一张桌子四个人刚好坐满。 大家被周围热闹的人声感染,刚才被谢同光搅乱的心情也都慢慢变好。 沈知煦点了几道酒楼里的特色,还没等到上菜,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喊声。 “临寒哥哥!” 这道嗓音沈知煦并不陌生,她扭过头去,正对上兴冲冲跑进来的朝乐公主。 今日朝乐公主偷溜出宫想看花灯,她先去了一趟季府找季临寒,却被告知季临寒不在。 朝乐公主以为他有公事在身,只得带着宫女和侍卫自行来看灯。 却没想到刚来便在街上看见季临寒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开心,朝乐公主又看见了季临寒身边的沈知煦。 她心口骤然蹿出一股火气。 原来季临寒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与沈知煦一起来了花灯节! 季临寒不喜欢来看这种热闹,以往的花灯节,朝乐公主每次相邀他都婉拒。 可今夜他竟与沈知煦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一定是沈知煦纠缠于他! 朝乐公主气呼呼地直冲他们而来,却被人群挤得寸步难行,好一会儿才追到酒楼。 季临寒一见她来便拧起了眉心。 “你怎么出宫了?” 朝月道:“我想看灯自然就能出来,你以前没有公事从不来这种地方,是不是她缠着你?” 朝月指着沈知煦鼻子,瞪着眼怒气冲冲。 季临寒不悦:“你别胡闹,这里不是皇宫!是我邀请沈姑娘一起来的。” “什么?”朝乐公主不可置信,她想着应是季临寒为了照顾沈知煦的面子才如此说。 罪魁祸首一定是沈知煦! 朝乐公主看沈知煦的眼神里渐渐带上恨意。 “见本公主驾到,你还敢在此处坐着,还不速速下跪行礼?” “朝乐!”季临寒满含愠怒地喊了一声。 他正要为沈知煦解围,却被沈知煦摆手打断。 自从季临寒说清他与朝乐公主之间的事情后,沈知煦知道季临寒在面对朝乐公主时,也颇为无奈。 即便他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越过皇帝与太后。 朝乐公主极其受宠,得罪她一不小心就是大罪。 沈知煦不想让季临寒为难。 所以她开口问道:“公主今日应是乔装打扮,以寻常女子出行吧?” “是又如何?你想说什么?” “既是乔装出行,那便不能被人知晓真正的身份。”沈知煦不卑不亢:“酒楼之中如此热闹,若公主再喊大声一点,那所有人都会知晓你的身份。” “外面街上的百姓很快也会得知公主在此,若大家都挤着进来拜见公主,说不定还会引起动乱。” 朝乐公主听完神色一暗,脑中有许多句想反驳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只听沈知煦轻笑一声,又道:“公主此行想必也是偷溜出宫,若闹出乱子,或许还会被群臣弹劾,公主可别为陛下惹麻烦啊。” 沈知煦语调轻松,边说还边拿起桌上茶杯轻抿一口。 她嘴边的笑意刺得朝乐公主眼睛生疼。 “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即便乔装出行,我也是公主,你不能对我不敬!” 季临寒道:“沈姑娘说得句句在理,已经有人注意到你,再喊下去一定会引起动乱。” 朝乐公主很是委屈:“可我是公主,她怎能如此不敬我?” “你今夜乔装出行,在外便不是公主身份。” “临寒哥哥……” 见朝乐红了眼眶,沈知煦放下茶杯:“面见公主的确需要行跪拜礼,公主若纠结此事,我跪便是了。” 沈知煦起身,一撩裙摆就要跪下。 “不用!”朝乐公主扬声阻止她:“你不用跪!” 若沈知煦当着酒楼里这么多人的面朝她下跪,大家一定能猜到她身份不同寻常。 今日她偷溜出宫,不想被人发现。 朝乐公主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沈知煦缓缓坐下:“公主您亲口说不用我跪,这可不是我不懂礼数。” 朝乐公主被气得心头一哽,想骂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 见她站在桌边不知所措,季临寒道:“你今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那便要做寻常女子的事,去看花灯吧,看完早点回宫。” “我不!”朝乐公主不肯走,她不想眼睁睁看着季临寒与沈知煦一道吃饭。 “我没吃晚膳,我也要吃饭!” 季临寒环视一圈:“可这里已没有位置,你去别的酒楼看看吧。” 朝乐梗起脖子:“我就要坐这里,我要和你坐一张桌子,你把她赶走!” 她指着沈知煦的鼻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出口恶气,她一定得让季临寒将她赶走。 季临寒更为不悦:“你别任性,是我相邀沈姑娘前来看灯,我怎能将她赶走?” “我不管,总之我就要坐这里!” 这时店小二正端着盘子小跑着来上菜,他见朝乐站在桌边吵嚷,以为她是新来的客人要抢桌。 “这位客官,人家几位比您先来,已经点过菜,这会儿咱们酒楼里座无虚席,您还是去别处吧,请您慢走。” 小二还朝着酒楼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气得朝乐公主差点背过气去。 第115章 五人挤一桌 她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她很想拿出公主的架子压人,可又不敢轻易暴露身份。 如今没了公主身份,她的一切优待也全没了。 一个小小的店小二都敢欺负到她头上。 朝乐公主气冲冲地瞪店小二,却被店小二仰着脖子瞪了回来。 “这位客官,我们酒楼现在没有位置,还请您不要挡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 “我影响你们做生意?”朝乐公主气得眼睛发红:“明明是你在赶我,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吗?” 店小二脸色有些不耐,但还是尽量挤出笑脸。 他将手上的菜盘放在桌上后道:“实在抱歉,今日人多,真的没有位置。” 朝乐公主紧紧掐住手心才将怒火压下去。 她知道店小二也是没办法,罪魁祸首是沈知煦。 她从怀中摸出钱袋,对店小二道:“我有钱,给你两倍银子,你把她赶走,让我坐在这里。” “那可不行!”店小二将毛巾往肩上一甩,义愤填膺道:“你怎么能用银子压人?”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本就是人家先来,你再有钱我们也不能把别人赶走,这位姑娘,你讲点理好不好?” “你……”朝乐公主直被这店小二气得大喘气。 被如此说了一通,她再用银子展示自己的优越,便越丢人。 “……有钱都不想赚,我看你就是愚蠢!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店小二耸耸肩:“我们掌柜忙着呢,就算把掌柜叫来,这里也没有你的位置。” 今日酒楼里客人多,店小二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被朝乐公主耽误这么久,他早就心生厌烦。 “若你非要在我们酒楼吃饭,可以去门口等着,等其他客人吃完后,你再进来吧。” “不行!”朝乐公主立即拒绝,她堂堂公主,怎能在酒楼门口等别人离开。 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店小二无奈:“若你不愿等,那就只能去别家酒楼,今日实在太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完他便赶紧溜了。 朝乐公主被晾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她见沈知煦已经在动筷子,丝毫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更觉得气愤。 可又不知如何将她赶走。 季临寒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朝乐,你继续杵着也没位置,还是去别家吧。” “临寒哥哥……”朝乐无比委屈:“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出去吗?万一我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季临寒道:“今日城中繁华,京兆府和禁军的官兵都在四处巡逻,无人敢生事。” 朝乐又被堵得没了话,眼眶慢慢变红。 季临寒以前从未对她如此没有耐心过,就算他不想陪自己,也不会这般疏离冷漠。 朝乐公主瞥向沈知煦。 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她的临寒哥哥就变了。 一定是这个女人在背后搞鬼! 可她今日乔装出行,不能用公主身份压人,又奈何不了沈知煦。 她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发誓定会找机会狠狠教训沈知煦! 朝乐公主转眼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临寒哥哥,我一整日都没吃东西,这会儿快饿死了……” “去别的酒楼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吃上饭,反正我就一个人,不如我们拼个桌,今日我请客!” 季临寒无奈道:“这张桌子只能坐四个人。” “没事。”朝乐手脚利落地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桌子大,咱们挤挤就好,还绰绰有余呢!” 季临寒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强势在他身边塞进来一张椅子。 旁边的池修被挤得只能往另一侧挪,让朝乐公主顺利坐了下来。 气氛霎时降至冰点。 除了朝乐公主,其他几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见季临寒脸色不虞,朝乐又委屈巴巴道:“一顿饭而已,大家都是为了填饱肚子,我已经坐下,你们不能把我赶走。” “……” 季临寒恼火到了极点,他没料到朝乐公主脸皮能厚到如此地步。 他正要说什么,对面的沈知煦却朝他使了个眼色。 随即沈知煦道:“一起吃吧,一会儿还得去放花灯,咱们尽快吃。” 她知道朝乐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再继续浪费口舌,这顿饭还不知何时才能吃完。 不如就遂了她的意,尽快吃完尽快离开。 有沈知煦这句话,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朝乐公主噘着嘴瞪她一眼:“算你识相!吃饭吧!” 饭桌上非常沉默,除了朝乐公主时不时与季临寒说话,其他人都安静不语。 片刻后,朝乐公主忽然看见旁边一桌客人酒足饭饱,正要离席。 她的眼睛瞬间发亮。 “终于有人走了!咱们五个在一张桌子太挤,你去空出来的那张桌子!” 她指指沈知煦,想把她赶走。 她觉得是因为沈知煦在,所以季临寒才对她爱答不理。 只要把沈知煦赶走,她就可以与季临寒独处。 却见沈知煦放下手中筷子,轻笑道:“刚才公主还说桌子大,一点都不挤。” 朝乐公主脸面一红,有点被打脸。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就是觉得挤,我让你过去你就得过去!” “朝乐!”季临寒没忍住喊了一声:“不要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理取闹?你不觉得现在这张桌子很挤吗?” “那是因为你非要挤进来。” “我……”朝乐公主语噎,眼珠一转就落下泪来。 沈知煦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这么下去,这顿饭别想吃好。 她主动起身道:“在哪里都能吃,我过去就过去,哪张桌子都一样。” 她大步走去旁边坐下:“小二,再点一桌新的菜。” 见她过去,方晴也赶紧跟上:“我也去那边。” 朝乐公主见状擦干眼泪,转眼便笑了起来。 她又看向池修,微微眯起眼睛瞪他,似乎在责怪他没有眼力见。 池修很快起身:“督主,我也去那边坐。” 桌上片刻间只剩朝乐与季临寒两人。 “临寒哥哥,咱们快吃,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了。” 她给季临寒夹起一筷子菜,笑意盈盈地说道。 可季临寒脸色极其难看,一点胃口都没有。 沉默片刻,他道:“这里离窗户太近,我觉得冷,我也去那边。” 第116章 赏灯三人行 说完他便起身朝沈知煦走去。 “这里不冷啊……” 朝乐公主疑惑地看了旁边一眼,发现窗户并未打开,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她捏着筷子的指尖慢慢捏紧,已经明白季临寒的意思。 他们都上赶着去沈知煦那桌。 只把她一人晾在原地。 这个沈知煦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蛊惑季临寒的心? 朝乐觉得她肯定十分有心机。 如果不是她,这会儿季临寒会与她单独吃饭,大概还会说些悄悄话。 可现在他却被沈知煦抢走。 朝乐公主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拖着椅子再挤过去,可见人家四个有说有笑,又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朝乐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到桌面。 她也没了吃饭心思,只自顾自流泪,又不愿被人看见丢了面子,只能低下头默默哭泣。 等她再抬头时,才发现旁边几人已经吃完,正准备离开。 他们去看花灯竟不想带她! 朝乐公主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即便再委屈,再觉得没有脸面,她也不能放任季临寒与沈知煦一起离开。 外面街上那么多人,一旦隐入人群之中,想再次找到他们便是难上加难。 朝乐公主擦干眼泪,赶紧起身跟上去:“我也想看灯,我们一起走。” 她不在意会被轻视鄙夷,能与季临寒一起,她才不在乎脸面。 季临寒还没答应,朝乐又对沈知煦道:“我一人出来无依无靠,只是想一起看灯而已,你介意的话就是小心眼。” “不介意。”沈知煦轻笑:“不管与谁一起看,花灯就在那里,怎么看都是一样。” 朝乐公主得意道:“好,算你识相!” 季临寒不好再说什么:“走吧。” 出酒楼后,方晴与池修故意走慢,落下几步远跟在他们身后。 前面便成了三人行。 朝乐故意挤在中间,隔开季临寒与沈知煦。 她蹦蹦跳跳地往季临寒身上贴:“那边热闹,咱们去看看!” 季临寒已经完全没了想看花灯的心情,只想尽快走完这条街,然后把朝乐公主打发走。 但朝乐并未察觉他的厌恶,还一个劲儿拉着他想去前面看变戏法。 她边走边对身后暗处的几人使眼色,然后拉着季临寒故意往人多的地方走。 此次出行她并不是一人,还有几位宫女和侍卫在暗处跟着。 接收到她的视线,伪装成寻常人的宫女立刻会意。 她们趁人群挤来挤去,故意贴到沈知煦身边。 想利用拥挤的人流将沈知煦与季临寒冲散。 沈知煦也着实被挤到,脚步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 很快她便跟不上季临寒的脚步,与他渐渐拉远距离。 朝乐公主看着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的沈知煦,嘴角浮出了得逞的笑意。 只要走散,一时半会儿沈知煦找不回来。 她终于能与季临寒独处。 可还没走到变戏法的地方,朝乐公主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原本是她引着季临寒走路,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她要努力去跟季临寒的脚步。 因为不管沈知煦被挤到哪里,季临寒都能看见。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人比季临寒个头还高。 所以他能清晰看见沈知煦在哪个方向。 他总能有意无意甩开朝乐的牵制,然后往沈知煦的方向靠近。 而季临寒步伐很大,朝乐公主有些跟不上。 转眼之间,季临寒已经走到沈知煦身边,而朝乐却与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明明想把沈知煦挤走,却没想到把自己挤远。 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朝乐公主赶紧给身后的人使眼色,让他们不要再去挤沈知煦。 她踮着脚好不容易才追上去:“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 沈知煦道:“不知谁一直在挤我,今日人实在太多,还是别去看变戏法了,咱们买花灯抓紧去护城河边吧。” 被朝乐公主闹了一通,又加上到处人挤人,她也早没了看花灯的心情。 只想尽快去护城河边放完花灯,然后打道回府。 季临寒与她的想法差不多。 “好,夜色已深,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朝乐公主还未尽兴,可刚才挤人是她的安排,这会儿她有些心虚。 无奈只好答应:“行吧,那先去放花灯。” 她不情不愿地跟上季临寒与沈知煦的脚步。 听季临寒道:“刚才那么挤,没受伤吧?” “没有。”沈知煦语调轻松:“都是看花灯的人,大家也不是故意,下次花灯节或许得再多加几条街才行。” 朝乐看着前面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口像被一根尖针扎进去,刺得她生疼。 她实在受不了季临寒与别人眉来眼去。 显得她像个被排挤在外的小丑,即便使尽浑身解数想吸引别人的注意,也无济于事。 朝乐渐渐生出巨大的无力感。 但更多的是对沈知煦的恨意。 她慢慢放缓脚步,忽然喊道:“哎哟,我肚子好疼!” 走在前面的季临寒与沈知煦一起回头。 只见朝乐公主捂着肚子蹲下,一个劲儿喊疼:“我的肚子好疼,一定是刚才那家酒楼的菜不干净,快找太医……” 季临寒急道:“太医估计来不了,你先忍忍,我让人看看附近有没有医馆。” 朝乐身份尊贵,若在街上出了意外,那跟着的所有人都得担责。 沈知煦也着急地走过去,伸手将她扶起。 “应该不是酒楼的菜有问题,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了……”朝乐公主小脸缩成一团:“只是肚子疼,也可能是因为……” 她疼得说不出话,但沈知煦却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她忽然来了葵水才如此腹痛。 “应该没有大碍,我先扶你去街边坐坐。” 季临寒让池修去叫人,他左右环视几圈,眼睛倏忽一亮。 “前面正好有家医馆,咱们先去医馆,我也已经派人去找太医。” “好。” 那家医馆正在一处不拥挤的地方,沈知煦赶紧扶着朝乐往医馆走。 她看朝乐疼得厉害,顾不上刚才的不愉快,只盼着她千万别得大病。 一行人很快来到医馆门前,正要往里面进,朝乐公主却拦住了季临寒。 “你在外面等我,让沈知煦一个人陪我进去就好。” 第117章 杀你就像碾死蚂蚁 沈知煦有些纳闷,按朝乐公主的性子,她肯定会以生病为由向季临寒撒娇。 甚至她应该只让季临寒陪她进去,把自己留在外面,制造独处的机会。 虽然不解,但沈知煦也没多想,以为朝乐公主可能来了葵水,不方便让季临寒进去。 “好,我陪你。”她扶着朝乐一步步走进医馆。 季临寒有些担忧:“公主若有大碍耽误不得,我与你们一起进去。” “不用。” 朝乐回头看向季临寒,眼神闪出阻拦。 季临寒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那你们先去看大夫,我让人尽快找太医来,一会儿让太医再好好为你瞧瞧。” “好。” 虽然讨厌朝乐公主,但在这种事上大家都不敢怠慢,池修赶紧与几个暗卫走小路离开,去找太医。 医馆中,沈知煦扶着朝乐公主坐下。 “大夫,她说肚子疼,你快给她看看。” 大夫是个年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原本他早该收工,但今日医馆前面的街上举办花灯节,他想着或许有人身体不适会来就医,便在医馆中多留了一会儿。 谁知等到夜深,一个病患都没瞧见。 眼下终于有人来看病,打着哈欠的大夫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心道好歹能赚点银子。 “我先为这位姑娘把把脉。” 他伸手搭在朝乐公主手腕上,诊了半天没觉出哪里有毛病。 “你除了腹痛,可还有其他症状……” 话音未落,大夫只觉脖子发凉,一把刀突然出现架在了他脖子上。 “啊……”惊呼声只发出一半,他就被人捂了嘴。 一个男人站在他身后,瞬间让他无法动作。 这男人寻常人打扮,但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一看便有功夫在身。 另一旁的沈知煦还没反应过来到底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的嘴也被人从后捂住。 随后来人又紧紧按住她的肩膀,不知点了她哪处穴位。 沈知煦只觉浑身发软,力气顿时消散大半,根本无力反抗,更无法发出喊叫声。 她惊惧地瞪大眼,看向朝乐公主。 只见刚才还疼得面目扭曲的朝乐公主脸色不知何时已恢复正常。 她不再捂着肚子直不起身,而是慢悠悠起身朝沈知煦这边走来。 完全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她嘴角还勾着笑意,有种奸计得逞的洋洋自得。 沈知煦霎时明白他们都被朝乐公主骗了。 她根本没有腹痛,而是装病! 怪不得她不让季临寒进来,就是为了把自己单独引出来。 她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自己。 突然出现的两名男子应是她的侍卫。 沈知煦知道她出宫不可能不带人,却没想到她竟敢让人在如此热闹的花灯节上动手。 刚才故意挤她的说不定也是朝乐公主安排的人。 想明白后沈知煦渐渐冷静。 劫持她的是朝乐公主,至少不是陌生人。 朝乐公主总不能在门前人来人往的医馆里将她灭口,何况门外还有季临寒。 沈知煦悄悄扭头往医馆门口看,从她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季临寒的一角衣袍。 但季临寒却看不清医馆里面的情况。 这会儿沈知煦又喊不出声,无法求救。 只能等着看朝乐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朝乐公主对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拖拽着沈知煦和大夫往医馆后院走。 这家医馆的后院空旷无比,离前堂很远,就算沈知煦大喊也不可能将外面的季临寒引来。 朝乐公主道:“把她放开吧,不怕她喊。” 她又走到那大夫面前:“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用用你的地方,若你识相就装作眼瞎,一句话都别说出去。” 大夫吓得浑身止不住颤抖。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不过是想多赚点诊费,谁知会差点被抹了脖子。 他知道面前威胁他的女子不是普通人,也不敢招惹他们,一个劲儿直点头。 朝乐公主笑笑,让侍卫将大夫拖去后院一间偏房中。 这下院中便没了外人。 她又走到沈知煦面前,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脸:“你不喊不叫,不怕我杀了你?” 沈知煦脸色沉静:“在此地杀我,你也跑不了。” “进医馆的只有我们两人,若我在医馆中出事,你脱不了干系,季临寒会帮我报仇。” 一提季临寒,朝乐公主脸上的笑容立刻淡去。 她嗓音带着恨意:“就算我真杀了你,你以为季临寒能为你出气?到时谁也奈何不了我,我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沈知煦轻蔑说道:“你不过是仗着公主身份随意欺负别人,没了公主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店小二都看不起你。” “……”朝乐公主一下子被戳到痛处。 她叉腰怒气冲冲地在沈知煦面前转了几圈:“你简直不识好歹!” “刚才在酒楼里巧言善辩不肯跪我,现在没有外人,我让你跪你就得跪!” 她给侍卫使眼色,侍卫立刻按着沈知煦的肩膀将她压下去。 沈知煦被点住的穴位已经解开,只是浑身依旧无力。 侍卫的力道很大,她被迫跪地后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扑在了地上。 见她姿势如此狼狈,朝乐公主忍不住大笑。 “看吧,我让你跪你就得跪!我是公主,你永远都得跪在我脚下,就算让你给我舔鞋你也得乖乖照做!” 她俯下身蹲在沈知煦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真是可怜,看这发髻乱的,不知季临寒看了会不会心疼?” 她以为此时沈知煦孤立无援,一定会紧张害怕,甚至还在等着看她哭哭啼啼求饶。 却没想到沈知煦面不改色,即便被人按住,神情中依旧满是鄙夷与轻视。 她的眼睛很亮,直直落在朝乐公主脸上,有种在看小丑的感觉。 朝乐立刻被激怒,她一把攥住了沈知煦的脖子。 指尖用力到很快让沈知煦颈侧浮出红痕。 她整张脸因为气愤变得扭曲,大声喊道:“你为何不怕我?为何不求饶?” 其实她的力道不算大,沈知煦只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毫不挣扎,反而还轻笑一声:“公主,你再掐得用力点,最好把我的脖子掐出血来。” “这样季临寒看了,才会更心疼我……” 第118章 扒光了打一顿 朝乐公主的手瞬间收了回去,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山芋。 沈知煦脸上笑意渐浓,她已经清楚如何拿捏朝乐。 朝乐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占据季临寒的视线。 只要朝乐一想到沈知煦或许会以此去季临寒面前卖惨,她便不敢轻易动她。 沈知煦笑笑,故意问道:“怎么不掐我了?” “你!”朝乐公主气呼呼地站起身,又不放心地蹲下查看沈知煦的脖子。 见上面只有轻微红痕,并未破皮,才放了心。 她说不过只能用武力压制。 “你们两个把她按住,就让她一直跪在我面前,只是跪跪而已,可弄不出伤痕。” “是!” 沈知煦瞬间感觉肩膀上按下来的力道更重,压得她上半身都直不起来。 只能拼命仰着脖子才能看清居高临下站在面前的朝乐公主。 她虽然弯着身子,但眼神依旧不屈。 若只看她的脸色,根本看不出她在被人压着,反而像她在给别人施压一般。 朝乐原本以为作践侮辱沈知煦后,自己心里会痛快。 可不知为何,即便将沈知煦的头压到地上,她也没有任何快感。 反而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 她在原地转了几圈,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后,还是沈知煦先开口:“你把我绑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朝乐公主转圈的脚步慢慢停下来。 她其实没想好对沈知煦做什么。 只是刚才见沈知煦与季临寒在她面前说说笑笑,她实在气不过,便故意装病打发走季临寒。 又让侍卫将沈知煦按住,想悄悄羞辱她一番。 朝乐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本公主大度,今日不想为难你,但是你不能再纠缠季临寒,以后也不能主动去找他。” “一会儿我们出去后,你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别打扰本公主与他看灯,明白了吗?” 沈知煦摇头:“打扰别人赏灯的人好像是你。” 朝乐公主蛮不讲理:“本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你必须离开,不能再缠着临寒哥哥。” 沈知煦耸肩慢慢挣着身后的钳制,渐渐能抬起头来。 “若我不答应呢?” “你还敢不答应?”朝乐公主叉着腰喊道:“本公主的话就是命令,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难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在这里杀了你,我自是逃不了干系,但有父皇与太后撑腰,我不可能被下狱,杀你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逼近沈知煦,再次俯身蹲下,眼底的阴狠怎么都藏不住。 沈知煦盯着她的眼睛:“有陛下庇护你,季临寒或许不能为我报仇,可他往后会对你厌恶至极,再不会与你来往。” 朝乐公主眼底闪过的惊慌没逃过沈知煦的眼睛。 沉默片刻,她又倏忽轻笑:“如此在乎季临寒,你喜欢他?” 朝乐公主一下子愣住。 沈知煦继续道:“可他是个太监,不能做你的驸马,你喜欢他没有结果。” “……”朝乐公主紧紧咬住嘴唇,不服气道:“我把他当哥哥,我们是亲人,不是你想得那么龌龊。” 她极力解释,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喜欢季临寒。 她也不敢被人知道。 因为季临寒是个太监,若别人知道她喜欢他,那她的面子便丢尽了。 沈知煦又道:“既然把他当做亲人,那你为何看不惯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甚至你接受不了他身边出现任何与他亲密的人,你不觉得你很病态吗?” 朝乐公主又是一愣。 她似乎被沈知煦戳中心思,觉得沈知煦说得不对,可又想不到话语来反驳。 在愣神之时,沈知煦继续道:“季临寒根本不喜欢你,不管你在背后耍什么手段,或是干脆把我杀了,他都不可能喜欢你。” 朝乐公主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沈知煦后面的几句话她都没听清,只听见了那句“季临寒不喜欢你”。 她先是难过,再是气愤。 看着眼前沈知煦这张脸,她再也忍不住怒火,抬手一巴掌便朝着她的脸扇了过去。 她现在看沈知煦这张脸只觉得恶心。 这人如此不懂尊卑,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若再不好好教训她,那她哪里还有作为公主的脸面? 可朝乐的巴掌还没甩到沈知煦脸上,却忽地听见沈知煦悠悠喊道:“我破了相,你的临寒哥哥会更讨厌你。” 朝乐公主瞬间冷静,赶紧收手,差点闪了腰。 她愤恨地盯着沈知煦:“你又来这套!” 沈知煦撇撇嘴,这招屡试不爽。 她拿捏住朝乐公主不愿被季临寒讨厌的心情,一次两次变相威胁她不敢轻易动手。 朝乐见她一脸云淡风轻,势在必得,火气更是噌噌往头顶窜。 她围着沈知煦转了几圈,忽地灵机一动。 “把你打破相,临寒哥哥看见会心疼,但把你扒光了打一顿,伤痕在隐蔽的地方,临寒哥哥看不见,他还怎么心疼你?” 朝乐公主眼眸中闪过一抹奸诈,立刻给两个侍卫下命令。 “把她的衣服扒了,再给我找条鞭子来,今日本公主非得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身后的侍卫将手放在沈知煦衣领上,就要撕扯她的衣服。 却听沈知煦道:“好啊,在我身上留下伤痕,你猜我会不会在季临寒面前脱光衣服搏他同情呢?” “你不要脸!”朝乐公主赶紧拦住侍卫:“如此不知羞的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沈知煦满脸无谓:“反正我心机颇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你不要脸!” 沈知煦不由轻笑:“对了,一会儿出去后我还会与季临寒说你逼我下跪,我的衣裙沾了院中泥土,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 “……”朝乐公主胸口不停起伏,根本拿沈知煦没办法。 她咬牙道:“你们两个先把她拉起来。” 身后的钳制顿时消失,沈知煦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进后院时她被人点了穴位不能动弹,不出片刻她便好好地站在了朝乐公主面前。 两人的这场对峙她赢了个彻底。 朝乐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我没打你也没罚你,我什么都没对你做,刚才的事你不能对临寒哥哥说。” 沈知煦弯腰整理衣裙:“那可不一定呢。” “你这个心机贱人!” 朝乐公主指着沈知煦的鼻子,又气又恼又怕。 她知道季临寒已经对自己生厌,更不想在他面前丢失好形象。 如果沈知煦出去告状,季临寒一定更厌恶自己。 可她偏偏没法对沈知煦动手,动手就是给了她能被季临寒可怜的机会。 除非让沈知煦消失! 朝乐公主眼眸渐渐幽深,隐隐涌出杀意。 第119章 你在威胁我? 可今日时机不对。 季临寒亲眼看着她与沈知煦一起进了医馆,沈知煦一旦出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 要想除掉沈知煦,必须得找个她不在场的机会。 让所有人都怀疑不到她头上才行。 待沈知煦整理完裙子起身之时,朝乐公主已将眼底的杀意压了下去。 她威胁道:“今日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如果胆敢说半个字,本公主一定杀了你!” 沈知煦并未因为朝乐公主的威胁感到害怕,眼神中依旧带着轻视。 “如果你敢杀我,我现在又如何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你不敢杀我。” 她笃定朝乐公主不敢动手,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快。 而朝乐确实像她说得这般外强中干。 虽然一个劲儿在心里发誓要将沈知煦碎尸万段,但她今日无论如何都不敢动手。 不只是顾忌季临寒,还因为沈知煦刚被皇帝封为了乐平县主。 她如今是有身份的皇族女子,不是普通人。 朝乐咬着牙左思右想,如何才能让沈知煦不将今日的事告诉季临寒。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敢动你,却敢动你身边的人。” “什么意思?” 沈知煦微微眯起眼睛,明白朝乐公主想以她身边的人来威胁。 可她不知道朝乐想动谁。 一个隐约不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出。 下一刻听见朝乐公主说道:“我知道你与宁德侯府的人没什么感情,对于你父母,本公主也没兴趣。” “但我听说你有个弟弟,你还把他接到了身边养着,想来这个弟弟对你应该很重要吧?” 沈知煦听得心口发慌,但她不想被朝乐看出乱了阵脚,便紧抿住嘴唇一言未发。 朝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些许惧怕。 她继续道:“对了,本公主还听说你那个弟弟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你可得看好他,若做不到十二个时辰都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说不定稍有不慎,他就得出点什么事呢。” 沈知煦神色依旧没变,但隐在袖中的手掌却紧紧攥起。 她可以让人保护沈延卓,但的确不能保证沈延卓十二个时辰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朝乐公主今日能在医馆悄悄劫持自己,将来便有可能对沈延卓动手。 朝乐此举便是捏住了沈知煦的软肋。 “你在威胁我?” 朝乐公主笑笑:“这怎么能算威胁呢?本公主不过是提醒你要看好自己的弟弟。” 沈知煦忍下胸腔中即将喷发出来的怒火,几乎一字一句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公主并未想难为你。”朝乐公主摊摊手:“只是想让你闭紧嘴,别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对了,以后你最好也离季临寒远一点,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沈知煦沉默片刻,几乎咬着后槽牙道:“不过分。” “算你识相!”朝乐公主拍拍手,心里乐开了花。 若她早知道提宁德侯那个傻儿子好使,根本不用费劲巴拉将沈知煦绑来。 刚才还差点被她反将一军。 “那咱们现在出去,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沈知煦点点头,沉默地跟在朝乐身后走去了医馆前堂。 刚才后院中的两个侍卫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朝乐公主刚出医馆便伪装出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临寒哥哥……” 季临寒问:“怎么样了?若这家医馆的大夫医术不行,太医马上就到。” “不用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朝乐公主挤出个笑脸。 “应是在酒楼里吃得太饱,刚才大夫给我针灸过,现在已无大碍。” 季临寒不太相信:“这么快就好了?” “真的。”朝乐公主在原地转了两圈:“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不信你问沈知煦。” 季临寒扭头看向沈知煦。 沈知煦没想到朝乐公主变脸的速度这般快,她压下心中鄙夷,朝季临寒点了点头。 这下一行人终于放心。 方晴跑到沈知煦身边,压低嗓音道:“吓死我了,刚才你们进医馆时,她都直不起身了,我还以为她得了什么大病。” “她是公主,若真出了岔子,今日咱们说不定都得掉脑袋。” 沈知煦安慰道:“无事,有季临寒在,就算她出事也不可能牵连到我们。” 方晴又问道:“你们刚才为何进去那么久,你的头发怎么也乱了?” 沈知煦道:“许是因为担心她的病情,稍微着急了些。” 她伸手轻轻将两鬓的碎发拨到耳后,视线悄悄落到与季临寒说话的朝乐公主身上。 她以为朝乐只是个性情跋扈的小公主,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们便没有太多牵扯。 所以沈知煦原本想尽量躲着她,不与她扯上关系。 可她没想到朝乐会如此狠毒,还以沈延卓威胁。 那便不能不防。 人家已经欺负到她头上,她便不会一味忍让。 若下一次朝乐公主再无理发难,她绝不会留情面。 沈知煦暗自琢磨着往后要如何对付朝乐,渐渐有些走神。 直到旁边的方晴拉了一把她的袖子:“小姐,咱们还得去看花灯呢。” 沈知煦回过神来,抬眼一看,面前的几人都在看着她。 她看向朝乐,见她眼神发凉,里面满含警告。 沈知煦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走吧。” 前面的朝乐立刻拉着季临寒往护城河边走,沈知煦故意落在他们身后。 季临寒察觉到她的异样,频频回头想问她是不是累了,但每次沈知煦都朝他笑笑,示意她没事。 她并不想把今日在医馆内发生的事告诉季临寒,她觉得这是自己与朝乐公主之间的事,不愿让季临寒插手。 刚才受的委屈她会在朝乐身上讨回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护城河边。 这会儿正巧看花灯的人不多,河边并不拥挤。 附近有许多卖花灯的小摊贩,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高高的架子上,琳琅满目煞是好看。 沈知煦见有个小摊摆在最偏僻的位置,那摊主身后就是护城河的河道。 许是有放完花灯从这里上岸的人,将河里的水带出来一些,让这个小摊子旁边的地面很是湿滑。 她抬眼看向小摊上摆着的花灯,又看向正在其他摊贩前兴致勃勃挑选花灯的朝乐公主,忽地心生一计。 如今正有个出气的好机会摆在眼前。 沈知煦附在方晴耳边低语几句。 方晴立刻去到那个偏僻的摊子前,悄悄对摊主说了几句话,又给了他一锭银子。 第120章 有灵气的花灯 那个小摊生意惨淡,面前没几个人经过,自然也无人发现方晴的举动。 等方晴说完离开后,摊主忽然吆喝起来:“大家都来我这里看看,我的花灯有灵气!” “男子送女子可使两人心意相通,女子送男子可让此女子成为男子心中最重要的人。” “大家都来我这里看看吧!” 摊主的喊声很快引来许多人的目光,自然也被朝乐公主注意到。 她放下手中的花灯,扭头朝吆喝的摊主看去。 这人那番话喊到了她心里,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让自己成为季临寒心中最重要的人。 虽然知道一盏花灯不可能这么灵验,但放花灯就是为了一种美好的祝愿。 知道摊主在夸大其词,朝乐公主还是隐隐心动。 她正要拉着季临寒往那边走,身后的沈知煦忽然挤了过来。 沈知煦对季临寒道:“我听那边有人说他家的花灯有灵气,我买一盏送给你。” 话音刚落朝乐公主恶狠狠的视线便扫了过来。 她正想给季临寒送花灯,刚要开口却没想到被沈知煦抢了先。 这下这花灯她是非送不可了。 她狠狠瞪了沈知煦一眼:“我也要给临寒哥哥送花灯,这里轮不到你,你去旁边挑,别碍我们的眼!” 沈知煦道:“你送的花灯是普通的,而我想送的是那家有灵气的花灯,比你面前的这些都要好。” 朝乐公主立即叉腰道:“有灵气的花灯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能买,我也去那家买!” 说着她狠狠推了沈知煦一把,力道大到差点将沈知煦推倒在地。 后面的方晴赶紧扶住她。 季临寒见状不由恼怒:“朝乐,你不要故意生事。” “我没有,是她想抢我的花灯!” “花灯谁都能买,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 “临寒哥哥……” 季临寒还要继续说什么,却察觉到沈知煦对他使的眼色,他又闭了嘴。 转而无奈道:“别闹了,今日大家都累了,我们放完花灯抓紧回去。” 朝乐红着眼眶道:“好。” 她余光瞥见沈知煦已经朝那家有灵气的花灯摊走去,立刻也大步走过去,故意走到沈知煦前面。 经过沈知煦身侧时,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嗓音低声道:“你休想与我抢东西,临寒哥哥心里最重要的人只能是我!” 说完她便大步朝前走,挤过众人到了摊主面前。 “我要买你家的花灯,哪一盏最有灵气?” 沈知煦慢慢停住脚步,不再与朝乐公主争抢。 她刚才故意说要送季临寒花灯,就是为了引朝乐去那家摊贩前买灯。 见朝乐已经站到摊贩面前,沈知煦嘴角勾出了浅浅笑意。 她站在远处,神色淡淡地看着朝乐公主的背影。 只见朝乐公主从手里的钱袋子中拿出一大把碎银子:“把你们最有灵气的花灯给我拿出来!” 那摊主眉开眼笑,忙把银子收起来。 他指指朝乐公主头顶:“最有灵气的就是那盏。” 顺着他的视线,朝乐看向了挂在最高处的一盏花灯。 花灯是莲花状,上面镶嵌着许多金光闪闪的丝线,被里面点着的蜡烛一照,显得格外明亮动人。 上面还画着一男一女两个亲密的小人,为这盏花灯平添了几分暧昧感觉。 朝乐公主一眼便觉得好看。 她小声问摊主:“这盏花灯真的有灵气?我若将它送给别人,我是不是真能变成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摊主道:“那是自然,我家的花灯我都去寺庙开过光,还请了好几个大师来做法,绝对不骗你!” 朝乐公主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好,我就要这盏,你给我取下来。” 摊主却道:“这花灯与别的花灯不同,它能辨别出不同人的气息。” “我若用手去拿便会将我的气息沾染在上面,那它便会将我认作它的主人,对你就不再灵验。” “能有这么神奇?”朝乐公主半信半疑:“世上还有如此有灵性的花灯?” “信不信由你。” 见摊主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朝乐公主又信了几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灵验没什么,但若这花灯真的灵验,能让自己成为季临寒心中最重要的人,那她肯定不能错过。 沈知煦那句“季临寒不喜欢你”又不停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再也不想被季临寒忽视。 于是她沉声道:“这花灯我买了!你不能碰那怎么才能把它取下来给我?” 摊主道:“只能你自己去拿。” 朝乐公主又抬头看了一眼,见那花灯挂的位置并不算太高,只要她踮脚伸长手臂便能轻易够到。 她正在迟疑之时,身边有位姑娘挤过来,说她也看中了这盏灯。 朝乐公主霎时急了:“这盏花灯是我的,我已经付过银子,我现在就把它取下来!” 她立刻踮着脚去拿头顶的花灯。 花灯是不高,可她没想到脚下的泥土有些湿滑,她踮了几次脚都站不稳。 更没法伸手摸到那盏灯。 她正着急,又听旁边那女子道:“没拿下去来就是没主人的花灯,你到底行不行啊?” “你这么矮的个头估计也拿不到,看来你与这盏花灯没有缘分,不如把它让给我。” 朝乐公主顿时恼怒地瞪了那女子一眼。 又见她个头比自己高一头,立刻有了危机感。 “先来后到懂不懂?我已经付过钱,这就是我的东西!” 她更努力地踮脚去拿花灯,即便脚下湿滑也不在乎。 她的指尖已经触摸到花灯的边缘,只要再踮一下脚就能够到。 朝乐公主往河边挪了挪,蓄起力量,想着稍微跳一下直接将花灯取下来。 却没想到这一跳,脚掌正巧落到地面上最湿滑的地方。 她脚下不稳,霎时往后一倒。 而这个小摊后面就是护城河! 第121章 落水 伴随着“啊”的一声,朝乐公主“噗通”掉进了护城河里。 她手里刚刚拿到的花灯也被甩飞出去,很快随着水流漂远。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岸上霎时一片混乱,许多百姓惊慌无措地挤到岸边,都伸长脖子往下看。 只看见黑黝黝的河水中有个扑腾的人影。 但一时无人敢下水救人。 季临寒站在人群后面,离朝乐公主落水的地方有些远。 他脸色一变,脚尖点地直接动用轻功越过拥挤的人群飞到岸边。 但有人比他速度还快,在他刚到岸边时,便已有两人跳下了河岸。 季临寒没再继续往下跳,他看出下水的两人是朝乐公主的侍卫。 既然他们已经下去救人,那便用不上他。 后面的方晴踮着脚往河边看,有些担忧:“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毕竟是公主……” 沈知煦低声道:“不会出大事,我刚才已看好位置,下面并不是真正的护城河,而是护城河流分支的一个小水洼。” “水不深,就算掉下去也淹不死人,顶多呛几口水。” 她只是利用朝乐公主对季临寒的心思,让摊主配合忽悠了一番,没想到她还真上了当。 沈知煦不过就是想出出气,没想淹死朝乐。 刚才在医馆里朝乐伙同侍卫差点将她杀了,虽说她答应了让此事翻篇,但不代表沈知煦心里的怨气也一并消散。 暗中让朝乐吃点苦头她才能解气。 就算事后朝乐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沈知煦暗暗压下嘴角的笑意,也疾步走去河岸。 她挤到季临寒身边,故作担忧:“怎么回事,她可别出事啊……” “不会。”季临寒看出底下的河道不深:“淹不死,两个侍卫已经找到她。” 沈知煦伸着脖子往下看了几眼,见河道里的水顶多到朝乐公主腰部,她只要站直就呛不到水。 可她惊慌之下根本看不清水流到底如何,只一味挣扎大喊,让两个侍卫一时都抓不到她。 在底下扑腾了好一会儿,侍卫才终于把她救上岸。 水洼里的水的确不深,可里面的淤泥却非常多,朝乐公主被侍卫半死不活拖上来时,俨然已成了个泥人。 黑乎乎的淤泥将她的脸弄得黝黑一片,若不是还能看清她身上穿的是裙子,甚至连男女都辨不清。 两个侍卫也没比她好到哪里。 岸上的人看见的就是三个泥人一起从底下爬了上来。 人群顿时往后散开,给他们让出一片空地。 有人捏着鼻子道:“好臭!她掉进去的不是护城河,而是粪水吧?” “是淤泥的味道,这地方本就偏僻,如果不是今夜有人来放花灯,长年累月都没人经过,肯定都是黑淤泥。” “好好地也不知怎么就掉了下去,不会淹死了吧……” 朝乐公主被侍卫平放在地上,她双眼紧闭,看着像是晕了过去。 侍卫在她前胸按了几下,逼她将呛的水吐出来。 “咳咳咳……” 后面有三个女子着急忙慌地跑来:“公……小姐,你没事吧?” 其中有一人沈知煦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像是刚才在人群中贴在她身后挤她的人。 这三人应都是跟着朝乐公主出宫的宫女。 刚才挤她的人果然都是朝乐公主安排的。 这几个宫女只知道朝乐公主落水,却不知她掉进了淤泥中。 好不容易从人群后挤到前面,忽然看见一个泥人躺在地上,皆是愣了一下。 她们更没想到朝乐公主身上会散发出如此难闻的气味。 但也只能忍着恶心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帮朝乐公主擦脸。 但她们刚才的迟疑没逃过刚醒来的朝乐的眼。 她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以为宫女们在嫌弃她。 朝乐又看向围在她身边看热闹的百姓们,只见前排的人都捂着鼻子对她指指点点。 她羞愤得恨不得原地去世。 她可是大祁最受宠的公主,在最热闹的花灯会上掉进水洼,还被所有人嘲笑,朝乐只觉脸面丢尽。 也就是她的脸黑乎乎一片,别人看不出她的脸皮已经涨成猪肝色。 她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巴掌便甩在了给她擦脸的宫女脸上。 “擦什么擦?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非得让所有人都看见我长什么模样?” 被打的小宫女一句话都不敢说,吓得缩着脖子赶紧跪在了地上。 周围顿时又响起一阵议论。 “看来是哪家的大小姐,这么多奴婢跟着,怎么还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自己丢人就往奴婢身上出气,哪家的小姐如此跋扈?人家给她擦脸还有错?” “她现在的脸看不清样貌,真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一句句难听的嘲笑与指责纷纷窜入朝乐公主耳尖,她瞬间羞愧得不知说什么好。 像是在大街上被人扒光了衣服指指点点那般难受。 尤其是她还看见了站在她身前的季临寒。 虽然季临寒站得近,却与她保持着几步距离,一看就是不想上前来。 肯定是也嫌弃她身上沾的味道。 一个爱美的人,在众人面前掉进臭泥潭,最狼狈的一面正巧被最重视的人看见。 朝乐公主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低声朝侍卫吼道:“我要回去,快带我回去!”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她怕自己以后再没脸见季临寒。 侍卫很快在人群中拨开一条路,大步将朝乐公主抱去了他们来时的马车。 朝乐公主甚至没来得及与季临寒告别,便灰溜溜跑了。 她离开后,河边的臭味还久久不散,那卖花灯的摊主直接带着他的花灯去了别的地方。 一场闹剧很快结束。 沈知煦与季临寒也没了放花灯的心情,随便在旁边买了两盏放到水里就准备打道回府。 他们的马车停在长街另一头,走回去时又经过了卖胭脂那位姑娘的小摊子。 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满地狼藉。 挤在小摊前的也不再是吵着要买胭脂的女子们,而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第122章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周围很快围过来一些看热闹的人。 沈知煦也拉着季临寒挤了进去。 刚挤到人群前面,就见一个壮汉伸手掀了卖胭脂那姑娘的整个摊子。 她的胭脂全都散落在地,被摔得七零八碎。 这姑娘也被人推倒,急着趴在地上捡她的胭脂,却被壮汉狠狠踢了一脚。 旁边有个瘦高的男人喊道:“看你还敢不敢来这里卖胭脂,以后见你出来一次打你一次!” 那小姑娘哭得满脸泪水,拼命捂着地上花花绿绿的胭脂粉,却被一个壮汉狠狠踩住了手指。 “啊!”小姑娘疼得痛哭。 人群前面的沈知煦再也忍不了,她冲过去挡在那小姑娘与壮汉面前。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之间有何仇怨?” 小姑娘已经止住哭泣,拉着沈知煦袖子小声道:“他们是水月楼的人……” 沈知煦瞬间明白。 因为这小姑娘的胭脂做得好,抢了水月楼的生意,威胁到了水月楼在京城之中第一胭脂铺的名头,所以他们才来砸摊子。 沈知煦道:“你别怕,一会儿我带你去报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苒……” 沈知煦拍拍她的肩膀,随即起身看向面前那个瘦高的男人。 这人应是来闹事的领头。 沈知煦道:“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打伤,周围有许多官府的人巡逻,你们不怕被送官?” 那领头仰着脖子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确实管不到你,但官府的人可以管,你们几个大男人当街欺负一个小姑娘,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沈知煦对方晴喊道:“官府的人就在前面,你去把他们找来。” “是!” 这下那领头有些发慌,但他又很快镇定下来。 “官府的人来了也白搭,这事儿是我们有理!” “你们有什么理?”沈知煦反问:“你们当街把别人的东西砸坏是有理?还是你们以多欺少把一个小姑娘打伤是有理?” 领头嫌恶地看向还坐在地上的陈苒:“她偷了我们水月楼的配方,难道我们还不能掀了她的摊子?” “我不信官府的人不明事理,会包庇一个小偷!” 沈知煦疑惑地回头,陈苒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我没偷配方,所有胭脂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信口雌黄!” “就是你偷的!”领头指着陈苒的鼻子骂道:“你娘曾在水月楼做工,是她偷了配方你才能做出如此胭脂。” “你和你娘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以后你再出来卖胭脂,我还带人来掀你的摊子!我还要把你送官,让你蹲大牢!” 围观的百姓原本都在同情陈苒,但听领头这么一说,又都开始指着陈苒骂。 陈苒刚刚止住的泪重新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看着唯一肯帮她说话的沈知煦,满脸着急。 她揪着沈知煦的袖子解释:“我娘是在水月楼做过工,但她身子不好早就辞工,我们绝没偷他们的配方……” 沈知煦拧着眉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碎的胭脂,不由轻笑一声。 她面向领头:“水月楼的胭脂我买过,比这位陈姑娘的差得远,若她偷了你们的配方,为何你们做出来的却不如她?” “这……”领头明显一愣:“那是因为她偷的是水月楼最新还在试验的配方,我们还没卖,她就偷了去。” 沈知煦道:“你倒是能言善辩,这倒是个好理由。” “她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杂工,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的胭脂?她们就是偷了我们的配方!” 这领头嗓门极大,很快就将街上看花灯的人都吸引来。 他见陈苒无法辩解窘得一脸通红,更是得意。 “大家都来看看!” “她虽然偷了水月楼的配方,但做得却很粗糙,你们买了的抓紧来找她退钱,说不定还会烂脸呢!” 刚才许多从这里经过的女子都买了陈苒的胭脂,他这么一说瞬间闹得街上人心惶惶。 而陈苒又解释不出来,只能一直重复:“都是我自己做的,我可以把配方拿出来给大家看……” 但她的嗓音很低,根本压不住水月楼那人。 也无人有心思看她的配方,就算她拿出来也不能证明配方是她偷的还是她自己研究的。 见状沈知煦朝人群喊道:“大家安静听我说!” “你们可以对比一下两家的胭脂,陈姑娘的胭脂不像水月楼能做得出来的。” “再者如果陈姑娘真偷了水月楼的配方,那这么久过去,水月楼为何不去报官?” “既然水月楼说陈姑娘偷了他们的配方,那不如就把配方拿出来,看是不是与陈姑娘的一样,这么简单的事,几句话就能说清。” 沈知煦说完后,水月楼领头的脸色一点点变了。 他没想到这人如此伶牙俐齿,几句话就让围观的百姓通通站到了陈苒那边。 “是啊,只要两边都把配方拿出来,事情便一清二楚。” “我看还是去官府吧,让他们当场对峙。” “该不会是水月楼嫉妒这小姑娘胭脂卖得好,所以倒打一耙故意来找茬!” 沈知煦看向心虚的领头:“说来说去你根本拿不出配方,既然如此那就去官府对峙吧。” 陈苒急着道:“我愿意去官府,官府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但领头却一脸迟疑,不复先前那般强势。 这下大家更是看清了谁更心虚。 不敢去官府肯定就是没理。 领头有些着急,他恼怒地指着沈知煦的鼻子:“多管闲事!就算把我送官我也受不了罚!” 沈知煦冷笑:“看来水月楼还与官府的人有所勾结,正巧可以好好查查。” 领头得意道:“查呗!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看你能查出什么。” 他一脸看不起沈知煦的模样,旁边的季临寒大步走上前来。 只见他神色阴沉,一脸冷硬,光是站到领头面前就把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你又是谁?你也想多管闲事?我们老板在京中有大靠山,你多管闲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的话有些气势,但他的嗓音却轻微发颤,明显是心虚。 季临寒啧啧两声:“不知你们老板在京中的靠山是谁,再大能大得过我季临寒?” “你、你、你是季临寒?!” 领头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光是听见季临寒这个名字就吓得尿了裤子。 第123章 咱们也有靠山 “池修!”季临寒喊了一声:“把他们送去京兆府!” “让蒋大人好好审审到底是哪个大靠山给他的胆子,让他们敢如此欺负普通百姓?” “是!” 池修带人上前将几人拖走,那领头吓得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身。 被池修拖走后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水渍,顿时引起周围一阵哄笑。 这些围观的人也没待多久,他们一听季临寒的名字,便都吓得落荒而逃。 转眼间街上就变得空荡。 看花灯的人都躲着陈苒卖胭脂的地方走,给他们留出一块空闲的地方。 陈苒也被突然出现的季临寒吓得够呛,一个劲儿往摊子后面躲。 她更不敢与季临寒对视,只能假装去捡地上的胭脂盒,忙个不停。 沈知煦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见她刚才被那几个壮汉踩到的手背鲜血淋漓,有些皮肉已经外翻。 “别折腾了,我让人帮你把摊子扶起来,你的手得去看大夫。” 陈苒感激道:“这点小伤无妨,我回去抹点红花油就好,今日若没有你们,水月楼的人肯定会把我的胭脂全都踩烂,谢谢你们。” 虽然害怕,但陈苒也知道是季临寒帮了她。 她大着胆子朝季临寒和沈知煦磕了个头。 “谢谢……” 沈知煦赶紧将她扶起,让季临寒叫人来帮忙把她的摊子和胭脂收起。 沈知煦看出陈苒害怕季临寒,拉着她往旁边走。 “不用怕,你的手伤得严重,抹红花油不顶用,说不定还会加重,一定得去医馆看看。” “不用了……”陈苒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那些胭脂都被弄坏,没赚到钱还赔了许多,我就不去医馆了。” 她自卑地垂着头,把受伤的手悄悄往后藏,不想被沈知煦看出她的狼狈。 沈知煦心下了然,知道陈苒应是过得十分清贫。 刚才听说她还有个身子不好的母亲,卖胭脂赚来的银子说不定都花在她母亲的药费上了。 沈知煦问:“水月楼的人应该不是第一次来找茬吧?” 陈苒点头:“他们带人砸过许多次,我不敢去城中繁华的地方摆摊,只敢在人少的地方。” “今日我见花灯节实在热闹,想着人多说不定他们不敢来,还以为能悄悄多赚点钱,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 陈苒越说越委屈,刚刚止住的眼泪又重新落下来,在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我也不会别的手艺,只会做点胭脂,母亲这几日病重,我就想着多赚点……” 沈知煦听得于心不忍。 她见陈苒顶多也就十四五的年纪,一张小脸长得清秀,可双手的皮肤看着却很粗糙,必是干了许多粗活。 沈知煦想帮她,又不知该如何帮。 她可以给陈苒一笔银子,可银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往后她还得出来卖胭脂。 卖胭脂就又会被水月楼的人盯上。 沈知煦能救一次,救不了无数次。 她又看了一眼陈苒悄悄往后藏的手背,更是觉得揪心。 如果不尽快治伤,说不定那只手还得留下病根。 旁边的摊位已经被季临寒找人扶起来,方晴也赶了回来。 方晴走到沈知煦身边道:“小姐,都处理好了,咱们现在回去吗?” 沈知煦看着在她面前低低哭泣的陈苒,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心里过不去。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倏忽一亮。 她对陈苒道:“你的胭脂做得好,却没有让你施展的地方,你可愿帮我做胭脂?” 陈苒一愣:“自然愿意……你是说让我去你府中专门为你做胭脂?” “不,我有家新盘的铺子,还不知要卖什么,我可以给你开工钱,保管比你现在赚得多,但你得把配方拿出来。” 沈知煦怕她不想把精心调配的配方拿出,说完心里其实有些忐忑。 果然见陈苒面色犹豫。 但陈苒并不是担心配方,而是担心去了沈知煦的铺子,水月楼的人会去找沈知煦的麻烦。 沈知煦是她的恩人,她不想拖累她。 见她迟迟没有开口,沈知煦又道:“你不愿意便算了,只是最近这段时日你先别出来,等京兆尹审完那些人再说。” “就算他们被下狱,水月楼也还有别人,如果京兆府不能将水月楼查封,那他们还会抓着你不放。” “我愿意去的!”陈苒着急道:“只是我怕去了你的铺子,他们会来找茬……” 沈知煦轻笑:“这你不用担心。” 她朝季临寒的方向努了努嘴:“水月楼有靠山,咱们也有靠山。” 陈苒又心惊胆战地看了季临寒一眼,赶紧收回视线。 她惧怕季临寒,可也知道季临寒在京中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若能得到他的庇护,那水月楼往后或许都不敢再来找麻烦。 这时沈知煦又道:“你的胭脂做得好,但没有本钱做精致的盒子,你去我那里,一切都不用你出本钱,你只要出手艺就好,现在卖五文钱的东西可以再翻好几倍。” 陈苒更是心动:“好,我去!” 沈知煦冲她笑笑,其实她是看上了陈苒的手艺,正好想做点胭脂卖卖。 这或许就是缘分。 “你先把手上的伤治好。”沈知煦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陈苒:“等手好后才能继续做胭脂,这些银子将来从你的工钱里扣。” 陈苒抖着手把银子接过来,感激地落了泪。 她又想给沈知煦下跪,被沈知煦眼疾手快地扶住。 “快去看伤吧,等你养好手,去秀烟阁找我。” “好。” 沈知煦冲她点点头,便与季临寒一道离开。 他们的马车就在前面,马车走远后,陈苒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 她怎么都没想到今夜能在花灯节上遇见沈知煦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好人。 既然能与季临寒一起出现,那她的身份一定也非富即贵。 若没有今夜的意外,陈苒这辈子都不会与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她觉得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刚才她还大着胆子偷看了沈知煦身边的季临寒几眼。 发现他并不像传说中那般鬼煞冷脸,而是十分英俊玉立,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 而他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冷漠,他会惩恶扬善,会帮她扶起倒下的摊位,也会对着沈知煦笑。 陈苒心中对季临寒的那点恐惧渐渐消散。 直到眼前的马车转过街角,她才慢慢收回视线。 第124章 如今已是云泥之别 几日后,沈府梨清苑。 方晴拿着一张请帖从外面进来。 “姜氏刚刚派人送来帖子,说三日后是沈莫芷的及笄礼,邀请你去宁德侯府赴宴。” “沈莫芷?”沈知煦放下手中账簿,有些纳闷。 沈莫芷是她的表妹。 父亲是沈知煦的叔叔,也就是沈常铮的弟弟。 在沈老夫人还在时,沈常铮便已与那些兄弟们分家。 这些年虽然各过各的,但有亲戚情分在,逢年过节都会来往。 即便如此,姜氏也看不上沈家那些旁支,与他们聚会时,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态度。 原因无他,沈家最有出息、在朝中最具权势的是沈常铮。 姜氏觉得自己与那些妯娌们天差地别,所以便看不上她们。 而仗着宁德侯的权势,那些夫人们都会捧着姜氏。 沈莫芷也处处讨好沈容卿,小时候是沈容卿的小跟班,两人经常合起伙来欺负沈知煦。 如此一来姜氏和沈容卿更是眼高于顶,更瞧不上沈家其他人。 虽然沈莫芷一家都极力讨好姜氏,可姜氏也不会自找麻烦为外人办及笄礼。 沈知煦觉得奇怪,为何沈莫芷的及笄礼会在宁德侯府办? 如果不是这张请帖,她都快忘了沈莫芷的存在。 正在沈知煦暗自思索时,方晴问道:“咱们去吗?” “去。”沈知煦将请帖捏在手心:“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得去看看沈莫芷何时入了姜氏的眼,竟对她的及笄礼如此上心。” 这是沈知煦被封为县主后第一次在回宁德侯府,自然得好好准备。 “你去买几件新衣,咱们风风光光地回去。” “好嘞。” 方晴正要出门,沈知煦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我先前觉得沈容卿应是有了身孕,这次宴会上刚好可以试试她。” “如何试?” 沈知煦贴在方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方晴立刻小跑着出门去了。 日子很快来到三日后。 一早沈知煦便带着方晴朝宁德侯府出发。 想到如今沈延卓在她这里,这么久过去沈常铮与姜氏都不闻不问。 今日宁德侯府有宴会,他们也丝毫没想起这个儿子。 沈知煦心中有些苦涩,但转念一想,如此也好。 最好沈常铮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还有个儿子。 马车走到一半,速度越来越慢。 方晴问车夫:“怎么回事?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吵闹?” “是,前面那家药铺门前围了许多人,这条街本就不宽敞,对面还有一驾马车,得等那驾马车过来后咱们才能过去。” 沈知煦道:“不着急,反正时候还早。” 马车渐渐靠街边停下,她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前面的药铺门前的确围着许多人。 沈知煦隔得远,隐约能看见是几个药铺小二围着一个女子在理论。 “这人从我家药铺买了药却不给钱,刚才铺子里人多差点被她糊弄过去,还好让我们逮住了!” 围观的人都对着那女子指指点点。 “她就是小偷,敢来药铺偷东西估计是惯犯。” “没钱可以赊账,她摆明了就是不想给钱,以为小二顾不上她,就想拿药后偷偷溜走。” “你们还是去报官吧,让官府把小偷抓起来!” “哎,这不是贺云瞻的妹妹吗?” 沈知煦原本没心思看别人吵架,但听见有人说那女子是贺云瞻的妹妹,她立时来了兴趣。 方晴也伸长脖子往外看:“还真是贺云静……” 里面被堵着的贺云静用袖子捂着脸,被人戳穿身份后连头也不敢抬。 她哭喊道:“我没偷东西,只是没来得及付钱,我还没走出药铺呢!” 药铺小二道:“谁说你没走出药铺?要不是我们抓住你,你这会儿已经跑到街上了!” “既然你说没偷东西,那就把银子拿出来,一共一百二十文。” “一百二十文还想赖账,贺家何时落魄至此?” 马车里的方晴也纳闷:“她何时沦落到要来药铺偷东西,贺老夫人不是有许多积蓄吗?” 沈知煦道:“应是他们打点狱卒花光了积蓄,这药估计是给贺云瞻买的。” 与叛军私通的案子是谢同光主理,他经过一番查探后给贺老夫人定了无罪。 竟将她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谢同光是个有本事的,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说一切都是误会,在皇帝那里也糊弄了过去。 即便季临寒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皇帝下了命令,让此事尽快了结,季临寒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正贺老夫人无关紧要,叛军已经全数伏法,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沈知煦知道贺云瞻一定与谢同光达成了什么交易,不然谢同光不会救他一家。 至于他们在算计什么,现在还未可知。 虽然谢同光及时将贺云瞻从北镇抚司救了出去,但他在里面受了刑,还被灌了些药。 池修说他即便不死,也会落下一身病根。 说不定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 即便他还想谋逆,也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成事。 算算日子,贺老夫人出狱就在这几日。 她在刑部没受刑,但她那副身子估计早就撑不住,这会儿应该与贺云瞻一样大病不起。 如今贺家能动的也就只有个贺云静。 他们过得拮据,所以贺云静才动了偷窃心思,只是没想到动作不熟练,被人一眼瞧了出来。 方晴感叹道:“既然拉拢贺云瞻,那昶王怎么不给他银子让他治病?” 沈知煦摇头:“不知道,估计是昶王觉得他没什么用处,或许是被他抓住了把柄,才不得不救他。” “总之不管如何,咱们和他们再没关系。” 这时车夫正好喊道:“可以走了。” 马车很快又跑动起来,窗子还没关上,经过那家药铺门前时,贺云静正好抬眼。 她只能看见里面沈知煦的半张侧脸。 依旧那般明艳动人,绮丽夺目。 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可此刻再见,她却觉得陌生异常。 贺云静赶紧低下头,生怕把沈知煦认出来。 如今他们已是云泥之别。 沈知煦坐在宽敞明亮的马车里,可她却被逼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别人不要报官。 那马车以前明明是贺府的,可她却再也坐不上去。 想起曾经经常对沈知煦颐指气使,肆意辱骂,她便悔得泪眼婆娑。 原来离了沈知煦,他们的日子会过得如此凄惨。 可就算是悔,如今也都晚了。 第125章 你是骂我还是骂陛下? 宁德侯府门前。 沈知煦刚下马车便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已经聚集了许多客人。 她没想到姜氏会邀请这么多人来参加沈莫芷的及笄礼。 以前姜氏明明瞧不上沈莫芷,到底为什么花费心思为她举办宴会呢? 沈知煦压下心中猜疑,慢慢走进府中。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前院北边那条小河边的几位女子。 她们坐在河边一处凉亭内,衣着都十分鲜艳,一眼便能将别人的眼球吸去。 一看今日都是精心装扮过。 这几位都是沈家的小姐,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是沈容卿,其次是沈莫芷。 她们原本在嬉笑说话,看见沈知煦进门后忽然一齐沉默,片刻后又装作若无其事。 好像刚才的沉默不复存在。 沈知煦知道她们刚才的话题必然牵扯到了自己,不然在看见她进门时不会有如此反应。 沈知煦甚至能看出她们脸上的鄙夷。 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她与这些人没多少来往,只要她们不主动找茬,沈知煦便可以当作看不见。 见时候还早,及笄礼和宴会都要许久后才开始,沈知煦想着先去静语院看看吴氏。 虽然她已经知道当初母亲和沈延卓被人下毒的事与姜氏脱不了关系,可还是想找到确凿的证据。 而吴氏就是最好的人证。 沈知煦朝静语院的方向走,好巧不巧,要去静语院必须经过沈容卿所处的凉亭。 沈知煦不想与她们对上,但无奈也只能往凉亭那边走。 她目不斜视,一点眼神都没施舍给凉亭之中的人。 可她还没走过凉亭,就听里面的沈莫芷故意笑了一声。 “她还有脸回来?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将沈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种场合她就应该躲着,我好好的及笄礼碰上她可真是晦气!” 另一人道:“别生气,她算个什么东西,咱们就当她不存在。” “是啊,当她是外面来的客人呗。” 她们没直接对着沈知煦说,可都故意提高了嗓音。 生怕沈知煦听不见。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沈知煦脚步慢慢停下,侧目看向凉亭。 几人都赶紧躲开视线,只有最中间的沈容卿笑着与沈知煦对视,一副大方得体的架势。 她手里还捏着只茶杯,坐在圆桌中间,动作恣意闲适。 “姐姐来了啊,眼下还没开席,姐姐可以在院中走走,我们侯府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宁德侯府的风景沈知煦看了十几年,对每一处都很熟悉。 沈容卿这番话是故意将沈知煦放在外人的位置,彰显自己主人的身份。 沈知煦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去看吴氏并不着急,既然这些人故意挑衅,那她刚好可以找点乐子。 她没理会沈容卿,而是径直走去沈莫芷面前。 沈莫芷比沈容卿小几岁,一张鹅蛋脸还有些稚气。 但今日她故意打扮得成熟,发髻和妆容都有些模仿沈容卿,有种小孩装大人的感觉。 让人觉得滑稽。 沈知煦轻蔑地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圈。 “表妹说我没脸回来,可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会没脸回来?” “你的及笄礼能在宁德侯府举办,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怎么还瞧不起我呢?” “你!”沈莫芷噎了一下,没想到沈知煦说话如此直白。 她脸面瞬间有些发烫:“你和离就是丢沈家的脸,再说你已是嫁过人的女子,就是个外人!” “原来嫁过人就成了外人。”沈知煦轻笑:“我倒不知沈家何时有了这条规矩。” “父亲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狗吠上了。” “不管我是不是嫁过人,宁德侯府都是我的家,你才是那个外人啊。” 沈知煦语气淡淡的,让沈莫芷本就发红的脸面涨得更红。 虽然早已分家,可她一直仗着宁德侯的权势在京中作威作福。 今日能在侯府举办及笄礼,她只觉风光无比。 眼下却被沈知煦三言两语点出她是外人,是借了别人的地方来举办自己的宴会。 她一时想不到如何反驳,余光瞥向沈容卿,忽地灵机一动。 “容卿姐姐才是侯府的主人,这里是容卿姐姐的家,你嫁过人就是外人。” 她得意地仰着脖子,以为说到了沈知煦的痛处。 周围其他人也都纷纷恭维,借机称赞了沈容卿一番。 沈容卿被夸得很是受用。 但她极力压住嘴角笑意,故意做出谦虚姿态,实则已被夸得飘飘然。 沈莫芷是受了她的指使,才会出言嘲笑沈知煦。 能看到沈知煦出丑,她便觉得开心。 可她并未在沈知煦脸上看出任何窘迫,反而还见她嘴角笑意更深。 只听沈知煦道:“我是侯府嫡女,就是这里的主人,嫡庶有别,将来分财产我也得比妹妹多分一些呢。” 她故意加重嫡女一词,果然见沈容卿伪装得姣好的面容上出现了裂痕。 沈知煦最知道如何拿捏她,先前听她哭着对姜氏控诉沈知煦抢了她的嫡女身份。 沈知煦便知沈容卿对嫡庶十分看重。 她故意如此说,就是为了引沈容卿恼怒。 不管她是不是沈常铮的女儿,现在此时此刻,她都是宁德侯府的嫡女。 即便沈容卿恨得牙根痒也没办法。 见沈容卿手中的茶杯撒了半杯,沈莫芷赶紧道:“你是嫡女又如何?” “爹不疼娘不爱,不过占着一个身份罢了,你如此高高在上,难不成我们还得给你下跪?” 这话引得凉亭中一阵哄笑。 几位小姐都捂着嘴角嗤嗤地笑,看沈知煦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她以为她是谁,还拿出嫡女的身份压人,真是可笑!” “能拿得出手的估计只有这个身份了,现在高高在上,说不定背地里一个人偷偷哭呢。” 听着这些难听的话,站在后面的方晴实在看不过。 她在哄笑声中大喊:“如今沈小姐是陛下亲封的乐平县主,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凉亭中安静片刻,随即再次爆发出大笑声。 她们看不起沈知煦,自然也看不起什么乐平县主。 方晴攥着拳想上前理论,却被沈知煦拉住。 她淡淡开口:“刚才不计较是我大度,但现在我突然不想给你们面子了。” 方晴也道:“就是,见了县主你们都得下跪!” “狗仗人势!”沈莫芷没当回事,耸着肩骂道。 沈知煦板起脸:“我的县主是陛下亲封,你是骂我还是骂陛下呢?” 话音刚落,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凉凉的男声。 “是谁在辱骂父皇?” 第126章 给沈小姐道歉 沈知煦回头一看,原来是谢同光来了。 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及笄礼,姜氏竟还给谢同光下了请帖。 难道姜氏转了性子,忽然对沈莫芷变得上心? “是谁在辱骂父皇?” 见没人应声,谢同光冷声又问了一遍。 凉亭中几人忽见昶王出现,皆是吓了一跳。 沈容卿见到谢同光很是兴奋,正想迎上前,却见他脸色发冷,又不敢轻易动作。 只得默默降低存在感,把沈莫芷推出去承担谢同光的怒气。 见沈莫芷缩着脖子瞬间变成了鹌鹑,沈知煦觉得有趣极了。 她故意叹着气道:“陛下封我为乐平县主,可表妹却觉得我狗仗人势,听着是在骂我,但好像也把陛下一起骂了呢。” 虽然她与谢同光不对付,但涉及皇室尊严,谢同光不可能坐视不管。 只见他拧眉走进凉亭,停在沈莫芷面前。 “你可知当众辱骂天子是何罪名?” 沈莫芷吓得打了个哆嗦,双腿一软跌到地上。 她再也没有先前的气势,支支吾吾道:“我……我没骂沈知煦,我是骂她的婢女……” “是吗?” “是!我就是骂她的婢女……” 谢同光脸色依旧冰冷:“本王在后面也听见了几句,不管你骂谁,骂人就是不对,你先给沈小姐道歉再说。” 这话让众人皆是一愣。 就连沈知煦也有些摸不清谢同光的意思。 她觉得谢同光对她敌意颇深,根本没料到他会为自己说话。 但既然谢同光开口,那她倒是省了力气。 沈知煦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冷眼看着凉亭内的几人,好像所有事都与她无关。 被点名的沈莫芷明显一愣,随即低下头一言不发。 她自来瞧不起沈知煦,让她给她道歉,那便是被沈知煦踩了一脚。 沈莫芷怎么可能乖乖道歉?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谢同光恼怒不已:“本王说的话你没听见?” 他的话里明显带了怒气,吓得沈莫芷一抖一抖的。 见场面有些失控,沈容卿赶紧走上前,一副与谢同光很是亲密的模样。 “殿下,不过是姐妹们说几句悄悄话,莫芷也是一时失言,我们姐妹之间开玩笑习惯了,姐姐不会还生气了吧?” 沈容卿将视线落到沈知煦身上。 她觉得在如此场合,沈知煦一定会顾及宁德侯府的脸面,借着这个台阶不让事情闹大。 但她没想到沈知煦却硬邦邦道:“我还挺生气的呢。” 沈容卿差点咬到舌头。 她怎么都没想到沈知煦如此坦率。 以前遇见这种大的宴会,她在众人面前都不一定敢说话,谁知她现在竟会如此不要脸。 沈容卿面色变了几遭,一时又红又白。 除了她,其他人也都很是惊讶。 在她们的印象中,沈知煦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被欺负也不敢去找宁德侯告状。 刚才她能与沈莫芷一来一回互怼那么多句已很让人惊讶。 这会儿她能直截了当说自己生气,更是让所有人觉得陌生。 在大家都迟疑时,谢同光冷哼一声:“沈小姐说生气,那便不是开玩笑。” 沈容卿脸色又是一白。 她觉得谢同光对沈知煦很是厌烦,为何他今日会这般为她说话? 沈容卿毒辣的眼睛再次落到沈知煦脸上,眼底渐渐涌出一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嫉恨。 但对上的是沈知煦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沈知煦甚至还故意扯扯嘴角,一脸云淡风轻。 沈容卿霎时更为气愤。 但在谢同光面前,她不能发火。 她咬牙道:“莫芷,你还是给姐姐道歉吧,万一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姐妹之间的情分,那便不值当。” “……是。” 沈容卿发了话,沈莫芷也没别的办法。 “知煦姐姐,是我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 沈知煦淡淡地点头,算是回应。 能逼沈莫芷当众道歉已是意外之喜,她还想去静语院看望吴氏,没工夫与这些小姐们继续缠斗。 正打算离开,又听谢同光道:“光道歉不够,沈小姐是父皇亲封的乐平县主,按礼说你们见她应该下跪。” 这下众人更是惊慌失措。 在严肃的场合才需下跪,如今只是几人闲谈,根本无需给一个县主行跪拜礼。 凉亭中这些人见到谢同光这个王爷时都没下跪,现在竟要给沈知煦下跪? 这种感觉就像曾经最落魄的人一下子飞黄腾达,那些看不起她的如今都得规规矩矩跪在她脚边。 对这群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们来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脸色最难看的就是沈容卿。 她稳着心神又往前走一步,故意拉住谢同光的袖子。 “下跪便不用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跪来跪去的道理?” “今日府中小厨房做了许多新花样的糕点,个个都精致好吃,不如我陪王爷先去吃点垫垫肚子。” 她想拉着谢同光离开,但谢同光明显不领情。 “你们看不起乐平县主,便是看不起父皇。” 谢同光是说如果她们不给沈知煦下跪,那便是蔑视皇权。 这话说得极其严肃,谁也不敢担上看不起皇帝的罪名。 沈知煦没想到谢同光能说出这番话。 她自己都没想以乐平县主的身份压人,谁知谢同光竟揪着此事不放。 沈知煦心中满是迷茫,心道莫非是谢同光与沈容卿闹了别扭,故意借她来出气? 她依旧直愣愣地站着,等着看沈容卿会不会妥协。 僵持片刻后,沈容卿沉声道:“王爷说得对。” 她先一步跪地给沈知煦行了礼。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快,但沈知煦却看见她伏在地上的指尖发紧,恨不得把手边的袖角捏下来一块。 沈知煦只觉心中无比爽快。 不管谢同光今日为了什么帮她说话,结果都是让她出了口恶气。 沈知煦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提出异议。 其他人见沈容卿如此,对视几眼后也默默跟着跪下。 沈知煦轻咳一声摆摆手:“大家都是姐妹,不在乎这些虚礼,你们也真是的,怎么还都跪下了呢,快起来吧。” 第127章 为什么偏要抢我的东西! 沈容卿的牙都快咬碎了,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沈知煦一番。 刚才一言不发,等她们都跪下后才假惺惺说自己不在乎礼数,她倒成了好人。 但心里恨归恨,沈容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整着裙子起身。 她更在乎的是谢同光为何如此帮沈知煦。 难道沈知煦不知何时勾搭上了谢同光?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沈容卿心中依旧警铃大作,嫉妒与仇恨也快达到顶峰。 沈知煦故意忽视她投来的视线,见面前几人都慢慢起身后,笑着转向谢同光。 “多谢昶王殿下,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后院一趟,便先退下了。” 听她这么说,沈容卿赶紧道:“姐姐有事先去忙吧,王爷,我陪你去侯府的花园走走。” 她恨不得抓紧将沈知煦打发走,让谢同光与她单独待在一起。 可谢同光并未搭腔,而是问沈知煦:“本王也想在侯府四处转转,既然沈小姐去后院,不如带本王去看看这府中的风景?” 闻言沈容卿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她上赶着招待,却没想到谢同光不领情,还要与沈知煦一道游玩。 还没待沈知煦开口,沈容卿先急声道:“想必姐姐有要事,怕是招待不好王爷。” 她朝沈知煦使眼色,希望她能识相顺着自己的话说。 沈知煦接收到她的视线,心中也正在纳闷。 她与谢同光没什么来往,上次他指使贺云瞻绑架的事虽未挑明,但彼此心照不宣,沈知煦几乎将谢同光当作敌人看待。 她实在搞不懂今日谢同光为何主动帮她,还一直向她示好。 虽然不想顺沈容卿的意,但此刻沈知煦也绝对不想单独应付谢同光。 于是她道:“我的确有事,让妹妹陪王爷赏景吧,刚才听妹妹说小厨房做了许多好吃的糕点,王爷可以去尝尝。” 说罢沈知煦微微弯腰行礼,没等谢同光回答便带着方晴起身离开凉亭。 沈容卿暗暗松了口气,她正要上前去挽谢同光的袖子:“王爷,咱们去……”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同光已转身朝着沈知煦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没给沈容卿留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沈容卿只觉得浑身发凉,全身像僵住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狠狠掐住手心,感受到剧痛才能找回一些神志。 刚才她觉得沈知煦与谢同光之间没什么,但这会儿却不再确定。 “沈、知、煦……”沈容卿狠狠念着沈知煦的名字,恨不得也追上去将人撕碎。 在她身后的沈莫芷几步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容卿姐姐,你没事吧?” 凉亭中其他人不知沈容卿与谢同光的关系,但沈莫芷却知情。 她以为沈容卿已与谢同光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沈容卿马上就要嫁入昶王府。 可今日一见,她发现谢同光好像并不在乎沈容卿,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顺着沈容卿的视线,沈莫芷看见谢同光已经追上沈知煦,两人正并肩往后院走。 他们还没走出太远,对话声顺着清风慢悠悠吹进凉亭之中。 只见谢同光忽然顿住脚步,手指在沈知煦头顶一抚,伸手捏下来一片落叶。 沈知煦缩缩脖子,猛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谢同光笑着道:“本王只是见沈小姐头顶落了片树叶,没别的意思。” 沈知煦这会儿对他无比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谢:“多谢王爷。” 她搞不懂谢同光又想打什么坏主意,只想尽快把人打发走。 见她态度疏离,谢同光也没恼怒。 依旧面带笑意道:“沈小姐这支素簪煞是好看,本王还从未在京中见过如此样式,不知沈小姐在哪家铺子买的?” 沈知煦更是觉得厌烦。 “不过是一支寻常簪子,随便一家首饰铺都能买到,如果王爷连这种簪子都没见过,那王爷似乎有些见识短浅了。” 她语气中隐隐带着嘲讽,谢同光被堵得无话可说。 在他迟疑之时,沈知煦赶紧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猛地加快脚步,带着方晴大步朝后院走,根本没给谢同光说话的机会。 若谢同光继续追,便显得有些死缠烂打。 他垂首看向手中落叶,随手一抛将它甩落空中。 “真有意思……” 今日他见沈知煦身边没有季临寒的影子,在宁德侯府的宴会上,季临寒安插的暗卫也不会轻易露面。 所以他便想趁机接近沈知煦。 却没想到沈知煦如此不给面子。 可越是这样,他心口便越觉得发痒。 他暗自在心里发誓,总有一日他会好好品尝品尝沈知煦的滋味。 见沈知煦已经没了踪影,谢同光觉得甚是无趣。 他转身朝侯府前厅走去。 刚才这一幕没逃过沈容卿与沈莫芷的眼。 沈容卿只觉心口酸涩无比。 她今日好好打扮没得来谢同光的眼神,而沈知煦一支平平无奇的簪子却入了他的眼。 沈莫芷见她脸色阴沉得可怕,默默咽了口唾沫。 “……一定是沈知煦那个贱人勾引昶王,昶王心里的人只有姐姐你。” 沈容卿回神,低声道:“对,一定是沈知煦勾引昶王。” 沈莫芷狠狠点头:“一个刚和离的女子就如此不知检点,真是丢尽咱们沈家的脸面!” “难道她还想嫁给昶王不成?如果昶王能看上她那就是千古笑话。” “容卿姐姐你不用放在心上,昶王自来洁身自好,从未有别的女子有来往,你是第一个与他如此亲密的女子,他心里一定有你。” “将来的昶王妃肯定是姐姐你的。” 在沈莫芷几番拍马屁的话中,沈容卿的心情渐渐变好许多。 她安慰自己,就算谢同光对沈知煦有好感,也绝对不会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 何况今日她与母亲还商议了大事,如果事成,那昶王妃的位置便能被她收入囊中。 沈知煦根本不足为惧。 可她还是恨得牙根直痒,低吼道:“为什么偏要抢我的东西!” 她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让旁边的沈莫芷都能隐隐听见。 沈莫芷又惊又怕,生怕沈容卿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沉默片刻后,沈莫芷忽然道:“容卿姐姐,一会儿咱们让沈知煦吃点苦头,好好教训她一番出出气如何?” “今日这么多客人,如何教训她?” 沈莫芷指指两人身后的小河,嘴角勾出一抹奸诈的笑意,看着沈容卿的眼神满是意味深长。 第128章 姐姐,咱们一起去喂鱼吧 沈知煦找了条僻静的小路往静语院走。 她脚步很快,边走边问方晴:“昶王没追上来吧?” “没有,早没影了。” 好不容易能甩开谢同光,沈知煦暗暗松了口气。 “也不知今日他哪根筋搭错,竟会主动帮我教训沈容卿她们,说不定又在算计什么。” 方晴道:“可能是因为沈莫芷挑衅皇室威仪让他气恼,但今日他的确很奇怪,要不我把这事儿告诉督主吧。” “先不用。”沈知煦摆摆手:“这点小事没必要去烦他,比起谢同光的异样,我更想知道姜氏为何如此大张旗鼓为沈莫芷举办宴会。” “一会儿就知道了。” 沈知煦点点头,很快她们便来到静语院院门。 只见院门闭得严实,门口甚是凄凉,黄色的落叶堆积一地,看起来许久都没人来打扫过。 以前侯府举办大型宴会,吴氏也会出席。 今日为何大门紧闭? 就算是寻常时候,静语院的院门也一直开着。 沈知煦有些纳闷,她走上前用力叩了几下院门。 许久后里面才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即院门被从里拉开,露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 沈知煦认出这是吴氏的婢女,也是静语院中唯一的婢女。 “你家主子呢?怎么门前如此凄凉?” 那小婢女有些害怕,更对沈知煦的突然到访很是意外。 她打开院门,却没有迎沈知煦进去的意思。 “我家主子病了,已经许久不见客,今日的宴会也无法出席,请小姐回去吧。” “生病了?”沈知煦关切地问:“可有请大夫来看,是什么病?” 小婢女道:“只是普通风寒,没什么大碍,但主子身体弱,一点小病便一病不起,大夫说需要静养。” 这是变相给沈知煦下了逐客令。 沈知煦也不好硬闯:“好吧,那我改日再来看吴姨娘。” 回去的路上,她觉得有些奇怪。 先前见吴姨娘时,她脸色的确看着苍白,可却不像身体不好的模样。 如果她身子弱,更不可能在佛像前一跪就是一整日。 怎么一场普通的风寒,竟会让她一病不起? 莫非她的病与姜氏有关? 会不会是姜氏上次见沈知煦来静语院,怕吴姨娘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所以让她装病? 沈知煦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她幽幽道:“今日人多,姜氏知道我去了哪里,必然派人盯着不让我与吴姨娘过多接触。” “若想从吴姨娘里嘴里套出什么,咱们得暗中前来。” 方晴点头:“好,等哪日月黑风高,咱们悄悄摸进来。” 眼下沈延卓不在宁德侯府,沈知煦在侯府后院没别的去处,只能带着方晴回前院。 到前院后,要去前厅无可避免又得经过刚才的凉亭。 沈容卿一行人竟然还没走。 沈知煦只是打量了她们一眼,便假装看不见掠过去。 却没料到沈莫芷竟快步从凉亭中走出,堵在沈知煦面前。 “知煦姐姐,刚才是我不对,容卿姐姐已经教训过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沈知煦疑惑不已,怎么才短短片刻,沈莫芷就转了性子? 自小到大,沈莫芷伙同沈容卿欺负她后,从没事后主动认过错。 沈知煦道:“我没放在心上,刚才你道了歉,也下了跪,我又岂能抓着这点小事不放?” 沈莫芷笑笑,亲切地拉上沈知煦的袖子。 “知煦姐姐,眼下离开席还早,咱们一起去那边喂鱼吧。” “听容卿姐姐说侯府刚买来一批从西域运来的金鱼,比咱们这里的鱼都要好看。” 沈知煦望向凉亭那边的小河,一时摸不清沈莫芷的心思。 她默默将被拉住的袖子抽出。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别啊,宴会厅还没开席,不如咱们姐妹们好好说说话。” 沈知煦心道从小到大她们之间就无话可说,更别说一起去喂金鱼。 她态度很是疏离:“我对这种事没兴趣,先走了。” 沈莫芷再次站到她面前拦住她要离开的脚步。 “只是一起喂金鱼而已,姐姐为何如此抗拒?” “不是抗拒,我是真没什么兴趣。” 沈莫芷小脸一皱忽地红了眼眶:“看来姐姐并未原谅我,一定还将刚才的事记在心上,所以不肯接受我的示好。” “并没有,你想多了……” 沈知煦话还没说完,就见凉亭中另外几位小姐也走了过来。 “沈知煦一定记恨上了莫芷姐姐,刚才明明已经道过歉,没想到她如此记仇。” “我看她是故意不给莫芷面子,就想当着众人的面让大家都知道沈家的姑娘们不合。” “今日可是莫芷妹妹的及笄宴,沈知煦如此为难她到底是何居心?” “莫芷妹妹都委屈哭了呢……” 沈知煦冷眼看着这些说风凉话的人。 她还没做什么,这帮人倒先委屈上了。 好像她故意欺负沈莫芷似的。 沈知煦无意理论,只道:“我确实对喂金鱼没有兴趣,更没心思故意为难你。” “呜呜呜……” 沈莫芷掩着眼角开始哭,嘴里嘟囔着:“姐姐肯定记恨我了,姐妹们一起赏赏景喂喂鱼你都不肯……” “你现在是乐平县主,万一在陛下说几句我的坏话,我是不是得被当街斩首啊……” 沈知煦眯起眼睛,掩去眼底寒光。 她没想到沈莫芷会如此倒打一耙。 她什么都没做,沈莫芷先诬陷她要对她不利,这惨卖得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以沈知煦对沈莫芷的了解,她这会儿所有的话都是假的,哭也是装的。 她肚子里必然憋着什么坏水。 想到这里,沈知煦倒是来了点兴趣。 “既然妹妹诚心相邀,那我也只好答应。” “好,我们去喂鱼!” 沈莫芷转眼换上笑脸,拉着沈知煦往河边走去。 沈知煦只觉被她挽住的手臂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但她想看看沈莫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忍住没发作。 经过凉亭时,沈容卿也跟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把鱼食。 没一会儿小河边就呼啦啦围了十几个妙龄女子,大多都是沈家的小姐们。 沈知煦在河边站定:“河里也没有鱼啊……”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伸出一双手,狠狠在她后背上猛推了一把! 第129章 救命之恩如何报答 沈知煦脚下不稳,瞬间便朝前跌去。 而她身前就是河水。 她双眼霎时瞪大,惊恐之感盈上心头。 她终于明白了沈莫芷的心思,原来故作可怜将她引来是为了把她推下水。 必然是刚才在凉亭中吃了苦头,所以想出出气。 好在沈知煦早就猜到沈莫芷一肚子坏水,提前便对她有所防备。 在察觉到身后有人推她之时,她已然反应过来。 只是无奈河边泥土湿滑,即便她反应迅速,也依旧不受控地往前跌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知煦伸手紧紧攥住了离她最近的人。 心道就算落水也得把沈莫芷一起拉下去。 只是她没看准沈莫芷的位置,将沈容卿拉下了水。 岸上的沈莫芷也没看清沈容卿被拽了下去,见沈知煦落水兴奋不已。 “哎哟,姐姐怎地这么不小心?” 旁边有不明情况的人焦急道:“快喊人来救人啊!” “是啊,得救人。”沈莫芷嘴上这么说,但一点都不着急。 她根本没打算救人。 刚才她还故意让人将沈知煦的婢女堵在后面,这会儿那婢女挤不过来,只知道有人落水,却不知落水的是沈知煦。 沈莫芷就是想让沈知煦在水中多挣扎一会儿,好让她吃点苦头。 可她突然又看见水中还有一个人头在不停扑腾。 “怎么是两个人?谁这么倒霉被沈知煦拽了下去?” 水中扑腾的沈容卿浑身都已湿透,剧烈挣扎中岸上的人根本看不清她的样貌。 沈莫芷一时也没认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岸上才有人道:“好像是容卿姐姐!” “什么?”沈莫芷大惊。 她赶紧往前走了一步,仔细去看水中的人影。 又在岸上找了一圈,没看见沈容卿的影子。 “坏了!容卿姐姐也落水了,大家快救人啊!” 沈莫芷一喊岸上几位小姐也跟着开始大喊。 “快来人啊,容卿姐姐落水了!” “来人救命啊!” 这些小姐们都不会水,也没人敢下水,只能拼命大喊。 宁德侯府院中有许多赏景的客人,听见岸边的呼喊赶紧朝这边跑来。 只见水中两个不停扑腾的女子,一沉一浮间只能看见两个头顶。 但这些客人们都非富即贵,一时没人敢下水救人,只能在岸上干着急。 “是沈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快救人啊!” “河水看着很深,有没有会水的?” “我们都不会啊,去找府中的下人们来救!” 一时之间岸上与河里都乱成一片,宁德侯府中吵吵嚷嚷的喊声不绝于耳。 水中,沈知煦没料到拉下来的人竟是沈容卿。 不过沈莫芷使坏一定是沈容卿指使,把她拉下来也不亏。 只是沈容卿扑腾得实在太厉害,自己扑腾还不够,还拼命伸手拉着沈知煦往下坠。 沈知煦满心无语。 她若只是一人,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上了岸,可被沈容卿拽着,只能越坠越深。 河水一点点蔓延至鼻腔,许是沈容卿在濒死之际迸发出巨大力气,脑袋也不清楚,只想拉住身边的人。 沈知煦在起伏之间好不容易将头露出水面,她迅速喊道:“放开我!” 可沈容卿根本听不见。 沈知煦继续喊:“别扑腾了!你再扑腾咱们两个都活不了,想活命就先放开我,岸上那么多人,不会让你死在河里。” 沈容卿稍微冷静一些。 手腕刚被松开一点,沈知煦立刻借着水流浮力往上游。 一边游一边在心里暗骂岸上这群看戏的客人们,呼啦啦围了一片竟无人敢下水。 初秋的河水已经很凉,在水中折腾这么久,沈知煦更是觉得浑身刺骨,也渐渐没了力气。 就在她快挣扎不动时,从岸上人群后面飞过来一个人影,毫无停顿便跳下水面。 随即沈知煦便感觉腰上环过来一双手,将她揽住往岸边游。 得救的感觉让沈知煦渐渐放松,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挣扎,想去看救她的到底是谁。 但河水翻涌中她的眼睛被蒙了一层水花,看不清旁边人的样貌。 上岸后沈知煦才听见周围有人说下水救人的是昶王。 “宁德侯府的下人也太慢了,好半天都没人来,还得等昶王殿下亲自救人。” “哎,水里还有一个呢,还得继续下去救啊!” 可谢同光像是听不见,上岸后抱着沈知煦便疾步往前走。 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他很快抱着沈知煦来到最近的一间偏房。 急吼吼地对身后跟来的方晴喊:“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是。” 偏房中,谢同光将沈知煦放在窗边的矮榻上。 “怎么样?你没事吧?” 沈知煦这会儿已经恢复许多,她慢慢从榻上坐起来。 “我没事,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谢同光见她无大碍,脸上焦急的神情渐渐散去。 “本王对你有救命之恩,不知沈小姐打算如何报答本王。” 沈知煦渐渐凝起眉心,她实在觉得今日的谢同光很是诡异。 在水中挣扎时,沈知煦怎么都没想到救她的人会是谢同光。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低声道:“王爷高风亮节,心系百姓,想必救人也不是为了要报答吧。” “你倒是伶牙俐齿!”谢同光轻轻一笑,从柜子里翻找出一床被子:“先盖上,别着凉。” 沈知煦更是不解,她摆手拒绝谢同光的好意。 “我不觉得冷,容卿妹妹也落了水,王爷还是尽快去救她吧。” “王爷与妹妹心意相通,若妹妹知道王爷先救我一定会伤心。” 谢同光哼了一声:“谁说本王与沈容卿心意相通?” 沈知煦更觉得犹疑。 只要见过谢同光与沈容卿私下相处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人不清不楚。 见她没说话,谢同光慢慢往前逼近一步。 “本王心里并没有她,难道本王的心思你看不出来?” “本王也不是眼瞎,下水之时就看出落水的是你们二人,可本王偏偏只救你,你猜本王是什么心思?” 沈知煦不动声色往后靠,悄悄与谢同光拉开距离。 谢同光这番话说得暧昧,沈知煦再迟钝也能明白其中深意。 但她一个字都不信。 第130章 喜脉 她知道谢同光心思深沉,所有话所有行为都有目的。 他这会儿必然在打什么鬼主意。 接近自己估计是为了对付季临寒。 沈知煦对他满是防备。 她神色一凛:“我听不懂王爷的话,我还得换衣服,还请王爷尽快出去。” 谢同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有些气恼。 他沉默片刻后又问:“你当真不明白本王的心思?” 沈知煦道:“我只知王爷与妹妹情深义重,若王爷放着妹妹不管,或是故意戏耍妹妹,可是令人不齿。” 谢同光一愣,没想到沈知煦说话如此直白。 只听沈知煦又道:“想必王爷不是那种人,若王爷还在乎名声,那便请王爷出去。” 谢同光脸色阴沉下来,他狠狠瞪着沈知煦,知道她在装傻。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想拿捏一个女子轻而易举,可在沈知煦这里却处处受阻。 谢同光心里满满都是挫败。 但也让他生出了更浓烈的征服欲。 片刻后,谢同光忽地一笑:“那你好好休息,本王先走了,还得赶着去救你那好妹妹呢。” 说罢他便大步走出了偏房。 他刚走,方晴便从外面疾步走进去。 她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小姐,你怎么和沈容卿一起落了水?刚才我站得靠后,没看清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沈知煦拿起帕子擦着脸:“有人从后推了我一把,是沈莫芷和沈容卿指使的,情急之中我把沈容卿也拽下了水。” 方晴瞬间瞪大眼睛:“简直气人!我去找她们理论!” “你等等。”沈知煦喊住她:“当时岸上都是她们的人,咱们没有证据,再说泥土本就湿滑,她们更是咬死不承认。” “那只能吃哑巴亏吗?”方晴心有不甘。 沈知煦道:“不算吃哑巴亏,至少我把沈容卿也拽了下去,对了,我还有别的发现。” “什么发现?” 沈知煦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口。 方晴道:“外面没人,这会儿侯府的人都急着在救沈容卿。” 沈知煦点点头,压低嗓音道:“我发现沈容卿的确有了身孕,大概月份已经快两个月,很快她就瞒不住。” 先前猜到沈容卿可能有身孕后,沈知煦便想找个机会确认。 她知道沈容卿一定很小心,必然不会被人瞧见去看大夫。 所以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身孕,只能自己来试。 沈知煦让方晴找了一位老大夫,暗中学会了把脉。 再加上方晴原本便会些医术,在两人的指点下,沈知煦很快就掌握把脉的诀窍。 没人知道她会把脉,沈容卿也不可能对她设防。 刚才在水里扑腾时,沈知煦正好找到了机会。 虽然当时情况危急,但她还是攥着沈容卿的手诊出了喜脉。 方晴啧啧摇头:“孩子一定是贺云瞻的,原来她真把昶王当成了冤大头,她怎么敢这么大胆!” 若沈容卿找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儿倒不奇怪,可她竟将主意打到了昶王身上。 他是大祁的皇子,一旦事发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方晴问:“我们去揭穿她吧,若真让她当上昶王妃,将来她定会想尽办法找我们的麻烦。” 沈知煦边换衣服边沉思。 她在纠结此事。 如果贸然将沈容卿有孕的事说出去,那便给了沈容卿反应的时间。 她可以暗中将腹中的孩子流掉,那便死无对证,还会反咬一口沈知煦诬陷。 但如果等她将孩子顺利生下再揭发,便能一击将沈容卿解决。 沈知煦觉得自己狠毒,想到母亲的死和沈延卓的病,又觉得这不算什么。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方晴说了一遍,方晴道:“若将来她一口咬定就是昶王的孩子,那咱们又该如何?” “这事儿一定会留下证据,等孩子出生,会有无数种办法揭穿她。” “也对。” 沈知煦笑笑,眼中暗色渐深:“将来还真是一出好戏……” 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又重新梳理了发髻。 “外面应该很热闹,咱们去看看沈容卿如何了。” 她与方晴走出偏房,悄悄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 听围观的人说,沈容卿被府中的下人救了上来。 上岸时她已经晕过去,这会儿刚刚被人按出胸腹中呛进去的水。 沈知煦踮脚往前看了几眼,发现沈容卿已经醒了。 谢同光也在人群中,但他并未凑过去,而是一脸冷漠地站在后面。 沈容卿的视线与他对上,满满全是失望。 一道道扫过来的视线像针扎一般落在沈容卿身上。 在这么多人面前狼狈落水,所有形象全毁于一旦,她只觉得羞恼万分。 她对自己的婢女青婉道:“赶紧带我回房间!” “是。” 青婉在人群中拨开一条路,扶着沈容卿回了后院。 沈莫芷也追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也落了水?” 沈容卿一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出的鬼主意!没让沈知煦出丑,倒让我丢尽了脸面!” 沈莫芷委屈道:“姐姐,我也没想到会如此……”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沈莫芷哭着离开后,沈容卿将手放在肚子上。 她生怕落水导致小产,会在众人面前见血。 直到现在还没出事,她才渐渐放心。 青婉小心地问:“小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 “不用,今日府中人多眼杂,还是不要生事。” 她正要去换衣服,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容卿,你怎么样了?让母亲进去看看你。” 沈容卿一听姜氏的嗓音,眼眶立刻泛红。 她让青婉打开门,委屈地扑在了姜氏怀中:“母亲……” 姜氏疼惜地摸着她湿透的头发:“好好地怎么掉进了河里,是不是沈知煦那个贱人害你?” 今日府中事务颇多,姜氏赶到河边时沈容卿已经回了后院。 她只知道一起落水的还有沈知煦,便觉得是沈知煦在背后搞事。 沈容卿不敢说自己算计不成,反而被拖下水。 只能一直扑在姜氏怀中哭。 姜氏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事就好,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吧?” “没事……” 姜氏又道:“我听说昶王放着你不管,先去救了沈知煦,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一提谢同光,沈容卿心口瞬间揪了起来。 她现在除了失望,就是怨恨。 怨谢同光,更怨沈知煦。 姜氏察觉到她浑身僵硬,心疼道:“容卿,我觉得昶王并不是良人……什么样的公子哥儿找不到,要不咱们换一个。” “不。” 沈容卿从姜氏怀中抬头,眼神无比无比坚决。 “我必须嫁给昶王。” “只有这样才能将沈知煦狠狠踩在脚下!” 第131章 你竟敢勾引本王! 姜氏觉得沈容卿有些魔怔,却不知应该如何劝解。 更何况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今日的宴会是为了让沈容卿与谢同光生米煮成熟饭,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 沈容卿问:“母亲,你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放心。” 沈容卿点点头,眼中显出一道寒光。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得把谢同光拿下。 谢同光是她能接触到的最厉害的人物,只有成为昶王妃,她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也能彻底将沈知煦压死。 如今陛下还未立储,谢同光又刚在南境剿灭叛军立下大功。 如果将来他能登上大统,那她便是皇后。 到时候不光能将沈知煦踩在脚下,她还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将世上所有女子都踩在脚下。 沈容卿仿佛预见了未来的美好,暗暗在心中祈祷今日一定要事成。 宴会很快开始。 先是沈莫芷的及笄礼,礼成后便开席。 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沈知煦觉得纳闷。 今日姜氏能在宁德侯府为沈莫芷举办宴会一定有别的企图。 可如今已到宴会中途,姜氏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沈知煦一直悄悄四处观察。 直到她看见谢同光醉酒后被侯府的婢女扶出去休息。 沈知煦微微拧起眉心。 在她旁边的方晴察觉她的视线,也朝门口的谢同光看去。 “小姐,你觉得昶王不对劲?” 沈知煦轻轻点头:“他的酒量应该不会这么差,还没喝几杯就能醉倒。” 方晴道:“今日每桌的酒水都一样,我刚才尝了尝,并不是烈酒。” 沈知煦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的确不是烈酒。” 她慢慢将酒杯放下,忽然想到一种猜测。 随即她赶紧去看沈容卿坐的位置。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她也悄悄溜出了宴会厅。 沈知煦恍然大悟。 如果没猜错的话,今日姜氏想利用这场宴会,让沈容卿与谢同光生米煮成熟饭。 看来谢同光并不打算娶沈容卿,所以姜氏母女急了。 沈知煦眼神一暗,侧身在方晴耳边低语几句。 方晴点着头小步迈出宴会厅,暗中追上沈容卿的脚步。 片刻后她又溜回来,小声对沈知煦道:“你猜得没错,沈容卿进了昶王休息的房间。” “我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里面动静挺激烈,昶王大概是中了催情的药物……” 沈知煦听完唇角轻轻一勾,不由在心里感叹姜氏母女还真是大胆。 竟能想出在宴会上逼迫谢同光就范的法子。 沈知煦不动如山地坐着,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估摸着一盏茶后,宴会厅外突然跑来一个着急的婢女。 沈知煦认出这是沈容卿的贴身婢女青婉。 青婉边跑边喊:“老爷夫人,二小姐不见了!” “奴婢找遍府中所有地方,都没见到二小姐的踪影,二小姐会不会被贼人掳走了?” 姜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满脸焦急。 “光天化日之下岂会有贼人?你都仔细找过了吗?” “都找过了……” 沈常铮也起身急道:“大白日里的人怎会说没就没,况且这里是宁德侯府,贼人不敢嚣张到大白天来掳人!” 姜氏眼眶泛红:“老爷,还是快去找人吧……” “容卿刚刚不小心掉进河里,身子骨不好,万一晕在哪个角落,可是会出大事啊!” “对,赶紧去找人!你快带人去找!” 姜氏着急忙慌地从桌前走出,嗓音哽咽:“今日府中下人忙碌,怕是人手不够,可否麻烦各位客人一起帮忙寻找?” 听到这话,沈知煦更是明白了姜氏的心思。 她想将事情闹大,让府中所有客人都知道沈容卿与谢同光鬼混在了一起。 这样此事只能是谢同光娶了沈容卿才会平息。 姜氏这么一喊,有许多夫人都起身一起出门帮忙找人。 许是宴会上酒过三巡,大家坐着都觉无聊,又遇上这么着急的事,都想出一份力。 没一会儿宴会厅内大半客人便都离席,纷纷跟着姜氏出去。 沈知煦给方晴使了个眼色,也跟上姜氏的脚步。 院中的人分了好几堆,而沈知煦只跟着姜氏走。 姜氏最清楚沈容卿在哪间房,跟着她才能第一时间看上乐子。 让沈知煦觉得好笑的是,沈容卿选的那间房竟就是上次贺云静想暗算铭国公家小少爷的那间。 沈知煦轻笑一声,暗道这间房怕不是有什么魔力,干坏事的人都选这里。 只见房门口青婉对姜氏道:“夫人,府中偏僻的角落都已找过,就差这边几间偏房还没找。” 姜氏身后跟着许多夫人小姐,将偏房的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有人道:“说不定二小姐不胜酒力,在里面睡着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是啊,可别出什么大事。” 姜氏道:“进去看看。” 她先一步推开房门,刚推开便“啊”地大叫一声。 这一声吓得后面的夫人们皆是一惊,而听在沈知煦耳中便觉得十分刻意。 随着姜氏这声喊叫,后面跟来的客人更是好奇地往门口挤。 当大家看清里面情况时,门口一下子变得安静。 许久后才有人喃喃道:“……里面床上纠缠的是沈二小姐和昶王殿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才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的大家终于倒过一口气来。 “还真是昶王殿下……”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能做出这种事……” 姜氏冷静下来大步走进房中:“容卿,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容卿在房门被推开时已有准备。 她故意扯掉被子,让谢同光的腰腹和后背都露出来,以便外面的人能看清他们在做什么。 而她只将自己一角肩膀暴露,还故意发出低低的喘息,更显得暧昧淫靡。 虽然被这么多人围观让她觉得羞赧,但心里却因为即将事成喜悦不已。 而压在她身上的谢同光这会儿才慢慢清醒。 被疯狂涌入房间的人群吵醒,他睁开迷蒙的眼看向身下,浑身瞬间凉了个透彻。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沈容卿滚到了床上,只知道刚才醉酒后小腹火热,想找东西泻火。 刚才他认不清身下的人是谁,更不清楚身在何处。 可火气还没泻完,就被一群人抓了个正着。 谢同光在清醒的一瞬明白他被算计了! 他迅速起身披上衣服,猛地将沈容卿推开。 “你竟敢勾引本王!” 第132章 请旨赐婚 沈容卿与姜氏皆是一愣。 姜氏先沉声喊道:“王爷,刚刚是你压着容卿,怎么成了她勾引你?” 沈容卿也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抓起旁边的被子盖在身上,眼眶忽然泛红。 “母亲,是昶王强迫我……刚才我经过门口,忽然被里面的昶王拖拽进来,他好像喝醉了……” 沈容卿哭得凄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听得房中的大家都不忍心。 可面对昶王,大家一时都不敢说什么。 谢同光看着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受了天大欺负的沈容卿,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他根本不记得何时拖拽过沈容卿,更没有任何见过沈容卿的印象。 从宴会厅出来到现在,他的记忆好像断开了一截。 “不是本王强迫你,明明是你自己爬上了本王的床!” 沈容卿脸面涨红,羞愤地把自己往被子里捂。 “王爷,你喝醉了!是你强迫我,我在外面走得好好的,你忽然把我拉了进来……” “我一个弱女子根本反抗不了,现在你毁了我的清白,就要不认账吗?” 姜氏也道:“刚才大家都看见昶王压在容卿身上,怎么都不可能是容卿勾引昶王!” 后面围观的人虽不敢议论皇子,但一道道带着审视的目光投射过来,依旧刺得谢同光脸皮发烫。 他脑袋有些混乱。 莫不是刚才酒劲上头,他真的强迫了沈容卿? 但仔细一想便觉得不对劲。 “不对……是酒水有问题,是有人在本王的酒里下了药,才让本王神志不清!” 姜氏拢拢袖子,走上前将沈容卿身上的被子盖得更严实。 她倏忽愤怒,冷着脸道:“府中的酒水没有问题,也没人给王爷下药,如果王爷不信可以让人去查看酒水和你的酒杯!” 刚才谢同光喝过的酒水和酒杯姜氏早就让人处理。 现在不管谁去查都查不出问题。 姜氏见谢同光慌神,又忽地掩着袖子哭起来。 “我可怜的儿啊,好好地被昶王坏了清白,若昶王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豁出老脸也得将这件事坐实,见房里房外挤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更是不顾一切哭喊起来。 趴在她怀中的沈容卿也哭得更大声:“我不活了!母亲,你让我去死……” 姜氏紧紧拉住要去撞床柱的沈容卿。 “你说什么胡话?再怎么样也不能寻死,昶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母女两人,谢同光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觉得沈容卿应该不敢在宴会上给他下药。 可他几杯酒下肚,更是不可能醉得神志不清,何况刚才体内忽然窜出的那股火气也不是酒水能导致的…… 就在姜氏与沈容卿哭得愈发凄惨之时,沈常铮挤开人群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张脸铁青着,刚听说发生这种荒谬的事便赶了过来。 进门看见沈容卿与谢同光皆是衣衫不整,更是差点背过气去。 尤其里里外外挤着那么多看热闹的客人,让沈常铮一张老脸都丢了个干净。 他努力让嗓音显得正常:“前厅宴会还在继续,请大家先去赴宴,此为家事,就不劳大家操心了。” 后面跟来的侍从赶紧引着人群往外走,一番催请下房中才慢慢安静下来。 沈知煦带着方晴留在了房中。 见姜氏的眼睛狠狠扫过来,她轻笑道:“既是家事,那我便留下来帮帮忙,难道母亲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能被我知道?” “没有。” 姜氏的嗓音硬邦邦的,她心道沈知煦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坏她们的好事。 沈知煦带着方晴默默站去角落,房中几人很快忽视了她们。 姜氏又开始哀嚎:“老爷,昶王毁了容卿的清白,还被这么多人看见,容卿这辈子都被毁了啊!” 沈常铮板着脸问谢同光:“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同光还没说话,姜氏先道:“乃是因为昶王醉酒才强迫了容卿,容卿一个弱女子根本抵抗不过昶王。” 沈常铮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 “王爷,虽然你贵为皇子,但今日你玷污我女儿的清白,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面对宁德侯的质问,谢同光沉默许久才开口:“本王神志不清,所有行为都非我本意。” “她说反抗不了,实则根本没有反抗,刚才那么多人一起挤进来,大家都看得清楚。” “够了!”姜氏急急地起身:“事到如今你还要羞辱容卿!虽然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但我不会让容卿白白受欺负!” 谢同光慢慢闭了闭眼,掩去眼底寒光。 “就算是我醉酒不清醒,但沈容卿没有反抗,你情我愿的事,不能全算我的错。” 姜氏大着胆子指向谢同光的鼻子:“说来说去你是不想负责任!” 这时捂在被子里的沈容卿嚎哭一声:“父亲母亲!我不活了,我去死好了!” 她再次朝床头的柱子撞去,被姜氏和沈常铮拦住。 一阵手忙脚乱后她才终于平静下来。 “王爷,你我之间并非没有情谊,今日的事你必须对我负责。” 姜氏也软了语气:“是啊,前些时日你还与容卿一起去看花灯,你们两个心意相通,不如趁机把好日子定下来。” 沈常铮才知道沈容卿早就与谢同光私下有来往,不由松了口气。 “那就趁早把事情办了,如此也能压下别人的闲言,我会去找陛下请旨为你们赐婚。” 谢同光听见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与沈容卿不过玩玩而已,默许她的接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是沈知煦的妹妹。 他根本没想过要娶沈容卿。 他甚至没有任何成婚的心思,即便现在沈知煦想嫁给他,他也不会一口答应。 但今日的事被那么多人撞见,他没有理由不娶,只有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为了护住自己的名誉,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沈容卿。 谢同光妥协:“本王可以娶沈容卿,但她只能做个小妾。” 第133章 将来你得跪在我脚下 “你说什么?”沈常铮不答应:“你这样岂不是侮辱容卿?我宁德侯的女儿岂能只做小妾?” 谢同光神色冰冷:“不过是个庶女,本王能娶她已经不错。” “不管是嫡是庶,容卿都是我宁德侯的女儿!” “你是皇子,可我也是陛下亲封的侯爷,我绝不会让女儿去给你做小妾!” 沈常铮早已顾不上谢同光的身份,只想为沈容卿讨个公道。 可不管他如何说,姜氏与沈容卿如何哭,谢同光都不松口。 “我会负责,但绝不答应让她做正妃,若你们不同意那咱们就去父皇面前好好理论理论。” “让父皇审审为何本王在你们宁德侯府喝了几杯酒后,就会变得神志不清!” 沈常铮气得往后倒退两步差点摔倒:“好啊,你想去陛下面前那本侯也奉陪到底!” “陛下知道二皇子在外面毁良家女子的清白,不知会不会动怒!” 沈常铮被谢同光激怒,也摆出了侯爷的架子。 他从小与皇帝一起长大,又有功勋在身,不信还抵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我现在就进宫,我倒要看看陛下会为谁主持公道!” 眼看着沈常铮一甩袖子就想走,谢同光有些慌了。 刚才他只是用皇子的身份压人,但若真闹到皇帝面前,他不确定皇帝会不会站在他这边。 看着还坐在床榻上哭泣的沈容卿,谢同光忽地生出一阵无力感。 他狠狠瞪了沈容卿一眼,随即阴恻恻道:“好,本王答应你们。” 留下这句话,谢同光一甩袖子便大步离开了房间。 房里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姜氏对沈常铮道:“老爷,此事得尽快办,你进宫向陛下说明情况,请旨为他们赐婚吧。” 沈常铮不似先前那般愤怒:“既然昶王已经松口,这件事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万一昶王今日是缓兵之计,事后又不承认可怎么办?” 姜氏着急沈容卿肚子里的孩子,眼看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必须早日与昶王成婚,事情才不会露馅。 在姜氏的一再催促下,沈常铮也觉得不能耽误。 “好,我现在就进宫!” 姜氏与沈容卿对视一眼,嘴角都勾出了笑意。 她们互相擦去眼角的泪,忽然察觉到房中还有两个人。 姜氏谨慎地转过身:“你怎么还没走?” 沈知煦往前一步,从窗边的阴影中走出。 “我自然是关心妹妹,想看看妹妹能不能得偿所愿。” 沈容卿从床榻上起身:“我是被昶王强迫,难道你还以为是我勾引了昶王?”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沈容卿穿好鞋袜朝沈知煦走去:“你故意来看我的笑话!” “今日府中所有客人都看见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妹妹冲我发什么脾气?” 沈容卿一时无言,但她很快又得意起来。 “你等着吧,我马上就会成为昶王妃,将来你得跪在我脚下!” 沈知煦笑笑,神色冷淡:“好啊,我很期待那一日。” 沈容卿还想说什么,忽地感觉小腹一阵剧痛,疼得她后背霎时冒出一层冷汗。 但她不想被沈知煦看出来,只能咬着牙喊道:“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沈知煦看出她神色有异,眼神一点点落到她的肚子上。 如今她有孕还不足两月,刚才与谢同光一顿折腾,也不知道这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 她无意刺激沈容卿:“那我先走了,妹妹可得好好保重身子。” 最后这句话她的语气很重,有一瞬间让沈容卿觉得她可能知道了什么。 但她有孕的事瞒得严实,除了母亲与青婉无人知晓,沈知煦更是不可能知道。 沈知煦刚一走出房门,沈容卿立刻捂着肚子弯了下去。 “容卿,你怎么了?”姜氏着急地跑上前,将沈容卿扶到床榻上。 “是不是腹中的孩子有事?” “母亲,我肚子疼,但应该不会小产,刚才我动作很小心。” 姜氏眉头紧皱,疾步去房外把青婉喊来,让她暗中找个大夫来侯府。 若孩子小产,那将来沈容卿便再也不能有孕。 无论如何她们都得把孩子保住。 姜氏扶着沈容卿慢慢走去后院,等来青婉请的大夫。 大夫诊断后说没有小产之象,只是胎相不稳,需要卧床休息,万不可剧烈活动。 大夫又开了几副安胎药,拿着姜氏给的一大笔银子悄悄离开了侯府。 一场闹剧随着宴会结束,也落下帷幕。 还没散席沈知煦便带着方晴回了沈府。 刚到家发现季临寒在府中。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前厅里还有另一位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喝茶。 “这位是?” 季临寒道:“这位是我在南境听说的神医裴行,但裴神医隐居深山,我派人请了六次他才肯来到京城。” “神医?” 沈知煦明白季临寒的意思,他是想让神医来为沈延卓看病。 先前沈知煦让方晴在京中找过许多大夫,都对沈延卓的病都无能为力。 她已经快放弃继续为沈延卓医治的决心。 没想到季临寒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如此神医,必然不是几句话能将人打动,季临寒一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感动归感动,但沈知煦有些犹疑。 她看着面前淡淡捏着茶杯的神医,心道他真的会医术吗? 这人一袭白衣,看着十分年轻,目测年纪不到二十。 他脸面长得十分稚气,除了喝茶的动作有点老成,从哪里看都不像会医术的。 看出她的疑惑,季临寒起身道:“裴神医是逊幽大师的亲传弟子。” “逊幽大师?”沈知煦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没想起在哪里听过。 身后的方晴先惊呼道:“逊幽大师是江湖上有名的医毒圣手,据说这世上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 “只是大师很久都没出世,许多人说……” 说到这里方晴闭了嘴。 椅子上的裴行放下手中茶杯,轻声道:“都说师父已经过世,其实师父只是浪迹江湖去了。” “原来如此。” 沈知煦心生惊喜,眼前的人是逊幽大师的弟子,那医术自然了得。 “神医,可否去后院帮我弟弟诊病?” 季临寒道:“刚才你们回来前,我带神医去过后院,他已经给卓儿诊过脉。” 沈知煦紧张地问:“如何?神医可能解我弟弟的毒?” 第134章 他们都是坏人! 裴行道:“既是毒,便没有解不了的。” 沈知煦眼前一亮,心中更是燃起了希望。 既然他已给沈延卓诊过脉,那便是有把握才如此说。 以前沈知煦遇见的所有大夫面对沈延卓的病都支支吾吾,就连宫中的太医也说没办法。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有大夫说得这么坚定。 再加上裴行是逊幽大师的弟子,那他肯定有真本事。 “那裴神医打算如何医治我弟弟的病?” 季临寒道:“裴神医的解毒法子很是凶险,刚才卓儿也有些抗拒,所以我们没敢贸然尝试,想等你回来再说。” “好。”沈知煦期待地看着裴行:“不知裴神医现在可否方便去后院?” 裴行道:“此次我来京城,便是为了你弟弟的病,只要你不怕他疼便好。” 沈知煦觉得他说的疼不会是普通的疼,但如果能治好沈延卓的病,不管再疼她都能哄着沈延卓接受。 “那咱们现在就去后院吧。” “好。” 一行人朝着后院走去,裴行的话很少,只是默默跟在大家身侧。 季临寒悄悄对沈知煦道:“裴行看着年轻,但年纪应该不小,无人知晓他到底多大,我听说他有能让容颜永驻的药。” “真的?”沈知煦惊讶地捂住了嘴:“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都是坊间传闻,不知真假。” 沈知煦点点头,慢慢压下心中惊惧。 她暂时无意打探别人隐私,只想着尽快去给沈延卓解毒。 到了沈延卓的院子门口,沈知煦往后一靠,伸手对裴行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神医,您先请。” 裴行脚步一顿,并未客气,直接大步迈进院中。 他轻飘飘的嗓音传回来:“不用叫我神医,我只是会些医术而已。” 沈知煦与季临寒对视一眼,季临寒朝她笑笑。 “看来裴神医谦虚,为了不显得生分,我们还是叫他裴大夫吧。” “好。” 沈知煦刚走进院门,里面的沈延卓便兴冲冲地跑来,猛地钻进她怀中。 “姐姐来了!” 沈知煦摸着他的脑袋,心口一阵发软:“卓儿今日乖不乖?” “我肯定乖啊!”沈延卓拍拍胸脯,忽然又看见在旁边站着的季临寒与裴行。 “他们都是坏人!” 沈延卓拼命往沈知煦身后躲,只伸出个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 沈知煦问:“为什么说他们是坏人?” “他们刚才想给我扎针……”沈延卓的嗓音听起来很委屈。 这时春溪走上前解释道:“小姐,刚才督主带着神医来为小少爷治病,但刚拿出一排银针就把少爷吓哭了,他死活不肯让人碰他,刚才在房中哭了许久呢。” 沈知煦心下了然,不好意思地朝裴行笑了笑。 然后她弯腰蹲在沈延卓面前,轻声哄着:“卓儿乖,这位大哥哥不是坏人,他是想帮你治病。” “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疼,何况姐姐也在这里陪着你。” 沈延卓眼眶红红的,听沈知煦这么说,慢慢放下了防备,但神色看着依旧害怕。 在沈知煦和春溪的连番哄骗下,沈延卓终于乖乖坐在房中椅子上,等着裴行给他扎针。 待裴行将药箱中的一排银针拿出来,沈知煦着实吓了一跳。 这些银针并不是她见过的寻常大夫手里的那种银针。 有的又细又长,有的又短又粗,甚至不像是治病的用具,而像是大牢里的刑具。 怪不得沈延卓会害怕。 沈知煦将沈延卓的眼睛捂住:“裴大夫,这些银针都得用上吗?” 裴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银针,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沈知煦心口又是一颤。 季临寒安慰道:“裴大夫医术高明,不管如何都得让他试试。” 沈知煦点头,看着裴行一点点将那些银针重新擦拭一遍,越看越胆战心惊。 裴行并未过多解释,也没说接下来会如何解毒。 只道:“一会儿你们将人按住,不管他如何哭闹,都不能让他动。” “……好。” 沈知煦从后面抱住沈延卓,春溪则是在一侧按住他乱动的手脚。 裴行拿起一根非常细长的银针,按住沈延卓脖子上的穴位便扎了下去。 一声惨叫顿时响彻房间。 沈延卓痛得大喊,浑身止不住发颤。 在他身后的沈知煦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衣服在一点点变湿。 裴行提醒道:“好好按住他,若让他乱动,那这次的罪就白受了,此时不是心疼的时候。” 沈知煦咬着牙点头。 她按住沈延卓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恨不得自己替弟弟承受这份痛苦。 一针已经让沈延卓疼得几乎失去神志,但裴行手中的针还未停。 他动作迅速,紧接着又扎下第二针,第三针…… 直到扎下九针,才终于停下。 在沈知煦怀中的沈延卓浑身早就没有力气,嗓子也喊得嘶哑,揪着沈知煦的衣领呜咽地哭,连话都说不出。 过了一盏茶工夫,裴行道:“可以拔针了。” 他慢慢将九根银针拔出,等到最后一根银针离开沈延卓的身体,他骤然倒在了沈知煦怀中。 “裴大夫,我弟弟晕过去了!” “别担心,只是力气耗尽,你们把他抱去床上休息。” 季临寒将沈延卓从沈知煦怀中接过来,轻轻抱着他走去了内室。 沈知煦惊魂未定,看着沈延卓从她怀中一点点离开,有种惶然的恍惚。 她刚才也跟着沈延卓哭了一场,这会儿眼泪干涸,在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回过神。 “裴大夫,我弟弟的毒解了吗?” “你弟弟中毒已深,时候又久远,毒物的成分我只能推断,不能完全确认,并不是一次两次施针就可以解毒。” 沈知煦拧起眉心:“那还要多久?” “每三日施针一次,至少半年。” “……” 裴行又道:“你看这银针。” 沈知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刚才光洁的银针变得乌黑一片。 裴行解释道:“银针上沾染的便是你弟弟体内的毒,颜色越深说明毒物越厉害。” “等到银针拔出时不会变色,才是解毒彻底,那时你弟弟不会再像如今这般痴傻。” 沈知煦愣愣地点头:“多谢……” 如此说来,刚才施针时的剧痛,沈延卓至少还要经历半年。 惨叫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让沈知煦一颗心都揪得紧紧的。 她的眼神久久落在九根银针上,紧紧掐住了手心。 这样的痛,她要让姜氏受十倍百倍! 第135章 夜探侯府 片刻后,季临寒从内室出来。 “卓儿已经睡下,春溪在里面陪他,没什么大碍。” 裴行道:“解毒不光需要针灸,还需调配口服药物,如果沈小姐不介意的话,我需要住在府中随时观察你弟弟的情况。” 沈知煦一口答应:“卓儿旁边的院子还空着,裴大夫放心住,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对府中下人说。” “多谢沈小姐。” “裴大夫客气了,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沈知煦并未提诊金的事,她知道裴行能出山,一定是季临寒付了足够让他心动的银子。 裴行拱手对房中两人道:“那我先去写药方了。” “我送送裴大夫。” 沈知煦与季临寒一道跟在裴行身后出了沈延卓的院子,招呼了几个婢女去旁边院落帮忙收拾。 裴行进门后便从药箱里拿出几种药材研究、 沈知煦不好继续打扰,便与季临寒一起出去。 她正想回沈延卓的院子,却听季临寒道:“我还有事要忙,不多待了,有事你让方晴去找我。” “何事如此着急,连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 季临寒道:“马上要举办秋猎大会,许多事都需要筹备,这几日事务颇多,我也是抽出空才能过来一趟。” 昭和帝每年都会去城外秋猎,但正经的秋猎大会每三年才举办一次,今年刚好赶上。 这次的秋猎大会必是十分隆重。 沈知煦点点头:“那你先去忙,我送你到门口。” 她有许多话想对季临寒说,但眼下没有时间,便将话都咽了下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沈知煦忽然道:“谢谢你为卓儿找来神医。” 季临寒微微侧目,眼底带着笑意,神色极其温柔。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卓儿也是我的弟弟。” 沈知煦满心感动:“卓儿的病我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你还放在心上。” 季临寒伸手拉住沈知煦的手:“我早在南境之时就听说裴行的名声,当时便派人进山寻人,又怕请不来,所以没提前与你说。” 沈知煦小拇指在他手心里勾了勾:“的确是个惊喜。” 两人安静地走在出府的小路上。 簌簌的落叶从枝头吹落,打在他们肩膀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走得格外慢。 即便无人言语,但两人之间流转的柔情也从未消失。 沈知煦很享受此刻的宁静,甚至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与季临寒待在一起时都让人安心。 明明经常见面,可每一次见面时沈知煦却总觉得不够。 她更希望府中的小路能更长一点。 可他们很快便就行至了大门口。 季临寒伸手将沈知煦有些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我走了,有空我就来看卓儿。” “好。” 沈知煦笑着目送季临寒离开,心道还不知多久才能再见面。 或许得等秋猎大会以后。 送走季临寒后,沈知煦回了沈延卓的小院。 她走去内室,见春溪正坐在床边为沈延卓擦汗。 “睡熟了?” 春溪回头叹了口气:“许是做了噩梦,一直在出虚汗。” 沈知煦走上前,看着睡梦之中眉头依旧紧紧皱着的沈延卓,只觉心口一阵发疼。 春溪收起帕子,满脸担忧:“小姐,刚才奴婢听裴大夫说还得半年才能解毒,必须如此为小少爷治病吗?” “刚才他喊得那么大声,奴婢实在听不下去……” 春溪说着说着眼眶便泛起红来。 沈知煦也心有不忍,无奈道:“这是唯一能解毒的法子,已经看过那么多大夫,不差这一次。” “小姐,我知道了……” 沈知煦如此宽慰春溪,但自己心里却愈发不是滋味。 继续在这里待着,她怕情绪会失控。 “春溪,你照顾好卓儿,我先走了。” 叮嘱好春溪后,沈知煦带着方晴离开了小院。 回到梨清苑,沈知煦道:“卓儿受的苦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去探探侯府的院墙,咱们找机会悄悄去见吴姨娘。” “好嘞。” 方晴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她说找到一处偏僻的院墙可以翻进去,已经打探过院墙下面没人守卫。 “小姐,今日天色不好,夜里多半没有月亮,我觉得今夜就是个翻墙的好时机。” 沈知煦看了眼窗外,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外面天色看着的确阴沉。 “好,咱们今夜就去!” “今日侯府刚刚举办宴会,姜氏此时必是疲累无比,没心思操心别的事,她也绝对想不到咱们今夜会溜进去。” 到了夜里,还没过戌时,外面天色已经很是黑沉。 因为没有月光,隔着一丈远根本看不清对面站的人长什么模样。 沈知煦与方晴走后门悄悄出了沈府,又走小路溜去了侯府。 方晴找的那处院墙很偏,两人没费力便翻了进去。 侯府中静悄悄的,此处连个过往的婢女小厮都没有。 这地方恰巧离静语院很近,不到一盏茶工夫,沈知煦与方晴便到了静语院门前。 院门依旧关得严实,沈知煦看向高高的院墙:“方晴,你的轻功怎么样,能不能带我翻过去?” 方晴没太有把握:“我试试。” 她背着沈知煦稍微费了点力气才翻过院墙,落地时没站稳,两人直接滚在地上。 地上的树枝被她们压得咯吱作响,在寂静夜色里显得格外震人耳廓。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被府中其他人听见。 一动不动在地上坐了许久,没发现有别的动静,沈知煦才慢慢爬起来。 她与方晴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可笑。 这里明明是沈知煦的家,如今还得当贼翻墙…… 沈知煦无奈:“吴姨娘住的房里还亮着灯,这会儿应该没睡,咱们先去看看。” 两人摸着墙根走到吴氏的房间窗户前,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透过窗纸,沈知煦看见吴氏的婢女正在给她拍背。 “这样下去不行,奴婢去找夫人,让大夫来给姨娘看病!” “不用……”吴氏边说边咳:“找她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挨打,我熬一熬就过去了……” 窗外的沈知煦满心狐疑。 白日她来静语院时,这小婢女说已经有大夫来给吴氏看过病,看来她说了假话。 沈知煦与方晴对视一眼,缓步走去了门边。 “叩叩叩……” 第136章 真相 沈知煦刚一敲门,里面的咳嗽声与对话声瞬间停下。 “吴姨娘,是我。” 房中沉默许久后那小婢女才来开门,她神色很是惊慌:“大、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沈知煦绕开她直接走进房中:“吴姨娘,我来看看你。” 吴氏紧张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进来的,你放心,不会被姜氏看见,也没人知道我来这里。” 吴氏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朝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赶紧去把房门关好。 “大小姐,你不该来我这里……” 沈知煦道:“白日我已经来过,我知道你称病不见客是害怕被姜氏发现与我来往,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请大夫?” “老毛病了,我身子不好,怕是招待不好大小姐。”吴氏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 刚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听得房中几人揪心不已。 这时她身边的婢女却忽然喊道:“吴姨娘是被夫人下了毒!” “梦儿,你说什么胡话!” 吴氏原本靠坐在床头,听见婢女梦儿的话急得直接从床上起身,没站稳差点跌下去。 沈知煦赶紧伸手扶她坐下。 “你别激动,既然我深夜偷偷前来,就是已经知晓姜氏的真面目,看样子你也遭了姜氏毒手,所以我们不是敌人。” 吴氏咳嗽不停,看着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她想阻止梦儿继续说,却有心无力,脸颊憋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梦儿更是气恼:“吴姨娘,你就让奴婢说吧,不然奴婢会憋死!” 沈知煦让方晴扶着吴氏平躺在床榻上,扭头对向梦儿。 “我是侯府的大小姐,若你家主子受了委屈,我会为她主持公道。” 一听这话,梦儿眼眶立刻红了。 “大小姐,吴姨娘是被夫人害的……” “夫人很早以前就给吴姨娘下了毒,需要按时服用解药,只要吴姨娘惹夫人不快,夫人便会给吴姨娘停药。” “这病发作起来看着与寻常风寒差不多,但其实比风寒要难受很多……” 在梦儿哭哭啼啼的诉说中,沈知煦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 十几年前姜氏嫁给沈常铮没多久,沈常铮便看上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也就是吴姨娘。 姜氏为显示大度,便将吴姨娘许给沈常铮。 但她绝不是个有胸襟的人,能让吴氏爬上沈常铮的床是因为吴氏是她的人。 为了更好控制吴氏,姜氏给她下了毒,一旦断药便会苦病缠身。 这次吴氏发病是因为上次沈知煦来静语院时被姜氏瞧见,她不会容许吴氏与沈知煦走近。 沈知煦来前以为吴氏故意装病,根本没想到是被姜氏下了毒。 “她好狠毒的心思!” 沈知煦没忍住骂了一声:“怪不得这么多年她能容许你在府中,原来是有法子控制你!” 沈知煦知道沈常铮年轻时也对别的女人动过心,但没有一个能进得了侯府大门。 想必那些女人都已被姜氏暗中处理。 吴氏见梦儿将这些陈年旧事一骨碌吐了个干净,只能无奈地叹气 “大小姐,我身在侯府之中,便要看夫人脸色,我若与大小姐走得近,夫人不会饶我……” 沈知煦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吴姨娘,事到如今你还想任凭姜氏摆布?” “那我又能如何?” 沈知煦微微垂首,再抬起头时眼底多了些沉重。 她幽幽问道:“你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吧?” 话音刚落,就见吴氏眼珠骤缩一下。 但她很快将眼中的惊惧压下。 “……大小姐说笑了,我怎会有孩子?” 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没逃过沈知煦的眼。 刚才的话是试探,看见吴氏情绪如此波动后,沈知煦才真正坐实了心中猜想。 先前她来静语院时看见佛像后面有些碎布料,像是小儿的衣服,便猜到吴氏或许曾有个孩子。 只是这孩子并未出生。 沈知煦道:“当年你腹中的孩子被姜氏害死了。” “不是,我根本没有过孩子!” 虽然极力否认,但吴氏的神色却将她出卖。 沈知煦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你不用继续瞒我,难道你甘愿任凭姜氏摆布,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下吗?” “你若继续懦弱,说不定哪日被她磋磨致死,你的孩子已被她害死,难道你不想报仇?” 吴氏眼角滚下一行清泪。 多年的怨恨与不甘重新开始在心中滋生发芽,但她感觉到的更多是无能为力。 见她如此,沈知煦又道:“如今整个侯府都是她做主,即便把真相摆出来,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所以报仇很难。” “但有些事还没去做,便永远不知道结局,我若是你,就振作起来,想办法把受的苦都从姜氏身上讨回来。” 吴氏眼神闪烁,似乎听见了难以理解的话。 她眼泪流得更凶,撑着身子慢慢从床上坐起。 “真的可以吗?” 沈知煦重重点头:“一定可以!不用担心你的毒,我会想办法找人为你解毒,只要是毒,就一定有办法解。” 吴氏猛地攥住沈知煦的手:“那小少爷的毒……” 沈知煦急着问:“所以姜氏给卓儿下毒,你是知情的?” 吴氏闭了闭眼,沉默地点头。 “那会儿姜氏还没入府,她买通府中嬷嬷,悄悄给你母亲下毒,就是这毒拖垮了你母亲的身子,也让卓儿在娘胎里就带了病。” “她以为你母亲肯定会小产,却没想到卓儿还是生了下来,她想继续害卓儿,后来知道卓儿心智不全,便没动手……” 吴氏的这番话与沈知煦猜的差不多。 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当年的真相又是另一回事。 沈知煦紧紧掐住手心,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白日沈延卓凄厉的惨叫,她恨不得现在此刻就去把姜氏撕碎。 沈知煦慢慢回过神来,对吴姨娘说:“你放心,我一定让姜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吴姨娘依旧担心沈延卓的病:“不知卓儿的毒还能不能解……如果我早日把这些事说出来,是不是还能救他?都是我的错……” “你不必自责,卓儿的病会有办法的。” 吴氏拉着沈知煦哭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地扭头看向梦儿。 “你去把柜中那个锦盒下面的小匣子拿来!” “是!” 梦儿很快把匣子拿来,沈知煦问:“里面是什么?” 吴氏道:“是当年姜氏给你母亲下的毒……” 第137章 不会让她轻易去死! “当年我是姜氏最信任的婢女,她的许多事我都知道,她不杀我也是怕我手里有她的罪证。” “当年我实在自责,便悄悄将毒物留了一份。” “若我能早点站出来指认姜氏,或是阻止她,说不定卓儿的病不会拖得这般严重……” 吴氏眼角的泪怎么都止不住,像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沈知煦抖着手接过她手中的黄色纸包,里面是些黑色粉末,因为年代久远,这些毒药受潮,看着更是令人作呕。 她慢慢将手中的纸包包好,递给后面的方晴。 她又将视线移到捂着胸口哭泣的吴氏身上,眼眶酸涩得几乎快落下泪来。 “吴姨娘,如果你真的自责,便与我一起对付姜氏,如此你也能赎罪。” 吴氏慢慢抬起眼皮,深深地看着沈知煦,许久后才点点头。 “好,大小姐想要我如何做?” “我可以当人证去老爷面前揭发姜氏,反正这些年也是苟活,姜氏想要我的命,就给我一个痛快。” “不。”沈知煦摇头:“如今卓儿在外人眼中是个傻子,对父亲来说便是没有价值的孩子。” “即便我们揭发姜氏,父亲也不会因为卓儿和母亲就让姜氏偿命。” “让姜氏死有一百种办法,但她罪大恶极,我不会让她轻易就去死!” 最后这句话沈知煦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听得吴氏胆战心惊。 “大小姐是能成大事的人,往后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 “好。”沈知煦默不作声地低头深思。 必须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对姜氏动手,若一击不成,那将来再对付她便更难。 沉默许久后,沈知煦被吴氏一阵猛烈的咳嗽拉回神志。 “吴姨娘,我会瞒着姜氏悄悄找位大夫来给你看病,你的毒一定有办法能解。” 吴氏边咳边道:“大小姐不必费心,我一时半会死不了,若大小姐派人来给我看病被姜氏发现,那她会立刻让我死。” 姜氏给她下了毒,那她的命便捏在姜氏手里。 一旦有风吹草动让姜氏察觉,姜氏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沈知煦脸色渐渐沉重,她可以请裴行来为吴氏解毒,却容易被人发觉,如此怕是得不偿失。 无奈她只好道:“我让方晴悄悄给你送药,她可以翻墙进来,你放心就好。” “我不能随时来侯府看你,你要是有事找我,就让梦儿去秀烟阁找那里的管事。” “好,多谢大小姐。” 沈知煦思索片刻,又试探地问:“我先前听沈容卿抱怨说她才是侯府的嫡女,莫非是她出生的日子其实比我早?” 吴氏猛地抬头,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涛骇浪的大事。 沈知煦轻轻握住她的手:“吴姨娘,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些事你得给我说实话,不然咱们没办法对付姜氏。” 吴氏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像是下了决心。 “倒不是因为沈容卿比你大,而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老爷的女儿……” “这事儿我也是偶然听姜氏提起,其实她也并未从老爷那里打探到全部。” “但她知道这件事若是走漏风声,那便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即便她知道这个秘密,这么多年也守口如瓶,不敢贸然说出去。” 吴氏说得很谨慎,边说还边小心地打量着门口与窗户,生怕被别人听见。 她这番话与沈知煦之前的猜测全都对上,沈知煦并未太过惊讶。 “所以我的亲生爹娘到底是谁?” “这我真不知道,姜氏也不知道,此事怕是只有老爷自己知道。” 沈知煦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心道她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忽然她抓到一个重点:“你刚才说泄露此事会是掉脑袋的大罪,是什么意思?” 吴氏沉声道:“这都是姜氏根据老爷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来的,你母亲应该是宫里的人……” 沈知煦倏忽一惊。 难道她是宫里的妃子所生? 莫不是哪个妃子与人私通有了身孕,所以才悄悄把她送到宫外? 可如此也说不通。 那个妃子有无数种办法不让孩子降生,就算生下来也可以送出京城,怎会送到宁德侯府,还让她当上了宁德侯的嫡女? 在沈知煦印象中,沈常铮与后宫嫔妃没有任何来往。 反而他与昭和帝交好,对昭和帝极为忠诚,更不可能瞒着皇帝做这种事。 想来想去沈知煦没理出头绪,反而还觉得脑袋阵阵发疼。 她又见吴氏一副憔悴萎靡,耗尽心力的模样,几乎快坐不住。 “吴姨娘,今日的事除了我们四人,万不能再被第五人知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大小姐千万当心。” 沈知煦点点头,悄悄带着方晴又翻出了静语院。 回沈府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沈知煦的身世牵涉到宫廷,那便是大事。 姜氏对沈知煦来说不足为惧,可若是牵扯到宁德侯与昭和帝,那沈知煦行事便只能慎之又慎。 回府后她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琢磨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翌日起床后她眼底一片乌青,将方晴吓了一跳。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沈知煦打着哈欠摆摆手:“没事,只是没睡好。” 思来想去她觉得想查清她到底是谁的孩子,光靠她一人着实办不到,只能让季临寒帮忙。 “方晴,你暗中去找池修一趟,让季临寒帮忙查查十几年前宫中可有妃子悄悄生过孩子,或是生产后又夭折的。” 方晴郑重地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去!” 沈知煦又道:“秋猎大会在即,季临寒这段时间必然很繁忙,你和池修说此事不用着急,让季临寒在有空之时打听打听便可。” “好嘞。” 吃过早饭方晴便出门找池修去了。 沈知煦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一是季临寒太忙,二是知道陈年旧事不好查。 可她低估了季临寒的速度,不出三日季临寒便带来了消息。 第138章 身世之谜 季临寒来沈府时已临近黄昏。 他面色带着明显的疲惫,刚坐下就用手捏了捏眉心。 沈知煦一看便知他这几日必是十分繁忙。 “最近都在筹备秋猎大会?” 季临寒点头:“此次秋猎大会日子定得着急,许多事都得准备,不过你让我查的那件事已有眉目。” 沈知煦心中一喜,但看季临寒疲累的模样又心有不忍。 她上前站在他身后,帮他轻轻捏着肩膀:“可是查到当年有秘密生产的妃子?” “没有。”季临寒摇摇头,伸手将沈知煦的手攥住:“你坐。” “虽然没查到妃嫔,但我查到还有一人,当年也在皇宫之中。” “谁?”沈知煦紧张地捏起了帕子。 “乃是瑞云***。” 沈知煦脸色有些木然,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 瑞云***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姐姐,二十年前和亲嫁去了大祁西侧的邻国拓跋国。 那时***正是花样年华,可拓跋国王已近五十岁,嫁过去没几年他便在王权争斗中过世。 按照拓跋习俗,国王去世后,和亲公主守孝后可以留下,也可以回到大祁。 当年和亲乃是因为大祁几方边境都有战乱,不得已才以和亲寻求与他国结盟。 拓跋国王去世时,大岐日渐强盛,许多大臣觉得当年的和亲是种耻辱。 所以在瑞云***在拓跋守完孝后,大祁立刻便派人将***接了回来。 ***刚回来时宫外的公主府还未修建完成,她便住在皇宫里。 季临寒道:“我查到当年你出生前后的那几个月***生了场大病,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 “所以那时候很可能她有孕在身……” “是。” 沈知煦眉心越拧越紧,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季临寒,觉得此事实在荒谬。 “按我出生的日子算,那时该是瑞云***回到大祁的半年多以后……” “不错。”季临寒脸色凝重:“可***在拓跋为老国王守孝半年后才回来,所以她当时若有孕在身,一定不是老国王的孩子。” 沈知煦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因为她也想明白了这件事。 瑞云***肚子里的孩子是在给拓跋老国王守孝的那半年里怀上的。 这件事若被拓跋和别族知道,对大祁来说便是奇耻大辱,瑞云***根本活不了。 所以这孩子生下来就不能冠皇姓,只能找个别的去处。 而沈常铮与昭和帝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他对昭和帝极其忠心。 恰逢他的妻子也在差不多的时候生产,所以最好的去处便是宁德侯府。 如此一切便都对上了。 沈知煦暗暗沉思许久,渐渐把一切都想明白。 但想明白后,她更是觉得恍惚。 她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沈常铮是不是为了***的孩子,把自己的孩子害死了? 原先那孩子到底是身子弱本就活不长,还是被人残害? 沈知煦心中忽然涌出许多负罪感,她顶替了宁德侯原本的女儿,觉得自己像个凶手。 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季临寒上前攥住她微微发抖的手。 “这些都是猜测,若想证明还需继续查探,不一定是真的。” “嗯。”沈知煦愣愣地点头。 季临寒又道:“我已让池修去找当年在宫中待过的老嬷嬷,但最近事务繁忙,或许得等秋猎过后才有结果。” “好。”沈知煦渐渐整理好情绪,她问道:“如果我想见***一面,你可以安排吗?” 季临寒为难:“***如今在宫外的公主府,府内府外都守卫森严。” “她又常年称病不出门,许多人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有在大型宫宴上或许才能见到她。” 沈知煦心中了然:“见不到就算了……” 她绞着眉心的模样让季临寒觉得揪心。 “你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安排你们见面。” “谢谢你。” 沈知煦回握住季临寒的手,觉得对方温暖的手心给了她许多力量。 此刻她脑中十分混乱,并未发觉季临寒的脸色极其沉重。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抬眼看向窗外落叶,眼眸之中竟有种哀伤焦心之感。 季临寒并未在沈府待多久,没一会儿就被池修喊走。 沈知煦与方晴吃过晚膳后,去了沈延卓的小院。 裴行正在院中熬药。 前几日沈知煦将从吴氏那里带回的毒药交给了裴行。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毒药早已变质,可裴行却说这毒药是解毒的关键。 “你弟弟中的毒很是稀奇,有了这毒我便能对症下药,可以更快配制解药,先前说至少半年,如今或许用不了那么久。” 沈知煦很惊喜,这几日每天她都会来沈延卓这里,陪着他喝药。 裴行也日日待在这里,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刚进院门,沈知煦便看见了在院中熬药的裴行。 “裴大夫,这种事你交代其他人去做便好。” 裴行摆摆手,头都没抬:“无事,反正我闲着无事。” “多谢裴大夫。” 沈知煦迈步进内室,见沈延卓躺在床上睡着了,额头出了许多汗,春溪正在轻轻帮他擦汗。 沈知煦小声问:“才刚吃完晚膳就睡着了?” “小少爷嫌药苦,刚才哭着喊着不肯喝,奴婢与裴大夫好不容易哄他喝下,他哭闹也累,便先睡下了。” 春溪边说边叹气:“裴大夫说一会儿还有一碗,那药奴婢尝过,奴婢还从未喝过那么苦的药,真是难为小少爷……” 沈知煦听得心疼:“去买些蜜饯,一会儿我哄卓儿喝药。” “好嘞。” 没一会儿沈延卓睡醒过来,刚睁眼就见裴行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 他现在看见裴行直缩脖子,要不是沈知煦在这里,他估计得躲到床底下。 “姐姐,我不想喝药……” “卓儿乖,喝了药身体才会变好。” 在沈知煦与春溪的连哄带骗下,沈延卓终于将一碗药汁喝下去大半。 沈知煦又陪沈延卓玩了一会儿,便离开回梨清苑。 刚回去,正见方晴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进来。 “小姐,吴姨娘的婢女梦儿去了秀烟阁……” 第139章 老来得子 前几日夜里她从侯府离开时,吴氏说除非有十分紧急的事,不然不会让梦儿轻易去秀烟阁。 难道是吴氏出了事? 沈知煦有些紧张:“何事?” 方晴面色耐人寻味:“她说姜氏刚刚诊出有了身孕……” 沈知煦表情霎时变得呆滞,好像没听懂。 “是姜氏诊出有孕,而不是沈容卿?” “对,就是姜氏。” 沈知煦长舒一口气,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以姜氏如今的年纪,竟然还能有身孕? 没想到沈常铮老来还能得个孩子…… 这下想对付姜氏更是困难。 即便将她罪大恶极的证据摆在沈常铮面前,有肚子里的孩子担保,沈常铮也绝不会让她受罚。 方晴脸色凝重,又道:“梦儿还说,大夫来诊脉后说姜氏腹中的孩子很可能是个男孩……” 沈知煦:“她的月份肯定不如沈容卿大,不可能超过两月,现在就能看出是男孩?” “那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大夫为了讨好姜氏才如此说。” 沈知煦紧紧攥起双手,眼底的冷意如何都遮不住。 如果姜氏生下儿子,沈常铮还不知有多高兴。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正常的儿子继承家业,若能老来得子,姜氏的孩子一出生就会将沈延卓的世子之位夺走。 因为是宁德侯的嫡子,即便京城之中的人都看不起沈延卓,顾及他的身份也不敢当面给他难堪。 可若沈延卓的世子之位被抢走,那他往后在京城更无法立足。 等到新儿子出世,沈常铮肯定会将沈延卓忘个干净。 沈知煦越想越觉得心酸。 他的弟弟在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而给他下毒的罪魁祸首,竟然美美怀上了孩子。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沈知煦都不想让姜氏顺利生下来。 想到十几年前母亲临死时的孱弱和憔悴,又想到沈延卓经受的痛苦,沈知煦便生出了狠毒心思。 见她脸色实在阴沉得可怕,方晴紧张地舔舔嘴唇:“小姐,你在想什么?” 沈知煦有一瞬间恍惚,她抬眼正看见窗外有只大鸟飞过,在空中留下一道尖利的叫声。 那道声音仿佛她心中的嘶鸣,所有阴暗的想法在这一刻通通浮现在她脑中。 方晴看出沈知煦的心思:“小姐,现在姜氏才有孕不久,正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她给卓儿下了那么厉害的毒,即便我们将她的孩子害死,你也不用有负罪感,这都是她应得的。” 沈知煦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在桌面上画着圈。 “谁说我要害死她的孩子……” 方晴不解:“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将孩子生下来?那将来侯府恐怕没有你们姐弟俩的容身之地了!” 沈知煦揉揉眉心,她明白方晴的话。 想必吴氏让梦儿连夜去秀烟阁告知她这件事,也是为了让她尽快动手,不能让姜氏生下这个孩子。 可沈知煦心中的恨意翻江倒海,只让姜氏丢失一个孩子,不足以让她痛快。 她并没生出方晴所说的负罪感,反而还想让姜氏更痛苦。 这么多年姜氏必定夜夜做梦都期盼能给沈常铮生个儿子。 她将沈延卓害成傻子,便以为只要自己生下儿子,宁德侯府的爵位便能被她的儿子收入囊中。 可如果她的儿子也是个傻子呢? 沈知煦嘴角缓缓勾出笑意。 她要给姜氏最大的希望,再让她彻底失去希望! 这比让她失去这个孩子还要痛苦。 沈知煦问方晴:“先前从吴姨娘那里拿回来的毒药可还有?” “有,一大半被裴大夫拿走,还有一点被我仔细存着。” “好,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知煦眉尾轻轻一挑,眼底的狠辣与狡诈更是藏不住。 如今姜氏有了身孕,正给她提供了绝佳的报仇机会。 将姜氏当年下给母亲的毒再下给她,让她满怀希望生出的孩子也是傻子,这才是真正的锥心之痛。 希望那时沈延卓的病能大好。 不知姜氏那时再看见沈延卓时会是何种心情…… 沈知煦光想姜氏可能有的反应,心中便觉得痛快。 “方晴,咱们明日去侯府一趟,这么大的喜事我得好好为她备一份贺礼。” …… 翌日,沈知煦一大早便带着方晴出了门。 刚到侯府就见里面的婢女小厮皆是喜气洋洋,脸上的笑意比前几日举办宴会时还要浓厚。 看来姜氏并未打算将有孕的事瞒着。 想想也是,沈常铮这么大的年纪能再得个儿子,他们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刚进侯府大门,沈知煦正看见沈常铮带着陆元启往后院走的背影。 陆元启是宫中的太医,曾悄悄来宁德侯府给沈延卓诊过脉。 沈知煦看见他也在宁德侯府时,忽然被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初沈常铮从没给沈延卓请过太医,如今姜氏只是刚刚查出有孕,他就巴巴进宫请来太医。 有对比更能让人明白以前沈延卓受到的待遇有多不公。 沈知煦狠狠掐着手下才忍下心中恨意,她硬扯出一个笑脸,追上沈常铮的脚步。 “父亲,府中可是有什么喜事?” 沈常铮回过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沈知煦后才慢慢敛了些笑意。 “你母亲有孕了。”他笑呵呵开口,语调中满是得意。 沈知煦故作一副惊讶姿态:“我就说府中的人今日怎么都如此喜气,原来是母亲有孕,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沈常铮原本以为她听闻这件事会很抵触,已经想好如何敲打她,但见她如此却有些语噎。 沉默片刻沈常铮笑道:“的确是喜事,你今日回来有何事?” 沈知煦道:“卓儿还要在我那里住一段时日……” “最近天气转凉,给他做的新衣裳还没做好,我便想先去翰景居拿几件他以前的厚衣服。” 沈常铮脸色一怔,像是忽然想起他还有一个儿子。 但他很快将面色上的尴尬掩去:“卓儿在你那里住得可好?” 沈知煦轻笑:“一切都好,只是卓儿有时候想家,总说想回来呢。” 沈知煦故意如此说,边说边仔细打量着沈常铮的脸色。 果然见他有些错愕,他沉沉开口:“如今你母亲刚刚有孕,正是需要养胎的时候。” “卓儿性子跳脱又不通人事,怕是会冲撞你母亲,还是在你那里多住几日吧。” 第140章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沈知煦脸上笑意未改,但指尖却快将手心掐出血痕。 她并没有让沈延卓回侯府的心思,刚才那么说只是故意试探沈常铮的态度。 其实就算让沈延卓回来,他也不会冲撞到姜氏。 可沈常铮根本就没有想让他回来的心思。 沈知煦以为沈常铮只是看不上沈延卓,如今才知道他根本没将他当做儿子。 如今姜氏刚刚有孕,他就恨不得将沈延卓扫地出门…… 沈知煦忽然轻笑:“父亲说的是,万一母亲肚子里的孩子稍有不慎,说不定就得怪到卓儿头上,还是暂时别让他回来为好。” 沈常铮的脸瞬间变得僵硬。 “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母亲才刚刚有孕,你就盼着她出事?” “我没有这意思,父亲是不是太过敏感?”沈知煦摊摊手:“我不过是担心母亲而已。” 沈常铮板着脸嗓音发冷:“说得好像是我们会错怪诬陷卓儿似地……” 沈知煦轻哼:“卓儿心智不全,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沈常铮被气得呼呼直喘气,他说一句沈知煦顶一句,将他今日的好心情都整没了。 他正要好好教训沈知煦一番,忽听旁边的陆元启咳嗽了一声。 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人,顿时觉得被外人看了笑话,便住了嘴。 沈知煦问:“这位是?” 沈常铮狠狠剜她一眼,眼神里满含警告。 意思是在外人面前不愿与她过多计较,但她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 “这位是宫中的陆太医,我请他来为你母亲诊诊脉。” 沈知煦装作不认识:“原来是陆太医,有劳了。” 上次陆元启来为沈延卓诊脉时瞒着众人,答应过沈知煦会守口如瓶,见她假装不认识,他便也态度疏离。 只是微微拱手行了一礼:“沈小姐。” 沈常铮道:“不说废话了,咱们快去后院吧。” 沈知煦跟上去:“既然来了,我也去看看母亲,这样的喜事我要亲自祝贺母亲。” 沈常铮又是回头瞪了她一眼,有外人在,他不好继续教训,便道:“你别惹事。” “父亲放心,我真心为母亲感到高兴。” 一行人很快来到后院姜氏的院子,姜氏和沈容卿都坐在房中,姜氏的椅子上加了一层软垫。 她还掩着嘴角轻轻咳嗽,看着十分虚弱的模样。 沈知煦觉得好笑。 前几日在沈莫芷的及笄宴上她还生龙活虎,这会儿被诊出有孕立刻变得如此娇弱,实在做作。 可沈常铮偏偏就吃这一套。 他阻止姜氏想起身行礼的动作:“快坐着,如今你身子弱,可别出什么岔子,我特意请了宫中的太医来为你诊脉。” “多谢老爷。” 在沈常铮与陆元启进门后,姜氏才看见他们身后还跟着沈知煦。 她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 沈容卿先一步起身,怒气冲冲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望母亲,难不成还是来偷东西?” “你……”沈容卿被噎了一下。 沈知煦往前逼近一步:“妹妹对我如此有敌意,不知此刻在想什么?怕不是自己心里肮脏便以为别人也肮脏?” 沈容卿狠狠甩甩袖子转身走到姜氏旁边:“我懒得与你计较!” 沈常铮喊道:“都别闹了,先让陆太医好好为夫人瞧瞧!” 闻言房中几人都安静下来,但姜氏与沈容卿的视线一直落在沈知煦身上。 她们觉得沈知煦上赶着前来,一定藏着什么坏心思。 但在陆元启为姜氏诊脉时她一直很安静,倒像是真心前来祝贺的模样。 姜氏渐渐放下戒心。 “太医,我的脉象如何?” 陆元启道:“沈夫人刚刚有孕,胎象不稳,但没什么大碍,我写个安胎的方子,每日三次按时服用便可。” “好好好,多谢太医。” 陆元启去一旁写药方,沈常铮紧张小心地问:“陆太医,我夫人腹中可是个男孩?” 一听这话,旁边的姜氏和沈容卿也紧张起来。 姜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再怀上一个孩子,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会是男孩。 只要能生下儿子,那将来整个侯府都会是她儿子的。 她知道前日那大夫是忽悠人,如今太医在眼前,她更想听听太医如何说。 陆元启拧起眉心:“如今月份还早,我……” 他正说着,忽听沈知煦猛地咳嗽了几声。 他抬眼看去,见沈知煦悄悄给他使了几个眼色。 陆元启太医沉默下来。 沈常铮追问:“陆太医但说无妨,我并不在乎是男是女,若是女儿也十分欢喜。” 陆元启轻笑一声:“如今月份还小,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可按我推断,大概是个男孩。” 说完他赶紧又去看沈知煦,见她眉眼间带着笑意,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是季临寒的人,知道沈知煦与季临寒关系不菲。 虽然不知沈知煦意欲何为,但他会顺着她说话。 沈常铮听完疾步走去姜氏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太好了,肯定是个男孩!” 姜氏也一脸兴奋,用眼睛余光悄悄打量着沈知煦,眼神中满是得意。 “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儿子,真是天大的喜事!” “你好好养胎,千万当心身子。” “好。” 沈容卿也满面喜色,站在姜氏身边给她捏肩膀:“母亲,你年纪大了,怀弟弟会很辛苦,我帮你捏捏肩。” 姜氏拍拍她的手:“你有心了。” 站在门边的沈知煦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只觉无比讽刺。 她又看了看在收拾药箱准备离开的陆元启,忽然开口:“妹妹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莫不是身体哪里不适?母亲刚有好消息,你可别累坏身子。” 沈容卿一脸莫名其妙:“我脸色哪里苍白?再说我怎么样不用你操心!” “妹妹可千万别不将身体当回事,今日既然陆太医在这里,不如让他帮你请个平安脉。” 沈知煦扭头看向陆元启:“不麻烦您吧?” “不麻烦,顺手而为。” 陆元启把手边的药箱放下,起身便朝沈容卿走去。 沈容卿猛地将双手藏在身后,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第141章 谋害继母 沈知煦道:“我就说妹妹看着脸色苍白,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沈常铮也疑惑道:“容卿,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陆元启已经站在沈容卿面前,她紧张得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根本不敢把手从身后拿出来。 姜氏道:“容卿只是太累,她身子没事,便不劳烦太医了。” “对对,我身子没什么大碍!陆太医事务繁忙,不用为我诊脉!” 母女两人吓得心惊胆战,生怕被人发现沈容卿有身孕的事。 今日这个平安脉无论如何都不能请。 姜氏起身催促道:“陆太医忙的话我们便不麻烦您了。” 陆元启像没听出她话里的送客之意:“不忙,为沈二小姐诊脉只是顺手的事。” 站在后面的沈知煦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尽量板着脸道:“只是诊脉而已,妹妹到底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是怕被陆太医诊出什么不该诊的?” “你胡说!”沈容卿一听沈知煦说话就来气:“我好好地诊脉做什么?你怎么不去诊脉?” 沈知煦轻笑:“我当然可以诊,平安脉而已,我不怕大夫。” 这话的意思是沈容卿有病才怕被诊脉。 听到这里沈常铮也觉出不对劲来。 “容卿,你以前从来不怕大夫,今日是怎么回事?” “陆太医好不容易才来咱们府中一趟,请他诊脉别人还求之不得,莫非你得了什么难言的病?” “父亲,我没有……”沈容卿急得几乎快落下泪来。 她与谢同光被捉奸在床还没几日,这时候她绝不能被人知道她有身孕。 让沈常铮知道没什么,但沈知煦在,若被她知道,她一定借机生事。 可沈容卿脑袋转得飞快也没想出如何才能逃避。 只好将求救的视线移到姜氏身上。 姜氏这会儿也满是无措,她觉得沈知煦非让人当众诊脉或许是知道了什么。 她戒备的眼睛直勾勾落在沈知煦脸上,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 “既然是请平安脉,那便辛苦陆太医为老爷和知煦都一起看看吧。” 陆元启看向沈知煦,见她没什么表情,便道:“好。” 他先给沈常铮诊了脉,又去给沈知煦诊。 手还没从沈知煦手腕上拿下来,沈容卿忽然喊道:“哎呦,我忽然想起来我约了莫芷妹妹去听戏!” “光想着母亲有孕,我竟然把莫芷妹妹给忘了,我先走了!” 姜氏赶紧道:“你快去,咱们不能失了礼数,不要让莫芷那姑娘等急了。” “好嘞,我走了。” 说完沈容卿不等房中几人反应,已经提起裙子大步跑出了姜氏的院子。 “哎,你这丫头!”沈常铮在后面喊了一声:“怎么如此没规矩?” 他脸色有些难看。 这会儿在陆元启面前,沈容卿如此不顾礼数跑出去,他觉得丢面子。 沈常铮瞪姜氏一眼,在心里埋怨她管教不严。 姜氏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则缓缓松了口气。 沈知煦见沈容卿慌张离去,神色不禁冷下来:“看来妹妹有什么难言之隐,竟然会如此惧怕太医。” 姜氏气道:“你说什么胡话?你没听见刚才她说约了莫芷?诊脉什么时候都能诊,但她们已经约好,便不能失约。” 沈知煦点头:“母亲说得极是,看来是我不懂礼数了。” 她又看向沈常铮:“父亲,你可得好好关心关心妹妹,莫要让妹妹讳疾忌医。” 沈常铮闷声答应。 他哪里看不出沈容卿的异样,也知道她根本没有约沈莫芷,不过是想法子躲避陆元启诊脉。 但沈常铮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请个平安脉,为何她会如此抗拒? 他疑心渐起,嘟囔道:“过后我再去请人来为她好好看看……” 姜氏与他离得近,听见他的话后心中直打鼓。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沈容卿有孕的事说不定哪日就得露馅。 但好在今日已经糊弄过去,她低声道:“过后我也会给容卿请大夫的……” 沈常铮不欲继续争执,便问陆元启:“陆太医,我与知煦可有什么毛病?” “二位身体都很好,连滋补的汤药都不用多服,无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好,多谢陆太医,我送送你。” 沈常铮赶紧招呼管家拿来一袋银子塞进陆元启手中,好好把人送了出去。 他们走后,房中只剩姜氏与沈知煦。 姜氏慢慢坐下,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沈知煦一眼:“我累了,怕是不能好好招待你。” 沈知煦看向旁边桌上陆元启留下来的药方。 “母亲如今有孕在身,自然要好好休息,我今日是来祝贺母亲,并不用母亲招待。” “刚刚陆太医为母亲开了养胎的方子,不如我去帮母亲熬药,也能尽尽孝心。” “不……”姜氏正要拒绝,忽然想到什么。 沈知煦一定想在汤药里动手,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如今最怕她能生下儿子的人恐怕就是沈知煦。 姜氏自然不会让沈知煦有机会在汤药里下手,可她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若能抓到她在安胎药里下毒的证据,那姜氏便能在沈常铮面前狠狠告沈知煦一笔。 于是姜氏道:“你有心了,陆太医刚开的新方子,我院中的婢女怕是都看不懂,麻烦你帮忙了。” “母亲见外,我们之间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沈知煦轻快地走去桌边拿起药方:“那我先去给母亲熬药。” 说罢她便走出房中,朝姜氏院里的小厨房走去。 姜氏赶紧叫来刘嬷嬷:“你快去小厨房看着沈知煦,她一定会在汤药里下毒,你盯好她的举动!” “是!” 沈知煦刚迈进小厨房的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嬷嬷,你从庄子上回来了?看着憔悴不少呢。” 刘嬷嬷老脸顿时一黑。 当初她就是被沈知煦所害才被赶去庄子,在那里受了几个月的罪,她日日都在心里诅咒沈知煦。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她心里还存着气。 不管如何她都得抓到沈知煦下毒的证据,让她坐实谋害继母的罪名! 刘嬷嬷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知煦,生怕一个眨眼就不小心把她的“罪证”漏下。 可沈知煦一直没什么动作,在像模像样地准备熬药。 她把药材一味味放进小锅中,忽然对着刘嬷嬷道:“陆太医方子上写的这几味药材府中没有,麻烦你去药铺里买来。” 第142章 偷梁换柱 刘嬷嬷瞪得发酸的眼睛立刻一亮。 她知道沈知煦是想把自己打发走,好在汤药里动手。 她心道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知煦也不会动作。 便应道:“好,老奴这就去买。” 她退出熬药的地方,招呼院中其他婢女去买药,自己则悄悄躲在门后,仔细盯着沈知煦的动静。 等到婢女把缺的药都买来时,刘嬷嬷眼睛酸得已经流出了泪。 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沈知煦的手,却什么都没发现。 她有些懊恼,拿着药材走到沈知煦面前:“你要的药买来了。” 沈知煦接过:“可是嬷嬷你亲自去买的?” “……当然是。”刘嬷嬷说得磕巴。 沈知煦笑笑,并未戳穿她。 她早就看见刘嬷嬷在门边鬼鬼祟祟的模样,没拆穿是为了让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沈知煦想给姜氏下毒,怎么都不可能用如此愚蠢又明显的办法。 下毒的人是方晴,而不是她。 在刘嬷嬷盯着沈知煦熬药时,方晴悄悄进了放置药锅的地方。 沈知煦知道姜氏院中有小厨房,也知道小厨房里有两个药锅,姜氏以前生病时,院中婢女熬药会轮换使用两个药锅。 沈知煦便将主意打在了药锅上。 昨日知道姜氏有孕后,她立刻让方晴买来一个新药锅,将它在毒物中浸泡了整整一夜。 如今这药锅里里外外都被毒物浸透,即便清洗多遍也不可能洗干净。 只要姜氏喝下有毒药锅里熬出来的汤药,毒物便会进入她体内,一点点发作。 刚才沈知煦故意引起姜氏注意,牵制住被派来监视的刘嬷嬷,乃是为了给方晴制造换药锅的时间。 这会儿方晴已经完美偷梁换柱,将有毒的药锅换好。 沈知煦知晓宁德侯府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才采买,自然也知道侯府中药锅的样式。 她昨日特意让方晴买来的药锅,与姜氏院中先前的药锅一模一样,任谁来也看不出蹊跷。 她这边把药熬得差不多之时,抬眼看向窗外,见方晴在外面朝她点头,便知道她已经得手。 沈知煦嘴角缓缓勾起笑意,看向依旧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刘嬷嬷。 “药已经熬好,嬷嬷给母亲端去吧。” “是……” 刘嬷嬷拧着眉盛好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慢悠悠走去姜氏房中,将药碗放在桌上。 “夫人,大小姐什么都没做,别说下毒,就连往里面多加一点水都没有,比老奴熬得还仔细呢。” 姜氏满脸犹疑:“难道她只想给我熬碗药而已?” “老奴也觉得蹊跷,可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姜氏低垂眼皮看向桌上黑乎乎的药碗,眼神就像是在看洪水猛兽一般。 恰巧这时沈知煦从外面走进去:“母亲怎么不喝药?” 姜氏面色一怔,心道莫不是她有什么手段没被刘嬷嬷看见? “这会儿药有些热,我一会儿再喝。” “是我考虑不周,应该等药半凉后再让人给母亲端来。”沈知煦笑呵呵道:“母亲如今正是需要保胎的时候,得好好按照陆太医的方子调理。” “是。”姜氏点头打了个哈欠:“我有些累,想着去里面小睡一会儿。” 沈知煦很是识趣:“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她带着方晴离开了姜氏的院子。 她前脚一走,姜氏困顿的眼睛顿时睁大,丝毫没有一点疲累模样。 “刘嬷嬷,去把这碗汤药倒掉,重新再熬一碗。” “是!” 不管这碗汤药里有没有毒,姜氏都不会喝一口。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一点差错,只要经过沈知煦手的东西,她就不会再碰。 刘嬷嬷很快将汤药倒掉,又重新去小厨房熬药。 刚才沈知煦用过的药锅还没清洗干净,她便去隔壁小屋中拿来另一只药锅…… 沈知煦离开宁德侯府后,先去了一趟秀烟阁,又去了铅华楼。 这是她盘下来专门卖胭脂的铺子,如今还未开张,陈苒正在里面忙活着备货。 见沈知煦一来,她立刻从后院跑出来。 “沈小姐,你终于有空过来了!” 沈知煦看着她沾染许多胭脂的手:“我听管事说你这几日没日没夜做胭脂,我不是让管事招了几个小姑娘给你帮忙吗?” “是啊,可我不放心,想着自己多做点。”陈苒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不小心将手上的胭脂蹭到额头。 “咱们铅华楼马上就要开张,必须多备一些胭脂才够卖,铅华楼一定能像秀烟阁一样火爆。” 沈知煦伸手将她额上的胭脂抹去:“借你吉言,但该休息还得休息,你的手刚好,不能太过劳累。” “一点小伤早就好了。” 陈苒将手举在沈知煦面前,还得意地转了一圈,展示她的手完好无损。 沈知煦无奈地笑笑,刚见面时她不知陈苒性子如此活泼,几次相处下来觉得这小姑娘甚是讨人喜欢。 她几乎把她当成了妹妹看待。 “铅华楼开张后若是卖得好,我让管事给你工钱翻倍。” “不用了!”陈苒连连摆手:“我现在拿的工钱已经比我以前赚得多了几倍,再涨工钱我都不好意思了……” 沈知煦轻笑:“都是你应得的!” 她与方晴在铅华楼没待多久便离开。 眼看日头已是正午,沈知煦便想带方晴去酒楼吃饭。 她们刚出来,就见街上一驾马车正从远处走来。 街边行人自动给那马车让开道路,都立在街边踮着脚往前张望。 沈知煦也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缓缓行来的马车。 只见马车很是朴素,并不多么华丽,与京城之中一些达官贵族家里的马车相比,甚至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这样一驾马车,为何会让许多老百姓给它让路? 方晴道:“那马车上刻着字,是皇家的,而且看他们去的方向,应是朝着宫中走。” “怪不得……”沈知煦悠悠道:“不知是哪位贵人的马车,就算是昶王这种低调的皇子出行也不会这般低调。” 话音刚落,正听旁边一位路人说道:“是瑞云***的马车。” 第143章 秋猎大会 沈知煦眼尾一挑,莫名萌生出一种想追上去的想法。 她努力控制住没动脚步,目光直直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刚才马车从她面前经过时,她见窗户关得极其严实,连里面人的一角影子都看不见。 那路人还在继续说:“我也是听旁人说这是瑞云***,***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门,更没人见过她的模样,还真是神秘。” 旁边有人道:“眼下不是年节,也不知她进宫做什么,或许是去给太后请安。” “瑞云***行事低调,要不是有人认出马车上的图案,我还以为刚才过去的只是个普通人呢。” “***当年去拓跋和亲,是咱们大祁的功臣啊……” 路边几人一人一句围绕着瑞云***说的话,全数都落进了沈知煦耳中。 她走神之际被方晴喊回来:“小姐,咱们该去吃饭了。” “……好。” 沈知煦朝着***消失的街角又看了一眼,慢慢上了沈府的马车。 到酒楼的路上她心情都不太好。 或许是第一次与瑞云***离得那么近,又因为知道自己可能是她的女儿,所以沈知煦的心情有了波动。 在酒楼吃过一顿饭后,她才慢慢将此事放下。 她说不清对瑞云***是何种心情,就算她真是她的女儿,沈知煦也不知到底要不要想办法与她相认。 总之现在连瑞云***的面都没见到,沈知煦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几日后,季临寒刚下朝便来了沈府。 沈知煦正在看陈苒新调配出来的胭脂,没想到季临寒此时会前来。 “秋猎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你还有闲工夫来我这里?” 季临寒外袍一挥坐在椅子上:“今日不是闲着无事,而是带给你陛下的旨意。” 沈知煦双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胭脂盒子摔到地上。 “陛下的旨意?我最近可没惹事,陛下他老人家怎么想起我了?” 季临寒被她紧张的脸色逗笑,伸手拉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 “不是坏事,是好事。” 沈知煦拍拍他的手臂,有些气恼:“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别绕弯子!” 季临寒像是故意逗她,慢悠悠道:“刚下朝有点口渴,先喝杯水。” 他十分自来熟地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咕咚咕咚灌下去。 见他喝完一杯还想继续喝,沈知煦按住他的手。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我不信你口渴到不喝水说不出话来。” 季临寒大手一翻,牵住沈知煦的手腕。 “不逗你了,你想不想去秋猎大会?” 沈知煦一愣:“没想过这事儿,我又不会打猎,顶多就会骑骑马,再说我也不是官员家眷,没资格去吧?” 这次秋猎大会规模庞大,皇帝至少得在松禾山的行宫中住一个月。 这段时间不能只是打猎,许多大事也需要昭和帝与官员们定夺,所以满朝文武百官都会跟去。 不管是否打猎,大家都得在行宫里住上一个月。 所以官员们可以携带家眷前往。 此次能去秋猎大会的都是京城之中的贵人,许多人以能去秋猎大会而自豪。 还有一些够不上的人,也会想办法攀扯关系,希望能拿到一个去行宫的名额。 但沈知煦对此并没有太多兴趣,也知道沈常铮不会带她,便没想过这件事。 季临寒却道:“谁说去秋猎大会就一定得打猎?那么多娇生惯养的夫人小姐和文弱书生,难道她们个个都会骑马?” 沈知煦问:“那她们去了能做什么?” “行宫就像个小型的皇宫,大家自然都抢着去。”季临寒笑道:“秋猎也能见见世面,结交朋友。” 沈知煦点点头,忽然想到她若去了秋猎大会,或许能见到在京城里见不到的人。 季临寒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如何让你与瑞云***见一面,却发现实在困难。” “这次***也会去行宫,那里不像公主府那般守卫森严,她应该也不会一直窝在宫中不露面。” 听季临寒如此说,沈知煦一下来了兴趣。 虽说她并不想认祖归宗,但能见见瑞云***长什么模样也很让她心动。 “可我不是官员家眷,可以去吗?” “你是乐平县主。”季临寒道:“你有县主封号,便是皇家女子,我已向陛下说明,五日后你与我们一道出发。” 沈知煦虽是县主,但毕竟是半路被封,别人不一定认她的身份,她在权贵之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这次内务府根本没想起安排她去秋猎大会。 季临寒大概也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让昭和帝下了旨意。 沈知煦郑重对他道:“多谢。” 季临寒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将你带去也是因为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京城。” “此次归期未定,若陛下兴致昂扬,在行宫待两三个月都有可能,这期间我不能轻易离开行宫。” 沈知煦:“好,那我们一起去。” 当天夜里,沈知煦让方晴去宁德侯府为吴氏送了个信儿。 如今姜氏刚刚有孕,不适大肆走动,便也不适合跟着沈常铮进山。 如果吴氏能把握这个机会,让沈常铮带她去秋猎大会,到时再使些手段,便会悄悄瓦解姜氏在沈常铮心里的好感。 但沈知煦知道吴氏不争不抢,不确定她能不能将沈常铮哄好。 便也没抱太大希望。 接下来几日,沈知煦都在准备去行宫的事。 此次出去像是出趟远门,她以为拍拍屁股就能走,可真要走的时候,却发现有许多放心不下的事。 首要的就是沈延卓的病。 他现在每隔几日便要被扎针,次次痛苦万分,每每都听得沈知煦几近落泪。 去行宫后不能随意出入,她至少有一月见不到沈延卓。 但好在如今有裴行,临出发前沈知煦找裴行仔细交代了一番。 裴行道:“沈小姐放心,既然答应给你弟弟治病,我便不会中途而废,不管喂药还是针灸,都无需你亲自看着。” 这番话说得沈知煦一下子放了心。 她又给春溪好好交代了一番。 出发前还去了一趟铅华楼。 前日铅华楼开张,刚开门半日就引得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挤破了门槛。 只要是识货的人,都能看出铅华楼的胭脂比水月楼好得多。 陈苒还担心她多做的胭脂卖不出去,谁知不过两日,柜台上就卖空一大半。 她只能带人继续赶工,虽然辛苦一些,但大家都干劲十足。 沈知煦起初怕水月楼的人会来闹事,但有季临寒留下的暗卫在,便也不怕了。 日子很快来到出发去行宫这日。 第144章 还好是个太监 行宫建在城外东侧的松禾山,从山顶蔓延至半山腰,占地十分庞大。 这行宫是昭和帝刚登基时所建,据说花费整整五年才建成。 行宫的布局基本按照皇宫来建造,虽然房殿赶不上皇宫那般大,但已是最大程度还原了皇宫样貌。 初次来到行宫的沈知煦还以为自己真的进了皇宫。 跟在她后面的方晴也很是惊讶,两人一进来就四处打量,到处都想看看。 季临寒太忙顾不上,便把池修留在她们身边暗中保护。 沈知煦与方晴很是低调,许多贵人根本不认识她们,一路进入行宫的路上也没人来搭话。 倒是让她们有工夫好好欣赏行宫中的风景。 今日大家刚来安顿,在人群之中穿梭的宫女太监人手不够,她们又得帮人拿行李,又得引大家各自去找住处。 沈知煦见来引领她的宫女实在太忙,便道:“你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自己过去便可。” “好!”小宫女给沈知煦说好她的住处在哪,便急匆匆去接待下一位到行宫的人。 今日官员和家眷们先行安顿,明日昭和帝才会携一众妃子到场。 所以今日行宫里气氛欢快,大家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沈知煦很快找到了她的院落,虽然位置偏僻,但好在安静。 有些人得与别人挤一个院子,沈知煦能被安排到单独一个院落已是幸运。 估计是季临寒安排的。 她在小院里转了一圈,很是满意。 沈知煦与方晴都没带多少东西,简单收拾后便安顿好。 借着外面忙忙碌碌人声鼎沸,她们悄悄在行宫里转了几圈,摸清了各处路线。 在行宫中闲逛时,沈知煦在宫门处看见了宁德侯府的马车。 她拉着方晴远远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不知吴姨娘有没有跟来,姜氏应该不会来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姜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她的动作很慢,小心护着肚子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快生了。 后面下马车的沈容卿便没有这般小心,她比姜氏月份大,但脚步却很轻快,一点破绽都没露出。 她们两人下来后,沈知煦才看见吴氏的身影。 她心中不由一喜。 姜氏身体不适,即便来了行宫也不敢多走动。 如果沈常铮有需要与官员结交或是寒暄的场合,能将吴氏带出来露脸,那便能搓搓姜氏的锐气。 方晴伸长脖子看着宫门方向:“没想到吴姨娘还真有本事,竟能说服宁德侯。” 沈知煦轻笑:“吴姨娘并不愚笨,反而还十分聪明,要不然这么多年在姜氏的压迫下也不能活这么久。” “况且她模样身段都比姜氏好,只是不爱打扮,看着便朴素许多,只要她有心在我爹面前多使点心计,便能让我爹动心。” 她并不关心吴氏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跟来行宫,但她只要来了,姜氏一定就不会舒心。 果然沈知煦看见先下马车的姜氏看吴氏的眼神十分厌恶,离得这么远都能看见她气红了脸。 但在沈常铮面前她不敢发作,只能干瞪吴氏几眼。 不过沈容卿却管不了那么多。 她对吴氏的厌恶不加掩饰,在吴氏下马车还没站稳之时,便故意伸脚往她面前一伸。 好在吴氏反应快,尽量躲过她的脚掌,只是稍微踉跄一下。 方晴道:“吴姨娘有病在身,我看她脸色苍白,又被沈容卿欺负,怕是会坚持不住……” 沈知煦道:“我找裴大夫调了一些药丸,或许不能解毒,但会让她好受许多,一会儿天色黑透后,你悄悄给她送去。” “好。”方晴答应着,忽然又道:“哎,她怎么也来了?” 沈知煦再次看向宫门处。 宁德侯府后面的马车里,沈莫芷与几个婢女一起走了下来。 方晴冷哼道:“以她的身份来不了这里,许是央求沈容卿将她带来,这两姐妹还不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沈知煦微微眯起眼睛:“咱们离她们远点,尽量不与她们争执。” “知道了。” 又看了一会儿,见沈容卿没再惹事,沈知煦便带着方晴回了住处。 傍晚沈知煦正在用晚膳,季临寒来了。 他一身干练黑衣,箭袖长靴,看着比平时利落不少。 他梳了高马尾,发髻被修整得一丝不乱,与平日里多数慵懒的姿态天差地别,猛地看上去宛如换了一个人。 沈知煦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连打招呼都忘记。 他原本便相貌堂堂,可大多时候别人会因为他狠厉的手段而忽视他的英俊。 沈知煦却觉得他是京城里最英俊的男子。 季临寒走近伸手勾勾她的鼻尖:“怎么?不认识了?” 沈知煦霎时脸红,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 “……没,只是突然看你这么穿,有些不习惯……” “接下来的秋猎大会,我又得打猎又得护卫陛下安全,自然得穿得利索一些。” 沈知煦默默点头,心道他这一身出去还不知要迷死多少小姑娘。 她又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季临寒是个“太监”。 “在想什么?” 季临寒大手在沈知煦眼前一挥,将她的神志拉回来。 “没想什么……”沈知煦自然不会把刚才所想说出口:“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季临寒大步走到桌前坐下:“再忙也得吃饭。” 他一副这里就是他家的姿态,直接就着沈知煦吃剩半桌的菜吃了起来。 沈知煦道:“让方晴去找内务府再送些菜来吧,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督主,好像吃不饱饭似的……” 季临寒摆手:“不用,这些就够,坐下,我们一起吃。” “好吧。” 沈知煦没多少心思吃饭,便有一搭没一搭与季临寒说着话。 她才知道季临寒今夜不住行宫,而是得连夜赶回皇城,明日一早再将昭和帝和他的妃子们接来。 “今日只是来检查行宫的布防,吃过饭我就走。” 沈知煦叹气:“真是辛苦……” 季临寒道:“明日过后更辛苦,你可得坚持住。” “我又不去打猎,顶多就是应付应付一些夫人小姐们。” 季临寒抬眼,眼眸中显出似笑非笑的神采。 “明日陛下一来,后日便要开始祈福,在秋猎大会开始以前,所有人都要跪在大殿里静坐三日。” “为显诚心,这三日除傍晚回到各自住处可以进食,白日里连口水都不能喝。” 房中静默下来,沈知煦慢慢张大了嘴巴。 她哪知道秋猎大会还有这种规矩,早知道不来了…… 第145章 打烂她的嘴! 翌日晌午,沈知煦吃过午膳后带着方晴出了小院。 还没走出几步,迎面遇见了朝乐公主。 朝乐公主冲她的方向而来,仰着脖子气势汹汹,一看便来者不善。 沈知煦停下脚步,见她身后还跟着沈容卿和沈莫芷。 在沈知煦印象里,这几人自来没有交集。 什么时候她们关系变得这般好,竟会在行宫里一起出行? 看来都是冲自己而来。 不过片刻,朝乐公主已经行至沈知煦面前,故意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乐平县主吗?” 沈知煦没理会她语调里的嘲讽与轻视,微微俯身行礼:“不知公主找我何事?” 朝乐公主眼珠一转:“本公主只是赏景之时偶尔经过,难道你以为人人都想着你,也太过自信了吧?” 在她身后的沈容卿捂着嘴角轻笑:“是啊,我们总不能为了你一个小小的乐平县主特意前来。” 因着与朝乐公主一起,沈容卿态度更是嚣张。 沈知煦并没有因为她们的讥讽而恼怒:“若公主不是来找我,那我便先退下了,我还有要事要做。” 说罢她便往旁边错身,想从朝乐公主一侧离开,却被沈莫芷挡住。 “公主还没发话,你说走就走?” 沈知煦淡淡地扫她一眼,见她比沈容卿态度还嚣张,再也不是先前及笄礼上在众人面前乖巧的模样。 沈知煦大概明白沈容卿带她来秋猎大会是何用意。 估计是知道秋猎大会有许多京城之中的贵女,把沈莫芷带来给她当小跟班,以此长面子。 而如今她们不知为何都成了朝乐的小跟班。 沈知煦见她们一而再再而三找茬,心中有些不快。 她转向朝乐公主:“若公主有事找我,还请公主直说。” 沈莫芷冷哼一声:“都说了我们只是偶然路过,你突然出现让朝乐公主心情不好了!” 沈知煦冷下脸来,回头指了指。 “这里是我的住处,大家站的地方就在我门口,怎么成了我突然出现?” “再说此处十分偏僻,几乎连个路过的宫女都没有,你们说来赏景,不知你们看的是哪里的好风景?” 朝乐公主脸面倏忽一红。 其实她就是冲沈知煦而来。 刚才说赏景只是为了面子,现在她四处环顾一圈,见周围十分荒凉,根本没有风景可赏。 “……本公主就爱来这里赏景,你管得着吗?” “我自然管不着。”沈知煦嘴角带笑:“那公主还是尽快去赏景吧,我就不奉陪了。” “不行!我还有话要说!”朝乐公主拦住沈知煦。 这会儿她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明明想来教训沈知煦,现在倒不好意思说出口。 沈知煦道:“好,公主想说什么?” “我……”朝乐公主慢慢逼近,用很低的嗓音说道:“我警告你,在行宫中,你最好离季临寒远一点!” 沈知煦猜也能猜到她想说什么,并没有太多惊讶。 “我可以答应公主,但不知季督主答不答应。” “你什么意思?” 沈知煦直视朝乐公主:“我可以离他远一点,但他来找我可不关我的事,这些话你应该去找他说。” “你!”朝乐公主瞬间被激怒:“你简直不知好歹!” 沈知煦无视她的愤怒:“所以公主是不敢去找季督主,只敢朝我撒气?” 朝乐公主身后的沈容卿道:“公主,她摆明不想听你的,就是想与你对着干!” 沈莫芷也道:“她目中无人,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连公主也不放在眼里。” 在她们的三言两语中,朝乐公主愈发愤怒。 “沈知煦!本公主与你好好说话,但你若执意不听,那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沈知煦面色恭顺:“我没说不听,公主的话我必是谨记在心,绝对不主动招惹季督主。” “可季督主若来找我,我总不能拒之门外,万一惹恼季大督主,说不定我的脑袋就没了。” 这番话让朝乐公主稍微好受一些,但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沈知煦答应不纠缠季临寒,但如果他们暗中来往,沈知煦也可以推脱是季临寒的意思。 朝乐公主正在想对策之时,沈容卿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不能信她的鬼话,她肯定还会纠缠季督主。” “若没有季督主,她怕是连秋猎大会都来不了,背地里一定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央求季督主。” “公主,你得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痛才真正将你的话放在心上。” 沈容卿记恨着沈知煦先前让陆太医为她诊脉的事,正好有机会借朝乐公主教训她一番。 朝乐刚刚快压下去的怒火因为她的话再次涌出来。 她看向沈知煦:“你根本就没将本公主的话听进去,我要罚你在院中跪三个时辰!” 沈知煦眼眸渐冷:“你没有让我罚跪的权利,公主刚才要求的事我已经答应,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行,你不能走!你果真没将本公主放在眼里!你们把她拦住,今日我非得按着她罚跪!” 沈容卿与沈莫芷对视一眼,立刻得意地上前按住沈知煦,想压她跪下。 可她们力气不如沈知煦大,再加上还有方晴在,她们根本控制不住人。 沈知煦恼怒道:“我真的有事,若去晚了你们耽误不起!” “你能有什么大事?”沈容卿冷哼:“你这张嘴最会说谎,我看你是想躲避公主,才故意编瞎话!” 沈知煦提高音量:“我要去给皇后娘娘送东西,你们谁敢拦我?” 一听这话,沈容卿与沈莫芷都停下动作。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她们见方晴手里拎着个锦盒,的确是要给谁送东西的模样。 若沈知煦去皇后面前告状…… 沈容卿只想教训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她紧张地回头看朝乐:“公主,要不还是算了吧……” 朝乐公主也被沈知煦唬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就她还能见到皇后娘娘?做什么美梦呢?她就是想躲开本公主,所以才乱找理由!” “你们把她按住,本公主今日就打烂她撒谎的嘴!” 第146章 殴打公主 “对哦……”沈容卿也反应过来:“撒谎也得撒点像样点,她怎么可能见到皇后娘娘?” “莫芷,我们一起将她按住,今日必须让公主好好出出气!” 沈知煦冷笑:“你们还真是大胆,竟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别胡说了,你别躲!” 沈容卿根本不信沈知煦的话,这会儿眼睛已经发红,只想把她按住让朝乐公主教训。 两人一左一右去按沈知煦的肩膀,还没碰到沈知煦就被方晴一把挥开。 “太过分了,这里是松禾山行宫,你们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 沈容卿被方晴打到手臂,疼得半条手臂都觉得发麻。 “一个小奴婢也敢对我动手,你还有没有主仆尊卑?” 方晴不卑不亢:“我的主子又不是你,对你讲究什么尊卑?” “你!”沈容卿被气得大喘气,开始撸袖子:“不识好歹!” 她再也顾不上端庄形象,又早就看跟在沈知煦身边的方晴不顺眼,只想教训她一顿。 说罢她与沈莫芷一起与方晴撕扯起来。 “住手!” 沈知煦喊了一声无济于事,她见方晴要顾及手里的锦盒又要躲避两人的攻击,无奈只好上手去拦。 场面一下子混乱。 旁观的朝乐见沈容卿和沈莫芷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没打到沈知煦不说,自己还挨了几巴掌。 朝乐急得不行,后悔刚刚出来时没多带几个人。 她也撸着袖子上前加入战局。 “我是公主,你们若伤了我,都得被下狱问罪!” 这话有些威慑力,让方晴往后退了一步。 朝乐以为她害怕自己,见她躲避直接恶狠狠地冲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锦盒里装的什么东西!” 她上前想抢夺锦盒,争执之时,方晴一个没握紧就被她拍落在地。 锦盒盖子立刻翻开,里面的东西也散落满地。 掉出来的是许多胭脂盒。 突然被摔坏的胭脂让几人安静下来。 沈莫芷看着地面的眼睛都直了。 “……这些胭脂的颜色怎么这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 沈容卿道:“许是沈知煦刚开的那家铺子里的东西,早就听说她搞了许多新花样……” 她们一时忘记打架,都被地上的胭脂吸去了视线。 朝乐公主也觉得这些胭脂好看,但她不像沈容卿那般没见过世面。 她不屑道:“胭脂而已,摔坏了本公主又不是赔不起!” 沈容卿回过神来,立刻附和道:“是啊,我还以为多贵重的东西呢!” 沈知煦紧紧攥起拳头,看着地上碎得不像样的胭脂盒子,心疼得几乎滴血。 她一字一句道:“这都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胭脂!” 沈容卿心口一跳,她不相信沈知煦真能见到皇后,可她的语气这般坚决,不由让人忐忑。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你说谎……” 沈知煦慢慢闭了闭眼,让气得不停起伏的胸口渐渐平息。 “就算我想编瞎话,也不敢把皇后搬出来压人,眼下胭脂都碎了,你们说怎么办?” 朝乐公主依旧不信她的话:“不可能,皇后那里什么好东西都有,她怎么可能要你这些破玩意?” 沈容卿觉得她说得在理。 这些胭脂的确好看,但皇后那里有许多别国进贡的奇珍异宝,肯定看不上这些。 她不由嗤笑道:“随口说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压我们,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害怕。” 沈莫芷也笑起来:“越是如此,被拆穿的时候就越是丢人呢。” “你们看她脸色多难看,就是因为被我们拆穿了!” 沈知煦忍无可忍:“这番话你们最好去皇后娘娘面前说。” 沈容卿笑得更大声:“事到如今还在说皇后娘娘,你不嫌丢人?” 沈莫芷:“她脸皮可厚着呢!” 朝乐公主道:“我是打坏了你的胭脂,但那是因为你的婢女不识好歹,刚才本公主手臂被她打了一巴掌,现在还生生作疼。” “只要她跪下扇自己二十个巴掌,本公主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 “你休想!”沈知煦将方晴挡在身后:“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是你无理取闹想抢夺胭脂才会发生争执。” 朝乐公主脸色阴沉:“抢你的东西又怎么了,本公主想抢就抢!” “但你的婢女打了我,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公然殴打公主,若我怪罪她能不能活命还不一定。” 沈知煦气极反笑:“说瞎话还是你会说,一点争执被你说成殴打,那你身上可有伤口?” “……有,当然有!”朝乐公主眼珠子转得飞快,忽然将袖子挽起:“你们看,本公主的手臂都被打红了!” 她右手臂上有块明显的红痕,猛一看真像被人打的。 但沈知煦却看见她在挽袖子时故意掐了自己一把。 后面的神沈容卿夸张地喊道:“朝乐公主被一个小婢女打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莫芷也不逞落后:“如此没有规矩的婢女只扇二十巴掌是便宜她,还好公主大度,你们还不照做?” 朝乐公主得意地扬起眉毛:“听见了吗?现在你跪下乖乖扇巴掌,这事儿就过去了。” 方晴低声对沈知煦道:“我扇几下没事,还是尽快把她们打发走吧……” “不能轻易放她们走,我也不会让你挨巴掌。” 她们摔坏了皇后娘娘要的胭脂,沈知煦怎么可能让她们走。 今日她出去时遇见了皇后娘娘身边的锦悦姑姑,对方说听闻铅华楼的胭脂做得好看,却因为来行宫匆忙,没来得及去买。 沈知煦一听她的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正好她多带了几盒,便说一会儿给皇后送去。 可现在全被朝乐公主摔碎了。 她已经给了承诺,眼下又拿不出来,一定会被怪罪。 沈知煦凝声道:“你摔的是皇后娘娘的胭脂,此事如何处置得让皇后娘娘来定夺。” 朝乐忽然捂着嘴角笑起来:“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皇后娘娘,谁会信你的鬼话?” 她话音刚落,就见前面走来一道身影。 朝乐公主一下子傻了眼。 第147章 路过的狗都得被倒打一耙 来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锦悦。 她边走边问:“说好给娘娘送去的胭脂怎么还没到?” 锦悦年纪并不大,被人称呼一声姑姑是因为在宫中多年,又一直跟着皇后身边,所以才得别人尊敬。 虽然她比朝乐她们大不了几岁,但看着却十分老成,出口嗓音也很沉稳。 听她一来直接问胭脂,朝乐公主张开的嘴巴差点没闭上。 她瞪着眼看看沈知煦,又看看锦悦,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打碎的胭脂真是给皇后的。 朝乐在宫里肆无忌惮,除了太后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皇后是后宫之主,她也不愿轻易去招惹她。 即便那些胭脂都是便宜东西,但毕竟是皇后的东西。 朝乐公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锦悦姑姑,你怎么来了?” “沈小姐答应去给皇后娘娘送胭脂,可娘娘左等右等都没见人,所以奴婢便来瞧瞧。” “刚来就见你们在门口说话,难道给皇后娘娘送东西还比不上闲聊重要吗?” 听出锦悦的埋怨,在朝乐身后的沈容卿与沈莫芷吓得腿肚子发抖。 想到刚刚对沈知煦的嘲笑,她们只觉像有一道巴掌扇在脸上。 两人缩着脖子往朝乐身后躲,连头都不敢抬,惊慌得几乎快站不住。 见无人说话,锦悦更为不悦:“到底怎么回事,胭脂呢?” 沈知煦叹了口气,俯身给锦悦行了一礼。 她伸手指指地面:“姑姑,胭脂都在那里。” 锦悦见地上满是碎盒子,许多胭脂粉散落出来与泥土混在一起,看着肮脏不已。 她一下子拧起眉心:“怎么回事?” 沈知煦道:“这些胭脂都是被……”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朝乐扬声打断。 “沈知煦不小心将送给皇后娘娘的东西失手打碎,这可如何是好?” 沈知煦没想到朝乐会在此时反咬一口,她不解地看着她:“你说这些都是我打碎的?” 朝乐这会儿没了先前的嘴脸,知道胭脂要送给皇后,她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打碎的。 胭脂原本在沈知煦手里,现在碎了就是沈知煦的责任。 皇后若想怪罪,也只能怪罪沈知煦。 她冷哼一声:“就是你打碎的,我们几个都看见了,你们说是不是?” “胡说八道!”方晴气极,没忍住直接吼了出来:“明明是你找事,怎么成了我家小姐失手?你不能睁眼说瞎话!” 朝乐公主紧紧抿住嘴唇,狠狠瞪了方晴一眼。 “好啊,你竟敢诬陷本公主!你可知道诬陷公主是何罪名?” 方晴怒道:“我没诬陷你,就是你打碎的!” 朝乐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沈容卿与沈莫芷。 “事情不能只凭一人之言,刚才她们也在这里,让她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瞪了沈容卿一眼,示意她抓紧开口。 沈容卿舔舔嘴唇,察觉到锦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更是紧张。 她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沈知煦失手打碎,我们都看见了,莫芷,你说是不是……” “是,我也看见了……” 朝乐公主满意地笑笑:“我没撒谎,沈知煦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所以也不诚心对待娘娘的东西,都是她的错。” 锦悦扭头看向沈知煦,嗓音有些发寒:“你为何如此不小心,现在皇后娘娘看不见胭脂,你让我如何交代?” 沈知煦道:“姑姑,既然我答应给皇后娘娘送胭脂,如果胭脂送不到,那被怪罪的人就是我,所以我必然非常小心。” “我对皇后娘娘十分重视,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怎么可能一不小心就将胭脂摔坏?” 见锦悦脸色越来越沉,沈知煦摸不清她信不信自己的话。 但她还是继续道:“姑姑你看地上这些胭脂,如果只是失手将锦盒掉落,它们不会烂成这般模样。” “是因为刚才朝乐公主上手抢夺锦盒,一番激烈争执之中才会碎成这般模样。” 朝乐公主面色一慌,但事到如今不管沈知煦说什么她都不会应。 “姑姑,难道你信她不信我?”朝乐掐了***心,立刻委屈地掉了泪:“你莫要听信她的胡话,她这张嘴最会狡辩!” “她连公主都敢诬陷,还有什么不敢的?姑姑,你可千万不能信她的话啊……” 见朝乐委屈落泪,沈容卿赶紧道:“公主实在委屈,我们偶然经过此处,恰巧撞见沈知煦打碎胭脂,没想到竟被诬陷。” 沈莫芷也大起胆子来:“是啊,怕是从这里路过的狗都得被倒打一耙,我们实在委屈啊!” 方晴气得往前几步,狠狠瞪着沈容卿与沈莫芷:“胭脂到底是谁打碎的你们心里清楚!” “就是沈知煦打碎的!”沈容卿这会儿不再害怕,知道必须将事情推到沈知煦身上,她才不会被怪罪。 “我们三个人都看见了,而你们只有两人,自然是我们的话有信服力。” “那是因为你们是一伙的!”方晴气得直发抖。 若不是有沈知煦拦着,她都想上前与沈容卿动手。 朝乐公主嘴角勾出笑意,十分轻蔑地看了方晴一眼。 “一个小婢女见了本公主无礼不说,还敢诬陷本公主,你信不信我将此事禀告太后,让她来给我做主?” “好啊,你尽管去禀告。”方晴无所畏惧:“太后不会不明事理,一定会查明事情真相。” “大胆!你哪来的胆子敢如此与本公主说话?” “我对事不对人!你……” 方晴还要继续理论,却被沈知煦拉住。 “够了,既然我们都说打碎胭脂的不是自己,继续争论下去没有休止。” “但我问心无愧,我敢发誓如果我说谎会噩梦缠身,不知公主可敢发誓?” “这有什么不敢的……”朝乐公主面上明显带了心虚,随即又道:“但本公主为何要听你的话?” 沈知煦朝向锦悦:“想必姑姑已经看明白事情到底是如何。” 锦悦玲珑心思,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但她并未站在沈知煦这边,而是冷声道:“我不管发生了什么,再给你半个时辰,皇后娘娘要的胭脂必须送到。” 第148章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 “姑姑……”沈知煦脸色一怔,她现在如何能拿出新的胭脂来? 若早知现在,今日一早她便不会主动说去给皇后娘娘送胭脂。 在锦悦暗示之时,还不如直接装听不懂。 为了能讨得皇后娘娘欢心,她刚才把带来行宫的所有胭脂都装进了锦盒中。 这会儿就算派池修下山回京去铅华楼再取,也根本来不及。 别说半个时辰,再给两个时辰,沈知煦也拿不出来。 她知道锦悦知晓胭脂乃是被朝乐打碎,可她却不问罪,还是朝自己索要胭脂,便觉得有些委屈。 但想来也是,朝乐是太后与皇帝宠爱的公主,在皇宫之中也经常与锦悦见面,锦悦自然不会得罪她。 如今继续纠结到底是谁打碎了胭脂,已经是无用功。 锦悦说完便离开,没再给沈知煦辩驳的机会。 朝乐公主几人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下好了,看你如何拿出新的胭脂来。” “你就等着被皇后娘娘怪罪吧!” 方晴气不过:“就算皇后娘要怪罪,我们也会在娘娘面前告你们的状。” “你尽管去告。”朝乐公主摊摊手:“到时就看看皇后娘娘是站在本公主这边,还是站在你们那边。” 说完她就想带着沈容卿与沈莫芷离开。 方晴不肯让她们走,往前一步直接堵在朝乐公主面前。 “怎么?你还想拦我?”朝乐微微眯起眼睛:“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方晴。”沈知煦喊了一声:“让她们走。” 朝乐公主得意地看着沈知煦,还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 “我们走!” 今日虽然没教训到沈知煦,但巧合之下打碎了她的胭脂,让她无法对皇后娘娘交代,朝乐越想越觉得开心。 她哼着小曲慢悠悠离开了沈知煦的小院。 眼睁睁看着她们扬长而去,方晴更是生气:“就这么让她们走了,咱们的胭脂可怎么办啊?” 沈知煦低头看了眼地上凄惨的胭脂们,无奈道:“就算坐实是朝乐公主打碎又能如何?” “难道因为几盒胭脂她就会被砍头吗?说来说去还是我们没办法给皇后娘娘交差。” “那现在怎么办……”方晴懊恼不已:“是我没保护好胭脂。” 沈知煦道:“不是你的错,朝乐公主存心找事,谁也拦不住。” “你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看还有没有能用的。” “好……” 在方晴蹲在地上捡胭脂时,沈知煦快步走进小院,翻箱倒柜去找还有没有新的胭脂。 找来找去什么都没发现。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她把用过的胭脂都拿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 “我先前看过陈苒调配胭脂,也学了个大概。” “这里面有一盒只用过一次,我试试能不能用多余的胭脂粉将上面的痕迹抹去,希望看上去能和新的一样。” 方晴忐忑地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沈知煦一点点鼓捣。 片刻后,沈知煦还真把一盒用过的胭脂弄得像那么回事。 方晴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看不出来是旧的,应该能应付过去,可只有一盒,会不会太寒酸……” 沈知煦擦擦额角冒出的汗,满是无奈。 “不过几盒胭脂而已,想开点,再怎么样皇后娘娘也不能砍了咱们的头。” “我听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处罚我们,顶多往后给我们穿穿小鞋,不过往后我们也接触不到皇后娘娘。” 听沈知煦这么一说,方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半个时辰,两人赶紧收拾一番,快步朝皇后娘娘的宫殿走去。 在行宫里,皇后娘娘依旧住在凤仪殿。 只是这里的凤仪殿比真正皇宫里的凤仪殿小了数倍。 虽然殿门看着与皇宫之中的没什么区别,但里面却只有一个主殿和两个偏殿。 里面也没有来往的宫女,可见皇后娘娘并未带太多宫女前来。 打眼一看,这里比皇宫里的凤仪殿萧条许多。 但真正到了凤仪殿门口,沈知煦还是觉得紧张。 她在锦悦的引领下进去内殿。 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主位上喝茶的皇后。 皇后看着很年轻,一身素白衣衫,头上不见珠翠,身上也没有沈知煦在话本子里看过的那么多配饰。 许是因为此次来行宫主要是为了秋猎,皇后打扮得比在皇宫之中干练许多。 虽然装扮清雅,但皇后举手投足间可见贵气,就连捏着茶杯的动作也让沈知煦觉得赏心悦目。 可皇后也让沈知煦感觉到一种压迫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或是她身上的气质。 沈知煦以前听说过皇后出身将门,如果没有嫁给皇帝,说不定还会在战场上厮杀。 她有一手射箭的好本事,不知此次秋猎大会有没有机会一览她的英姿。 沈知煦不敢多看多想,连忙跪在地上,恭顺开口:“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头顶传来一道磁性悦耳的嗓音,还伴随一道茶杯轻轻磕在桌面的声响。 沈知煦提着裙子慢慢起身,察觉到皇后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便没贸然开口。 片刻后,皇后笑道:“本宫早就听说沈小姐在京城经营了几家铺子,每家都生意火爆。” “沈小姐不光胭脂做得好,据说新款女衣也做得好,如今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以秀烟阁的衣衫为潮流呢。” 短短几句话让沈知煦的戒备和紧张消失了大半。 “娘娘过誉了。” 她将手中的锦盒递给锦悦:“此次来行宫匆忙,臣女又不能随意进出行宫,手头暂时没有太多胭脂。” 锦悦将锦盒送到皇后面前,打开后发现里面只有一盒,皇后明显有些不悦。 “本宫听说铅华楼的胭脂光是花色就有十八种,沈小姐如今却只给本宫拿来一盒。” “是沈小姐小气,还是觉得本宫配不上好东西,所以敷衍本宫?” 这话让沈知煦听得后背发凉。 但她在来前已经预料到皇后会以此说事,早就想好了说辞。 第149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寻常人听见皇后如此指责,说不定已经吓得腿肚子发软,但沈知煦却依旧站得笔直。 “娘娘,这盒胭脂不是寻常之物,而是铅华楼调配出来的特殊颜色,并不属于十八种的任何一种,而是第十九种。” 皇后娘娘摩挲着手中的锦盒,神色渐渐和缓。 她微微往后靠在椅子上,一副想仔细聆听的模样。 沈知煦继续道:“这盒胭脂并不公开售卖,是铅华楼的珍品。” “那些寻常胭脂都是大众款式,自然配不上皇后娘娘,就算臣女拿十盒百盒来都不及这一盒能配得上娘娘的气质。” 皇后身子又往前一靠,直勾勾盯着沈知煦的眼睛:“是吗?” 沈知煦很是坚定:“那是自然,臣女不会拿寻常东西来送给娘娘,这种胭脂十分稀少,旁人我都不给。” 这是她思来想去后能想出的最好说辞。 她大可以直接表明所有胭脂都被朝乐公主摔碎,但如此只会惹皇后娘娘不悦。 她也不怕被拆穿这盒胭脂并不是珍品。 毕竟她是铅华楼的老板,有没有珍品都是她说了算。 虽然说了谎话,但能让皇后开心就算好事。 说完后沈知煦果然见皇后紧绷的嘴角渐渐放松。 只见她打开胭脂盒,仔细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端详这盒胭脂有何奇妙之处。 沈知煦有些怕被看出来胭脂是旧的,脸色虽然平静无波,但内心却很是慌乱。 不过好在皇后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蹊跷。 “你倒是嘴甜,像这样清新的配色也着实难得,你有心了。” 沈知煦提着的那口气慢慢呼了出来。 暗道今日算是应付过去了。 皇后把胭脂放在手边桌子上,又道:“你身上穿的可是秀烟阁的衣衫?” “正是。”沈知煦低头看了一眼:“这件衣裳是秀烟阁的新品,刚摆出来两日就已经卖空。” “看来你的铺子生意的确火爆。”皇后打量着沈知煦身上的衣服,越看越觉得好看。 “京城卖衣服的铺子大多追求繁琐复杂的设计,倒是你这件看上去清新简单,但仔细一看又觉得典雅有味道。”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 皇后道:“过几日大家要进山打猎,本宫也想骑马出去走走,你帮本宫做件衣服吧。” 沈知煦有些为难:“臣女虽是秀烟阁的老板,但裁剪缝制并不是臣女亲自而为,顶多是提供些服饰样式的想法罢了。” 她说得谦虚,实则秀烟阁每一件衣服都经过了她的手。 从一开始画样子,到最后熨烫售卖,沈知煦对每个环节都十分清晰。 她有一手绘画的手艺,又时常有些新奇想法,便将这些想法都投入在新衣的设计中。 秀烟阁的款式基本都是她的点子。 但沈知煦搞不懂皇后忽然让她做衣服是什么意思,如此隆重的秋猎大会,她不信皇后连件骑装都没有。 皇后见她为难,便道:“你只需把样式画出来,到时本宫让尚衣局去做。” 沈知煦没法推拒,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臣女现在便回去绘图。” “去吧。” 皇后摆摆手,给身边的锦悦使了个眼色,让锦悦将沈知煦送出去。 没一会儿锦悦便送完人回来。 “娘娘,这人倒是聪明伶俐,她的胭脂明明都被朝乐公主给摔坏了。” “这一盒不知是她从哪里的犄角旮旯里搜出来的,看着也没多稀奇,竟给她说成了珍宝。” 皇后笑着将桌上的胭脂递到锦悦手中:“颜色是好看,但不像新的。” “大概是实在没有东西能拿出来应付本宫,才找来这么一盒。” 锦悦拿着胭脂看了又看,根本没看出来是旧的。 她点头应和道:“娘娘眼力果然高,她用这东西应付娘娘,难道娘娘不怪罪她?” 皇后轻笑:“她的胭脂都被朝乐打碎,能拿出像模像样的已经不错。” “是。”锦悦道:“但奴婢没想到她竟然敢与朝乐公主叫板,虽然没讨到什么好处。” “朝乐在宫里跋扈惯了。”皇后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慢慢黯淡下去。 若是仔细看,能看出她眼底带着些寒光。 她像是十分厌恶朝乐公主,却又不得已将情绪压住。 “也该有个人来搓搓朝乐的锐气……”皇后喃喃道。 她是皇后,她的一双儿女年纪虽小,但按理说他们应该才是最受宠爱的皇子公主。 可太后与皇帝都对朝乐极其溺爱,让她的风头盖过了所有皇子公主。 何况朝乐还时常惹事,动不动就打骂宫女,就算闹出人命也不是一次两次。 次次在太后的庇护下她都平安无事,连几句重话都没听到过。 皇后早就对朝乐厌烦至极,可她是后宫之主,是一国之母,她要端庄大度,不能将对朝乐的厌恶展现出来。 如今她看不顺眼的人在沈知煦那里吃了苦头,她自然舒心。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见皇后不知在想什么,锦悦开口问道:“娘娘不缺衣服穿,为何非让沈知煦帮你做衣裳?” 皇后无所谓地笑笑:“只是本宫觉得她有意思,既然她能对付朝乐,那本宫便要找机会与她多亲近亲近。” 锦悦点点头:“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 夜里,沈知煦坐在窗边挑灯绘图。 方晴打着哈欠:“马上子时了,明日一早还得去大殿跪坐祈福,咱们还不睡吗?” 沈知煦回头,见她端着一盘糕点边说边往嘴里塞。 “这个时辰你还吃东西?晚膳没吃饱?” 方晴道:“明日一整日都不能进食,我现在多吃点。” 沈知煦无奈地笑:“可别撑坏肚子,吃完你快去睡吧。” “那你呢,还不睡?” 沈知煦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伸了个懒腰、 “马上就画完了,这是给皇后娘娘设计的骑装,我得尽快画完给她送去。” 方晴埋怨道:“皇后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来行宫一趟,祈福三日那么累,她还给你安排活计,这不是为难人吗?” “你不懂。” 沈知煦捏捏脖子又拿起笔。 方晴或许不清楚皇后的用意,但沈知煦却看得清楚。 皇后想要的并不是一件衣服这么简单。 而是对她变相的拉拢。 若皇后不愿与她来往,今日送完胭脂后她们便再无瓜葛。 但皇后却偏偏又让她设计衣服,那便是约好了下一次见面。 如果能攀上皇后这棵大树,那往后的日子便能好过许多。 沈知煦自是会好好绘图,努力让皇后高看她一眼。 第150章 你猜谁会背锅? 翌日一早,沈知煦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外面天色刚蒙蒙亮。 昨夜她趴在桌边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浑浑噩噩走去床上,一倒便人事不省。 若不是方晴来敲门,她今日睡到正午都不一定能醒。 沈知煦打着哈欠穿衣,嘟囔道:“怎么这么早?” 方晴道:“不早了,祈福大会一会儿就要开始,咱们得准备出发了。” 沈知煦洗了把脸才渐渐清醒,虽然困,但昨夜疲累之下她睡得极熟,今日醒来倒是没有太多不舒服的感觉。 她走到门边伸了个懒腰,肚子里忽然“咕噜”一声。 “内务府的饭怎么还没送来?”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来,今日内务府不会给大家准备吃食,只能等祈福结束后傍晚才能吃一顿。 大家的住处都没有小厨房,所有吃食得靠内务府,谁想开小灶都不行。 沈知煦心口瞬间蔓上一股绝望。 昨夜她还嘲笑方晴,早知道她昨夜也多吃点,至少这会儿肚子不会饿得咕咕叫。 想到一整日都不能进食,连口水都喝不到,沈知煦便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她霎时觉得脚步十分沉重,迈一步都得耗费许多力气。 正在她唉声叹气之时,方晴忽然端来一盘还冒着热乎气的包子。 沈知煦眼睛睁大几分:“哪来的包子?” “督主悄悄派人送来的。”方晴将包子端进房中小桌上:“快过来吃点,垫垫肚子,不然今日得饿死。” 沈知煦几乎快流出口水来,现在看见这盘包子就像看见了山珍海味。 她一口塞进去大半:“整个行宫都没有小厨房,季临寒从哪里整来的包子?” 方晴也猛塞一口,嗓音含糊不清:“不清楚,督主本事大着呢,说不定他在哪里偷偷藏了个小厨房。” 沈知煦谨慎地看了一眼窗外:“千万别被人看见,在祈福之日偷吃东西是大忌。” “放心,咱们这处院子偏僻,我出去看过,一早上连个经过的人都没有。” “再说肯定不只有咱们偷吃,别人肯定也偷偷藏了吃食,不然只能等晚上才能吃下一顿。” 这次来松禾山的人那么多,都是些没吃过苦的贵人,自是有人会不遵守规矩。 季临寒让人送来的包子又大又圆,沈知煦与方晴两人还没吃完就饱了。 沈知煦打了个饱嗝:“将剩下的包子藏好,不能被人发现。” “好!” 两人吃饱喝足又仔细漱口一番,确认嘴里没味道后才朝行宫的主殿出发。 她们的院子离主殿很远,走过去时殿内已经到了许多人。 高高的台阶刚走一半,沈知煦正好看见沈常铮与沈容卿也从旁边走来。 吴氏和沈莫芷跟在他们身后,没见姜氏的影子。 沈知煦无意搭理他们,但沈容卿却几步追上了她。 “你竟然没被皇后怪罪?” 沈知煦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来妹妹巴不得我不得好死,真是让妹妹失望了。” 沈容卿顿时恼怒,大步迈了几步,与沈知煦视线平齐。 “肯定又使了什么的不入流的法子欺骗皇后,你真是胆大。” 沈知煦轻笑:“你是担心我在皇后面前告你的状吧?” 被戳穿心思的沈容卿脸面一红。 她冷哼道:“你不敢告状,打碎胭脂的是朝乐公主,就算告状难道皇后娘娘就会处罚公主吗,你想得美!” 沈知煦道:“皇后若是怪罪,你猜朝乐公主会不会认罪?” 沈容卿不解:“什么意思?” “打碎胭脂这件事我绝不会为朝乐公主背锅。”沈知煦凑近沈容卿:“那你猜朝乐会让谁替她背锅?” 沈容卿眼尾倏忽一挑,瞬间明白了沈知煦的意思。 她才是给朝乐公主背锅的那人。 想明白后,沈容卿惊得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又听沈知煦继续道:“所以你别再拿这件事找茬,你也要仔细想清楚,可别被人卖了还上赶着帮忙数钱。” 沈容卿明白沈知煦的话,但她不肯承认她说得对。 “你伶牙俐齿,朝乐公主怎会出卖我?” 沈知煦耸耸肩:“那你脸色怎么白了?” 沈容卿恼怒:“我才没有,你胡说八道!” 正在两人说话间,后面的沈常铮走了过来。 “这里人来人往,你们在说什么?” “父亲。”沈知煦叫了一声:“我与妹妹打声招呼,没说什么。” 沈容卿也讪讪道:“对,我与姐姐随口说几句话。” 沈常铮有些犹疑,但没放在心上:“快走,别耽误祈福。” “是。” 于是一行人一起朝高阶之上的大殿走去。 看在外人眼里,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其实几人心中各怀鬼胎,气氛无比压抑。 走了几步沈常铮没忍住开口:“知煦,这次来行宫我本该也带你前来,但你不在府中,我便忽略了你,好在你还有县主的身份。” 沈知煦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他只是在行宫看见了自己,觉得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 想说几句抱歉的话就将心中的愧疚掩去。 沈知煦面色未显厌恶:“我不会埋怨父亲。” 沈常铮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沉默片刻后,沈知煦问道:“今日怎么没看见母亲?” 沈常铮:“她有孕在身,向内务府说明情况后,可以不用来祈福。” “原来是这样……”沈知煦将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了沈容卿身上。 “内务府此举还挺有人情味儿,听说久跪会致使有孕之人小产,若出事可就不好了。” 沈知煦刚说完就见沈容卿浑身抖了一下,还脚步不稳差点崴脚。 她赶紧去扶:“妹妹这是怎么了?” 沈容卿脸色苍白得可怕:“……我没事。” “没事就好。”沈知煦故意道:“今日祈福不光不能进食,还一动都不能动,听说之前的祈福大会还有人晕倒被抬走,如果有身孕的人跪坐一日,真得出人命呢。” 沈容卿听见这些话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沈知煦扶着,她一定会掉下台阶。 刚才沈知煦的话一字一句像是敲在她心尖上。 万一她真的小产…… 沈知煦见她已快失了魂魄,问道:“妹妹的手这么抖,在害怕什么?” “没、没有……” 她察觉到几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顿觉如芒在背。 她赶紧给沈莫芷使眼色,想让沈莫芷帮忙把话题引到别人身上。 可一回头刚好对上沈常铮的眼。 沈常铮满眼疑惑:“容卿,你到底怎么了?这几日怎地如此奇怪?” 第151章 大忌中的大忌 沈容卿说不出来话。 见气氛尴尬,沈知煦道:“妹妹许是身上有什么不好说的病症。” “我没有。”沈容卿瞪了沈知煦一眼:“父亲,你们莫要听信她的胡话,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找茬!” 沈常铮狐疑的目光在两个女儿身上各自停留了一瞬。 “可是容卿,你这几日的确奇怪。” “我没……” 沈容卿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知煦打断:“妹妹,我并不是看你不顺眼。” “而是担心你,刚才我所说并非虚言,以前真有人在祈福大会被抬出去过。” 其实这些话就是沈知煦随口编的,她根本不知道以前的祈福大会是什么样。 不过是吓唬沈容卿罢了。 沈容卿早就被吓得脸色发白,这会儿在沈知煦的添油加醋下心中更是骇然。 她以为只是简单地跪一日,她年纪小身子比别人好,肯定不会出事。 可越听越觉得心里发怵。 毕竟她腹中怀着孩子,这不是小事。 万一因为祈福大会而导致小产,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片刻之间沈容卿忽然想明白,她不如借机声称身体不适,看能不能也不参加祈福大会。 沈容卿看向沈常铮:“父亲,我身子的确不适,这几日一直不舒服,我怕坚持不了跪坐一日……” 沈常铮拧起眉心:“你身体不适为何到此时才说?等祈福大会结束我找个太医给你看看。” “……”沈容卿面露尴尬:“父亲,我怕是等不到祈福大会结束,你能不能与内务府的人说,这三日我就不跪了……” 沈常铮还没听完就摇头:“祈福大会岂是儿戏?我看你如今好好站着,不像有什么大病。” “可内务府明明说身体不适的人可以不跪。” 沈容卿有些委屈,刚才沈常铮一个劲儿问她到底哪里不舒服,可她真的说出来,沈常铮又没放在心上。 “父亲,让我去陪母亲吧,若让我在大殿里跪一日,说不定我真得被抬出去。” 沈常铮沉声道:“祈福是大事,内务府顶多可以允许有重病或有身孕的女子不来,你得与我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病,我才好去与内务府说。” “再说如今这个时辰,眼看祈福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你这会儿才说身体不适,今日如何都不能幸免。” 沈容卿苍白的脸色因为羞愧有些发红,她编不出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只能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风寒……” 沈常铮气得一甩袖子大步朝台阶上走去:“风寒而已,我看你真是昏了头!若让我拿这理由去告诉内务府的人,别人岂不笑掉大牙?” “父亲……” 沈容卿委屈巴巴地在后面喊了一声,却没等到沈常铮回头。 沈容卿瞬间心灰意冷。 看来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她只好抬步慢悠悠往台阶上走,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只是跪坐而已,不会有沈知煦说得那么严重。 后面的沈知煦盯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忽然发现她腰侧有些发鼓,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她立刻追上去,佯装关切地扶住沈容卿的手臂。 “妹妹莫要着急,今日祈福结束后你去找太医好好看看,若太医觉得你不适合久跪,那父亲便有底气去找内务府,说不定明日你就不用来了。” 沈容卿纳闷地看着沈知煦,心道这人何时变得如此好心? 她虽然极其厌恶沈知煦的碰触,但这会儿她双腿无力,有沈知煦扶着倒是好受许多。 所以她并没推开沈知煦的手,但也没给沈知煦好脸色。 只是自顾自沉默地往台阶上走。 沈知煦没恼怒,正好趁机不动声色地去摸沈容卿腰间。 她摸到了像是糕点的东西。 沈容卿竟然胆大到敢把吃食带进大殿? 她以为清早时候她与方晴偷偷在小院中吃了几个包子已是胆大,怎么都没想到竟有人敢把吃的带来。 沈容卿定是想在大殿中跪坐之时偷吃。 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沈知煦又悄悄叹了口气,她这个蠢妹妹的脑子像是被驴踢了似地,不用对付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她装作无意松开沈容卿的衣袖,悄悄落后两步与后面的吴氏并肩而行。 她伸手指指沈容卿的腰际,又给吴氏使了个眼神。 示意吴氏盯好沈容卿的动作,若她在祈福期间偷吃东西,可别牵扯到吴氏。 吴氏聪慧,一开始还没看出沈容卿腰间鼓鼓囊囊的是什么,但沈知煦指了指嘴,她立刻明白了。 她悄悄朝沈知煦点头,示意自己会多注意。 几人很快来到大殿内。 刚跪下就见昭和帝与皇后从后面走来。 季临寒跟在皇帝身后,他腰间佩刀,一脸肃杀之气。 虽然今日只是祈福,但他也得护好皇帝安危。 等昭和帝在最前面的佛像前跪好,祈福大会才是真正开始。 沈知煦悄悄打量着站在最前的季临寒,发现他并未跪坐,而是在大殿内四处巡视。 心中不由暗暗羡慕,季临寒不用下跪真好。 这会儿才刚刚跪了片刻,她已经觉得累。 沈知煦又悄悄扭头看向后面的沈容卿,见她脸色比刚才还要发白,必是也跪得难受。 沈知煦因为有乐平县主的身份,跪的位置稍微靠前一点。 沈容卿与吴氏在她的斜右方,从她的视线看过去,沈容卿的身子大半都被吴氏挡住。 看了一会儿,沈知煦觉得无聊,便又将视线移到最前面。 在最前跪着的是昭和帝与皇后娘娘。 他们身后是昭和帝的一众妃子。 而沈常铮作为宁德侯,在朝中身份极重,没有与家眷跪在一起,而是在离昭和帝不远的地方。 沈知煦仔细数着昭和帝身后的妃子们,人数正好对上。 所以最前面的女眷里面没有瑞云***,也没有太后。 沈知煦还以为***今日会来祈福,她能见见***长什么模样。 看来***身体的确不好,无法久跪。 也不知在行宫中的这一个月,她有没有机会见到***露面…… 第152章 偷吃被发现 跪了半天,沈知煦双膝酸痛不已。 她见周围许多人都在悄悄揉捏膝盖,便知道大家都不好受。 这祈福大会除了折磨人,简直一点用处都没有。 沈知煦在抱怨之时想起还在前面跪着的昭和帝,心中又舒坦许多。 皇帝还与大家一起跪着,那她更没有喊苦的资格。 谁知她刚在心中赞美了昭和帝一番,就见昭和帝在季临寒和几名侍卫的簇拥下起身离开了大殿。 沈知煦一口气差点憋在胸口出不来。 敢情昭和帝只是来做个样子,跪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 沈知煦暗暗叹了口气,开始闭目沉思。 在所有人都觉得难熬时,最难熬的人大概是沈容卿。 她跪下时得护着肚子不被压住,动作有些怪异,也比旁人辛苦许多。 虽然她肚子还没明显变大,但已经到了容易发饿的时候。 才没跪多久,她肚子里就咕噜咕噜响起来。 沈容卿掐着手心又硬生生撑了一炷香,实在撑不住了。 她摸摸腰间藏好的糕点,恨不得立刻拿出来往嘴里塞。 但她动作不敢太大,只能一点点去摸索。 好在她跪的位置很偏,身侧还有吴氏帮忙遮挡,旁边的人都看不见她。 沈容卿大着胆子捏出一小块桂花糕,借着宽大的袖子慢慢将手移到嘴边,将桂花糕塞了进去。 起初她不敢嚼,发现无人注意她后才大胆起来。 这会儿所有人都跪得辛苦,自然没人有心思观察别人。 一口下去,沈容卿饥肠辘辘的肚子终于好受一些。 但吃了一口就想吃第二口,这会儿她比没吃到桂花糕时还要嘴馋。 沈容卿再也忍不住,又伸手摸出来一块大的桂花糕,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 她半边脸都鼓了起来。 正在她拼命咀嚼,暗自得意兴奋之时,身边的吴氏忽然咳嗽起来。 大殿内忍不住咳嗽的人不在少数,可没人像吴氏咳得这么激烈,她咳嗽的声音引得前面的人纷纷回过头来。 沈知煦自然也听见了声音。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去看吴氏,以为是吴氏身子弱坚持不住。 但她的视线刚移过去,就看见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沈容卿。 沈知煦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清醒。 她瞬间明白吴氏可能想用咳嗽声把大家的视线引过去,让人发现沈容卿偷吃的事。 今日这种场合,沈容卿若被人发现偷吃,还不知有没有命能活…… 在吴氏刚开始咳嗽的时候,沈容卿就心道坏了。 她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往下咽,可那桂花糕又干又有渣,越是吃得快便越是膈嗓子眼,让她噎得难受。 她察觉到有些人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更是不敢有大的动作。 硬咽实在咽不下去,她只能把桂花糕都含在嘴里,低头避开众人的眼睛。 可她嘴里实在塞得太满,还是被人发现了蹊跷。 有人低声道:“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偷吃?” “好像是宁德侯府的二小姐,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是什么东西?” “我见过沈二小姐,她的脸蛋尖细,不是圆圆的。” 只要有一人开口,后面便有无数人跟上。 这会儿所有人都跪得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有个开口的机会,还能借机悄悄活动身子,谁也不肯放过此等热闹。 不过片刻,沈容卿便成了整个大殿的焦点。 她简直欲哭无泪。 她很想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可只要她一咽,就不可能逃过别人的眼。 此时她进退两难,只能低垂着脑袋拼命摇头。 殿内此起彼伏的质疑声让她又惊又惧,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跪在前面的沈常铮一张脸都绿了。 所有人都知道在祈福大会上偷吃是大忌,但没人知道偷吃的人会遭到何种处罚。 因为先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若是引起众怒,说不定沈容卿命都没了。 沈常铮额上冷汗不停往出冒,离得远他看不太清沈容卿到底有没有偷吃,却本能地想辩解。 他急得直接从地上站起来,起身后又发现逾矩,便又急急地跪下。 “容卿不可能偷吃,你们肯定看错了!” 旁边有人喊道:“没偷吃为何那般心虚?” “祈福期间偷吃是大忌,咱们还是给沈二小姐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是啊,不能冤枉她!” 沈常铮也急得大喊:“容卿,你对大家说清楚,你绝不可能偷吃!” 沈容卿这会儿六神无主,魂儿都丢了半条。 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她要完了! 这么多人逼着她解释,她又如何能张开嘴说话? 在极大的惊慌之中,她根本无法镇定。 即便她拼命紧闭着嘴,但还是不受控地让桂花糕从唇缝中掉出来许多。 她赶紧去捂嘴,可她的手抖得厉害,捂都捂不住。 离她近的人清晰地看见她嘴里掉下来的糕点渣子。 “她还真偷吃……渣子都掉出来了,不是偷吃是什么?” “衣服里好像还藏着吃的,她哪来的胆子!” “宁德侯就是如此教导女儿的吗?” “今日可是祈福大会,她竟一点诚心都没有。” 一声声的嘲笑与辱骂在大殿内此起彼伏,让沈容卿差点晕厥过去。 许多人还借着这个机会起身朝她这边张望,一时间整个大殿乱成一片。 沈常铮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但又怕沈容卿没命活。 慌乱中他的脑子转得飞快,拼命在想如何为沈容卿开脱辩解。 他还没出声,大殿门口忽地响起一道冷冽的嗓音。 “肃静!” 众人扭头去看,是季临寒回来了。 他大步走到大殿中央:“祈福大会岂是儿戏?所有人都跪好,闹事者格杀勿论!” 大殿内霎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嘴闭得又快又急。 刚才借机起身的都争先恐后跪好,生怕被季临寒发现拖出去斩首。 季临寒沉着脸走到沈容卿面前,右手往前一挥,身后的两个侍卫便将半死不活的人拖走。 沈常铮再也顾不上礼数,直接起身追了出去。 “季督主,你要带她去哪里?” 季临寒道:“此事事关重大,得让陛下亲自裁决。” 沈常铮双腿一软差点歪到季临寒身上。 “……沈容卿是我女儿,我与她一起去面见陛下。” 季临寒幽深的眼珠上下打量了沈常铮几眼:“可以。” 他转身又回了大殿,将沈知煦带了出来。 沈知煦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叫我出来做什么?我不会也要被牵连吧?” 季临寒目不斜视,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看你跪累了,带你出来歇歇。” 第153章 威胁皇帝 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 但在沈知煦眼中,他身上却好像带着柔光。 沈知煦昨夜睡得晚,今日精神不济,越在大殿里跪越是难受。 这会儿她浑身酸累,能被季临寒带出来,简直是救了她半条命。 沈知煦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再跪下去腿得废了……” 走了几步她觉得腿好受许多。 还好有季临寒在,能找个机会偷偷懒。 “沈容卿是我妹妹,我跟着去陛下面前,会不会连我一起罚?” 季临寒道:“不会,你是沈府大小姐,陛下要审沈容卿理应你在场,一会儿你悄悄站在后面,不用开口说话。” “好。” 做戏做全套,沈知煦掐了把手心,眼眶立刻泛红。 她伪装出一副担忧模样,跟在沈常铮和沈容卿身后进了陛下休息的偏殿。 刚迈过门槛就听见一道茶杯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 沈知煦缩缩脖子,见昭和帝摔碎的茶杯正滚在沈常铮脚边,吓得他双脚一软差点摔倒。 殿内传来昭和帝满含愠怒的嗓音:“岂有此理!” “竟有人敢在祈福大殿内偷吃东西,把人给朕带进来!”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拽着沈容卿往殿内走,这会儿她浑身无力,根本迈不了步,几乎是双脚在地上拖行。 到了殿内,两边的侍卫将她松开,她立刻瘫软着跌在了地上。 沈容卿从未见过皇帝,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帝满脸威严,正瞪着一双漆黑严厉的眼看自己。 她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撑着身子跪好。 昭和帝沉声问:“你可知今日是祈福大会?” “我、我只是……” 沈容卿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便被急匆匆跟在后面进来的沈常铮打断。 “陛下,都是微臣管教不严,若陛下想罚便罚微臣吧!” 昭和帝冷眼扫了他一眼,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朕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能捅出这么大娄子的人,你这女儿真是好本事!” “陛下,都是小女不懂事!” 沈常铮跪在地上朝昭和帝磕了几个头,凄凄惨惨哀求道:“她是微臣女儿,犯了这种错微臣不能不管。” “朕看你是糊涂了!”昭和帝气得拍案而起:“事到如今你还想为她求情?” “祈福大会一是为怀念祖先,二是为天下苍生百姓祈福,所有人都知道祈福的规矩,可她偏偏做出此等大错特错之事!” “如此蔑视规矩你让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她一人毁了大殿内所有人的诚心,你又让朕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沈常铮匍匐在地的身子更是低沉,整个身子都快趴到地上。 昭和帝这番话说得极其严肃。 按他的意思,除非将沈容卿处死,否则祈福大会无法继续进行。 沈常铮浑身冷汗直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万一说错话,整个宁德侯府都得被牵连。 见他不再求情,昭和帝脸色和缓许多。 他问沈容卿:“若你能说出一个合理偷吃的理由,朕说不定还能考虑轻饶你!” 沈容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在大殿上偷吃东西的借口。 若她说只是因为饥饿,更会招致皇帝生气。 昭和帝见状沉沉地叹了口气,慢慢扶着手边的案桌坐下。 “既然你不言,那朕便没有轻饶你的理由。” 但他不知应该怎么处罚,毕竟先前从未发生过这般荒诞的事。 他将视线投向季临寒:“季督主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季临寒道:“微臣也不知道。” 他不想管这件事,又将难题抛回给昭和帝。 昭和帝一个头两个大。 沈容卿犯了大忌,他恨不得直接让人把她拖出去砍头。 可她偏偏是沈常铮的女儿,若真要她的命,沈常铮必会闹事。 再说这件事可大可小,到不了砍头的地步。 况且在祈福期间不能见血。 昭和帝思索许久,还是决定让季临寒头疼。 “季督主,沈容卿交给你,你带回去锦衣卫大牢,酷刑都给她上一遍,只要死不了就行,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是……” 季临寒“是”字刚刚吐了半边,就被沈常铮的厉喊声打断。 “陛下,万万不可啊!” “她一个弱女子,进了锦衣卫根本活不了!” 进了锦衣卫大牢的人,就没有全头全尾出来的。 沈常铮知道季临寒的狠厉手段,今日若不能让昭和帝收回成命,事后不管他如何祈求,季临寒都不会网开一面。 “还请陛下看在微臣的面子上,轻饶小女这次,她已经知错,往后绝不会再做出此事,她罪不至此啊!” 沈常铮老泪纵横,跪着往沈容卿那边爬了几步。 “你快认错,说你以后再也不敢!” 沈容卿被沈常铮掰着肩膀抬起头,但她神色呆滞,眼神空洞,根本说不出话。 见状沈常铮又把她的头按下。 他匍匐着爬去昭和帝脚边:“陛下,当年微臣助陛下登上皇位,在陛下遭遇刺杀之时为陛下挡了一箭……” “如今遇上阴天下雨,微臣右肩还隐隐作痛,看在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陛下可否饶恕微臣的女儿?” 沈常铮越说昭和帝脸色越难看。 他将当年的事搬出来,让昭和帝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昭和帝实在不想听他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有种被威胁的意思。 可既然沈常铮提了,那昭和帝便不能装作没听见。 若依旧重罚沈容卿,便是寒了多年老臣的心。 昭和帝久久没有开口,殿内安静得可怕。 在最后面与几个侍卫站在一起的沈知煦看着卑微至此的沈常铮,觉得非常讽刺。 她没想到沈常铮为给沈容卿求情,竟把陈年旧事搬出来“威胁”皇帝。 如果今日被抓住偷吃的人是自己,沈常铮一定做不到这般地步。 即便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沈常铮的亲生女儿,但沈知煦依旧觉得寒心。 在大家都在等昭和帝开口时,沈常铮又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陛下,先前陛下亲自为小女与昶王赐婚,如今他们还未举办大婚,但两人已有夫妻之实,此事全京城之人都知晓。” “所以小女已是昶王妃,看在昶王的面子上,陛下也不能将他的王妃送入锦衣卫啊……” 第154章 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 这话说到了关键。 沈容卿与谢同光的成婚礼已经定了日子,就在秋猎大会以后。 如果将沈容卿送入锦衣卫弄个半死不活,那她与昶王的婚事还办不办? 他们先前被捉奸在床,如果昶王不娶沈容卿便是无情无义。 这样一来皇家的脸面又何在? 所以沈常铮这番话让昭和帝迟疑了。 他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沈容卿,越看越觉得堵心。 昶王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女子? 娶她简直丢尽皇家脸面。 可不娶又不行…… 昭和帝沉声道:“沈容卿是昶王妃,确实不适合去锦衣卫,但她做出此等荒诞之事,也不能不罚。” 听昭和帝渐渐和缓的语气,沈常铮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 不管如何罚,肯定都比去锦衣卫大牢要好得多。 而且他将昶王妃的身份摆出来,就算被罚,也不可罚得太狠。 又过片刻,昭和帝斟酌开口。 “秋猎期间,沈容卿需得每日去祈福大殿继续为百姓祈福,每日只能进一食,由内务府严格看管。” “若她再犯朕便取消她与昶王的婚约,往后她是生是死都与昶王无关!” 这话说得严重,实则已是天大的宽恕。 沈常铮感激地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他悄悄拍拍沈容卿的手,沈容卿也跟着谢恩:“……谢陛下。” 昭和帝嫌恶地看着底下的父女两人:“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若以后再出这种错事,你宁德侯的爵位都保不住!” 沈常铮脸色一怔,咬牙道:“……是。” “行了,都退下,朕累了。” 昭和帝摆摆手,殿内的人便纷纷退了出去。 沈常铮出去后大步往前走,沉重又快速的脚步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沈容卿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一处僻静地方,前面的沈常铮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一巴掌便朝沈容卿脸上扇去。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竟敢在祈福大会上偷吃东西?!” 沈容卿半边脸被打肿,一时有些发懵。 她捂着脸眼泪立刻流了下来:“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没你这样的女儿!”沈常铮气得直打哆嗦。 “沈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若你不是我的女儿,这会儿已经死透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错?” 沈容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哽咽道:“父亲,我知道错了……” 沈常铮瞪着她,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你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在今日犯出此等荒诞滑稽的错事,你到底哪来的胆子?” 沈容卿被吼了一通,实在委屈。 何况沈知煦和季临寒还站在后面冷眼看着,她更有种被人看笑话的感觉。 刚才在皇帝面前受到的惊吓全都化作委屈,她哪里会想到一出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辱骂和教训。 沈容卿默默掉泪,委屈地辩解:“我实在是太饿,跪着已经很累,还不能吃东西,这规矩明明就不合理……” 沈常铮一听这话怒火更是噌噌往头顶冲。 “事到如今你还在抱怨,还是不肯认错!” 他没忍住扬手朝沈容卿的脸又是一巴掌。 这巴掌比刚才那巴掌还重,一下子让沈容卿嘴角涌出了鲜血。 “父亲……”沈容卿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常铮。 她眼角的泪疯狂往下流,落到脸颊上被打出的伤口上,刺得她生生发疼。 跟过来的沈知煦见她摇摇欲坠,几乎快站不住,怕在外面闹出人命。 她走上前去对沈常铮道:“消消气吧,再打她快撑不住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直接勾起了沈容卿的怒火。 她觉得沈知煦在故意看戏。 “要你管?你别在这里假惺惺,就算父亲打死我也和你没关系!” 沈知煦看白痴一样地看了她一眼:“对我倒是硬气,刚才在陛下面前你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是猪油蒙心才劝一句,我看只有被打死你才能老实,父亲,你接着打,她还不知错呢!” 沈知煦翻了个白眼,说完就往后一站。 沈常铮听了她的话更是气愤无比,扬手就想接着教训。 可这次他的巴掌还没落下,就被身后跑来的人按住了手臂。 姜氏哭哭啼啼地赶来:“老爷,容卿是你女儿,你要打死她吗?” 沈常铮狠狠甩开手臂,拧着眉瞪了姜氏一眼。 “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不来,难道等着看她被你活活打死?” 姜氏疾步冲去沈容卿面前,将人护在身后。 她看着沈容卿被打得高高肿起的脸,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得多疼啊……” 沈常铮见母女两人皆是抽抽搭搭,心口更是涌出一股恼火。 “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惹出事只会哭,我看打得不够疼,还是不长记性!” 姜氏扭过头来:“他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我没她这样的女儿!”沈常铮口不择言:“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让你把她生下来,沈家也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姜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都忘了流。 她以往不太敢忤逆沈常铮,但此刻怎么都压不住脾气。 姜氏几乎吼出来:“事情已经过去,你到底还想怎样?容卿已经知错,难道逼她去死你才满意?” 沈常铮也不甘落后,指着沈容卿的鼻子喊道:“你看她这样子像是知错的吗?” “什么样子才是知错?”姜氏反问:“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也没酿成大祸,你还想怎么样?” “酿成大祸就晚了!沈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姜氏冷笑:“你光顾着沈家脸面,可有想过容卿心里多委屈?沈家的脸面值钱还是你女儿的命值钱?” 沈常铮放下手指,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看着对自己横眉竖眼的姜氏,忽然有种陌生感。 “她委屈?她是因为偷吃委屈还是罚跪委屈?别人都能忍,只有她一人带吃食进去,你说说她到底哪里委屈?” 如果不是有姜氏拦住,沈常铮恨不得打死沈容卿! 他与姜氏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站在后面的沈知煦嘴角挂上了冷笑。 她暗暗想:你们最好吵得再凶一点,把整个行宫的人都引来看笑话才好。 第155章 脑子被驴踢了 他们正吵着,吴氏和沈莫芷悄悄从大殿离开走了过来。 沈莫芷担心沈容卿会被重罚,借着与沈容卿是亲人的关系,得到大殿侍卫的允许后才着急出来看情况。 在她旁边的吴氏也借机一起跟了出来。 沈莫芷见到沈容卿好好地站在外面,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容卿姐姐……”她刚要跑过去,却见沈常铮面色无比骇人,吓得她又止住了脚步。 这会儿沈常铮与姜氏还在吵。 沈常铮压着嗓音怒斥:“都是你将她惯坏了!真是无法无天,能在今日做出偷吃的事,脑子简直被驴踢了!” 姜氏的情绪也全爆发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你再责怪有什么用,没出大事不就这样过去了吗?” “事情是过去了,但她根本没长记性,她带进去的糕点不会就是你怂恿的吧?” “你胡说什么?”姜氏如今看沈常铮宛如看仇人,再也顾不上任何侯门主母的礼仪:“在你眼中我与容卿就是如此不堪吗?” 沈常铮冷哼:“你们怎么样自己心里清楚!” 他们正吵得热火朝天,另一边的沈知煦悄悄拉了把吴氏的袖子。 用眼神示意现在是她表现的好时候。 吴氏接收到沈知煦的意思,赶紧摆出一副温婉姿态,上前站到沈常铮旁边帮他拍背。 “老爷莫气,眼下大家都在气头上,在外面吵来吵去无济于事。” “再吵下去大殿里的人都得听见,那咱们沈家的脸面才是真的丢尽。” 她的话拉回一些沈常铮的理智。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里离大殿并没有多远。 刚才他朝姜氏吆喝得那么高声,不知里面的人有没有听见。 万一真被人听去,那他的脸面可真丢尽了。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对姜氏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姜氏见吴氏与沈常铮站在一起,显得她好像是个外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对沈常铮让吴氏跟来行宫一直有怨气,这会儿看到吴氏与沈常铮眉来眼去更是觉得嫉恨。 “这里没你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吴氏并未恼怒,反而还体贴地朝姜氏道:“夫人,你身子不适,不能在外面吹风,咱们先回去,有什么话慢慢说。” 她态度恭敬,让姜氏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见她想得如此周到,沈常铮更觉得她善解人意。 再对比跋扈犹如泼妇的姜氏,沈常铮霎时觉得自己以前瞎了眼。 怎么没早点发现吴氏的好,让她一个人在后院苦守那么多年。 尤其现在吴氏帮他拍后背的那双手还极其柔软舒服,力道也恰到好处,让沈常铮很受用。 他又瞪了姜氏一眼,越看越觉得厌恶。 明明前几日还看她那般顺眼,怎么现在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但沈常铮无意在此时争辩这些事。 “行了,都别吵了,先回咱们的住处,今日大家都不用去大殿祈福了。” 姜氏虽然心有不悦,却也知道继续吵下去没什么用处。 她正要拉着沈容卿往住处走,却见一直呆滞的沈容卿忽然像发了疯似地冲向吴氏。 她一把揪住吴氏的头发:“是你,就是你故意害我!” 吴氏的发髻立刻被她揪乱,沈常铮大喊:“你做什么?又发什么疯?” 姜氏也莫名其妙:“容卿,你先把人松开,你说清楚她是如何害你的?” 两人都去拽沈容卿的手,好半天才把人按住。 也不知道她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竟让姜氏和沈常铮两人都没控制住。 而吴氏的头发和衣衫已是凌乱一片。 沈常铮拽着沈容卿大步走去更偏僻的地方,估摸着外人听不见他们说话后,才狠狠甩开她的袖子。 “你在发什么疯?” 沈容卿在刚才的撕扯中自己的发髻也都散落下来,她眼睛满是猩红,脸颊被打得一边高一边低,面色扭曲至极,让人看着像是疯子。 姜氏看她这般模样,莫名觉得有些恐惧。 “……容卿,你别怕,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容卿抹去眼角的泪,伸手指向吴氏面门。 “你刚才在大殿里故意咳嗽引来大家注意,就是想让别人发现我偷吃东西,对不对?” 吴氏面色倏忽一变,她当时想把大家的注意引来是突发奇想,并未想好事后说辞。 刚才大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沈容卿身上,没人注意她,吴氏便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料到沈容卿还记得清楚。 她有些无措,眼底闪过惊慌,但好在头发都被沈容卿扯乱,其他人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见她没有辩解,姜氏立刻走上前来:“你刚才在大殿里故意咳嗽?” 沈容卿委屈巴巴地哭喊:“如果不是她,别人根本不会发现我偷吃!” “莫芷,刚才你就在旁边,你说是不是她故意咳嗽才引来大家注意?” “啊?”忽然被点到名的沈莫芷有些发懵。 刚才在大殿跪着的时候她都快昏睡过去,没注意吴氏什么时候咳嗽过。 等她意识清醒时,大家已经开始讨论沈容卿偷吃的事。 她支支吾吾道:“我、我……” 沈容卿狠厉的视线如同钩子一般落在她脸上:“你说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沈莫芷赶紧道:“听见了!” 沈容卿几乎咬着后槽牙道:“父亲,都是因为吴姨娘我才会被人发现,也是因为她咱们才会如此丢人!” 姜氏气得眼眶发红,上前一巴掌直接甩在吴氏脸上。 “你这个贱人,原来是你故意害容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她还想继续打,但下一巴掌刚抬起来,就被后面的沈知煦攥住了手腕。 “母亲,你有孕在身,可千万不能动气。” “太医说你如今需要保胎,若一不小心让肚子里的孩子小产,咱们可没处哭去。” “你……”姜氏想骂几句,却觉得沈知煦说得很有道理。 她悻悻地甩开手:“反正今日她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老爷,吴姨娘心思歹毒,你得为容卿做主啊!” 沈常铮面色阴沉地看着吴氏:“你真是故意的?” 吴氏道:“老爷,我万万没有害二小姐的心思,是二小姐误会我了……” 站在她身边的沈知煦在众人都不注意之时,悄悄掐了一把她的后腰,又把她往沈常铮面前一推。 瞬间让哭得梨花带雨的吴氏“不小心”跌进沈常铮怀中。 这会儿她发丝凌乱,落在脸上的乱发将她一张苍白的脸衬得更惹人怜爱。 她的衣领也被扯得大开,虽然不雅观,可在破败之中又有种别样的美感。 尤其是她还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被她一望,沈常铮的心立刻软了。 第156章 多谢妹妹夸奖 沈容卿气得攥紧拳头:“你哪来的脸哭?你故意害我,这会儿你还委屈上了!” 她气不过,上前又要撕扯吴氏的头发。 但手没近到吴氏的身,沈常铮已经护着吴氏躲过她的攻击。 沈容卿小脸皱成一团:“父亲,难道你要护着这个贱女人吗?若不是她,你我也不用被陛下责罚!”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沈容卿猛地回头,见是沈知煦在笑。 “你笑什么?” 沈知煦摇着头道:“看来妹妹还是丝毫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刚才陛下责罚是因为你在大殿上偷吃,难道没有吴姨娘,你就不会被责罚?还是说吴姨娘逼着你在大殿上偷吃?” 沈容卿梗着脖子道:“如果不是她大声咳嗽引来那么多人,大家也不会发现我在偷吃!” “歪理!自己做错事还怨别人。”沈知煦面向沈常铮:“父亲,事到如今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她不觉得偷吃有错,反而觉得吴姨娘咳嗽有错,还好今日她被人发现了,要说还得感谢吴姨娘呢。” 沈容卿上前一步:“沈知煦,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也巴不得我被发现是不是?” 沈知煦哼笑一声:“若今日没被发现,那你明日还会继续偷吃,那时候处罚说不定更重,所以还是第一日就被人发现最好,父亲,你说是不是?” 沈常铮点头:“说得有点道理。” “父亲!你不能听信她的胡话!”沈容卿急得不行:“如果不是吴姨娘,我这会儿根本没被人发现,吴姨娘她……” “你说的才是胡话!”沈知煦扬声打断她:“东西是你藏的,也是你自己塞嘴里的,这些事不是吴姨娘逼你做的,那就怪不到吴姨娘头上。” “再说吴姨娘身子本就不好,刚才咳嗽几声而已,别人咳嗽你都觉得是要害你,你哪来这么敏感的心思?” 沈容卿被沈知煦一连串的话堵得开不了口。 她其实不确定吴氏是不是故意咳嗽,但为了让自己的罪责看起来轻一点,她只能责怪吴姨娘。 不料被沈知煦怼了这么一遭,她找的所有理由都成了没理。 这时缩在沈常铮怀里的吴氏又咳嗽起来。 她脸面咳得通红,一边咳一边落泪:“老爷,我身子不好大家都知道,我只是憋不住才咳嗽了几声。” “我根本不知道二小姐是何时偷吃东西,又如何会故意害她,冤枉啊……” “我知道。”沈常铮赶紧捋捋她的胸口:“是容卿误会了,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父亲!”沈容卿喊了一声,还想继续辩驳。 但沈常铮眼底满是厌恶。 他凉飕飕地说道:“从明日开始你老老实实去大殿里跪好,直到秋猎大会结束才算完!” 姜氏一听这话打了个哆嗦。 让沈容卿不吃不喝在大殿里跪一个月,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老爷,容卿身子弱,跪一个月,她命都要丢半条!” “这是陛下的意思!”沈常铮狠狠瞪了姜氏一眼:“陛下没将她打死已是网开一面,若不是我豁出脸面求情,这会儿你已经看不见她了!” 姜氏心中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容卿,见她神色恹恹,便知道沈常铮的话不假。 她也不敢再说别的。 沈常铮见几人都不再惹事,便扶着吴氏慢慢往住处走。 他边走边埋怨:“你的身子比容卿差得多,还能坚持去祈福。” “她那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又是想偷懒,又是藏吃的,真是丢尽我的脸面,也不知她母亲是怎么教的!” 吴氏劝道:“老爷莫要生气,二小姐只是一时动了歪心思,想必她已经长了记性,往后不会再犯错,老爷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气坏身子。” “我知道,回去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我请位太医来给你瞧瞧。” “多谢老爷。” 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看着像一对相携扶持多年的恩爱夫妻,刺得后面的姜氏眼睛生疼。 她狠狠瞪着吴氏的背影,心道这个贱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机? 看来给她下毒的剂量得再加大一点才行! 沈常铮与吴氏离开后,沈容卿还愤愤不平地站在原地。 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越看沈知煦越觉得碍眼。 “沈知煦!你好厉害的口舌,竟三言两语就让父亲相信了吴姨娘。” 沈知煦故意轻笑:“多谢妹妹夸奖。” “你!”沈容卿怒火没发出来,更是生了一肚子闷气:“看我丢脸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妹妹这哪是丢脸,而是犯法。”沈知煦耸耸肩:“若不是父亲拼命保你,这会儿你已经被处死。” “要是聪明点从现在开始你就低着头做人,盼着秋猎大会尽快结束,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好好好!咱们走着瞧!”沈容卿气极反笑:“等将来有一日你出点什么事,我也来落井下石,你等着!” “好,我等着,但现在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沈知煦后半句还没说完时,沈容卿已经转身大步走远。 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沈知煦没忍住嘟囔:“作茧自缚。” 她扭头看向一直旁观的季临寒:“我真不用继续进去跪吗?” “不用。”季临寒上前捏捏她的掌心:“我还得去大殿巡视,不能陪着你,一会儿我让池修给你送些吃的。” 沈知煦故作惊讶:“那我岂不是也是偷吃?” 季临寒见四处无人,轻轻点点她的鼻尖:“今早的包子你没吃?” 他嘴角的笑意煞是好看:“聪明的人偷偷躲起来吃,只有沈容卿这种傻子才会在大殿上偷吃,自作自受。” 沈知煦也笑:“好,那我就回去等你的投喂啦。” “去吧,我把方晴也喊出来。” 沈知煦回到小院没多久,方晴也赶了回来,两人光明正大地告了一日假。 沈知煦忙着给皇后娘娘画骑装图样,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 这会儿沈容卿的住处,姜氏正与她在房中密谋。 第157章 离本王远点 姜氏心疼地摸着沈容卿的脸给她上药。 “委屈你了,若让人知道你脸上的伤是被你父亲打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再说你的身子也不能请太医,太医一看就会露馅。” 沈容卿疼得直吸气,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流。 “母亲,陛下罚我跪一个月,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这一个月我可怎么熬啊……” 姜氏看她疼得直咧嘴,半张脸肿成猪头,更是觉得心疼。 “哎,你说你爹也真是的,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死手。” 她边给沈容卿上药边唉声叹气:“容卿啊,你怎么敢在祈福大殿里偷吃东西,任谁都知道祈福是件多严肃的事,你被陛下罚也不冤。” 沈容卿瞪着眼扭头瞥了姜氏一眼,积攒的委屈再也压不住。 “别人都嘲笑我,父亲打我骂我,你也觉得我丢人了是不是?” 姜氏无奈:“我不是这意思。” 但沈容卿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只以为姜氏在埋怨她偷藏吃食。 别人取笑她都可以接受,但她以为姜氏一定能理解她。 在皇帝和沈常铮那里遭了两番罪,想着回来后能被母亲安慰,却没想到姜氏一开口也是埋怨。 沈容卿狠狠甩开姜氏帮她擦药的手,气呼呼地坐在一边。 “你倒是好,有孕在身可以不去祈福,我也有孕在身,月份还比你大,但我必须得去跪着,一跪就是一日,连动都不能动。” “何况我现在特别容易饿,让我一日不吃饭我哪能受得住?” “我也是没办法才偷吃点东西,如果不是吴姨娘那个破身子骨,她不咳嗽我也不会被人发现!” 同样是有孕在身,有了与姜氏的对比,沈容卿更觉得憋屈。 姜氏听完脸色很是难看,她忽然觉得沈容卿就应该挨打。 到现在她还没明白错在哪里,依旧把偷吃被罚归结到别人身上。 但心里埋怨归埋怨,沈容卿毕竟是姜氏的女儿,她不好把心里话说出来。 只得默默听着沈容卿继续抱怨。 “别人不知我有孕在身,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却一点都不关心我。” “你可以在院中安心养胎,但我得日日去受罪,让父亲帮我去内务府说我身子不适,他根本就不答应,说不定我就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 眼看沈容卿越说越过分,姜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渐渐阴沉。 她沉声道:“你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 沈容卿一怔:“我什么情况?” 姜氏瞪她一眼:“若不是你与贺云瞻乱搞,也不会闹大肚子,你让你父亲如何去与内务府说?” “若你肚子里的孩子名正言顺,咱们又怎会和做贼一般藏着瞒着?” “我……”沈容卿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眼眶通红,眼泪扑簌扑簌往外冒,惹得姜氏又是一阵心疼。 她叹着气将沈容卿揽进怀中:“容卿,这件事咱们不说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 “以后每日夜里我悄悄来给你送些吃的,不会饿着你,你先忍忍,再过几日就好了。” 沈容卿扑在姜氏怀里痛哭:“再过几日也不会好,陛下又不会免去我的罚跪……” “你糊涂了吗?”姜氏摸着沈容卿汗湿的头发:“再过几日你与昶王那次同房就快一个月。” “到时被诊断出有孕合情合理,你肚子里怀着昶王的孩子,陛下不会再让你罚跪。” 沈容卿猛地抬起头,心中忽然燃起希望。 “是啊,到时太医诊断出我有孕,那我就不一定罚跪了!” 但她又有些担忧:“万一太医诊断出与那次的日子对不上怎么办?” 姜氏微微垂头,也在担心这件事。 思索后她低声说:“放心,到时我买通太医,让他按照我们交代的说,只要咱们有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好!” 沈容卿转眼间眉开眼笑,与姜氏的不愉快好像不存在一般。 姜氏又拿起药膏帮她擦脸。 “现在来了行宫,你与昶王有许多接触的机会,你多去他面前走动,也想办法讨讨他的欢心,现在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 “我知道的,母亲。” 没一会儿姜氏就给沈容卿上完药,她又交代几句后便离开。 在来行宫以前,沈容卿便攀附上了朝乐公主,她这处小院是朝乐公主让内务府给她安排的。 原本她应该与沈常铮和姜氏挤在一处,但有朝乐公主发话,内务府便给沈容卿安排了一处单独院落。 并且紧挨着谢同光的院子。 她与谢同光有婚约的事大家都知道,把她安排在这里也算合理。 但沈容卿来行宫几日,还没遇上谢同光。 今日被姜氏嘱咐后,沈容卿便想主动去找谢同光。 或许谢同光厌恶她,但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她多哄哄肯定能抓住谢同光的心。 沈容卿见这个时辰在大殿里祈福的人正陆续回来,谢同光肯定也马上回来。 她仔细梳妆打扮一番,特意等在小院门口。 没一会儿就见到了谢同光的身影。 沈容卿赶紧迎上去:“王爷,你回来了,今日一定累坏了吧。” 谢同光面色疲惫,脚步也十分沉重,眼皮子还有些耷拉。 天色昏暗,他一时没看清面前站的人是谁。 认出是沈容卿后,他无神的眼里瞬间便浮上厌恶之色。 沈容卿敏锐捕捉到了他的嫌恶,心口不禁一阵刺痛。 她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但她咬牙继续扯着嘴角笑:“王爷跪了一日腿肯定酸痛,不如我帮王爷捏捏腿。” 谢同光轻蔑地扫她一眼,绕过她大步走进小院。 嗓音硬邦邦的:“不用。” 沈容卿脸色一沉,但还是抬脚追了进去。 “王爷,先前我特意学过一些按摩手法,定能让王爷舒服。” “明日王爷还得继续去跪,若今日不能缓解疲惫,明日会更难熬。” 走在前面的谢同光猛地停下脚步,让后面的沈容卿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他面色极其不悦,一双阴鸷的眼狠厉地瞪着沈容卿。 “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你今日闹出这种丑事,让本王跟着你一起丢脸,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多么揶揄。” “尤其是其他皇子,知道本王与你这样的人有婚约,背后还不得笑掉大牙。” “你离本王远点!” 第158章 看她发烂发臭才解气 沈容卿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了个干净。 即便知道谢同光可能不喜欢自己,但她也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以往谢同光在她眼中,以及所有百姓心中的形象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着实让沈容卿惊讶无比。 但更多是一种被人扒光衣服踩在脚下的屈辱。 谢同光眼底明晃晃的鄙夷让沈容卿难堪得几乎快落下泪来。 她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王爷,今日是我一时糊涂,我已经知错,过几日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不会对你我有影响。” 谢同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倒是心大,能干出这种事也的确是个没脸没皮的。” “王爷……”沈容卿眼眶里的泪再也藏不住。 她上前一步拉住谢同光的袖子:“王爷,往后我绝不会给你丢人,我听说行宫最北边有处小山坡,坐在山坡的凉亭里可以看见漫天星空,咱们一起去看吧。” 谢同光一把甩开她的手:“你不光没脸没皮,也没有一点眼力见,本王累成这样,哪里还有心情和你一起去看星星?” “省点力气吧,你用不入流的手段算计本王娶你,本王已经忍了,若你再找事,休怪本王不客气!” 沈容卿心下一慌,她知道当初在沈莫芷及笄礼上算计谢同光的事,不可能瞒得住。 以谢同光的聪慧,回过头仔细一想就能明白。 可事已至此,谢同光无论如何都没有反悔的可能。 沈容卿也绝不会承认这件事。 她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嗓音渐渐发冷:“当初是你醉酒强迫于我,是我受了委屈吃了亏,并不是我算计你。” “再说你我是由陛下赐婚,我没占你什么便宜,你不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谢同光脸色阴森可怖,他忍不住胸腔中的火气,几乎吼了出来。 “本王何时想赖账?本王已经答应娶你,你还想怎么样?” “在行宫的这段时间你给本王老实一点,若你再惹出事端让本王跟着你丢脸,本王一定让父皇取消婚约!” 沈容卿瞬间没了话。 她先前对谢同光很是仰慕,但随着一点点接触,她发现谢同光并不像表面那般单纯良善。 可如今他们已经订婚,她更是没有反悔的机会。 再说她要的只是昶王妃的身份,至于谢同光心里有没有她,沈容卿可以不在乎。 她现在还不敢惹恼谢同光。 于是她忍着心口酸涩,咬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王爷。” “但王爷今日跪了整整一日,还是让我帮你揉揉腿吧。” 见她低眉顺眼,谢同光心里的火气也渐渐消散。 他语气和缓下来:“不用,你别在本王面前碍眼,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容卿这会儿一副受了屈辱却又拼命忍着的别扭模样,再加上她半边脸肿得很高,让人觉得十分丑陋。 谢同光看了两眼就移开视线。 他嘟囔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丑,本王以前真是瞎了眼,还觉得你与沈知煦长得像。” 听见他说沈知煦,沈容卿心中藏着的嫉恨与仇视一下子迸发出来。 今日沈知煦帮吴姨娘说话,让她被沈常铮怪罪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早就猜到谢同光对沈知煦有好感,现在更是确认了心中猜想。 一定是沈知煦那个贱人不知何时勾引了谢同光! 对面的人并未察觉她的情绪变化,还在低声抱怨:“明明都是宁德侯的女儿,怎么差别这么大?” “不管样貌还是品行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知宁德侯怎么生的……” 沈容卿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拿她与沈知煦对比。 她指尖狠狠按进手心,直到将掌心的皮肤刺破她才觉得痛。 抬眼又对上谢同光嫌恶的眼神,她再也受不了。 “王爷,我先走了……” 沈容卿几乎落荒而逃离开了谢同光的院子。 眼前讨厌的人终于消失,谢同光慢慢长舒了一口气。 他拧眉看了看院墙,问身边的侍从:“是谁这么不长眼把沈容卿安排到本王隔壁?” 侍从道:“如今她与王爷有婚约,在大家眼里你们就是一体,估计是内务府特意的安排。” 这话让谢同光觉得窒息,心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在外人眼里,他已经与沈容卿绑在了一起。 每次一想起来,谢同光便觉得自己好像脏了一样。 他沉声对侍从道:“明日你去问问内务府的人,能不能把她挪到别的地方去,本王看见她就心烦!” “是。” “对了,再去打听打听沈知煦住在哪里。” …… 在谢同光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沈容卿心情差到极点。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行宫里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能看星星的那处山坡。 她望着天上的星星,更是觉得心口发涩。 又想到明日要去大殿跪着,心头更是蔓上绝望。 正往山坡上走着,她余光忽然瞥见山坡下走过来两人。 沈容卿定睛一看,是沈知煦与季临寒。 隔得远,她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出两人有说有笑,沈知煦还将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举在季临寒面前看。 这和谐的一幕衬托得沈容卿更像是孤家寡人。 凭什么沈知煦身边有季临寒这么厉害的人护着? 凭什么沈知煦能招那么多男人喜欢? 就连已经与她订婚的谢同光,心里也藏着沈知煦! 还有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也渐渐被沈知煦夺去目光。 为什么她被所有人嘲笑,而沈知煦过得这般自在? 沈知煦明明是个和离过没人要的女子,为何她还能得到县主身份,被那么多人尊重,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沈容卿不甘心! 她恨不得将沈知煦踩进污泥里,看着她发烂发臭才能解气。 沈容卿一眨不眨地盯着山坡下渐渐走远的两人,恨得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她是对付不了沈知煦,可有一个人能对付得了。 沈容卿去找朝乐公主,把刚才看见沈知煦与季临寒一同出行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第159章 三日之约 朝乐公主也在大殿里跪了一日,这会儿正无精打采坐在窗边叹气。 听了沈容卿的话,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他们两个竟然一起去看星星?” “不错,乃是我亲眼所见。”沈容卿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我见沈知煦一直往季督主身上凑,季督主看样子并不愿意和她亲近,但她却上赶着。” “公主,你先前教训她的话,她一句都没放在心上,还变本加厉,更故意接近季督主。” 朝乐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桌面。 她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沈知煦”的名字,眼底满是明晃晃的恨意。 “她怎么敢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县主,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沈容卿赶紧附和:“是啊,以她的心计,若是故意招惹,季督主也遭不住啊。” “上次咱们没教训她,所以她没记在心上,根本没将公主的话当一回事。” 朝乐胸口上下剧烈起伏,想起刚刚从大殿里出来时,正想和季临寒说句话,就被他以公事繁忙为由推拒。 可这会儿他却与沈知煦一起去了山坡上看星星。 朝乐公主恨得牙根直痒。 她哪里比不上沈知煦,季临寒会一点眼神都不给她?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沈容卿又道:“公主,这事儿不能怪季督主,肯定是沈知煦使了什么手段勾引。” “虽然督主是个阉人,但与他交好,能为沈知煦带来许多利益,沈知煦是我姐姐,她什么心思我最清楚。” 在她的一句句挑唆之下,朝乐公主对沈知煦的恨意更深。 她慢慢坐回椅子,眼神渐渐幽深。 “必须得好好教训她才行!” “不错。”沈容卿立马道:“咱们得想个办法,不然她会一直如此为非作歹。” 朝乐公主点点头,深幽的眼珠落到沈容卿身上。 她想起沈容卿今日在大殿上偷吃的事。 如果不是有宁德侯拼命相护,这会儿她没被处死也得被下大狱。 朝乐道:“在祈福大殿内偷吃是大忌,无故缺席也是大忌,此乃对上天不诚,更应该被严惩。” 看着朝乐阴沉的脸色,沈容卿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 “公主是说,咱们可以想个办法让她明日缺席祈福?” “是。”朝乐点头:“这事儿好办,夜里我让人偷偷去她房里下点迷药,她明日一定起不来。” “若她能起来,等她进大殿之时我再让人偷偷往她衣服里塞点吃的,如此她便与你犯了一样的大忌,这次宁德侯应该不会死命保她。” 沈容卿听得暗暗心惊。 若是她与沈知煦先后两日都被发现私藏吃食,那沈常铮还不得被气吐血。 沈常铮肯定不会像今日为她求情这样也为沈知煦求情。 所以沈知煦会被罚个大的! 沈容卿顾不上宁德侯府的名声,赶紧夸朝乐公主的法子妙。 “还是公主聪明,她明日犯了大忌,肯定会遭到重罚,将来一段时日都不会出现在公主面前碍眼……” 两人密谋许久后,沈容卿才回了自己住处。 此时,沈知煦正在皇后的凤仪殿里。 她将给皇后绘制的骑装图纸送了过去。 “娘娘,臣女本想明日再来,但明日祈福事务颇多,便赶着今夜前来,没打扰娘娘吧?” “无事。”皇后摆摆手:“这会儿时辰还早,本宫也正好无聊。” 她接过锦悦手中的图纸,刚看一眼,眼睛便亮了起来。 其实她让沈知煦绘制骑装并未抱太大希望,不过是想拉近与沈知煦关系的一点手段。 但她万万没想到沈知煦的画工如此精妙绝伦。 那骑装整体为暗红色,没有太多繁杂装饰,袖口用一缕缕金线,绘出凤凰图案,栩栩如生。 腰身两层束腰,一条束腰延伸往外形成飘带,轻盈的绸缎被风一吹,便会在腰侧飞扬。 整套装束并没有太多新奇的地方,但组合起来却格外吸睛。 这让皇后想起她曾经跟着父亲去练兵之时,看过的士兵装束。 那时她便想有朝一日她若能上阵杀敌,该是多么英姿飒爽。 可她并没有那样的机会。 这次皇后带来行宫的骑装虽然也干练利落,但样式还是按照传统女子的装扮,为了美观还加了许多花样与配饰。 光在衣服上,女子的骑装便比男子花哨许多。 有这些衣衫的累赘,在秋猎大会上女子能比男子厉害就奇怪了。 而沈知煦设计的这套骑装,比男子的更简洁干练,却又不失女装的韵味与柔美,更显曼妙身姿。 皇后只看一眼便心生欢喜。 她其实并未真想进山打猎,她是皇后娘娘,时刻都得端庄,肩上承担着一宫之主的责任,在皇帝进山打猎时她要坐镇后方。 但看了沈知煦拿来的衣服图样,她忽然心痒难耐,十分想骑马去山间驰骋。 皇后手指在图纸上摩挲片刻,抬头对沈知煦道:“不错,本宫想在秋猎大会第一日就穿上这套衣服。” 沈知煦一愣,明后两日祈福结束,休息一日便是秋猎大会。 三日时间就得把衣服缝制出来,实在不好办。 “娘娘,这几日白日祈福,臣女只有夜间有空,再说臣女对缝制与绣工都不算精通,怕是为难……” 皇后道:“本宫让尚衣局的人与你一起做,至于祈福,本宫准你明后两日都不参加祈福大会。” “你专心这一件事,整整三日时间,还有尚衣局的协助,应该可以吧?” 沈知煦听出皇后并不是商量的语气,也看出她对这身骑装的期待。 如果三日后拿不出成衣,皇后定会怪罪。 想到可以不用去大殿跪着祈福,沈知煦又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三日能不能把成衣做完。 “臣女愿意一试,但无法向娘娘保证三日后一定能拿出成衣来。” “好,你尽力吧。” “是。” 沈知煦从凤仪宫离开后,连夜去了一趟尚衣局。 与尚衣局的管事姑姑一番交代后已是夜深。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简单洗漱一番便躺在了床上。 方晴轻手轻脚帮她吹灭蜡烛,随后关门回到偏房,也躺下休息。 夜色渐深,漆黑的小院里悄无声息翻进来一个人影,顺着墙根一路摸到沈知煦房间的后窗处…… 第160章 忍着,别叫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看身型是个精瘦的男子。 他趴到沈知煦的窗户边,伸手轻轻戳开一个小洞,将右眼放在洞里仔细往里瞧着。 黑沉沉的夜色里他看不清床榻上躺的人究竟是谁,只辨认出是个女子。 黑衣人悄悄从怀中掏出迷药,将竹管从窗户里伸进去,开始吹迷烟。 等他吹完,里面还没有任何动静,床上的人像睡死过去一样。 黑衣服松了口气,又悄悄去了偏房。 他接到的命令是要把沈知煦和她的婢女都迷倒,让她们明日不能按时去祈福大殿。 黑衣人走到偏房的后窗处,用同样的伎俩也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洞。 他再次将右眼贴到洞口观察里面的动静,谁知这次看见的不是房间里的样貌。 而是一只眼睛! 黑衣人吓得大喊一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连滚带爬地往院外跑。 但里面的人比他动作更快,在他刚转身之时已破窗而出,一脚踢在他后背上。 黑衣人还没跑出一丈远,就被方晴制服。 方晴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嫌恶地拍拍手:“就这点功夫还敢来当刺客?你在外面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 这人刚趴到窗边时,里面的方晴已经察觉。 她悄悄来到窗边,正看见外面有人在戳洞。 刚将眼睛对上洞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心理素质也不行,我还没喊,你都快吓死了。” 方晴怕这刺客咬舌自尽,在他嘴里塞了块抹布。 然后俯身开始翻找他身上藏着什么利器。 翻了半天连把刀都没发现,只找到一根竹管和一包迷药。 方晴慢慢凝起眉心,心道这刺客深夜前来只是为了迷晕她? 刺客肯定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了沈知煦而来。 “坏了!” 方晴扔下刺客就往沈知煦的房间跑,她一把推开房门,刚进去就闻见浓烈的迷药味。 她掀起裙子一角捂在鼻上,疾步冲去床边。 “小姐!快醒醒!你没事吧?” 沈知煦这会儿刚将迷药吸进去没多久,还没完全昏迷,在方晴一阵猛烈的拍打下,她很快醒了过来。 只是眼睛看着有些混沌,并没有完全清醒。 方晴抬起沈知煦往后背一放,背着她大步走去了院中。 她拿来一碗凉水给沈知煦一股脑灌下去,见她意识慢慢清醒,又捂着鼻子进房间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风。 院中的沈知煦嗓音沙哑:“怎么回事?” “有人给我们下迷药,不知是何意图,不过我已经把人绑了。” 沈知煦想站起来,一起身便摇摇欲坠,她又赶紧坐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把人带过来。” 方晴很快把被绑得结实的黑衣人带来。 “就是他,鬼鬼祟祟的,但动作不利索,刚来就被我发现。” 沈知煦深呼吸几口,觉得不再那般头疼后,才起身慢慢走到黑衣人面前。 她扯下黑衣人脸上的蒙面黑布,打量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人好像是内务府的太监,咱们刚来行宫那日他在宫门处帮忙拿行李来着。” 方晴也蹲下盯着这人的脸:“原来是个小太监,我就说怎么这么弱,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刺客,我记得他好像叫小泉子?” 她这么一说,地上的人拼命点头,嘴里呜呜咽咽地直喊。 但因为嘴里被塞着抹布,他喊叫半天,沈知煦什么都没听清。 “把他嘴里的布揪出来。” “好嘞。” 许是抹布塞到了小泉子嗓子眼,刚拿出来他就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方晴踢踢他的脸:“说,你是不是内务府的小泉子?” “……是,你们别杀我!” 沈知煦见他这么快就松口,知道他是个胆子小的。 她起身坐回椅子,心道能指使宫里的太监来给她下药,必然也是在行宫之中的人。 派来的人又这么废物,可见背后指使之人也没多大本事。 沈知煦好整以暇地问:“说说吧,谁派你来的?” 小泉子吓得眼底闪出了泪花,一个劲儿摇头:“没人,没人指使我……” 方晴冷哼一声,抬脚直接踢到他胸口上,霎时传来一道肋骨断裂的声响。 小泉子刚惨叫半声,就被方晴死死捂住了嘴。 “忍着,别叫。” 小泉子喘不上气,憋得满面通红,越是挣扎越是觉得按住自己的手掌愈发用力。 见他慌张地拼命点头,方晴才松开了手。 刚呼吸到新鲜空气,小泉子又要喊,对上方晴狠厉的眼神,硬生生忍了下去。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小泉子眼神闪烁不停,想起先前朝乐公主身边的宫女来指使他时,说此事若是败露,便供出沈容卿。 于是小泉子支支吾吾道:“是、是沈容卿……” “沈容卿?”沈知煦微微拧起眉心:“沈容卿为何让你来给我下迷药?” “我不知道……” 沈知煦有些怀疑小泉子的话,但这事儿也的确像沈容卿能干出来的。 若换作别人,或许会找个功夫高有本事的刺客前来。 但沈容卿请不起更厉害的高手。 今日她在沈常铮面前维护吴氏,必是让沈容卿怀恨在心。 分别之时沈容卿还放狠话说走着瞧,她在极大怨恨之下,说不定真会干出指使别人下黑手的行径。 可沈容卿为何只是给她下迷药? 方晴拿着从小泉子身上搜出来的迷药研究了片刻,道:“这药只会让人昏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沈知煦更是纳闷:“难道她想让我们睡死过去,错过明日祈福大典的时辰?” “有可能。” 沈知煦并不确定沈容卿的意图,但沈容卿对她做了什么,她必会还回来。 她起身走到小泉子面前,故意吓唬他:“敢在行宫里闹事的人会被凌迟处死,我把你带去陛下面前,你肯定没命了。” 小泉子一听浑身开始哆嗦:“别,求你留我一命,我只是收了一点银子,才冒险前来,再说我也没迷倒你们……” 方晴又踢他一脚:“哪来这么多话,我家小姐想如何处置,由不得你废话!” 小泉子立刻害怕地闭了嘴。 沈知煦继续道:“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免于受死,你要不要?” “要,我要!” “好。”沈知煦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药粉递在他面前:“去沈容卿的房间,把这迷药下给她。” 第161章 绝世毒药 小泉子摇头:“不行,我拿了她的钱,本是受她指使……” 他话还没说完,方晴的脚掌已到他面门,吓得他赶紧闭嘴。 “方晴。”沈知煦喊了一声:“他这副瘦弱模样,再踢得踢出人命。” 方晴狠狠瞪向地上缩头缩脑的人:“不让他疼他不听咱们的!” 沈知煦摇摇头,在小泉子闭眼之时,快速从地上摸了把泥土塞进了他嘴里。 方晴会意,赶紧捂着他的嘴逼他咽了下去。 “咳咳咳,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沈知煦嗓音幽幽地让人遍体生寒:“此乃绝世神医秘制的毒药,服用之人三日后必会穿肠烂肚而死,比凌迟还要恐怖。” 小泉子眼睛一点点瞪大,恐惧争先恐后地涌出。 他挣扎着想用手抠嗓子眼,但浑身被绑着,在地上蛄蛹了许久都没挣脱出来。 他只能趴着咳嗽,试图把胃里的毒药咳出来。 “再咳肺都咳出来了。”沈知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泉子:“毒药只要沾到你的嘴,就已经发挥效力,就算把胃抠出来也无济于事。” 小泉子满脸惊恐,慢慢停下咳嗽。 他挣扎着跪爬起来,跪在沈知煦面前拼命磕头:“求你,给我解药……” 等他额头快磕出血,沈知煦才不紧不慢道:“给你解药可以,但你应该知道要如何做。” 小泉子一愣,随即疯狂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去给沈容卿下药,我答应你……” “很好。”沈知煦嘴角勾出笑意:“你若偷偷逃跑,那三日之后可就没命了。” “我不跑,我一定去给沈容卿下药,绝不骗你!” 小泉子急赤白脸的模样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沈知煦看,若不是被绑着手脚,这会儿他已经对天发誓了。 沈知煦给方晴使了个眼色:“松绑。” 她又对小泉子道:“三日后夜深之时来这里拿解药,若今日的事被第四个人知晓,就没有解药。” 小泉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劲点头:“我知道了。” “好,去吧。” 方晴将他带来的迷药和竹管都塞进他怀中,拍拍他的肩膀:“滚吧。” 小泉子忙不迭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方晴看着他的背影,问:“刚才咱们的手段那么拙劣,他真会信?” 沈知煦笑笑:“这人胆子小又没见识,看他那副模样就是已经信了。” “接下来就等着明日看好戏,夜深了,咱们先去睡觉。” “好。” 翌日,祈福大殿,朝乐公主早早来到殿内。 她在大殿门口安排了两个宫女,只要沈知煦前来,宫女就会假装撞到她,悄悄把准备好的吃食塞进她衣服里。 朝乐等了许久,没看见沈知煦的身影。 她心中暗爽,看来昨夜安排的人已经事成,沈知煦这会儿被药倒,还没醒。 朝乐回头看着空空荡荡的蒲团,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她又等了一会儿,等到马上就会有人高喊“祈福大会开始”之时,她先一步喊道:“沈小姐怎么没来?” 她嗓音很高,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听得清楚。 而那位正准备喊“祈福大会开始”的小太监被闪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 他停下来与大家一起去看沈知煦的位置,果然见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殿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低语声。 “沈小姐不会不来了吧?” “祈福大会迟到是大忌,她怎么敢不来?” 朝乐喊完一嗓子就敛去声息,她听着众人对沈知煦的指责,更是觉得畅快。 在大家议论热火朝天之时,朝乐又清清嗓子喊道:“迟到乃是蔑视苍天之举,或许会引来天劫,这是大忌中的大忌!” “如果沈小姐无故缺席,引得上天怪罪,那就只能将沈小姐献祭才能平息苍天怒火。” 这话的意思是要把沈知煦处死。 殿内安静一瞬,随即又响起了一阵更猛烈的窃窃私语声。 在大家都对沈知煦指责时,忽然有人喊道:“沈二小姐也没来,沈家今日怎么了?” 因为沈容卿的位置靠后,刚才无人注意她那里也空着,这会儿被人一喊,大家才发现她也没来。 “沈家两位小姐今日怎么都缺席?” “宁德侯与沈家其他几位家眷都在,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沈家两位小姐都对祈福心有不诚?” “昨日偷吃,今日又无故缺席,这宁德侯府怎么这么多事?” 在前面跪着的沈常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狠命掐着手心,这会儿他已然晕过去了。 昨日丢了大脸,今日沈知煦和沈容卿又相携不来祈福,更让沈家成了众矢之的。 沈常铮无颜面对这一切,恨不得自己快点晕过去。 而离他不远的朝乐公主却是满脸犹疑。 她远远看着大殿后面,脸色阴沉。 她刚说要把缺席的人处死,可沈容卿也没来,她有些后悔话说早了。 她只能努力找补,将话题引到沈知煦身上,让大家放松对沈容卿的注意。 “沈知煦是沈家嫡女,又是陛下亲封的乐平县主,自然与旁人不同,若寻常人就算了,但沈知煦万万不能缺席!” 大殿内吵吵嚷嚷之时,内务府总管从门外急匆匆跑来。 他抹抹额角的汗,高喊:“微臣刚刚接到皇后口谕,乐平县主奉皇后之命去了旁处,今明两日都无需前来祈福。” “什么?”朝乐公主明显不信。 上次沈知煦摔坏皇后娘娘的胭脂,没被怪罪已是幸运,皇后怎会派她去做别的事? 内务府总管又道:“若有人不信,稍后陛下与皇后娘娘到场,可以亲自询问。” 他说得斩钉截铁,容不得朝乐不信。 她一时没了话,眉心拧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沈常铮则是明显松了口气,他战战兢兢问:“那沈容卿呢,是不是也与沈知煦一起?” 内务府总管:“这……微臣就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殿门口有一侍卫走来,大步迈到大殿中央,站于众人面前。 “属下奉季督主之命,特去沈二小姐的住处查看,见沈二小姐如今还在昏睡,乃是睡过了头。” 他刚说完,沈常铮就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第162章 装死 一场闹剧以沈常铮晕倒,被几个侍卫抬走告终。 大殿内慢慢安静下来,众人很快将这件事忘记,又开始了整整一日的祈福。 只有朝乐公主满面土色,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宁德侯的住处,几个太医正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沈常铮晕过去近一个时辰才醒。 姜氏在一旁哭哭啼啼地抹泪。 “好好地怎么突然晕了过去,你若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太医安慰道:“沈夫人莫急,侯爷只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 “但侯爷前段时日也急火攻心过一次,再加上侯爷年纪大了,往后得好好休养,切记不能生气。” 躺在床上的沈常铮努力摆摆手:“我没事,让太医们退下吧。” 太医走后,沈常铮看着哭天抹泪的姜氏只觉心烦。 “看你养出的好女儿,她是怕咱们家还不够丢人吗?” 昭和帝昨日说过若沈容卿再惹出事端,沈常铮宁德侯的爵位都保不住。 今日她又闹出无故缺席的事,还不知昭和帝会如何处罚。 剥削爵位倒不至于,但重罚肯定跑不了。 沈常铮捂着发疼的胸口大喘气:“这次不管陛下如何处置,我绝不会为她求情!” “老爷,容卿是你女儿,你不能不管她啊!” “我再管她,沈家都得给她败光了……” 两人正说着,沈容卿急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 “父亲,你怎么忽然在大殿上晕过去了?” 姜氏起身,恼羞成怒地瞪她一眼:“你父亲为何晕倒你心里没数?这会儿你还想来气他?” 姜氏一边说一边给沈容卿使眼色,让她有点眼力见,可别又说错话。 床上的沈常铮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刚听见沈容卿的声音就闭上了眼,根本不想搭理她。 沈常铮现在对这个女儿极其失望,看一眼都觉得要被气死。 刚刚太医说他若再急火攻心几次,说不定命都没了。 沈常铮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父亲……”沈容卿嗓音委屈,因为沈常铮的冷漠与抗拒而伤心不已。 “父亲,我不是故意不去祈福,而是睡过了头。” 她一边哭一边解释,但沈常铮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固执地将头偏在一边,故意不去看她。 沈容卿哭起来没完:“我也不知今日怎么了,一下子睡得那么沉,许是昨日太累……” 见她哭得如此凄惨,一旁的姜氏便止不住心疼。 她原本还想教训几句,这会儿却根本说不出重话。 反而还有些埋怨沈常铮。 “若不是你昨日打了容卿好几巴掌,她也不会受伤,又累又痛之下多睡一会儿也应该。” “是啊。”沈容卿点头:“我院中没有婢女,清早没人叫我起床,只有个负责送饭的宫女,她夜里不住在我的小院,所以我才起晚了……” 听着母女两人一人一句都在找借口,沈常铮气得牙根直痒。 每次出事只会在别人身上找理由! 若沈常铮没倒下,这会儿怎么也得再扇沈容卿几巴掌。 但他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强压着心口火气,尽量不去听姜氏和沈容卿的对话。 姜氏叹了口气:“这次来行宫不让带太多奴婢,你自己住着也不行,一会儿我派人去内务府问问,看能不能给你加派几个宫女。” 沈容卿道:“母亲,我先前就问过,他们说人手不够,没法给我派人。” “这就不好办了……”姜氏发愁,有孕之人容易嗜睡,若沈容卿身边没有婢女,那以后她清晨可能还起不来。 她忽然想到了沈莫芷:“莫芷那丫头不是也来了吗?不如让她和你去住,往后清早她叫你起床。” 沈容卿面色一怔,低声道:“这样岂不是让莫芷来给我当婢女,她肯定不愿意。”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只说让她换个更清净的院子住,如此她也乐意。” 她们母女两人本就看不上沈莫芷。 让她跟来行宫无非是因为她马屁拍得好,沈容卿想把她带来做个小跟班。 她其实打心眼里瞧不上沈莫芷,根本没觉得让沈莫芷来做婢女有何不妥。 沈容卿这会儿也不哭了,开始与姜氏商议如何劝说沈莫芷,把她心甘情愿地忽悠过去。 两人正说得起劲时,床榻上的沈常铮猛地咳嗽几声。 他再也听不下去,右手握拳重重砸向床板。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太医说让我静养,你们在我面前逼逼赖赖个没完是盼着我早点去死吗?” “老爷,我们可没这么想……” 姜氏被吼了一通,眼眶立马发红。 但沈常铮现在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觉得在他眼前晃悠的姜氏令人心烦。 “滚出去!”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随即一个小太监进门。 沈常铮一看这人是昭和帝身边的人,就觉得不妙。 “公公,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小太监道:“侯爷身子不好,不用下地接旨,陛下也十分关心侯爷的身子。” 沈常铮渐渐放松下来,不管这话是不是陛下说的,但这小太监代表了陛下的意思,至少说明陛下还没完全对他失望。 只听小太监顿了顿又道:“奴才特来传陛下口谕,宁德侯府沈容卿,三番两次在祈福大会上惹出祸端。” “责令沈容卿尽快收拾行囊,尽快离开行宫,至于沈容卿与昶王的婚约,陛下说也需再仔细考虑。” 沈容卿惊讶抬眼,浑身一抖差点栽到地上。 她脸上血色霎时退去,紧张地看向姜氏,满是手足无措。 姜氏也惊慌无比,颤声问:“公公,可还有缓和余地?” 传旨的小太监道:“奴才只是传话,并不能决定陛下心思,话带到奴才这就走了。” 他无意与这一家子人扯上关系,没给姜氏再开口的机会,迅速转身一溜烟跑了。 房中安静片刻,又响起沈容卿凄凄惨惨的哭声。 “母亲,我不能被赶下山,若我现在离开,那我与昶王的婚约可就保不住了!” 姜氏脸色发沉,尽量冷静道:“陛下只说考虑,还没说完全取消。” “考虑不就是取消的意思……” 姜氏脸色渐渐发白,看向床上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沈常铮。 “容卿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老爷,你去求求陛下,让他收回成命,陛下一定会给你面子。” 沈容卿也哀求道:“父亲,你去求求陛下吧!” 沈常铮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翻了个身朝向床榻里侧。 装死。 第163章 奇耻大辱 不管姜氏母女如何哭喊,他都无动于衷。 直到姜氏伸手拉扯沈常铮,他才恼怒地喊道:“我看你是真不想让我活了!” “我已经被她气晕,这会儿你还想让我去陛下面前求情,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姜氏趴在床边哀嚎:“能来行宫是无比的荣耀,若容卿中途被赶下山,那岂不是咱们家的奇耻大辱?” 沈常铮冷哼,语调里竟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她要是知道什么是奇耻大辱,就不会做出如此荒诞的事。” 姜氏慢慢松开了拉住沈常铮的手,满脸不敢置信:“她是你的女儿,怎么说得好像她是个外人?” “若是外人就好了,我宁愿从没有过这个女儿!” “你!”姜氏语噎,她胸口倏忽窜出一股怒气。 但她知道现在能救沈容卿只有沈常铮。 只得耐着性子道:“老爷,若容卿真与昶王解除婚约,那她这辈子就毁了。” 沈常铮一开口就是风凉话:“毁了就毁了,都是她自作自受。”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与沈容卿断绝父女关系。 说了几句刻薄的话,他心口堵的那股气消散了许多。 但姜氏还在继续劝:“容卿是咱们的女儿,她的名声毁了,咱们宁德侯府的名声也就毁了。” 沈常铮凉凉地扫了姜氏一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宁德侯府哪里还有名声?来行宫不过两日,就闹出两场笑话,我这辈子积攒的名声早被她毁干净了,往后如何我管不着,随便她吧。” 姜氏慢慢起身,没想到沈常铮能说出如此摆烂又绝情的话。 沈常铮又道:“我累了,太医说得静养,你们都出去吧。” 沈容卿哭得嗓子发哑:“父亲,你真的不管我吗?” “管不了。”沈常铮往床榻内侧挪了挪:“为今之计便是你顺着陛下的意思,尽快收拾东西下山,说不定哪日陛下忘了你,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父亲!” 沈容卿还想说什么,但沈常铮却用被子将头蒙起来,不想继续说话。 “母亲……”沈容卿眼泪落了满脸,无措地看向姜氏。 姜氏也没办法,只得拉着沈容卿先退出房间。 “容卿,要不你去求求朝乐公主,她在陛下和太后面前都能说得上话。” 沈容卿豁然开朗,赶紧点头:“好,我去求公主!” 朝乐公主这会儿还在大殿跪着,要见她只能等到傍晚。 可陛下派来的人催得急,要让沈容卿今日晌午就搬出行宫。 她只好急匆匆赶去大殿,希望能找机会见朝乐公主一面。 她在祈福大殿踮着脚翘首期盼之时,沈知煦和方晴刚好从另一侧经过。 方晴轻嗤一声:“听说她要被赶下山,不知这会儿在大殿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刚才大殿里发生的事,沈知煦听说了一些。 她知道带头朝她发难的人是朝乐公主,便明白昨夜的小泉子应该是朝乐与沈容卿一起安排的。 “不管她,咱们先去尚衣局。” 沈知煦带着方晴悄悄经过大殿门口,朝尚衣局走去。 她得专心为皇后做衣服,没工夫关心沈容卿那些破事。 尚衣局坐落在行宫西侧,也是按照皇宫里的布局建设,只是占地很小,里面院墙全是灰色,看着有些破败。 不过该有的绣制工具都不缺,这次来行宫也跟来了许多手艺好的缝衣宫女。 这次秋猎大会所有人要在行宫里待至少一个月,许多人还得骑马打猎,损坏的衣服多,尚衣局便很忙碌。 沈知煦刚进门,管事姑姑便迎了上来。 她猜到沈知煦是皇后面前的红人,不敢怠慢。 “昨日沈小姐把图样送来后,今日一早奴婢已经安排人开始赶制,其实沈小姐不用亲自来盯着。” 沈知煦道:“你们的手艺我放心,只是此事是皇后娘娘亲自交代,我不能偷懒,还是来看看才安心。” “好,沈小姐里面请吧。” 沈知煦与方晴进主殿时,里面好几个宫女正围着沈知煦的图纸看。 “画得好巧妙,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骑装。” “是啊,若能按图上的样子做出来,穿到身上不知多好看呢。” “听说是沈小姐画的,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本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夸赞,并未发现她们夸赞的主角已经站到了身后。 管事姑姑很有眼力见,故意听几个宫女多夸了几句,才出声呵道:“怎么不干活?沈小姐来了。” 众人一惊,赶紧站好,转身朝沈知煦行礼。 沈知煦见她们似乎害怕自己,便笑着道:“大家不必拘礼,对于缝制衣服,我比不上你们,还得跟你们多多请教。” 见她态度友善,几位宫女也都放下心来。 管事姑姑道:“尚衣局此次跟来行宫的人不算多,大家都忙不过来。” “但既是为皇后娘娘赶制衣衫,我们必会认真对待,奴婢派三人来帮忙一起缝制,沈小姐觉得可否?” “可以。”沈知煦连忙点头,心道能派出三个人已经不错。 刚才围着说话的几人散去后,留下的三个便是可以被沈知煦差遣的。 三人之中有一人面色很是冷静,沈知煦不由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管事姑姑道:“这位是我们尚衣局手艺最好的喜鸢,先前皇后娘娘的衣裳都是她负责。” 沈知煦笑着点点头:“这么说皇后娘娘先前准备好的骑装便是出自你手?” “是。” 沈知煦心道喜鸢辛辛苦苦做了衣服,皇后却突然又派别人来做,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看来喜鸢面色不好就是因为此事。 沈知煦道:“皇后娘娘先前还夸你做的衣服好看,只是这次想换一种风格,才又找我来做,你的手艺是尚衣局最好的,便麻烦你了。” 有这番话,喜鸢脸色好看了许多, 她垂首说道:“不麻烦,能为皇后娘娘缝制新衣是奴婢的福气,眼下时间紧,咱们还是尽快动手吧。” “好。” 几人很快行动起来,有她们在,不需沈知煦亲自动手,只需在一旁指点便可。 选好布料后没多久,喜鸢已经把大概的版型裁剪出来。 沈知煦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大多时候都没怎么开口。 但在选绣线时,她却提出了异议。 第164章 拿这破玩意来敷衍本宫?! “这里的缝线要用最细的,缝上去后才看不出痕迹,如果用这种粗线,便会显得多余。” 喜鸢慢慢放下手里的粗线:“用细线会不够结实,这件衣服腰身紧实,必须得缝结实。” 沈知煦捏起另一侧的细线看了看:“结不结实不是靠粗细,而是靠材质,这种细线与那种粗线没太多区别,却美观许多。” 喜鸢还想说什么,但对上沈知煦坚定的眼神,便闭了嘴。 “好,都听沈小姐的。” 于是喜鸢拿起细线,开始缝制。 在整个尚衣局的一起努力下,不到三日便将这身骑装做了出来。 看到成衣的那一刻,沈知煦提着的气终于放松下来。 明日是秋猎大会第一日,还好赶上了。 她们完全做好之时,已是黄昏时分,等大家又熨烫修整一番后,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了出来。 沈知煦赶紧带着管事姑姑和喜鸢去凤仪殿。 她们得让皇后娘娘上身试试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若有不妥之处可以连夜修改。 到了凤仪殿,皇后刚看一眼,脸上就带了笑意。 “不错,和图样上一模一样,这几日你们辛苦了,锦悦,重重有赏。” “是。” 沈知煦道:“娘娘先试试,有不妥之处可以再修整。” “好。” 皇后娘娘眉开眼笑,起身去了内室,管事姑姑与喜鸢跟上去帮她换衣。 沈知煦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皇后从内室走出来。 她眼前猛然一亮。 先前皇后大多是宽松典雅的装扮,身上总是透着温婉大气。 如今她穿修身的衣服,更好地将曼妙身材展现,气质忽然变得凌厉飒爽。 沈知煦瞪大眼睛,看了许久才察觉自己逾矩。 她赶紧垂下头:“娘娘如此打扮实在好看,惹得臣女都想多看几眼……” 皇后并未怪罪,反而笑着道:“是你的图样好,尚衣局的宫女手艺也都不错,本宫甚是满意。” 皇后走到窗边铜镜前左看右看,弯起来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喜鸢提醒道:“娘娘可以多转几圈,再做些稍微大些的动作,明日娘娘上马打猎,着装得舒适才行。” “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皇后娘娘在铜镜前转了几圈,还举起手臂佯装手中有箭,隔空射去。 安静的房中,忽然响起一道撕裂的声响。 沈知煦定睛一看,惊得瞳孔骤然放大几分。 皇后娘娘腰间两侧的布料竟从上往下崩开了两道大口子。 刹时之间,所有人脸上的笑都僵在了嘴角。 锦悦最先反应过来,拿了件外袍帮皇后挡住腰,转头对向沈知煦:“这是怎么回事?” 沈知煦拧着眉不知所措,她看向尚衣局的管事姑姑和喜鸢,两人皆是惊讶模样。 皇后娘娘面色阴沉得可怕,沉声道:“还好是今日崩开,若是明日本宫在众人面前当众出丑,可就闹大笑话了!” 她袖子一甩,转身大步迈去内室。 一盏茶工夫后,皇后又从内室出来,已经换回了刚才的衣衫。 她右手提着的那件骑装,宛如一块破布一般。 她隔着老远直接甩到沈知煦身上:“本宫给你三日时间是有些着急,但你也不能拿出这么一件破玩意来敷衍本宫!” 沈知煦接住衣服,连忙跪到地上:“娘娘息怒。” 旁边的管事姑姑和喜鸢也赶紧跪下。 皇后的视线在她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宫才高兴没多久就被你们一盆凉水泼醒……” “以往尚衣局的衣服不一定多好看,但起码都用料扎实,还没穿就崩坏线本宫还是头一次见。” “是本宫胖了还是你们尚衣局偷工减料?” 管事姑姑额角的冷汗呼呼往下冒,她并未过多参与这件衣服的缝制,对内情不甚了解。 她哪知道为何好好的一件衣服还没穿就会崩坏? 她看向沈知煦,见她正抱着衣服研究,更是觉得后背发凉。 说白了沈知煦只负责图样,衣服材质出了问题,最该被怪罪的是尚衣局。 管事姑姑只好将视线投到喜鸢身上,希望她能给出解释。 喜鸢战战兢兢地抬头,张张嘴又闭上,一时没说出话。 皇后娘娘满心窝火:“有什么话你直说!” “是……”喜鸢大着胆子道:“这、这都是沈小姐的主意,先前在选线之时,奴婢提醒过沈小姐一定要用结实的线……” “但沈小姐一意孤行非要用细线,所以才让衣服这么容易崩坏……” 沈知煦猛地抬眼,满脸不敢置信。 她没想到喜鸢会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那线只是细,但绝对结实,当时沈知煦还使劲拉扯过,绝不会出现刚上身就崩坏的情况。 她指尖在崩坏的衣服上摩挲着,愈发觉得不对劲。 但她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喜鸢。 毕竟当初的确是喜鸢要用粗线,而她却坚持用了细线,如今崩坏的地方恰好就是用细线缝制的地方。 皇后娘娘见她一直不言,沉声问道:“是你坚持用细线,有这么一回事吗?” “……有。” 皇后满脸失望:“本宫只是喜欢你的图样,缝制衣裳是尚衣局的事,你为何如此指手画脚?” “娘娘,臣女是为美观而选用细线。”沈知煦解释道:“细线也并非喜鸢所说不够结实,今日能崩坏一定有别的原因……” “够了!”皇后扬声打断她:“本宫不想听你们在这里车轱辘互相指责,你拿来本宫面前的是崩坏的衣服,结果就是你搞砸了,不用找那么多理由!” 沈知煦听出皇后的怒气,不敢再多言,几乎将头贴到了地上。 房中沉静片刻,喜鸢开口道:“娘娘,这件衣服崩坏了,还有先前的骑装可以应急。” 皇后瞥她一眼,心口一阵莫名火气。 她现在一点想骑马进山的心思都没有。 又看向跪在地上说不出所以然的沈知煦,她更是觉得气恼。 像是故意为难似的,她冷声道:“明日本宫非要穿这件骑装。” “沈知煦,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明日一早必须把完完整整的衣服给本宫拿来!” 第165章 因祸得福 沈知煦猛地抬头,感觉手里攥着的布料像是针扎一般。 这会儿离明日秋猎大会开始只有几个时辰,她如何能把一件崩坏的衣服修好? 可对上皇后阴沉的脸色,她又不敢抗命,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皇后不想多言,闷闷不乐地进了内室。 锦悦道:“各位都回吧。” 沈知煦慢慢起身走出凤仪宫主殿,她看向尚衣局的管事姑姑,见对方眼神闪躲,不想与她对视。 “既然皇后娘娘把此事交由沈小姐,那我们尚衣局便不插手了……” 她生怕沈知煦说让她帮忙,在沈知煦还没开口之前先拒绝。 大家都知道一夜时间修复一件崩坏的衣服几乎不可能完成,谁也不愿意去干这种一定会被问罪的苦差事。 刚才在皇后娘娘面前好不容易洗脱了与尚衣局的关系,管事姑姑自然不肯帮忙。 沈知煦明白她的无奈:“那便不麻烦姑姑了。” 她看向管事姑姑旁边低眉顺眼的喜鸢,眼神有些凌厉。 喜鸢缩缩脖子:“本就是你要用细线,不然衣服也不会崩坏……” “刚才奴婢怕被皇后娘娘怪罪,才把事情推到你身上,不过奴婢也没说错……” “是吗?”沈知煦幽幽道:“但愿像你说得这般,你只是单纯想推卸责任而已。” 喜鸢面色发慌,哽着嗓音道:“就是这样……” 沈知煦轻哼:“好,你们都走吧。” 管事姑姑赶紧带着喜鸢离开。 沈知煦看着喜鸢的背影走远,才快步往尚衣局走。 方晴跟在她身后问:“你怀疑喜鸢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沈知煦说得斩钉截铁:“好好的丝线怎会说崩坏就崩坏,再说尚衣局的丝线是全天下最好的。” “是喜鸢在线上动了手脚?” “还不清楚,咱们尽快回去仔细研究研究,得想办法找出能修补的法子。” 沈知煦一路拎着衣服,指尖不停在断掉的丝线上摩挲。 她与方晴在尚衣局待了整整一夜,尚衣局的人一个出来帮忙的都没有。 翌日一早,沈知煦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凤仪宫。 她手里捧着个红色托盘,里面叠放着一件红色新衣。 锦悦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扫视她:“修补好了?” 沈知煦点头:“时间仓促,不知皇后满不满意,辛苦姑姑送进去让皇后娘娘试试。” 锦悦盯着她憔悴的脸看了几眼,一句话没说,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沈知煦紧张地等在大殿门口,心情很是忐忑。 等到她额角开始冒汗,终于听见里面有动静。 锦悦喊道:“进来吧。” 沈知煦紧张得喉头一滚,战战兢兢走了进去。 只见皇后娘娘已经换上那件骑装,正站在铜镜之前打量。 看皇后和颜悦色的表情,沈知煦暗自松了口气。 昨夜她与方晴只有两人,重新缝制一遍来不及,沈知煦只能想别的法子。 她用红丝绸交叉绑在崩坏的两片布料之间,以此代替丝线将布料缝合。 交叉的丝绸还打出了好看的扣子,也算给整件衣服多加了装饰。 只是被修补的地方不像丝线缝制一般严丝合缝,会有镂空之感。 沈知煦又在里面加了层黑色内衬,用它来护住穿衣之人的皮肤。 而崩坏重新修复的地方正好都在两侧腰间,如此一来,红色镂空的丝绸与里面的黑色内衬,更能显出曼妙腰身。 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你这主意不错,简单一绑就像是换了件衣服,让人远远一看还以为本宫的腰多细。” 沈知煦浅浅呼出一口气:“娘娘的腰本就细,不需要衣衫衬托。” “你倒是嘴甜。”皇后轻笑一声:“这次不会还崩坏吧?若你让本宫在众人面前出丑,那本宫可不能饶你!” “绝对不会!”沈知煦就差对天发誓:“这次绝对结实,就算拼命撕扯都不会扯坏,娘娘放心就好。” 皇后点点头,从铜镜之前走到殿内的椅子坐下,没有要将衣服换下来的打算。 她慢慢捏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漆黑的眼珠子在沈知煦身上转了几圈。 “可有查清是谁暗中将丝线损坏?” 沈知煦倏忽一惊,满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 “……娘娘知道丝线是被人损坏的?” “不错,给本宫做衣服用的都是绝好的料子,丝线崩坏实在离谱,再说本宫以往并不是没见过这种线,线本身结不结实本宫知道。” 沈知煦谨慎地问:“既然娘娘知道丝线被别人损坏,为何还要怪罪臣女,让臣女连夜修补?” “你觉得本宫故意为难你?” “不敢!”沈知煦连忙跪下。 皇后摆摆手:“别动不动就跪,本宫并不想为难你,而是想试试你的脑子好不好使?” “若你今日拿不出成衣,本宫也不会怪罪,若你能拿出成衣,那就是个有本事的。” 所以皇后是想试探沈知煦的能力。 沈知煦慢慢起身,她将成衣拿出来,便是通过了皇后的考验,往后皇后或许会重用她。 怎么不算一种因祸得福呢? 瞬间沈知煦所有的焦虑和紧张全都烟消云散,一直绷着的那根筋也放松下来。 这时皇后又问道:“可有查清丝线是怎么回事?” “查到了。”沈知煦抬起头。 她原本便想与皇后说这件事,又怕被皇后责怪推卸责任,所以一直没敢开口。 既然皇后先提起,那她必得好好说清楚。 “臣女昨夜在崩坏的丝线上闻到了酸水的味道,在酸水里浸泡过的丝线会失去韧性,变得不再结实。” “所以定是有人将丝线浸泡在水里,故意让衣服崩坏,想让臣女无法向娘娘交差。” 皇后脸色一沉:“是谁这么做?” 沈知煦舔舔嘴唇,斟酌后才开口:“臣女怀疑是喜鸢。” “先前娘娘的衣服大多都是由她缝制,这次娘娘舍弃她,让臣女加急赶制新衣,大概是招致了她的嫉恨。” “而那些丝线皆是由她管理与缝制,所以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第166章 人间绝色 沈知煦昨夜在凤仪宫内时便察觉到异常。 那时她便怀疑是喜鸢在其中动了手脚。 后来闻到丝线上有酸水的味道,才真正确定心中猜想。 皇后问:“那你可有证据?” 沈知煦摇头:“没有,不过酸水不是寻常之物,味道极大又不好处理,若真是喜鸢所为,她房中必有蹊跷。” 皇后点头:“本宫准许你带人去喜鸢房间查探,若确有此事喜鸢便交由你处置,本宫要与陛下一起进山,不想为这些事头疼。” “是。” 沈知煦眉梢见喜,快步退出了凤仪宫。 她早就派方晴悄悄去喜鸢的房间搜查,如今有了皇后的命令,她可以名正言顺进去搜查。 沈知煦扭头去了尚衣局,让管事姑姑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没一会儿就当着大家的面从喜鸢房间里找出了酸水。 “你还有何话要说?” 看着被甩在面前的酸水罐子,喜鸢一下子瘫软倒在地上。 管事姑姑失望地看着她:“你糊涂啊!” “那是给皇后娘娘做的衣服,你竟敢在上面做手脚,若真让皇后当众出丑,你命都没了!” 喜鸢哭着爬到管事姑姑脚步:“姑姑,是我一时糊涂,我怕风头被抢走,也怕以后皇后再也不用我做衣服,这才动了歪心思……” “姑姑,你得救我……我只是一时糊涂,你知道我没有坏心思的……” 不管喜鸢如何哭喊,管事姑姑都无动于衷。 她无奈地摇头:“我救不了你,皇后让沈小姐严查此事,一切都得听沈小姐的。” 喜鸢面色一怔,又跪爬到沈知煦面前,哽咽得泣不成声。 “……沈小姐,你饶了我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皇后面前冤枉你,都是我的错!” 她边说边打自己巴掌,没一会儿就把脸打出了血,让沈知煦看得于心不忍。 她叹了口气:“我没说要处死你,你不用这般害怕。” 管事姑姑问:“沈小姐打算如何处置?” 沈知煦道:“听说喜鸢在尚衣局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也没犯什么大错。” “这次或许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但错已造成,她便不能继续待在宫中,将她赶出宫吧。” 喜鸢哭声戛然而止,顿了片刻才喊道:“我不能被赶出宫,我没有亲人,被赶出宫连个去处都没有……” “别喊了!”管事姑姑呵斥道:“将你赶出宫已是沈小姐网开一面,你不要不知足!” 沈知煦低头看向喜鸢:“以你的手艺,出宫后随便找个绣坊都能养活自己,多说无益,姑姑,就这么办吧。” “是。” 沈知煦转身便离开了尚衣局,将喜鸢的哭喊声都抛诸脑后。 解决完这一茬,她去了打猎地方的山脚下。 所有进山打猎的人都从山脚出发,于是内务府在山脚处扎了几个大营,不进山的人可以在大营里休息等待。 沈知煦到时,秋猎大会早已开始,留在大营里的大多是些女眷。 她进大营后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会儿女眷们嘴里叽叽喳喳谈论的都是皇后娘娘。 “没想到皇后还会骑马,刚才那上马的姿势可真是英姿飒爽!” “是啊,还有她那身骑装,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骑装,配上皇后娘娘的身段,真乃人间绝色!” “就算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今日都比不上皇后三分,刚才陛下眼睛都快看直了……” “那身衣服也不知是谁做的,看着不像尚衣局的手艺。” 旁边几位女眷都在捂着嘴角低声议论,沈知煦稀稀拉拉听了个大概。 知道皇后在秋猎中大展风采,还听见大家都在夸赞皇后的衣服好看,沈知煦无比开心。 就连后宫的一些妃嫔,也都被皇后的风采折服。 听见这些妃嫔真心实意地夸赞,沈知煦觉得后宫之中比她想得要融洽。 她悄悄抬头打量着大营最前,见为首的是太后,依次是昭和帝的妃子们。 依旧没见瑞云***的身影。 沈知煦有些失望,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看见了沈容卿。 她就坐在朝乐公主一侧,正趾高气扬地招呼沈莫芷去拿葡萄。 沈知煦眉心渐渐拧起,心道沈容卿不是已经被赶下山,怎会出现在秋猎大会? 她悄悄问离得近的一位相识的女眷:“沈容卿怎么还在?” 那女眷似乎对沈容卿很鄙夷,抬眼往最前瞥了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 “还不是攀附上了朝乐公主……谁人不知朝乐公主深受太后喜爱,她在太后面前说几句话,便让陛下免了沈容卿受罚。” “听说沈容卿先前被陛下罚跪一月,现在也一并免了,看她那副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呢。” “原来如此……”沈知煦喃喃道。 那日在祈福大殿门外看见沈容卿,她应是去求朝乐公主。 沈知煦有些失望,心道沈容卿接下来最好别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只有她不主动招惹,沈知煦便可以当看不见她。 正想着,却忽然听前面的朝乐公主对太后道:“在这里坐着实在太闷,我也想进山打猎。” 太后道:“山里危险,你年纪又小,万一受伤怎么办?” “不会的,山里有那么多护卫,还有季督主在,我不会出事。” 朝乐公主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撒娇似地勾着太后的手:“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太后实在无奈:“让你去可以,但哀家不放心,得找个人陪你,这里谁会骑马射箭?” 留在大营里的大多是不会功夫的女子,一时无人开口。 就在整个大营都沉默之时,沈容卿忽然起身喊了一声:“太后。” 沈知煦猜到她应该不会放过表现的机会,必会主动跟随朝乐公主进山。 但她万万没想到沈容卿一开口却提到了自己。 “太后,臣女的姐姐,也就是乐平县主沈知煦,她擅长骑箭,可以陪公主进山。” 沈知煦毫无准备被人提起,心口倏忽一紧。 她顶多会骑马,什么时候擅长射箭? 她摸不清沈容卿是什么意思,扭头朝前看去,正对上沈容卿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第167章 本督的人,不劳王爷操心 沈知煦一看就知道她憋着一肚子坏水。 她立刻起身跪到大营中央:“太后,臣女并不擅长骑箭,更是从未进山打过猎,恐不能保护朝乐公主,还会成为公主的累赘。” “哦是吗?”太后微微眯起眼睛,似乎不信她的话:“这么说沈二小姐在说谎?” “太后,臣女没有说谎!”沈容卿大喊:“臣女是沈知煦的妹妹,她会不会臣女自然一清二楚。” 沈知煦眉心拧得越来越深,不知沈容卿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莫非是让她与朝乐一起进山,然后在山中设了埋伏? 沈知煦无论如何都不敢答应。 “太后,臣女根本不会射箭,为了朝乐公主安全着想,臣女不敢与公主一起进山……”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容卿打断:“你胡说!你明明会射箭,骑马也不在话下,你为何要在太后面前撒谎?” 朝乐也扭过头,狠狠瞪着沈知煦:“敢在太后面前撒谎,你是不愿陪本公主进山,还是看不起太后?” 这话说得极重,沈知煦赶紧否认。 “臣女绝没有如此意思,只是臣女真的不会。” 朝乐冷哼:“沈容卿是你妹妹,你什么样她最清楚,你就是故意撒谎。” 她又面向太后:“太后,一定是沈知煦嫌弃我,或是看不起您,所以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撒谎……” 她噘着嘴,越说越委屈。 太后看她如此心里已经有了盘算,面色渐渐发冷:“沈知煦,你哪来的胆子在哀家面前撒谎?” “臣女不敢!”沈知煦连忙朝太后磕了个头,后背冷汗呼呼往外冒。 若想证明会骑射很容易,只要在大家面前展示便可,但若想证明不会骑射,却是难上加难。 不管如何证明,别人都会说她故意藏拙。 沈知煦被沈容卿架了起来,进退两难。 太后又道:“哀家不管你会不会,今日你必须陪朝乐进山,四处有许多侍卫保护,你只需在她身边解个闷就好。” 在大营之中所有人的灼灼视线以及太后的逼迫下,沈知煦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继续拒绝说不定会被朝乐和沈容卿说成欺君之罪。 如果朝乐在山间动手,只能进山后再想办法。 等沈知煦答应,朝乐立刻兴冲冲去外面找马。 沈知煦还跪在地上,并未注意朝乐离开时与沈容卿悄悄对了个眼神。 两人眼中皆是不怀好意。 沈知煦出大营时,朝乐公主已经坐在马背上。 她指指旁边另一匹马:“快上马,别耽误本公主的兴致!” 沈知煦点点头,有些卖力地迈上马,随即跟着朝乐往山林之中走。 她悄悄回头看向方晴,与她对视一眼。 为避免进山后在朝乐手下吃亏,她暗中吩咐方晴去找池修来,让两人跟紧自己。 山间的路比沈知煦想象之中要好走许多,这会儿不到深山,路面还算平坦。 看得出来朝乐会些骑射,只是不算精通,刚进山她就看上一只兔子,但尝试两次后都没射到。 朝乐气急败坏地在前面发脾气,而沈知煦故意放慢马速落下一段距离。 她想着等朝乐不注意之时悄悄远离她,事后就说不认识山间的路,不小心走散了。 反正朝乐身边有许多侍卫保护,根本用不到她。 沈知煦慢慢骑着马,眼睛一直盯着朝乐的后背。 但她发现朝乐一心只为打猎,并没工夫算计人,就算沈知煦现在光明正大离开,朝乐也不会发现。 难道朝乐并未在山间设伏? 沈知煦越是犹疑走得便越慢,不出一盏茶工夫便看不见了朝乐身影。 她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或许是自己想多。 她策马朝另一条小路走去,故意与朝乐错开方向。 在山间骑了会儿马,沈知煦觉得空气清新,倒是浑身舒坦。 她甩甩马鞭,让马儿跑得再快一点。 正当她在山间慢慢驰骋之时,忽然觉得身下的马有些不对劲。 沈知煦急拉缰绳,大喊一声“吁”,但马儿却没有停下,反而越跑越快。 沈知煦心下一凛,用力夹紧双腿,可她越是用力,马儿便跑得越快,还发出一声声像是痛苦的嘶鸣。 马渐渐失了方向,不再顺着小路奔跑,而是冲向了周围乱七八糟没有人烟的灌木丛。 马背也开始颠簸,沈知煦只能紧紧抱住马头才不至于被甩下去。 这匹马受惊了! 沈知煦意识到后,立刻大喊一声:“方晴,救命!” 刚喊一声,就差点被马颠下去。 她又想找个机会跳下马,可马跑得太快,若贸然往下跳,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她不敢再轻易动作,只能紧紧趴在马背上,用力拉着缰绳试图让马安静。 对一匹受惊的马来说,沈知煦的一切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她本来就不精通骑术,又如何能对付得了受惊的马? 嘶鸣又横冲直撞的马惊起山间一片飞鸟,被马踩过的地方霎时变得凌乱不堪。 在惊惧之中,沈知煦尽量让自己冷静。 这匹马刚才还算温顺,突然受惊一定是有人在马上做了手脚。 怪不得朝乐和沈容卿一个劲儿想让她进山,原来并不是在山里设伏,而是在马上动了手脚。 沈知煦心道方晴在后面,这会儿肯定已经听见她的求救。 只要她能稳住身子不掉下来,就死不了。 她还没等来方晴,山林间忽然飞来一个身影,踩着树干向她急速冲来。 “本王来救你!” 沈知煦听出是谢同光的声音,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片林子不是荒无人烟。 眨眼之间,谢同光已经飞至马背之上。 他坐上马背,刚要从后抱住沈知煦,身前的人却被高处飞来的另一人抢走。 来人是季临寒,他仿佛会飞,脚掌在空中根本不用支撑。 他飞至沈知煦面前,脚尖在马头上轻点一下,大手一挥便将沈知煦捞进怀中。 随即他抱着沈知煦离开马背,旋身落于最近的一棵大树之上,冷冷地看着留在马背上的谢同光。 谢同光身下的马还在狂奔,将他甩得浑身发颤。 他看了季临寒一眼,刚想出声质问,就被马带着往远处跑去。 季临寒眼神里满含不善的警告,嗓音顺着清风送来。 “麻烦王爷制住这匹疯马,莫让它搅了陛下兴致。” “至于本督的人,不劳王爷操心。” 第168章 让幕后之人陪葬 马背上的人无法给出回应,林间除了疯马嘶鸣的恐怖之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季临寒脚尖一点,带着沈知煦从树上缓缓落地。 “好好的马怎会发狂?””他摸摸沈知煦发间,很是心疼。 沈知煦此刻还惊魂未定,揪着季临寒的衣领大喘气。 “应是有人在马上做了手脚,今日沈容卿一个劲儿鼓动我进山,这事儿必然与她脱不了关系。” 季临寒嗓音发寒:“此事必须彻查!” 这会儿他还心有余悸,在池修告诉他沈知煦被迫进山时,他便觉得忐忑。 找了个机会离开昭和帝,想悄悄来看看,却没想到一来就看见沈知煦差点从马背上跌下。 如果晚来一刻,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正巧方晴从树林间急急赶了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你没事吧?我没找到马,只能悄悄跟在你身后,刚才实在追不上……” “无事。”沈知煦道:“但那匹马有问题,得派人继续追。” 季临寒道:“昶王功夫还算可以,他应该能制服那匹马。” 方晴道:“池修也去追了。” 没一会儿昭和帝也听说此事,他怕马儿在山林间发疯让人受伤,便回到山脚下的营地休息。 季临寒带着沈知煦同骑一马从山林中出来,他先一步下马,随即把沈知煦抱下来,丝毫不顾及许多落在他们身上异样的视线。 正在脱盔甲的昭和帝看见这一幕,脸色满是犹疑,忍着没说什么。 季临寒大步走去昭和帝面前:“陛下,官马忽然发狂定有原因,若有人在秋猎大会做手脚,怕是后果不堪设想,此事必须严查。” 昭和帝还想继续进山打猎,不想因为此事影响心情。 不过是一匹马受惊,沈知煦也只是个县主,他不想搞得兴师动众。 但季临寒语气坚决,让他不好拒绝。 见他迟疑,旁边的皇后开口道:“本宫觉得季督主说得有道理,万一真有人在背后搞鬼,那大家都不敢进山打猎了……” 沈知煦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知道她在为自己说话。 皇后今日换了身吸睛的骑装,又在山间露了几手好功夫,她的话昭和帝自然能听进去。 昭和帝随口道:“此事交由季督主,尽快把受惊的马追回,朕还得进山打猎。” 话虽这么说,但季临寒一看就知道昭和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正要继续劝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一起回头,一匹骏马正从林间飞驰而来,马背上驮着两人。 季临寒看出坐在前面的是池修,急忙迎上去:“怎么回事?” 池修稳住骏马停下,高喊:“回禀督主,昶王殿下试图制服受惊疯马,却不慎从马背上跌下来,许是摔断了腿。” “什么?” 后面的昭和帝急匆匆跑来:“那疯马竟然让昶王摔断了腿?” 池修把谢同光从马背上扶下来,他浑身满是污泥,像是摔进了泥坑。 只见他右腿以诡异的弧度弯曲着,疼得他满头大汗,眼看就要晕过去,根本说不出话来。 昭和帝大喊:“快请太医!” 周遭一片手忙脚乱,很快谢同光被人抬走。 池修上前一步跪在昭和帝面前:“启禀陛下,发狂的马已被属下制服,属下发现那匹马只要有人坐上去,便会躁动不安,所以属下怀疑有人在马鞍上动了手脚。” “刚才属下着急带昶王回来,未来得及仔细查看,后面几位禁军正牵着那匹马往回走,稍后检查马鞍或可知晓那匹马到底为何发狂。” 昭和帝沉默片刻,随即狠狠出声:“查,给朕严查!” 他没心思再进山打猎,让人在大营前搬来几张椅子,就坐在营帐前看着季临寒查马。 进山打猎的人们听闻此事,也都陆陆续续从山里赶回,都围在营帐前面。 在大营里休息的女眷们也纷纷出来看热闹。 沈容卿隐在众人身后,心口突突直跳。 她没想到外面会是如此大阵仗。 眼看着许多人围着那匹马不停转悠,沈容卿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让人在马鞍下放了尖针,刚才沈知煦骑马进山,没多久那些针便刺入马身体之内,所以在剧痛之下马才会发狂。 而马背上的人越是沉重,或是动作越大,便会让针扎得更深。 骏马发狂也会越严重。 沈容卿只想让沈知煦吃点苦头,却不知谢同光怎么到了马背上,还踹断了腿。 有季临寒盯着严查,不出片刻就能在马身上查出端倪。 沈容卿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查到她身上。 她战战兢兢等了没一会儿,季临寒已找出了马背上被扎进去的针。 他走到昭和帝面前道:“陛下,一共六根针,把针拔出再给马上药,这匹马便不会再发狂。” 昭和帝气得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岂有此理!竟有人敢在秋猎大会上使这种腌臜手段!” “严查!若昶王有事,朕一定让幕后之人陪葬!” 后面的沈容卿打了个哆嗦,已经吓得双腿发抖。 在惊惧之中,她忽然对上沈知煦的视线,差点尖叫出来。 她赶紧捂住嘴低下头,躲开沈知煦的注视。 其实此事并不难查。 让御马监的管事找到这匹马是谁喂养,再查清近几日有谁接触过这匹马,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小太监。 此人名叫福满,有人见他昨夜悄悄去过马棚。 福满被押来大营时已经吓尿了裤子。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更别说皇帝。 光是看一眼面色威严的皇帝,他就差点晕过去。 季临寒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嗓音发寒:“你只是御马监一个小人物,与乐平县主无冤无仇,必然不会做出此事。” “若你交代出幕后之人,那便死罪可免,但若你咬死不说,那你便是幕后真凶,会有如何下场你应该清楚!” 短短几句话已让福满吓得六神无主。 他伸手哆哆嗦嗦指向围观的人群之中,抖着嗓子低呼:“是她……” 第169章 拖下去乱棍打死 被指到的沈容卿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吓得四处退散,她四周霎时出现了一块空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过来,让沈容卿有种被扒光的羞耻感。 她腿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哆嗦着嘴唇极力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远处的季临寒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对身后的侍卫道:“把人带过来。” 几个侍卫很快将沈容卿押到昭和帝面前。 这会儿沈容卿冷静了一些,跪在地上勉强能直起身子。 昭和帝皱着眉啧啧两声:“怎么又是你?” 沈容卿紧张得快晕厥过去,努力掐着手心保持冷静:“陛下……此事与我无关,是福满诬陷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她哭得实在委屈,猛一看还真像被冤枉了一样。 季临寒冷笑一声:“你如何知道御马监这个太监名字叫福满?” 昭和帝忽然反应过来:“是啊,刚才季督主只说他是御马监的人,却没说他叫什么,所以你们认识?” 沈容卿惊惧之中差点咬到舌头,刚才情急她只顾着辩解,没想到一时说漏了嘴。 “不、不是,我不认识福满,我只是偶尔听过他的名字,我从没指使过他……” “是吗?”季临寒一个眼神扫过来吓得沈容卿立刻闭了嘴。 “福满只是御马监一个小太监,大概连管事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你身为宁德侯府的二小姐,更没有与御马监的人打交道的机会,你从哪里得知福满的名字的?” 话说到这里,大家已经都听明白。 沈容卿的话漏洞百出,指使福满的人多半就是她。 想到宁德侯府两位小姐自来不睦,大概这就是沈容卿谋害沈知煦的动机。 “不是我!是福满诬陷我……”沈容卿还在不停辩解。 季临寒回头对向福满:“沈二小姐说你诬陷她,你无故诬陷官员家眷,这也是大罪,数罪并罚,你在死前要经受的酷刑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福满抖着身子高喊:“就是她指使我,我与沈小姐无冤无仇,我怎么可能害她?” “扎在马上的针是沈容卿给我的,那针不普通,我买不起那样的针,只有富贵人家才买得起!” 季临寒伸手接过侍卫递来的针,仔细研究了片刻。 “启禀陛下,这几枚针像是京城之中名贵针线铺子的,大多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 “只要让人查查沈容卿有没有去买过,或是宁德侯府的采买情况便可知晓。” 沈容卿挺直的后背瞬间弯了下去。 事到如今,其实不用再去针线铺子查探,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她。 昭和帝也没心思等人去细查,沉声道:“沈容卿三番五次在行宫中闹事。” “此次又伤了皇子,朕一而再再而三宽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吧。” 沈容卿眼睛骤然瞪大,脑中一片空白,周遭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她绵软无力地被几个侍卫拖着往前走,脚背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刚刚从山里骑马回来朝乐公主,混沌的大脑猛地有了一丝清明。 她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是朝乐公主指使我!” 拉住她的侍卫停下脚步,无措地回头去看皇帝。 而皇帝和大营前一众人也是满脸无措。 营帐前一下子安静下来。 朝乐公主从马背上跳下,大步走到沈容卿面前,一巴掌便甩了过去:“你说什么胡话,死到临头还想拖本公主下水?” 沈容卿在濒死之际迸发出巨大力气,竟挣脱开侍卫的手,用力拉住了朝乐的裙摆。 “就是你指使我!是你看不惯沈知煦才让我害她,你答应帮我在陛下面前求情,让我留在行宫,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教训沈知煦……”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指使我,逼迫沈知煦进山陪你打猎也是你的计划!” 反正都要死了,沈容卿什么也顾不上,能把朝乐拉出来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朝乐惊慌地甩开她的手,直接朝太后走去。 “太后,我是被冤枉的,沈容卿临死前故意攀扯我,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太后,你得为我做主啊……” 朝乐只能使出撒泼耍赖的本事求太后,必须得与沈容卿撇清关系。 她早就想过若是事情败露,就让沈容卿顶罪。 而她是公主,太后和陛下都向着她。 果然她可怜巴巴地一落泪,太后便心软了。 “肯定是沈容卿死前胡乱攀扯,皇帝,你可不能被她三言两语蛊惑了心智!” 沈容卿急得大喊:“陛下明鉴!若不是朝乐公主指使我,我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我万万不敢啊……” 在她的哭喊声中,周遭响起一片低声议论。 大多人心里都有一面镜子,刚才营帐里的确是朝乐公主和沈容卿一起鼓动沈知煦骑马进山。 大家也知道这几日沈容卿经常出入朝乐公主的住处,两人暗中往来十分频繁。 敢在官马上动手,必然不是沈容卿一个人的计谋。 眼看情势愈发不可控,太后心里的秤也有了摇摆。 她最清楚朝乐的性子,早就猜到这事多半就是朝乐的主谋。 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只能维护朝乐。 太后沉声道:“够了,此事是沈容卿胡言乱语,将她处死这件事便到此结束,不要因为这些事影响秋猎,大家都散了吧!” 有太后发话,昭和帝也不好再说什么。 侍卫听命后便拖着心如死灰的沈容卿继续走。 就在这时,远远跑来一个人,快跑到沈容卿面前时她差点摔倒,几乎连滚带爬到了营帐前面。 来人是姜氏,她眼眶通红,跪在昭和帝面前。 “陛下,容卿已有身孕,是昶王的骨血,也是陛下的皇孙,她不能被处死啊!” 此话一出,营帐前一片哗然。 昭和帝拧起眉心:“你说什么?她有了身孕?” “正是。”姜氏努力维持镇定:“才刚诊出来,因为月份小便没告诉昶王,陛下若不信可以找太医来为容卿诊脉。” 第170章 生来就是贱命 昭和帝慢慢起身,看向远处六神无主的沈容卿。 如果她真有身孕,那便不能处死她。 当初昶王在宁德侯府强迫了她,这个时候不认沈容卿肚子里的孩子,便显得皇室无情无义。 昭和帝沉沉叹了口气:“去找太医来。” 这会儿太医署的太医大多都在给谢同光治伤,只来了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太医。 此人早已被姜氏以巨额银钱买通,他给沈容卿诊脉后道:“陛下,此人的确已有身孕。” “可能诊出如今月份多大?” 太医道:“脉象微弱,许是月份太小,微臣也不能完全确定,推断应还不足一月。” 姜氏立刻大喊:“容卿只与昶王有过私交,从未接触过别的男子,日子也能对上,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昶王的无疑!” 当日在宁德侯府发生的事许多人都亲眼所见,如今沈容卿被诊出有孕,肯定是昶王的孩子。 事情到这种地步,昭和帝满是无奈。 可不管如何,沈容卿现在不能处死,就算要处死,也得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后,又看了一眼季临寒。 “……所幸没出大事,或许沈容卿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错事,此事容后再议吧。” 他生怕被季临寒拦下,说完赶紧佯装打了个哈欠:“朕累了。” 说完他起身便走。 而太后没一会儿也带着朝乐走了。 留在大营前的官员和家眷们满是唏嘘,没想到此事会如此荒诞落幕。 大家心里都像明镜似的,知道一定与朝乐公主脱不了关系。 在昭和帝和太后心中,对朝乐也隐隐有些埋怨。 皇帝走后,其他人也没了打猎的心思,没一会儿营帐前面便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季临寒走到沈知煦面前:“这次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了她一命,自古以来,王妃若有孕,一切罪罚可等生产之后再论。” “但眼下距离沈容卿生产还有数月,怕是到那时这事儿会被众人忘记……” 沈知煦轻笑:“忘记便忘记,她的孩子何时生下来,何时就是她的死期。” …… 接下来的日子,行宫里一直很平静。 朝乐公主许是被太后敲打过,没再惹事。 沈容卿也缩着脑袋一心在小院里养胎,不大在外人面前露面。 要说行宫里风头最盛的人,大概就是沈知煦了。 自从皇后穿了她的骑装,在秋猎第一日大显风采后,上门找沈知煦定做衣裳的夫人小姐便络绎不绝。 沈知煦又是铅华楼的老板,那些夫人们也都想来沈知煦这里求些特制的胭脂。 光是应付这些夫人小姐沈知煦每日就忙得脚不沾地。 在向皇后请示后她直接让陈苒来了行宫,专门给这些夫人小姐们做了一批新胭脂。 沈知煦如今是皇后面前的大红人,任谁见了都上赶着想与她攀扯关系。 皇后还让她多去尚衣局走动,让尚衣局改改以往的风格。 没多久,整个后宫的嫔妃们都穿上了更清新靓丽的衣衫,从前死气沉沉的后宫也变得热闹起来。 昭和帝知晓此事后,更是对皇后宠爱有加。 在皇后的巧言之下,皇帝不再只听太后的话,对朝乐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皇后更是对沈知煦满心感激,因着与皇后的关系,沈知煦在整个行宫里几乎可以横着走。 她这边一片喜气洋洋,沈容卿的日子却不好过。 虽然保住了一命,可她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只要出门遇见的人都会在背后嘲笑她。 诊出有孕后,谢同光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似乎不想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就连沈常铮也对她不管不问,仿佛没有她这个女儿,也就只有姜氏有时会悄悄来给她送些吃的。 久而久之,沈容卿便不出小院,只在院中对着沈莫芷发脾气。 沈莫芷当初被忽悠来她的小院住时,还兴冲冲地以为要来过好日子。 谁知搬过来才知道是来给沈容卿做婢女的。 再怎么说她在家里也是大小姐,即便对着沈容卿拍马屁已经习惯,但她也受不了被人当作婢女一般差使。 她以前讨好沈容卿都有目的,如今一点好处得不到,还得日日看沈容卿白眼,沈莫芷早就受不了了。 这日沈容卿正坐在院中藤椅上闭目养神,沈莫芷冷着脸给她端来一壶茶水。 沈容卿刚摸到茶壶,立刻开始辱骂。 “你拿这么烫的水过来,是想烫死我吗?” 沈莫芷耐着性子道:“这水是我去内务府拿来的,拿来的时候是滚烫的,这会儿已经凉了一些,若你觉得烫就等等再喝。” “你还敢顶嘴!”沈容卿的脾气一下子上来,抬手将一壶茶水全泼在沈莫芷身上:“你试试烫不烫?” “啊!”沈莫芷惨叫一声,整条手臂都被茶水泼湿,虽然茶水并不滚烫,但她手臂也很快红了一片。 沈莫芷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捂着手臂直打哆嗦。 沈容卿看她痛苦心情却十分不错:“知道自己做错了吗?以后这么烫的水别给我端上来,要吹得不凉不热我才会喝。” 沈莫芷委屈得不行:“容卿姐姐,行宫里条件简陋,不像在家里那般舒坦,有些事只能将就……” “再说我不是你的婢女,你不能总拿我当婢女使唤……” 沈容卿“噌”地一下从藤椅上起身,一巴掌直接甩在沈莫芷脸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因为我,你连来行宫的机会都没有,眼下我有孕在身,你伺候伺候我怎么了?” 见沈莫芷眼泪越流越凶,沈容卿心中涌出一阵隐秘的快感。 “你到底哪里委屈?看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你们一家子就该永远跪在我脚下,生来就是贱命,难道还做梦能与我平起平坐?” 沈容卿越骂越难听,纵使沈莫芷早就习惯她的跋扈性子,也很难忍下去。 羞愤之下,她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转身跑了出去。 她跑得着急,泪眼婆娑看不太清面前的路,刚跑出小院就撞进了一个人怀中。